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翔霖】非典型室友24
非典型恶卝魔X非典型天使
贺峻霖在听见宋亚轩那一句话之后,确信自己甚至看见了走马灯。
他想起自己顺风顺水的人生,前一百年在天堂长大在天堂毕业,后来投身天堂建设工作,在这个过程中,他却莫名其妙把自己某段记忆搞丢卝了。然后他又细数了一下这三个月,心底遏制不住地悲凉。
原来,一切的一切,从他的翅膀莫名消失的那一天,就已经不可避免地如野马脱缰一般向未知的深渊滑去。
天使耷卝拉着脑袋,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生无可恋地瘫在沙发上。由于谜团太过复杂,各种信息疑点汇聚在脑子里打了个花式中卝国结,更遑论贺峻霖优秀的联想能力加持,精神分卝裂阴卝谋论占据了他快要停止运...
非典型恶卝魔X非典型天使
贺峻霖在听见宋亚轩那一句话之后,确信自己甚至看见了走马灯。
他想起自己顺风顺水的人生,前一百年在天堂长大在天堂毕业,后来投身天堂建设工作,在这个过程中,他却莫名其妙把自己某段记忆搞丢卝了。然后他又细数了一下这三个月,心底遏制不住地悲凉。
原来,一切的一切,从他的翅膀莫名消失的那一天,就已经不可避免地如野马脱缰一般向未知的深渊滑去。
天使耷卝拉着脑袋,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生无可恋地瘫在沙发上。由于谜团太过复杂,各种信息疑点汇聚在脑子里打了个花式中卝国结,更遑论贺峻霖优秀的联想能力加持,精神分卝裂阴卝谋论占据了他快要停止运作的大脑。
这种状态我们一般简称,放弃思考。
直到开门看见严浩翔的那一刻,贺峻霖脑海里各种细思恐极“我杀我自己”的惊悚片才终于被打断。
谢天谢地,可喜可贺,一片空白的大脑里,取而代之的是摊牌之前他对宋亚轩说的:“我不确定我是不是真的喜欢他。”
……倒也没好到哪里去。
身卝体比意识先行,他十分自然地把严浩翔堵在了公寓门外,一顺手,门在身后“咔哒”一声合上,只剩下他们两个在外面大眼瞪小眼。
“……”
沉默许久,严浩翔先开了口:“你先说还是我先说?”
他们之间的气氛从未如此严肃过,很多事情总是在插科打诨中鸡飞狗跳地过去,一时间贺峻霖竟然有点想落荒而逃,但潜意识间又觉得,总要有这一天的。
贺峻霖于是直奔主题:“我们被人施法了。”
严浩翔:“嗯。”
贺峻霖:“而且是能封存记忆的契约魔法……我猜你也失去了一段记忆。”
严浩翔:“嗯。”
贺峻霖深吸一口气:“而且……”
而且我就是那个给咱俩施法的大傻卝逼。
……
但是这要怎么说啊!!
他可耻地迟疑了一下。于是专心听着的恶卝魔疑惑地歪头,问:“怎么了?”
贺峻霖微弱地说:“说了你别打我啊。”
他是真的觉得严浩翔恨他这个始作俑者一辈子都不为过,他也挺恨自己的,当初为什么闲的没事儿干给自己下这种咒。退一万步讲,哪怕施法者不是他,被莫名其妙绑了这么几个月,他自己赞且不说,对方总归挺烦的吧……
严浩翔失笑地答应:“不打你。”
贺峻霖这才下定决心,一闭眼一咬牙,承认道:“施法者是我。”
“……”严浩翔愣住了,似乎是在消化过于庞大的信息量。
啊,果然。
贺峻霖自认已经丢掉了羞耻心,既然说都说了,干脆把另一件事情一并解决掉,破罐子破摔地上前凑近:“等等!现在我要确认一件事情,你别动啊。”
由于太过紧张,“你别动啊”四个字磕磕绊绊地从唇齿间摔出来,微弱得严浩翔不仔细听都听不清。贺峻霖趁他不备,直直地撞进对方怀里,他不敢看恶卝魔的表情,只能凭感觉缩紧手臂。
平时也不是没有这么近距离的肢卝体接卝触,比如上班路上,比如丘比特的恶作剧……可是之前贺峻霖一直把那当做迫不得已,而现在变成了他主动,一切知觉仿佛都被放大了百倍。
等等。
这算不算耍流氓啊?
耳旁严浩翔的呼吸陡然紧促起来,贺峻霖心如擂鼓,更忐忑了,不知不觉中心绪已然飘忽到了“不同种卝族之间耍流氓要判多少年”的层面。
抱都抱了,好像除了心跳加速之外没什么大反应,也不排斥,那应该还是挺喜欢的吧。
贺峻霖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绞尽脑汁地思考了一下五秒钟之后应该用什么方式不留痕迹地带过这件事情,然后发现——没有。
“……”完了,词穷。
一时冲动导致骑虎难下,贺峻霖在恶卝魔气息的包裹中,悲怆地闭上了眼,想要杀死半分钟之前的自己。
……
严浩翔确实震卝惊得无以复加,原本他以为他自己才是施法者,而现在这些假设被贺峻霖一句话都推卝翻了。
等等,既然贺峻霖才是施法者,那为什么——
他还什么都没想明白,一句“等一下”卡在嗓子眼,被贺峻霖的投怀送抱打断得很彻底,天使温热的呼吸打在他的侧颈上。
……恶卝魔呆滞地眨眨眼。
这又是哪儿到哪儿?
明明印象中这种事情好像是第一次,但感觉意外地十分娴熟。虽然贺峻霖让他别动,但最后严浩翔还是挣扎了一下,然后条件反射地伸出双手——
——紧紧箍卝住贺峻霖。
良久,他才听见贺峻霖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很大勇气一样。
“是这样,我其实最近感觉有点不对劲于是问了马嘉祺和宋亚轩然后发现我可能有那么一点点微妙地对你产生了感情然而我也不太确定所以我就是来确认一下以后绝对不打扰你但是也请你不要嘲笑我——”
严浩翔:“……”
他努力抑制住上扬的嘴角,艰难地打断了声音越来越闷的天使:“等一下,等一下。”
贺峻霖的声音戛然而止。
严浩翔继续说:“你的意思是,你喜欢我,对吧?”
“……”
贺峻霖面子已经丢没了,抬起了从刚刚开始就埋在恶卝魔肩颈的脸,猛地向后一退,瞪向对方:“我只是不确定。”
天使的耳尖红得仿佛要滴血,不知道是不是被脸红牵连,眼尾也有点微红。
“不确定?”
严浩翔的表情逐渐变得凝重。
“我也正好有一些事情要确定,想请你配合。”
贺峻霖:?
等等,这个剧情走向似乎不大对。
严浩翔把贺峻霖已经条件反射搭在门把手上的手扒拉下来,又打了个响指,公寓门彻底上了锁。
贺峻霖:???
不是吧不是吧你不是要就地灭卝口吧——
他还没问出口,就被恶卝魔按住肩膀,本能地感到了一丝微妙的危卝机感。直到恶卝魔巨大的黑色翅膀把两个人都罩在里面,贺峻霖才反应过来为什么会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他拼了命往后退,可是身后就是门,已经退无可退,于是紧急喊停:“等一下,wait,停——”
没有等一下。
惯会撒谎的恶卝魔俯下卝身,仿佛真是在做什么试验一般,郑重地吻上面红耳赤的天使。
唇齿交卝缠间,他恍惚觉得这一刻自己似乎已经等了很久。
……
管它呢。严浩翔闭了闭眼。
一百年也好,三个月也好,他真是一秒也等不得了。
而贺峻霖的意识彻底变成了一坨浆糊,肩胛骨处像是火烧一样,当热度突破某个阈值,他突然感觉到某种沉甸甸压在身上的东西消失了。
是记忆。
翻腾着的记忆争先恐后地涌卝入他的脑海,五味杂陈的情绪让他快要承受不住,贺峻霖于是颤卝抖着伸出手,捧住严浩翔的脸,用卝力回吻。
有什么东西迫不及待地从天使背后舒展开来,伴随着几根散落在地上的羽毛。那是一双天使的翅膀,颤卝动的翅膀尖紧绷着,挥动两下,同样向下包裹卝住拥卝吻的爱人。
洁白又漂亮。
好好 8
人不需要太理智,也不用一辈子做对的事
he
极禹
1.
张泽禹几乎是飞扑到还放着水的水槽边,尽管途中有些坎坷,由于张极站的太近,所以他是先一头撞到了张极胸口,再一个健步跃过张极,扑到了水槽边。
耳朵好热,张泽禹一手扶着水槽另一只手去水龙头下接了些水拍打到耳朵上。
张峻豪换好了鞋子瘫倒在沙发里,左航倒是不慌,边换鞋边问,
“两个人都在厨房,事情不简单。”
左航换好了拖鞋,“吃独食了吧,老实交代。”
张极右手揉着自己的胸口,左手指了指身后的张泽禹,
“张泽禹说要给你们煮饺子。”
“张泽禹煮饺子,是不是酸菜馅的啊。...
人不需要太理智,也不用一辈子做对的事
he
极禹
1.
张泽禹几乎是飞扑到还放着水的水槽边,尽管途中有些坎坷,由于张极站的太近,所以他是先一头撞到了张极胸口,再一个健步跃过张极,扑到了水槽边。
耳朵好热,张泽禹一手扶着水槽另一只手去水龙头下接了些水拍打到耳朵上。
张峻豪换好了鞋子瘫倒在沙发里,左航倒是不慌,边换鞋边问,
“两个人都在厨房,事情不简单。”
左航换好了拖鞋,“吃独食了吧,老实交代。”
张极右手揉着自己的胸口,左手指了指身后的张泽禹,
“张泽禹说要给你们煮饺子。”
“张泽禹煮饺子,是不是酸菜馅的啊。” 左航说着笑嘻嘻的往厨房走去。
“冰箱里应该只有三鲜馅儿的吧,酸菜馅的在这边不好买。”张泽禹边回答着左航边低着头往冰箱方向走。
“张泽禹…” 左航盯着张泽禹 “你这脸上怎么都是水啊?”
张泽禹抬头,眼睛笑成月牙状,“啊,我刚刚在里面洗脸呢,妹煮饺子,我现在去冰箱找找。”
张极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笑开了花,但脸上没什么波澜,
“你俩先换衣服吧,饺子我来煮。”
然后又对着快要钻进冰箱里的张泽禹说,
“行吗?张泽禹。”
他在征得张泽禹的同意。
“啊?行啊。”张泽禹答应着,继续在冰箱里翻找“这饺子到底搁哪儿了?”
张极去到张泽禹身后,弯下腰,他的左耳刚好贴在张泽禹湿漉漉的右耳上,然后伸长胳膊在冷冻第一层拿到了放在最上面的一袋三鲜馅饺子。张极没有急着起身,而是微微把头转向左边,贴着张泽禹的右耳,轻声问,
“宝贝,还饿吗。”
张极的呼吸打在张泽禹的耳朵上,脸颊上,脖颈间,暖暖的,痒痒的。
张极看着僵住的张泽禹,嗓子有点干,他忍着笑意缓缓地站直了身体,目光还黏在张泽禹身上,直到看见张泽禹因为呼吸急促而上下起伏的脊背 ,确定人还活着,才转身掂了掂手上的饺子。
“张峻豪,一袋够吃吗?”
张峻豪拿着手机从房间探出头“一袋几个啊,左航吃得多,但是晚上也不用吃太饱吧。”
“那就再开一袋吧,张泽禹也没吃饱。” 张极说着又转回头。
张泽禹赶忙起身,瞄了一眼张极,又手忙脚乱的去关冰箱门,慌张的回复道,“我吃饱了,不用带我。”
“哦。”张极好似漫不经心的回应着,转身向厨房走去。
2.
