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FTER for ipad —— 让兴趣,更有趣

点击下载 关闭
汜臣 汜臣 的推荐 sichen477.lofter.com
山海有龙

【声入人心】如果我们不曾相遇

1

郑云龙第一次遇见阿云嘎是在他二十七岁那年的生日。那年他刚为了一部剧来到上海,不知道在这个城市停留多久,每天在剧场数空座,就像给日子倒计时。那天下午他在后台照例卖乖,呼扇着爱德华·海德那身貂,四处呐喊:“一千五,谁替我演下半场?”

刘令飞冷不丁出声提醒他:“别想那么美,晚上还有活动呢,你以为演完下半场就完事了?”

郑云龙一哆嗦,想起来了。化妆师刚把他摁住补妆,差点把粉饼拍他嘴里,嗔怪地在他额头上戳了一下。道具一边给他拿水,一边高声叮嘱:“大龙你下半场扯头绳别再那么使劲了!这假发不禁拽,你再这么扯上海站演完你上台就该秃了!”

五点之后的活动是上海文广组织的,名为踢馆,类似...

1

郑云龙第一次遇见阿云嘎是在他二十七岁那年的生日。那年他刚为了一部剧来到上海,不知道在这个城市停留多久,每天在剧场数空座,就像给日子倒计时。那天下午他在后台照例卖乖,呼扇着爱德华·海德那身貂,四处呐喊:“一千五,谁替我演下半场?”

刘令飞冷不丁出声提醒他:“别想那么美,晚上还有活动呢,你以为演完下半场就完事了?”

郑云龙一哆嗦,想起来了。化妆师刚把他摁住补妆,差点把粉饼拍他嘴里,嗔怪地在他额头上戳了一下。道具一边给他拿水,一边高声叮嘱:“大龙你下半场扯头绳别再那么使劲了!这假发不禁拽,你再这么扯上海站演完你上台就该秃了!”

五点之后的活动是上海文广组织的,名为踢馆,类似于原创演出季开始时的音乐会,大意是组织不同剧目的演员进行互动,以达到给两剧观众互卖安利的目的。这次互动的剧目名叫《我的遗愿清单》,是一部汉化改编剧,原版来自韩国,全场只出现两个男主角,两个角色和他与刘师傅一样是平行卡,其中一套卡司他正好都认识:乖孩子刘宝是他北舞的学长于晓璘,摇滚少年杨晓宇是上海的音乐剧、话剧演员丁辉。丁辉也是刘令飞介绍的,上海剧圈有名有姓的演员就这么多,时间久一点基本都熟识。活动中在舞台上商业掰头的也是丁辉和刘令飞一组。郑云龙去互动的就是另一套卡司里的杨晓宇。在上台以前那个人主动先找到他,跟他自我介绍。

“我叫阿云嘎,”那男人笑着说,“蒙古族,上戏音乐剧班毕业的。《杰克与海德》演得太好了!我看过你的场,真的牛,大制作的男一号,当之无愧的。”

郑云龙有点不好意思,回握住他的手,笨拙地说“不敢当不敢当”。换一个场合,这路场面话他会流畅很多。只是在演员同行里,他好像下意识觉得自己不需要会说这些。好在对方只是看着他又笑了笑,接着就开始说舞台上互动时演唱的事了。

阿云嘎不像是郑云龙心目中的杨晓宇。他没去看过全场的戏,只知道剧情,对杨晓宇的猜测大概更像是丁辉的形象,锐利、青涩,有一点少年感的莽撞和痛苦。但是阿云嘎的脸不是那样的。郑云龙直到,作为一个演员,这个人大概也可以用一张完全不同的脸去讲好杨晓宇的故事,但他的气质太温柔了,不是黎明前的晨曦,而是笼罩着午后太阳的云翳。活动结束以后,怪医的剧组要给郑云龙简单地庆生,一组人几个月之间同甘共苦,给他过生日相当于是所有人一个放松的机会。阿云嘎下了台也还跟他站在一起,郑云龙很自然地去拉了拉他的手腕:“一起来吗?”

那个人几乎又要露出来那种太阳也刺不透的温柔。

“我们道具买了个大蛋糕。我得减肥,你来帮着吃点儿。”郑云龙接着说。

那个叫阿云嘎的人笑了笑,点了点头。

他在他们剧组一行人中搭了一圈话,很快就和所有人认识了,直到被道具姑娘分了一大块奶油蛋糕才回到郑云龙的身边来。“太甜了,”他皱着眉头用叉子掰下一块蛋糕来,塞进嘴里,“哎呀,真是太甜了。”

然后诚实地又掰下一块。

郑云龙被他逗得笑。“我还没去看过你的场的《清单》呢。”他说。这才终于讨论起戏来。郑云龙说了他对杨晓宇这个角色的好奇。阿云嘎低头啃了会儿蛋糕,然后说:“哎呀,”一种等闲的苦闷,“我特别担心我把这个角色演得太老气。我从小……哎,反正就不太知道十八岁应该是什么样儿了。”

郑云龙笑了笑,他的气质确实不像个十八岁的孩子,可是也绝不是老气。但是什么呢?他也说不清。

“是太温柔了。”他只能用这个宽泛的词语来说。

“哎呀,也没有吧,”阿云嘎没有被他安慰到的样子,“可能是大学的时候当班长,照顾人照顾惯了。”

郑云龙想了想上大学时的自己,又笑了笑:“你十八岁就开始照顾人了?”

“哎呀,比那还早呐。”

郑云龙举起酒瓶:“我先敬班长一杯!”

阿云嘎睁大眼睛,抬起头,奶油在上唇蹭出一圈猫胡子。“哎呀,我不喝酒哒,”他解释道,“——而且我又不是你的班长啊~”

“没关系,”郑云龙把酒瓶在阿云嘎的纸碟子边上碰了碰,脑子里不知怎么冒出一句小时候在母亲的主持串词里听过的话,“‘千江有水千江月’,反正你是班长,是谁的都一样。”

 

2

后来郑云龙去文广剧场看《清单》,开始以前在SD外面跟阿云嘎抽烟。老班长手指夹着烟反复倒腾:“我总觉得看着有点不自然~”

郑云龙看了看自己手指间的烟,一点也没觉得有什么自然不自然:“你不会抽烟吗?”

“会,但是不抽。”

“为什么啊。”

阿云嘎犹豫了一下,弹了弹烟灰。“感觉对身体不太好,”他说,“我家里有人可能……可能遗传体质,对这个反应挺大的。”

郑云龙愣了愣,他其实只是顺着阿云嘎的话问下去,并没非要得到一个答案。有了这个答案他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好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似的,他抬手就要把自己的烟掐灭。

“哎,不用,”阿云嘎笑了起来,摆摆空着的手,“没事儿。”

除了不抽烟,阿云嘎还不喝酒。郑云龙带他去酒吧进入角色,他也就看着郑云龙一个人喝。除此之外他们还在怪医巡演开始之前出去吃了几次饭。刘令飞忍不住揶揄郑云龙:“你们是不是踢馆那天第一次认识啊?怎么突然就黏糊成这样,以前我给你介绍别的朋友认识怎么就不见你那么上赶着约人呢?”

也说不清,郑云龙觉得自己是那种第一眼就可以判断出跟一个人合不合的类型。既然他认出了阿云嘎,好像没有什么理由能够不成为朋友。

作为科班出身的音乐剧演员,阿云嘎不像郑云龙认识的绝大部分同行朋友一样是完全的自由身,平时大部分时候都在东奔西跑地完成演出单位的工作。“刚毕业,其实是还没毕业的时候,那段时间也演过几部,原创剧吧,但是还是因为各种各样的一些原因,感觉市场不是特别好,就觉得需要去做一些其他的工作,也是丰富一下自己的经历吧。哎,我还去参加过选秀节目呢,不过都好几年前了……”

他们吃饭的时候,阿云嘎跟他说起这些,语气好像某种道歉。郑云龙也读不出道歉是因为什么,但总之觉得不必要。

“你们剧组之后要去北京巡演对吧?”阿云嘎说,“其实我以前也在北京待过几年哒。”

“啊?什么时候?”

郑云龙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自己有七年时间都在北京生活。他们曾经在同一个城市待过却没认识吗?北京那么大,那倒也是正常的。只不过很快他又想到:阿云嘎是在上海读的大学。

“我十五岁就离开家到北京去啦。”阿云嘎轻描淡写地说,“在北京打了几年工,什么活都干一点。哎,大龙你是北舞的对吧?跟晓璘一样,”郑云龙正看着他,被他问道,才想起来点点头,“——我本来那年也想去考北舞的,但是有朋友推荐我去考上戏的音乐剧班,那年上戏的艺考正好比北舞的早,上戏的结果一出来,我就没去其他学校了。哎,我可能正好那个时候有工作去北京出差,要是赶上你们在那儿的时候,可以介绍几个北京的朋友给你认识。”

北京他表演的末场,舞台出了一点故障,郑云龙算是半个东道主,所以由他来代表整个剧组给观众致歉,也是给这部剧一个道别。好在观众的热情似乎并没有受影响,SD外面仍然围了水泄不通的人。郑云龙一个一个地道谢、签名、合影,然后在人群的尽头看到了阿云嘎。那个人隔着濛濛一层夏末的湿气,猛一下向他冲过来。“郑云龙!我是你的剧迷呀,”这人戏精上身一样夸张地说,还从口袋里抽出一张剧票,“能不能请龙哥给我签个名呀!”

“可以,可以,”郑云龙也一本正经地跟着他演,“非常感谢,非常感谢你的支持!”

结果阿云嘎看着他,突然抿着嘴笑了起来:“你还认识我吧?还认识我吗?你别忘了我是谁了吧龙哥?”

郑云龙签完了名,抬起头来,不知所措地看了他一眼。阿云嘎立刻摆摆手,又大笑着说,开玩笑的开玩笑的。

徐丽东在一边也签完了名,笑哈哈地走过来,拍拍郑云龙的背:“大明星!赶紧去请你的小粉丝吃饭!”

“他还小粉丝!”郑云龙愤慨地澄清道,“人家是我老班长好不好!”

徐丽东刮着脸,又要拿刘令飞那一套话来笑话他了,“你才认识人家几天就腻歪成这样……”郑云龙赶紧拉着阿云嘎走开。阿云嘎还停留在老班长的梗里,又想起郑云龙第一面见他时说过的一句汉语来:“哎大龙,你上次跟我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来着,‘千江有’……什么?”

“什么‘千’什么,忘了!”郑云龙甩甩头发,潇洒地往前走。

阿云嘎带他去了五棵松一家小小的蒙古餐馆,菜上来之前就捧着奶茶看郑云龙喝酒。菜刚上来还没动,门外又走进一个男人来,一见到阿云嘎就喊起来:“哟,阿云嘎,怎么今天还带了个替你喝酒的?”

阿云嘎白了那人一眼:“什么替我喝酒呀,人家是大明星好不好,国内的音乐剧,绝对的男一号!”

外面大概是下雨了,走进来的男人手背上还沾着水,雨伞甩了甩放在门边,过来直接跟郑云龙握了握手:“你好,我是王晰,你是嘎子的朋友?”

“郑云龙,”他于是也自我介绍说,“音乐剧演员。”

“《我是歌手》你知道吗?”阿云嘎转头看着郑云龙说,“人家是踢馆赛冠军!”

这个节目郑云龙也只是知道,从来没有看过,因此用一种“你说什么都对!”的眼神看着阿云嘎点头。王晰翻了翻白眼:“哦,这位阿云嘎,那才了不得,人称‘文广男神’……”

阿云嘎又翻着白眼去打断他,两个人先商业互吹了几轮,郑云龙看着他俩,默默又端起了酒。

“哟,这位……怎么称呼?你会喝酒?”王晰来精神了。

“能喝点儿。叫大龙就行。”

“你们俩喝吧,我看着就好。”阿云嘎揣了手坐在一边。“没人问你!”王晰说。

东北人和山东人喝起酒来就成了亲兄弟,两个人隔了不知道多少行多少山照样聊得十分亲热。最后结账的时候两个人脸多少都有点红了,内蒙人和东北人开始抢着买单。服务员冷静地看着他们你推我阻,大有“你们先打我去别桌看看”的架势。唯有郑云龙视若无睹,还在偷偷扫清酒瓶剩下的内容。

“你看看大龙,”战役告一段落后王晰留意到了郑云龙的淡定,“人家就不跟你似的瞎客气!”

“不是,”郑云龙云淡风轻道,“我主要是觉得,就嘎子请的就算是我请的了!”

王晰噗嗤笑了出来。“我喜欢你,”他重重拍着郑云龙的肩膀,“龙儿,哥非常喜欢你。”

临了王晰上车之前还搂着郑云龙嘱咐了半天:“下次来北京跟哥说啊!”阿云嘎在旁边非常嫌弃地吐槽:“也不知道你到处乱飞,一年在北京几天?昨天还不知道今天到不到得了呢……”

之后郑云龙靠在他肩膀上等车,刚才还十分清醒的,现在一副分分钟要睡着的样子。阿云嘎颠了颠肩膀:“哎,你也是的,怎么一下跟人家那么熟啊,我跟他这么多年商演友谊,都没讲过这么多话。”

“你不喝酒嘛,”郑云龙懒洋洋地说,“你为什么不喝酒啊。”

喝酒对身体不好,但是太清醒了对精神不好。太清醒了脑子就太累了。

郑云龙本来意料阿云嘎会说一些类似于“对身体不好”之类的答案,和抽烟那次一样。但阿云嘎说:“以前也喝啊。”雨后微凉的风吹过他的额发,“小时候在文工团,大家都喝,后来把胃喝得不好了。”

郑云龙靠着他,突然难过起来。他无声地,把一只手按在了阿云嘎左边的腹部。掌心的热度隔着T恤传到皮肤上,阿云嘎扭头看了看他,没有躲避。

 

3

怪医最终只演出了一轮。好在三人组很快实现了再就业。先是《谋杀歌谣》的排演,然后是刘令飞自己攒的《摇滚年代》。郑云龙被刘令飞抓去演一个摇滚明星,读完了剧本,郑云龙感到,最大的问题在于他对摇滚乐完全不了解。

“我以前只学过音乐剧。”他无辜地摊摊手。

阿云嘎有点不敢置信。“你小时候都在听什么?!”

“……NBA直播?”

阿云嘎扶了扶额头。“你赶紧去听听live啊,摇滚演唱会啊什么的,感受一下氛围吧!”

郑云龙拿了阿云嘎给他搞到的工作证像个老大爷似的散步进演唱会后台的时候才突然想起这件事的槽点在哪儿:《摇滚年代》里的音乐是美国八十年代复古摇滚,而本次演出的乐队曲风却是当代英伦流行摇滚。自己当时似乎也对阿云嘎提出过这个槽点,他的反驳是什么来着?“感受氛围”?然后呢?……然后好像他们随便瞎吵了几句,他就把工作证收下了。

郑云龙瞬间感到一丝自闭,心想怎么当初也不把嘎子强行拉来呢?好在他擅于在任何演出场所的后台找到可以藏身的角落,他站在一面不太有人经过的墙边,刚打算把手机拿出来给阿云嘎发发微信,突然发现对面的一个旧柜子上坐着个人。

那个人胸前也挂着一张工作证,个子不高,脸更是显得年纪小,坐在柜子上腿还晃晃悠悠的,几乎像个小孩子。

两个人四目相对,一时间心有灵犀一点通:大家同是天涯沦落人。

“你是……”

“我是朋友帮我搞的工作证,我来了才发现我完全不了解这个演出。”郑云龙说,“你……”

“我也是朋友送我的工作证,”那个少年似的人说,“我跟这个乐队是同一个公司的,只不过我完全不会唱摇滚……”

“你也是歌手吗?”

