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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奥黛丽小公主的生日宴上，来客们觥筹交错，一片欢声笑语。气氛正好之时，没被邀请的女巫闯入，她的头发像潮湿的水草，嗓音像爬行的毒蛇。

       女巫盯着小奥黛丽碧色的眼眸，阴森森地诅咒：“ 奥黛丽·霍尔会在十八岁时被龙吞下。”

       人们惊慌失措地对视，一时鸦雀无声。一位来自远方的魔术师含笑开口：“ 但奥黛丽·霍尔不会因此死去。”

       诅咒被扭曲了。年幼的奥黛丽对当时的混乱场景已经淡忘，她只记得那位善良的魔术师隔着宴会大厅，远远地冲她一笑，摘帽行礼后消失。

       来客与在厅外观望的小动物们议论纷纷。奥黛丽尚在牙牙学语的那年，所有人都知道了她悲哀的宿命。

       在奥黛丽对人们奇怪的态度发问时，王后向她讲述这个可怕的诅咒。

       “ 什么是龙？”奥黛丽撑着脑袋问。十来岁的少女已经美得让人难以移开眼，像一株小白杨般亭亭玉立，金发柔顺地垂下，清澈的绿眼睛比王国最好的翡翠还要动人。

       王后沉默良久，最终说：“ 我不知道，亲爱的。你可以问问你的朋友们。”

       “ 什么是龙？”奥黛丽问哥哥。阿尔弗雷德和希伯特对视一眼，说：“ 残暴的君主，力量的化身。”

      “ 什么是龙？”奥黛丽问花园里的小鸟。它们叽叽喳喳讨论了半天，齐声唱：“ 神秘的未知，天空的主宰！” 小兔从灌木丛下窥探。

      “什么是龙？”奥黛丽问她的新朋友，小狗苏茜。苏茜说：“ 我不知道，我们都没有见过。龙不可能出现在皇宫。”

      “ 那我为什么不去找龙？找到了，我就知道了。”奥黛丽抱起苏茜。苏茜不明所以地抬头，阳光下女孩恍若天使。她仍在微笑，嘴角的弧度无可挑剔，目光却望向远方，认真而坚定，好像要透过花团锦簇的院子，透过富贵奢华的宫殿，一直望到外面的世界去。

       十五岁时奥黛丽在房间里抽出一张塔罗牌，翻开一看，是正义。她把牌扣在手心，沉吟不语。

       她将华丽繁复的服饰换成简单的衣裙，戴上兜帽遮挡引人注目的美貌。收拾好后她带着苏茜离开宫殿，摸着金毛犬的脑袋说：“ 现在我不是奥黛丽·霍尔公主，我只是奥黛丽。”

       一人一狗开启了旅程。奥黛丽坐在广场的长椅上喂鸽子时，一个穿黑色长袍，戴高高礼帽的年轻男子靠近，摘下礼帽，微微弯腰道：“ 日安，小姐。我叫梅林·赫尔墨斯，一位流浪的魔术师。你有什么愿望吗？”

       奥黛丽撒下一把鸽食：“ 我只有一个问题。我该去哪里寻找龙？”

       梅林道：“ 你要相信，你走的每一步都是正确的，你一直在靠近真相，真相也在靠近你。”

       奥黛丽略微思索后点点头：“ 我明白了，谢谢你。你还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 你成长了不少。祝你好运，正义小姐。”梅林温柔地笑笑，在鸽群中转身离开。奥黛丽垂下好看的眸子，鼻头一酸，突然有点想哭。苏茜在一旁蹭蹭她的手。

       奥黛丽见到了新世界。她提着裙摆走过林间，撑船渡过河流，在异国他乡穿行，陌生的语言像汩汩泉水流淌过耳边。

       躲在人群里，她体验了新奇的庆典，或是诡谲的祭祀。她甚至亲眼目睹战争，土地都被染成斑驳的猩红，千疮百孔，好像永远不会愈合。惨淡的日光照亮的只有死亡，人命像是最不值一提的东西。