已经吃饱的张泽禹借故先回房间休息,饺子小队坐在餐桌前享用美食,不时的还要夸赞张极精湛的煮饺子技能。
左航朝张泽禹的房间望了望,
“张泽禹…是不舒服吗?”
“没有吧。”
“你刚不还说他没吃饱?可他非说自己吃饱了,就回房间了。”左航越说越小声,好像怕张泽禹听到。
张极抬手挠了挠后脑勺,没回答。
“要不你去看看?”左航说着还用目光指了指张泽禹的房门。
张极边点头边起身,踢着拖鞋往张泽禹的房间走,心里默默念叨着“真是我的好队友啊。”
走到门口,张极先是回头看了看左航,然后有模有样的敲了敲门,小声询问,“张泽禹?我进来了。”
张泽禹听到敲门声,赶忙从床上坐了起来,一脸疑惑地看着张极,
“你干嘛?我,我说镜头外,镜头外可以不避嫌,你也不用这样吧。”张泽禹压低声音,仿佛做贼一样的对张极说。
“左航让我来的。”
“你快拉倒吧,找理由也找点像样的呀?!”张泽禹怎么可能相信这样的真相。
张极轻笑,“我来看你,为什么要找理由。”
说着走到张泽禹床边,刚要坐下。
“你别坐!”张泽禹指着张极,“快出去。”
张极笑出了声,盘腿坐到了张泽禹床尾,手肘支撑在大腿上,手掌托着自己棱角分明的脸颊,痴痴的看着张泽禹。
张泽禹觉得自己要爆炸了,他上半身前倾,伸出一只手,本想把张极推下床,结果可想而知。
张极拉住张泽禹伸出的胳膊把他拉向了自己,张泽禹就这样猝不及防的又一次与张极四目相对 ,不一样的是,这一次,张极准备好了。
“真的是左航让我来的,他以为你不舒服,我跟他解释了,可他不相信我,所以我就来了。”
张极看着近在咫尺的张泽禹,耐心的给他解释。
张泽禹不停的眨着眼睛,也试图用力挣脱开张极拉着自己的手,但并没成功。
“你能先撒开我吗…”张泽禹小声说。
“能。”嘴上说能,手上却没有泄力。
“松手呀?”张泽禹甩了甩被拉住的胳膊。
“求求我。”张极狡黠的笑着。
“张极,你到底要干嘛!”张泽禹咬着后槽牙。
张极歪头,微笑的盯着张泽禹,抬了抬下巴。
张泽禹松开了后槽牙,眼睛不知道该看哪的转来转去,片刻之后,才委屈巴巴的嗫嚅道 ,
“松开嘛…”
说完,又抬眼滴溜溜的看着张极。
没人能拒绝张泽禹清澈水润又无辜的眼神 ,张极也是人。
张极满意的松开了手,但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你快出去啊,他们应该早就吃完了。” 张泽禹指了指门口,着急的说。
“好。”张极温柔的回答,然后起身离开。
确定张极在门外把门关好后,张泽禹把头埋在被子里,两手抓紧被子,发出一声悠长的低吼。
如果张泽禹是一棵树,那么此时此刻他确信,自己应该是栽在张极手里了。
3.
大约在十多分钟后,张峻豪才蹑手蹑脚的回房间,看到张泽禹还没有睡,便满眼关心的走到张泽禹床边,伸手拍了拍张泽禹的肩膀,
“也别太难过了,都是为了梦想。”
“啊?”
“张极都跟我们说了,最近训练量大,学业压力也大 ,想家很正常,以后你再想家也可以抱着我哭。”
“??”
“反正不用藏在心里,大家都是兄弟,我们可以一起分担,说的我都有点想家了。”安慰别人把自己安慰emo的,张峻豪独一份。
“谢谢…” 此情此景,还能说什么呢。
张极这是给我安排了一出大戏啊,张泽禹心想。
于是拿过了手机,点开张极的微信头像
张泽禹:你都跟他们说什么了啊?
张极:说你抱着我哭。
张泽禹:【发火表情】
张极:小的时候经常抱啊。
张泽禹:可是刚刚没有呀。
张极:刚刚也可以。
张极:现在,也可以。
tbc
极禹|春寒未寒
破镜重圆|娱乐圈|伪现背|大量涵坤
皆为私设 勿上升
你我不用客套寒暄 回忆也会星火燎原
0
“张极,倒春寒的那天,你有在想我吗。”
1
倒春寒。
张泽禹提着行李大包小包在机场走得艰难,时隔三年,他重新再踏上母国的土地,心底难得感到一丝亲切。
航班是私人行程,凌晨起飞凌晨到达,除了同班次的乘客,机场也没有其他多余的人了。直到走出门口,张泽禹才看到一辆打着双闪的大众停在接客处。
愣了几秒上前敲了敲驾驶座的窗户,里边的人降下窗露出个头来,张泽禹眼带着笑望向他开口道,“哟,我们童哥最近换车了啊,这么低调差点没认出来。”
童禹坤低...
破镜重圆|娱乐圈|伪现背|大量涵坤
皆为私设 勿上升
你我不用客套寒暄 回忆也会星火燎原
0
“张极,倒春寒的那天,你有在想我吗。”
1
倒春寒。
张泽禹提着行李大包小包在机场走得艰难,时隔三年,他重新再踏上母国的土地,心底难得感到一丝亲切。
航班是私人行程,凌晨起飞凌晨到达,除了同班次的乘客,机场也没有其他多余的人了。直到走出门口,张泽禹才看到一辆打着双闪的大众停在接客处。
愣了几秒上前敲了敲驾驶座的窗户,里边的人降下窗露出个头来,张泽禹眼带着笑望向他开口道,“哟,我们童哥最近换车了啊,这么低调差点没认出来。”
童禹坤低头按开后备箱,不接他的话茬,“少贫,难得回来,赶紧放行李上车。”
放完行李,打开副驾驶的车门,顶上的车灯自动亮起,张泽禹坐进副驾系安全带的时候身边人开口道,“这么多行李,看样子是准备长待了。”
“不打算走了,”听着汽车发动的声音,张泽禹放松地靠在座椅上,不给对方人一点反应的时间,继续道,“怎么换了个大众啊,之前那台花重金购入的Panamera呢。”
“重金倒也不至于,主要是还挺喜欢的,”童禹坤发动着车回答道,“这几天余宇涵有事,开走了。”
“哦,”张泽禹了然地点了点头,像是随意的发问,“你和余宇涵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公开啊。”
凌晨的北京郊外车还不算多,两旁黑乎乎的树木丛飞速在车窗玻璃上倒映而过,远处射来几束应急灯光落进车里。两个人却不约而同陷入了沉默。
在一个红绿灯前车缓缓停下,童禹坤望着前方秒数闪烁的红灯,突然轻轻笑了笑,“看他吧,其实我没有和余宇涵说过喜欢诶。”
张泽禹撇撇嘴,还在年少时候他们两个看对方眼神里的喜欢都快溢出来了,现在竟然和他说没有互相表过白,这是什么新型情侣把戏吗。
“你这几天住哪里啊,房子准备好了吗,”童禹坤像是刚想起来什么似的,从抽屉里拿出一包饼干丢给张泽禹。
“住宾馆吧,北京房价太贵暂时还买不起,”张泽禹也不客气,的确也在飞机上饿了几个小时,撕开包装就直接送入了口中。
车缓缓向市区开去,窗外的霓虹灯多了起来,一点一点吞噬来往着的人影。北京算个不夜城,凌晨也照样繁华。
童禹坤伸手把摆在一旁的导航关了,“那走吧,去我家。”
回到童禹坤家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把一些非必要的东西放在仓库,提了一个行李箱就上了楼。
“没想到我们童禹坤是隐藏富豪啊,”张泽禹围着房间转了一圈,眼睛都瞪大了一些,“这个地段应该不便宜吧。”
他离开这里已经有三年之久了,回来的次数也不多,和老友们连照面都打不上,他们的联系只靠着一部手机再联系,自然而然地错过了很多的事情。
童禹坤刚把行李推进客房,又探出一个头来,“和余宇涵一起买的,他出大头。”
听到这回答,张泽禹挑挑眉,他的确对国内兄弟们这几年的生活不得而知,三年前他走的太匆匆,留下一堆没解决的问题提着行李就坐上飞机飞走了。
睡觉前童禹坤给他抱来被子枕头,和张泽禹说明天一起去吃个饭,算是给他的接风局,“局是苏新皓组的,不去你自己拒绝啊。”
“中饭?”