那人点点头:“我叫周深!”他伸出手,发现离太远了,只好蹦下柜子,走到郑云龙面前。

郑云龙握住他的手,回忆了一下:“我好像听过你的名字。我叫郑云龙。”

周深握住他的手,晃了晃:“嗯,我好像……”他也回忆了一下,“……确实没听过你的名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对不起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郑云龙也被他逗笑了。“我是唱音乐剧的,”他说,“因为下面要接一个摇滚乐主题的戏,但是我好像不怎么了解歌手的生活,所以我朋友建议我来感受一下演唱会的氛围。”

“我很喜欢音乐剧的啊!可惜好久没时间去看了,”周深说,“嗨,你要上演唱会来了解歌手的生活那可——”他说着又想了想,“也不一定厚,可能就是我自己吧,我觉得我台上和台下就是两个人,我也完全不想让我的粉丝管我台下做什么……哎呦粉丝这两个字说出来好不要脸哦……”

“那你台下是什么样?”郑云龙开始采访起来。

周深冲他诡秘一笑。

“你听过杀猪的声音吗?”

那次演唱会郑云龙一首歌也没听,在后台角落跟周深切磋了两个小时的各种配音技术,甚至现场用周深的手机打开了一段动画片,调成静音,配合着演出了一遍。两个人相见恨晚,郑云龙说可惜他现在已经不用直播了,要不然就要跟周深搭档,光靠配音,就肯定能够创收。而周深十分真实地回复道:对不起,我档期太满了,就算是一起直播,龙哥你也是要排长队的!

第二天郑云龙才开始思考自己要怎么跟阿云嘎交待此次的收获,结论是他要先自己偷偷吃个午饭,然后靠打太极让阿云嘎自己忘掉演唱会这件事。

结果他在路边的小店刚吃完一份白斩鸡饭,就听见头顶有个人在敲店面的窗玻璃。他抬头一看,怕什么来什么,阿云嘎把他逮了个正着。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郑云龙把碟子放到回收的柜子上,然后走出店门到阿云嘎身边。

“我不知道啊?”阿云嘎说,“我上午陪经纪去看场地,回来随便一走,就正好看到你了~”

上海那么大,好在他们住的地方不算远。演出的剧场、租住的小公寓、常去的餐馆超市和菜场,都是走一走就到了。

他们只不过一天没法微信,就好像过了十天半个月没联系过一样,忽然间很多话开闸一样地滚出来,根本不用郑云龙思索岔开话题的事。他们在冬天的商业街上走,阿云嘎拿手指捏着郑云龙的羽绒服说着“要不要买一件厚一点的”,郑云龙就突然在一个玻璃橱窗前停下了脚步。

阿云嘎也停下来,扭过头,那是一家宠物店。相邻放着的是两只笼子:一侧是两只小布偶猫,另一侧是一只小柯基犬。那两只小猫当中,一只老老实实地睡着觉,另一只则从笼子和窗户的缝隙中挤了半个身子到另一边去,用爪子要闹那只小狗陪它玩。

阿云嘎看得忍不住微笑。

“好可爱啊。”他不自禁地说。

郑云龙站了一会儿,忽然小声说:“我想胖子了。”

胖子是他养的猫,到现在还寄养在他北京的朋友家。

阿云嘎看了他一会儿,突然说道:“大龙。”

“嗯?”

“我正有件事要跟你说呢,”他笑了一笑,不知为什么心里一阵紧张,他再次鼓了鼓勇气,“我找到一套公寓,离我现在住的地方两站地吧,离你家也不远,比你家宽敞,房子也挺新的。我在想要不然你搬来跟我合租吧?我一个人也担不起那么贵的房租,而且我总去外地跑,房子空着也不安心。有一套大一点的公寓咱们就可以养猫了——你就可以把胖子接过来了。而且你自己住的也能好一点,你现在那个家,亏你这么高的个子,我看你腿都伸不直……怎么样?”他冲郑云龙扬扬眉毛,“要不要做室友?”

 

4

二零一八年初郑云龙妈妈来了一次上海,主要是听说他演出的时候身体不好,担心他的生活健康。太后驾临之前郑云龙赶紧一通坚壁清野,家里的什么酒、烟全都死死藏起来,满室一片两猫在御岁月静好。郑妈妈来时郑云龙给他介绍:“这嘎子,我班长。”

太后立刻看了阿云嘎一眼,把他看得心里一紧张,赶紧澄清:“不是,阿姨,大龙开玩笑的,我是他室友~”

郑妈妈看着他笑了笑:“我就说,以前在他们学校好像没记得有这个同学。你不说我还要纳闷呢,看你的年纪和他们班班主任也差不多……”

阿云嘎心里又是咯噔一下:什么!我只有一天没敷面膜就显老成这样了吗?!

“妈,你看你把嘎子吓得!什么叫跟我们班主任差不多,我们班主任比我也没大几岁好吗?”

“我就是说呀!看他年纪跟你们肖老师差不多,我还真以为他是你们班的呢!”

家里没查出什么违禁物品,其实做母亲的心里也知道郑云龙搞的什么鬼,但毕竟她的儿子是个成年人了,这样做只不过是不想当面让她看了生气,出于对一个亲人的尊重而已。她最终也没说什么,只是留了个作业:让郑云龙想个办法把社保和医保办上。

太后驾还青岛,作业的事阿云嘎记得比郑云龙还清楚。他还真的去单位问了他的经纪人,郑云龙这样的情况有什么能加入社保的办法。

“这个最好能办个挂靠,有专门的公司做这个的。”经纪人姑娘习惯了阿云嘎的刨根问底,自动给他附注了一条,“我正好有个好姐妹开了一家这个公司,我们也认识好多年了,你要是信得过,先去她那儿问问也行。”

开代理公司的女人叫毛毛,和他经纪人一样是爽朗干练的作风,一看就让人想要信任,阿云嘎把郑云龙抓去跟她见面,很快便放心把这只迷糊大猫的五险一金交给她代管。阿云嘎回单位,留下郑云龙在代理公司的办公室里听毛毛算了两个小时账。零零碎碎的事都弄完,天色已经暗了,郑云龙打了个呵欠想要走着回家,毛毛突然接起了一个电话。

“喂?琦哥呀,”

“对,在办公室,有个客户”

“嗯,唱音乐剧的”

“下午三点来的,他室友给他带了所有证,所以我把信息都核对好,省得他多跑”

“哦,好的呀!”

女人放下手机,问郑云龙:“我老公,问你要不要上我们家去吃顿饭。”

郑云龙有点意外。

女人接着说:“反正他要来接我的,多接你一个也没关系。哎,我老公人就这样,特别喜欢热闹。他也是搞音乐的,说不定你们见到有话聊。”

“嗯……”郑云龙想了想,“嘎子要是回家可能还等我吃饭……”

“哎呀那一起叫来呀!你男——你室友单位离这里也不远嘛!一样的一样的,你让他一起来嘛。”

这下郑云龙没办法拒绝了。他给阿云嘎发了微信——结果对方正好要陪领导看演出。这一会儿工夫毛毛的爱人已经到了。

女人远远看到她丈夫下车就迎过去。来人戴着一顶圆帽和一副黑框眼镜,看上去有一种坦然而自信的天真。这两人先拉着手说了几句话,然后男人过来跟郑云龙握手。

“你好,我是李琦,毛毛家的厨子!”

女人在一边大笑。

郑云龙禁不住微笑起来,握住伸来的手:“我叫郑云龙,音乐剧演员。”

李琦家有一种魔力,先是郑云龙,之后是郑云龙和周深,再之后是郑云龙和周深和阿云嘎,渐渐地从客客气气,变为一去再去,变为连吃带拿,阿云嘎还恨铁不成钢地表示郑云龙枉称爱好下厨,真应该好好跟李琦学习学习做饭的手艺才算做不虚此行,对此郑云龙当然是当做耳旁风。在不知第多少次蹭吃蹭喝又蹭车回到自家门口以后,郑云龙和阿云嘎忽然对自己的惯例打秋风行为产生了一丝反省。

“咱们这样,是不是有点像……”阿云嘎说了一半,停住了。

“什么呢?”

“像一部剧。”

“哪一部剧?”郑云龙问,“该不会是……”

“是我特别喜欢的一部戏,也是我们班的毕业大戏,”阿云嘎看向他,“《吉屋出租》。”

“巧了,”郑云龙微笑着,“我们系的毕业大戏也是《吉屋出租》。”

阿云嘎瞪大了眼睛。郑云龙看上去并不吃惊的样子,好像在就知道,或是早就料到了这个巧合,可他们明明从没谈起过。阿云嘎有点不解。他几乎怀疑郑云龙是在逗他玩,但是这样的玩笑又有必要么?

郑云龙说:“我想到一首歌。”

“什么歌?”

郑云龙嘴角边带着一丝微笑,在午夜的街头轻轻哼唱起来。

“Live in my house”

“I’ll be your shelter”

“Just pay me back——”

“——With one thousand kisses”

阿云嘎天衣无缝地接上,

“Be my lover”

“And I’ll cover you.”

 

5

《吉屋出租》的百老汇原版要来中国巡演了,文广分别找郑云龙和阿云嘎录了采访视频。他们本想合录一段《ICU》表达自己对这部剧确实感情特殊,可惜时间凑不到一起,采访的主持人只得反复安慰他们:已经表现得很充分了,很充分了……

他们在上海看过了一场,又在北京一起看了一场。他们在北京又见到了王晰,还有另一对北漂青年鞠红川和唐伯虎。这两个人和王晰以及过去的阿云嘎一样,试图通过电视选秀节目争取一点名气。但是隔着摄像头的表演终归和从心而发的歌唱不同,久而久之总归是对人的消磨。几个人里唯有郑云龙是永远把自己和摄像镜头隔开的,另外几个人相对嗟叹,他就托着腮扶着酒瓶看着他们。

北京又内蒙菜馆、新疆菜馆、东北菜馆,千尺厚的土壤和吹不完的灰尘,下酒的苦涩梦想,高耸的呐喊声。上海有名烟、洋酒、振鼎鸡,许多便利店,疏脆的闲谈,覆盖夏天的梧桐树叶,翻着沧桑光点的海。说不上哪座城市更像个家。有时候郑云龙会突然梦魇似的想:阿云嘎会不会有一天回到北京去呢?

他在上海有一间租来的房子,里面住着一只橘猫,一只布偶猫,还有一个郑云龙。可是这些东西能让他感到这是一个家么?

他就是在在这个时候忽然想:他也许应该跟阿云嘎谈个恋爱。

他从没问过阿云嘎会不会喜欢男人。甚至可以说没想过。他好像觉得在他们两个之间,不需要问性别这种问题。至少他不需要。每一个能走近他的人都是特殊的,不以男女为界限分类,每一个都要单独做一次判断。而阿云嘎超越了所有判断。他对这个人产生的每一个答案都会是“我可以”。

如果和阿云嘎谈了恋爱,他们可以在这间房子里养猫、做菜、做爱。这样的生活,他郑云龙就可以在这里过一辈子了。

新一年的文广演出季又要开始了,作为演员和演员的室友,郑云龙又去参加音乐会和随后的餐会。今年音乐会上多了一群大学里出来的孩子,是上音的音乐剧系和文广有了合作,在他们的场地上演出几场原创音乐剧。带队的是一个样子非常儒雅的高个子男老师,长发有点微卷,戴着一副眼镜。郑云龙认识的一个音乐剧演员很激动地上去跟他打招呼:“余笛老师!”

“朔天!”老师也很高兴地拉住他,“哎呀,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呀!”

两个男生离开他们的队伍去找阿云嘎了。“嘎子哥!你还记得我么?我面试过《遗愿清单》的,刘宝那个角色,我叫方书剑!”一个小男孩拿着纸笔,要阿云嘎的签名,“我有一个表姐,她特别喜欢你……”

“书剑,子棋,看见歌剧系的蔡程昱了么?”余笛老师突然风风火火地走过来,“让你们看着他点,怎么一会儿人就不见啦……”

郑云龙在二零一八年的演出季先后演了《恋爱吧人类》、《我,堂吉诃德》、《白夜行》、《谋杀歌谣》,阿云嘎则在演《清单》二三轮的间隙回内蒙古演了一部献礼电视剧的配角。

到了二零一九年的演出季,上音音乐剧系的两个男孩子成为了郑云龙的搭档和三轮卡司。圈内的人依然密切地关注着新的制作项目和剧本,每个风吹草动都会迅速地吹遍所有人的耳朵。中文版的《歌剧魅影》选角据说要电视化了,很多演员毫不犹豫地想要争取这个机会,也有人对这种炒作噱头的做法颇有微词。阿云嘎属于前者,无论选拔的方式为何,在他的心目中,在这样的剧目里争取角色是做一个音乐剧演员的根本职责。郑云龙和他的想法差不多。除此之外,还有一点私心——阿云嘎无论做过多少工作、去过多少地方,最终都会回到剧场、回到音乐剧的舞台、回到在上海和郑云龙合租的公寓里,他很开心。

二零一九年的暮春,郑云龙认识的人中两位交友圈神广的人终于接上了头:余笛老师和厨子李琦。这两人是在一次接洽演出的合作中认识的,之后很快成了好朋友。这两个人攒了一个局,邀请的名单像滚雪球似的越滚越长——郑云龙、周深、上音的孩子们、阿云嘎、上海的音乐剧演员们、歌手们、北漂的作曲者和演艺界公务员、独立唱作人们、上音的孩子们在各个艺考和演出试镜中认识的挣扎在艺术之路上的小孩们……

最后拖家带口而来的人一共有三十多个,连李琦的家都显得挤了。女主人通情达理地溜了出去和闺蜜躲清静,剩下搞音乐的一群男人在一起对酒当歌。一个叫马佳的出身军艺的男高音歌手突然举起葡萄酒杯唱了起来:“让我——们高举起欢乐的酒杯——!”

于是不管会唱《饮酒歌》的、不会唱《饮酒歌》的,喝酒的、没喝酒的,音乐剧演员、歌剧演员、美声歌手、流行歌手、本科生、研究生、博士生、老师,都跟着唱了起来。

小孩们彼此之间正在谈论一个流言。据说湖南卫视正在筹备一档声乐节目,预计夏天播出,前一段时间开了校园见面会,但不巧的是他们竟没有一个人赶上。

“啊?”一个来自广东星海的小孩紧张起来,“我第一次出省,他们怎么就赶在这个时候去我们学校了呢?”

