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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录像厅一般没什么人，隋东赖了会床打算随便垫垫肚子。

“和你一块儿挺帅那个小伙子呢，今儿咋没来？”卖包子的大娘是个热心肠，每次隋东来都拉着他唠半天家常。

隋东咬了口大娘递过来的包子，听到自家大哥被夸很是得意：“一大早不知道干、干啥去了，还没回呢。”

这边一大早悄摸溜出来的傅卫军骑着小摩托车兜了半天，才找到一家卖各种小玩意的店，在门口探头张望了半天，直到眼尖的店主招呼他才犹豫着进去。

店里琳琅满目的都是傅卫军没见过的东西，他小心打量了一圈，眼睛里满满的都是迷茫。

店主见小伙子生疏迟疑的样子，领他到一面饰品墙跟前，头上夹的、脖子上戴的都有，介绍说这些送给女朋友是最适合的了。

傅卫军隐约听到什么’女朋友‘，一本正经地摆了摆手，不过泛红的耳尖实在可疑。

小伙子还挺可爱。

店主识趣地走远，偷偷观察着一脸认真挑东西的傅卫军，心想这年头懂浪漫的小年轻可不多。

于是毫不知情的傅卫军今天被莫名其妙夸了两次。

桦林的秋天似乎格外冷，窗外的秋雨下得细密又安静，携着秋风透着丝丝凉意。谢青依偎在沙发里，身上盖了条毯子，一页页地翻着画书。

她从小就喜欢雨天，似有似无的雨声像神明的低语轻抚人心，让她有种不再孤单的错觉。

本来闲适的氛围倏然蹦进来两簇敲门声，敲门的似乎很小心，伴着雨声更显得微不足道。

谢青一开始以为听错了，耐心等到第二次声音响起才疑惑着起身去开门。

是傅卫军。

他微微低着头，很快地抬眼看了眼谢青，又局促地瞥向别处，然后在对面不解的目光下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盒子往前递了递。

‘给我的？’

傅卫军点头，谢青愣愣地接过，盒子上面还系了根丝带。

她总隐隐感觉里面藏着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打开的动作特别小心。

是一对珍珠耳钉。

圆润的珠子透着好看的光泽，安静地躺在暗黑色的软垫上。

谢青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收到生日礼物了。

傅卫军一直悄悄观察着谢青的反应，期待她能露出惊喜之类的表情；实际上谢青确实很惊喜，更确切的说是震惊，毕竟能收到傅卫军这个万年活化石的礼物对她的冲击还是挺大的。

谢青用手语比划了个“谢谢”，又觉得一句单纯的谢谢实在显不出诚意，又补充了句“好看，我很喜欢”。

傅卫军一如既往的高冷，其实内心里已经放起了小烟花，恐怕谢青的手语储备量再丰富点多夸两句他憋笑的嘴角就压不住了。

谢青这才注意到他被淋湿的头发和外套，原来这孩子是顶着雨过来的。

外面雨虽然不大，但浇在身上也凉得难受，想到是为了给她送东西，谢青心里更过意不去，赶忙对转身要走的傅卫军招手示意他进屋。

傅卫军微微睁大了眼睛表示不解，也没动作，谢青干脆上手拽着傅卫军胳膊，把他拉进屋顺带关上门。

傅卫军这下更不敢动了。

谢青瞧着他无所适从的模样不由得笑出声来，凑近他左耳边的助听器说：“进来坐，等雨停了再走吧。”

女孩的发丝滑过傅卫军的侧脸，带着轻飘飘的香气触动着他的感官。

傅卫军这边安静的不行，谢青以为他是用沉默表示同意，然后去找了双家里最大的拖鞋放在他脚边。

说是最大的一双，到底是女士拖鞋，还是毛茸茸的粉色款式，一想到傅卫军穿上可能会露出的半边脚踝，谢青就觉得这场景一定很可爱。

看到拖鞋的傅卫军终于被拽回了思绪，想要确认般地抬头看着谢青，换鞋时那表情多少有点视死如归的意思。

谢青倒了杯水回来便看到这幅光景：男孩两只手搭着膝盖，难得恭顺地正坐在沙发上，眼神飘来飘去；见谢青走过来又立马停下刚刚的张望，活脱像一个等着老师训话的乖学生。

谢青竟觉得傅卫军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更像个十几岁的少年。

她递了条毛巾，冲他点点头，指指傅卫军的头发和外套。

他垂下视线接过，笨拙地盖在头上糊了几下，又想起忘了道谢，就这么顶着一条毛巾伸出大拇指弯了两下。

谢青笑了笑表示回应，把水放在他面前的矮桌上，突然想起什么做手势问傅卫军吃饭了没。

他下意识又要点头，点到一半又摇头，然后呆滞地目送着谢青跑去了厨房。

’静若处子‘这个词用来形容此时傅卫军的状态再合适不过了。

他盯了半响手里还淌着水珠的苹果，这是谢青刚刚塞给他的，傅卫军狠狠咬了一口，偏过头微微扬起下巴，再也抑不住没由来的开心，笑起来露出的两排牙齿整整齐齐，然后伸手拿起倒扣在桌上的一本画书———

是机器猫，嗯。

对于在录像厅呆久了的傅卫军来说这些画本其实很无聊，随意翻了两页又扣回桌上，将注意力转移到厨房里那个忙碌的身影上。

他偷着乐，觉得手里的苹果可真甜。

 面条做起来简单，谢青很快就把晚饭端了过来，傅卫军一眼就看到谢青耳朵上微微摇晃的珍珠耳环，他的视线短暂停留片刻，就不好意思地低头抿嘴，看到自己面前冒着热气的汤碗，上面还卧着一只油亮的荷包蛋。