“你觉得这个点中午你起得来吗。”童禹坤反问道。
“童童,你们是不是一直觉得我走的不应该啊,”看着关了灯即将走出房间的人,张泽禹突然这般来了一句。
人影顿住,轻轻叹了口气,“这个问题你不应该问我的,小宝,你的所有决定我们都选择支持的。”
“明天张极也会去,你自己做好准备吧。”
2
做好什么准备呢,傍晚被童禹坤拽着出门的时候,张泽禹自己在心里问自己,走的那年不就已经准备好一切了吗。
只是推开包间看到张极的那一刻,心里所有防线崩溃得无法防备。
见到张泽禹进来,座位在门边的朱志鑫站起来把人拥入自己的怀抱,拍拍背,“终于愿意回来了小宝。”
神情一如既往的温柔,怀抱也是如以往般的温暖。
见到他回来大家都有些难掩情绪,一同长大的人毕竟分开了三年,邓佳鑫似乎都要掉两滴眼泪下来了,最后还是苏新皓从人堆里把张泽禹解救出来,“干什么干什么,能不能让人坐着说话啊。”
唯独张极一直都没有开口说话,只是那炽热的目光却一份不落地停留在那人的身上,张泽禹不敢回看,但是人是有感知的。直到他坐下,很凑巧,面对面着张极,神经才开始重新紧绷起来。
旁边的左航蹭了蹭张极的胳膊,张极似乎在掩饰般的端起面前的水杯,手指关节用力得泛白,像是在强撑着镇定,掀起眼皮,朝着对面人道,“张泽禹,好久不见。”
张泽禹恍惚中记忆重叠,三年前他离开的前一天,他们面对面坐在咖啡馆里,张极也是这样,面无表情地一口一口灌着苦涩的饮料,对他说道,“张泽禹,离开了就不要在我眼前出现了。”
可他还是出现了,张泽禹思绪万千乱成一团,他无法纠结清现在是谁违背了谁的约定。
餐桌上的氛围好得不得了,在北欧那边餐桌礼仪严格得很,难得如此放松。火锅的烟雾弥漫上升挡住了视线,不知是不是因为包间空间小氧气不够充足的原因,张泽禹感觉有些胸闷难受,转头想去唤童禹坤,却见人躺在余宇涵肩上不知说些什么,轻呼出一口气借口去洗手间起身出了包厢。
冰凉的水拍在脸上才有了还活着的实感,眼眶边水珠顺着脸颊滴落,视线才足以变得清晰。抬头镜子透出另一个人的身影,时间似乎在那一刻静止了,在这一刻只有流过下颚线滴落不止的水滴昭示着时针分针还在重合走动。
“回来怎么都不说一声的。”声音低沉,他早就过了变声期,抛弃了清澈的声线。
张泽禹抬起袖子随意擦了擦脸上脖子上的水,转过身回答道,“本来是今天才会到的,临时改签了,就没通知你们了,怕麻烦。”
“嗯,”张极轻轻应了一声,却还是站在原地不动。
张泽禹有一点尴尬,继续站着也不是,离开也不是,两个人面对面对峙着,谁也不愿意迈开第一步去寻觅逃脱之口。
在那种深沉的看不透的眼神里,张泽禹只能落荒而逃,只是在洗手间门关上的那一刻,他听到里面的人说,“这几天倒春寒记得多穿点衣服。”
3
张泽禹自诩北方人,不怕冷抗冻。
几年前,他们出道的前夕前往北京集训,那年的倒春寒来的又猛又冲,气温骤降得毫无征兆。张泽禹又莽得很,一心思全在练习上,穿着两件衣公司宿舍来回跑,staff劝也不听,只是说跳跳舞活动一下就热了。那些时候大家都处于紧绷状态,大一些的哥哥想管却又有心无力,自己都难以招架。
来病如山倒,躺在床上提不起一点力气的张泽禹那时候才深刻理解这句话。他病的理所当然,脑袋晕晕乎乎的时候还免不了几顿骂。
落下课程内心免不了过分焦急,心有余而力不足,脑袋里杂念交织,敌不过病毒的侵蚀,只是在昏迷之前恍若听到一声叹息。
他再醒来时是朱志鑫坐在他身边替他换掉额头上的毛巾,见他醒来状态好些了才和他说道,要他好好感谢张极,自己翘课了回寝室来照顾他。
那时候张泽禹不知道自己被烧蒙了,思绪半天半天回不了神,他问朱志鑫,张极呢。
他丧失了消化话语的能力,却无法忘却他第一眼想寻找的那个人。
“张极给你打饭去了。”
而后那几天,似乎真的印证了张极是他爹的那句话,督促他穿衣,吃药,连吃饭都提上了每日日程。天气预报成了必需品,每天按照温度给张泽禹准备好了衣服,张泽禹衣服没带多少还把自己的衣服贴上,看得左航直酸溜溜,“极爹,这会是真养崽了啊。”
“是嘛,我家小宝。”
十六七岁的少年好会说话,每一句话青涩又撩人,把张泽禹心里的逼得小鹿直撞心墙。
张泽禹说自己语文好,每一篇阅读理解都可以写出长篇大论的答案,可是他却无法准备描述出年少时他与张极的感情关系。
金牛座本身不够敏感的,但是他却能够准确的感知到他和张极在某一刻变得与以往不再相同。身边的梦中人,也在不自觉的时候变成了心上人。
张泽禹也试图用文字留下些痕迹,那段时间,在他最忙碌的时间里,他开始记录,一点一滴,他的日常,他的痛苦,他和张极的一举一动。
偶有有手机,他联上网去搜查星座占卜,水瓶座被打在搜索引擎里,给出的回答却是,不要接触水瓶男,似乎是一道无解题。
“都说暗恋无解,可是张极,我这道题的答案 似乎只有你有答题权*。”
少年不知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①
3
回到家童禹坤问张泽禹最近有什么安排,怎么突然回国。
出国后张泽禹几乎就半转了幕后,当了个制作人,三年来陆陆续续发的歌也不少,为其他歌手创作的demo也不在少数,偶尔也出来逛一逛参加个舞台,粉丝也还是能得到一些消息。
“就是觉得国外还是待不惯,回到家里肯定还是舒服一些,最近经纪人也想把重心搬回国内,就回来了。”
童禹坤了然般地点点头,也没再多问。回到家两个人窝在沙发上,童禹坤问他要不要看电影,张泽禹允然。电影是张泽禹选的,泰坦尼克号吧他说,一直想看来着,每次都没有完整看完,最终不了了之。
懒得去戳穿身边人的谎言,大概是喝了点酒童禹坤感觉自己也不够清醒,这辈子有谁真的没有看过泰坦尼克号,我心永恒早就在某人的网易云歌单占据循环播放的高位了吧。
“我接了个恋综,”电影播放到一半,rose正和Jack情意触碰擦出火花,两个人站在甲板上you jump I jump的时候,张泽禹按灭了手机,这般说道,“我刚刚才知道,张极也会去。”
早就知道身边人心思不在电影上了,童禹坤顺着话道,“观察嘉宾?”
“嗯,偶尔飞行几期,”张泽禹靠在了沙发上,看着电影里的男女主在船舱里手牵着手飞奔,四周的景物往后退走,成了虚幻。
“小宝,和你说个秘密,”电影画面在瞳孔倒映翻动着,童禹坤突然开了口,“其实早在出道前我就知道你们在一起了。”
“啊?”
那场集训持续了大半年,他们十来个人被扔进熔炉大半年谁都没有比谁好过。他们分了两个组文化专业交叉学习,童禹坤那晚应该是他们组考核,情况不理解人意,他拒绝了所有人的安慰,想寻一个隐私的地方自我恢复,却意外撞破了张极张泽禹相拥亲吻。
他们不知道是谁偷偷藏了个手机,那手机里还传来电影台词声音,距离太远了童禹坤听不太真切,那个角落又实在太黑,也看不清晰,只凭着感觉张泽禹缩在张极怀里,缱绻得很。
还没等他更进一步发觉,就被前来找他的余宇涵抓了回去,余宇涵和他说以后不要一个人跑出来,有什么难过要说出来。
那一刻童禹坤不知被什么染酸了鼻翼,那一刻的温情。
“I'll never let go,I'll never let go,Jack. 我永不食言,永不食言,杰克。”②
4
说不上有多尴尬,再见到张极的时候,只是张泽禹总感觉心里被什么东西堵着,一口气上不去也咽不下。
恋综观察嘉宾录制过程并不麻烦,坐在同一间房,看着综艺里的参加嘉宾做出自己的评价见解。
这个综艺已经录了几期,张泽禹去的这一期已经快到节目的高潮了。这个综艺有个很吸引观众的看点,是里边一位男嘉宾和女嘉宾是旧情人,大学相恋却熬不过距离和现实和压力,选择和平分手。
前几期故事还没正式展开到主线的时候,大家都能看得出女生眼里还是有情的,在大家都在猜测他们会不会破镜重圆互相选择的时候,男女嘉宾竟然都不约而同的选择其他人。
而这一期就是把之前隐藏的故事线都放出来,为观众解开迷题。
“其实我能感到她眼里对我是有情的,但是我也能清楚的感知到,那不是爱情,那是一种遗憾,她在怀念我们最好的大学时光,我也同样在怀念,可是人最终还是要往前看。”
片头那位男嘉宾坐在桌边吐露着独白。
“毕竟我们爱过,我不后悔爱错。”③
后期配了一组花字,不同以往配字的花里胡哨,寥寥几笔尽是遗憾。
观察嘉宾区全都是在唏嘘的,人类的本质都还是相同的,期待花好月圆,总觉得能破镜重来,似乎结局不够美满就缺失了些什么。
但结局总是那么不尽人意的。
“我们小禹在国外有什么恋爱经验可以分享的吗。”一位前辈忽然cue到他,张泽禹刚回过神就发现房间里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他的身上。
“啊,我也没有什么经验可以分享了,”张泽禹手忙脚乱地回答,“只是我觉得如果有喜欢的人就不要错过。”
回答得牛头不对马嘴,可是张泽禹也不知道自己能说些什么了,说他有一场无疾而终的爱恋,还是说他和那个女生一样放不下前任。
撕心裂肺又刻骨铭心。
如果张泽禹一定要说一句的话,他会说,一定不要再十六七喜欢一个人了,因为那样实在太难忘了。
5
张泽禹从来都逃不过张极,无论是从前还是以后,特别是现在喝醉了的张泽禹,根本无法逃脱张极的围堵。
录完节目后不知是哪位前辈提议出去搓一顿,张泽禹听到这个话的时候头都大了,这两天不是在路上就是在餐桌上,百分之五十的时间还有个张极。
他想逃却又逃不掉,在座的都是大前辈,他没有资格去拒绝。
被灌醉后被张极送回家似乎变得合情合理,所有人都觉得他们是前队友,多年老友多照顾一下又没什么大事,只是他们怎么都没有注意到他俩不合盘的气氛,张泽禹扶额叹息。
他一向是乖宝宝,就算是在国外的那几年也没有学会喝酒,张极却好像变了很多,灌了一杯又一杯,却任然神态自若。
在前辈把张泽禹交代给他的时候,一手搂着人的腰,还能保持着完美的微笑和他人说goodbye。
张泽禹靠在张极怀里乖得很,眨巴眨巴眼看着眼前人来人往,站又站不稳,被人揽住,只得把全是力气托付给身边人。
喝醉了的小宝乖的很,被抱上车打包被带回家也没有半天反抗,只是在车上一直往张极怀里钻,似乎在寻觅熟悉的温度来源,司机坐在前边鼻观眼眼观心,一点神都不敢分。
张泽禹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的明显,张极熟稔地从裤口袋里掏出手机,刚一接通童禹坤的声音就传了出来,“小宝,回来了吗…”
话还没说完,那边似乎就被人打断,“别闹,童禹坤在那头轻轻啧了一声,“到哪里了?”
“他今晚不回来了,”张极挑挑眉,出声回答道。
“张极?”话筒那边停顿了几秒,“那好好照顾我们家小宝。”就匆匆挂了电话。
看着电话被挂断,张极浅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望着躺在自己的腿上的小狗,张极轻轻在他背上拍了拍,他似乎都不用费任何心思,只要勾勾手指,小狗就能跑到他的跟前用柔软的头发蹭蹭他。
时隔三年他终于把他的小狗拐回了家。
车稳稳当当地停在单元楼底下,电梯都上了,怎么哄小狗进门却成了难题。张极把张泽禹抱到自家楼层,明明都到门口了,小狗却不情愿了,拽着人的衣领抗拒着再往前走一步。
“怎么了?”张极无奈,只得把人放下,不打算和醉鬼一般见识,把人压在墙上,面对面站着,轻唤到,“小宝。”
“张极,你摸小狗的头是真的爱小狗吗,还是看到任何小狗的头都想摸摸。”④
张泽禹眼光泛着红,眼角下垂的更加明显,他的声音已然哽咽,却又抱着自尊不想把一切情绪流露,他定定望着面前的人。
带着热度的亲吻却落下来,霸道又炽烈,张极撬开他的唇‖舌,将他的城池一把掠夺得溃败。
“我们回家好不好。”
6
第二天张泽禹忍着腰间的酸痛醒来,看着自己腰间的淤青傻了眼,脑袋还传来不时的钝痛,张泽禹轻啧一声内心埋怨喝酒误事。
求助,和分手三年的男朋友睡了怎么办?
却没有人能给他正确的回答,张泽禹穿好衣服,走出房间准备离开,路过走廊的时候,厕所门正好打开,男模靠着门望着他,目光沉沉,“怎么,睡了不打算负责任?”