一个央音的男孩安慰着他,另一边,那个上音歌剧系的蔡程昱正在一本正经地跟龚子棋和方书剑两个同级的同学分析:“我觉得吧,以我们专业的就业前景,是应该早点考虑未来职业出路的问题……”

在厨房执意要帮忙的阿云嘎甩着手上水珠走出来,正听到孩子们叽叽喳喳地讨论。通往阳台的门没关,郑云龙正一个人站在外面吹着风。

于是他走了出去。

“想什么呢?”他习惯性地摸了摸郑云龙的后颈。

“没啊。”郑云龙懒洋洋地侧过身,“你呢?”

“听那帮小孩说湖南卫视要办一个声乐类型的综艺节目。好像要请很多层级的人,有学生、有演员,还有已经成名的歌唱家,甚至是明星。”

“我好像听说了。”

“你有认识的人被邀请吗?”

“听说过一些。我们北舞的学弟,小舒、小徐,上音音乐剧系的继琛,还有跟我搭过《信》和《告白》的可人。具体我也记不太清了,”他舒了口气,看着远方的云,“不过,挺好的。”

“这么说来,你和我都没被邀请。”

“没关系啊。本来我就不想录电视。”

“你觉得这个节目能做得成么?”

“我不知道,”郑云龙摇摇头,“但我觉得总归是个希望。”

“对,”阿云嘎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

“无论谁因为这个节目,‘红’了,被更多人知道了,总归会有一部分人去知道他们背后坚持的事,会有一部分人想去看一看,甚至去爱上我们在做的事。这就够了。”

“对。”阿云嘎也舒出一口气,望向天边的云,“这就够了。”

但他很快又转过头去看向郑云龙,不乏调侃地说:“可是咱们呢?咱们就只能一辈子当小演员啦。”

“咱们可以成为世界级的小演员。”

“没有钱,咱们也攒不起来复排《吉屋出租》了。”

“总会有人排的,到时候我们去面试,还唱《ICU》。”

“那房子也只能住租的。”

阿云嘎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

“你跟我,合租一套房,租一辈子。”

 

郑云龙也看着阿云嘎。

“没关系,”他笑了起来,回答道,“我有一千个吻啊。”

 

在没有人看到的春天,他们交换了给予彼此的第一个吻。

 

 


—END—


Thank You Tohoshinki

他于盛夏时没入人间

全文第一人称,但既不是羊视角也不是阿黄视角

请一定一定配合前篇食用 灵魂相认 & 北平无战事

如果有朋友愿意直接阅读这篇我也不阻止,说不定会是全新的阅读体验

推荐BGM:送别——黄子弘凡


我约莫五岁时第一次被父母带去先生家,说是要找一位专业的老师教我声乐。五岁的小孩,自然是不大记事的,因此我已几乎不记得第一次见到先生时的情景,只隐隐约约回忆起他摸着我的头,柔柔地对我笑,夸我有天赋。


先生的眼睛很美。自打上了学之后,我每每见先生总是要夸赞他的眼睛一番,幼时口无遮拦会直接说出口,后来大了些,便不再像从前那般直白,只是在心里默默...

全文第一人称,但既不是羊视角也不是阿黄视角

请一定一定配合前篇食用 灵魂相认 & 北平无战事

如果有朋友愿意直接阅读这篇我也不阻止,说不定会是全新的阅读体验

推荐BGM:送别——黄子弘凡






我约莫五岁时第一次被父母带去先生家,说是要找一位专业的老师教我声乐。五岁的小孩,自然是不大记事的,因此我已几乎不记得第一次见到先生时的情景,只隐隐约约回忆起他摸着我的头,柔柔地对我笑,夸我有天赋。


先生的眼睛很美。自打上了学之后,我每每见先生总是要夸赞他的眼睛一番,幼时口无遮拦会直接说出口,后来大了些,便不再像从前那般直白,只是在心里默默地搜罗着语文课上学习到的词汇来赞美先生的眼睛。其实先生从未对我过于夸张的赞美表达过什么不满,甚至会摸摸我的头开心地收下这份夸奖。


我总觉得,先生是透过我在看着些别的什么人。


先生的专业自然是没得话说的,不然父母也不会领着我去拜师。最初我只是听说先生早些年在国外留过学,还在国内时曾师从廖先生,与近些年在国内外举办巡回音乐会的张先生师出同门。后来熟识了些,在上课间隙,先生也会同我聊一些当年他学习声乐时的事情,有他还在北平时的,也有他去了维也纳之后的。先生谈论起这些事情的时候,脸上总是带着笑,他讲起他在北平大雪的日子里带着朋友们去后海溜冰的趣事,又说起同他一起上课的张超先生被廖先生一遍一遍纠正发音的事情。那时的我还太年幼,听完先生的话也只知道傻乎乎地笑,远远没有到可以察觉出先生笑容里面蕴藏着的悲伤的年纪。


张超先生偶尔也会来拜访先生,他一般会在先生的客厅里同先生长谈,心情好了或是闲下来了也会旁听先生的授课。


“杨兄,你这授课的风格越来越像廖先生了。”张超先生偶尔会这么说,然后收到先生的一记白眼。张超先生人也很好,偶尔指点下我,但更多时候他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先生教导我,又或是别的孩子们。


先生的家里也来过别的客人,大多都是从事声乐工作的歌唱家们。我印象较为深刻的大概就是两位曾经在哈尔飞大戏院工作过的演员,他们总是一起来,陪着先生坐半天,再双双离去。我无从得知他们每次聊了些什么,只记得每每离开时,他们总是要给先生一个很长很长的拥抱,最后再用力地拍拍先生的背,一次不落。我年纪也大了,记不起来他们的全名,只记得有次先生送他们出门时,说过一句“龙哥,嘎子哥。我很好,别担心。”


除此之外,先生的家里总是冷冷清清的,不是没有烟火气的冷清,相反,先生很爱下厨,只是有种让我觉得这个家缺少了些什么的冷清。


于是在我十五岁那年,我终于鼓起勇气问了先生那个问题。


我还记得那是一个很平静的午后,先生刚刚授课结束,别的孩子们早就拿好东西回家了,只有我一个人还留在先生家里慢慢地收拾东西。先生坐在沙发上他最爱的那个位置,眼睛直愣愣地盯着茶几上一张旧相片。我走过去,本想只是和先生打个招呼就离开,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先生没有喜欢的人么”,话刚说完我就愣住了,我显然问了一个太不合时宜也太冒犯的问题。


也是在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为什么长久以来我都觉得先生的家太过冷清。这个家住着先生,会迎来像我一样的学生,也会招待先生的朋友们,却从来没有盼到过一位应该和先生共度一生的人。


先生的视线没有离开那张旧相片,也没有立刻回答我的话,就在我想要匆匆说句“再见”溜走的时刻,先生突然开口了。


“有啊。有很喜欢,很喜欢的人。”


黄昏时的阳光洒在先生的身上,我看不见先生的表情,只能听出他微微上扬的尾音。那看来真的是先生很喜欢的人了。


我把那句“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她”咽进肚子里,匆匆地道了一句再见就离开了先生的家。


自那之后我再也没有问起过类似的问题,先生也还是如同从前一般待我。只是偶尔想起来,还是会疑惑,像先生这样温柔又优秀的人,若是喜欢上了别人,怎么会得不到回应呢。


后来我走了和先生一样的路子,远渡重洋去了欧洲进修声乐。先生帮我写的推荐信,甚至在考核前夕彻夜陪我练习,我实在是非常感谢先生。


我出国前,先生给我上了最后一堂课。那堂课的内容很是简单,先生让我坐在一旁,弹着琴认认真真教了我一遍送别,我笑着说这是入门曲,为何今日又来教我一遍。先生扬起一个温柔的笑容,弹琴的动作并没有停止。他已经不再年轻了,长出了细细皱纹的眼角也不再像我第一次见他时那般朝气蓬勃地上翘。


因为这是很重要的歌啊。先生的目光里满是眷恋。这是对即将分别的人来说,很重要的歌。


临回家前,我也学着那两位偶尔来拜访先生的戏院演员一样用力地拥抱着先生,请他好好照顾自己。先生拍了拍我的背示意他知道了。


在国外的日子总是有些难熬的,夜深人静时我偶尔会想起曾经也是只身一人来到异国他乡求学的先生,学习方面的问题也总是写信求助他。先生向来回复得极快,也总是在信中鼓励我、督促我。当我站在人生的岔路口,要决定下一步是返回故乡还是前往美国继续进修的时候,也是先生给我写了一篇长到甚至可以用啰嗦二字来形容的信。应该说,若是没有先生的悉心教导,我是走不到今天这一步的。


就这样往返国内外的日子大概又过了好几年,我才终于踏踏实实地回到我的故土。先生自然是我除父母外要第一个去拜访的人,但很显然我挑了并不是很好的一天去。


我永远记得我扣响大门后,先生给我开门时红肿着的眼睛。


出于对多年前那场唐突对话的后遗症,我并没有选择问出口任何问题,只是默默坐在先生旁边,先生强撑着笑意问我的近况,没说两句却又要流下眼泪来。


临走前,先生出乎意料地问我是否愿意陪他去扫墓。我自然是点头答应的,虽然不知道扫墓的对象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被邀请去。先生似乎是看出了我的疑惑的,却也没有多做解释,只说明日午时见。


第二日再次前往先生家的路上,我匆匆买了两束菊花,一束我自己的,另一束帮先生买的,却没想到先生已经准备好了花束。


花瓣上还浸染着水滴的白玫瑰被簇拥在马蹄莲和菊花中央,看上去就像是从街边的花店里随手买的,但仔细看过去又能看出花束包扎的手法不如花店里的娴熟。


我在那一瞬间懂了先生家院子里常年种着的玫瑰们究竟是干什么用的。


先生捧着花站在家门口,白色的花束衬得他比昨日更加憔悴,见了我却扬起一个笑容,我赶忙下车想要帮着先生把花束放在后排座位上,先生却不同意,头摇得像是那花束离了他的手便要迅速枯萎一般,我也只能这样载着先生出发了。


先生要去的墓园并不是很远,我停了车随先生走进去的时候才发现这是一座烈士陵园,随处可见的墓碑上刻着在那场战争中失去生命的战士们的名字和日期,而我当时望着这些陌生的名字,竟也生出一丝难过来。


同第一次来到这里有些手足无措的我相比,先生显然要熟悉这里得多,一进门便带着我轻车熟路地左拐右拐,终于是到了他要祭奠的那个墓碑前。


那墓碑看起来很不起眼,同这座烈士陵园中的千万座墓碑一样,刻着墓碑主人的姓名、出生和死亡年份。普普通通,却葬着先生生命中很重要的人。


先生几乎是一看到墓碑就红了眼眶,却还强忍着泪水,示意我先去祭拜一下,我恭恭敬敬地把两束菊花放下就退到一边,这是属于先生的私人时间,我想我不应该打扰。


先生一直捧着那束花同墓碑讲话,我坐在不远处的长凳上看着他的背影,风偶尔捎来一些先生的话语。


“弘凡,我今天带学生来看你了。他去了那个你在信中和我提过的你很想去的地方。”

“弘凡,这是我今天刚刚摘下来的白玫瑰,你看好看吗?”

“弘凡....伯母走之后没多久,伯父也走了。他临走前拉着我的手,说他先过去看你了。”

“我真替你感到开心,我没哭。你走之后他们哭了很久,这下你们终于能团聚了。”

“弘凡,我下次再来看你....”


先生最后低头嗅了一口花束,然后把它们轻柔地放在墓碑前。


先生唤我离开前,我又回头看了眼那个墓碑,不知道这个只生活在这世界上短短二十几年的年轻人在先生的生命中究竟占有怎样的沉重的分量。


后来又过了些日子,我才从张超先生的口中得知那墓碑上刻着的是他和先生少年时代最好的玩伴。


“他走的时候,杨兄正在维也纳进修,连消息都是迟了快一个月才送到。大概是收到信的当天他就买了票回来,说是无论如何要赶上这最后一面。不过在弘凡的葬礼上他倒是意外地没有哭,眼眶泛着红还要跑过来安慰我,说弘凡下辈子肯定会过得很好。”


我已不记得张超先生的原话是什么了,大致意思如此而已。张超先生说这话的时候眼里也带了些泪光,我不敢继续问下去,怕触及两位先生的伤心往事。


后来又过了些日子,到了那个堪比战争时期的黑暗年代。我隐隐觉得局势不安的时候正巧赶上美国那边的offer下来了,安排好了父母和妻子之后便想带着先生一同过去。


那是我印象当中唯一一次同先生爆发争吵,我像当年先生教导我给我写信时那般细细分析利弊,并且表示先生完全不需要担心任何生活方面的问题,先生却在爆发后固执到完全不肯听我说话,只一遍一遍倔强地说着“我不会走的”。后来先生与我都渐渐冷静下来,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先生却是进去了从前他教我上课的房间。


不多时我就听见那房间里传来断断续续的送别的调子,我走进房间,先生坐在钢琴前,抬起头望着我,眼神清澈又诚恳。


“我想陪着他,可以吗?我不想他一个人在这里。”


先生没有明说,我们却都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


最终我还是妥协了,我给先生找好了一处偏远地区的房子,又安排人好生照顾先生之后便带着家人飞往美国。


这一离开就是十多年,我和先生也仍然维持着书信来往,临回国前一段时间才将书信交流改为一周一次的越洋电话。或许是先生自从开始教导学生之后便不怎么抛头露面的缘故,他很是幸运地躲过了那一切事情。


我终于再次踏上祖国的土地的那天,先生还是不顾我之前在电话中的叮嘱来飞机场接我了。我同先生拥抱的时候有些恐慌地察觉到先生竟然已经如此年迈瘦削,那个能把小小的我抱在怀里、让我肆无忌惮地坐在他的大腿上弹琴看谱的先生仿佛只存在于我家中那张泛着黄的相片里了。


我回来后不久,张超先生也搬去先生的隔壁住了。二位先生常常待在一起,坐在先生的小院子里喝茶,又或是在钢琴前唱歌。他们似乎很快乐,不太需要旁人的打扰。妻子比我得空的多,所以也总是过去照顾他们,听妻子说,有一年冬日北京下雪的时候二位先生甚至偷偷商量着跑出去溜冰。最后溜冰自然是没有溜成的,但我怕先生们整日待在家中实在太闷了,便挑了个天气稍微暖和些的日子带上孩子们和二位先生去后海,先生们安安静静地坐在长凳上全神贯注地看着在冰面上来来往往的人们,表情满足得好像他们自己下去溜冰了一般。


除去这些很是偶尔的户外活动,我有时候还会带着二位先生一同去扫墓,更多时候是带着先生一个人去。


我最后一次带先生去那个墓园,大抵就是上个礼拜的事情。


先生生了个不大不小的病,我找了医生来家里看,说是静静修养就好,先生却不知道怎么地执意要去一趟墓园,我自然是拗不过先生的,最后还是让先生捧着那一大束他亲手种植和采摘的白玫瑰坐上了车。


这些年烈士陵园翻新了不少,我开着车把先生一路送到墓碑前,替先生开了车门,放好我买的那束菊花,又重新回到驾驶座上。


在我归国后的这些年,我已经做了无数次这样的事情,扫墓这件事仿佛已经被我们默契地安排好了固定流程,我放完花束之后的时间永远是属于先生和躺在墓碑之下的那个人的,哪怕是在张超先生一同前来祭奠的时候,也会刻意留一些时间给先生一个人。


