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马柏全捡到了三根可以回到过去的火柴
——柏康柏无差;
——1.5w一发完;
——请勿上升真人。
1.
火柴盒是在张康乐的休息室门口捡到的。
当时马柏全刚从外面抽完烟回来,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去找剧组主创汇合,准备等会儿一起走红毯。
年底各种晚会眼花缭乱,他的团队推了一些,也接了一些不得不接的,比如这次的晚会,就是带着春节档电影的宣传任务来的。
后台休息区兵荒马乱,带他的工作人员手机一直在响,客气地把他带到这一层,就匆匆走了。
“马老师,咱们剧组就在前面的休息室哈,大概半小时后会有工作人员来提醒大家。”
马柏全顺着她指的方向走了几步,转头看看休息室门上写着“张康乐”的牌子,觉得她应该是记错方向了。
他只停......
——柏康柏无差;
——1.5w一发完;
——请勿上升真人。
1.
火柴盒是在张康乐的休息室门口捡到的。
当时马柏全刚从外面抽完烟回来,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去找剧组主创汇合,准备等会儿一起走红毯。
年底各种晚会眼花缭乱,他的团队推了一些,也接了一些不得不接的,比如这次的晚会,就是带着春节档电影的宣传任务来的。
后台休息区兵荒马乱,带他的工作人员手机一直在响,客气地把他带到这一层,就匆匆走了。
“马老师,咱们剧组就在前面的休息室哈,大概半小时后会有工作人员来提醒大家。”
马柏全顺着她指的方向走了几步,转头看看休息室门上写着“张康乐”的牌子,觉得她应该是记错方向了。
他只停留了一瞬,决定调转方向离开时,休息室的门刚好开了。
走在最前面的人看见他,愣了一下。
随后屋里又走出来最近常驻热搜的大热剧男主和他的女主角,后面还跟着几个助理。
一行人都被迫停下了脚步,目光投向独自站在走廊里的马柏全。
女主脸上露出一抹疑惑,但还是对他笑笑低头,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马柏全站着没动。
最先看见他的执行经纪看看他,又把目光投向自家艺人。
张康乐像刚认出他是谁似的,也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女主是近几年出道的,对他们多年前的那点交集一无所知,只当两人不熟,对马柏全的冷淡倒不怎么在意,电影咖的高贵呗。她怕尴尬,打过招呼后便自然地挽着张康乐离开。
后面的执行经纪和助理们也紧跟其后。
马柏全看着张康乐转身离开。
他走路不像以前那样喜欢晃来晃去了,高定西装也比以前几百块的潮牌合身得多。看得出瘦了,没有再长高。
马柏全突然又想抽烟,摸到口袋才发现打火机不知刚才落在哪了。
就在张康乐的身影快要消失在拐角时,他不知怎么想的,突然扬声问:“张康乐——你身上有打火机吗?”
几个人都转过来看他,看不清脸上什么表情。
张康乐是最后一个。
身边工作人员掏了掏口袋,好像想说什么,被他打断了。
“没有。”张康乐说,然后消失了。
其他人也陆续消失在拐角。
马柏全慢慢走过去,过了很久才发现地上掉了件东西。
好像是从张康乐的身上掉下来的。
马柏全把火柴盒捡起来,里面只有三根火柴。
盒子上写着——“可以回到过去的火柴”。
2.
马柏全没有回休息室,他带着那盒奇怪的火柴去了走廊尽头的露台,靠在栏杆上,远远看见星光璀璨的会场。
火柴盒在他指尖转了转。
可能是剧里的道具?马柏全想,比如男女主用来定情之类的。现在谁还用火柴。
猜不到,他已经很久没看过张康乐拍的戏。
张康乐接了什么样的剧本,对手演员是谁,拍摄顺不顺利,播出效果怎么样……他早就不会费尽心思去收集窥探反复研究了。
当然,火柴也不还给他,让他和他的女主角大眼瞪小眼去吧。
马柏全笑了笑,又觉得没意思,不笑了,抽出一根火柴点燃。
明亮的火苗剧烈颤抖了一下。或许是夜风的缘故,马柏全拿烟的手很稳。
他垂眸看着烟丝缓缓变红,而火柴飞快燃烧成灰,想,回到过去?
其实并没有什么过去可回。
他家庭幸福,事业顺遂,一路顺风顺水,尤其是18岁之后,几乎没走什么弯路,即将上映的电影也被一众业内看好冲奖。不知多少人说他命好。
他没有缺憾,现在拥有的就是最好的。
火柴迅速燃尽,烫了马柏全一下。
他随手丢进露台上为宾客准备的烟灰缸中:“虚假宣传。”
下一秒,指间的烟被人抽走了。
“哪学的毛病。”
马柏全浑身僵硬,猛地转身。
远处喧哗的热闹和装潢华丽的走廊如潮水般模糊退去。
耳边只剩下海浪轻轻拍击沙滩的声响。
马柏全转过身,看见了18岁那年的海边月亮,和海风中月光下,23岁的张康乐。
“你的小白牙不要了?”张康乐没收了他的烟,揣着兜慢悠悠往前走,“那天发给我的月亮,就是在这拍的?”
马柏全侧头看着他,目光无法移开。
和他记忆里成熟淡定的哥哥形象不太一样,张康乐说他是临时有工作路过这座城市,顺便来请忧郁少年马奇奇吃顿饭,实际连行李箱都没有带。
海边入夜冷,他冻得鼻尖微微发红,还坚持不系外套的扣子,任由它被风吹得向后飞。
要风度不要温度的一位年轻帅哥。
马柏全停下脚步,“嗯”了一声,拉住他的衣摆合拢,先把他卫衣的帽子戴上,又一颗一颗扣子系好。
张康乐低头看看:“不冷,不用。现在能跟我说说了吗?你——”
马柏全扣完最后一颗扣子,忽然伸手抱住了他,将头靠在他肩上。
“张康乐,”他开口时声音有些哑,但很快调整过来,“你不问我当时为什么要拍月亮发给你吗?”
张康乐愣了一下,拍拍他的背:“为什么?”
马柏全的眼泪无声滴在他肩上。
他当年也不知道为什么。
其实在那张照片之前,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
从小到大,马柏全辗转于无数大大小小的剧组片场,早已经明白很多人的交集是有期限的。
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这是每个人都心照不宣的默契。
可是18岁这年,他真正意义上第一部主演的剧杀青时,他突然有了一个舍不得道别的人。
奢侈地想把他从剧组带走,想做更长久那种的朋友。
分开后,他忍不住不停地找各种理由发消息给对方,努力维系着两人的联系。
但哪怕只是隔了几个小时后的回应,都会让他陷入焦虑。
或许对方早就烦了,觉得他不懂事。
他也讨厌这样的自己,尝试戒断过,但还是想,越是被工作学业生活中一团乱麻缠住的时候,就越想他。
莫名其妙拍下海边的月亮,在想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做之前,手已经点了发送。
就在他以为又要等许久才能收获一个问号时,张康乐的电话打了过来。
还是熟悉的声音,比以前正经了,说不要不开心,无论做什么决定,都会支持他。
没过几天,张康乐“路过”了他的城市,千里迢迢来请他吃饭。
就真的只是吃饭。
吃完饭,两人从海边走回去,张康乐问他最近的情况,他摇摇头,说没事,谢谢哥,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年少过剩的敏感和自尊心反复自我拉扯,将他发送照片的勇气收回,捂住他欲言又止的嘴,也让他看不见张康乐分明紧张的神情和担忧的眼神。
要过很久很久,等他早已穿过眼前的迷雾,回望这一夜时,才能明白这一切。
但那时的海边,早已没有人了。
“因为想你了,张康乐。”现在,马柏全说,“因为我那时候真的很想你。”
“知道。”张康乐似乎以为他冷,又解开衣服,重新把他裹进怀里,虽然实际上有些勉强,“我不是来了。”
“和公司谈得很不顺利?还是家里的压力?学校那边最好提前打个招呼,手续上有不懂的跟我说。”张康乐的手在他毛茸茸的发间穿梭,“公司的事不用担心,我找熟悉的人来帮你处理,当然,决定在你。说了,哥哥给你兜底。”
23岁的张康乐,还没有独立的休息室,没有大制作的男主,没有顶奢高定的西装,只是用自己的身体挡风,说哥哥给你兜底。
马柏全抖得厉害,张康乐又把他抱紧了一些。
“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很烦人……”马柏全闷声问。
“烦人是挺烦人的。”张康乐冷笑,和仰着脸睫毛还湿着的马柏全对视,“开心就消息轰炸,难过就躲起来不见,一句话都没有,狗脾气——好好,不烦人。”
“你才不是没用的宝宝,谁说的。”张康乐及时顺毛摸,“我们奇奇未来影帝预备役,买股不亏。”
马柏全瞪着他,忍不住也笑了,身体暖洋洋轻飘飘的,想起自己快上映的电影,突然很期待张康乐会怎么夸自己在里面的表现,几乎迫不及待地想跟他分享——
下一秒,所有温度仿佛瞬间抽离,海浪月光消失不见,远处喧闹声重新传入耳中。
马柏全低头,指间那支烟已经燃尽了。
3.
做一场清醒梦,只要十分钟。
马柏全推开火柴盒,里面还剩两根火柴。平平无奇,和市面上可以随便买到的火柴没有任何区别。
他按了按自己止不住发抖的手腕,冷静地想,应该马上打电话给经纪人。
前段时间另一部电影杀青,紧跟着投入春节档的宣传中,他的行程紧张到按分钟计算,不得不划掉一些非必要选项,比如定期的心理咨询。
很多圈内人都会定期安排私密的心理咨询,不是什么新鲜事,说是特殊的员工福利也行。
除了常见的焦虑情绪等等,他和他的心理咨询师一直都不觉得他有什么严重问题。
但幻觉幻听应该算严重?也可能这归精神科管,不是心理咨询师的失职。马柏全心里没有太大波动,他觉得自己理智上比身体的反应平静得多,甚至有空去想,万一等下镜头前发作,那麻烦就大了。
会连累剧组,说不定也会连累——他。
短短的一瞬,马柏全想了很多,然而,事实是他既没有掏出手机打电话,也没有丢掉那个倒霉的火柴盒。
他的目光还一动不动地落在那两根火柴上。
——还有两根火柴。
——还有二十分钟。
脑海里嘈杂的声音突然消失,他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没想,只是伸出手,又抽出了一根火柴。
轻微的摩擦声后,火苗重新亮起。
——还有话没说完。
把话说完,他就回来。
一阵夜风掠过露台,燃烧到一半的火苗突然闪了一下,马柏全的心也跟着一紧,伸手去挡——
捧在手心的,变成了一部微微发烫的手机。
他低下头,第一眼就看见了点开的聊天窗口上方的三个字母。
ZKL。
右边的人头像是马柏全很多年前的照片,发了长长的清单点菜,有“张大厨亲手做的焖面”,也有“马奇奇最喜欢的薯片”。
左边的“ZKL”回复简短又冷酷:“不买。“
“昨天视频我就想说,你最近是不是又胖了?又不减了?”
“不爱了是吗张康乐?”
“好像没爱过。”
“你失去我了张康乐,我这就把机票放转转回收了。”
“0个人想买。”
过了一会儿,似乎是没得到回复,对面又发过来一条:
“好好我想买。还吃什么?”
聊天记录就停在这,好像还在等机主回答。
马柏全愣了一下。他已经不记得这段对话有没有真实发生过,甚至慢半拍才记起了,自己曾经给那个人的备注。
因为他后来还改过的。
再后来,他删掉了对方的微信和所有聊天记录。
再次回到这具十八岁的身体的身体里,时间已经过去了近半年。
面前不是海边的月亮,是家里的餐桌。
“奇奇,吃饭不要玩手机。”
暖色灯光下,对面的妈妈温声提醒。她这些年过得很幸福,和记忆里变化不大,只是更年轻些。
马柏全乖乖放下手机。
他本来也不知道要怎么回复——聊天页面里的两个人,似乎比他能保留下来的记忆中的样子更亲密。
亲密到让他胆战心惊,不知所措。
他们以前原来是用这样的语气和对方说话的吗?
“我吃饱了,妈妈。”心不在焉地吃完饭,马柏全紧紧握着手机准备回房间。
妈妈叫住了他。
“明天还是去找康乐吗?”她的语气还是很温柔,眼神却带着忧虑,“奇奇,妈妈想和你聊聊。”
马柏全身影一僵。
他后知后觉,全都记起来了。
像当年一样,妈妈说了很多。
说她一直心疼他从小到大辗转在各个剧组,遗憾他因此错过的正常学校生活和交朋友的机会,但不后悔支持他追求自己的梦想;
说她第一次知道他和一个女孩子交往时,既为他开心,又担心他无法正确处理这段感情,伤害到那个女孩子或者他自己。得知他们分手时,一边安慰他一边松了口气;
说康乐,康康是个好孩子,和他在一起玩她很放心,也很感动他对奇奇的照顾关心。但,曾经有过的担忧,又重新浮现。而且,比起对他的上一段感情,忧虑更重。
“奇奇,妈妈不是想干涉你,只是怕这样下去,迟早会伤害到你或者他,交朋友不是这样的。”她再一次问,“你是不是——”
马柏全记得很清楚,他当时否认得很大声,甚至恼羞成怒地单方面和妈妈吵了几句,含着眼泪回到卧室给张康乐打电话。
人在十八岁的时候,是可以做出很多惊天动地的蠢事的。
他慌张无措地带着哭腔骗张康乐,说妈妈觉得他总是去找他玩会影响到两个人的正常学习工作,劝他不要去,所以和妈妈吵了架。
现在想想,23岁的张康乐,大概听完第一句就猜到了真相。
根本不是朋友之间可不可以这样依赖对方的问题。
所以当时,电话那边沉默了很久。
而当时的马柏全还在逼问:“你不喜欢我去找你吗?你也觉得我太黏人让你烦吗?我会打扰到你的工作吗张康乐?”
他满怀期待,逼着张康乐否认,逼着他说——“我也想和你在一起,哪怕什么都不做,永远不会觉得你烦,什么工作都不如你重要。”
那样的话,他或许就能被奖励拥有某种勇气。
但最后,只得到一句:“不要和妈妈吵架。”
他和张康乐大吵了一架,一直吵到手机没电,第二天就把飞去找张康乐的机票退了。
那是他们第一次吵架,也是最后一次。
马柏全的喉咙仿佛被无数碎片式的过往堵塞,发不出声音。
属于18岁马柏全的慌乱、无助、痛苦、渴望,卷土重来,无声回荡在他的身体里。
“我不知道。”他低下头,替那个18岁的自己说,“妈妈,可是我想见他。”
“那明天,带件厚点的外套吧。”妈妈最后这样说。
回到房间时,ZKL的电话刚好打来。
他还在拍夜戏,可是没有收到下一份点菜单,怕他真的生气,在休息间隙主动打给了他,并且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了他声音不对。
马柏全仰头,视野里的星空一片模糊,又慢慢清晰。
他用同样的借口骗了23岁的张康乐。
“不要和妈妈吵架。”张康乐沉默了很久后说。
他或许是个很好的演员,但这场戏实在发挥不佳,大概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声线抖得有多厉害。
当年那个沉浸在自己情绪中的少年自然也不会发现,他总是淡然得好像什么都无所谓的哥哥,在说出这句话时,其实并没有那么无所谓。
“嗯。”马柏全哑声说,“我手机快没电了,晚安。”
他挂掉电话,改签了最早一趟红眼航班,在天还没有亮的时候飞过千里,降落在那年没有到达的目的地。
从机场到公寓,早高峰一路红灯。
每一盏红灯都听过马柏全祈祷的心声。
拜托让火柴燃烧得慢一些。
让我到他身边。
然而,当他真的站在那间熟悉的公寓门前,看到的却是新换的密码锁。
他口袋里的钥匙,已经过期了。
马柏全浑身都冷透了。
不知在门外站了多久,电梯停靠在这一层,有人提着大大的超市采购袋朝家门走来。
马柏全抬起头,先看见了像企鹅一样裹在羽绒服里肿着两只眼睛的张康乐,接着看见他手里的袋子,和最上面的熟悉的薯片包装。
张康乐像是死机了,看着他半天一动没动。
马柏全红着眼睛瞪着他:“连夜换锁,防我啊?”
一开口,眼泪就掉下来了。
可能是两个人对着哭实在不像话,张康乐只好把自己的眼泪咽了回去,抬手把购物袋递给马柏全,这才腾出手来给他擦了擦眼泪。
“不是啊。”他轻声说,在马柏全面前输入密码。
060214。
门锁已开。
4.
客厅的纱帘,是某次马柏全在沙发上睡着后,莫名其妙多出来的。
他有段时间的夜晚很难入睡,睡也睡不安稳,时常因为各种光怪陆离的梦惊醒。索性就不睡,打打游戏看看书,反正十八岁的身体很耐折腾。
忙得没时间睡觉的张康乐反倒觉得他可怜,有时在白天发现他窝在哪里打盹,就像中了奖,恨不得对周围每个经过的生物嘘一遍,翻剧本的动作都小心翼翼的,有时抬起手高高遮在他眼睛上方,怕阳光吵醒他。
马柏全闭着眼,忍不住想笑,假装翻身把脸埋进张康乐的衣服里。
他就这样在张康乐家的沙发上睡了很多觉。到后来,条件反射地,看着那面纱帘就泛起一丝困意。
有人出门时没有关严阳台门,门一开,那面纱帘就轻轻飘起,洒下一屋清晨的光,屋内白茫茫一片,刺得马柏全眼睛有些痛。
他已经无法分辨,那些闪过脑海的画面,是过去实实在在发生过的,还是在这两根火柴编织的梦境里,虚构的补充情节。
就像他无法分辨自己,是哪一个马柏全。
张康乐显然并不纠结这个问题。
他脱了羽绒服,从鞋柜里拿出两双拖鞋,和马柏全一起换了,摆好鞋子,然后拐进卫生间里洗手,出来后翻翻购物袋,撕开一支娃哈哈,插好吸管塞进马柏全手里,走去客厅把阳台门关了,然后拎着食材进了厨房。
“你那外套先别脱了。”
他头也不回地嘱咐。
马柏全抱着娃哈哈倚在厨房门口,眼皮很累,但是不错眼地看着他。
“早上随便煮个面,行吗?”张康乐等水烧开时,转过身来问他,“吃完饭先去睡一会儿。”
马柏全撇撇嘴,眼睛还有点红,手扣着娃哈哈的包装纸,不说话。
张康乐拿他这副样子没办法,不大流利地说:“……没有不想你来。”
马柏全看着他低下头,扶着洗菜池,又抬起头和自己对视。
“我提前跟剧组请了假,列了清单,买了你爱吃的东西,下好了你的拉片作业。”张康乐说,“没有不想你来。”
他以前总说马柏全的眼睛漂亮,其实他自己的眼睛也很漂亮,尤其是含着眼泪的时候。
马柏全突然心软。
23岁的张康乐,其实还那么小,和18岁的他一样,张康乐也有他的不勇敢、不坚定。
那并不是他的错。
马柏全闭上眼,搂住他的脖子,把脸贴在他肩上:“为什么?不怕我真的不来了吗?”
张康乐抱住他:“今天不来的话,说不定明天会来。”
明天不来,那后天呢?
总有一天会来的吧。
他没有说完,但马柏全都听懂了。
……可是他过了十年才来。
23岁的张康乐不知道,和他拥抱的马柏全,今年已经28岁了。
28岁的马柏全不吃薯片,不喝娃哈哈,也没办法在吃完早饭后让他陪着睡一会儿了。
火柴随时会熄灭,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来不来得及等面煮好。
“饿死了,快一点。”他轻声催促。
张康乐没什么办法地笑了下,趁水烧开前,去处理配菜。
马柏全像个树懒一样挂在他身上,闭眼跟着他在狭小的厨房里移动,洗菜声、切菜声、水烧开的咕噜声……
蒸腾的热气让他困意更浓,但他仍紧紧搂着张康乐的腰。
等下吃完早饭,他们可以抱着睡一会儿,中午让张康乐做大餐,他做洗菜工洗碗工,吃饱后把猫挨个喂一遍,然后带着薯片和可乐窝在沙发上一起拉片……
马柏全想,他都记不清自己上一次认认真真看完一部别人的电影是什么时候了。
门外铃声突兀响起。
马柏全闭着眼,想当做没听见,但张康乐拍拍他的脑袋:“去开门。”
他不得不松开手,朝门口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回过头望向厨房。
张康乐正在榨果汁,像感应到一样扭头望向他,笑了:“快去。”
马柏全僵硬地走到门口,打开门,冷风扑面而来。
“马老师!马老师?”面熟的工作人员有些古怪地在他眼前摆了摆手,“你的手机一直在响。”
马柏全掏出手机,脸上没什么表情,挂断了助理的电话。
“实在不好意思马老师,刚发现给您带错路了。”工作人员嘴上道歉,心里倒没多少歉意,方向错了而已,这里离电影剧组的休息室就隔了一条回廊,难道还能迷路?
“时间快到了,我带您过去和其他主创一起候场哈。”
马柏全跟在她身后,朝红毯候场区走,忍不住回头望。
那里当然只有一个空荡荡的小露台。没有厨房,没有快煮好的面,没有为他安装的纱帘。
他死死攥着口袋里的火柴盒。
没关系,还有一根火柴。
5.