“张极,我们已经分手了,”张泽禹忍着腰间的疼痛,心底酸意却在肆意奔涌。
“单方面的?”张极拿起一旁的毛巾随意的擦了擦头发,挑起眼皮望过来,“张泽禹你一声不吭直接出国,一走就是三年,你好狠的心啊。”
“张极我不想和你吵架,”腰间痛楚不断蔓延,张泽禹皱着眉用单手扶住腰。
清醒的小狗真的一点都不乖,张极见这种情况懒得再废话,直接一把扛起人,连丢都不敢丢,只能稳稳当当的放在沙发上,“你是真的一点肉都没长。”
前方的出路被张极困住,左右也被张极用双臂围起,张泽禹知道现在自己真的是无处可逃。
“你现在给我讲清,三年前你到底为什么要出国。”
张泽禹刚想开口跑火车,他甚至都想好了说辞去怼面前的人,抬眼却被对方如炬的目光吓了一下,话又被咽了回去。
三年前,他们已经出道六年,面临着单飞和转型,他对演戏一向没什么兴趣,专注于搞自己的创作,而那时候的张极已经出演了两部大热剧,晋升为执手可热的青年小生。
如果算到底,他们的矛盾应该也是从那时候就开始累积的,大家都开始忙碌了起来,不着家是十有八九的事,张极赶这个剧组那个剧组,偶尔还要去T台上面漏漏脸,而他赶这个舞台那个舞台,时不时还要再录音棚泡上一两天。
大家都在走,往前往上走,走上自己心仪的道路,走上正轨,只是偶尔回眸,总觉得自己在这条路上遗漏下了什么,往地上看去却什么也找不到。
当张泽禹发现微信里的聊天记录总是只有早安和晚安的时候,发现他们的联系从每天无话不谈到三天都不聊上一句的时候,他就知道,他和张极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渐行渐远了。
也只有这种时候,张极水瓶座的特性发挥的淋漓尽致,不回消息,莫名其妙的态度,和无从考究的话语,张泽禹简直要心力憔悴。
他们也会争吵,利用他们为数不多的假期,张泽禹甚至都说不上他们因为什么事情吵架,每件小事如同烧的旺的星火,燎了他的心原。
到最后他们什么都骂出来了,就像一对不共戴天的仇人,他们太熟悉彼此了,所以刺向对方的剑格外锋利。
那天晚上,他从张极的剧组路过,本想去探个班,却不料撞见人和一漂亮女孩卿卿我我四周漆黑,张极和那女孩的戏服却格外亮眼。那女孩穿的单薄,张极就脱下外套披在那女孩的身上,似乎挡住了全部的冷风。
站在一旁,还没来得及进棚子的张泽禹,恍惚想起,十六岁那年倒春寒,张极披在他身上的外套。
“因为和公司的合约到期了,我不想续约,公司不太同意,我正好就接了国外学校的offer,出去进修了。”
张泽禹离开的最终理由,他如实地说了出来。他那时候在想,到底该不该冲进去抓着张极问个明白,可是不知道是从哪里涌进来的累意,他在外面站了很久,最后只是转身离开。
他不想甚至开始害怕最后的那个答案。
“公司原因连说都不愿意和我们说一声吗。”眼前的青年早已从男孩模样脱变,青涩懵懂荡然无存,眼底的成熟昭示着早就已经不一样了。
张泽禹突然不希望这对话再继续下去,他起身推开张极,“张极,我终于知道那天为什么跟不上你了,原来之前我们都是手牵手走的。”
“张泽禹,那天你看到的都不是真的,那天我们只是在对戏。”张极追上前,极力解释着。
“我知道啊。”
那又怎样呢。
7
回到童禹坤家已经已经耗费了他全部的精力,他敲门都有些有气无力,开门的是余宇涵,望着来人脖子上的红痕,张泽禹都没了调笑的力气。
“昨天弄得太过分了,把人惹生气了,”余宇涵侧身让他进来,注意到他的眼神,这般解释道。
张泽禹也只是点点头,不再多说话,冲进客房,倒头就睡。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天黑了,身上的酸痛已经舒缓了很多,张泽禹从床上坐起来,童禹坤正好推门进来,“哟,醒来了。”
“嗯嗯,”张泽禹坐在床上装乖,眼神却是躲闪。
童禹坤也懒得说什么了,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该懂的都懂,说太多了也无益,点到为止即可,“小宝,保护好自己就好了。”
于是接下来一个星期,张泽禹当起了自己的缩头乌龟,经纪人接了通告就跑一跑,没接就窝在童禹坤家潜心修行,有张极的地方尽量不去,甚至听到张极的名字,都会落荒而逃。
他和张极,本应该是最亲密的关系,却不知为何,弄得如此下场,朱志鑫和他见过一面,告诉他物极必反。张泽禹忽然就明白,他们年少顺意的爱恋,就是为他们离别的做了铺垫。
新的一个星期,张泽禹通告渐渐多了起来,但他仍然在童禹坤家里当乌龟当的开心。傍晚的时候,余宇涵只身一人回来了,看着张泽禹窝在沙发上吃着零食,轻轻叹了口气,“小宝,张极出事了。”
张泽禹神情恍惚了一路,全盘跟着余宇涵走,自己的思绪跟不上自己的心情,抓着余宇涵手臂颤着声音问,“张极他严重吗?”
余宇涵也不得知晓,摇了摇头。
路上余宇涵已经简单的讲了一下事情的经过,大概就是张极拍戏的时候吊威亚,威亚出了故障,人直接从几米的地方摔下来。
到医院的时候,小狗的眼眶已然通红,兄弟都已经抽空赶了过来,聚在了门口,朱志鑫见到他的到来直接把人拥在怀里。
“小宝,会没事的。”
会没事的么,看着人被推出手术室,张泽禹第一次感到了这样的害怕。他无法用言语形容这种感情,理智告诉他这只是他的前男友,他不该如此的焦虑与急切。可是看到张极闭着眼躺在病床上的那一刻,他的心被一只手捏住,痛的喘不过气。
那也是他的至爱和全部青春。
张极,你一定要没事。
8
凌晨快天亮的时候,张极才缓缓醒来,他的小狗就趴在床头,枕着手臂睡着。
感到动静,张泽禹也从梦中醒过来,抬头却直接沉入对面人的眼神。张极一直在盯着他,却不曾开口说一句话。
“小宝,我好痛啊。”
张极此话一出,张泽禹彻底清醒慌了神,站起身就想抬手去呼叫医生,俯下身靠近张极焦急的询问道,“哪里痛啊。”
张极看着手足无措的人,抬起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揉揉揉小狗的头,指着自己胸腔左边道,“这里痛。”
小狗眨巴眨巴着眼睛,一时间愣了神,不知道是该嗔还是该笑,竟然红了眼眶。抬手抹了抹眼睛,才发现泪水是止不住的流。
他好像差一点就要失去他了。
张极最看不得自家小宝落泪了,他抬起一只手抹去心爱的人脸上的泪,搂住脖颈,轻轻地揉了揉,“没事了宝贝,我好着呢。”
过了几分钟,张泽禹听到轻微的吸凉气的声音,才反应过来张极背后有伤,这种姿势应该会很难受,才有些慌忙的放开手,吸吸鼻子。
“你小心一点,”抬眼却落入张极带着笑意的眼底。
“宝宝,能原谅我吗,我好像真的不能没了你。”张极的神情严肃似乎在参加着什么重要颁奖礼,但是如果仔细的去听的话,能听到他话语中的颤抖,“这三年里,我又生气又悔恨,我说你好狠的心啊,却怎么也放不下你,我真的好爱好想你啊。”
张泽禹想起前两天,朱志鑫和他说的,三年前他走的时候,张极低落过很长一段时间。
“他询问过很多关于你的消息,有一次甚至都差点要跑到你那边去了,机票都买好了,但是最后还是回来了。”
“我不知道该怎样说你们,毕竟感情是你们自己的事,我插不了嘴,但是小宝,你们明明还爱着对方呀。”
张极等待着回应,如同在等待着审‖判的罪‖犯,他的爱人在他心上判‖了‖刑,他现在在等宣告结果。
张泽禹却出了门,端着一盆热水走回来,拧干毛巾,轻轻的为张极擦拭着眼睛,“张极,等你好了,我允许你再重新追一次我。”
我想那时候,我也会再一次答应。
只是张泽禹知道,倒春寒的时候,他再也不会受凉了,他的心上人也回来了。
——END——
未修 写的很差 感谢喜欢
版头小字 ③出自《倒春寒》
①出自《丑奴儿·书博山道中壁》宋·辛弃疾
②出自《泰坦尼克号》台词
④出自网络
《狼人游戏》12
监狱 全员强强 悬疑向
又名«葬欲»
强强
主祺鑫,副文轩翔霖
本文有一些二代其他人和三代小朋友出没
年龄有私设
你骗我?
——刘耀文
宋亚轩用蝴蝶刀挑断最后一个人的脚筋的时候,叶冷星就明白,他躲不了了。
他看着宋亚轩安静漂亮的眼睛,想从里面窥探到一丝惊恐和被迫,却是事与愿违。
他冷静极了,就像是一个训练有素的杀手,毫不费力地进行着自己的狂欢。...
监狱 全员强强 悬疑向
又名«葬欲»
强强
主祺鑫,副文轩翔霖
本文有一些二代其他人和三代小朋友出没
年龄有私设
你骗我?
——刘耀文
宋亚轩用蝴蝶刀挑断最后一个人的脚筋的时候,叶冷星就明白,他躲不了了。
他看着宋亚轩安静漂亮的眼睛,想从里面窥探到一丝惊恐和被迫,却是事与愿违。
他冷静极了,就像是一个训练有素的杀手,毫不费力地进行着自己的狂欢。
“宋亚轩……你以前都是装的吗?”叶冷星喘着粗气,忍着剧痛,眼神里却带着莫大的悲哀。
“我?”宋亚轩低下头玩味地看着叶冷星,表情却依旧甜甜的,就像潘多拉的魔盒,“是也不是哦。只是报仇而已嘛。”
叶冷星的脑子似乎被一种感觉彻底束缚住,随之而来的就是大脑的一片空白。他怔愣地看着宋亚轩乖巧的面容,似乎在这一瞬间失去了痛觉,只能这样呆滞地看着宋亚轩。
“说实话,我不想杀你,哦,还有许由,我都没想杀的。”宋亚轩眼尾一挑,看起来可怜极了,随即缓缓地走到另一个男人身边,低低的声音依旧对着叶冷星道:“真的,叶冷星,我没想杀人的。你信我呀。”手上动作却没停,一刀捅穿了一旁人的心脏,一边道:“他们逼着我杀人,我的确是不敢不从呀。”
叶冷星呆滞地看着宋亚轩,看着他一刀一刀结束了身边哀嚎着的人,轻笑着,施施然地蹲下,柔柔地对上他的眼睛:“怎么啦,叶冷星,怎么在发抖呢?”
手脚的剧痛和死亡的威胁感带给叶冷星只有无尽的绝望。他浑身颤抖着看着宋亚轩,不知是痛得狠了还是别的什么。
“你别怕。”宋亚轩的手指温柔的抚上叶冷星的脸颊,这双染血的手偏偏生得异常好看,骨节分明的手指,白皙细腻,连指尖都泛着淡淡的粉色。他微笑着,指尖轻柔地沾起地上积存的血水,在叶冷星那没有血色的脸上,画出一张俏皮的笑脸——
“你看,”宋亚轩玩味地盯着叶冷星的那张脸:“笑起来才好看嘛。”
血腥味在翻涌,刺鼻而疯狂。
没人知道,一场杀戮正在学校的天台上进行着。
直到有人硬生生的闯进了这片被鲜血染红的世界。
其实那抹红色很刺眼——刘耀文心想。
他幻想过很多关于宋亚轩的场景,比如山花烂漫的春日,宋亚轩拿着一朵梨花笑得开朗,或踱步于白雪皑皑的梅林,给他唱一首他最爱的《普通朋友》。
他从来没把他的阿轩,与双手沾满血液的杀人者混想在一起,可眼前的场景,却真实地摆在他的面前。
刘耀张了张嘴,嗫嚅了许久,才终于叫出了那个名字:“宋……亚轩?”
那个曾在心里重复了无数次,已经深深烙进骨髓里的名字,此刻却变得有些陌生。
宋亚轩身形陡然一顿,浑身僵直地愣在原地,他的脚下是早已经断气了的叶冷星几人,许由的身体泡在被鲜血染红的水池里。他怔愣地抬头看着刘耀文,似乎在这一瞬间失去了思考的权利。
他怎么会来这里?
脚下叶冷星的脸上,还绘着一张被鲜血染红的笑脸。
“你……骗我?”刘耀文晦涩出声,随之而来的,就是被欺骗许久的愤怒。
他和宋亚轩的初见,是宋亚轩在公共区域被人欺辱,他出手相救,然后的然后,他就护了他很久很久。
他原以为宋亚轩是不会武功的——几乎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
可宋亚轩,却一直在骗他,骗所有人。
刘耀文死死的盯着他爱的宋亚轩,甚至没有顾及到一旁,将他带上天台的周沫。
或许作为一个正常的人,自己爱慕的人被杀死在自己面前,都会痛哭,惊慌失措,或者转身报警吧?