透过另一边的车窗,我只能看见先生的背影,他似乎是在很努力地清理着墓碑前面的杂草,我刚刚问过先生是否需要我帮忙,先生说不用,他自己可以。我把视线转向另一边再转回来的时候,先生已经拄着拐杖在墓碑前同他的朋友说话了。


我不知道先生说了些什么,却微微地察觉到先生颤抖着的身影,我下了车想要去搀扶住先生,先生却阻止了我。


“就到这里吧。我该说再见了。”先生拄着拐杖颤悠悠地走向墓碑,放下花束,却并没有像从前一样立刻起身离开。


我看着先生和他身前的墓碑,也仍然没有弄懂那个从很久以前就一直萦绕在我心里的问题,这个年轻人究竟在先生的生命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直到下一刻,先生的口中喃喃出两声“阿黄...阿黄....”,把他的吻印上墓碑上刻着的那个名字,我才恍然大悟。


一切本就有迹可循,亲手种植的白玫瑰,旁人无法介入的私人时间,那个很喜欢很喜欢却注定无法获得回应的人,一座哪怕是跋山涉水也要去祭奠的墓碑,还有那首送别。


送先生回家的路上,先生的心情意外地很好,甚至同我再次说起他们从前在北平的生活,都是一些先生从未对我讲过的生活琐事。


“我们三个小时候一同出门总是要讨论半天才能决定好去哪里,你张超先生喜欢去西单,弘凡却次次想拉着我们去廖先生家附近的胡同里买零食吃,每次他们都要为这件事争论好久,最后干脆一人拉着我一只手往两个方向走....”先生在副驾驶上几乎是手舞足蹈地向我描述那个画面,看起来完全没有生病的样子,语气也轻快得像是一位少年。


下车前,先生转过身来,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放到我的头上。


“好孩子,一直以来麻烦你了。”


“不麻烦,先生言重了。”我赶紧这样回答。


“以后大概不会再这样麻烦你了。”先生笑得极其温柔,像极了我第一次见到他时那样,已经下垂得厉害的眼角也带了些飞扬的色彩。


我动了动嘴,没有回话。


事情果然如同先生预料的那般。


我几乎是在接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赶去先生的家里,比我稍微迟一些的是张超先生。


先生同我交代完了后事,就让我去门口等着,说是要和张超先生说话。我忍着泪,在门口拿出香烟却又立刻想起先生最讨厌香烟,于是立马把香烟放回口袋。


先生几乎是在用最后的力气强撑着自己倚靠着枕头半坐在床上,他拉着张超先生的手:“超儿....”


张超先生已经哭得不能说话了,过了半晌好不容易憋出来一句话:“这次,你和弘凡又抛下我先走了....小的时候,弘凡就爱拉着你走在前头,怎么....怎么这次也一样呢?”


先生用一种平日里看待我这般年纪的晚辈才会用的目光看着张超先生:“我们会....咳咳咳....我们会等你的。”眼见着张超先生还是不能止住眼泪,他便继续安慰,“我们说过的,九岁那年拉的勾,说要做最好最好的朋友,还记得吗?”


“记得....”张超先生用力地握着先生的手,“和弘凡在那边等我好吗?我们下辈子也要一起去溜冰,我一定要让弘凡给我鼓掌,说我比他滑得好。”


“好。我们还要去看嘎子哥大龙哥他们的戏,还要去上海见书剑....”先生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他说,“我累了,超儿,给我唱首送别吧。”


“好。”张超先生流着泪,轻轻哼起送别的调子来,我在门口也跟着和声。


“问君此去几时还,来时莫徘徊....”


我们的歌声在这房间里越来越轻,最后终于只剩下哭泣声。


先生真的走了,留下他一园子的白玫瑰。


张超先生自那日起便不再出门,只把自己关在书房中,我偶尔为了先生葬礼的事情去拜访他也只看见他不是在对着一沓厚厚的谱子小声哼歌就是在翻看一本又老又破旧的相册,相册的页数不多,张超先生却可以一遍又一遍地翻看,还会叫我过去让我在一大群人中认出年轻时候的先生。


先生的葬礼最终是定在了下月初,我这些天为了葬礼和处理先生的后事忙到脚不沾地,今日白天得空去收了先生花园里的白玫瑰,代替先生最后一次去了那个墓碑前。


他去找你了。


我只留下这一句话,也只有这一句话可以留下。


先生实为我人生中不可缺少的一个部分,他是我的老师,又像我的朋友,同时也扮演了我兄长的角色。能拜在先生这样的老师门下,实在是我的幸运。


我这些日子总是睡不好觉,辗转难眠时脑海中也总是先生还在世时的景象,是以今夜起床批衣,写下这篇文章,谨以此纪念我的恩师,高杨先生。


愿我的恩师,张超先生以及那位他们年少时的玩伴,下一世能如约相聚。


1990年7月22日 晨

写于 中国 北京






今夜重读此篇我数十年前写于先生去世后的文章,掐指一算,才惊觉先生竟已离开我们三十年了。在这数十年中,物是人非,斗转星移,我也离了故土,被孩子们接来了美国,在这里安居养老。


拜年轻时留学美国所赐,我与波士顿这座城市相处得还算融洽,孩子们虽然忙到没有固定时间在家中陪我,但每月也总会想着法子带我出去走一走,然而或许是随了先生的性子,我反而更喜欢独自一人出门散心。市中心的小公园并不是什么热门景点,却成了我最经常造访的地方。


头发花白、拄着拐杖的耄耋老人是向来不怎么会被打扰的,今日白天却有了些不同。


一个看起来似乎才刚刚成年的中国男孩在我在长凳上坐下后没多久后就坐来我的身边很是自来熟地同我聊天,一开始用的英文,说了两句我主动换了普通话和他聊天,男孩子似乎很是惊讶,忙解释道他看我一人坐在这里怕我迷了路,所以想来问问我需不需要帮助。我说我家就在附近,男孩子这才做出松了口气的表情。


男孩子大概正处于年轻又肆意张扬的年纪,耳朵上晃荡着的十字架耳环很是招人瞩目,我不自觉地被那耳环吸引了注意力,不知怎么脑子里竟然冒出了先生的模样,接着我便自顾自地摇摇头,先生这样的人,想必是无论如何不会戴着这样张扬的耳环的。后来我又盯着男孩子又看了半晌,竟然觉得他有些许眼熟。


小朋友似乎并不全然是来问我有没有迷路的,多半还是在等人,所以也没有立刻离开,这下他被我看得不好意思起来,便又主动开口和我说起了些别的话题,他的家乡、他的专业、他的家庭,在说到他前年冬日参加了一档电视节目的时候很明显地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笑容,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又忙说不好意思浪费我的时间和我说这么无聊的事情了。


我摇了摇头,开始说起我年轻时学习声乐时候的故事,已经许久没有人听我讲述那时候的故事了,是以说到兴起处还来了段先生曾经教过我的舒伯特的鳟鱼。


男孩子在我唱出第一句的时候就兴奋了起来,我唱完了他鼓了鼓掌,夸赞了我一番又开口说起他在节目中认识的一位朋友也会唱这歌儿,而且曾经在维也纳留过学,后来说着说着似乎就跑偏了,兴奋地说着那位朋友今年要带他去维也纳旅游。


男孩子的话匣子一打开就合不上了,好像一辆不知疲倦的火车一样哒吧哒吧向前跑。


我同这位小朋友聊了大概有半个小时,差点要在公园里来一首即兴饮酒歌的时候,忽然从远处传来一个很清亮的声音。男孩子上一秒还在酝酿着要开口,下一秒就准确地捕捉到那个声音,回过头冲着对方响亮地应了一声。


我向着那个方向看过去,看见一个上身白衫下装休闲裤的青年在冲着这边挥手。


我听得很清楚,那青年唤这个男孩子,阿黄。


被朋友称为阿黄的小朋友不好意思地跟我道歉,说他朋友来了,他必须得过去了。


我摆摆手示意自己并不介意,年轻人便冲着我朝气十足地说了声“再见”就蹦蹦跳跳地跑向更远处那个青年,然后凑近青年耳边说了些什么,最后他们一起同我挥了挥手。


我抬起右手晃了晃算作是答复,就看见那青年率先转身离开了,而那个和我聊了半天的男孩子则是赶紧追上去牵上了对方的手。


若说只有这些,大概是不足以让我来写下这篇续的,然而那年轻人的面孔实在是在我脑海中挥散不去,每当我闭上眼想要仔细回想究竟是在哪处见过他的时候却又只能想起张超先生曾经指给我看的那些老照片上先生的面容,最后只得作罢。然而想了一下午后竟又生出许多思念先生的情绪来,是以续添几笔记录今日所见所闻,谨当作再一次缅怀先生。


只一事我仍放在心里,不曾细想却也无法忽视,便当作此篇续的结尾吧。


那年轻人离开的时候,冲着那青年喊了好几声先生的名字。


巧合也好,缘分也罢,冥冥之中或许一切自有定数。


2020年4月3日 晚

写于 美国 波士顿






此篇是在维也纳中央公墓的长凳上和朋友闲聊的时候迸发出的灵感,其实拖了很久,躺在床上想大纲的时候想哭了,我好没出息一个人....

下一世的故事请点击 当张超谈论高杨和黄子弘凡的时候,张超在谈论些什么 查看


一些怕读者们没有看懂于是写下的小废话:

标题是有意义的,他指的高杨,盛夏是指前世的他去世的时候的时间,“1990年7月22日”,正是盛夏时节

羊的生日是7月15日

高杨的学生回国后去拜访他的时候正巧碰上黄子的父母相继去世,哭得很是厉害,超儿又一时赶不回来,所以邀请了学生一起去祭拜黄子

超儿上一世过得很好很好,我很爱他所以不舍得虐他,大概也是因为过得很好所以心甘情愿地喝下孟婆汤

一切针对那个年代的事都是我瞎编,也实在不忍心让羊羊经历那么黑暗的年代了,所以一笔带过




悬铃

[棋昱]馆藏书信一封

程昱:

  写此信时,邮信渠道已经截断,故托友人将此信寄存,待有来日递赠予你。今日中秋,月圆,我知天涯共此一轮明月,却仍想问你蒙自是否亦如此。

  近日自九江辗转至武汉,仍与敌军胶着缠斗,或是交战已久,两方皆有疲态,故我竟能抽出闲空写些闲话与你。从前读书之时,便被你笑斥笔力劲挺不足、散漫有余,今久不执笔,再下笔时已是春蚓秋蛇,望你不要嗤笑,意会便可。

  我今安好,今日逢节加餐,饭后食柑子一个,甚为甘甜。听闻蒙自产绿籽石榴,过些时日石榴便将成熟,君可多食。

  昨夜收拾旧物时翻出与你首封书信,展信观来,竟然不住发笑。彼时我贸然写信与你大聊普契尼,狂称其名过于实,得你回信痛骂,而后陆续与...

程昱:

  写此信时,邮信渠道已经截断,故托友人将此信寄存,待有来日递赠予你。今日中秋,月圆,我知天涯共此一轮明月,却仍想问你蒙自是否亦如此。

  近日自九江辗转至武汉,仍与敌军胶着缠斗,或是交战已久,两方皆有疲态,故我竟能抽出闲空写些闲话与你。从前读书之时,便被你笑斥笔力劲挺不足、散漫有余,今久不执笔,再下笔时已是春蚓秋蛇,望你不要嗤笑,意会便可。

  我今安好,今日逢节加餐,饭后食柑子一个,甚为甘甜。听闻蒙自产绿籽石榴,过些时日石榴便将成熟,君可多食。

  昨夜收拾旧物时翻出与你首封书信,展信观来,竟然不住发笑。彼时我贸然写信与你大聊普契尼,狂称其名过于实,得你回信痛骂,而后陆续与你唇枪舌战数回,更与你论歌剧、论艺术、论文学,来去之间竟结为良友。如今看来只觉自己当日恣肆,所幸吾友宽厚,否则见信后痛骂「此人当真不识好歹」,不再回信,我便错失与君为友之机会。

  近段奔波跋涉操劳已久,贴枕便熟眠,已久久不曾做梦,许是读了书信,昨夜竟梦回昔日在校时。旧时你总爱坐在湖边读书,树叶落了满肩也无知无觉。我曾问起缘由,你道室内日光昏暗,怕看得眼睛生疼。可后来校舍内换了钨丝灯泡,光线明朗,你仍照坐湖边不误。因着那处是师生下课必经之路,我曾冒昧猜测,是否是你已有属心之人,但赧于启齿,便借此多见他一面。是方书剑么?一笑,一句拙劣顽笑话,躬请你不要因此气恼。

  君在此读书,我向来是不愿上前打搅的,而昨夜梦中,我竟上前将你肩上一片柳叶捻起吹奏。我口含柳叶为笛,笛声却啾嘈难听,引你阵阵发笑。我问你可想学习此技,你便捧腹大笑,反问我学会了又有甚么用处。

  倘我是清醒的,我定要板起脸来反驳你,可我那时是在梦里,于是我便甚么也没说,只知和你一同坐在湖畔荡着脚大笑。现在我要说了,程昱,可还记得你对我说的话么,世间万事,并非都要有结果。梦外的我懂得了,梦中的你怎么竟不懂了呢?

  如今在西南联大,还教学生们唱歌么?我想你是会的,若不许你唱歌,你那副亮嗓门怎么憋得住。如能寻到几个天资聪颖者,或许还可小排一场歌曲,就如同我们当日饮过酒,踩着满地霞光,在芝加哥河畔放声高唱桑塔露琪亚,全然不顾过路人目光。那般的肆意快活,以后都鲜少再有了,只是那日你撞上行道树勾破的那件西装价格高昂,快活虽快活,代价却不菲。

  与你说话,我总是坦诚的,于是我便说,我其实是很喜欢我们一同在美求学的那段时日的。近日大约是疲累乏味了,才总总想起这段旧事。我惯不是伤春悲秋之人、总爱唏嘘感怀之人,你是知道的,但想到归国之后种种,竟也不能免俗。眼下局势严峻,我身于武汉城中,更感风雨飘摇,恐荆楚失守,仅在旦夕之间。无人之时,我也曾细想,我们为之抛洒汗血之事,究竟是否仅是白作牺牲、徒劳无功呢?

  然则我又想,倘终身藏匿于异国他乡,聊以偷生而置故国于不顾,此举我便是万死也断不肯做的。每感孤独难耐时,收拾出曾与你来往的书信读上一读,便又想起,你在联大,又怎么不是以另一种方式赤心报国呢?想到此处,便不觉孑然一身了。

  我辈之肉躯、我辈之魂灵,不是为救亡图存而存在,又是为了甚么呢?离开故国,不过天地一沙鸥,我想,如若我辈之牺牲行之有效,那么纵使不能亲眼验见胜利之日,贻留由后辈见证,便也值得了。

  话说得太重,恐吓到你,再按下不表。说来奇怪,提笔之前,总以为有许多话想说,真到写起了,却零零碎碎不知说些什么好。想起你每逢时节更替嗓子便觉干涩,听闻忍冬花泡水饮用可有所缓解,途径河南之时便想带些给你,奈何战乱之中无法寄予你。忍冬味苦,想来你惯爱食蜜饯,是不肯喝的,我便擅自替你饮完了。

  倘我们仍能重逢,我便由北平经过,捎一盒蜜饯补偿与你,到了春日,再撷两片柳叶,教你吹笛罢。倘若不能,我便化作细雨,夏日你如坐立窗前,憩时闻见雨打芭蕉声,便是我来陪伴你。

  祝中秋节安,望你珍摄。附,桂子一枝,折于今夜。

                                             子棋寄自武汉

                                   一九三八 十月八日 晚

  


【文物介绍:武汉会战第30军团军官龚子棋写与西南联大教师蔡程昱的一封书信,现藏于纪念馆内。1938年10月25日至27日,武汉三镇相继沦陷。】




*架空的,别当真啊


Sachlich.