马柏全演了很多年的戏。过往的经验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在他魂不守舍的时候,支配着这具身体。
就像他明明不该在这里,他应该在那个租来的房子里,和张康乐吃一顿热腾腾的早餐,再相拥睡个回笼觉。
张康乐还在家里等他,他却被莫名其妙拉到这个地方加班,扮演一个光鲜亮丽的大明星。
没有剧本,没人喊卡,只有数不清的话筒和闪光灯。
好在这个角色是他所熟悉的,像以前无数场戏一样,他的表演没有出任何差错。
微笑,招手,点头致意,与其他主创相携退场。
红毯环节结束距离晚会正式开场还有段时间,马柏全连续录了两家媒体的采访,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在助理小跑带领下回到化妆间换衣服。
换下的衣服被助理抱走整理,马柏全看见,推开补妆的化妆师,正要追过去,一直忙于交际没跟在他身边的经纪人突然面色不虞地大步走了进来。
其他人都很有眼力地找理由躲出去了,马柏全被经纪人拦住,开门见山地通知——
“最佳男主定了。”
马柏全看着他的眼睛,过一会儿,点头道:“我知道了。”
经纪人忍不住又低声骂了几句,才打起精神安慰他:“你的表现没问题,这个年纪能拿到提名也不错了。这个奖……因素太复杂,今年这个入围的情况,我们之前也预料到会很艰难,都尽力了。”
“没事的,哥。”马柏全摇摇头。
他清楚知道这个奖对他的重要性,知道整个团队和他自己为了冲奖付出了多少努力,也知道这个世界上很多东西,不是你很努力很想要,就能得到的。
这些年来,得到的越多,越看清自己的无能为力。因此,也算不上很难受。
只是心空了一拍。
想起很多年前,有人用便宜的红色标签纸和马克笔给他颁发过一块小小的影帝奖牌,珍重地贴在他心脏上方。
想起最后一次和那个人分开时,他在他肩上洒脱地拍了拍,说,那就祝马柏全,前程似锦。
这样一想,忽然变得难以忍受起来。
想马上打电话给他,说张康乐,你看。
我们都被骗了。
经纪人被他突然苍白的脸色吓了一跳,刚要问什么,就见他大步走出了化妆间,拉住刚才收拾衣服的助理,问那个小姑娘要什么东西。
他皱眉跟出去,小助理忙投来求助的眼神:“……衣服就在这,口袋我们都检查过了的,里面真的什么都没有!”
“是什么贵重物品吗?”经纪人忙问。
马柏全像是看了他一眼,但目光没有落点,松开手后退了半步,脸上神情一片空白。
他的火柴不见了。
经纪人快被他逼疯了,一群人里里外外把经过的地方都找了一遍,也没找到那个据说只装了一根火柴的火柴盒。
他不懂,也不敢问,担心这位摇钱树是受了刺激发疯。后来连主办方的工作人员都跑过来问怎么了,他怕影响不好,才阻止了马柏全继续找下去。
“祖宗,我回头送你一麻袋火柴行吗?不行哥这还有个打火机,卡地亚的,你也拿去。”
“……不用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后台人多嘴杂,不知道谁当场在网上爆料,马柏全疑似丢了什么东西,整个团队找得人仰马翻的,还没找到。
本来大家都当个乐子瓜,听听就算了。没想到过了一会儿晚会直播开始,马柏全的状态明显不对。平时完美得像个假人,居然全程冷脸,甚至走神到被主持人提醒了两三次。
顿时,丢东西的爆料可信度上升了许多。
微妙地是,就在这时,有人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发了一条博文——马柏全可能是在找他丢了的影帝吧。
下面的粉丝群情激愤,直接把博主骂上了热搜。
热搜上有人在猜马柏全到底丢了什么,值得这么大张旗鼓地找。天价奢牌饰品?再贵以他现在的身价也不至于赔不起吧。还是涉及隐私的个人物品?总不会是手机丢了吧……
还有人趁势分析这次万众瞩目的影帝之争,演技资历场外加成,吵得不可开交。
一个多小时后,另一个词条出现在热搜上。
前面四个字是张康乐和在播剧女主角的cp名,后三个字是一家酒店名。
晚会领奖后双双提前退场的金童玉女,疑似现身某酒店,同进不出。
两人的cp粉不少,加上爱好做媒的吃瓜路人,一时与两边的唯粉打得有来有回,热搜持续上升,最终和#马柏全到底丢了什么#一上一下。
哪怕几家团队迅速各自发声明辟谣,也不影响广大网友看热闹。
两个热搜各吵各的,混乱中有人缺了个大德:“@ 马柏全,你丢的zkl找到了,xxx酒店速领,手慢无。”
没一会儿就被举报删除了。
但马柏全还是看到了。
他骗过了经纪人和助理,甩开了尾随的狗仔和私生,戴着鸭舌帽独自潜回了举办晚会的酒店。
晚会早已结束,人流和镜头散去,这片区域恢复了死寂,除了中庭的路灯还亮着,大部分笼罩在黑暗中。仿佛几个小时前的一切只是场盛大的幻觉。
通往艺人休息区的楼道已经被锁住了,马柏全站在中庭,仰头可以看见二楼的小露台。再往里,路灯照不进,什么也看不见。
运气好的话,大概可以从露台翻进去。
运气不好,就摔断腿躺在地上打112等着明天上新的热搜。
但他更怕的是,就算翻进去,也找不到那盒火柴了。
马柏全坐在中庭的花坛上,熟练地登陆小号,打算再发一条永远不会被看见更不会被回复的私信,就看见了热搜上的词条。
他保持着那个动作愣了很久,直到脑海的嗡鸣声归于平静,才感觉到手指因为失去温度带来的刺痛。
连消息也不能发了。
小时候不懂事,那个人消息回得慢了点,都恨不能委屈地宣告全世界,要他再三哄着自己,或许还能被夸一句可爱。
现在再不懂事,就只剩可笑了。
没有人应该被一直困在过去。
那本来就不是他的火柴,偷走了两根,怎么还不知足。
怎么还不知足。
可还是不知足。
从遥远的青春期遗留至今的饥饿感席卷而来,吞噬着他的胃。
马柏全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颤抖着手,掏出口袋里的烟,抽出一支咬在嘴里——下一秒,想起他还是没有带打火机。
突然被抽空了力气,手指夹着烟发呆。
他还是执着于那根不可能再找回的火柴。
什么东西在他帽檐上砸了一下,又掉在面前。
马柏全下意识伸手去接——像变魔术一样,那个轻飘飘的火柴盒,就躺在他手心。
他猛地转身,抬头望向露台。
张康乐还穿着晚会上的礼服,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明暗交界处,双手撑着栏杆,微微皱眉,垂眼看他:“你现在瘾这么大?”
6.
置顶的陌生人私信,已经很久没有新增未读提醒。
最后一条是两个月前,他说:“提名了,如何呢?”
语气中还带着几分小孩子气,叫张康乐很容易想起那个人得意地歪着头,眼睛亮亮的样子。所以反反复复看了很多遍。
那是他得到的最后一点私人收藏的马柏全。
后来就没有了。私信停掉以后,他只能偶尔从热搜上看到对方的消息,大多是春节档电影宣传和预热活动。
视频里的男人容貌和气质都成熟了许多,眉眼中坦荡地写着野心,游刃有余地在这片真金白银堆砌的斗兽场中厮杀。像一头年轻的狼,势必要撕咬下一块肉来。
他确实还很年轻,还不到三十岁。只是身上已经几乎找不到那个十八岁少年的影子。
所以张康乐有意避开了那道身影。身边跟着他的团队成员都是相识多年的朋友,大家默契地从不在他面前提起那个人。
慢慢地,好像也就真的不再去想了。
他最近真的很忙。近两年与公司合伙人之间的矛盾越来越无法调和,道不同,再共事下去连好聚好散都难。而要分道扬镳,又有千丝万缕的利益纠葛。张康乐不喜欢麻烦,不喜欢争执,选择带着团队慢慢独立切割,同时作为最后的让步,接受了和同公司师妹炒cp营业的安排。
繁杂的工作和来回扯皮,把他的生活挤占得所剩无几,以至于生活里少了那点奢侈的甜头,似乎也没什么。
已经完美结局的故事,不该再反复翻阅,试图狗尾续貂。
但为什么,马柏全会出现在他的休息室门口。
他看上去像是迷路了,比镜头下瘦,也没那么爱笑。
张康乐以为他会体面地说句“好久不见”,毕竟他们没什么深仇大恨,更谈不上决裂,只是平淡地像世界上无数阶段性朋友一样不再联系。
又或者,他将那段青涩的过去视为污点,不提也罢,大家装作不认识,目不斜视,各走各的路。
可是等了半天,马柏全居然只是愣在原地,看着他,好像在等他处置。
蠢死了。
张康乐攥紧的心骤然松开,像浸入可乐里的海绵,很快变得沉甸甸,冒着不安分的气泡。
说不上是怒气还是什么,他被那股莫名的情绪驱使,只想逃离。
就快逃掉,马柏全叫了他的名字,问他有没有带打火机。
他迟钝地看了一圈身边人的脸色,才确认那不是他的幻听。
马柏全真的有病,他们进场都要过安检,禁止携带易燃易爆物品。
当然,就算带了,也不借给他。张康乐冷漠地想。
只是在红毯上,女主角挽住他的手,面对镜头甜美微笑时,他又想,要是刚才带了打火机就好了。
借了打火机,散场后,总要还给他吧。也许再随便聊几句。
听说你新电影要上了,恭喜。
最近路演很忙?
压力很大吗?
什么时候学的抽烟?
是不是没怎么睡?也没有时间再用小号发牢骚给我。
那个小号你当年给我六个粉丝的宠物号捧场时点过赞,怎么都忘了。
奖项和票房其实都没那么重要,只要你……
算了。张康乐觉得有点好笑,这些话他估计早就听过千万遍了。
其实也没什么好聊的。
他们的颁奖环节靠前,结束后女主角就迫不及待地跟他打招呼准备走了。张康乐看着她一副热恋中的样子,知道她大概有约,只是两人还在营业期,这样难免惹人非议,两边团队决定差不多时间前后离场。
女主团队离开后,张康乐和助理回到休息室,正在打电话的经纪人立马挂了电话,问:“走吗?”
“什么事是我不能听的?”张康乐奇怪。
“什么不能听的,哎呀。”经纪人拿他没办法,看着他的脸色,“刚吃了个瓜,这届影帝定了。其实也正常,哎,今年这个提名确实挺那什么的,好歹占个论资排辈,舆论争议能少点。”
最后总结,电影圈水深,咱们往后转型需谨慎。
张康乐反应很平淡,还笑了一下:“你抱负比我远大。”
经纪人知道这位少爷脾气,他喜欢演戏,就只是喜欢演戏,不喜欢考虑那么多外界的东西。虽然流量转型往电影圈里挤是常事,但眼下还是要一步步来,没必要着急,也就不再提。
张康乐一直是个很省心的艺人,也是让人信任的合作伙伴。只要他不突然——
“你们先走。”张康乐突然说。
经纪人、助理:“……”
——只是他偶尔会突发奇想。非常偶尔,但一旦产生了这个念头,就谁也拦不住。
最后所有人都忧心忡忡地走了,只剩下张康乐。他觉得他们想太多了,外面蹲守的狗仔和粉丝只会追他的车,谁会关心车里有没有他这个人。
他也不是想要做什么出格的事。
甚至没想去见马柏全一面。
休息区的艺人团队和主办方工作人员都走得差不多了,楼道里安安静静,只有隐约的路灯照进来。
张康乐漫无目的地走到不久前另一个人停留过的地方,转头望向夜风拂过的露台。
他会走到这里来吗?
烟灰缸还没被清理过,张康乐走过去,看见里面丢弃了一截烟头,还有……两根烧焦的火柴。
是他吗?
从哪借来的火柴。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抽烟。
是不是不开心。
人和人真是奇怪。张康乐想,很久以前,好像有人对他说过,兄弟姐妹之间是有血脉相连的,从出生到死亡,注定分享彼此的悲欢喜乐。那他呢?难道从十年前马柏全叫他那一声“哥哥”起,就注定被这条看不见的虚构血脉捆绑,承受来自那个人的快乐和痛苦。
哪怕过了这么多年,轻轻一扯,还是会心疼。
凭什么。
不过是一次与奖项失之交臂,年年那么多提名那么多陪跑,难道人人都是天大的委屈?这个圈子里谁能永远一帆风顺,谁没吃过苦受过挫折,那么多有天赋够努力的演员照样被埋没,和他们相比,马柏全这些年几乎顺风顺水平步青云,难道还不算幸运?
可还是心疼。
手指抚摸过冷透的烟头,会忍不住去想他一个人站在寒风里抽烟的样子,想他站在走廊里不知所措的样子,想他瘦了好多,看上去那么不快乐。
明明知道他现在身边一定围着一群人,多的是人愿意给他安慰和鼓励……张康乐算什么人呢?
下一秒,又怕他一个人躲起来,自我折磨,哭都不肯给人看。
十八岁的马柏全牢牢住在他的记忆里,哪怕后来见过了那么多意气风发坚不可摧的他,一想到他难过,脑海里还是那双漂亮的依赖的好像离了自己就痛得要死的眼睛。
分别时,他祝他前程似锦。
可到底是什么伟大前程,值得他把他独自推向这个世界,远远看着那双眼睛落泪。
张康乐动了动手指,僵硬的身体向后退了半步,闭眼倚在墙上。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不停震动。
张康乐接通了经纪人的电话,听他说女主被拍了,有人浑水摸鱼正在往他身上引导。可能是女主团队慌不择路,也可能是竞争对手从中作梗。还有一种可能,他没说,张康乐也猜到了。
“不用等公司处理,直接发声明。”
“热搜撤不了就用新的顶。”
“我?我在……”
张康乐顿了一下,顺着刚刚踢到什么的方向搜寻,地上躺着一个小小的纸盒。
他捡起来,发现那是个轻飘飘的火柴盒。
光线昏暗,看不清上面的字。晃了晃,里面似乎只剩一根了。
几乎同时,楼下隐约传来一道字正腔圆的骂声,操。
张康乐慢慢站起身,按着栏杆向下看,看见了一个咬着烟忘记带打火机的人。
鸭舌帽,黑外套,背对着露台。
“我在卖火柴。”张康乐轻声说,挂断了电话。
他瞄准那个人的脑袋,把火柴盒丢了下去。
7.
荒唐得像一个没有逻辑的梦。
楼上楼下,两两相望。隔着漫长的时空和某个模糊的画面重叠。
马柏全的嘴角微不可查地撇了撇,下意识垂下拿烟的手,用力睁大眼睛看着张康乐:“……没、没有。”
于是张康乐记起,其实这个人真的难过时是不会哭的,像慢半拍的小孩,要被人抱起来哄才后知后觉知道疼,知道委屈,知道要哭。
他低头检查了一下露台的栏杆,简单目测了一下距离楼下庭院铁皮垃圾桶的高度,觉得问题不大。
总比打电话给酒店来开门简单。
马柏全看着他跨过栏杆,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秒就被他纵身一跃吓得魂飞魄散,想也不想地扑上去伸手接。
不接还好,这一接让原本计划踩着垃圾桶缓冲的张康乐直接扑进他怀里,两个人被下坠的冲击力带着双双跌进身后的花坛里,摔作一团。
“……”
“……”
张康乐内心充满似曾相识的无力感。他简直怀疑马柏全是不是故意报复他刚才拿火柴盒砸他。
可近在耳边的气息,又让他难免恍惚。
他从马柏全身上站起来,伸出手。
马柏全小心地握了一半,刚动了动,就皱着眉“嘶”了一声。
“好像扭到了。”
他刚刚承受了大部分的冲击力,黑灯瞎火的,不知伤到了哪。
张康乐半蹲,另一只手刚握住他的脚踝,又松开了。
马柏全抿唇垂眼看着他,也慢慢松开了那只握着的手。
“怎么办?”张康乐叹口气,“你现在这样能去医院吗?给你助理打电话?”
马柏全沉默着摇摇头。
张康乐一想也是,热搜还挂着呢,这会儿被拍到进医院,不用明天,后半夜整个娱乐圈都知道马柏全痛失影帝跳楼轻生了。
“不行,万一伤着骨头……”
“没事。”马柏全还是摇头,“应该不严重,我坐一会儿就好。”
张康乐拍拍手上不存在的土,在他身边坐下。
两人谁也没看谁,一个看天一个看地。
张康乐现在满脑子他的伤严不严重,刚才满心酸涩伤感都顾不上了,张口就是指责:“你怎么想的,刚才要不是你突然扑过来,会受伤吗?”
马柏全转过头,看着他,笑了:“你怎么想的?哥哥,刚才要不是你突然跳楼,我会——”
戛然而止。
庭院太静,彼此都疑心对方会听到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我会吓成这样么。”马柏全别过头,轻声说完。
晚风掠过树梢,夜空明月皎皎。
靠近花坛边缘的地方,一列蚂蚁正忙忙碌碌搬家。
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马柏全又叫了张康乐“哥哥”。
那短暂慌乱的几秒钟,仿佛中间十年光阴都消失了,他们还是他们。
但也只有几秒钟。
魔法失效,他们又变回了已经不熟的旧识。没有任何理由和立场过问对方的事业或是感情生活。
也不需要问的。
马柏全已经知道张康乐并没有与那位女星交往约会,热搜多半是被设局背刺;
张康乐也已经知道,马柏全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脆弱,不过一次失利,远不至于击倒他。
想知道的,在见到对方时就全部知道了。
其他的,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沉默中,张康乐想到,马柏全乔装打扮一个人回来这里,可能是约了什么人见面。
还有刚才那句让他很在意的脏话。他只很少地在马柏全小号的私信里看到过,亲耳听见的感觉又不一样。
是什么人,让他这样冒险也要见面。
把他逼到骂脏话的,也是那个人吗?
是他很信任很依赖的人吗?所以在低落的时候迫切想见到对方,那个人却失约了?
……所以,这才是不再发私信的原因吗?
已经完全不需要张康乐了。
哪怕是作为备忘录和垃圾箱的张康乐。
说不定在心里盼着他快点走,嘴上还能笑着无所谓地叫“哥哥”——
马柏全身边的空气仿佛变得稀薄,让人难以忍受,坐立难安。
张康乐正准备道别离开,一支烟忽然递到他面前。
只是一支烟,就足以让他继续坐在那里,忍受窒息的煎熬。
马柏全静静看着他接过烟,又抽出一支含在唇间,颤抖着手划开第三根火柴,点燃了自己的烟。
在张康乐低头靠近时,他却挥灭了火柴,仰头凑过去,用自己唇齿间的香烟,点燃了另一支。
缓缓吐出的白雾中,马柏全轻声说:“你有梦到过我吗,张康乐?”
——
“你有梦到过我吗,张康乐?”
耳边传来马柏全故意甜腻腻的“质问”。
他刚一进家门,放下行李,不顾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气,就扑到张康乐怀里,勾着他的脖子一连串追问。
有没有想我。
想我多少次。
想着我做坏事了吗。
有没有梦到过我。
张康乐僵硬地握着他的肩膀,将距离稍拉开些,看着那张洋溢着甜蜜和爱意的十八岁的马柏全的脸。
他一个字也回答不出来。
马柏全却像所有人类小崽子一样,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就会一直问。
像是自动修复的bug,一个答案借张康乐的口自动说了出来。
“我们才分开了三天。”
像是意料之中,马柏全鼓鼓嘴,勉强放过他,一边抱怨着“几天不见,这么高冷”,一边跑去和家里的猫们交流感情了。
“我要吃夜宵我要吃夜宵,饿死了饿死了饿死了张康乐。”
举着猫爪,恶意卖萌。
可是真的很可爱。
张康乐把备好的零食塞给他,走进厨房。
身后是温馨热闹的客厅,他年轻的恋人,和他们养的猫。
张康乐打开手机,屏幕显示今天是2025年1月17日。
8.
年轻的恋人,聚散都是寻常。
2025年的春节前三天,马柏全坐最早一班飞机,离开了他们共同居住的城市,回去陪家人过年。
那天早晨也和之前的许多的早晨没什么不同。只是在起床,洗漱和吃早餐中间,穿插了很多次亲吻。
张康乐不知道为什么,只是短暂的分离而已,却让他焦虑到几乎无法入睡,无法克制地时时刻刻把视线黏在马柏全身上,又莫名走神。
“这双鞋行不行呀?你又走神!”马柏全不满地丢下两双对比搭配的鞋,走过来拉他的手腕。
“怎么了?”看清他的神色时,语气便柔和下来,安抚地同他接吻,“就这么离不开我啊张康乐。”
哥哥这么黏人真可爱。
要不把你装进口袋带着好了。
如果我多一张船票,你会不会跟我走?*
“别胡说八道。”张康乐捂住他的嘴,嫌这句台词寓意不好,“黑色这双吧。”
马柏全摆摆手,穿着他选的鞋,拖着他收拾好的行李箱,走出了他们的家门。
仿佛一眨眼。
除夕,张康乐饰演男二号的剧组收工,抱着猫和他的男朋友马柏全视频通话。
卧室里没开灯,只有客厅的灯光远远地从门口折进屋里。
他们像所有俗气的情侣一样,聊工作,聊家人,聊年夜饭,聊无聊的春晚。
临近零点,马柏全那边隐约传来长辈叫他的声音,就要走了。
张康乐重又感到越来越强烈的不舍。
哪怕潜意识里隐约知道不该问,他还是问了:“马奇奇,什么时候回来?”