可是她并没有。她甚至都没有表现出难过。
她木偶一般,呆滞地看着面前的宋亚轩,眼神空洞而无神,甚至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
她好奇地转头看着刘耀文,似乎是感受到了身边人的愤怒,却又如孩童一般,怔愣地表示着不解。
而宋亚轩看着面前的两个人,咬着嘴唇说不出一句话。
“为什么?为什么骗我?”
“我……”
“马嘉祺也不知道这件事,是吗?”
宋亚轩死死地盯着面前的人,许久才仿若回过神来——刘耀文真的是生气了。
没什么好辩解的,事实就是这样。
宋亚轩低下头,不敢看刘耀文,只是轻声道:“是,他也不知道。”
“你还真是好手段,宋亚轩。”刘耀文冷冷的嗤笑了一声,回想起和宋亚轩相处的点点滴滴,刘耀文似乎在笑他自己:“是我自己傻了。”
“他当然是好手段。”周沫忽而搭了腔,眼神空洞而无神,却又准确地落在了宋亚轩的身上:“他杀了叶冷星。”
那眼神忽然凌厉起来,嘴角咧开,诡异的笑着:“刘耀文,你的宋亚轩杀了叶冷星。”
“我会让他付出代价!!”
空气里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宋亚轩和刘耀文不约而同地震惊地看着周沫,就瞧着这个刚刚还在呆愣愣的小姑娘陡然尖笑起来,随后三步并做两步,如同飞燕一般奔向天台边缘,扑了出去。
出于本能,离天台边缘更近的宋亚轩下意识就扑了过去,想要伸手拦住周沫。没有了隐瞒身份的顾虑,宋亚轩的动作不可谓不快,可宋亚轩伸出的手明明抓住了周沫的衣服,却仿佛徒劳无功一般,他的手指就像没有碰到周沫一样,她就这样翻过了栏杆,一声不吭地纵身跳了下去。
宋亚轩徒劳地勾了勾手指,面无表情地站在天台边缘,看着周沫的尸身下缓缓地漾开暗红色的血,就像是缓缓绽放的花。
楼下陡然发出惊呼声——
“亚轩!!”楼下突然传来丁程鑫的声音:”发生了什么事情?!“
宋亚轩冷眼看着楼下从四面八方涌过来的人潮——来自各个世界的人——没有任何表情,似乎是早就料想到这个结局。
他几乎是爱怜地、深深地回头看了一眼刘耀文,道:“对不起,骗了你们许久。“
而后目不斜视地,从刘耀文身边经过,转身下楼去了。
刘耀文无法形容他此刻的心情。他恨极了,他恨他爱的人骗了他许久,却又因为那是他爱的人,而陷入深深的难过和愤懑之中。
却又舍不得对他发脾气。
刘耀文看着天台上死相诡异的叶冷心等人,说不出什么滋味,他的心似乎跟着宋亚轩的离开一起坠了楼,却又在毫不掩饰地诉说着主人的气愤。
他抓紧了衣角,定了定心神,转身也下了楼。
说实话,马嘉祺也没见过刘耀文不理会宋亚轩。
不论什么情况下,刘耀文对宋亚轩总是亲昵和爱怜的。哪怕是他们吵了架,刘耀文都舍不得把宋亚轩放开,让他离开自己身边。
而今天似乎出了意外。
宋亚轩甫一下楼,就直奔马嘉祺和丁程鑫,把丁程鑫从马嘉祺怀里硬生生的拽了出来,随后窝在丁程鑫的肩膀,搂着丁程鑫的腰,死活再不肯抬头。
丁程鑫明明感觉到,他的肩膀上的衣服渐渐湿润了。
被“横刀夺爱”的马嘉祺僵硬地勾了勾骤然落空的手指,转过头,就看见刘耀文从楼上走了下来,但并不言语,只是在严浩翔身边静静地坐着,什么也不说。
马嘉祺和严浩翔暗自交换了一下眼神,随后严浩翔低声问道:“小狼?发生什么事情了?”
一句“小狼”把刘耀文彻底惊醒了,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宋亚轩的背影,沉声道:“宋亚轩把叶冷星他们杀了,刺激到了周沫,周沫跳楼了。”
“宋亚轩?!”一旁默不作声许久的孟勋陡然尖叫了一声:“不可能!!宋亚轩怎么会……”
一旁的张真源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孟勋的嘴,在孟勋一阵“呜呜”的挣扎声中,缓缓地抬起头——
对面,王者荣耀世界的人和三国杀世界的人正在向这边靠拢,不知有没有听到孟勋的话。至此,所有参加月末游戏的人才算是正式会面。
马嘉祺等人也顾不得宋亚轩怎么会杀人,他们下意识地靠拢成一个小型的圆,将宋亚轩和丁程鑫围在了中间。对面以乔清和另一个不认识的男人为首,三家呈鼎立之势,看样子都颇为忌惮对方。
在此之时,一直默默无声的廖舒玉,反倒成了最不起眼的那一个。
马嘉祺在笑着和其他两个世界的人周旋;丁程鑫低声安慰着窝在怀里不知出了什么情况的宋亚轩;严浩翔坐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地附和着马嘉祺的话,话语间带着些许的对他人的嘲弄;刘耀文半坐在栏杆上,双眼放空地看着远方渐渐暗下来的天空;张真源则拉着张泽禹的手,歪着头微笑的看着大家,不知道在想着什么;贺峻霖……
等等,贺峻霖呢?!
廖舒玉后背陡然生出一层冷汗,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他看着所有人神态各异,谈笑风生,随后廖舒玉的原本带着一丝微笑的唇角彻底僵在了脸上——他没有看见贺峻霖。
贺峻霖,贺峻霖……
廖舒玉似乎是在思索贺峻霖的去向,可是他忘了,自从进入月末游戏他就再也没有见过贺峻霖,而这个世界,也没有给他更多思索的机会。
此时此刻,似乎什么问题都可以烟消云散了,似乎所有人都可以化干戈为玉帛,似乎所有私人问题在这种情态下都可以不再计较。
因为人群中,陡然发出一声可怖的尖叫。
天已经完全黑了,周围不知从合适开始泛起一层浓雾,将所有人都笼罩在一起,可刚才的所有人,都没有留意到浓雾的出现,仿佛被人催眠了一样,硬生生地忽略了这层令人不安的浓雾。
严浩翔的面容陡然严峻起来——系统有轻度催眠他是知晓的,而他也是没有被催眠的那一个,可泛起了这么大的浓雾,他没理由没有留意到。
可他现在也没时间思考了。
浓雾弥漫中,一个人身影婆娑,突然从地上僵直地坐了起来。动作诡异地拍着手,咯咯地笑着。
“谁?!谁在哪装神弄鬼,快他妈给老子滚出来!!”色厉内荏的孟勋对着那个身影怒吼,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可忍不住发抖的双腿仍暴露了他胆小鬼的事实。
马嘉祺冷冷地瞥了一眼孟勋,但什么也没说。他脚步轻快地走到了众人身前, 随后缓缓放慢了脚步,等他彻底站定时,空中突然传来一声鞭响,再仔细一看,马嘉祺手里就凭空出现了一条银色长鞭,不知是怎么出现的。
所有人都屏息看着这一幕。
雾中的人仍在诡异笑着,随后双手拍地僵硬地站起身,大声唱起一首童谣,声音恐怖而空灵——
“大兔子病了,二兔子瞧。
三兔子买药,四兔子熬。
五兔子莫名死掉,六兔子抬。
七兔子闷着头挖坑,八兔子来埋。
幽暗森林小小墓碑,是兔子冰冷的尸骸,
悲鸣喊叫早已不在,太阳慢慢爬了出来。
九兔子坐在地上悲哀,十兔子问他为什么。
九兔子说,五兔子他一去不回来……
高高地抬,深深地埋,别让五兔子再爬出来。“
别让五兔子再爬出来……
没有人动,也没有说话,空气中弥漫着死亡的气息。所有人几乎都被钉在了原地,足足三分钟过后,才齐齐地倒吸一口冷气,似乎是才缓过神来。
“操,这他妈唱的啥?!”
“这是童谣。”
“谁他妈听这种童谣?!有病吗?!”
众人心绪纷乱喋喋不休,只有严浩翔看了一眼被丁程鑫搂在怀里安慰的宋亚轩,拍了拍一旁刘耀文的手示意他看顾好周围的人,随后大步走向了独自站在众人前面的马嘉祺。
他们没有结盟的互动,但却不约而同的将对方纳入自己的保护范围,严浩翔之于马嘉祺,马嘉祺之于严浩翔。
“马嘉祺。”严浩翔侧着身看了一眼,马嘉祺没有回头,却心有所感一般,微微向左撤了一步,将视线让出,戏谑道:“情况不太妙啊。”
他们不约而同的达成同盟,不需要朝夕相处的友情,也不需要蚀心透骨的爱。就仿佛他们已经这样搭档了许久,见证过许多的困难险阻。
他们都是极其聪明的人,言语之间不用浪费太多口舌,只对视一眼就大概明白了对方所想。
“我你身后帮你,刘耀文会看顾好丁程鑫他们的,你注意安全。”
“好。”马嘉祺回过头遥遥地看着丁程鑫的眼睛,眼神陡然温柔了一下,随后迅速回过身,手中鞭子一抖,猛地挥了出去,鞭梢在半空中打了个响,挥动间,瞬间破开了面前白茫茫的浓雾。
浓雾仿佛听到命令一般应声而散,终于露出来浓雾后的本来面目——
女人浑身扭曲鲜血淋漓,脖子扭曲地靠在肩膀上,披头散发。她咧着嘴,面容仿若墙灰惨白,正孜孜不倦地唱着《十只兔子》。
“周沫?”刘耀文看着面前的恐怖样貌的人,陷入沉思。
而孟勋看着这令人恐惧的一幕,瞪大了眼睛发出一声惨叫,飞也似的逃到人群后。
一旁的丁程鑫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宋亚轩的眼睛。宋亚轩怕黑怕鬼,这不是他有能力杀人就能改变的。每天晚上,他都会跟在刘耀文身后,不为别的,就是因为他怕黑。
这个场景还是不叫他看到为妙。
其实当周沫楼下摔下来的时候,丁程鑫就已经察觉到不对劲了。
他就像是突然惊醒一般,看着死状凄惨的周沫。他不知道周沫发生了什么。但是他们自己仿若被催眠一般,被安排去了各种地方,却又机缘巧合的汇聚在这里。
——这背后一定有人在搞鬼。
而且,他们不约而同的忘记了一个人——贺峻霖。
贺峻霖不和任何人结伴而行,也不和任何人合作。他的行为完全出于自己开心快乐,不为别的什么。
而他,就是他们之间最大的变数。
浓雾,死而复生,《十只兔子》,宋亚轩暴露实力的杀人,周沫尖笑着跳楼,不约而同忘记了杀戮,忽略了贺峻霖的存在——这已经不是人力所能控制的了。
答案已经很简单了——系统。
果然,系统在女鬼出现后,终于发出来动静——
“警告!警告!校园游戏《周末见》,由于男主叶冷星和女主周沫的死亡被迫停止,被迫停止!”
沉静了几秒钟后,系统再次用冷冰冰的语气通知道——
“检测到恐怖童谣《十只兔子》,暗语对应成功,将开启《十只兔子》游戏模式。”
“欢迎进入大型杀戮恐怖主题校园游戏《周沫见》。”
冷冰冰的,机械的语气中,带上了一丝不属于机械的嘲讽的意味——就像在得意洋洋的展示着自己阴谋的得逞。
我回来啦!
依旧期待宝子们的小蓝手和小红心,球球了!
【TF三代群像】海度人人
1.3w+一发完/微悬疑/微重口/ooc勿上升
朱志鑫故意来得有些晚,走进警局的时候审讯室外已经聚集了十来个人。他有些嫌恶地皱起眉头,如果可以的话,他想来得再迟一点,迟到避开这群人,甚至避开这次审讯。或者,干脆割掉十几年前的那段记忆。
他意识到自己的表情出格了,怕引起怀疑,他又连忙转变成了一副木木的空洞眼神。
入冬后的重庆寒意料峭,光秃秃的树枝枝干又细又长,冲着天的方向野蛮生长却怎么也触不到。脆生生的,仿佛一掰就折。看着这幅衰败的样子,怎么也没办法把...