中国分部阿部长办公室的门总是被猫挠|龙族AU

*龙族AU

*作者有病

*前篇戳我

*云次方棋昱

中国分部的郑部长养了只猫,橘猫,叫胖子,猫如起名,能吃挑食还难伺候。

第一天来报到的龚子棋在阿云嘎办公室来踢了一下它的猫碗,出了办公室就被挠了好几下,后来龚子棋给他喂罐头,这祖宗吃完接着打,顶着张怂脸,一点也不爪下留情。

我吃你的罐头和我想打你冲突吗?

胖子的第一发言人果冻如是说。

龚子棋看着阿云嘎办公室门上那几道抓痕,深深浅浅,一层叠一层,想这猫的如何的穷凶极恶,阿部长这种春风化雨的长辈都难逃它的摧残。

龟龟。

龚子棋心里啧啧,一边将手边剥好的虾送到蔡程昱碗里。

郑云龙难得帮阿云嘎带了饭,在阿云嘎办公室吃完...

*龙族AU

*作者有病

*前篇戳我

*云次方棋昱

中国分部的郑部长养了只猫,橘猫,叫胖子,猫如起名,能吃挑食还难伺候。

第一天来报到的龚子棋在阿云嘎办公室来踢了一下它的猫碗,出了办公室就被挠了好几下,后来龚子棋给他喂罐头,这祖宗吃完接着打,顶着张怂脸,一点也不爪下留情。

我吃你的罐头和我想打你冲突吗?

胖子的第一发言人果冻如是说。

龚子棋看着阿云嘎办公室门上那几道抓痕,深深浅浅,一层叠一层,想这猫的如何的穷凶极恶,阿部长这种春风化雨的长辈都难逃它的摧残。

龟龟。

龚子棋心里啧啧,一边将手边剥好的虾送到蔡程昱碗里。



郑云龙难得帮阿云嘎带了饭,在阿云嘎办公室吃完打着哈欠回自己办公室睡觉去了。

阿云嘎任劳任怨的收拾好一切,拿着小鱼干在胖子眼前晃了晃,那猫懒懒的闻了闻,兴趣缺缺的又趴下了,这猫十分的看人下菜碟,比起对龚子棋那样又挠又叫的不给面子,即使阿部长准备的小鱼干不和口味,它也很给面子的咬几下,顶着张乖怂的脸蹭一蹭他的手。

猫随主人,特别是一天到晚找地方睡觉这点,特别像某部长。

胖子是郑云龙从大三养到现在的,算是一只老猫,挠起人来身手矫健一点也不迟钝,甚至中国分部学生宿舍楼底下的那些猫都打不赢它。

阿云嘎和郑云龙从大一到现在就是舍友,除了阿云嘎,郑云龙身边再找一个可以和他形影不离的生物就是这只猫了。

阿云嘎大三的时候被外派出去交流两年,学院充分考虑郑云龙作为一个极度不爱出门的潜在暴力分子,为了防止他在宿舍搞那些五花八门的图纸时把宿舍给点了或者把自己给点了,在阿云嘎离开的第三天,就派给他一个新舍友。

班主任肖杰出差了,这事是他们班的代班主任干的,大概是觉得人民的好班长阿云嘎的舍友一定是个纯良之人。

舍友进门的前一刻,在床上补觉的郑云龙才知道这件事,撑着眼皮勉强点点头表示了一下,就继续睡过去了,似乎没有明确的表示反对。

只是在晚上那哥们打翻了阿云嘎养在宿舍的两盆小绿植时挑了挑眉。

一双长眸眯着,似笑非笑,任谁都后背一凉。

第二天,郑云龙从宿舍楼底下提溜上来一只小猫,手上还被挠了几道印子。

当天晚上,郑云龙一人一猫在宿舍里嚎了一晚上,郑云龙平时没精神,却在某些时候劲头特别足,尤其是一些他想达成某种目的的时候。

那哥们一晚上朦朦胧胧的,一闭眼耳朵边全是嘟嘟嘟,以及那人那猫的两张脸,醒来的时候头疼的不行。

拿出手机一看,好死不死是分部的自由之日,还没来得及吃早饭就被自己的舍友追着满校园砍了一天。

郑云龙这人看着没谱,其实手上有数的很,招招又快又狠却也给他留下了躲避的缝隙,似乎并没想把他小命怎么样,但就是盯着他不放,偏偏还不用枪械,拿着长刀咬着他不放,距离一点也拉不开。

有几个想趁放言灵偷袭的,郑云龙眼底的泛起一点金色,又好像想到什么似的,金色又暗了下去,凌厉的刀尖在那几人眼前扫过,算是警告。

最终这件事以郑云龙的新室友扭伤脚收尾。

这哥们十分识相的表示校医院的床更加适合自己,特别是收到郑云龙送给他的果篮牛奶之后,当天晚上熬夜给代班主任写了申请。

洋洋洒洒的四页纸,字字血,声声泪,打死也不要回宿舍了。

别问,问就是我不配。

郑云龙从一进学校就让肖杰头疼,平时上课迷迷瞪瞪的眼从来没有精神过,对什么也不上心,对什么也不在乎,只是在炼金和机械方面看起来有点兴趣。

偏偏却什么都能拿第一。

和他遥遥领先的考试成绩一样居高不下的是上课睡觉被风纪部无数次抓到。

“郑云龙你再被抓到,我腿给你打断。”

“……”郑云龙皱眉,最终在求生欲的趋势下点了点头。

第二天,郑云龙开始逃课了。

第三天,阿班长奉命来掀郑云龙的被子了。

还专门给他带了豆浆油条,板板整整摆了一桌子,一点也不像来谋杀郑云龙睡眠的,倒想是某种广告里的男明星,特别男朋友的拿着温热的豆浆说着:关爱肠胃更关心你。

郑云龙眼前渐渐清晰,看着眼前的那么大一个帅哥,心尖上颤了颤。

妈的,好你个肖杰。

郑云龙默念着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抬手就喝了一大口豆浆。

他平时不怎么认人,这是他第一次把那个有点特殊的少数民族名字和那个温柔挺拔的人挂上钩。

后来肖杰被调去做执行部部长,上任头一天晚上,部长办公室就早到了某大型哺乳类的袭击。

肖杰无视了副部长的关心,打开手机找到自己某个极省心的学生就是一顿叨叨。

郑云龙睁眼说瞎话:“肖老师,小猫发|情不懂事,误伤了部长办公室,真是太不应该了。”

“你放屁,大冬天的发什么情,你那猫天天趴着不动一下,一看就是性|冷淡。”

最终主犯交上了一份有两种字迹的三千字检讨,从犯被发配宠物医院做了节育。

郑云龙,肖杰教学生涯上的一道坎,并且自从这道坎出现,如影随形的时不时摧残一把肖杰日渐稀薄的头发。

和大多数被负责招生的老师或者学生当街卖安利的混血种学生不同,郑云龙到中国分部的经历多少有些戏剧化。

那天是肖杰难得的假期,他去交警大队递了两条烟,给自己带的那俩新手擦屁股。

处理好这些七七八八的东西,他刚起身,挺了挺腰板,还没走出门就感觉好像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似的,转身一看,几个穿着警服的带着一个年轻人往里走。

年轻人身上穿着校服,看起来是个高中生,衣服还算干净,但脸上却是青青紫紫一块压着一块,他的头发乱的和鸡窝一样,过长的头发盖着眼睛,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看清路。

他驼着背,走的有些慢,每走出一步都好像全身的骨骼叮叮当当的响,肖杰不禁皱眉,但那人却一点也不愿意让周围的人碰他,好像落入尘埃的权贵,支承着破败的一切的是高傲铸作的脊柱。

肖杰回过神来,发现那年轻人也在看他,散乱的头发盖过眼睛,那对眸子还是在他心上抓了一下。

他是混血种。

肖杰跟了上去。

他用身上最后的烟去和那几个人搭话,一边随意的扯东扯西,一边时不时偷瞄几眼那个年轻人。

那人被带进这间屋子之后就没有说过话,拿着旁边好心的警察递过来的热水,一口没喝,放在手心默默看着它凉下去。

像只认生的猫科动物。

他身体蜷缩着,那双眼睛却一直战战兢兢打量着四周,有些惊魂未定。

那几个警察被肖杰搭几句之后,觉得这小孩身上也没什么东西,就把他那点事给说了,和聊家常似的。

这年轻人名叫郑云龙,一直寄养在亲戚家,亲戚家做生意赔了钱,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卖干净了,被要债的找上门,亲戚夫妻二人早就离婚了,女的不知道去了哪,男的撑了几天最终趁着天黑逃了,留着这个年轻人自己在家。

留他在家,不如说拿他的命去抵债。

他们不知道中间还发生了什么,等到他们接到报警电话,屋子里横七竖八的几个壮汉瘫倒在那里,身上干干净净的连个针孔都没有,只有一口气还在吊着,一起一伏的胸膛说明他们还没死。

但除了这个,和死人没有两样了。

相比之下郑云龙身上倒是没几块好肉。

一起出警的女警察要把他送去医院,谁想还没碰他就被躲开了。

“别碰我。”他哑着嗓子警告着他们。

说到这,这几个警察里领头的那个有些后怕,那双眸子就像藏着猛兽,死死的咬住他们的神经,说不上来到底是怎么回事,亦步亦趋的,似乎是他们几个被这个年轻人给掌控了一样。

肖杰倒是一点也不奇怪,血统强一点的混血种每句话都可以做言灵,而黄金瞳对普通人的影响真的是太常见了。

就像他眯着眼和他们搭话,隔着一副笑脸,把他想做的投进了他们的脑海里。

“今晚过得好吗?”

「把你们今晚做过的一切,告诉我。」

年轻人是这间屋子里唯一清醒的人,他看着肖杰所做的一切。

那是他的同类。

他想着。

肖杰对着他笑了笑,接着周围陷入了黑暗。

“跟上我。”

他照做了。

郑云龙上了肖杰的车,车后座上还坐着半梦半醒的阿云嘎。肖杰这才想起自己上午还去火车站接人来着。

阿云嘎汉语说的不怎么溜,从内蒙到这一路绿皮火车坐下来,现在人都是懵的。郑云龙一上车就闭眼了,阿云嘎接着光看他脸上青青紫紫的,本能觉得这人不好惹,又替他觉得疼。

想要搭话,最终还是闭嘴了。

M市的冬天很冷,郑云龙身上就一层薄薄的校服,一边打盹,一边克制着自己不往阿云嘎那边靠,时不时被颠一下,他皱着眉去看肖杰。

肖杰隔着后视镜觉得好笑:“小子,看我没用,这块路就是难走,从我大一开始就这样,没办法,穷呗。”

阿云嘎冲他示意,说:“你,靠着我。”

郑云龙瞅了他一眼,像是在嫌弃这人身上没几两肉,一看就硌得慌,扭过头去懒得理他。

阿云嘎正在疑惑这边的人是不是都是这么不好相处,困极了的郑云龙下一秒就倒在了他的身上。

大概是为了睡的舒服一些,还把阿云嘎身上的围巾往下拉了拉。

你再拽一个试试。

肖杰心说。

他看着阿云嘎那副半天不敢动的样子。

欺负老实人啊。

肖杰回到学校,安顿好了这俩人之后,让果冻接手了郑云龙的案子,然后又去执行部做了报告。

他知道,郑云龙血统评级不会很低,言灵搞不好还是白王系的精神类。

折腾一顿也算捡了宝,所以他让果冻断警局电的事执行部应该也不会太计较。

按照肖杰的预想,本想在给这俩人安排成舍友算了,没想到这俩人血统评级都高的吓人,言灵也都是高危言灵。

再想想阿云嘎车上那副任劳任怨老实巴交的样子,安排再一起怕是要发生一些天雷勾地火危害民族团结的事。

这不可以。

肖杰大笔一挥给他们俩安排了单人间。

好死不死学校排宿舍的把他们俩安排成了对门。

肖杰更没想到的是自己让阿云嘎看着郑云龙别让他天天迟到旷课,阿云嘎就天天雷打不动的去叫郑云龙起床。

还专门给他带饭,当真是同学的好班长,老师的好助手。

勤勤恳恳,兢兢业业。

肖杰真的发现两个人有点不对劲是他们俩大二的自由一日。

郑云龙大一的自由之日还没出宿舍就被蹲点在隔壁楼上的狙击手下了黑手。

留阿云嘎一个人倍感单薄。

大二自由之日前一天晚上,郑云龙拿着被子踢开了阿云嘎的房门,熟门熟路的躺下睡觉。

“这样我就不想王晰还能打着我。”

阿云嘎自然是没有说什么的。

作为同学的好班长,老师的小棉袄,阿云嘎永远奋斗在为同学排忧解惑的第一线,特别是这位有忧有惑的同学叫郑云龙的时候。

郑云龙沾枕头就睡过去了,阿云嘎还在看报纸,随着郑云龙在床上张牙舞爪,阿班长拿着报纸的手都有些僵了,他才发现自己已经许久没有看报纸上的字了,反而视线越过那些铅字,尽数落在那人的脸上。

这不行。

阿云嘎捏着自己的大腿让自己冷静,默念一年之计在于春,一天之计在于晨,虽然现在不是春天也不是早晨,但分心是不行的,三心二意更不可去,现在冷静就完事了。

“嘎子啊……嘎子…”

郑云龙突然冒出几句来,阿云嘎赶紧竖起耳朵听着。

“真笨。”

短短二字,掷地有声。

阿云嘎只觉得脸上发热,他终于放下了那张装模作样的报纸,在郑云龙大发慈悲给他留出的空里躺好准备睡觉了。

他半边脸压进枕头里,脑子里还是那句真笨。

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在他心里发酵着。

他只觉得四周都喧闹了起来,可他还是捕捉着那人的寸寸呼吸。

平稳的呼吸,是与他们初次相遇时不同的。

郑云龙对阿云嘎是有依赖感的,阿云嘎可以笃定。

他数着那人的呼吸,慢慢合上眼。

大龙,真傻。

第二天,郑云龙发现阿云嘎顶着俩黑眼圈。

“你怎么回事啊,嘎子。”

“……你睡觉打呼噜。”

郑云龙郑重其事的想了想,说道:“你放屁,咱俩又不是没睡过……”

“郑云龙你闭嘴。”