视频另一端,马柏全的动作忽然一顿。
那双漂亮的、清澈的、甜蜜的眼睛,慢慢显露出不属于这个年龄的痛楚。
“张康乐。”
张康乐后悔了,希望他别再说下去,但——
“我回不去了啊。”
如当头棒喝。
张康乐重新闻见熟悉的香烟味道。
手机里,马柏全眼里含着水雾,近乎乞求地看着他:“你来找我好不好?你知道我在哪里的,你来找我吧,求求你了,张康乐,你一定要来找到我。”
“——好。”
镜花水月,刻舟求剑,皆是妄念。
十年。
一千八百二十三条私信。
八次擦肩而过。
最远,八千三百五十八公里。
张康乐伸出手,穿越这所有一切,握住了另一只冰凉的手。
月亮渐渐西沉,中庭漆黑的树影下,他们一只手用来相握,另一只手中的香烟刚燃烧过半。
对视的瞬间,眼泪一同滚落,融进泥土里,再分不清谁的。
年少时以为爱是为你铺就康庄大道,送你完美无缺的人生。好像未来足够精彩,丢掉的过去就不值得可惜。
可那条康庄大道我们都走过了,也知道世上根本没有完美无缺的人生。最想要得到的,原来在最开始已经丢掉,丢在不可能回到的过去。
两个笨蛋,宁愿站在原地一遍遍回望。未来再好,没有他,都不想去。
那些缺失的遗憾和痛,只有一个人能治愈,没有任何人可以代替。
好在,好在,找到你了。
不知道是谁先拉了谁,谁先靠近了谁,吻上另一个人颤抖的唇时,好像连心脏都贴在了一起。
如果这也是一场梦境,那就做一辈子吧。
可惜不是。
嘈杂的吵闹声和脚步声闯入寂静的中庭,甚至人还没看清,闪光灯已经飞快亮了起来。
酒店工作人员追着一群端着长枪短炮和手机的人,大声劝阻:“这里不能进!活动早就结束了……”
混乱中,有人尖声喊了一句:“楼下有人!在那!”
张康乐和马柏全还靠在一起,飞快对视一眼,根本无法分辨是谁惹来的麻烦。
莫名其妙一起笑出了声。
“还等什么,跑啊哥哥!”马柏全一拉张康乐的手,飞快站了起来。
“跑!”张康乐反握住他的手,两人不约而同地朝后门的方向狂奔。
闻风而动的狗仔和粉丝紧随其后,有的根本什么都没看清,总之别人追也跟着追就对了!
寒风从耳边呼啸而过,昏黄的路灯蜿蜒照出前路。
“不对!你的脚……”
“骗你的!骗你的!”
“你……”
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
他们就这样,一步一步地,跑进了十年前的那个夏夜。
——End.
【响欣】三千年前
这边也存一下。
-------------------------
Summary:安欣梦见了神,神对他说,可以带他回到从前。他想救下李响。
01.
安欣问:“你不骗我吗?”
神笑了,“我是神,神是不会骗人的。”
“那好。”安欣直视着梦里干干净净的天空,涂着柔和的光晕,神的声音从那个地方传来,“你要带我回到什么时候?”
“这个问题不存在。我是神,”神并不把凡人对他能力的质疑放在心上,“你想回到什么时候都可以。”
这个答案使安欣很满意,他又得寸进尺,“那如果我失败了……是不是就算结束了?”
神说:“是的。”
“你上一句还说你是神啊,你不好这样吝啬的。”...
这边也存一下。
-------------------------
Summary:安欣梦见了神,神对他说,可以带他回到从前。他想救下李响。
01.
安欣问:“你不骗我吗?”
神笑了,“我是神,神是不会骗人的。”
“那好。”安欣直视着梦里干干净净的天空,涂着柔和的光晕,神的声音从那个地方传来,“你要带我回到什么时候?”
“这个问题不存在。我是神,”神并不把凡人对他能力的质疑放在心上,“你想回到什么时候都可以。”
这个答案使安欣很满意,他又得寸进尺,“那如果我失败了……是不是就算结束了?”
神说:“是的。”
“你上一句还说你是神啊,你不好这样吝啬的。”安欣同他讨价还价,“多给几次机会嘛。”
“你先试一次,再讲后面的话。”神不置可否。
安欣沉默了,他在梦中思考了很久很久,久到如同面临一个重大的人生抉择。事实上,也的确是的。直到他察觉出身体似乎快要清醒,连忙说:“我要到去刑侦支队报到的第一天。”
02.
那是非常晴朗的天气,安欣记得当年他在楼下买的早餐是一份鸡蛋肠粉。他醒来之后很迅速地进入状态,仔细清点过报到需要的材料,踩着雷打不动的时点出门。走到楼下却改了主意,要救李响,临到结局再做努力一定太迟了,是不是开头起就和以前走不一样的路比较好?他在肠粉摊前定了一分钟,直到后面人催促,才迟疑着开口:老板,要一份鲜虾肠。
鲜虾肠的制作时间比鸡蛋肠多出几分钟,因此安欣不得不加快进食速度,以避免迟到。办公室里人数不少,安欣装作不认识挨个问候过去,规规矩矩地去安长林办公室报到。和很多年前一样,李响已经在沙发上坐着了,看见他进门,站起来和他打招呼。
那一瞬间安欣差点没找到自己的呼吸。有多少年没能见到这个人了?他连具体的天数都能算清楚。今早出门前他疑神疑鬼地在包里找了很久李响留给他的东西,几乎是下意识的。找出一后背冷汗才想起,不是原来的时间了,李响还在公安局等待成为他的新搭档。十五年,他活得像李响留在世上的会喘气的遗物。
安长林指着李响说:安欣,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你未来的搭档,李响。
李响笑眯眯的,要和安欣握手。安欣盯着李响的掌纹,他握过这只手很多次,以为隔得太久,然而现在他依然能想起李响的体温。他几乎是郑重地回握李响,就着手劲把不合时宜的泪意逼回去,做自我介绍,“我叫安欣。安全的安,欣欣向荣的欣。”
下一句就松开李响的手,转向安长林说:安局,我申请换个搭档。
看起来他的不留情硬生生把李响的“合作愉快”噎回嗓子眼里了。李响脸上露出些许尴尬的神色,随后又和气地笑,“我们还没搭档过呢,就这么干脆地拒绝呀?”
安欣整个人硬梆梆的,“是。”
“胡闹!”安长林先不乐意了,瞄李响一眼怕影响不好,凑近安欣小声说:“你把这当什么地方?想干嘛就干嘛想提要求就提要求?”他细数李响考进刑侦支队的漂亮成绩,像班主任对待年级第一,话里话外意思是,把这么个好苗子分配给你是照顾你。
安欣想,我知道的呀,我当然知道李响有多优秀。当初他们第一次跟大部队出任务,抓一个盗窃团伙,李响单枪匹马和对方周旋,直拖到大部队抵达一网打尽。这件事情就发生在小半个月后,安欣还记得那天晚上李响穿一件浅蓝色的衬衫,真像会被小偷盯上的斯文有钱人。
可是他不能改变主意,仍是不领情地讲,李响同志很出色,但我申请换搭档。
照他的逻辑想,倘若李响不和他搭档,2000年的除夕夜不要去审问那个打架的鱼贩子,也许就不会掉进后面那缠身的泥潭里。风起于青萍之末,安欣要把青萍碾灭。
他脾气倔,安长林当着另一位新来年轻人的面,不好摆长辈的谱教训他。这条决定不执行也没改动,安欣转身出了安长林办公室。背后响起小跑的脚步声,李响追上来试探着问:“安欣同志,我能问问你为什么不想和我搭档吗?”
如果安欣在此时回头,就会看见李响不明就里、以至于有点可怜的眼睛。不过安欣只是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双手插袋演冷漠酷男,“我不喜欢姓李的人。”
03.
搭档这种事情,有分正式搭配的合作伙伴,也有自然而然密不可分的战友。安欣也说不清楚的,毕竟同在师父曹闯手下,伴着时间推移,他和李响顺理成章地再成为所有人眼中的合拍一对。同事常拿耳闻的小道消息打趣,哎,安欣,听说一开始你还不乐意和响哥做搭档啊。那怎么现在经常是你俩一块儿出任务呢?有名分的不乐意,非得地下情是吧?
围观的人哄堂大笑,安欣怒骂扑街仔,李响就跳出来当和事佬拉偏架,护着安欣不许人开过分玩笑。有嘴损的非得点破,响哥嘴上说得冠冕堂皇,心里怕是爽死了。安欣回手往李响胳膊上拍一巴掌,爽什么呀爽!
夜里睡到宿舍木板床上,安欣又难免日复一日地为以后心惊。李响不止一次耿耿于怀地问过,现在不是挺好的嘛当初为什么不愿意做搭档。安欣无言以对,要么当没听见,要么顾左右而言他。实话是决不能讲,否则李响绝对要拉他去医院治脑子。可惜彼时人算不如天算这句话安欣领悟得不够深刻,相处惯性和记忆没法改,分开两组出任务的时候安欣张口就是“响”,惊掉一众误认为他俩不和的同事下巴。等安欣回过神来,他和李响早就焦不离孟了。
李响敲敲安欣的宿舍门,探进被枕头蹂躏过后乱糟的脑袋,“睡了吗?”
安欣直挺挺坐起来,这个点找他怕有大事,“出什么事情了?”
李响从门缝里挤进来,做贼似的,待走近了,安欣看清他手上托着的是药油。李响笑得很憨厚,带点讨好,白天抓那人不是被推得摔了一下,后背火辣辣地疼。我够不着,你帮我上点药。
你吓死我了!安欣瞪着眼抱怨,把床头柜的闹钟怼到李响面前,几点了?大晚上我还以为你有紧急事故呢!李响陪着笑,拽着安欣的被子,把自个儿拽到单人床床沿上坐下,“我错了我错了,但实在躺不下去没法睡觉,帮我个忙。”
安欣顺从地叹息,动作轻柔卷起李响的T恤。后背一大片紫紫红红的淤青,形状可怖,安欣倒了药油无从下手,反复叮嘱:要是疼你就跟我讲。
手底下的人嘴上答应,等安欣小心翼翼开始涂药,除了开头嘶声吸凉气,再没别的话了。安欣气结,你不讲我哪里知道轻重啊!
不疼。李响斩钉截铁。
安欣忽然下不去手了,李响等了几秒他没动作,疑惑地转头看他,被安欣扳着下巴逼他转回去。李响龇牙咧嘴地抗议:你手上有药,蹭得我下巴凉。
响。安欣叫他,以后不准讲这种安慰性的假话。世界上没人要你逞英雄。
好端端的突然给我上价值了,李响从善如流地点点头,答应你。
那天晚上,安欣梦见1999年年底北方的雪夜。他和李响得到宝贵机会参与跨省大案,激动得不行,卯足了劲圆满完成省外的任务。原本订好火车票回京海,当地却不打招呼下起大雪,交通不便,局里特批他们多住一晚。小旅馆设施短缺,没暖气,安欣裹着被子冻得上下牙打架。黑暗里李响问他:你冷不冷?
废话,你说冷不冷?安欣觉得自己肯张嘴说话已是给足李响面子。
半晌无人应声,只有窸窸窣窣的摩擦。过了一会儿,安欣的棉被让人掀开了,李响躺到他身边,用力把他揽进怀里,安欣的脑袋抵着李响的胸口。因此李响说“睡吧”,安欣就感觉到他心脏微微的颤动。
世上很少有叫安欣害怕的事物,但眼下他没来由地心生恐惧,像倒霉鬼做了好梦怕醒。于是他故意说怪话,李响要是识趣,会自觉收走他带来的这点温度,“我呼吸不了啦。”
“不会的。”李响哄小孩那样拍拍安欣的后背,手上的力气不减反增,“人工呼吸我很强,我急救课是满分。”
雪下满了一整夜,生长在南方的安欣用一夜时间了解到原来下雪真的是有声音的。但是梦里的雪下到一半,安欣没任何原因地醒了,窗外是南国常年湿润的风。
04.
安欣第二次回溯,落点在师父曹闯死的那天。
上一次毫无悬念地失败了。故事等不到2000年就拨回正轨,无论安欣尝试如何改变,都无济于事。安欣像只鸵鸟一样逃避处理旧厂街那起斗殴纠纷。李响满腹狐疑拖他出门,还不走,怕人家连你一起揍?没事儿,要是有人敢动你,我给你挡着。
安欣望着李响急匆匆带头出门的背影,攥着拳头指甲深深掐进肉里,知道这个背影看一次少一次,不敢眨眼睛。他第一次发觉当个先知绝非上天恩赐超能力,而是一种变相的折磨,如掉进身不由己的湍流,溯洄从之,渡河而死。他晚上在梦里见到好心的神,说:给我换个时间吧。
神问他:不等到后面再看看了?
万一失败呢?安欣摇摇头,再等六年然后看他……死在我面前,我接受不了。
可是表彰大会这天他是没办法求别人帮他忙的。安欣再次倒回时间线后,慢半拍地意识到这一点。队里有交情的人前前后后各不可信,少有几个立场坚定的和他关系暂时也没熟到那份上,肯承担表彰大会溜号且可能一无所获的下场。毕竟他们视角囿于当下,哪能确定内鬼将于今日现出身份。说来说去,愿意无条件交出这份信任并足够信任他安欣的,始终只得李响一个。
广播里振聋发聩地报出抓捕地点后安欣率先冲出去,没法在师父死前见到李响,至少该在他回公安局汇报谎言前拦住。那个保全师父身后名的谎言,阴差阳错被赵立冬当成投名状,也让李响在追悔莫及里浸泡了六年。如果他不要撒谎,他把实话讲出来,赵立冬大概不会注意到他。安欣在小车副驾驶座上面无表情看窗外,右臂的贯穿伤传来细细密密的隐痛。
他站在破旧的大楼外面等,两具担架之后才是李响,神情灰败,和他身后那栋楼在精神面貌上像一对双生。安欣默默挡在他面前,李响抬起沉重头颅,整张脸是垮下去的,好似负担不起皮肉的重量。视线先在安欣的白绷带上转一圈,“你有伤,跑来做什么?”
安欣一字一顿地说:响,你要讲实话。
人的脸色居然还能更痛苦,李响躲开安欣的目光,有气无力,我听不懂。
你听得懂。安欣的语气笃定得像一记闷棍,你信我,今天你的话说出去,明天你一定会后悔,一定会后悔。
他听过李响亲口承认的悔意,李响做了坏事从来没法心安理得,他这辈子命中注定只能做个好人。对于师父之死的谎话就像巨大冲击下的自我保护,李响不是不懂后果将会如何,只是那天少了一个在悬崖边上拽住他的人。他并非在收下礼物卡的时候才回不了头,从说出假话的那一刻,他就掉进水里了。
李响两只眼睛湿漉漉的,密布着血丝。安欣一言不发地和他对视,心情并不比李响轻松半分。
担架和同事都走得远了,四周剩下风摇草叶的沙沙声。胳膊不受控地发痛,安欣的注意力被疼痛分走一些。就在他走神的空当,李响默不作声地抱住了他,谨慎避开了他的伤口,说:谢谢。
这是一个一触即放的拥抱,安欣如释重负地笑了,笑得有点像要落泪。
05.
没有人知道徐江曹闯双双死亡当天,李响接受问询时诉说的具体内容。曹闯的几个徒弟被委婉地隔绝在案件之外,隐含了点避嫌的意思。安欣看着行色匆匆的人离开公安局,猜测他们要去师父的住处搜查,心里很不是滋味。怎么说曹闯总是他的师父,进刑侦支队第一天就手把手教他,关系好得有如亲父子。他莫名想到句放在此情此景有些无厘头的话,自古忠孝难两全。
李响颇为消沉了几天,闷在宿舍里不见任何人。好在安欣是有那么一点儿特权的,可以摘出“任何人”的范围以外。他提溜着打包好的菜肴和两听啤酒,敲开李响的房门,“响,我是安欣。”
明眼人都看得出李响瘦了,或许也不是真瘦,短短几天很难掉秤掉到肉眼可见的地步。他是憔悴。安欣恍若不见,催眠自己是个高度近视,一样样摆出还热乎的饭菜。他特意装进保温盒又揣在怀里,一路“大肚”走过来。“吃点东西。”安欣忙得不亦乐乎,又问:我记得你这有一次性筷子,搁哪儿了?
一闻就是食堂的菜。李响半仰躺在床上,越活越回去了,活脱脱小孩赌气耍赖,我不吃这个,你给我做去。
不是,耍脾气也要有个限度,我上哪里给你做啊?安欣环视这间十几平米的单人宿舍,竟然真在桌子下面揪出一套简易的电煮锅和工具。他很惊讶,“你几时买的?”
“现在可以做了。”李响摆谱成了大爷,自顾自拉开啤酒喝。
宿舍楼下有便民小超市,安欣飞快买好的食材不分彼此混在锅里煮,咕嘟咕嘟冒着泉眼小泡。安欣拿易拉罐与李响碰杯,准备好用来宽慰对方的腹稿经这么一折腾,如鲠在喉,好像不该说了。安欣的开场白是,“这不是你的错。”他结巴了几次,“这”还没出口。
李响忽而笑了笑,拯救了他的结巴,“我知道。”
于是安欣也跟着笑了,不会追问“你知道什么”。李响兴致勃勃地品尝安欣的厨艺,艰难咽下第一口后,默默地转向了食堂打包菜。“以后还是我做吧。”他说。
安欣很无辜,“是你要我做的呀,你看我宿舍里根本就没有锅这种东西。”
李响返岗的第一天,曹闯的内部审理结束,整条线索掐断在师父身上,句号就只画到这里。得知这个结果的安欣在安长林和孟德海面前分别闹了一场,孟德海严厉地质问他,那你想怎么样?
安欣愣住了,他能怎么样呢?
上边的任命下来了,新任支队长不是李响。替李响的才干惋惜的同时,安欣也悄悄松了一口气。受到提拔的大概是替人处理好徐江案尾声的可塑之才,但安欣无意做没头没尾的针对。他是有智慧的人,手握剧本还跳得太高未免遭报应。
他私下里严肃嘱托李响,要是赵立冬找你,务必告诉我。
李响觉得他这话说得好笑,人家什么身份,凭什么找我啊?
安欣坚持到有点固执:听我说,如果,他找你,告诉我。
李响一头雾水,但目睹安欣郑重其事的模样,还是选择答应他。
那位新的支队长表现实在是优异,可谓平步青云,过不了几年,再次升上去了。那会儿安欣掐着点算的六年时间过半不久,这些年队里不管看平时表现,抑或论资排辈,都该轮到李响或安欣。安欣推测是他的概率极小,除非赵立冬此时已拉拢了孟德海,不然不会拉他这颗床垫下的豌豆硌着添堵。
只剩下李响了。
等最终任命那段时间安欣一直心慌,有一只悬而未决的靴子分分秒秒高挂他头顶。偏偏手头案件紧急,安欣脚不沾地,总不能把心神黏在李响身上。他在办公室连续睡了好几夜,最后一次清晨,安欣睁开眼,看见坐在他身旁的李响。
明明李响一个字都没说,安欣却仿若听见靴子落地的声音。他醒了个透骨凉,仓皇地抓住李响的胳膊,响,怎么了?
李响抬起眼睛,深深地看了安欣一眼,里面刻着三年多前的承诺。安欣顷刻间就明白了,声线抖得恍若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他喉咙,“有人找你了是不是?说话啊!”
那句承诺没什么征兆地碎了,李响偏过头否认:没有。
他讲,你别管了,你好好的。
06.
无论到什么时候,李响都是同一幅模样。“你好好的”,就像2006年李响留给安欣那封遗书的预告片。相信安欣即将孤身奋战,是李响懂得安欣的信念与坚守,尽管已难再同路。而劝他离开京海,是李响不足为外人道也的一点浅尝辄止的私心。世界和他很快就没什么关系了,他想安欣好好活着。
安欣垂着手、低着头,暗淡无光地站在梦里属于神的天空底下,说:我要回去赵立冬打算找李响那个时候。
“你不是已经回去过了吗?”假如安欣不加干涉,上一次就差不多落在那附近。
我说的是我要去见赵立冬!安欣突然提高了音量。
不行。神很平静、很果断地拒绝了安欣。
你只能回到你经历过的时间里。在那六年你和赵立冬打过什么照面?去市局安慰你,在你的表彰大会上讲话,你不能在这些时候指着他鼻子说,不许拉李响下水。
所以以赵立冬为突破口扭转世事是行不通的。
那我要怎么办啊?
安欣终于失控地吼出了声。
我要直接告诉李响,我是从2021年来的,你不好做那些事情你会死,然后等他把我送进精神病院吗?或者我从进市局第一天就往上面递赵立冬的检举信,递到安叔孟叔和我一起被搞死为止?还是说我索性冲到赵立冬办公室,一枪崩死他算了!