1.3w+一发完/微悬疑/微重口/ooc勿上升
朱志鑫故意来得有些晚,走进警局的时候审讯室外已经聚集了十来个人。他有些嫌恶地皱起眉头,如果可以的话,他想来得再迟一点,迟到避开这群人,甚至避开这次审讯。或者,干脆割掉十几年前的那段记忆。
他意识到自己的表情出格了,怕引起怀疑,他又连忙转变成了一副木木的空洞眼神。
入冬后的重庆寒意料峭,光秃秃的树枝枝干又细又长,冲着天的方向野蛮生长却怎么也触不到。脆生生的,仿佛一掰就折。看着这幅衰败的样子,怎么也没办法把它们跟夏天繁盛的样子联想到一起。
进了警局的门后并没有比在外面暖和。里面的几个人是朱志鑫曾经再熟悉不过的面孔。朱志鑫扫了一眼,发现那个人不在其中,松了一小口气。
“十几年了吧。”朱志鑫心想。在一起的那几年大家都是十几岁的孩子,一同长大的日子里每个人都在开了倍速般地成长。面容、嗓音、身高,还有性格,都快速地变化着。分开之后反倒像停滞了一般,依然保持着记忆里他们最后的样子——呆滞无神、麻木空洞。
“过来坐着等会儿吧。”周警长朝朱志鑫招招手,“你和他们应该认识吧?”
朱志鑫充耳不闻,依然杵在原地。凭借余光感受到不远处几个人的注视,他偏了偏头,躲了过去。
“他之前出过事,脑子好像有点问题。不用管他。”旁边的警员小王小声地凑到周警长旁边说。
“是吗…”周警长眯了眯眼睛,看着朱志鑫若有所思。他起身清了清嗓子,掏出一张照片说:
“今天叫你们过来,主要是因为发现一桩十三年前的案子有些疑点,请你们回忆一下,2021年的时候,官俊臣和王浩到底是怎么死的?”
照片上的两个人笑容满面,那一年的他们,练习生身份终于被公司公开,满怀着期待和忐忑的心情幻想着未来的日子。只是千百种可能性里,他们怎么也没猜到,他们没有未来。
突然,审讯室里传来几声尖叫,拍桌子的声音,最后是一阵号啕大哭。
朱志鑫心下大动,从听到那声独具辨识度的尖叫起他就听出来里面的他是那个人了。
门开了,两名警察架着痛哭流涕的苏新皓出来,朱志鑫恍然间仿佛回到了小时候的表演课,苏新皓也是这样哭得撕心裂肺,只是那时候的自己看着他会拼命忍着笑,现在却只能拼命忍着泪。
被架走前,苏新皓看到了门口的朱志鑫,震惊地瞪大眼睛望着他,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他的名字,可惜警察急着送苏新皓去医院,匆匆忙忙地带着他离开了。
朱志鑫收回朝他迈出的那一步,低着头重新绷出一副淡漠的神情。
可是一直沉默地坐在等候区的左航看得见,朱志鑫的腿在微微颤抖。
为什么呢?我们之间怎么变成了这样?
“我刚来不久的时候什么也不会,是苏新皓总是在晚上带着我练舞的。”
每当朱志鑫在节目里重复地提及这段故事时,苏新皓总是看着他笑而不语。
朱志鑫,你怎么做到堂而皇之地撒谎也面不改色的。
苏新皓觉得刚来公司的那段时间里的小朱志鑫就像被雨淋湿的小猫。不,用雨形容那个脑满肠肥的老东西太不恰当了,他是剩饭的汤汁,是地沟里的污水,是尿液。
长虹国际的十八楼人尽皆知,可极少有人知道,十九楼有个位于监控死角的角落,里面有间专门招待一些和时代社谈合作的公司老板的密室。
密室里有隔音板,有药,有床。
还有泪水、尖叫、痛苦。
老板连非是个会做生意的聪明人。他在试训生里面一眼扫过去就看得出来谁的梦想最炽热,那么这些小孩就是被他控制利用的最佳选择。小朋友嘛,先让他们在试训时期尝一尝培养梦想的甜头,让他们爱上这种感觉。签完合同转正成为练习生后再用他们的星途威胁一下,恐吓两句,他们就乖乖的了。毕竟想在圈子里混下去,童年的名声就差了怎么能行呢?再不济,若是他们想要破罐子破摔,他大可以动用些小手段,让他们闭嘴。不过是和老板们睡睡觉,他们的梦想那么炙热,冷水泼一泼,没关系的。
商人眼里只有利益,于他而言,练习生们统统都是没有情绪的商品。
苏新皓第一次遇见朱志鑫的时候,他头发凌乱满脸泪痕地从密室里走出来。自己来公司比他早,自然明白了他刚刚遭受了什么。苏新皓上前去,轻轻地帮那人理头发,然后紧紧地抱住他。
朱志鑫像一艘在海上漂浮了很久的船,此时终于找到了可以停靠的岸。他狠狠地回抱住苏新皓,力气大得像是要把骨骼脉络都融在一起。
之后的很多个晚上,他们都紧紧相拥,可是两个冰冷的人,怎么也暖不起来。
“要是每天都只有白天就好了。”朱志鑫想。
姚昱辰用手指摩挲着旧报纸上的标题。上面又黑又粗的大字赫然写着:“时代社练习生姚昱辰带头对两位练习生进行霸凌并殴打致死”。时间是2021年8月27日。
他笑了,长年在饭店做菜的工作让他身上浸上了一股挥之不去的油烟味儿,手上也留下了星星点点的刀伤和烫伤,他一直摸着报纸,多想把这些字抹掉,连同这个污点一起从自己的人生中抹掉。
可是在当年指纹、血迹、口供都有,他又怎么逃得过呢?
“到你了。”警察喊姚昱辰进审讯室。
回想起来,赵冠羽也许是他们这群人中唯一一个全身而退的吧。
他成熟,倔强,也强势,执拗。一口牙凶狠地咬在吴老板的手上,咬断了他的手指,也咬断了自己在公司的前途。
连非腆着脸给吴老板赔罪道歉,赔了一大笔医药费后,把赵冠羽卖给了别的公司。从此密室里也多了一堆蒙汗药和绳子。
“没什么,人就是我带头打死的。”
“姚昱辰,你到底说不说?”警察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审问了一上午了,这些人不是装疯就是卖傻,“我们现在翻查这个案子也是为了你,你还不明白吗。”
姚昱辰本来就很瘦,这十几年来的糟心日子把他折磨得更瘦了,像一具骷髅。他脱力般地倒在椅子上,失魂落魄地说:“你们真想管的话,查一查t4吧。”
“你们公司以前推出过的组合?”
“那不是我的公司。”姚昱辰用光了所有的力气,再也不说话了。
警方开展了对t4的调查,这是时代社在2024年推出的一个由苏新皓、张峻豪、陈天润、余宇涵组成的四人组合,同时这也代表着三代一群练习生们故事的结束。
但这个组合似乎没有延续师兄们的辉煌,他们从出道起就不温不火,加上同期的竞争对手很多,所以并没有取得太大成就。2026年t4队长苏新皓突然被诊断为中度精神障碍,公司封锁了消息,雪藏了他。从此组合名存实亡。直到2030年其他三个成员才举办了一个解散演唱会。
周警长翻看了一些他们组合曾经的综艺和采访剪辑,顺着大数据推送一路翻到了一群人在练习生时代的视频,思考了一会儿,他指着屏幕,问身旁的同事小王:“你觉不觉得这两天审讯的这群人都很奇怪。”
“哪儿奇怪?”
周警长摸了摸下巴,指着屏幕:“你看,他们在童年时过于早熟,也许这是好事,但这好像使得他们在青年时又过于老成,有点儿未老先衰了。”
“性不上神坛,不下泥潭。你们分析词的时候不用太避讳,以后也可以试着写一些涉及到性的歌词。当然,得等到你们成年之后,你们现在还是青少年偶像哦。”rap老师是个很酷又温柔的哥哥,“你是有什么想说的吗,张峻豪?”
张峻豪一脸欲言又止,他仰着头看人的时候眼神会变得湿漉漉的,清澈又纯净,“没什么。”
“我等写这种词要等到十八岁以后,可是那些老板为什么不会等我到十八岁以后?”他想。
周警长对一群人观察了两天,依旧是没什么进展。
“周警,我有个新发现。昨天我问了阿姨家追星的小女儿,她说t4最开始官宣的时候是个五人团。”小王调出来两张大合照。
周警扫视了一遍,指着照片上分别位于队长苏新皓两侧的两个人。“右边这个,咱们前两天审过吧。”他脑海里有点印象,那个人长着一双单纯的下垂眼,眼神里却有点让人捉摸不透的东西,面对审讯的回答也总是避重就轻的。
“对,他叫张泽禹。”
“左边这个呢?”
“小姑娘说他叫张极。我寻思着站中间应该也是公司想捧的主儿,出道怎么就不了了之了呢。所以我就又审了张泽禹。你猜他说什么,他说他俩在出道前跑了。”小王说。
“跑了?那张极呢?”周警长才想起来前两天的审讯里似乎并没有他。
“我们查了信息库,逃跑后没多久就死了。”
“死了?2024年?”
“嗯,才17岁,据说是玩秋千不小心坠亡的。”
曾经,时代社发展得如日中天的时候出过一则丑闻,据说他们公司给练习生设置高强度的训练量,练习环境也很高压,逼得两个练习生跳楼自杀。
又有人传是时代社歧视同性恋,对公司偷偷谈恋爱的一对男孩进行极致的凌辱和打骂,才导致他们跳楼。
朱志鑫不理解,媒体怎么就这么能编呢?