郑云龙和阿云嘎出了宿舍就分开了,郑云龙的言灵是精神类言灵,他并没有急着去释放言灵,反而是拿着一把巴雷特去高处蹲点。

似乎他对去年王晰阴了他那一枪相当介意。

阿云嘎也没有释放言灵,对于王权这类的言灵来说,面对眼前的这几个人,难免有些大材小用,他拿了一把QZS92,没有消音器,阿云嘎也不想这么早被人发现,正想摸过去从那人的背后下手。

眼前腾出一片血雾。

两枪,一枪打人,一枪嘚瑟。

阿云嘎不用看都知道是谁干的。

“昨天吃鸡也没见你这么准。”

“今时不同往日 今天龙少我带嘎爷吃鸡。”

“好,你牛。”

阿云嘎脸上挂着笑。

他们俩一个在明处狙人,一个在暗处下手,天衣无缝,狼狈为奸。

王晰在耳麦的那头骂这俩人不要脸。

最后郑云龙打光了自己所有的弗丽嘉子弹,用枪托砸晕了两个摸上来找死的,在天台跑火车拖延时间,等着阿云嘎过来。

阿云嘎赶到楼顶的时候,郑云龙已经释放了言灵,没有来得及防备的被卷入了进去。

他听说过郑云龙的言灵,那次案子里的那几个意图对他不轨的现在还因为梦貘的原因在深夜无法入眠。

与其说是卷入噩梦,不如是从精神层面把人撕裂,在撕开的断层里塞入他的意志,是好是坏,全凭他的喜好。

待到阿云嘎睁开眼,周围是熟悉的校园广场,只是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喷泉上的铜像变成了一个骚包的丘比特。

他非常懵。


直到身后传来一阵歌声,郑云龙不知道从哪里弄的一身白西装,人模狗样的眯着眼向他走来。

梦貘在一定程度上反映着使用者的潜意识。

阿云嘎并不觉得白西装是郑云龙的潜意识,反而像蓄谋已久的。

特别是他发现自己是一身黑西装,内衬是白的,和郑云龙身上的那套从胸针配到袖扣。

郑云龙肩宽腿长,一出现阿云嘎就移不开眼了,而在郑云龙看来,阿云嘎对他也是同样的。

他对他唱的歌是去年圣诞节时两个人在宿舍里看的音乐剧,两个有些守旧的人扒拉着图书馆负一层里馆长的珍藏,用简陋的设备隔绝着窗外的吵嚷。

他听着他向他要一千个亲吻。

他看着他渐渐走进。

他感受到手上传来的温度。

等到那人的呼吸带着笑意贴近了他,将要吻下去 却带着一点迟疑。

刚刚还是一副任人宰割样子的阿云嘎抬起一只手扣住那人的后脑,彻底截断了他的后路,也把那点迟疑给冲散了。

“我们家大龙,怎么关键时候就怂了呢?”

“……”

郑云龙狠狠的亲了下去,似乎是太激动的缘故,梦貘一下子就解除了,连同他们身上的白西装。

于是,在这天的自由一日,作为最终赢家的二人用一种前无古人的方式宣告着他们的胜利。

阿云嘎看着校园论坛上被称为「世纪之吻」的帖子,一副身不由己的样子说:“我又不能躲避。”

而一边的郑云龙瞪了他一眼,懒得说什么。

反正他的目的也算达到了,剩下的他巴不得全校都知道阿云嘎和他有一腿,免得到时候自由一日他还要处理大批不懂事的学弟学妹。

因为那张照片,在日本分部闻风丧胆的梦貘成了中国分部的求爱利器,郑云龙抓住商机,在大三的自由一日狠赚了一笔。

中国分部郑云龙,梦貘堪比丘比特。

甚至有几个脑洞大的开贴说郑云龙带日本血统,本名郑和会子。

郑云龙有些哭笑不得,但他也觉得有些学弟学妹的想法挺好玩,随手的事他也就帮了。

反正不能和钱过不去。

郑云龙的生意在他期末考试周时,一不留神给某个学弟把表白现场安排成高数考场之后告终。



阿云嘎倒是乐的不行,划拉着手机里那几张图片,琢磨着那天舌尖上传来的薄荷糖味,活像一只大尾巴狼。

我又不能躲避。

我也不想躲避。

后来肖杰被调离中国分部,他在登机口那俩如胶似漆的,踢了一脚自己的行李。

一天到头腻腻歪歪,屠龙事业呢?还屠屁!

“分部交给你俩了,别让我失望。”

“好。”

他和他们俩说道。

他知道自己的这俩学生,在这种时候一贯说到做到。

和本部相似的,分部也有校董会,是混血种中的财阀和一些屠龙世家,校董会这些年自己内部折腾的不轻,大多数权力还在分部的院长手里握着。

可能经过这么多年的狗咬狗他们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在某天开始变得无比的团结,矛头对准的是廖院以及那两个作为分部心脏存在的部门。

肖杰的调离就是信号。

送走肖杰的那一天,郑云龙又去了那个天台,在那里抽了一晚上的烟。

阿云嘎什么也没说,在旁边等着他。

他觉得他们俩像是在道别,向着他们的过去,有肖杰跟在他们俩后面骂他们,而他们还不用面对校董会的肮脏的日子。

郑云龙抽完一支烟就把烟蒂丢下去,紧跟着是一句脏话。

他是郑云龙,所以他从来不管这些事的后果。

或者他巴不得那帮人来给他带来点后果。

“一帮拿钱不干事的,我们在外面拼死拼活,他们在这搞分裂……”

阿云嘎懒得纠正他的认知错误,在心底为郑云龙鼓掌,甚至希望他骂的更狠一点。

而他一个中文二外的,只能似懂非懂的听个响了。

第二天郑云龙和阿云嘎同时上了那座通往湖底的电梯。

在电梯打开之前,他们十指相握。

他们是彼此的千军万马。

郑云龙和装备部那帮人十分合拍,用他的机械设计学的博士学位和好酒量,很容易和他们打成一片。

装备部里的人没有那么复杂的关系,大多是一帮精力旺盛的暴力分子,相比之下执行部复杂太多了。

阿云嘎凭着耐性梳理着其中的弯弯绕绕,和校董会保持着微妙的关系。

阿云嘎每天紧绷着神经去和那帮花花肠子打交道,他的疲惫郑云龙看在眼里。

郑云龙干脆把胖子带到了湖底,时不时让它去骚扰一下阿云嘎。

阿云嘎每天听到那几下挠门声,就知道郑云龙养的那种橘猫又来他这边扫荡了。偶尔郑云龙还会在猫脖子上挂上块巧克力之类的,或者是龙飞凤舞的几个字。

“龙哥罩你啊。”

谁罩谁还不一定呢。

他看着那几份文件,送走了胖子,继续投入到这场庞大的博弈中。

只是那份压在心头的疲惫减轻了不少。

最终他们和校董会之间的那份表面功夫在王晰出事那天被阿云嘎亲手毁了。

王晰是他们这一脉的人,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

而那帮人在王晰进入尼伯龙根时下手,这是阿云嘎和郑云龙都没想到的。

王晰最终被蔡程昱几个救了回来,烛龙将整个尼伯龙根烧了个彻底,带着使用者的暴怒,被称为分部希望的年轻人再次没有让他们两个失望。

甚至自从他身边多了那个来自于本部的年轻人,带给他们的奇迹是翻倍的。

在得知王晰安全的第一时间,郑云龙踹开了校董办公室的门。

他手里提着刀,这是王晰被人换掉的那一把。

他扬手用刀在墙上劈了一道。

“看,这可是把好刀。”他竟然是带着笑的。

“那请你们告诉我,你们凭什么去决定他的死活。”

郑云龙像一只暴虐的凶兽,强烈的危机感让这些人本能的点燃了自己黄金瞳,而郑云龙依然是一双黑眸与他们对视,似乎里面还含着些笑意。他的血统远高于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完全不在意他们这些低级的把戏。

“我是个不怕死的,你们可以尽管来招惹我。”

“看看到底谁把谁整死。”

郑云龙狰狞着说着,每个字都好像带着血,他没有使用梦貘,但说的每句话都刺入他们的脑海,成为久久散不去的梦魇。

他再次挥刀,在他和校董之间砍出了一道极深的裂痕。

那些人被他用话死死钉在那里,没有人敢去挑战他,他们知道,分部里的守夜人对他造不成威胁。

郑云龙站在那里看着那把刀,他等待着另一个人的到来。

在他收刀入鞘的那一刻,阿云嘎迈了进来。

从他进来的第一刻,郑云龙看了他一眼,就笑了。

言灵·王权。

阿云嘎冷着一张脸,看着那些人,就像君主审视蝼蚁。

“有关龙类的事,自然是真刀真枪,刀刀见血。”

“既然各位没有异议。”

“那么就请退出执行部相关决策。”

王权带来的重压碾压着骨骼,甚至有几个血统评级低的已经昏了过去。

阿云嘎并没有理会,达成目的之后他便和郑云龙离开了,留着屋内的人乱作一团。

“蔡程昱做的很好。”

阿云嘎说道。

“他们做的很好。”

郑云龙补充道。

“我没想到你会来。”

郑云龙点了一支烟,阿云嘎没有拦他。

“你那只猫都快把我办公室门给挠穿了,我能不来吗?”

郑云龙笑了。

阿云嘎接着又说:“就算他不挠我的门,我也会来。”

“我就知道你会来。”

“想吃糖吗?”

郑云龙手心躺着一颗薄荷糖,是阿云嘎想了千万次的味道。

“吃你。”

阿云嘎吻了上去,带着笑意,两人之间传递了一个混着些许烟味的吻。

有些粗糙,但他们并不介意。

END

林朵

【杂谈】甜梗四十题

总结收集了故事创作里常见的四十个甜梗,放置于此,仅供参考。

(1)你暗恋的对象正好也暗恋着你

(2)向来无人在意的优点得到对方的真诚欣赏

(3)自卑之人开始发自内心地接纳与喜欢自己

(4)本以为事情已无望之时重获转机

(5)长久的努力获得了在意之人的认可

(6)在茫茫人海之中互相找寻的两人没有错过彼此

(7)故作轻松的玩笑话却被对方读懂了真心

(8)被孤立时有人愿意一直站在自己这边

(9)诚恳的道歉与弥补得到真正的原谅

(10)深切的误会能够彻底解开

(11)对方即使知晓你一切缺陷与不堪也依然爱你

(12)平凡如你却在喜欢你的人眼中闪闪发亮

(13)对方能察觉并真心感...

总结收集了故事创作里常见的四十个甜梗,放置于此,仅供参考。

(1)你暗恋的对象正好也暗恋着你

(2)向来无人在意的优点得到对方的真诚欣赏

(3)自卑之人开始发自内心地接纳与喜欢自己

(4)本以为事情已无望之时重获转机

(5)长久的努力获得了在意之人的认可

(6)在茫茫人海之中互相找寻的两人没有错过彼此

(7)故作轻松的玩笑话却被对方读懂了真心

(8)被孤立时有人愿意一直站在自己这边

(9)诚恳的道歉与弥补得到真正的原谅

(10)深切的误会能够彻底解开

(11)对方即使知晓你一切缺陷与不堪也依然爱你

(12)平凡如你却在喜欢你的人眼中闪闪发亮

(13)对方能察觉并真心感激你的默默付出

(14)对方的未来计划里总是包括了你

(15)对方盛怒之时仍然在意你的感受

(16)对方愿意倾听你深埋心中的秘密与伤痛

(17)双方都因遇到对的人而变成更好的自己

(18)两人说到彼此才能听懂的梗时会心一笑

(19)突然回头时发现对方正好也在看着自己

(20)分开的两人在各自成长后又重新走到了一起

(21)两人即便分别多年再见面时依然能无话不谈

(22)比起相遇之后产生的巨大麻烦,两人更害怕此生会遇不到彼此

(23)痛苦与孤单之时有人愿意给予陪伴

(24)能与喜欢的人分享自己的秘密基地

(25)贴心地记住恋人的喜好并为之制造惊喜

(26)平常小事会因为一起经历的人而变得特别

(27)在一起的两人互相尊重彼此的差异

(28)两人都会为了对方而主动做出改变

(29)两人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不会选择牺牲对方

(30)即使立场对立,两人也依然认可彼此的品格和能力

(31)两人都始终恪守最初的誓言

(32)在日常生活里自然而然的互相称赞

(33)在潦倒困境之中的相互扶持

(34)两人追求与前进的方向始终一致

(35)深夜时分两人一起压马路

(36)藏匿许久的秘密恋情终于能够自信满满地公开

(37)彼此都为对方好并且也知道对方真正想要什么

(38)因为信任将自己的软肋展露给对方知晓

(39)知晓你软肋之人也绝不会用此来伤害你

(40)真正拥有那些失去后会令人痛苦的东西


此文姐妹篇:虐梗四十题

碎碎念:其实很多虐梗翻个面就是甜梗,它们就像硬币的正面和反面,没法彻底分开的。甜和苦是需要互相衬托才能凸显出来的滋味,哈哈。

PS:以上甜梗都是过往各种作品中的常见设定,使用者数不胜数(而且大部分梗在现实生活中也很常见),我只是做了整理总结,不需要问我借梗哈。

林朵

【杂谈】虐梗四十题

总结了故事创作里常见的四十个虐梗,放置于此,仅供参考。

(1)还没来得及公开就已结束的恋情

(2)刚刚获得便又失去的希望

(3)至死都未能解开的惨痛误会

(4)已经找不到道歉对象的愧疚

(5)只差一点就能避免的永远错过

(6)一直被当成是谎言的诚恳坦白

(7)至始至终无人知晓的自我牺牲

(8)在对方眼中不值一提的重大付出

(9)即使说出口也已经没用了的事实真相

(10)无论怎么选都是错的魔鬼抉择

(11)很久之后才知道自己当初真正失去了什么

(12)始终牢记的人早把自己忘了

(13)初衷便是欺骗的虚假情谊

(14)看似还有希望之时其实已经没有希望了

(15)原来很...

总结了故事创作里常见的四十个虐梗,放置于此,仅供参考。

(1)还没来得及公开就已结束的恋情

(2)刚刚获得便又失去的希望

(3)至死都未能解开的惨痛误会

(4)已经找不到道歉对象的愧疚

(5)只差一点就能避免的永远错过

(6)一直被当成是谎言的诚恳坦白

(7)至始至终无人知晓的自我牺牲

(8)在对方眼中不值一提的重大付出

(9)即使说出口也已经没用了的事实真相

(10)无论怎么选都是错的魔鬼抉择

(11)很久之后才知道自己当初真正失去了什么

(12)始终牢记的人早把自己忘了

(13)初衷便是欺骗的虚假情谊

(14)看似还有希望之时其实已经没有希望了

(15)原来很在意的愿望在达成时早就不在意了

(16)自己于在意之人眼中并无特别

(17)两人的约定只有一个人记得

(18)两人共同的誓言只有一个人遵守

(19)只差一步便能挽回的糟糕局面

(20)满腔怨怒委屈却找不到可以为之负责的对象

(21)不懂真正代价的糊涂交换

(22)两人间无能为力的渐行渐远

(23)情愿自我欺骗也不愿正视的真相

(24)转瞬即逝的人生巅峰

(25)身处热闹的极端孤独

(26)因为再没有什么期待才表现出的释然

(27)没有其他选择而不得不接受的结果

(28)无论如何都得不到认可的努力

(29)两人最后都没等到对方的道歉

(30)走到终点才发现路一开始便选错了

(31)见识过光明之后却得继续忍受黑暗

(32)维系情谊的脆弱平衡遭到破坏且无法修复

(33)不被感激反被误解与嫌弃的善意

(34)都为对方好但却不知道对方真正想要什么

(35)自己的痛苦在对方眼中只是好玩的笑话

(36)发现并没有人真的站在自己这边

(37)造成更加严重后果的善意欺骗

(38)爱恋产生的基础一开始就不存在

(39)怨恨产生的基础一开始也不存在

(40)从未真正拥有过失去后会令人痛苦的东西


此文姐妹篇:甜梗四十题

碎碎念:借机声明一波,请大家千万不要认为我是专门产出小甜饼的,毕竟以上虐梗我好像基本上都写过(逃

PS:以上虐梗都是在过往各种作品中的常见设定,使用者数不胜数,而且大部分梗在现实生活中也很常见,我只是做了整理总结,不需要问我借梗哈。

Sachlich.