他腿脚发软,用左手撑着地,不肯彻底跪下。
神被他吓怕了,不敢再惹怒他,天空久久没有声音传来。
安欣就维持着半蹲半跪的姿势,不知过多久,他的双腿已经完全麻木,像注满了把他往地底下坠的铅。他扶着膝盖,蹒跚地站起来。这具身体是饱经风霜的,腿脚不如二十多岁时灵便,一身斑驳的旧伤,胳膊用力按在膝盖上就渗出酸疼。他真的不该再赴汤蹈火地折腾了,京海形势尘埃落定,他适合休养生息。
但安欣扯着被自己大声震哑了的嗓子说:让我回去见到李响参加领导酒局那一天吧。
哦?神有点惊讶于他的选择,你记得到这一天,李响早就犯了错误无法挽回了吧?
我记得。安欣木然地点点头,可我还是想劝劝他。上次我态度不好,对他大吼大叫的,他觉得我不理解他。我只是想劝劝他。
过去很少有这样,安欣开车跟在李响车后的情况。就算是李响当上支队长,也厚着脸皮蹭安欣的车。这人坐车没半点眼色,碰上长途奔袭追踪,他要是困了,理直气壮地就当场放倒座椅躺下睡觉,丝毫不顾左手边那位疲惫的司机。安欣更不跟他客气,专等到李响呼吸平稳一动不动估计是睡熟了,伸手一把掐紧他大腿,把人活活疼醒。“我跟你说你这个人不好这样自私自利的啊!听着你睡觉我还有好好开车的份吗?到时我们都睡着了出事了怎么办!”李响自知理亏,揉着大腿不吭气。
等到服务区休息时,李响就主动去给安欣买吃的,站在驾驶座窗边递给他,露出拿安欣很没办法那种笑,下次能不能不掐大腿根?
不行。安欣吃人嘴不短,生怕李响反悔虎口夺食那样,风卷残云吃完东西,掐你其它地方你哪有那么快醒的。
仿佛飘出服务区油煎饺的香味,安欣恍惚地吸了吸鼻子,便宜的食物油香又变成酒店气势磅礴的香水味道。他饥肠辘辘,副驾驶空空荡荡,不远处的酒店灯火通明,安欣的车里没有灯,他靠着椅背,晦暗的夜色照进车窗,聊胜于无。
07.
李响仍然坐在车引擎盖上,看似胸有成竹地沾着点醉意,给安欣解释他的打算。这次安欣没有一丝一毫激动情绪,平静地任由李响说完他的计划。他的语调甚至说得上温柔,矫枉过正般地用上办案时和孩子打交道的和煦,响,我知道你的意思,我知道。
可是你办不到的。你不了解他们有多么只手遮天,他们行事很谨慎很机敏,你没办法搜集到足够的证据。就算你拿到完善的证据链,你的信和你的材料也不可能递得上去。他们敢拉人入伙,就代表他们不怕祸起萧墙。响,到时候你发现事与愿违,你该多难受啊?
安欣喉头滚了几滚,努力平复掉情绪,认真地说:你不会想体会那种难受,我也不允许。
听我的好不好?你去交代吧,我做你的证人。
晚风暖得像爱人手掌轻抚,李响的发丝在风里微微飘动,他握着没有碎裂的茶杯,茶叶浮浮沉沉,如同纷乱而忐忑的心事。
这次安欣足够有耐心听他的答案,他不言语,知道要给李响考虑的时间。他不知道实际上李响并没有考虑这条提议,他只是在思索用怎样的方式说出来更容易使安欣接受。
安欣。他终于开口。
你明白这些卡意味着什么吗?厚厚一沓卡片在李响手掌上勒出白痕,犹如刑具。
我已经上了贼船啦。他低下头,很温和地笑了。这艘船会持之以恒地拉越来越多人上船,我是可以跳下来,但没有我,也会有别人。而且如果是这样,那我的错误就真真正正只是一个错误了,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吗?就是,就是它没有用了。
李响的笑容隐隐约约有一丝苦涩,他藏得很好,但安欣还是看见了,卧薪尝胆一样苦。
我不想让这些都没用,我也不想让它再拉人上船。我知道很可能是蚍蜉撼树,但至少我要试过才行。困兽犹斗,我得斗一斗。从我上船那天起,我只剩下一条路了,就是把船凿沉。横竖都是淹死在海里,我做不到退步抽身。
安欣,你和我不一样,你在岸上。答应我,你要永远干干净净地站在岸上。李响抬起头,目光如晚风,注视着安欣。他的眼睛不是领导手下左右为难自我拉扯的眼睛,而是多年前在办公室里和新搭档初遇意气风发的眼睛。
眼底热涌翻滚,安欣咬着舌头想把溃败的泪意压下去,可无济于事,他总算掉下了他的眼泪。安欣迅速地用手抹了,扯出一个笑来,“这么相信我啊?”
李响当然默契地装作没看见他哭,他站直了,攥住安欣的肩膀,“我不相信你,还能相信谁?”
他转身走了。因为醉意未消,步伐显得有几分凌乱。没走出几步,安欣大声地喊:响!
倘若真的想离开一个人,就不应该在这时候回头。不过李响大约不属此列,他被安欣绊住了,回过身听他讲话。
安欣问他:你相信我,那你相信那艘船会沉吗?
会的。李响毫不犹豫地回答,就算不在我手里,也一定会的。
你相信就好。安欣笑了。
李响遥遥看着他,像要把这一眼望进余生里。然后他不再看了,继续走他没有走完的路。
08.
“我想试最后一次。”安欣说。
神有求必应,爽快地问:好啊,你想去什么时候?
我想去李响牺牲那一天。安欣简直是从心脏里血淋淋地掏出他的愿望。
没听过这种要求,神被他吓了一大跳。你……神犹犹豫豫的,不太敢问,你总不能是要代替李响去死吧?
不是。安欣真把这话当个问题规规矩矩答了。我是这样想,当初的情况你是神你肯定也了解嘛,最后是高启盛临终前带着李响翻下二楼的。我猜要是那一枪直接打死高启盛,最少也让他失去行动能力,他就不能再害李响了。
要是这次也不行,安欣缓缓低下头,我就认了。
他毫无保留地把头顶的白发展示出来,安欣自己也说不清,这些白发究竟来自于岁月这把刻刀,还是因为别的生命里的飞来横祸。神若有所思,没有不同意的理由。
等安欣清醒,他已经在奔赴现场的路上。也许这是神赐给他这位回头客的小小的便利,不用再从清晨开始,继而度过煎熬漫长的一天。枪在他身上,烫得像一块烙铁,穿进他的骨头里,刺出血肉模糊的清醒来。他的右手因为临危受命而开始发抖,安欣咬紧牙关死死地制住它。他没有行差踏错的余地,场景里的其他人不了解来龙去脉,这一枪必须也唯有他自己开。
一路上他不知破坏几多规则,轰着油门赶到现场。目测他算幸运,抢到几分钟时间,李响和高家兄弟仍在二楼剑拔弩张地对峙。安欣不敢拖延,他跳下车,拔枪,扣上扳机那一秒钟他想,事在人为。
子弹稳稳出膛,好似他二十多年间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勇。
他一定是击中高启盛的心脏了,无论是李响的惊诧、高启盛的状态、高启强的悲痛,都和之前不一样。安欣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有几分凄然,有朝一日他竟因为亲手杀人来实现他的愿望而庆幸,虽然杀掉的是恶贯满盈的坏人。
周遭乍然齐齐呼号如平地惊雷,安欣猛地抬头,他设想中没了气息的高启盛爆发出不可估量的力气,宛如一场重复上演无路可逃的噩梦,紧紧扯住李响,从高空翻落。
事实上,二楼的绝对高度谈不上高,坠落用时极短。一眨眼的时间在安欣眼中无限延展拉长,如同劣质的慢镜头胶片。李响再一次从他眼前坠落,把安欣的心脏砸穿。他眼睁睁看着,头脑空白,连姓甚名谁都忘了,耳畔轰鸣,拉成一条尖锐的伤疤。
安欣摇摇晃晃地抬头,高启强摔倒在地上,脸上和他是如出一辙的茫然。他算错一件事,他能用带伤的右手为李响百步穿杨,高启盛为他哥哥未必不能。杀掉高启盛,是没有用的。
救护车来了,安欣跌跌撞撞追着李响,想说点话,一张口几近要呕出心脏来。李响用力睁着眼睛,摇摇欲坠的目光系在安欣身上,交代完正事,他展开一点微末的笑意。
“枪法很准。”他说。
救护车门当着安欣的面轰然关闭,神的眷顾终于被他消耗殆尽。
09.
安欣蹲在地上,脸埋在膝盖里,像是被抽去所有的力气。
他又回到最初的梦里,天空依然澄澈,物是人非,安欣现在看着天就生气。你怎么这么没用啊?他无差别攻击。
一双脚停在他面前,不肯露出真容的神仙总算看不过眼他的惨淡,“别想了。”
安欣唤他:响。和这么多年他叫李响的名字一样。
李响也蹲下来,平视着安欣,用回他本来的声音,你怎么知道是我的?问得很平淡,仿佛他早就料想到安欣会看穿他的身份。
安欣下半张脸照旧藏进胳膊后面,一双眼睛滴溜溜地亮出来,“神仙是不会关心我的。”
既然明知,他还是想尝试。他是真的想救李响,万一呢。
李响就笑了,带一点纵容,与从前没有什么分别。
他没有触碰安欣,或许担心一些可怕的事情在安欣面前发生,比如他的手指穿过安欣的胳膊。他轻轻地说:安欣,这是一个死局,你走不通的。扮演神仙久了,他话里话外不自觉挂上几分怜悯,然而这怜悯又不是居高临下的,而是感同身受地痛过太多回,不想再让眼前人痛多一层。
听了这话安欣没多大反应,很安静地接受了。失望够重,多少有点预感。
但李响却不说下去了,他话锋一转,问:“你的旧伤,这些年还疼吗?”
“这些年”这个词语打得安欣有些猝不及防的恍然,负伤李响知道,落下病根李响也知道,桩桩件件他都知道,哪就值得用上如此沉重的形容。而后他转念一想,的确过去好多年啊,李响已经有十五年不知道他的胳膊会不会疼。
安欣忽然就崩溃了,眼泪流进嘴里,比他的血还热。他不管不顾地要去拉李响,李响却向后退了半步,躲开他的手。李响说:安欣你别哭,你哭,我没法替你擦眼泪。
于是安欣的眼泪只好掉进尘土里,掷地有声,从来没见过这么有分量的眼泪。
安欣。李响珍而重之地念他的名字,太久未曾说过这两个字,本该是陌生的,但又像日日夜夜留在喉头。我就是想告诉你,我一点都不后悔,这是我们俩的路,就只能我俩走。
其实,还剩下最后一次机会,不是你嘴里宣称的最后一次,是我力所能及的最后一次。李响问,你想去哪儿?
不假思索地,安欣挂着满脸眼泪,说出他的答案。我想去99年底下雪的那间小旅馆。
10.
安欣还当他记反了,仔细搜刮回忆确认了几次,才不满地打李响巴掌,方向不对!之前我睡里面你睡外面,这次怎么倒过来了!
触摸到李响的体温,他隐秘地放下心来。还好,倒回时间里的李响是真实的。
李响义正词严地表示:没错。之前你睡里面,那会儿你好好的,现在你右手不方便,睡里面侧躺着再给压着了。
嘁。安欣嗤之以鼻,谁说要躺你怀里?我背对着你。
李响不由分说地抱住安欣,脸颊贴在他的额头上,我说的,我说想抱抱你。
雪扑簌簌地落地,房间里呼吸可闻,安欣缓慢地伸出胳膊,回抱住了李响,如近乡情怯。
响。安欣的气息久别重逢,扑上李响的肩膀,你说你不后悔,但我有一件后悔的事。
当时没跟你好好道别过。他讲话的声音,像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
新的一天是个透亮的晴天。安欣整晚不敢合眼,撑到此刻,反倒有种大限将至的坦然。他感觉出李响两条胳膊的力气渐渐松了,手下意识抓紧了他的衣服。他练了很多年,把过去锋芒毕露得理不饶人的安欣打碎,不再让担心他的人担心。这会儿全没了,他无可奈何地想,我也越活越回去。
可那有什么办法呢,他为此是甘之如饴的。
响。安欣说:“再见。”
-End-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响欣/强欣剂】白骨无垠 1(abo设定,有生子)
冰锥将长窗填满了野蛮的玻璃。
黑鸟的影子穿过它,来来回回。
——史蒂文斯
序言
安欣和李响分居没多久之后就离了婚,但也仍然一直保持着那种关系,李响死后,安欣发现自己怀孕了。
高启兰告诉了高启强安欣怀孕这件事。高启强舀着汤的手一抖,一下子洒出来半碗。高启兰看到她哥这反应有些意外,问他,哥这事你不知道吗?
一
其实安欣在李响死后很少梦见他,只偶尔会。
但每每梦到李响再醒来,安欣都会痛苦很久,既痛苦梦境本身,又痛苦醒来之后没有李响在的现实。
安长林有时会特意抽出时间从外省赶回来一趟,就为了陪着安欣做一次针灸...
冰锥将长窗填满了野蛮的玻璃。
黑鸟的影子穿过它,来来回回。
——史蒂文斯
序言
安欣和李响分居没多久之后就离了婚,但也仍然一直保持着那种关系,李响死后,安欣发现自己怀孕了。
高启兰告诉了高启强安欣怀孕这件事。高启强舀着汤的手一抖,一下子洒出来半碗。高启兰看到她哥这反应有些意外,问他,哥这事你不知道吗?
一
其实安欣在李响死后很少梦见他,只偶尔会。
但每每梦到李响再醒来,安欣都会痛苦很久,既痛苦梦境本身,又痛苦醒来之后没有李响在的现实。
安长林有时会特意抽出时间从外省赶回来一趟,就为了陪着安欣做一次针灸理疗,安欣肩膀上扎过钢筋的旧伤至今还是没有好全,但开枪时手抖的毛病已经在李响死的那一天治好了。
安欣做完理疗从诊室往外走,安长林就坐在医院外头的长廊下面,外面茂密的树影把他遮了个彻底,他坐得很直,背对着安欣的方向,看着草坪上跑来跑去的小孩子们发呆。安欣紧走了几步,赶到了安长林身边,低声喊了句安叔。
安长林回了神,向安欣看了一眼又愣住了,他发现眼前人比他原先回来的时候更要苍老和憔悴,这才不过三个月的时间,安欣头发白了大半,肩膀佝偻着,一身的颓丧,明明还是个年轻人,却像早早迈入了迟暮。
安欣坐下来和安长林寒暄,问他的近况,安长林应了几句,到嘴边的话转了又转,还是被他咽了回去,最后他拍了拍安欣的肩膀,劝着道:“要不,找个心理医生看看吧,咱们这个职业做个心理疏导也是常有的事,我认识几家还不错的诊所,回头……”
“安叔。”安欣冲他笑笑,眼睛垂下去,拘谨的客套里带着疏离,笑得很是勉强,“算了吧,心理医生治不好我。”
安长林仍然坚持:“你这是心病。”
“我知道。”安欣的语气很平淡,他说这些的时候还是笑着的,“我的心病是李响,他活过来,我的病就好了。”
这时远处的草坪传来一阵很嘈杂的孩子们的吵闹声,把安欣本就不大的声音压了下去,安欣的后半句隐在这些吵闹声里,显得并不真切。
“但他活不过来了。”安欣说,“所以我的病治不好。”
二
李响和安欣的渐行渐远始于师父曹闯的死,在那之后两个人的隔阂愈发严重,终于在又一次没有结果的争吵后,安欣从和李响一起住着的房子里搬了出去。
两人分居之后没多久就离了婚,安欣的户口又落回了京海派出所的集体户上,人也搬回了派出所的集体宿舍。
住在集体宿舍里的大多是beta,安欣这样的身份其实很不适宜这种环境,李响也劝了他很多次,要他回老房子去住,但安欣只问他一句话:你打算什么时候把真相说出来。
李响气得半天没说出来话,梗了半天,拿起文件夹指着安欣说:“ 你说说你安欣,怎么就那么执拗,驴脾气。”
“好,我驴脾气。”安欣面无表情地点点头,“那驴现在要出去办事情了,麻烦你让一下。”
派出所并不宽敞的走廊里,李响把安欣堵了个严严实实,两人对视半晌,李响终于舍得微微侧了侧身,勉强给安欣让出了半条路。
安欣撞着李响的肩膀就出去了,把李响撞了个趔趄。
晚上李响给安欣打电话,刚散了个饭局,他喝多了,在电话里醉得口齿不清的,非让安欣来接他,安欣一手捏着电话,急得在宿舍里来回来去地转,嘴上却还是说:“你自己打车回去。”
“打不了。”李响说,“你来接我。”
安欣的声音没什么起伏,但不自觉又带了点口音:“我懒得管你,你自己想办法。”
李响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听进去,还是重复那一句话:“安欣,你来接我。”
安欣把电话挂了,手机扔床上两秒,又被他捡了起来,他摁了回拨,电话嘟嘟两声之后就接通了。
“地址。”安欣说。
安欣搀着李响摇摇晃晃地进了门,两个人当时攒钱买房的时候手头都不宽裕,买下来的也是套老房子,这会儿生了锈的铁门在一开一合里吱呀作响,像极了老人嘴里摇摇欲坠的门牙。
安欣本来是想把李响扔在床上之后就走的,但他没想到,李响居然先他一步,把他反手压在了床上,用的还是制伏犯人的擒拿手。
安欣奋力地挣扎,但两人力量上差得有点远,安欣有些狼狈,整个人呼哧带喘的,说道:“你把我放开。”
李响摁着他,手劲一点没松,说:“你先别喘了。”
“我不喘气我不就、就憋死了!”安欣垂死挣扎地又扑腾了几下,喘得比刚才更厉害,“李响你根本就没醉你、你……你都是装的!”
两人解放得很快,因为都空窗了很久,完事之后李响压着安欣一动不动,安欣被挤得只能窝在一角,然后小声说李响你个骗子,你根本就没喝醉。
李响闭着眼睛,抱着安欣哧哧地乐。
安欣对于公平和正义有着自己的坚持,那份坚持近乎执拗,安欣要救所有人,李响知道。李响在看着这样的安欣时总是想,那你能不能先救救我。
但这句话李响永远不可能说出来,他对所知道的一切缄口不言,对自己的爱人严防死守,不肯让对方知晓分毫。
他为了不失去安欣,而不得不失去安欣。
安欣从这个房子里搬走时仿佛也带走了李响的一部分,给李响留下了一个巨大的窟窿,空洞而痛苦。
现在,李响把安欣抱在怀里,他把安欣填满了,他的那块窟窿也终于被安欣填满了。
三
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安欣和李响虽然离了婚,但也仍然保持着那样的关系,安欣偶尔会回两人的老房子,有时是蹭顿饭,有时也会留宿。
他们对这样的关系究竟算什么只字不提,在警局也仍然像两个形同陌路的前任,好几天也说不上两句话。
只有一回,张彪拿着文件去李响办公室里找他签字,签完了出来,眼睛一瞥,看到了坐在办公室窗口下面的那张办公桌前,正不知道写着什么的安欣。
张彪走出两步,又折回来,走到了安欣跟前。
安欣又写了两笔,发现这人杵他边上不动了,就停下笔抬头看张彪,问:“你有什么事情。”
张彪的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你袜子穿错了。”
安欣愣了两秒钟,然后低头看自己的脚,这才发现脚上穿的袜子不是同一双。
“早上起晚了。”安欣有点尴尬,话尾不自觉地带上了点口音,“一时没注意。”
张彪眉头皱得更紧,看着安欣,又说:“队长穿的跟你一样。”
“哈,哈哈……”安欣讪笑,“你说这,这可真是巧了。”
张彪面色铁青地走开了,安欣尴尬地挠着头,突然发现队长办公室的百叶窗拉开了,李响正站在窗边看着他。
俩人对视了会儿,李响问:“晚上回家吃饭吗。”
安欣低下头去接着写东西,小声说:“你把窗户关上。”
李响弯下腰,趴在窗户上,脑袋探出来一半,和安欣凑得更近了些:“那你回不回家吃饭。”
“回回回。”安欣低声应着,做贼似地瞟着四周,冲李响胡乱摆摆手,“赶紧把窗户关上。”
四
安欣又一次从梦里惊醒,他喘着粗气,几近要把自己拉风箱一样的嗓子抽气到干涸。
在他的梦里,李响再一次的从楼上坠落下来,直直砸在他面前,然后他跑过去抱起躺在血泊里的李响,李响的表情没有太多痛苦,更多的是释然,他对他说:“你开的枪,打得很准,你的病,终于好了。”
安欣把自己的脸埋在手里,因为分不清梦境和现实而陷入了巨大的折磨,他的掌心一片湿热,佝偻的后背止不住地抖,像在秋风萧瑟里摇摇欲坠的枯树。
他的哭泣没有声响,但痛苦震耳欲聋,时间是不由分说碾过的巨轮,把他和他周围的所有人碾得面目全非,直至粉身碎骨。
李响是被刻进时光里的,不再流动的,他成了天上的星,天边的月。
但安欣还在往前走着,流动着,像一条奔腾着不会回头的河流。
偶尔他想起李响,光会洒在他的身上,只是不论是星星还是月亮,这些都只在夜里出没,所以他们重逢于任何一个暗无天日的黑夜。
安欣被难以言说的悲痛搅起了胃里的一阵剧烈的翻江倒海,他的眼泪都还没来得及擦干,整个人就跌跌撞撞地下了一床,一路冲着厕所的方向去了。
起初安欣并没有太过在意,直到他反胃呕吐到第五天,安欣终于在张彪嫌弃地催促下去消化科挂了个号,结果医生拿着他的单子推了推眼镜,然后笑着说:“小伙子,你这种情况应该不归我治。”
妇产科那边的号不好约,安欣着急回局里,不得已找了在这个医院工作的高启兰帮忙。
高启兰拿着安欣的化验单从诊室出来,安欣因为等得太久,从走廊的椅子上站起来的时候腿抽筋了,小小的踉跄了一下,高启兰在安欣的踉跄里把结果递给他,说:“孩子已经三个多月了,放心,很健康。”
安欣接过单子的手抖成了筛子。
李响留给安欣的不多,一个记录着犯罪证据的笔记本,一身警服,一枚警徽,这是李响留给安欣的两个人未完成的事业。
李响留给安欣的不少,一个孩子,这是李响留给安欣的两个人没能一起走完的后半生。
五
高启兰在某一次和高启强吃饭的时候说起了安欣怀孕的事情,那个时候已经又过了大半个月了,高启强正舀着汤的手一抖,一下洒出来大半碗,高启兰赶紧抽了纸给高启强擦,高启强顾不得手被热汤烫了,问高启兰:“什么时候的事情,几个月了?”