也许不能怪他们,一起牵着手从十八楼一跃而下的两个男孩本身就是新闻大爆点。
可是,谁来真正地心疼大家的童禹坤和邓佳鑫呢。
牵手是真,恋爱是假;压力是真,训练是假。若那些痛苦真如污言秽语亦或是体能消耗一样简单就好了。可它不是,它是潮水,潮水袭来的时候,他们无处可躲。
公司里所有的小孩都听说过童禹坤和邓佳鑫,毕竟他们是在这里呆了最久的练习生。朱志鑫总觉得慢慢的童禹坤身上有了一种浓浓的颓靡气质,对什么都有些自暴自弃。而邓佳鑫则有种对事事都无所谓也无所求的感觉,并不是那种从一开始就放弃一切的超脱,而是在什么都抓不住之后的深渊大彻。
那天从密室出来之后,他们俩坐在公司阳台抽了很久的烟。公司并不允许练习生抽烟,事实上他们也没有烟瘾。他们只是想抽,一根接一根,吸的是他们的傲骨,吐的是他们的傲气,从烟头磕下的,都是他们在这人世间不该染上的尘。
“我好像什么都不想要了。”童禹坤叹气,决绝地站了起来。
“我也一样。”
阳台的窗户大开,室外的高温仍然未散尽,与公司里空调的冷气交杂着,可暖意似乎怎么也延伸不进来。
左航喊朱志鑫出来下馆子。
如果他们之间有一个让朱志鑫可以不用伪装的人,那也就是左航了。包括对那个人,朱志鑫也好想逃避。
左航点了几个菜,又点了一箱酒,把菜单递给朱志鑫,“都是咱爱吃的,看看还要啥。”
“饺子吃不?”朱志鑫以为左航只是忘了,直接划上了勾。
左航摆摆手,“早就不爱吃了。”
跟以前有关的,我都不喜欢了。
朱志鑫怔了一下,把勾涂掉了。
好像快下雨了,空气中都弥漫着潮湿的味道。乌云密布,阴沉沉的,压得人喘不过气。
两个人对警局和当年的事都闭口不谈,只是一直聊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楼上的阳台总是恼人地滴水,对门家的小孩特别可爱,晚上失眠的时候总是听到淅淅沥沥的雨声。
过了很久,朱志鑫说:“其实我后悔了。”
左航停下筷子,等着他继续说。
朱志鑫却痛苦地干了面前的一杯酒,不再说话。于是左航也低下头陪着他喝。
一杯接一杯,菜只吃了一半,两个人已经喝得酩酊大醉。左航揽了一排酒杯,“来,敬我们所有人。”
百种悲哀涌上心头,朱志鑫学着他的样子也抱了一堆酒杯,忍着重影数了数,正好十五个。两个人撞在一起,酒杯哗啦啦碎了一地,捡不起来的,还有他们年少时荒诞的梦。
两个喝醉的人犯糊涂,酒杯哪有十五个,有几个还没来得及上桌就碎了。
左航架着朱志鑫来到了苏新皓的病房,这才是他这顿饭的真正目的。
看到来人,苏新皓从病床上惊坐起来。这些年来,他的病时不时的发作,时而像个大彻大悟的耄耋老人,时而像个稚气未脱的总角儿童。他是疯,可他清楚地思念着那个让他疯了的人。
朱志鑫走近,流着泪单膝下跪,亲吻他因输液而肿胀的手背。
苏新皓也潸然泪下:“朱志鑫,其实你没得痴呆对不对。”
朱志鑫哑然点头。
“我先走了,你们好好叙叙旧吧。”左航识时务地离开了。
苏新皓拍了拍自己的病床,让朱志鑫跟自己挤在一起。
两个人像小时候一样,挤在一张床上谈天说地,只是那时候幻想着未来,现在却怀念着最初。
朱志鑫醉醺醺的,说着说着就睡着了。但苏新皓却彻夜难眠,他望着朱志鑫的睡颜,觉得他就像一座小雪山,皑皑白雪苍茫,在他的世界里纷飞。而他沉默又高大,撑起所有纯粹。
他梦里那座朦胧不清的雪山,终于清明了。
出道夜的时候,虽然如愿以偿成为了队长和C位,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苏新皓极其难过。
由于朱志鑫的精神状态近来特别脆弱,公司担心他作为男团成员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决定安排他作为演员出道。他从小到大最要好的朋友,最匹配的舞伴,最交心的知己,突然咫尺天涯。
那他们俩一起许过的那些愿望算什么呢?他们那些说着悄悄话幻想着未来的夜晚算什么呢?他们的真心算什么呢?
苏新皓开始随着组合去各地跑一些没名的活动,从那以后很少再在公司见到朱志鑫。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了,如落日西沉,悲哀又无力。
直到那一天。苏新皓要回来了,他的第一件事就是约朱志鑫训练完后跟他在公司下的面馆见面。
但到了晚上,李飞让朱志鑫接待一位贵客导演。
这位客人很特别,她是名女士。
几年了,朱志鑫无数次跟着那些衣冠禽兽的男人们进入密室,服侍他们,满足他们。他在潜意识里已经把自己物化了。日积月累的侵犯让他已经在潜意识里把自己当作了一个承载欲望的容器。
可她是女士。
她居然是女士。
身份的切换让他措不及防。畸形的日子过久了,强行的矫正让他痛不欲生。脚下的十八层楼犹如十八层地狱,灼得他无所适从。
他到底是谁?
是女性?还是男性?
是人?还是工具?
苏新皓满心欢喜地来到公司门口接朱志鑫,重庆下了暴雨。他就耐心地坐在面馆门口等着他,准备随时一个箭步冲出去给他打伞。
朱志鑫失魂落魄地走出公司,苏新皓看到之后立马上前打伞。但雨太大了,雨丝斜斜地打在他们身上,两个人的肩都湿透了。
“你还好吗?”苏新皓看他不对劲,一直追问。
朱志鑫抬头。豆大的雨滴打得他肩膀好痛,他看见苏新皓偏向他的伞,突然把他猛地一把推开。
“雨太大了,我们都会淋湿,你懂不懂啊!”朱志鑫大吼,脸上的泪水还没来得及滚落,就被大雨冲了下去。
“雨太大了…太大了…”朱志鑫蹲在地上嚎啕大哭,“我们根本无能为力。”
苏新皓瘫坐在地上,在这个雨夜,他的世界里下了一场大暴雪。
公司里总会有一些接近真相的传言。
“知道朱志鑫为什么再也没来过公司吗?他得了痴呆,去美国治病了。”
“苏新皓也疯了。他们是公司的弃子了。”
“可惜了,曾经也是公司的两张王牌呢。”
余宇涵下班后回到家,打开蛋糕盒,点着蜡烛后去关了灯。
“祝我生日快乐,祝我生日快乐。”
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他孤单的歌声。烛火摇曳着,把他孤零零的影子投在墙上。
余宇涵唱完了,双手合十许了个愿。打开灯后,他把蜡烛连同纸盘一起扔进垃圾桶里,直接在蛋糕上挖着开吃了。
他突然想到,以前过生日的时候,他们的人是那么多,纸盘永远分不够,只能委屈几个人用报纸和蛋糕盒盛着吃,可是大家毫无怨言,仍然吃得不亦乐乎。他们曾经还喜欢唱那个音调千回百转的生日悲伤歌,可是悲情的歌也被他们唱得欢快,不像自己一个人过生日,快乐的歌也唱得悲凉。
蛋糕好苦。
公司的地板上,两个小脑袋凑在一起看平板。平板上面的一男一女默契十足地跳着一支双人舞。
“张峻豪,你有喜欢的人吗?”
张峻豪舔舔嘴唇,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
“哇,谁呀?”穆祉丞来了劲。
“哎呀,那我就告诉你吧,今天要是余宇涵问我肯定不告诉他。”
张峻豪跟余宇涵关系那么好都不说,穆祉丞有点窃喜。
“我喜欢余宇涵。”一向拽拽的张峻豪此时有点扭捏。
穆祉丞有点意外,愣了很久后,他拍拍张峻豪的肩膀说:“我会帮你保密的。”
局里新婚的齐警刚刚度完蜜月旅行回来,此时正滔滔不绝地讲着自己的经历。
“你们都知道海市蜃楼吧,我以前一直觉得好假。这次去蓬莱的时候我才知道,海市蜃楼那么真切。彩色的,浮在海面上空,和天堂似的。”
“别闲聊了,过了跟我研究下案子。”
“好嘞,这就来。”
明天就是出道夜了,努力了这么多年,他们终于可以出道了。
但张极和张泽禹看起来完全心不在焉。因为昨天晚上,他们已经把回家的行李存在了公司不远处的24小时营业便利店。
凌晨,两人偷跑了出来。去便利店拿上行李箱后,他们一路逃窜,在出租车上心惊胆战地计算着工作人员发现自己离开的时间。
终于无恙地到机场了。
让这该死的一切结束吧。
飞往江苏的飞机先到了。两个人突然就变得不舍起来。哈尔滨和江苏一南一北,他们不知道何时能再次见面。曾经为梦想跨越了半个中国来到重庆相会,如今梦尽了,他们也散了。兜了一圈,还是回了原点。
“小宝,以后要经常给我打视频电话哦。”张极擦着泪回头。
“必须的必须的!”
张泽禹没想到回家没几天就出席了太爷爷的葬礼。
太爷爷,他如树一般坚毅的太爷爷,就像一根折不断的良木,像一块挪不动的磐石。那么大的一个人,怎么就变成了一个小小的骨灰盒。
张泽禹也没想到,在天的另一方,在那个那个温柔的江南水乡,那个曾经天天和他在一起吵吵闹闹疯疯癫癫的张极,也变了一抔骨灰。
张极的父母看见张极跑了回来,气急败坏地打骂他。
张极家富,但如何富起来的,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眼见着摇钱树跑了回来,他们立即联系时代社订了时间最近的机票要送他回重庆。
张极从别墅房间里的窗户里跳了下来,跑到常州的一座小山上。那座山上有一个破烂不堪的小秋千。他就那样坐在上面摇啊摇,越荡越高,头发和腿也跟着飞舞起来。他感觉自己就像脱离了重力要飞起来一样,恍惚间,他松开了双手。
“我回家啦。”
山间多了只会飞翔的黄鹂,人间少了个会唱歌的男孩。
周警长总觉得张极的死有些蹊跷,顺藤摸瓜,他又发现了邓佳鑫和童禹坤的死。
一个事故,两个自杀,两个被霸凌致死。真的是这样吗?
他苦恼地查着他们的资料,突然间,他发现他们里面还有一个在王浩和官俊臣的案子案发不久之后意外出车祸死亡的小孩。
穆祉丞。
他费了老大劲调来了当时楼下便利店的监控,里面清清楚楚地拍到了穆祉丞突然闯进马路被车撞击后当场死亡的画面。
十几岁的小孩风风火火的,好动,他理解。但是不至于这么神经大条吧。
周警又倒放了几遍,不对,穆祉丞看起来有些踉跄,并不像是主动跑出来的。反而像是被推出来的。
窄窄的单行道上,小小的穆祉丞在急速驶过的车前毫无躲避的余地。
于是周警又去找店内的监控录像,却怎么也找不到那天的。
“大概是那天监控停电了吧,自己经营嘛,没有那么在意的。”便利店的老板娘解释道。
查到这里,周警长确信,这一连串案子绝对有蹊跷。
穆祉丞真的很烦躁。
他看到李老板盯着两个空降的练习生的眼神了。豺狼谋食之相,不过如此。
偏偏这两个小子现在还在自己面前边压腿边小声地啜泣着喊疼。
“喂,你们俩要是受不了就赶紧走。退出吧。”穆祉丞皱着眉开口道。
两个人面面相觑,看起来一副受伤的样子。
“你们是我们的前辈,其实我们很尊敬你们的,不要讨厌我们…”王浩越说越小声。
穆祉丞没说话,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扭头走开了。
不出他所料,没过两天,他们三个还有姚昱辰就被带到密室了。两个新小朋友们哪知道要发生什么,闪着光的眼神在进了密室后瞬间暗了。他们扭头就跑,可李老板和孙老板有力的大手一抓,他们就被拎了回来,牢牢绑在了床上。
看见两个新人不停地拼命挣扎,“那你们俩先来。”两个老男人脱下衣服,分别把穆祉丞和姚昱辰按在床上。
穆祉丞没挣扎。鱼被冲上了岸,再怎么挣扎都得旱死。
轮到官俊臣和王浩了。李老板欺身而上的时候,穆祉丞看到了官俊臣绝望的眼神。他心里一惊,愧疚油然而生,索性闭上眼睛不去看了。
但视觉的关闭让听觉更敏感了,他能听见王浩和官俊臣扯拽麻绳的声音,两个男人强吻他们的口水声,王浩咬到孙老板时他发出的惨叫,拳头砸在官俊臣身上闷闷的声音,接着,咚的一声巨响,李老板骂了一句脏话,一切安静了。
穆祉丞睁开眼,看见官俊臣眯着眼躺在床上,垫着脑袋的枕头上面鲜血淋漓。
又一声巨响,这次穆祉丞亲眼看见了,王浩也狠狠撞在了床头上,失神地瘫在了床上。
“送到医院!”李老板和孙老板也被吓着了,手忙脚乱地打电话。
穆祉丞看着王浩那双眼尾上翘的漂亮桃花眼,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心想这真像一片桃花潭水,此时那滩水却再无波动了,死死地定格了。他突然就后悔之前那么恶声恶气地凶他们俩了。
“我对空降的成员心怀不满,我带头殴打了他们。”连非像个循循善诱的导师。
“我对空降的成员心怀不满,我带头殴打了他们。”姚昱辰瑟瑟发抖。
“对,这样就很好,你未满14周岁,法律会宽恕你的。我也会动用在警局的势力帮你的。完事之后我会补偿你的。”
连非走后姚昱辰对着他的背影咬牙切齿,他怎么可能乖乖顶罪,他再也忍不下去了,一定要报警让连非身败名裂,名誉也好,星途也好,他都不要了。
事发之后,穆祉丞哭了一个晚上。亲眼目睹了王浩和官俊臣的死亡后,小姚又成了最大的替罪羊。他于心何忍,他有什么脸面面对他们。
冲动的穆祉丞来到警局报案,把这些年的前因后果都讲了一遍。悲愤交加的他抽噎得停不下来,警方从他断断续续的讲述中记录了下来。但仅仅有口供是不够的,警察联系了穆祉丞的家长。年迈的母亲来警局领回了穆祉丞,她晚年得子,不久前又丧了老伴,早已精神无常。
穆祉丞不甘心,他偷偷溜下楼想去家对面的打印店先把连非曾经说过的一些话打印出来,有一点证据是一点。
走到楼下,他看见便利店橱窗里有新上架的高达,他不由自主的地走进去望了望,怜惜地摸了摸盒子。
好酷,可惜张峻豪前几个月才过完生日,不过当作开学礼物送他也挺好的,弄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就买,到时候他们一起拼装。
他幻想着,慢慢转身往门外走去,猛地,身后一双手把他推到了马路中间。
小轿车猛然停下,车上放着的《稻香》飘在血泊之中。
穆祉丞的死,改变了两个人。姚昱辰从此沉默寡言,离开了重庆,绝口不提当年的事。张峻豪一夜之间长大,再也不是那个看着《拯救大兵瑞恩》拿恩仔原名打趣的小孩了。
警方找到的第一个有力证据是邓佳鑫的日记本,他们搜查了几人的遗物,从中找到了它。比起说日记,其实那更像是遗书,字里行间透露着对生活的绝望。
“其实我真的很喜欢他,为什么我们会变成这样呢?”周警长翻看着,“他是爱上了强暴他的老板吗?”