【棋昱】中国分部没有正常人|龙族AU

*本部龚子棋x中国分部蔡程昱

*甜且没逻辑  棋昱哲凡云次方

*前篇戳我

龚子棋一个人在图书馆一边发呆一边喝着一杯柠檬水。

下周开始他就要进执行部实习了。

学生会庆祝结业的舞会也散了,图书馆楼下飘过一阵欢快的歌声,带着少女轻盈的裙摆。比起感叹自己大学生活的结束,更让龚子棋糟心的是自己的心心念念的某人。

龚子棋暗恋蔡程昱,自从从中国分部回来的某个夜晚,他像情窦初开的怀春少男一样抱着被子给自己的舍友李向哲叨叨蔡程昱,从他一口气干掉三份油爆虾的饭量到他总爱喝加冰的饮料,哪怕是在冬天。

甚至那条他缠在蔡程昱脖子上的围巾,都在李向哲耳朵里过了三遍。

以至于现在李向哲打游戏都不敢...

*本部龚子棋x中国分部蔡程昱

*甜且没逻辑  棋昱哲凡云次方

*前篇戳我

龚子棋一个人在图书馆一边发呆一边喝着一杯柠檬水。

下周开始他就要进执行部实习了。

学生会庆祝结业的舞会也散了,图书馆楼下飘过一阵欢快的歌声,带着少女轻盈的裙摆。比起感叹自己大学生活的结束,更让龚子棋糟心的是自己的心心念念的某人。

龚子棋暗恋蔡程昱,自从从中国分部回来的某个夜晚,他像情窦初开的怀春少男一样抱着被子给自己的舍友李向哲叨叨蔡程昱,从他一口气干掉三份油爆虾的饭量到他总爱喝加冰的饮料,哪怕是在冬天。

甚至那条他缠在蔡程昱脖子上的围巾,都在李向哲耳朵里过了三遍。

以至于现在李向哲打游戏都不敢带龚子棋了。

除非是和贾凡一起。

说到底一个人还是单薄,听着那边小两口有说有笑,早早凉透的龚子棋一边观战一边胡思乱想。

就像现在,他看着自己的好兄弟脸上洋溢着微笑,抱着手机在微信里和远在上海执行任务的男朋友聊天,叮嘱那边少喝凉的少吃甜的要吃早饭多喝热水。

惹。

龚子棋狠狠的吸溜了一下,让李向哲的男低音里掺杂了一段极其煞风景的杂音。

李向哲像他摊手,看似无可奈何的摇摇头但还是非常挑衅的冲他显摆。

图书馆里吵吵嚷嚷,没素质。

龚子棋再次吸溜了一下。

爱情就像柠檬水,没有蔡程昱,真酸。

从中国分部回来之后,龚子棋就提交了去中国分部执行部实习的申请。

理由写的冠冕堂皇,通篇读下来表现了我党优秀地下工作者为了本部的建设深入敌营,舍身为密党内部稳定,甘做屠龙大业的螺丝钉。

然后就被驳回了。

“你党性不够吧,小老弟。”

苦手于毕业论文的李向哲看了他一眼  并在龚子棋那句一定会带着蔡程昱三个字的回答说出口之前低下了头。

比起龚子棋这坎坎坷坷的感情,李向哲和贾凡就简单粗暴多了。

刚刚高考完的李向哲碰到了来中国招生的本部专员贾凡,在此之前李向哲收到了中国分部的邀请。

本着一颗战狼心,李向哲正要拒绝。

贾凡端着一杯冰咖啡:聊聊?

说完给李向哲倒了一杯热水。

热水见了底,李向哲决定叛变,顺便叫上了龚子棋。

龚子棋问为什么,李向哲笑了笑,说道,一米九二相吸,你不懂。

感情世界两袖清风的龚子棋心说李向哲他就是长得太高脑子缺氧。

龚子棋时常想起那天释放「烛龙」的蔡程昱,有时是课上走神,有时是睡觉做梦,他看到这人赤金的眸子在阴暗的酒窖里熠熠生辉,火焰从他身上向四周生长。

没有那片无尽的死侍潮,只有被烧的发红的钢筋和发黑炭化的酒桶。

烛龙绝对的力量碾压着四周的一切,也撕裂着蔡程昱的精神,龚子棋张了张嘴,高热的空气灼烧着他的鼻腔,嗓子里混着股血腥味,他一个字节也吐不出来。

然后他就看到了那颗子弹,弹头上嵌着一颗剔透的贤者之石,红色的石头在空气中割裂出一道红光,下一秒被送到了蔡程昱的胸腔。

每一次做梦,他都能看到倒地的蔡程昱。

少年轻轻倒下,带着鲜红的胸膛,让酒窖再次陷入昏暗,只剩下通红的钢筋和破碎的墙壁留在那里,看起来蔡程昱只像一个误入片场的无辜大学生。

龚子棋心底发寒,干涩的喉头好像拧在一起,他什么也喊不出,接着他就醒了,带着惊魂未定。

好在梦只是梦,某个自带高危言灵却看起来不太聪明的大学生正在大洋彼岸一边剥着油爆虾,一边和龚子棋说学校东门的馄饨今天的量有点不足。

大概是肉涨价了?

龚子棋把手机藏在课本底下,在教授眼皮子底下和蔡程昱手牵手横跨几个时区在网上冲浪。

没带龚子棋去中国分部东门吃馄饨让蔡程昱有点在意,其实如果那几天他放过几只油爆虾,本部的专员就能好好感受感受被蔡程昱吹上天的馄饨是怎样的皮薄馅大。

那天他们俩精疲力尽的躺尸在酒窖里,呼吸着慢慢冷下去的空气。果冻虽然嘴上没个消停,但从封锁大厦到接应他们俩,一件件的事被这个嘴碎的骚包系统处理的明明白白。

来的几个跟蔡程昱一样一副纯良大学生的脸,龚子棋看到那几个人影就安心闭眼了,再醒来的时候就是中国分部的校医院了。

他不知道昏迷了多久,但蔡程昱倒是蹦跶的挺欢,手里拿着给他买的饭,穿的和个皮卡丘一样。

龚子棋再一次思考蔡程昱的血统评级。

旁边几个拿着笔记本一脸生无可恋的敲敲打打,显而易见的在被论文荼毒。

蔡程昱送完饭就没影了,说是去执行部有事。

龚子棋看着周围被蔡程昱拽来照顾病号的四个人,仿佛梦回高三,自己不拿起手机刷刷百词斩简直是荒废时间,可他手臂烧伤,吊在那里和个木乃伊一样。

他从窗外看出去,中国分部似乎和普通的大学没什么区别,要非要有,大概是食堂饭比较好吃。

他笨拙的用左手吃着饭,心里这么想。

这四个人各有各的事,白天轮着来,晚上三三两两的拿着电脑抱着几摞书敲敲打打。逮着龚子棋不睡觉的时候说个没完,一开始做正事的时候一声不吭。

中国分部在龚子棋进了校医院之后就联系了本部,通知他的家人,说是导师带他研究的项目出了问题,这个年他是回不去了。龚子棋的导师为了表示诚意,特地录了一段视频把戏做足,口吻严肃,情真意切,一边说着龚子棋的举足轻重,一边表示妨碍他们一家团圆的歉意,视频是李向哲给录的,最后还加了几下抽泣。

龚子棋看的眼皮直抽。

大洋两岸的神经病们在这种时候格外心意相通。

特别是在果冻把他和蔡程昱在酒窖里的视频传到校园论坛上的时候。

从中国分部到芝加哥的十几个时区也拦不住两边神经病顺着网线翩翩起舞,等到李向哲和龚子棋看学生会的某部长和狮心会的某部长为他和蔡程昱写的奇奇怪怪的小说,他们俩在酒窖相拥的照片已经在论坛头版挂了两天了。

就当为两方和谐相处做贡献了。李向哲安慰他,紧接着是无数个哈哈哈。

龚子棋:……

蔡程昱显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或者他根本不知道,天天执行部装备部两头跑去为酒窖的事收尾,剩下的时间只能让他在龚子棋这边站一会,马上回宿舍睡觉了。

剩下龚子棋一个人心猿意马做贼心虚想东想西。

一颗心不上不下的吊了一天,回过头来发现自己对和蔡程昱那什么这件事意外的不排斥。

这让他更慌了。

他在心里暗骂李向哲,拿过手机来左手的打字,说到最后无话可说的来了句「给性相吸。」

手机过分的灵敏,一滑就发出去了。

「哦豁,你也知道啊。」

「我觉得小蔡挺好的,听哥的,该下手,就下手。」

「就是你老丈人不大好整。」

发完就没动静了,龚子棋想想今天好像是贾凡回本部的日子,李向哲在朋友圈从昨天半夜嘚瑟到现在,还能在恋爱上头的间隙给他发这几串,真是难得。

龚子棋十分糟心。

临近三十,中国分部下了场雪,龚子棋好在也是A级,血统作用下身上的伤也大好了,重度烧伤的手臂生长出了新的皮肉,太久没活动让他对自己的手臂有些陌生,他一边慢慢适应着,一边配合着进行一些后续检查。

那几个小的论文已经交上了,每天没事就凑一堆过来找他聊天,最能说的那个叫黄子弘凡,话多又密,龚子棋也不是特别擅长聊天,聊着聊着,就是黄子一人的单口相声,一见他龚子棋就头疼。

这样的日子没过几天,陆陆续续这几个小孩就回家过年去了,临走塞给他一摞小吃店的打折券,苦口婆心的在上面写了些“爱拼才会赢”“爱要大声说出来”之类的,形形色色的字迹叽叽喳喳的再次让他头疼起来。

小屁孩,恋爱都没谈过还来教育我了。

那摞打折券油爆虾占了大半,想也知道是怎么个意思,龚子棋嘴上嫌弃,但还是拿纸包了一层,收在柜子里。

这下,龚子棋这边每天只有蔡程昱雷打不动的天天来。

年三十那天,龚子棋出了次门,他从窗户翻出去,套着蔡程昱给他送过来的羽绒服。

“出去干啥呢?”

在他落地的一瞬间果冻再次爬上他的耳机,龚子棋下意识想换个耳机。

“哎哎哎,别扔,我这给您导航来了。”

这边飞快换上一副狗腿的样子,还是那口京片子,一如既往的能叨叨。

龚子棋不是想跑,他是想去准备年夜饭。

和蔡程昱的年夜饭。

蔡程昱这个年是不回家过的,知道这个之后,龚子棋就想到了抽屉里的那些打折券。

虽然他没必要为钱去担心,但这可以告诉他蔡程昱喜欢哪家店的什么菜。

回来的路上又下起了雪,中国分部只有零星几个人还在这里值班,看起来和这座城市一样进入了一年一度的休整。龚子棋走过那片结冰的湖,他知道在这底下是整个分部的枢纽,即使在这时有龙族突袭,迎接他的会是破冰而出的最强火力。

梅溪湖之下是中国分部的装备部。

即使是在这样的日子,和所有密党一样,都是时刻备战。

他没有去找蔡程昱,老老实实回到校医院,等着蔡程昱晚上来找他。

外面的雪又下了一层,护士进来给龚子棋关好窗,告诉他如果无聊可以下楼去和剩下的人看春晚,龚子棋点点头,没有动。

朋友圈都被李向哲那几个给刷屏了,这货和几个在大洋彼岸唱响思乡情怀,向周围那几个懵懵懂懂的外国友人要了一圈红包。

洋装穿在身,心是中国心。

李向哲深沉道。

龚子棋和他鬼扯半天,直到周围零零散散的鞭炮声也渐渐弱了,四周的灯火也暗了下去,楼下那几个在一起喝酒热闹的人也回去休息了。

从楼下喧闹里蔓延来的温度冷却下来,龚子棋觉得似乎自己又变成了来M城飞机上的那个他。他看着窗外的雪听着那些和他不相干的喧闹,垂着眼眸,冷静,严谨,却也无聊到冰冷。

在一年中最热闹的日子里,他独自疏离。

分部和本部一样,都是一群疯子,但疯子彼此之间也不是百分百合拍,就像同为神经病的本部对于分部搞的那套就觉得格外神经病,分部看本部也是这样,所谓神经病向轻,差不多就是这样。

就像那几个小孩在这边叽叽喳喳,龚子棋有时觉得烦,但如果是蔡程昱,即使是拉着他去给梅溪湖泄洪,说不定他还要让他在这不要走动,自己去开个挖掘机给他壮壮声势。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大概蔡程昱是一种少见的神经病,谁见了都想多少的惯着他。

他一个人守着那一桌还没摆开的菜等着那个迟到的神经病。

“子棋!”

他还没反应过来,窗外那人给了那道单薄的锁干脆的一脚。

紧接着蔡程昱就跳进来了,裹着寒风和雪结结实实撞进龚子棋的怀里,手忙脚乱之中额头给了龚子棋鼻梁狠狠的一下,龚子棋眼前一黑,强忍着酸疼还是稳稳的把他接住了。

“你好了?”蔡程昱满心欢喜。

“离再进手术室还差几顿油爆虾。”

“你再不下来感不感冒就说不定了。”

“那你倒是把我放下。”

龚子棋莫得感情的松手了。

蔡程昱身上挂了一层雪,现在尽数化成水了,龚子棋把窗关好,拿着干毛巾给他擦头发。医院里供暖很好,龚子棋就套着一层薄睡衣,蔡程昱一副被冻蔫了的样子,趁他给他擦头发,把手伸进龚子棋的睡衣里。

冻得龚子棋身子一僵,那人得意的说:“嘿嘿,冰你一下。”

手刚要抽出来,却被久违的温度暖的迟疑了一下,龚子棋握住了他的手,说:“给你暖暖。”

说完还往他手心哈了一口气。

“你纹身挺酷啊。”

“……嗯…”

龚子棋心里动了动,憋着笑,把那句“摸摸翅膀”的骚话咬碎在肚子里,慢条斯理的伺候蔡程昱。

这下蔡程昱不知道该做什么了,呆呆的任他摆布,脸红程度不亚于那天的酒窖。

“你怎么不走门?”