高启兰对高启强这样的反应有些意外,问他:“哥,这事你不知道吗?”
“我……”高启强擦擦嘴,手是抖的,声音却稳得慢条斯理,像是随口闲谈似地接,“最近忙,没什么机会和他联系。”
他撒起谎来总是有条不紊的,真诚得像是连自己都能骗过,但高启强眼下表情有点收不住,因为就在前天,他刚和安欣吃过饭,安欣对此只字未提。
倒也不算只字未提,高启强想起来,安欣当时和他说可能要休息一段时间。
“少见啊。”高启强把吃空了的笼屉拿下来摞到一边,笑着看了安欣一眼,“安警官也有累的时候。”
安欣挑起一筷子面,说:“岁数大了嘛,不如以前了。”
高启强这才明白过来,什么岁数大了,是肚子要大了。
高启强给安欣去了个电话,一直打到忙音都无人接听,高启强把电话摁了,然后接着重新打。
翻来覆去打了不下十个,安欣终于接起来了,那边一听就是在马路边上,来来往往的都是车声,吵得安欣只能扯着嗓子喊着接电话:“喂——高启强你有完没完了——”安欣的声音因为拔高的音量而拖得很长,那边还有些嘈杂的说话声,高启强刚要开口,正巧安欣那边又有人和他说了句什么,高启强不得已又等了会儿。
“喂?”安欣的声音终于又响了起来,他那边似乎很忙,“我现在没空跟你多说,我这边正在高速口查大车,回头我再给你打。”
然后不等高启强应,安欣就把电话给挂了。
高启强黑着脸把手机撂在了桌子上,高启兰饭吃到一半,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看她哥这样的反应也不敢再提筷子,高启强坐在那儿不知道想着什么,又过了会儿,高启强站了起来,对高启兰说:“你接着吃,我先去忙点事情。”
然后转身就走了。
高启兰看着她哥的背影,知道他八成是要去找安欣。
一直到天蒙蒙亮,安欣那边才终于收了队,他正准备往回走,一回身在边上看见一辆眼熟的车,他往车里面看,看到了不知道已经在路边等了多久的高启强。
安欣从不上高启强的车,于是高启强的车就在安欣的车后面跟着,一路到了安欣的楼下。
安欣又搬回了和李响原先的老房子,因为家里不常来客人,安欣甚至没能找出来一包像样的茶叶。
好在高启强也不是为了来喝茶,安欣给他倒了杯白开水,就当作是待客,瓷杯子不轻不重放在高启强面前,安欣把警帽脱了,这才问:“你什么事这么急,非得今天说。”
高启强少见的开门见山,直接问安欣:“你是不是怀孕了。”
安欣脱着交警执勤外套的动作一顿,随即反应过来:“你妹妹告诉你的。”
“你别管谁告诉我的。”高启强没有太多的耐心和他兜圈子,“几个月了,为什么不和我说。”
安欣露出了个有些意外的表情:“你看你这话问的,真是奇怪了,这种事情,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嘛。”
高启强停顿了会儿,手搭在温热的瓷杯上,说:“这孩子你生下来,我帮你养。”
安欣有些莫名地笑了起来,权当高启强是在跟自己开玩笑:“什么叫你帮我养?我还在呢,我为什么要你帮我养。”
高启强把话说得更明白了些:“我来做孩子的爸爸。”
“高启强你脑子是不是……”安欣在高启强对面坐下,身子往前探了探,想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却发现自己从对方的脸上提取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安欣说,“这是李响的孩子,你凭什么养,再说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就凭这是你的孩子,因为是你的孩子,我就会对他好。”高启强认真地看着安欣,说得几乎算得上是诚恳。
安欣觉得自己跟他脑子根本不在一个回路上,反问道:“让你养,看你把他领上歧路然后一条路走到黑吗?”
“让我养,这孩子你生下来,我会尽我所能的给他最好的条件把他养大。”高启强说,“你要是不让我养,这孩子你不会有机会生下来。”
-未完待续-
小❤️多的话会尽快更下一篇的😚
下篇在这里点我
平和|试错人生
写在前面:
破镜重圆(3/3)!
部分参考了 @宫本冰然 的点梗想法。(过去九个月了,我好尴尬)这是1090之后第一篇文,有点长的HE,我觉得我有必要啰嗦一番来阐述一下自己的立场:
具体到这个单篇,如果希望看到干净无瑕的人物和情节,那么至此就可以左上角退出了,这篇是在承认漫画新作的基础上写作的,讲清楚这点给大家排雷。全文中心是:先承认服部平次是个男性,再让他成为“服部平次”,装载上我们喜闻乐见的“美好”。
距离1090话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我已经逐步冷静下来。作为一个作品的消费者或者接受者,我可以讨厌它;但是如果是写作主体,我想尝试在1090...
写在前面:
破镜重圆(3/3)!
部分参考了 @宫本冰然 的点梗想法。(过去九个月了,我好尴尬)这是1090之后第一篇文,有点长的HE,我觉得我有必要啰嗦一番来阐述一下自己的立场:
具体到这个单篇,如果希望看到干净无瑕的人物和情节,那么至此就可以左上角退出了,这篇是在承认漫画新作的基础上写作的,讲清楚这点给大家排雷。全文中心是:先承认服部平次是个男性,再让他成为“服部平次”,装载上我们喜闻乐见的“美好”。
距离1090话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我已经逐步冷静下来。作为一个作品的消费者或者接受者,我可以讨厌它;但是如果是写作主体,我想尝试在1090里找写作的启示。借用米兰·昆德拉的几句话来说明我想表达的意思:1、“人总是希望世界中善与恶是明确区分开的,因为人有一种天生的、不可遏制的欲望,那就是在理解之前就评判。”新漫画出来的时候我真的又厌恶又无语,我承认我有这种潜在的欲望,在理解之前先评判了平次;但这很正常,没啥。2、“通过行动,人走出日常生活的重复性世界,在这一重复性世界中,人人相似;通过行动,人与他人区分开来,成为个体。”在我看来,他之所以是平次,就是因为他一直能和别人区分开来,比如说人鱼岛上死也不松手,这是他的“个体性”;但是触胸也好,最后装傻充愣也罢,单将这些行为拎出来看,其实完全是日常生活常见的现象,因此他有这种人类的“相似性”也正常,只不过那些“相似性”落到被寄予太多美好期待的他身上,就会变成“劣根性”。
在这篇里面,我想试着一步步地靠近平次跟和叶两个人想法的核心,去理解“他们”的态度;努力不要先以我的道德立场介入,“小说审视的不是现实,而是存在。而存在并非已经发生的,存在属于人类可能性的领域,所有人类可能成为的,所有人类做得出来的。”写的时候,我这样提醒自己,如果你要看下去的话,也请这样尽量提醒自己。
最后推荐一首歌:風よ-藤井风。从曲风到歌词意蕴都和本文贴贴,好听落泪。
————————————————
1 /
薄暮冥冥。服部平次对着天边那颗快要完全坠到楼宇下的太阳眯起眼,想着再这样下去可不行。城市里的路灯一下全亮,忙着手里活儿的警务人员在那个瞬间不由自主地停住手,又在下一秒重新沉浸到自己的工作中去,那些灯,不过是时间的提示牌。时间不等人,就像罪犯并不等警察上门来逮,迟一秒他就跑得更远一点。
才拜托完法证人员尽快分析出现场物证的结果,服部平次连忙不错眼去看人证取证组的工作进展,但只得到那边小女警一个沉默的摇头。他烦躁地撸了把头发,又走远两步,从裤袋里掏出烟盒来。
这案子并不难破,有人直接看到嫌疑人;难的是,目击者是个小孩。对着他这张脸,那孩子别说好好回答问题了,一张嘴先哭起来,反倒把他吓住,手抬起又放下,一时不知怎么是好。好在家长通情达理,没说要去投诉他执法“粗暴”。还是新来的小女警主动请缨要解决这个难题,他才全身而退。没想到她也处理不来。
“老师这里有很多种颜色哦,裕太看看是哪种呢?刚刚你跟这个姐姐说,跑掉的坏人不是穿浅绿色、也不是穿深绿色衣服吧?那裕太选一选,是什么颜色呢?”
服部平次耳朵一动,倏地转身。那个人蹲在警戒线外,给小孩递过去一盒东西。嘴上的烟又被他拿下,胡乱塞回烟盒里。还好没来得及点,不然被她闻见——
哦,和叶大概到现在也不知道我学会了抽烟。
总不能叫她一直蹲在外头,服部平次走过去示意,把和叶放进来。她只草草地朝他看了一眼,又蹲去小孩面前,笑脸立刻挂起,跟此刻的夕阳和煦难分上下。
小手移来移去,就是没有从和叶的彩铅盒里选定一种颜色,裕太泄气地摇摇头,还是沉默。她又去牵小孩的手鼓励他再抬头四处看看。“是老师耳环上的绿色吗?还是像这片叶子的绿色呢?”她拽拽自己的吊坠,身上任何一点绿色都不放过。孩子顺从地依着她手指头的所到之处看下去,服部警官也是。
她指向脑后的墨绿发带。是新买的吧,没见过,不过哪有人已经工作了还是一根发带扎马尾的,总让人想到她读书时的样子,这能服众吗?她又摸向耳环。和叶什么时候不怕疼了,都敢往耳朵上打洞了,谁陪她去的?她的指头滑到颈下,勾起那根链子,服部平次却像被烫到,不敢再看,手从裤袋里抽出来重重一捏鼻头。
是那个叔叔手表的颜色。小孩的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朝他看来。成为焦点的感觉并不好,服部平次本能地看向和叶,见她的目光从他的手表上收回,与他对上一眼,眼神意味难辨。他才反应过来这只电子表是她送的。可惜,和叶应该不是很在意,她甚至趁机给小孩上一堂课,告诉他那种绿色叫雪松绿。
到这算有大突破,后续工作都安排下去,服部平次回头尝试找那人,人倒是还没悄悄走掉,和小女警聊得正欢。
“我的职业技能而已,不算什么,”和叶摆摆手,“因为是小孩子所以要找适合他们的方法来问问题,如果下次你们再有年龄比较小的证人,你也可以这样试试看。”
你还有空闲聊?服部平次打断了她们的对话,小女警忙不迭跑走,上司虽然年纪不大,但多数时刻凶神恶煞。
“走吧,我送你回。”
“你还有空送我?”和叶故意学舌,又觉得这话把氛围弄得剑拔弩张的,于是浅浅一笑,“不用啦,我直接回学校加班,一个马路口的事。”
他还是把她拉走了,一路没什么话,只拐进便利店给她装了一袋子吃的。快到校门口,他问了些有的没的,现在的高中课堂这么幼稚啊还玩彩铅,你不是教英语的吗怎么还做起美术老师的行当,诸如此类;和叶没什么答话的兴致,只在他那堆无聊话里感叹:服部平次这么多年没什么长进,话里话外还像十多岁的大傻瓜。
门口三个学生隔着几米的距离冲和叶打了个招呼。服部平次嗫嗫嚅嚅的,到底还是问出口了,今天的项链还是以前我——
“你这只手表还能用,看来当年那个售货员没诓我,就是耐用。现在看,好像也不过时。”她讲出来比他爽快多了,笑着从他手里抢过袋子,快步走向学校。服部平次站在原地目送她进校,看她笑嘻嘻地从袋子里掏出巧克力条跟学生们分享,又摸出一个饭团递给保安。和叶,一如既往的好姑娘。
项链是他送的,手表是她送的,都是旧物,不知今天刮的什么风,全被他们戴在身上。旧物能戴,过往却不敢提起,至少,他不敢提。
“老师,那谁啊?”中岛健人边转着手里的篮球边回头。呲,装的什么深情,好在老师没有回头的意思,并不晓得那个男人还在原地。
“他啊,”和叶低头翻袋子,却不期然地找到她的饮品,“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似是随意。
没这么简单吧,中岛嘀咕,又不想深究,换个话题去嘲笑远山和叶手里的巧克力牛奶,成年人还喝这。
“就是喜欢啊。”只喜欢这个口味,只喜欢这个牌子。对于平次还记得她的喜好这件事,她不怎么意外,只是有点吃惊他还会给她买。明明就像中岛说的,都多大的人了。
2 /
之后再回想,和叶总琢磨着那天的事可能是上天的旨意,她就那样刚刚巧地路经平次的办案现场,又忍不住再管一次他的事。
那天的偶遇,本来在她心里只是一点微澜,掀不起什么惊天骇浪;谁知第二天服部平次气势汹汹杀到学校来了。
气势汹汹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工作所需。她是作为中岛健人的证人被叫到校长办公室去的,老老实实地回答服部平次的问话。三点至四点在二年A班上课,英语,中岛同学在班上的,中岛健人,六点钟和中岛同学以及其他两名同学在学校门口碰面,晚上在社团活动室一起完成义卖活动的海报设计,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这就算没事了。面色赤红的中岛摆脱了嫌疑,被要求在笔录上签字确认,突然怨忿地嚷嚷,我都说了谁的课都有可能,就是远山老师的课我是绝对不会逃的。封闭的空间里,本只有校长轻声在和服部警官说着场面话,中岛的话插入得没头没尾,声音还格外响亮。服部平次幽幽望去,只见和叶敲敲桌面,瞪那学生一眼,警告他把字写好。
公事公办结束,准备把中岛这个不省心的领走,却又听板起面孔的警察说,远山老师请留步,有些事还需向你询问清楚。“我都没嫌疑了,你怎么还揪着我老师不放啊?”中岛健人一个健步上前为他的老师挡护。服部平次皱了眉。和叶抬头看了看身前这大高个子,孩子高是高,就是有点傻,年轻人还是不懂见好就收啊,她心叹。于是一把将他拽下,连声应着服部警官。
她当有什么要紧事要特地留她问问清楚,结果直到送他出校也没听他问什么案件相关的话。“你不是有事要问我吗?”她主动提问。
其实哪有什么事要问。服部平次挠起鼻翼,想了好一会儿憋出一句:你们那什么义卖,什么时候在哪儿办?
搞不清眼下状况,但和叶还是照实说了,她好像天生就没法在警察面前装蒜撒谎。
“那学生昨晚怎么也会在?”服部平次不信那人会画画的鬼话,刚刚看了眼他的字就敢断定他绝无书画的本事。
“你说中岛啊,他主动留下来帮忙,难道还要打击学生的热情?”
热情是吧?远山老师的课绝对不逃是吧?
服部平次突然问,我能来吗?