       偶尔她会发呆，听身边的小动物窃窃私语，盯着自己起了薄茧的手掌，和指尖细小的伤口。旅途中她回了几次皇宫，在亲人哀伤的眼神下，心脏蜷缩。诅咒逼近，但奥黛丽从未停止过脚步，和她相伴的只有苏茜。

       奥黛丽在海边结识了疯狂冒险家格尔曼。她踩在嶙峋巨石上远眺，俯视这薄凉的海，深邃狰狞，有鲸吞万物的野心。浪花狠狠撞击崖壁，奥黛丽抱着苏茜看日出，橘红的太阳从海面浮出，带着腥冷的余韵。

      奥黛丽扭头说：“ 今天是我十八岁生日。”

      格尔曼没有说话。苏茜呜咽一声，奥黛丽安抚地摸摸它：“ 按那个诅咒，我会被龙吞噬，但我到现在还没找到龙的踪迹，不知道这是什么生物。真的有龙存在吗？”

      “ 有的。”格尔曼嗓音低沉。

      “ 那我就在这里等龙来吧。”奥黛丽展颜一笑，拢拢肩头被海风吹乱的金色长发。

      “ 这三年我好像把世界尽收眼底，离开皇宫的那一刻，我才睁开眼睛。”奥黛丽小声说，“ 我没有怨言，唯一遗憾的是，我还想看看世界，世界还需要我。”

      “ 你做的事，我听说了。你做得很好，奥黛丽小姐。”

      奥黛丽闻言轻笑，又喃喃道：“ 我见到了谎言、虚伪、憎恶和罪恶，见到了苍白的灾难，血红的战争，也见到了无私、善良，信任、勇气和爱。终点我无法更改，但过程我已经心满意足。我甚至能见识一下传说中的龙。”

      说到最后，她终于露出一丝顽皮的笑意，和她年纪相符的狡黠。

      “ 你恐惧吗？”格尔曼问。

      “ 不，”奥黛丽毫不犹豫地回答，“ 我有勇气面对。”

      格尔曼点头。下一秒，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天陡然阴下去，狂风席卷，天地如晦。苏茜吠起来，奥黛丽听见格尔曼问：“ 你有什么愿望吗？”

       “ 我希望‘我’能回到亲人身边，”奥黛丽说，“ 我能得到新生。”

       “ 你的愿望将会实现。祝你好运，正义小姐。”格尔曼骤然将她向后一推，她猝不及防，即将跌入海的一瞬，风暴来临。

       风墙将奥黛丽困在中心，衣裙被撕裂，猎猎作响。世界在崩溃，锈迹斑斑的身躯尖啸，灵魂仿佛要被扯回天空，尘埃中有巨物震动，她看见一只眼睛逐渐清晰，禁不住颤抖。

       金色的竖瞳中光彩夺目，摄人心魂，冷冷地注视着她。这是龙的眼睛！

       时间像是凝固的水晶。龙在漫天尘埃中喷出鼻息，张开血盆大口，对着少女冲来，而她顺从内心的指引，毫不退却，伸出手掌。鳞片爬上她的手臂————

       奥黛丽·霍尔被龙一口吞下，诅咒实现了。

       苏茜在风暴外急得直叫，飓风连通天与海，占据视线的每个角落，鱼群躲进更深的海域，它们似乎在唱一首古老的歌谣。

       格尔曼，或者说梅林，已经变回了魔术师打扮。他低声说：“ 她要自己面对，你别喊了。”

       “ 她才十八岁！”苏茜怒目而视。

       “ 是啊，可是命运就是这么残酷。”梅林轻喟。

       翻涌的风浪一滞，缓缓平息，一头龙舒展翅膀，升上半空。祂居高临下地俯视大地，竖瞳中金光一闪而过。苏茜好像在龙的眼睛里窥见和奥黛丽一样的温暖。龙张开翅膀，冲入云霄，身影在云层中时隐时现。

       “ 你现在回皇宫，可以看见霍尔公主。”梅林拍拍苏茜。苏茜还没回过神，茫然地抖抖脑袋：“ 那奥黛丽呢？”

       “ 她去追寻美好和正义了。”梅林笑着说。广邈天空中似有龙吟传来。

       猫从沼泽里提起尾巴，一个新的故事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