“我看下面都熄灯了,不好再麻烦他们。”

其实是想吓吓你。

蔡程昱心说。

蔡程昱早在果冻出来搅和之前让这个聒噪的人工智能闭了嘴,龚子棋也不奇怪,毕竟是执行部和装备部同时看好的混血种,有白卡权限也不值得惊讶。

果冻在被静音之后屋里的灯也关了,周围再次陷入黑暗,与酒窖不同的是空气中是令人安心的舒适。

他们俩的夜视能力很好,就着外面映进来的光,蔡程昱靠着床边对着窗户坐在地上,看着龚子棋把那些吃的摆了一圈,饭有些凉,但蔡程昱总是有好胃口,龚子棋开始和他一起吃着,后来就干脆看他吃了,眼睛看着,手里也不闲着,刚刚还在适应的手剥起虾来倒是一点也不生疏。

蔡程昱让果冻把春晚的回放投在一边,说是这样才有年味。作为交换他给了果冻说话的权利。

龚子棋倒是怎样都好,反正和蔡程昱待在一起,蔡程昱嘻嘻哈哈的笑他多少也会染上一点。

染上一点名为蔡程昱的传染型傻笑神经病。

“唉?刚刚他说什么了,我没听到。”

沾了油的手说着就伸过去了,龚子棋眼疾手快的截胡,扯了纸巾给他一点一点擦,活像一个老妈子。

他记得李向哲吐槽贾凡带学生会里的那几个小的和带孩子一样,知道的是屠龙密党,不知道的以为卡塞尔是个幼师学院。

龚子棋给这人擦着手,心底默默认命。

其实还不错。

小孩也蛮可爱的。

龚子棋这间房位置很好,两个人坐在窗边可以看到周围一点点的灯光,混着浓稠夜色好像揉进深色的海里。

蔡程昱被节目逗的越来越精神,龚子棋对这些兴趣不大,纯属蔡程昱让他看他才去看两眼,他为了今天晚上已经跑了一天,等这人的时候又熬了大半夜,渐渐的耳边那些节目里的吵嚷都模糊下去,他就着蔡程昱的身子合上眼睛。

蔡程昱感受到之后便不再闹腾,乖乖的做龚子棋的人形靠枕,老老实实的看着相声。

他倚在蔡程昱身上,听着他的呼吸。

他睡不着。

龚子棋心里有点乱,乱的有些烦。

就在昨天他和执行部部长见了一面,在那片湖底的巨型机器一般的建筑里。

从湖心做了电梯下去,隔着玻璃通过那层冰之后下面的是带着淡金光泽的水,还混着些荧光发蓝的斑点。

这是中国分部独有的炼金矩阵,或者在千年前被称为某种方术。

张超告诉他要来这里的时候,他这些天一直松散的脊背不由挺直了,就像即将出鞘的钢刀。

他是本部的刀刃,即使是在中国分部,面对这里最锋利的兵器之一,他没有理由让自己松弛下来。

刀剑可以在拼杀中折断,却不能是自己在鞘中朽坏。

周围的装饰风格逐渐改变,推开那扇红木雕花的门,龚子棋后背有些发冷,似乎那人的暴戾隔着门把手缠上了他。

推门进去,那人向他点点头,还未开始说话,从一旁的书柜上调下一个黑影,稳稳的砸在那人的头上。

紧跟着还有一句“喵嗷!!”

“你爱吃不吃,饿着拉倒。”

张超把灯一开,龚子棋才看清那人头上顶着一只肥猫,一只手里拿着罐头,一只手拿着勺。

那猫落在桌子上,对着他可怜兮兮的叫,等到他又拿起勺子伸过去的时候,爪子一拍,勺上一坨尽数落在一摞文件上留下了一个印子。

“……”

“……”

张超已经笑的不行了,龚子棋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笑,他努力绷起来的气势被这人用猫狠狠的恼了一爪子。

兵疯疯一个,将疯疯一窝。

为什么自己会觉得中国分部的执行部部长是个正常人呢?

但他却不再觉得头疼,只是觉得有趣。

就像蔡程昱。

“张超你再笑就给我出去。”

“好的,我这就出去。”

张超关上门,然后在门的那一边放肆大笑。

“本部,龚子棋。”

那人一挑眉,笑了一下:“中国分部,郑云龙。”

郑云龙清清嗓子,把那摞带着印子的文件推给他,作为中国分部的部长向他所代表的本部对酒窖事件给予一个答复。

更多的是对蔡程昱的失控。

“他不可能只是A级。”

龚子棋翻看的文件,斩钉截铁的说。

郑云龙垂着眼皮,微微点头,没有否认,但并不在意。

“这不重要。”

他抬眼看着龚子棋,仍然有些漫不经心,却斩钉截铁。

龚子棋掌心潮湿,无形的压力捏住了他的五脏六腑。

“重要的是——”

他顿了顿。

“与你无关,小龚同学。”

说完,就是一个十足的假笑,也提醒着作为一个临时专员的龚子棋本钱去在中国分部质疑他。

屋内彻底静了下来,只有翻页声和那只猫的叫声。

“……”

郑云龙点点头,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十足的傲慢和轻视。

龚子棋不再说话。

“蔡程昱虽然傻,但很真诚。”

“不管做什么朋友都是很不错的。”

郑云龙玩着猫的爪子,不知道是跟猫说还是跟他说。

“……”

龚子棋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他睁开眼,看着眼前这不知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人。

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握住的手。

「不管做什么朋友都是很不错的。」

去受了一肚子气,脑子里却只剩这句话。

他轻轻的用指肚摸了摸那人服服帖帖趴在额头上的头发,他离着很近,呼吸都带着温度传递到对方脸上。

“蔡啊蔡,新年快乐。”

他在那人软软的额发上吻了一下。

我想和你好,你知道吗?

他转过身去看着窗外静静落下的雪,没有注意到一边的那个人眯着眼,轻轻的笑他。

在湖底的某人,看着果冻对这边的实时直播,一边向火锅里下肉,一边憋笑。

“嘎子哈哈哈哈哈哈,你看这俩傻子。”

“你年轻的时候也差不多好吧。”

无奈的真·执行部部长悄悄给他把酱碟拿开,想着要不要把啤酒也给撤了。

“我现在也年轻好吧。”

“行,我们家大龙年年十八。”

他起身去盛饺子,听见那人又说:“老夫少妻,阿部长可是有福了。”

“郑云龙你给我少喝点!!”

郑云龙再次喝干一罐啤酒,打了个酒嗝,嘿嘿嘿的说:“请你对中国分部执行部部长郑云龙先生尊重一点。”

说完开始笑,一边笑一边再次复述龚子棋那天被自己的演技唬的有多傻。

就像所有烂俗的爱情故事,在甜腻过后总会归于平静的分别。

龚子棋走的那天蔡程昱被M市糟心的路况制裁在高架桥上。

“子棋,我到不了了。”

“非常非常对不起。”

“太可惜了。”

“我会很想你,我舍不得你。”

“要不我给你放个烛龙送行?”

手机的那一头是蔡程昱时高时低的声音,自言自语似的,直到最后一句带着莫名的兴奋。

龚子棋眼皮一抽:“你老实点。”

又补了一句:“我会回来。”

他关了手机,在这之前他给李向哲发了一条微信——

“哥想为爱投靠分部,帮我。”

待到他跨越十几个时区后,在CC1000次列车上,才看到李向哲给他的回复。

“恋爱,勿念。”

外加一张电影院牵手的照片。

“电影院拍照,没素质。”

“打扰舍友追求爱情,没素质。”

到底还是贾凡靠点谱,龚子棋接收到「申请表.xls」的时候,手指颤抖,在资本主义的寒风中终于感受到了人间真情。

然后贾凡就把他拉黑了。

想也知道是谁干的。

龚子棋琢磨着去学校论坛再发一次穿貂唱威风堂堂的李向哲,让他这个无情无义的舍友再红一次。

第二十八次申请被拒后,龚子棋的心已经波澜不惊,他麻木的往申请理由里敲着八荣八耻,仿佛一个没有感情的打字机器。

管他通过不通过,烦都要先把他烦死。

执行部的部长一脉相承的暴躁,开始他一递申请表接着就溜,全靠副校长的守夜人,让他这个打算叛变革命的可以及时开溜。

后来他也懒得跑了,因为他发现部长对他扯的这些狗屁还挺感兴趣的。

给老外讲八荣八耻四书五经,报效祖国的同时实现文化输出,就是这么得劲。

这么下来,申请没过,部长倒是打算安排他进新闻部当个干部。

不了吧,不了吧。

龚子棋冷漠的看着自己第三十次被拒,对着大洋撒下热泪,他看着海,就好像看到蔡程昱眼前的馄饨汤,也好像看到了蔡程昱那双眼。

含情脉脉。

我看他那是饿的,没准他看碗面都那样呢。

李向哲在一边嘴贫,龚子棋抬腿就是一脚。

“何必呢,距离产生美,异地也是恋。”

“那你和贾凡怎么不啊。”

“条件不允许。”

李向哲总算正经的说了句话:“要是去执行部你还有点机会和他做个任务,要是去新闻部你就完蛋了。”

他没吭声,正像现在他在图书馆里发呆。

他从来没有这么想回国过。

记得某个中二时期他还是叼着烟披着校服,板着张脸教育自己手底下那几个跟班,说什么好男儿志在四方不要为了眼前的花花草草迷失自我。

现在他不仅迷失了自我,甚至为了爱情可以单挑整个装备部。

如果他们装备贤者之石的枪口对着蔡程昱的话。

你妈的,蔡程昱给他下蛊了吧。

一直到第二周,龚子棋一直是这种状态。

他坐在图书馆的台阶上,喂着身边那群胖鸽子。

这些鸽子在这养熟了,也不怕人,吃饱喝足就在四周徘徊,大概是太肥,好像飞不太高。

“有心事?”

这人在旁边坐着好一会了,等到龚子棋喂完鸽子才开口搭话。

“……”

这是在卡塞尔学院内,龚子棋并不担心这人带着恶意,只是突如其来的这么一问,他有些不自在。

那人眼窝深邃,高而挺拔,是任谁看到都是忍不住多看几眼的那种俊美,还带着亲切的笑。

“有。”

“突然之间就喜欢上了一个人,莫名其妙的感觉自己的什么都跟着跑了。”

那人听的很认真,皱着眉,若有所思。

“我的生活好像乱成一团了…”

他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但我还挺喜欢的。”

“这挺好的。”

那人评价道。

“其实我就是不放心他,我怕他出事,怕他死。”

“他比我强很多,我承认,但是万一呢?”

“他太傻了,对谁好像都掏心掏肺的…”

“和小孩一样,我想看住他。”

我是最合适他的人。

无尘之地和烛龙。

我是唯一可以在火海中拥抱他的人。

“那我想你确实可以看住他。”

那人点点头。

“做个介绍,中国分部执行部部长阿云嘎。”

他向龚子棋伸出手,两手相握,带着恰到好处的力道。

“上次见你的是我们的装备部部长。”

“别把他的话往心里去。”

“还有,我代表中国分部向你表示欢迎。”

另一只手递过来的是一张薄薄的纸。

“我不大明白你为什么一个申请要写这么多次?”



END

咸水牡蛎
“我用红布把它小心翼翼包好了,...

“我用红布把它小心翼翼包好了,压在抽屉里最里层,可拿出来的时候还是褪色了。”

“我用红布把它小心翼翼包好了,压在抽屉里最里层,可拿出来的时候还是褪色了。”

子见南子
 恺撒在水族馆闭馆后留了下来。...

      恺撒在水族馆闭馆后留了下来。

      这对他来说很简单,只需要一个小小的隐身术,然后便能若无其事地等着工作人员们将场馆清空。

      穿过空荡荡的长廊,恺撒站在水族馆中央巨大的圆柱水族箱前,他打定主意要看一看人类是用了什么奇妙机器来饲养这些娇贵的热带鱼与珊瑚礁的。

      然后他看到了。...


      恺撒在水族馆闭馆后留了下来。

      这对他来说很简单,只需要一个小小的隐身术,然后便能若无其事地等着工作人员们将场馆清空。

      穿过空荡荡的长廊,恺撒站在水族馆中央巨大的圆柱水族箱前,他打定主意要看一看人类是用了什么奇妙机器来饲养这些娇贵的热带鱼与珊瑚礁的。

      然后他看到了。

      眉眼秀致的饲养员顺着楼梯爬到圆柱最顶层,在那里脱下了深蓝色的工作服,露出的却不是潜水衣,而是光滑的肌肤。他就那样赤裸着,跃入了池水中。

      细密的白色气泡伴着他的入水翻涌而起,把几条躲闪不及的露珠盔鱼冲得晕头转向。随着气泡消散,恺撒注视着水中的身影渐渐舒展,修长的双腿在缓缓摆动间,化为了鱼尾。

      扇形鳞片自腰部茁生而出,一路蔓延,将皮肤的莹白以幽蓝掩盖,边缘在水族馆特殊波长的光照下泛出微弱荧光。近两米长的鱼尾强壮而有力,搅弄水波,粼粼间摇曳着划过半透明的尾鳍,如晨雾,如轻纱,如蜻蜓的翅膀。

      恺撒呆呆地站在玻璃外,仰头看着人鱼在水中慵懒地转了几个圈,然后开始认认真真地给鱼群喂食,清理水池。

      他太过惊讶了,以至于忘了将隐身术维持下去。刚刚给海龟检查完鳍肢的人鱼抬起头,看见了被玻璃壁扭曲变形的陌生人脸,惊得噎了一下。恺撒眼看着一个拳头大的气泡从人鱼的嘴巴里冒出来,仿佛能听见“啵”的一声,亮晶晶地向上浮去,而比气泡跑得更快的,是人鱼惊慌逃窜的背影。

      恺撒想也不想就转身,绕着圆柱水池的侧面狂奔而去,堪堪在标有“员工通道”的铁门前刹住脚,就有一只惊慌失措的小动物一头撞进了他怀里。

      刚从水池里爬出来的人鱼还是湿漉漉的,黑发上啪嗒啪嗒滴着水,工作服被胡乱地套在身上,白生生的赤裸的双脚踩在地板上。

      “别怕,别怕,没关系的……这不是什么很大的秘密……”

      恺撒试图安慰一边发抖一边拼命挣扎的人鱼,仓皇出口的话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

      一家由人鱼经营的水族馆?这个消息传出去不用两个小时,所有的工作人员都会在昏迷中被运进某个神秘的研究所里。

      可是在恺撒看来,这确实不是什么很大的秘密。

      受到惊吓的人鱼已经开始咬他了,恺撒忍着肩膀上的刺痛,伸出双臂抱住了人鱼。而后,从他的脊柱两侧、肩胛下方,生出一对宽厚的白色双翼,柔软而温暖,轻盈地将人鱼笼罩在羽毛的阴影下。

      “你看,这是我的秘密。”恺撒哄劝着说。

      这次轮到人鱼呆呆地站在原地,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着天使的羽稍,金黄的双眼在茫然中微微睁大。

      恺撒趁机低下头,吻了吻他泛红的冰冷眼尾,尝到了海水的咸涩滋味。




————————————




鱼性恋逛水族馆简直像是在逛吉原花街

我醉生梦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