“什么?”和叶发现今天服部平次讲话颠三倒四,莫名所以的。
“那个义卖。”
与他对视上,她的心跳一下比一下重,却突然被放学的铃声扰乱了规律的跳动,只甩下一句“随你的便”就落荒而逃。
3 /
和叶改了两篇作业又走起神,泄了气似的往后倒,枕着椅背诚实地想,的确没什么好否认的,我就是还喜欢服部平次啊。
明明于理有亏的是他,说狠话的也是他,可是今天下午那场没什么火星子的交锋,先逃跑的还是她。果真是一种恶性的宿命论。
这么些年过去,还是忍不住去管他的事,那就很难再借口说这是一种习惯了。就是喜欢,正是喜欢,所以昨天才会上前去帮他向小孩子取证,分明躲在人群里看了有十分钟,最后还是忍不住迈出一步。
他还戴着那只雪松绿的手表是什么意思,要远山老师留步是什么意思,想来义卖现场又是什么意思。成年人的直觉说这其中有些隐秘的涌动的感情,但她狠心把浮现出的所谓“爱意”晃出脑袋。十七岁时朝夕相处都没有产生的东西,难道时隔多年的今天就会有?何况他们之间不只是没有爱,还有一堵墙似的隔阂。
数数也有很多年不联系了。不联系是指他们私下。两家人不时还会聚在一起吃个饭,频次并不算很低,只是也并非每次都能碰上面,她不清楚平次有没有刻意躲着而不出席,自己倒是真有好几次因为工作而没法露面。除了这些有爸爸妈妈在的饭局,他们从不另约,几乎没有过私聊,就连对话框里的祝福也不过是在新年和生日当天准点弹出,一句谢谢之后再无他话。
怪的是所有人都保有一种默契:他们两个从不在爸妈面前揭穿他们不如从前友好的事实;父母那边,至少她没听妈妈问过一句“你和平次怎样啦”。和叶不知道这算好事还是坏事,但她感觉自己大概已经顺利进入成年人的世界,为了一种生活的平静,很多话可以不问不说;但不问不说真的好么,也不见得,就像细胞在癌变时也不会将溃烂摆到明面上。
她和平次之间,这么说吧,只要有矛盾,不管后来这矛盾像雪球一样壮大到哪种地步,她敢拍着胸口说,最最开始的小矛盾那一定是服部平次这人挑起的。她曾经那样喜欢他,是不可能先给他找任何不痛快的;总是他先欺负她,借着她的喜欢肆无忌惮。
那一次他与大冈红叶一起跌倒,因为什么而跌倒,她到现在也不清楚,可是大冈红叶说他们有了“身体接触”,她记得当时平次的脸色完全证实了“身体”这个限定意义。不是作为女孩子,而是作为在意服部平次的人,她第一次有那么强烈的第六感指向“他们之间发生了一些她绝对不想知道的事情”。
不知那些察觉到丈夫出轨的太太是不是有一样的感觉。和叶丢开红笔,放弃机械式地往作业上打圈,此刻就任由脑子不受控制地去想那件往事。
她当时可能是天真,更可能是愚蠢,反正带着莽撞的孤勇追着他要解释:什么身体接触?哪种身体接触?并且没有打算给他留任何余地,没有“回去再说”,也没有面不改色的“我相信你”。这些年里她不止一次想过,假如当时福至心灵,她能够忽而进入“成年人的世界”,将平静与体面看得更重一点,她和平次或许就不会像后来这样。可是她又想,为什么要她来忍耐?喜欢不该是吃尽苦头、咽尽委屈的理由,没这道理。
平次先是搪塞,照平时她也就让这事儿过去了,但那天不知道是被一肚子的吃食撑得难受还是被“身体接触”四个字激出了病,她明明已经清晰感觉到什么,却还非要刨根问底。逆直觉而行之的结果就是得到平次不耐烦的一句“你管这么多”。
这一生再也没有哪个日子像那天一样让她羞愤,可是服部平次说得对,她凭什么插手他的事。远山和叶在那天清醒地认识了自己,好像小丑。本以为自己是咬牙忍着疼去抠烂伤疤,想要彻彻底底地消毒,面对它才能跨过它,谁知兜头先被水泼醒,而后才发现自己早已打好了麻药,“刮骨疗毒”只是一场自我感动式的错觉。
她顿时不再闹了。服部平次以为她鸣金收兵,其实她只是忽然意识到自己师出无名。
她之于他,没有除了好朋友之外的任何关系,亲近绝非亲密。
从他说出那句话开始,她就退回到自己该在的位置上去。原本也没有那个心思再去纠结肢体接触这事,还是大冈红叶当晚打来电话“好心”告知她,语气带点羞涩,更多的是显摆,任谁都能想象得出她倨傲的样子。服部平次抓到了她的胸。
和叶的头个反应是难堪,却不是替自己难堪,她匆匆地说:“我先替平次向你道……”
她住嘴了。又多管闲事。
“唔,”和叶换了种说辞,“希望他已经跟你道歉了。以后你们的事犯不着跟我说的,我和你并不是无话不谈的朋友关系。”说完就把电话挂了,将无礼表现得淋漓尽致,可是再不挂电话她的鼻音就会被大冈红叶听去。
她枯坐在床边掉了好久的眼泪,却说不上来自己在为谁哭,是为了那个眼神清澈的少年还是为了悉心去爱人却还是铩羽的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因为什么而哭,大概不全是因为他捏到其他女生的私密部位,这件事情不是可以简单定论的。她从来也没想过他有纯粹的干净,班上男生讲荤段子和小片子的时候他偶尔也接两句话;要说服部平次是故意的,她也绝对不信,可是很难当作无事发生。在哭他说她多管闲事这致命一击吗?但她也不是第一次被他嫌管东管西。
任何一个微小的失望都不足以让她却步,偏偏它们总和到一起,命运齿轮就重新转向了。她只大哭了一场,没有伤心生病,也没有和服部平次不相往来,生活没有这么多戏剧性。
和叶靠着椅背闭目养神,忽然笑了,还记得那件事情发生后的第二天,她早早地出门去上学,门外有个比她还要早的服部平次。他一眼就看出她的不对劲,上手摁了摁她肿得老高的眼皮,问她为什么哭成这样。发生了那样的事,还要来问她为什么哭。远山和叶是第一次实心实意地觉得服部平次是个白痴。
不过没法怪他,他又不喜欢她,怎么会想到她的难过。于是她告诉他,熬夜看了个伤心的电影,男女主角明明两小无猜,偏偏还阴差阳错地错过了三十年。他随口一问,哪样的错过?差点在一起啊,但是各自嫁娶又分离。平次没答她,也许是他觉着这剧情无聊透顶吧。和叶才把头盔扣好,手就被前座的人一拽,扣牢在他腰间,“哪里会有这种事。”她没接话,躲在头盔里自哂。怎么不会呢?不就是我们的未来。那天开始她就不再像往常一样紧紧地抱着他去感受清晨的风。
之后是怎么一步步走到不联系的,有些忘了,但应该是她先主动的——她既不能若无其事,又没资格把事情撕开来说——然后报了好几个班,跟他说要去参加课后补习,不再要他接送。原来在她和平次的关系里,她也曾掌握过可悲的主动权,单恋的人放弃追随,仅此而已。
不联系的这些年,她回想这一切,越发觉得像一个命运的玩笑。未曾把那场无结果的暗恋幻想得多么荡气回肠,自己也决当不成破釜沉舟式的狠心人,她只是体面又安然地接受了人生的异轨。
接下去的路要走向哪边,她还是决定顺其自然。
4 /
服部平次真的来了义卖现场。
和叶没工夫招呼,服部平次也不介意,瞎逛了一圈,看准一对陶艺小猫直接掏钱拿下。他左看右看,跟家里玄关摆的那对简直是亲兄弟,妈好像提过一嘴,是和叶亲手做的。
“你倒是会挑,”服部平次手里的一只陶猫被人拿走,“我盯了老师的猫这么久,上个厕所回来就被你抢走了。大叔你说个价,我买了。”
又是他。服部平次钳住中岛的手臂,把他的猫给夺了回来。没想着和高中生计较,他找个空位定定地坐着,看和叶忙她自己的事也很有意思,或者应该说,他错失这种场面已经很久很久了。
小孩却没打算放过他,站他眼前隔挡住和叶,指责他对远山老师图谋不轨。不轨,一个危险的用词;但如果再做一次不轨之事就能让他回到有和叶所在的正轨上,他不会犹豫。只是那次事情之后和叶眼神里的话语变得不再一目了然,他总觉得里面没说出口的意义是失望。他不怕和叶生气,她的失望却是他不能承托的。
苦衷多数时候是一种遁词,何况他还没有。他人生的试错始于他身上的动物性,这就是全部的真相。明知山有虎,和叶偏向虎山行,持着一种莽勇要打破沙锅问到底,而他无地自厝,找不到为自己辩解的理由,又本能地不想面对承认错误之后的结果。没有底气的人最爱倚仗的就是虚张声势,他对和叶说了什么,但他已经不记得对和叶说过什么,千百次试图回想,总是觉得他们之间的慢慢失联也与此有关。
他们断了联系这事,他谁也没说,仿佛不说就不存在。主动找和叶,他也不敢,他讳疾忌医。和叶从没有因为那件事情而骂过他,她在问不出个所以然之后就按下了这事,就像从未发生过。这朵火苗算是灭了,最开始他确实松了口气,只不过发生了什么他自己心里门儿清,于是总先行心虚,在和叶面前不由自觉矮一截儿。十多岁的男生不乐意为这种“低人一等”的感受买账,也拼了命想要逃开。不过他后来知道,在爱里面,屈居有时只是表象,它的底色永远是投诚。
或许是在等和叶的再度究问,又或是侥幸盼着事情到此为止,他没有主动提过那件事。说得好听叫冷处理,但事实上是悬而未决,就像没有割掉的瘤子一样在他心里越长越大。和叶不管不问,因此瘤子是良是恶并没有准信,等他受不住这种煎熬终于要主动要寻医时,才发现唯一能给他下刀的人早就不留音信地离开了。比医治更可怕的是,看出医生不再为你而尽力的意图。他瞬间就明白了远山医生的选择,由他自生自灭。
然后他就那样带着这瘤子过了这些年。他扑在工作上的势头让老爸都劝过两回“别太拼了”,生活里只有工作日的案件和休息日的剑道练习,背后并没有那些听起来能让女人感动的理由,他只是将偶尔读到的一句话记得太牢:“无论谁,但凡背叛了自己的原则一次,之后就无法对生活保持一颗赤子之心。”他就像被抛在无人区,经受八方的风刑和这话如鞭的抽打。苏联人明明一点含糊都不留,给“背叛原则”下了重刑的通牒,可是他服部平次还是想和这话再对抗一番。曾经让动物性主宰头脑的自己,如果开始过清教徒式的生活,是不是就能冲淡掉一点过失,能不能算悔悟的自证?
不过他会承认,在他心里,总葆有一种未知可能性的期盼:或许哪一天,和叶愿意原谅他,他们会和好,然后他们还会有以后。和叶那天在案件侦破上助警方一臂之力,他没有那个脸面去想和叶是为了他,可是,“重逢”难得,总要跟她补回多年前就应该说的“对不起”。
何况,我还是很喜欢和叶,服部平次摁了摁自己的心口。任何东西都无法为他的心思作证,只有如鼓擂的心跳和抿紧的嘴唇泄露出爱慕的紧张。
5 /
和叶听到消息赶来球场边时,挑战双方都结束热身要上场了。她一把拽住服部平次,劈头盖脸训他:“你还是小孩吗?这你也要凑热闹,快下来,跟高中生有什么好比的啊?”
服部平次没想到她会来,这就有点尴尬了,他挠挠脸颊说当作锻炼身体而已。
实情当然不是这样。中岛健人誓不放弃,一定要拿到他手里的陶猫,花钱这条路走不通,就用激将法逼他应战。在这点上,他也和以前一样,激不得,上当了。和叶的小陶猫成了赌注,中岛赢了就有权将它们买走,中岛输了的话——
“没有这种可能。”十七岁的高中生目光坚定。
比起中岛健人胜券在握的样子,服部平次多少显得有点气弱。“中岛是学校篮球队队长,你疯了跟他比篮球。”和叶还在数落。硬着头皮也要上啊,服部平次心想。和叶微红的脸和喋喋不休的嘴巴让他想笑,现在哪里是一场篮球赛的事情,是男人之间一定会开打的战争啊。
“喂,大叔,你不会临场怯阵不敢上了吧?”
中岛这孩子还真是讨打,和叶把服部平次往身后一扯,换了个教训对象。
远山老师终究还是失败了,哪个捣蛋的她都没说服,讲到最后口干舌燥,干脆也甩开不管。爱打打,爱比比,反正丢人的不是她。
丢人的是服部平次。
他想过丢人,但没想过会这么丢人。就打十分钟,他一分未得。
早知道就该比剑道的,但那样的话是不是太欺负小孩了?服部平次瘫倒,无耻地想。
手臂上贴来微凉的一掌。“起来啦,输就输了,躺在这里算什么耍赖行为,幼不幼稚。”他由得她拉起自己。
“和叶,猫丢了。”丢人不打紧,输了猫才让人捶胸顿足。他原本想将那一对小猫放在办公桌上陪着他干活的。
“你又不是没有,我给过静华阿姨的呀。”
“那是我妈的。”
“你这人怎么这么贪心,什么都想要……”和叶嘀咕,给静华阿姨和给平次,在她心里就是一样的呀。
他收起深邃的目光,忽然垂头,小声解释,那是你做的。
刚刚结束一场热闹的球场还是喧嚣不已,但服部平次明明白白地听到微风带来她的话。“走啦,我家还有一对,给你好了。”她已经站起身等着他。
再抬头见到的是逆光中的和叶晕开周身的光泽,他苦行僧般的自束全都功亏一篑,失神地伸手朝她探去。
手却被她握住。“几岁了啊服部平次,还要人拉你才能起来。”他愣了,又笑了。他这只低级的视觉动物终于在失控的边缘重遇了自己的上君。
6 /
趁她去翻找,服部平次下楼抱回一箱啤酒,美其名曰“答谢你的猫”。
和叶盯着他使力而筋脉凸起的小臂,和手上那只雪松绿手表更衬了,当初在付款时想要看到的就是眼前这幕。她退让一步,“你没安排的话就留下来吃晚饭吧。”这酒哪里是答谢礼?说是进门入场券更合适一点,和叶清楚知道,但还是应允了他。
不算万般成全他,现在她也想要一个坐下来好好聊聊的时机。往事就算是硌脚的沙子,也得把它从鞋里弄出来才好继续朝前走。
“和叶,做错事的人如果好好道歉,会被原谅吗?”和叶盯着服部平次灌下第八瓶酒,听见他醉醺醺发问。这人还真是一点也不装,说好给她买的酒,自己喝掉一半。“要看做错了什么事,你也不会原谅穷凶恶极的罪犯吧。如果是小事的话——”和叶把盛着唐扬鸡块的碟子往平次面前推推,踢了他一脚,“你现在都学会酗酒了?”
他闷着脑袋拼命摇,含混说着平时不喝,工作不能喝,没有醉我不会醉。隔了好一会儿又想起原本的话题,真像做错事的小孩在嘟哝:“不是小事……不是小事。做错了,做错了。”
不是小事的事会是什么事?对平次来说,恐怕就是破案时的纰漏。她不敢对他严肃的工作随意评论,但还是不愿看他陷入这样低颓的自责里,软了心地轻声宽慰,和叶没边没际地找些柔软的话想去揉开他沉闷的心,尝试卸下他的愧疚,没关系的,多大的事呢,都会过去,下次注意就好,这样无用的话翻来覆去,她不厌烦。可是这些话有多少进入平次的耳朵,她说不准,他看她的眼神好像满是醉酒的茫然。
一声更低柔的“对不起”打断了她絮絮不止的温柔小意。
时间在对视中停滞,她的神思却跑得飞快,几乎在一个瞬间就领会到他是在说横亘在他们之间而跨不过去的那件事。平次的对不起打破了强撑的平静,他们两个都不能再对体内的异物置若枉然。她给出一根橄榄枝,“为的什么而道歉?”倘若你好好解释,那我就原谅你。
服部平次松开酒瓶,吐纳间酒气醺醺。怀疑他醉得狠了,他偏偏掰着手指数起来,又好像头脑清明。
第一条罪,那时候背着你做了一件很不好的事。第二条罪,做错了事还糊弄你,对你隐瞒。第三条罪,我太怯懦不敢认错,也不敢面对你。第四条罪,道歉拖了好多好多年。第五条罪,你不联系我,我就不联系你……
嗯,以上罪名都成立,但还数漏了一条。第六条罪,你那时候嫌我管得太多。
“对不起,和叶。”他的脸苦苦皱起,“我,我记不得了,但你说有那肯定是有……对不起。”他扁着嘴低头,欲哭不哭的,“对不起。”
和叶听着一遍遍的对不起,忽然发觉释怀也就这样简单,她所在意的也只不过是这个呆瓜到底知不知道装傻充愣是错。
“对不起,”酒精让他语无伦次的,还壮起胆子小声提起要求,“你能不能再管管我……”
最后这点声音也被和叶吞去。她不想计较了,她顺从心意地亲他。没想到平次这样不胜酒力,整个人像被泡在酒桶里,毛孔都散出粮食发酵的气味,不好闻,可是她觉得软弱可欺。发烫的嘴唇太招人,用吻来补偿她又不过分。
她亲上他,如同一种咒语的解禁,人类兽性的因子在两个人的体内横冲直撞。双双倒在地毯上享受姗姗来迟的意乱情迷,她的智性被平次的舌头搅得一团糟,在他的手抚到胸上时脱口而出:“你那时摸到她这里,在想什么?”
服部平次停下,嘴唇离开她,手也从衣服下抽回,他愣愣地望了她几眼,然后翻身躺在她旁边。远山和叶有点后悔,是她没有穿过大脑的一句话破坏了旖旎。她不是故意的,但也许心底的气仍然没消全。
“原来你早就知道是什么样的身体接触。”他抬手盖住自己的眼,浅浅一笑,声有自嘲。“那时候在想什么……和叶,那一刻没有愧疚,也没有想起你,只有被围度震住的惊讶。就是,最本我的动物性,没有控制住。就是这样……失望吧?”
平次的任何一件衣物都没来得及被脱下,可是说出这些话就像裸着站在我面前,和叶闷闷地想。
“你就是想把我气死……”她不痛不痒地抱怨。现在听他亲口说,好像也并不开心,他那时居然真有那么认真在体会;但好像也没有很不开心,不知道是时间还是她的成熟,又或者是他迟来的坦诚冲淡了满腔情绪。
长久的无话,刚刚相贴的热气都快散尽了,和叶把短袖的衣摆又往下拽了拽,盖住露在空气中的腰。皮肤越凉,那颗心就越热,奇怪,明明今晚喝多的是平次,可是感觉醉的是自己。好想乱性。
那你喜欢她吗?
谁?他低声反问。
当然是说大冈红叶。和叶心说是真的白痴啊。
不喜欢,没有喜欢过。
那,你现在有喜欢的——
“……你。一直是你。”他说得断断续续,如果不是夜很安静,那太容易错失他化进空气里的气音。这好像比听他讲动物性更让人生气,和叶踹他一脚:“喜欢我就让你这么说不出口吗?针掉地的声都比你这响。”
服部平次似乎没有领悟到她暗示出的宥恕的意思,仍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喃喃:“不配。不忠于自己喜欢的人,背弃为人的规矩,一秒的背叛也是背叛,打破原则就是打破原则。过失也要入罪,也会被剥夺某些权利,那我也一样。不配。不配。”
比喻歪七曲八的,和叶却明白了他的意思:平次被他自己亲手打碎的信念感困在原地。她听清话里那些轻微的哽咽,心跟着酸涩起来,平次这么多年是在硬撑,他想重建他信念的废墟。她又踢了他一脚,故意打诨说他以前可也没少猜女生泳装的样式。
“不一样的。”他的气音越来越弱,好像嘴一张就会丢脸地大哭。和叶承认,自己的确是被他这种脆弱感蛊惑了,以至于说出“你只是犯了大多数男人都会犯的错”,说完就狠狠咬一下舌头,胡言乱语,理应自罚。
“你别说些违心的话,我记得你以前和妈妈聊八卦时说过零次和无数次那一套。”服部平次仍蒙着自己的眼睛,却好像看见她口腔里牙齿对舌头的惩戒,果真懂她,“而且,我不希望变成大多数男人。我不应该是他们。”
不经意间的一个动作、一个眼神,或者一个想法,或许就会将我们推向另一个熔炉,被塑形成自己厌恶的样子,这是一种长大的风险。而在多年前的一个瞬间,平次的欲望在博弈里悄然获胜,信念的风控一败涂地,此后多年他一砖一瓦地重新垒筑,他想回到正轨。她愿意帮他。
和叶抱住他的脑袋,轻轻搓动那些发丝,用额头去贴他的太阳穴,这是她此刻给出的爱抚。用我最坚硬的抵住你最脆弱的,如果你要示弱,那就由我来逞英雄。这会是今晚的秘密,无人知晓。
“我说什么都是无用的安慰,我也不想一直宽慰你,因为我的确气了好多年,你理应经受心里的折磨,既是你活该,也是赔给我。”和叶的话不讲什么情面,如同钝刀子割肉,不见血,也磨不死人。“可是平次,我们不是也会对‘过失’网开一面吗?改过自新的人会重新获得权利,可以被重新接纳,是这样的吧?我是相信零次和无数次,但我也相信一次;如果是你,我就是会相信。”
他挣出她的怀抱,翻身撑在她上方,眼睛通红地凝视她,忽而栽倒,趴在她身上小心地喘着大气喊她名字。她分明感觉到,在又一声“和叶”之后,颈边滑过一道热乎乎的水痕。平次今晚的眼泪会不会是啤酒味的?她拍着他的背,漫无边际地瞎想。
7 /
服部平次被自己臭醒。他嫌恶地闻了闻身上过夜的啤酒气,宿醉的臭。扭头发现自己躺在白地毯上,意识回笼后一蹦而起,要命,把和叶的地盘给熏臭了。
还没想出补祸的方法就收到来自厨房的指令,“醒了就去洗漱,然后过来吃早餐。”
饭也是不能吃顿安生的。和叶的发难说来就来,昨晚的事记得多少?
他不说话了。
装蒜的话,那就没有然后,和叶咬牙恨恨地想。
“……我没喝醉。”服部平次松开闭紧的嘴,选择坦诚。所以我全都记得,记得我说过什么软弱的话,也记得我抱着你偷偷哭。有点丢人,很不男人。
他看见和叶点头,不知为什么还带点满意的神色,离桌前又朝他下命令,吃完把碗洗了,今天休假的话就把地毯也给洗了,差点没把她臭死。
他愣坐了一会儿,直到玄关传出穿鞋的响动才忙问上哪去,和叶挂起哀伤的脸,冲他抱怨美好的周六早上她竟然还有课。在跨出家门前她又忽然回头——
“中午十二点半下班,记得准时来接我。”
番外 /
“不错了平次!这回得了两分!”服部平次捂着脸接住她递来的冰水。这一幕其实很像读书时结束剑道社的训练,和叶也是这样,抱着水候在场边等他。但今天并不适合回味过往,只因为他刚刚是从篮球场上下来。小时候就不乐意在她面前丢面儿,现在结了婚,一样不想在她面前出糗,但没办法,他是被架在火上烤的。
事情还是因为结婚,这欢天喜地的事被她拿去跟学生们一分享,立刻就走向服部平次出丑的发展轨迹。中岛健人带着全班耸动整事,说二年A班要给远山老师的丈夫下挑战书,倒也没说不取胜就不准娶走老师,只是铁了心要让那位受受难,全体起哄“真当我们远山老师是这样好娶的吗?”和叶救不了他,把他喊来随便应付应付。
要是知道他们下的挑战又是打篮球,他就不——
那还是得来。
“没事呀,不丢脸,中岛可是篮球队队长,队长。”和叶敷衍的安慰飘远,她被一群女学生拉走,听她们的意思好像要问问老师是怎么挑中一个连篮球都不会打的大叔。
“打篮球不是男人的标配吗?大叔你竟然菜到这种地步,远山老师这也能看得上?”中岛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他旁边,用欲言又止的眼神打量他,说些风凉话。以己之长攻敌之短,这群小孩真的是……“日本传统艺能是剑道,下次比剑道看我不一剑串两个,”服部平次给他一肘击,“还有,是服部老师了。”他知道和叶在工作场合并不改姓,只是故意说来和这孩子对着干。
“服部老师啊,”中岛健人笑着摇摇头,“感觉这样叫她,她就要更偏心了。”
“义卖那次和大叔比篮球,其实上场前远山老师就抓着我说你不会打篮球,叫我一定要让让你。”中岛拨了把微湿的头发,恍作满不在乎,“最后那球我让你了,谁知道你这人上篮还自己走步犯规。”
看来只要是年轻的男孩,连嫉妒也是要伪装一番的。服部平次掰了下无名指的指根,用这一声脆响代替了本该在那里的铂金指环,工作不能时时戴着,他将它与警察徽章放在同一个锦盒里。“说不定你以后也会被一个人偏爱。”
如果运气像他一样好,在笨拙地试错之后,还是有机会等到那个人温柔的包容和热烈的爱意。
【all鑫修罗场】酒醒后来了5个前男友(草稿,不更)
丁程鑫酒醒了,发现自己五个前男友在自己面前排排坐。
航鑫/逸鑫/祺鑫/睡年/文鑫。
我随便一写,你们随便一看,99.99%不(一定)更。黑莲花还得写一阵呢。
============================================
丁程鑫在自己的生日宴上喝挂了。
有个想追他的小屁孩非要搞生日零点倒计时,23号大半夜把他扣在party现场不放人。
丁程鑫几杯红白混着下肚本来就已经开始发飘,身ti软得站不住,扶着运蛋糕的推车差点摔进奶油堆里。
小孩正处在把傻逼当浪漫的年纪,搞了几车的玫瑰两米高的蛋糕还请了几个十八线小明星来唱歌助兴,自己把自己感...