谢青其实有些不好意思，因为事先没准备，只能凑合做这些。

不过她完全是多想了。

傅卫军吃得很香，嘴巴里塞得满满当当，认真咀嚼的样子就像一只可爱的仓鼠。

谢青静静地陪着傅卫军，恍然想起自己小时候似乎也和傅卫军这样坐在一起吃过东西。

拼凑不起来的记忆就像窗外零零散散的雨。

吃过饭的两人盘坐在矮桌角两边的地毯上看书，傅卫军很安静，即使家里多了一个人，背景音还是只有嘈杂的雨声，以及悬在墙上的钟表齿轮的摩擦声。

莫名的心安，不是错觉。

谢青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不自觉的趴在桌上，朦胧间有人给她披上了毛毯，温暖的感觉带走了她最后一丝意识。

傅卫军也侧头枕在臂弯里，漏出一只眼睛，里面映着女孩熟睡的倒影。

女孩均匀地呼吸带着肩膀浅浅起伏，那晚在路灯下哭泣时也是这样蜷缩在一起小小的一只。偶尔轻颤的睫毛像羽毛一样落下一片绒绒的阴影，像极了某个梦里出现过的场景。

傅卫军一直想知道谢青还记不记得他。

从录像厅第一次见面起，他就从过往的废墟里翻出那只尘封已久的小盒子，每每看向谢青的眼神都是期待着能再次打开它。

可是他发现自己弥足珍贵的记忆对谢青来说，不过是空中随意飘过的一片云彩。

他是怨恼过自己对于谢青来说的无关紧要，但又庆幸能够和本以为不会有交集的她重新遇到。

谢青对她来说是什么呢。

大概是充斥着吆喝叫卖声的大街小巷上会擦肩而过的陌生人，是和姐姐挽着胳膊上下学，会笑盈盈对他打招呼的同班同学；

是黄昏时分坐在窗边认真描绘着即使没看到是什么，但他知道一定很好看的画的邻居姐姐；

是此时此刻戴着他送的珍珠耳饰，像小兔子一样在他耳边熟睡的女孩；

是塞进他破旧口袋的一颗水果糖，是他小心翼翼推开窗户缝钻进来的一缕阳光。

是不是听不见钟表指针的转动，时间就可以永远停留在这一刻了呢。

傅卫军眼中的情绪模糊不清，伸出手指在空气中沿着女孩轮廓的轨迹划过，就像轻抚过一般。

想不起来也没关系。

反正他会一直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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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着我弟好像喜欢你。”

听见这话的谢青差点把刚吃进去的冰糕喷出来。

“我真没发现你还挺有写小说的潜质，”谢青向对面一脸八卦的沈墨翻了个白眼，佩服她惊人的想象力，“你纯粹是录像带看多了，就你弟平时瞅我的那个眼神，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欠他一千块钱呢。”

“我了解我弟，他那是想和你搭话。”

见谢青还是满脸听恐怖故事的样子，沈墨也不好再往下多说，虽然她私心是向着自己弟弟的，不过她也觉得俩人确实有点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

“你买新耳钉了？还挺好看的。”沈墨用木勺舀了口冰糕，随意道。

“你弟送的。”刚到嘴边又下意识地咽了回去。谢青有些心虚地摸了下耳朵。心里泛着她自己也搞不清楚的别扭。

不过自从这次对话后，谢青发现自己开始不自觉地被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吸引。

比如有客人在录像厅闹事，傅卫军凑过去不知道比划了什么，只见刚还要发作的客人接过傅卫军递的烟，坐下来没事一样继续看片。

有情商会处事，谢青心里默默点着赞。

附近高中的女学生来录像厅照顾傅卫军生意，闲暇之余给他递情书。

假装认真看片的谢青实则用余光暗中观察，直到她放心地看见傅卫军摆着手和小姑娘心碎离开的背影。

有原则，有节操，不错。

傅卫军在前台一手扒拉着算盘，一手在账本上写写画画，完事后又清点归拢着货架上的零食。

嗯，有头脑会赚钱，还能养家糊口。

毫不知情的傅卫军忙活完走过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烤红薯递给谢青。

后者一脸惊喜地接过。

然后傅卫军又掏出来一只扔给了隋东。

……谢青突然想把手里这玩意儿扔了。

见谢青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手里的烤地瓜，隋东这小子还不知死活地摆出一张无辜脸。

到底是没骨气扔掉，她撒气般咬了口地瓜，暗骂自己不该顺着沈墨那天的话脑补一堆乱七八糟的。

这边沈墨也苦恼得很。

这天她刚来上班就被葛经理拽进办公室，平时葛经理的座椅上，还歪着一个年纪不大画着烟熏妆的姑娘。

一看见沈墨进来就直言不讳地问：“昨天那个来接你的哑巴叫啥，你俩什么关系。”

被这番直白的提问弄得有点不知所措，沈墨见葛经理不停冲他使眼色才回答道：“他是我弟傅卫军，是有什么事吗？”

“弟弟啊……”姑娘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沈墨跟前，似乎对她刚刚的回答很满意，“姐，我喜欢你弟，给个机会让我俩认识认识呗。”

“……啊？”

原来昨晚傅卫军等沈墨下班，碰上这姑娘喝多了被两个无赖缠住，傅卫军就顺手上演了出英雄救美的戏码。

这被救的姑娘叫方婷，葛经理说这姑娘她爸是维多利亚的大老板，常年在外地，方婷偶尔撺掇一帮姐妹来这边消遣。

“这回你真得帮帮哥，让这位大小姐不对付了，咱可都得滚蛋。”看样子葛经理是真怕这个方婷。

沈墨也无语住了，这边她想牵的红线还没着落，那边倒自己送上门来一根钢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