丁程鑫酒醒了,发现自己五个前男友在自己面前排排坐。
航鑫/逸鑫/祺鑫/睡年/文鑫。
我随便一写,你们随便一看,99.99%不(一定)更。黑莲花还得写一阵呢。
============================================
丁程鑫在自己的生日宴上喝挂了。
有个想追他的小屁孩非要搞生日零点倒计时,23号大半夜把他扣在party现场不放人。
丁程鑫几杯红白混着下肚本来就已经开始发飘,身ti软得站不住,扶着运蛋糕的推车差点摔进奶油堆里。
小孩正处在把傻逼当浪漫的年纪,搞了几车的玫瑰两米高的蛋糕还请了几个十八线小明星来唱歌助兴,自己把自己感动得不行,想着丁程鑫这回怎么也该答应他了。
24号零点零分,浪漫傻逼抓着丁程鑫嫩葱似的手指,含情脉脉地说,“丁儿,我觉得,你这里还缺个戒指。”
丁程鑫晕晕乎乎地想说,好啊,你送的时候记得把钻石的证书记得一起给我,不然回头不好卖。
结果刚说完一个“好”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丁程鑫捂着嘴冲进洗手间吐了个天昏地暗,留下寂寞的小孩对着蛋糕上烛光点点,空调风一吹,灭了。
小孩郁闷地问兄弟,“他这算是答应了吗?”
兄弟哪敢打击他积极性,囫囵着嗯嗯啊啊了半天,一拍人肩膀,“你说是,那就是呗!”
言下之意反正是你说的,跟我没关系。
小孩立刻振奋起来,苍蝇一样围着蜷在沙发上跟醉虾似的丁程鑫忙前忙后。 娇生惯养的富二代哪里干过照顾人的苦活,一通瞎伺候,愣没一个伺候在点上的。
丁程鑫被烦得不行了,气得把头埋进小孩盖在他身上的外套里装死。
小孩一看,嚯!他怎么这么喜欢我的衣服啊啊啊这件最近洗过吗我妈用的什么洗衣液丁儿他不会不喜欢这味儿吧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靠脑补把自己脸给想红了。
哥们儿问小孩要不要把人抱回家,或者楼上开间房睡一晚。说的时候挤眉弄眼,还撅嘴配了几个解释性的猥琐动作,看的小孩气血上涌,整个人要变成爆炸的热气球。
最后也没付诸行动。
要不说年纪小还是不行,怂的。
小孩凑到丁程鑫耳朵边上问他家地址,丁程鑫哪儿有力气跟他废话这么多,把手机解锁了往他手里塞,简单交代了句,“找那个备注带星号的,让他来接我。”
小孩没听清,问身边哥们儿,“他说啥?”
丁程鑫川渝人,哥们儿北京的。两人的语言体系对前后鼻音的理解有很大出入。
哥们儿对自己的听力很有自信,“让你在他微信上找备注里带心儿的,叫人来接他。”
小孩心里狂冒酸水,老大不情愿地回了声“哦”,打开丁程鑫微信开始找人,跟他刚上幼儿园就成天为漂亮女老师争风吃醋的弟弟没什么区别,咬牙切齿想看看到底是哪个王八蛋得了小丁老师发的小心心。
聊天页干干净净没几个人,丁程鑫习惯按时清消息。第二条还是小孩自己发的消息:【♥脑阔要爆炸:我到了,下楼吧。】
第一条的备注是贺儿:【几点回来?还OK吗?】
明知不道德小孩还是点开看了一眼,这人居然还是丁程鑫的星标好友,他大致扫了下朋友圈,记起来这人好像是丁程鑫室友。
小孩刚打算切到联系人列表,动作忽然停了一下,不可置信地倒回去了看了一眼自己的备注。
♥脑阔要爆炸。
刚刚因为吃醋而降温的脸现在又烧起来了。
不过也没烧多久。
“啧……不对啊,”小孩翻着翻着糊涂了,“这什么情况?你确定他是让我叫标了心号的人来接?”
“是啊。哪不对了?”哥们凑过来一起看。 哦豁,一列5个人整整齐齐,每个人的备注前面都有个爱心。
哥们儿:……
哥们儿:“你这碰上海王了吧????”
小孩捂着破碎的少男心开始委屈,“那现在怎么办?他到底要找哪个啊?”
哥们儿铁血宇直,情商暂时还没超过虎扑平均水平,“都发都发,这么晚了估计没几个人能及时看消息的,谁先来就谁呗。说不定这几个都是他比较亲密的朋友呢。”
小孩稍微有被安慰到,依言挨个给每个人发消息:
【灯灯灯灯:(定位)】
【灯灯灯灯:来接我。】
哥们儿:……
哥们儿:“总觉得哪里不对。”
小孩:?
哥们儿:算了,没事。
等了半天,一个人也没回复。
小孩又纳闷又忍不住有点雀跃,心想那我把丁儿带回去他不能怪我了吧,这也是没办法,哎呀,要不楼上开个房?才确定关系就开房,他会不会误会我很随便啊?
想着想着,事情的走向就开始不对了。
丁程鑫躺了一个多小时,稍微缓过来了点,勉强支撑着自己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party已经散场了,disco灯被关掉换成了普通白炽灯照明,围成一圈的沙发除了自己睡着的这个,还坐了五个男人。
丁程鑫揉了揉眼睛。
又揉了揉眼睛。
……
丁程鑫笔直地躺下,“我喝了这么多吗?幻觉都出来了。”
离他最近的人最先沉不住气,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别在这睡,我送你回家。”
丁程鑫睁开眼,与敖子逸圆润无辜的狗狗眼四目相对。
“他醉成这样路都没法走了吧,”另一个站了起来,蹲在了他面前,“上来,我背你。”
“靠,有你什么事儿啊,”敖子逸不爽了,“从高中起我送过他多少次,你知道?”
蹲着的人面无表情道,“那你背他爬过最高多少级台阶?”
丁程鑫抱头。这个声音他还是认得的,绝壁是宋文嘉。
"你们不知道他住址吧,"有人接过了话端,“我知道。所以还是我送。”
语气倒是客客气气的,就是有点太端着了,清高得让人莫名其妙想揍他一顿。丁程鑫想,没跑了,马嘉祺。
“行啊,够热闹的,那我先走了。”坐在最远处的人开口了,看起来他最没有竞争欲。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这些人里数他和丁程鑫分手最久。
丁程鑫重新坐起了身。
初恋还是多少有点不一样的意味在里面的。黄宇航说要走,站起来杵了半天,也还是没走成。
两人无声交换了一个目光,黄宇航收回脚坐回了沙发,“你要嫌他们聒噪,跟我走也行。”
“你自己走吧。”余下三位异口同声。
丁程鑫:……
哦,其实还有第四位,但他从刚才开始就没发出过动静。
丁程鑫哭笑不得地看着本次灾难性庆生活动的发起者,“你把他们叫来的吗,耀文儿?”
小孩沮丧地点头,不敢看他。大概也知道自己搞砸了。
丁程鑫拿垂头丧气的大狗狗没办法,伸手摸了摸他丰厚柔软的头发,叹气,“……叫得还挺准。”
统共他就那么几个前任,刘耀文全给他叫来了。
敖子逸皱了皱眉头,“这谁啊?”
丁程鑫刚想回答是朋友夜店里认识的学弟,就被小孩抢了白:“他男朋友!”
丁程鑫:???????
丁程鑫顶着四位前男友异常复杂的注视,头皮发麻道,“不是,你乱讲什么啊?”
小孩委屈得更厉害了,一米八几的大个子露出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丁程鑫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自己答应我的啊。”小孩扑进他怀里,顺便挤开了围在旁边的敖子逸和宋文嘉,“刚才零点的时候,我们一起吹蜡烛,你说你愿意。”
其实蜡烛是空调吹的,丁程鑫当然也没说愿意。
不过不重要,他吃准了醉鬼丁程鑫不记得。
小孩毛茸茸的脑袋在他肩窝里拱来拱去,“你要对我负责。”
马嘉祺冷笑了一声,黄宇航皱着眉又打算起身就走。
谁知丁程鑫根本不吃这套,推开大狗狗的脑袋冷酷地打碎了少男的玻璃心,“我喝多了,不算数。”
“算数!”
“不算!”
“算!”
……
丁程鑫决定放弃这种小学鸡式扯皮,“好吧,算。”
小孩刚要兴奋地抬头,丁程鑫就继续说了下去:“现在我决定分手了,结束,over。”
刘耀文:……
旁边四位在不同时间、不同场合有幸听过这句类似的话从丁程鑫口中说出的男人,不约而同对这位新加入的同病相怜的兄弟报以了既同情又兴奋的幸灾乐祸的眼神。
Sorry for you。
停止工作的空调又开始运作了起来,凉气阵阵扫过,不知疲倦地工作着的点唱机放到了小时代里著名的插曲时间煮雨。
如果此刻有画外音,那么必然是这句:
今天,我们大家之所以聚在这里,是为庆祝我们共同的前男友,丁程鑫的生日……
【博君一肖】生病
今日纪实限定词:生病
纪实系列看合集
——————————
一入冬天气骤降,王一博在组里拍戏还好,肖战每天飞来飞去赶行程,飞机上热得一身汗,出去了又冻得哆嗦,吃饭不规律觉也睡不好,一来二去就生病了。
起初是普通的感冒症状,有天晚上觉得头疼,吃了片药昏昏沉沉睡下了。早上起来头不疼了,就是嗓子疼,鼻头擤得通红,时不时就咳嗽一会儿。
他还不当回事,总觉得小感冒,也不记得按时吃药,有一顿没一顿。本来想瞒着王一博,于是每天要视频都说要睡了,电话也不接,微信只发文字。
过了两天王一博终于急了,连珠炮似的视频打过来要他必须接。肖战叹口气,把高领毛衣往上拉一...
今日纪实限定词:生病
纪实系列看合集
——————————
一入冬天气骤降,王一博在组里拍戏还好,肖战每天飞来飞去赶行程,飞机上热得一身汗,出去了又冻得哆嗦,吃饭不规律觉也睡不好,一来二去就生病了。
起初是普通的感冒症状,有天晚上觉得头疼,吃了片药昏昏沉沉睡下了。早上起来头不疼了,就是嗓子疼,鼻头擤得通红,时不时就咳嗽一会儿。
他还不当回事,总觉得小感冒,也不记得按时吃药,有一顿没一顿。本来想瞒着王一博,于是每天要视频都说要睡了,电话也不接,微信只发文字。
过了两天王一博终于急了,连珠炮似的视频打过来要他必须接。肖战叹口气,把高领毛衣往上拉一点接了视频。“干嘛……”
一开口哑得像摇滚歌手,王一博再一看他憔悴许多,眼睛里也是红血丝,周围太吵了听不清肖战小声说话,他抓着手机急急忙忙从片场休息区往外跑,跑到没人的空旷地方。
“咋回事?你生病了?感冒了?发烧了吗?吃药了吗?多久了?怎么不告诉我啊……”
肖战咧着嘴角扯开笑,声音又低又涩,好像吞咽口水都痛。
“没事儿……着凉了感冒了。吃药了,别担心啊,没事儿。”
王一博死死盯着他,“你等我,我今天就去,我请个假,你跟那边就说我去探班,我……”
肖战吓得瞪大眼睛赶紧阻止他,他就怕这个。“诶诶诶我就怕你冲动才想着不告诉你,你可别啊,你拍那戏一天也睡不了几个小时,而且到时候请假影响进度又被人抓住了做文章说你怎么办,我真没事儿,我乖乖吃药呢,过两天就好了!”
王一博倔得很,非要检查他到底吃了什么药。他哪儿说的出来,最后在身边摸索半天摸出来半板扣的乱七八糟只剩两颗的阿莫西林。
王一博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我以后早中晚定时给你打电话看着你吃饭吃药,你要是不好好吃我立马就请假飞过去盯着。”
肖战心虚,嗓子觉得痒又咳起来一会儿,咳完了看屏幕那边王一博脸色铁青,声音沙沙的,好声好气去哄他,“我知道啦一博哥~你别生气嘛,我听话好好吃饭吃药!”
视频完肖战放下手机又进去拍摄了,还好是平面广告,不用他说什么话,拍完休息的时候拿起手机发现王一博给他发了好些语音。
“你光吃阿莫西林不行,我刚去问了一下,你把感冒药也带上吃一个。然后嗓子,嗓子感觉挺严重的,那个冬凌草片吃上,然后止咳的含片没事的时候就含着。”
“看看明天有没有好转,再严重的话立马给我去看医生。嗓子都成这样了我要担心死了。”
“你不能吃辣了啊,听话。一点都不行,凉的也不行,然后不要吃太干的东西,最近多喝一点软的热的东西,汤啊粥啊什么的,我给你买那个保温杯你带了没,多喝点热水。”
“出去的时候带好口罩围巾,我会看粉丝拍的上班下班图检查的!”
“我给你点了冰糖雪梨,等一会儿应该就送到了,你结束了打视频给我,我要看着你喝。”
肖战闭着眼睛靠在椅子上一条一条听,听完边笑边暗暗腹诽男朋友。
明明才22岁的小男孩,怎么总是唠唠叨叨像个老大爷呀。
王一博之后两天真像他说的那样一天三次打电话过来监督他吃饭吃药,还发了个单子过来让他按着列个记事提醒。
“这几个药一天三次,八小时一次,你按早上起床的时间开始算……这个一天两次,十二小时一次,你早上一次晚上一次就行,你去按着我列的这个设一下,我怕我有时候拍戏拖晚了没来得及叫你吃药。”
肖战嗓子黏黏糊糊地痛,一边嗯嗯嗯答应着一边戳着手机,好想你呀,你在就好了。
吃了两天其他的好像都好多了,就剩下咳嗽还是咳得厉害,有时候一说话就剧烈地咳,咳起来半天停不下,连着气管带着肺都跟着痛。上半夜咳得最厉害,其实要睡着了下半夜倒不怎么咳了,但往往一咳醒就再也睡不着了。
生病的时候人的独立性好像变低了,他晚上一个人窝在被子里想。
他每天心心念念等着三餐的时候王一博的视频,跟他讲话也不自觉地拉长了尾音撒娇,腻腻歪歪地不愿意挂。嘴上说让他不要来,不要折腾,其实想他想得很。
尤其是想起来上次在家生病了,王一博抱着他一晚上给他换毛巾降温,醒来没一点力气也没胃口,王一博把饭端到床上一勺一勺哄着他吃。
其实王一博不在的时候他也可以硬扛着继续工作,还摆出来礼貌的笑脸。可是他在的时候自己就莫名地掉落了一身盔甲,只剩下没来由的依赖了。
睡到两点开始剧烈地咳嗽咳醒了,断断续续地睡一会儿醒一会儿,三点咳得彻底睡不着了。夜里到处静悄悄的,屋子里又黑。肖战爬起来含了个含片,把枕头垫高了点躺在床上握着手机。
想给王一博发消息又怕把他吵醒,最后打开了微博登了小号刷起来,想着看点好笑的东西会舒服点。
看到一条剪王一博沙雕瞬间的视频,他看了一会儿觉得小男友好可爱,开开心心点了个赞。结果刚过两分钟王一博的电话就打来了,声音着急得很。
“怎么了?怎么这个点还没睡?又咳醒了吗?”
肖战好不容易顶起来的准备撑到天亮再继续努力工作的决心突然散了一点,把自己在床上蜷成一团。
“我好想你呀……诶?你怎么这会儿打电话,夜戏吗?怎么还不睡……”
王一博听得了然,肖战平时谨慎克制,也就生病的时候会绷不住想任性两分。“我怕你半夜咳醒了又自己撑到天亮,把所有特别关心声音都调大了。”
王一博实在压不住心里的情绪,手攥成拳又松开,温声软语地跟他商量,“宝宝,我明天飞过去陪你做雾化好不好?你咳成这样不能再拖了。”
肖战沉默一会儿拿被子蒙住头,最后还是泄气了似的,“你别来了……我怕你折腾一趟休息不好,然后又被别人看到的话又要说你……”
王一博还要坚持,肖战已经翻身起来趴在床上对着屏幕一脸认真。“真的不准来哦,你如果不跟我打招呼悄悄跑来我会生气的!我明天会去做雾化的啦,你不要担心了,很快就会好了。”
王一博只想现在就插上翅膀飞到他跟前,“我……”他知道肖战说到做到,他要是真的不管不顾地跑去了可能真会生气。
“如果因为这个又被人抓住……咳咳……抓住说你,我会比生病还难受的。”肖战很认真。
王一博沉默半天,心疼得很,叹口气决定不跟他争执这个。
“睡不着是不是?你闭上眼睛躺着,听我跟你说话,睡不着躺一会儿也好,养养精神。”
肖战本来半夜醒来觉得四下里一片落寞,现在有人陪着突然踏实了许多。他乖乖听了话,侧躺在床上,手压在脸颊下,对着手机屏幕闭上了眼睛。
“你上次说雾化那个盐水的味道很奇怪是不是,我给你买了最好闻的那种润喉药片,你到时候雾化完了就含一片……”
肖战闭着眼睛笑起来,轻轻点了点头。
“上次我发烧,你给我煮的那个粥真好喝。这次回去教我吧,我也要学一下。”
肖战小小声地嗯,王一博声音又低又轻,像有什么魔力,他竟然模模糊糊地有了困意。
“等我,等我,很快,一有假我就马上去找你。你乖乖去雾化,要快点好。”
肖战没讲话了,听着呼吸声均匀起来。
“希望我的宝宝,永远永远不再生病了。健健康康开开心心的。”
王一博说完这句话就噤了声,伸手摸了摸屏幕里人的睡颜,微微嘟着嘴,长睫毛跟着呼吸一颤一颤的。
他盯着看一会儿,拿过屏幕亲了一口,轻轻说声晚安,闭上了眼睛。
《我先矛盾》
[图片]
01
作为一名文科生,肖战读书时最背不清的是哲学,而哲学里最头疼的是矛盾。伟大的哲学家马克思光辉遍洒神州莘莘学子,不仅说万事都是矛盾统一体、矛盾是事物发展的源泉和动力,还说了这是考点,高考要考。
不过马克思诚不欺人,打个比方,肖战觉得他自己就是个很矛盾的人,这点可以淋漓尽致地体现在很多方面。
02
从小肖战就被夸听话。
都说会哭的小孩有糖吃,但肖战就是站着把钱挣了的典范,用不着哭鼻子爸妈也会给糖吃。在人生的头几十年,肖战顺顺遂遂、漂漂亮亮地长大,跟重庆数百万平凡...
01
作为一名文科生,肖战读书时最背不清的是哲学,而哲学里最头疼的是矛盾。伟大的哲学家马克思光辉遍洒神州莘莘学子,不仅说万事都是矛盾统一体、矛盾是事物发展的源泉和动力,还说了这是考点,高考要考。
不过马克思诚不欺人,打个比方,肖战觉得他自己就是个很矛盾的人,这点可以淋漓尽致地体现在很多方面。
02
从小肖战就被夸听话。
都说会哭的小孩有糖吃,但肖战就是站着把钱挣了的典范,用不着哭鼻子爸妈也会给糖吃。在人生的头几十年,肖战顺顺遂遂、漂漂亮亮地长大,跟重庆数百万平凡青少年的成长经历没有什么两样。
肖战的青春没有打架斗殴、没有早恋堕胎,连上大学都是爸爸开车接送,谈及做过最叛逆的事情大概有两件:一是是趁爸妈上班看动画片,还要在下班前用电风扇把电视机吹凉;二是在爸爸给电脑上密码锁的时候,眯着眼隔着门在背后偷看。
肖战不打耳钉、不染头发的习惯保持到了二十八岁,最接近时尚弄潮儿的一次人生体验,是初中时去日本出差的爸爸给他带回了一条喇叭裤。他青少年时期就积极参与文艺活动、读书后耕耘于大学生创业活动,根正苗红、三观笔直,从小就知道用一张极具长辈缘的帅脸来讨多一点的压岁钱。
某些人的听话源于“怕”,是讨好,但肖战的听话源于“敬”,是尊重。就像班里考第一名的资优生上课回答老师问题总是最积极,不是要讨谁欢心,而是要获得被肯定的快乐。
因此肖战的叛逆期得以在二十几岁姗姗来迟,此后不听话的大事一共发生过两次。
第一次是在二十三岁的时候,放弃干了一年的设计师工作,去北京追爸妈说“担心你活不下去”的梦。所以跳舞跳到指甲盖劈开都不敢跟家里说,心疼到妈妈对着摄像机说“盏盏,妈妈好像亲亲你,抱抱你”。万幸的是最后努力有了结果,爸爸也会学着他说“大家好,我依然是肖战”,妈妈回忆起名人轶事会讲“从小喜欢唱锅,小时候听到音乐就会扭屁股。”
第二次发生在更后边一些,大胆到肖战至今还不敢和任何人谈及。只是在过年长辈有意无意谈到他家大学毕业就购置好的婚房,说到“年纪不小,要不要接触一下”的时候,做出无可奈何的抵抗“我现在谈恋爱就等于失业啊”。
明明在化妆间拥抱过接了十秒的吻,在舞台上却要把那人要牵自己的手打掉。改签换航班只为可以和他手拉手头靠头在飞机,在机场却要刻意一前一后说“你先走”。花絮里听到“战哥我爱你”可以笑嘻嘻朝他吐舌头,采访的时候却连大腿蹭到一起都要激动半天。
像是高中生在瞒着家里人和班主任谈恋爱,十分叛逆。
肖战曾经深有感触地装文艺逼,分享给那人杨千嬅的粤语歌,让他听“沿途与他车箱中私奔般恋爱,再挤逼都不放开”,结果那头三秒后发来一条王者荣耀战绩,兴高采烈配文“战哥我超神,厉不厉害!”
但是肖战后来还是听到那人哼哼“祈求在路上没任何阻碍,令愉快旅程变悲哀”,他甚至还很听话地空出看比赛直播的时间,去看肖战喜欢的综艺,证据是年轻人在采访时候会讲“如果最爱的人不记得你,我想大概是世界末日的感觉”。
孺子可教,肖战点点头,感觉自己不听话的报偿还算差强人意。
03
除了脸,肖战在读书的时候被夸的最多的是温柔。
重庆工商至今还流传着“肖先生在雨中抱着一只小狗淋雨经过,画面多美自己品味”的传说,也只是他富有爱心、侠骨柔情的事迹代表之一而已。肖战过日子很柔软,所以会捧像小坚果那么大一点的小猫回家养,说它“是个姑娘”,会因为久不回家被小猫忘记而真情实感感到难过,还会在社交平台上拍狗说“旺仔”,拍猫说“粘人精”。
究其原因,是因为肖战从小就收获了很多温柔,在这种环境里生长的小孩一般都很了解、很擅长怎么去爱,也乐于跟别人分享。略微有些不一样的是,肖战的温柔是韧的,内里藏着山城人士特有的泼辣劲。
比如他会责怪不敢和他吐露性向的朋友,却一边熬夜发短信安慰人家说社会兼容并包。
比如他会流着眼泪为孙燕姿写追星小论文,一边和黑子大战三百回合“贫白无故发那些黑好耍哈?你会我不会所灭到起!”
比如他会给喜欢自己的粉丝朋友写小周记、拍Vlog,承诺“下次再见的时候,我会更挺拔”,但也会努力守住自己的私人空间,认为“互相保护不是说说而已”。
那个人是肖战所向披靡的温柔人生中碰到的第一个重大阻碍。
自己辛辛苦苦给他带早饭,在船上关心他有没有中暑,就要被小兔崽子追着怼九分钟,说“肖老师难道不看通告的吗”“哥哥一天到晚就知道欺负我”,还蹬鼻子上脸对他大吼“来我们走一次!”
于是肖战瞪眼怒喝“那我们看看谁在剧组呆的时间多!”遂安生。
自己问他膝盖有伤为什么不戴护膝,担心他一天来回赶综艺辛苦,结果小屁孩拎着台摄像机追在屁股后面,对自己狂拍三分钟并鬼哭狼嚎“性感的腿毛”,“战哥的嘴唇”,不管怎么劝都不走。
于是肖战拳打脚踢,掏出手机拍回去。遂放弃。
肖战人生首次非暴力不合作运动大体来说一帆风顺,有时候会出现一些差池。比如拍戏不小心把对方手背弄伤,就以此为据,被恶意要挟无数次。吵架的时候,那人要瞪大眼睛伸出手给他伤口“看你还敢不敢凶我”;采访的时候斗嘴斗不过,那人就笑眯眯手背朝外拿话筒,威胁自己当场投降。
后来事情变得很复杂,肖战有时要被迫扮演温柔,那时他会常常想到那个为非作歹无忧无虑的盛夏,更多是想到那个人,想那人贱兮兮又有点可爱的狗狗眼,想那人雷声大雨点小的打手游戏,想那人笑起来有点温柔的小括号。想到肖战几乎想立刻掏出手机打电话。
“喂王一博,你为什么离我这么远,快过来让我打一顿。”
04
进了圈子以后,很多人夸肖战成熟。
他们说他耐得住、肯吃苦。指甲盖跳掉了只会流着眼泪问老师“还会再长吗”,二十多岁第一次学跳舞,跳到膝盖积水。他们说他有深度、不浮躁,每时每刻谨记“我依然是肖战”。
每天跑步吃素,因为“如果机会来了,我还是那个胖胖的肖战,我肯定抓不住。”
肖战原来很满意这个描述,也努力让自己足够强大到撑得起这个形容词。
所以他认真演戏、认真待人,给选秀节目里很亲的弟弟对方喜欢的艾锥鞋,然后语重心长地嘱托“有些事情不管怎么样,你要学会长大。”
但其实他那时候也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北漂小青年而已,从小被爸妈宠着爱着养,到最后却莫名其妙做了好多人的哥哥。
只有一个人,从没夸过自己“成熟”、“稳重”沾边的词。
那人喜欢开玩笑,商业互吹的时候说肖战“虽然是91年的但是说是97年的都有人信”,谈到小龙女不老仙女美颜盛世的时候吹肖战“我觉得肖老师以后也是这样”,肖战说他年纪小的时候就要生气“我也没觉得你多老啊”。
说起来多奇怪,成熟稳重的肖战,却有个小朋友给他买零食、叫他跳不会的舞、帮他调电脑音量,最后发展到在平地上都怕他摔跤,。
人人叫肖战优秀青年典范,然而关系复杂、前途漫漫,他不敢懈怠,时时刻都瞻前顾后来看。最后幸好有一个人,年纪很小但肩膀很宽,能让肖战放下心安心来做小孩。
05
肖战自认是个很迷信的人。
肖战信命、信星座、信塔罗牌、信五行八卦,他把自己的手机屏保和桌面都换成财神爷,年轻的时候天天转发星座运势预测,配文“这周听说天秤座会走运,你呢?”他甚至还知道自己的上升星座是摩羯座,并且坚定地认为,快要奔三的自己性格越来越接近上升星座。
他迷信到在演唱会上唱到不喜欢的台词,眼神都要悄悄避开自己的灯牌,生怕触了什么忌讳,打扰了命运那双翻云覆雨手。
肖战年轻的时候谈恋爱,甚至还会偷偷去查星座适配指数,心里说着奇技淫巧,但手上却生辰八字输得起劲。
肖战知道自己的迷信是因为胆小,在探究欲、怀疑,这些隐秘情感驱动下,他将对于现实的不解都寄放在了满天星辰中。
但后来有个人,明明也迷信,说错了什么话就要拍一下桌子“呸呸呸”,却比他要无畏无惧得多。那个人玩些让自己胆战心惊的极限运动,在镜头前面看自己的眼睛热烈得吓人,笑眯眯叫自己“海绵宝宝”,坦坦荡荡地说“我对我自己喜欢的东西很执着”。
有个人在等待,毕竟是件很浪漫的事情。
那人让肖战可以不再去信在一起注定有多坎坷,去想爱一个人是否有所谓的对与错,去问如果这一步走错接下来会是什么样子。他可以在采访的时候说“我们”,可以在综艺里选《被风吹过的夏天》来唱,可以在主持人让他说祝福的时候笑着说“祝大家夏天快乐,四季快乐”。
肖战大学的时候会听如果的事,王一博虽然年纪小,却叫他知道爱情是没有如果。
王一博不像哲学题,反而像考卷最后那道多解的数学题,肖战得把他和其他事情分开来,需要一丝不苟地单独讨论。于是谨慎的肖战很坚决地打算,他这一回不再信命了。命里有也好,命中无也罢,不过就是逆天换命、事在人为而已。
这个打算得追究到2018年的某一天,追溯岁月的长河,逆转时空的齿轮。那个染五颜六色头发、戴耳钉,看起来和自己格格不入的男孩,像颗流星插进来,“啪”地一下,就这么突如其来、顺理成章地出现在了自己生命里。
那一刻肖战就明白过来,如果这辈子总得遇到某个人,来做他的单独讨论,做他的如果和例外,做他的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那他找到了。
-END-
《冬日事故》(完)
美妆博主 X 小助理
01
王一博又上热搜了,工作室焦头烂额。
只见热搜榜第一,五个字赫然在目:
王一博 是1
始作俑者此时此刻正面如死灰窝在工作室沙发里祷告上帝。
肖战紧紧握着保温杯暖手,戴着帽子穿着袄子秋裤,依然觉得今年北京的冬天分外难熬。
一切都要归咎于上午那场直播事故。
王老板对着镜头摆弄品牌爸爸送来的乐高礼盒,鲜见地对PR包裹感兴趣,于是头也不抬玩起来,小助理肖战只好认命地帮他阅读精选评论互动。
读到第一条,肖战尴尬地不得不对着老...
美妆博主 X 小助理
01
王一博又上热搜了,工作室焦头烂额。
只见热搜榜第一,五个字赫然在目:
王一博 是1
始作俑者此时此刻正面如死灰窝在工作室沙发里祷告上帝。
肖战紧紧握着保温杯暖手,戴着帽子穿着袄子秋裤,依然觉得今年北京的冬天分外难熬。
一切都要归咎于上午那场直播事故。
王老板对着镜头摆弄品牌爸爸送来的乐高礼盒,鲜见地对PR包裹感兴趣,于是头也不抬玩起来,小助理肖战只好认命地帮他阅读精选评论互动。
读到第一条,肖战尴尬地不得不对着老板一张冷面喊:“啵啵妈妈来啦!”
王老板头也不抬回:“嗯,你们都挺年轻的。”
第二条,肖战依然不懂意义何在:“一博哥哥好帅,我屁 股后面有个洞!啊啊啊!”
他十分敬业地把最后那三个啊啊啊也抑扬顿挫读了出来。
王老板除了嘴角抽搐一下,整体表情纹丝不动,还在管自己拼乐高:“屁 股有洞就去医院,我又不会治病。”
肖战太好奇了:为什么弹幕都在哈哈哈,工作室一群女的也都在哈哈哈,到底什么意思呀!
第三条竟然和自己有关,肖战有点害臊了:“小助理好可爱,王老板小助理卖吗?”
王老板在直播中抬了第一次头,对着摄像头表情有点嫌弃:“我签的人,不打第二份工。”
肖战心里冷哼:呵呵,资本主义。
读到第四条的时候,肖战愈发不理解网友的脑回路了:“第一次来,有 1吗有1吗?”
肖战愣了愣,下意识温和解释道:“你好新来的朋友,我们老板就是……”
求豆麻袋,他的意思明明是老板名字里带个“一”字啊,为什么所有的人都在刷“啊啊啊”?为什么工作室的人要脸色剧变把他嘴巴捂住?他到底错过了些什么?
十分钟后,肖战才得知此1非彼1,并被告知了此“1”的真实含义。
肖战抱住自己瑟瑟发抖:互联网真是太疯狂了!
02
王一博其人,乃直播带货界一股清流,一朵奇葩,一枝独秀。
此人不会化妆甚至扬言“男的给自己化妆好娘哦”,直播的时候只需大喇喇仰着那张清俊到可以驾驭所有眼妆的渣 男脸,任由化妆师涂涂抹抹,照样把一盘大几百的九色眼影卖断货。
此人长相奇帅,却不翘兰花指不捏细嗓子,更不会对着镜头挥动仙女棒“姐妹们how are ya~”,社交平台晒的都是深夜穿着潮牌和刺青板仔在烤肉店的合照。故被小0和直女们珍贵捧在手心,人称“美妆界最后一个直男”。
此人从不营业,不会在直播时倒计时“所有女生看这里”,甚至在放出直购连接时候笑容都十分勉强,冷着声绷着脸下三白瞪着镜头倒数“三二一”,大有一副“要买快买老子赶着下播”的架势,催得一群抖 M哭着喊着“哥哥打我老公踩我脸”纷纷下单。
业界传说,难以复制。
王一博在年初请的直播助理就是肖战。在北京工作的重庆伢,虽然比王一博还长几岁,但由于皮相实在清纯可人,被直播间观众亲切地喊“小”助理。
这个“小”没有任何讽刺意义,单纯说人家嫩而已。
犹记得肖战第一次上班还在试用期,王一博帮金 主爸爸卖西服。
于是他这边穿着薄薄西装,打着发胶冷着脸,人帅心狠不好惹。旁边的肖战则怕冷地裹着卫衣毛衫,戴顶画家帽,架副框架眼镜,嫩得要滴出水来,还要忙前忙后地熨衣服递稿子。
连直播间都有人看不下去:“新来的小助理好像童养媳。”
王一博明明看到那一条,却视若无睹,反而主动地摘下自己的蓝牙耳机,对肖战主动说了上播以来第一句话:“它没电了。”
听起来有点埋怨。
肖战一愣:“……然,然后呢?”
王一博冷冷道:“忘记充电了。”
连旁边跟王一博相熟的老员工都要开玩笑:“这怪谁啊?”
王一博理直气壮:“怪耳机。”
然后使眼色让肖战帮自己拿一副新的来,默默嘱咐道:“以后记得,我耳机都放在这个抽屉。”
肖战眼睛亮亮,听出老板的言外之意来:有以后……老子可以转正啊!
连工作人员都奇怪,老板这么快就把助理定下来了?
03
在肖战看来,王一博其人,虽然板着脸的样子有点吓人,但也没传闻中那么可怕。甚至某天他来公司早了,刚起床就要开工的王一博顶着鸡窝头穿得乱七八糟,水肿得看得出婴儿肥,发着脾气管他要咖啡喝,怪可爱的。
但是现在闯了这么大的祸,一切都完了。
王一博一个钢铁直男,被人当基佬看,得有多生气啊!
肖战热泪盈眶,回想起了入职以后的苦辣酸甜。他甚至杞人忧天地开始筹划被开之后的后路,如果以后被老板在业界封杀了,就回重庆开个火锅店吧。
想着想着,眼前突然出现一杯超大杯的星爸爸太妃榛果,肖战下意识伸手去接,还是热的,熨干他手心里黏腻的冷汗。
王老板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出现在星爸爸后面:“喝完了跟我上播。”
说完潇洒地转身就走,黑色大衣下摆飒爽翻飞。
留下肖战握着那杯温热的星爸爸愣在原地,三秒后才露出个劫后余生的笑来:我没被炒啊!
“嗨,我是王一博。”
王一博的直播间人本来就多,外加上热搜的助攻,开播以后直播app甚至出现了短暂的卡顿。涌入直播间的有往常的铁粉,也有前来看热闹的。
弹幕开始疯狂加载。
有玩梗的:“哪里有1哪有我!”
有安慰的:“一博哥哥别理他们,我们一直都在!”
也有一些诗人:“此恨绵绵无绝期,我是鹤南大猛1”
这么一来,一些真来骂街的崆峒言论倒是被压得看都看不到。
肖战有点放下心来,帮王一博把今天要上直播的口红细心拢过来。
王一博啧了一声,一脸赶鸭子上架的样子一个个旋开口红盖子,“这个,咖喱色”“这个,鲜红色”“这个,土红色”,总结一句“我觉得都差不多”。
肖战小声提醒他:“老板,最后一句不用讲。”
王一博无语,皱着眉头读弹幕:“我最喜欢哪个颜色?”
思索一番,勉强挑出了一只他觉得比较不一样的来:“那就这个吧。”
于是就那么一个瞬间,打着“一博认证”tag的直男芭比粉售罄,金主爸爸乐开了花。
播了一会,弹幕有人提出要求来,要让王一博亲自上唇试色。
王一博用一种“尔等竖子岂敢”的凶狠眼神瞪了屏幕一会,瞪得肖战都背后发毛,只好悄悄扯了扯王一博袖子生怕他出直播事故。
谁知下一秒,只听到“刷拉”一声,肖战坐着的扶手椅被王一博一把拉到自己身边来,两人膝盖抵着膝盖,面对面靠得不能再近。肖战晕头转向,刚反应过来,下巴就被王一博用大拇指食指拧着,用若有所思的眼神认真打量着。
肖战被盯得害怕到蹦出重庆话:“老、老板,嘎、嘎子哇?”
王一博眼睛看着他,却慢条斯理地侧脸面对镜头,对直播间观众道:“我不喜欢涂口红,用小助理的嘴巴帮你们试试。”
然后王一博用明显第一次操作的直男手势,捏着肖战的下巴颏叫他把脸抬起来,然后拙劣又细心地拿着口红,在肖战嘴唇上缓缓涂下第一笔。
“咔。”
直播又崩了。
04
这么一顿操作猛如虎,所有人都觉得王一博是直男卖腐,遂笑笑闹闹不再追问热搜的真实性,这期直播口红更是卖出新高。
肖战一边感叹王一博简直是营销鬼才,一边想起王一博垂着睫毛帮自己涂口红的样子,又不由得有点害羞。
老板真的,好,帅,啊。
不行,肖战争口气,一八三的你要做川渝最后一个直男!
肖战努力给自己打了打气。
明明顾自己打游戏的王一博此时却突然问他:“你在干嘛?”
肖战吓得差点没从凳子上摔下去,随便找了个借口敷衍:“在为即将过去的2019惋惜。”
王一博点点头,又问他:“你有什么心愿吗?”
肖战想了想说:“我想看雪。”
王一博作为一个北方人有点无语:“看雪算什么心愿?”
肖战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南方人都看不到雪的。”
王一博挑挑眉,不置可否。
北京开始供暖气,这是社畜小肖近段时间内唯二开心的事,另一件是王一博给他涨工资了。
下班后叫一份外卖,裹着暖烘烘的毯子,抱着猫打游戏,偶尔抬头看看,窗户外黑漆漆的,凝一片乳白水雾,室内却亮堂堂的。是在钢铁林立的帝都,最叫人明确得感受到幸福的时刻。
这样的幸福时刻,却被老板一通紧急来电打断。
“喂?”肖战一边应着一边叫苦:又要加班了。
王一博似乎在室外,声音隔着听筒有点模糊:“有点事故,紧急加播,来公司一趟。”
王一博说话总是言简意赅,简明扼要,听起来丝毫不容反驳。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肖战一边安慰着自己,一边匆匆披了外套戴顶鸭舌帽便下楼。
谁知刚走出楼道,就看到一辆熟悉的奥迪堵在自己楼下。
看到自己下来,奥迪的车窗缓缓滑下来。
那人好像刚从公司出来,头发上抓着发胶,手肘靠在方向盘上,西装外面套一件宽宽大大的羽绒服,脖子上一条昂贵的LV羊绒围巾。
然后肖战这时候才发现,从深黑天际飘落下来的,一片,两片。
北京下雪了。
王一博英俊的脸隔着漫天飘飘洒洒的初雪,还有楼道里朦朦胧胧橙色的灯光,似笑非笑看着自己。用前所未有的温柔声音对肖战说道。
——“新年快乐。”
“哇!!!!!!”
肖战震天撼地一声吼叫打破了方才颇有些浪漫的氛围,他不顾自己就穿着一件单薄外套欢天喜地跑出楼道,用手去接纷纷扬扬的雪粒,激动到鼻头发红。
他漂亮的凤眼被雪光映得清亮,笑出两个笑涡对王一博说道:“老板,下雪了哎!”看起来是真的开心极了。
对于北方人王一博来说,这点小学简直就是头皮屑的程度,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但是看到肖战一副看到什么世纪美景的惊喜表情,他也被感染得低低笑出来声:“嗯,下雪了。”
肖战仰起头来要去抓飘下来的雪,看那晶体在掌心融化,连戴在头上的鸭舌帽都要翻下来。
王一博无语:“南方人,幼稚”。
话是这样说,王一博顺手抓起车后座的一件黑色兔绒连帽外套,打开车门走向在雪地里转着圈的肖战,然后把那件外套帽子兜头罩在这人脑袋上。
“哎?”肖战愣愣地被披上厚外套,黑色兔绒框着他有些冻红的脸,让他看起来像只在雪地玩耍的熊。
肖战这才有点害臊地发现过来,自己方才的反应有点丢人,于是脸红地拢一拢帽子,穿上王一博给他披的大外套,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王一博看他的眼神,怪苏的,他好像有点理解直播间那些富婆的情绪了。
正想着,肖战只穿着低领毛衣光秃秃的脖颈上又一暖,王一博摘下自己的围巾,然后严严实实绕在了他的脖子上。
羊绒质地还带着王一博的体温,低头轻轻嗅一嗅,这人常用的香水味若有似无地绕在自己鼻尖。让肖战产生一种自己被王一博整个包围着的错觉。
王一博轻轻说:“要看雪就多穿一点。”
然后迈一步,拉着肖战一起站在屋檐下,看那路灯把白色飘雪染成暖橙色。
肖战却看不进雪,反而转头偷偷瞥王一博观雪的侧脸,看他秀挺鼻梁,看他锋利喉结。
然后被人抓了个正着,王一博也看他,问:“干什么?”
肖战紧张了一下,转瞬眯起眼笑了:“初雪,要顺利!”
王一博看着这人弯弯笑颜心下一动,探身握住肖战垂在身侧的手,然后去捉他嘴唇。
“初雪快乐。”
“所以老板,你原来就知道1什么意思啊?”
“嗯,知道。以后不要叫我老板。”
“那……王一博,我能做1吗?”
“你觉得呢?”
“我看行。”
“不中。”
“嗯,啊!王一博!”
“不中就是不中。”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