“不是吧,你看这句。”同事小王指了指。
“我讨厌这场独角戏。”
周警长摆摆手,并不想再细究他的个人感情,至少其他关于密室的控诉可以作为一定的证据。
今天是t4的解散演唱会,说是演唱会,其实他们哪有那么多资金和粉丝,不过是个小型的场子罢了。苏新皓因为精神治疗无法出席,所以只剩下了三个人。
“你说我们现在是不是该叫t3。”左航还是那副笑嘻嘻的样子,只是笑容变得有些苦涩。
陈天润没说话,乖乖地让造型师给自己弄头发。
其实这些年来,左航已经尽力在保护陈天润了。他经常代替陈天润进密室,脏的人再脏点怕什么,干净的人才怕。
场子很小,但粉丝在努力地应援了。
一曲舞毕,他们远大而宏伟的梦想,就此终结。
轰轰烈烈开始,却落得个惨淡收场。
“你知道大家第一次进化论的名字叫什么吗?那时候你还没加入。”左航趴在酒店的阳台上吹着晚风。
“《秋日幻想曲》?”
“嗯,”左航哼了一声,“那时候师哥当主持人,他说重庆的天气阴晴不定的,夏天过后直接就入了冬,哪里有秋天啊?”
陈天润转过头,左航已经满眼泪水。这些年来,左航在他们眼里一直是个没心没肺的乐天派,不喜欢矫情,也不喜欢哭。除了刚来的那阵子,他似乎从来没见过左航哭。
左航眼里含着泪,凄惨地笑了:“从一开始,这一切就都是幻想。”
邓佳鑫的日记本丢了。
小王说跟邻居家的小姑娘一起研究案子,结果丢在了回警局的路上。
周警长冷漠地盯着他,他的眼神就像一道深渊,强大的震慑力拉扯着小王往下栽。他不由得往后退了两步。
“你回家反思几天吧。”
小王离开后,周警长去人事科调走了小王。
“还在研究十几年前的案子?要不要再给你安排个新的搭档?”人事科的老师傅推了推眼镜。
“不必了,一时信不过。”
若十年前警局少些小王这样的人,也许这件案子的判决就不会是那样了吧。周警长疲倦地捏着鼻梁。
周警长开车回到家,从客厅地毯里摸出来一把小钥匙,打开了床头柜的锁,看见里面那个复印件依然安然无恙地躺在里面,长长地舒了口气。
最近,姚昱辰发现一条边境牧羊犬总是在他家楼下徘徊。
是不是牧羊犬都长着这样黑白相间的毛发?眼前这条狗和陈天润表哥家的穆勒长得好像。
今天下班早,进小区后又一眼看到了它。姚昱辰小心翼翼地走近它,轻轻地抚摸着它。小狗蹭了蹭他的手,突然咬了一口。
从医院里醒来的时候觉得姚昱辰整个人都虚弱无力,冒着冷汗,他吃力地掀开衣服,身上起了一些密密麻麻的红疹。依稀回想起来,被狗咬后,他来到离家最近的诊所打了一针狂犬疫苗,然后突然就不省人事了。
那种感觉就像是小时候吃了老板喂的蒙汗药,他沉沉地昏睡着,感觉自己被钉住了般动弹不得。
“你对疫苗有过激反应,肾脏出现了严重的水肿。”医生拿着诊断报告说道,“我们联系到了你的家属,他们正在从山东赶来。”
姚昱辰自嘲地笑了,他已经筋疲力尽了。有问题的是疫苗,还是人?
那场事故中,四个孩子只有他一人存活下来,从那时候起,他早就预感到了这一天,时间早晚罢了。
幸好自己几天前把该做的都做完了。
他打开手机翻了翻列表,给陈天润打了电话。
姚昱辰的葬礼举办在日照的一个下着太阳雨的日子,正值冬季还能有这么明朗的天气,也算是幸运。
他曾经的好朋友们都来了。以前,总是他坐着很久的飞机去重庆找他们相会,如今大家也不远万里地来探望他了。
除去在警局那个可笑的会面,十三年过去了,这好像是大家第一次这么完整地在一起,不再伪装,不再计较,不再心怀鬼胎,只是单纯地为姚昱辰哀悼。
春雨如恩诏,夏雨如赦书,秋雨如挽歌。
众人含着泪,依次上前献上捧花。
左航拉着陈天润,“小姚死前有没有说些什么?”
陈天润当时悲痛欲绝,只记得姚昱辰擦掉他眼眶的泪,说了一句“很快就要有一个好结果了”。
山雨欲来。
古人讲究入土为安,姚昱辰的棺入土了,可兄弟们悬着的心难安。
“都到日照了,你们想不想…想不想…”朱志鑫犹豫着,似乎觉得这句话有些天方夜谭,“还想一起去海边吗?”
其他人惊了一下,这个他们曾经天天挂在嘴边的心愿,早就被忘却了。
为什么这么不公平呢?痛苦伴随了他们小半生,童真和快乐,却早就被抛之脑后。
“我在重庆还有工作。”赵冠羽小声地说。这个一开始由他提出来的愿望突然要被兑现了,他突然害怕了。物是人非,他们还配得上漂亮的海景吗。
“我去。”苏新皓坚定地牵住朱志鑫的手,“你也来吧,就一天,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好不好。”他望向赵冠羽。
“大哥。”他恳切地说着。
赵冠羽像是被这两个字击中了,苦笑着说“好。”
我们的故事兜兜转转地延续了这么长,总该有个结尾。
“我们把姚昱辰的遗像带上吧。”左航提议。
“还有穆祉丞!还有其他朋友们!”张峻豪说。余宇涵的视线顺着到了他的身上,久久没有收回。
“好。”
临海的城市仿佛哪个角落都透着清爽的海风,窜进了车窗扑面而来。让人的心情也变得轻快起来。
车子一路疾驰。越行人迹越少。天上的云变得有些透明,光在其中流淌。
忽然,朱志鑫猛地踩住了刹车。
“怎么了?”苏新皓吃痛地揉了揉撞到车玻璃的额头。
“糟了,好像撞到人了。”
于是所有人慌乱地下车,查看情况。
躺在地上的那个人奇迹般地毫发无损,他的身形看起来还有些眼熟。十三四岁的样子,留着齐齐的短刘海,脸颊还有一点肉乎乎的,炯炯有神的眼睛此时受了惊,不可思议地瞪着。
“穆祉丞?”张峻豪第一个喊了出来。
“我居然回来了!”穆祉丞的相貌还是那一年的样子,矮矮的,站在这群成年人中间,显得有些诙谐。
他哇地哭了出来,扑向大家,使劲地伸长胳膊想把所有人都抱进怀里。众人也没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立马挤进来回应着这个暖乎乎的拥抱。
张峻豪悄悄吸了吸鼻子:“好了好了,别哭啦,还没到海边就发水难了。”然后拍了拍他的肩。
穆祉丞破涕为笑,抹了把鼻涕,跟着大家上了车。上车后,他一把夺过张峻豪抱在怀里的遗像,黑白相片上的自己看起来傻兮兮的。
“呸呸呸,真晦气,下车赶紧扔了。”
车上的广播播了一则新闻:时代社的老版连非涉嫌长期逼迫练习生与合作伙伴陪睡,勾结官场势力,现已逃离出境,警方正试图引渡回国。据悉,警方前段时间收到一个来自练习生十三年前受害后做的体液取样报告,成为了有力的指控证据。
车上陷入了一阵沉默,赵冠羽摸了摸姚昱辰的遗像。他当了那么久的幺儿,一直没来得及好好照顾他,反而让他吃了最多的苦。
过了很久,朱志鑫放了一首夏日入侵企画的《想去海边》。
“听歌吧。”
欢快的旋律响起,一下子把众人拉回来那个在江边唱歌的夜晚。蹦蹦跳跳地唱着这首歌的时光再也没有了,只剩下这些早早脱稚的人们。
车行了一段时间,天上突然又莫名其妙地掉下来了两个黑影。朱志鑫停下车,心中升起了一种强烈的预感。
“会是他们俩吗?”苏新皓也有所感觉,看向朱志鑫。
果然,打开车门后看见童禹坤和邓佳鑫坐在车顶上。
“快把我们俩接下去!”童禹坤大喊。
车上变得更拥挤了,温度似乎也升高了不少。
到了酒店,穆祉丞一进门,就感觉包间里面的空气格外温暖,像是有很多人在里面一样。
他往床上一望,姚昱辰、王浩、官俊臣整整齐齐地躺在床上,伸手笑着跟他打招呼。
终于到海边了。冬天的海滩虽然没有夏天那么热烈,却多了分含蓄的温和。它辽阔,包容,接纳着所有人。放眼望去,一片苍茫,海水拍打在礁石上,露出了一种类似贝壳般莹润透亮的光泽。四下空空,像拆开了所有束缚,自由横生。
海似乎有奇怪的张力。他们奔跑着扑向海边,一瞬间仿佛全变回了小时候闹哄哄的样子。
电话响了,陈天润接上,走到角落。周警长的声音透过声音听起来更雄厚了,他说:“连非的案子我们已经调查清楚了,你也可以安心了。这些年来不停地上报,也是苦了你了。”
“陈天润快来啊。”左航在不远处朝他招手。
陈天润笑了,挂了电话:“这就来。”
“这么好的景色,就差张极了。”朱志鑫安静地望着在海边漫步的一群人,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回来了。”
冬天的海滩冷飕飕的,一阵风卷过,大家都开始颤栗。他们垒起一个小沙堆,在上面插上了一根小树枝,然后猜拳决定顺序,每个人依次在沙堆里挖一点沙子,如果树枝倒了,那么这个人就跑进海里玩。
大部分人都只是小心翼翼地用食指勾一点沙子,轮到左航的时候,他直接用手掌挖了一大块沙子,让排在他后面的陈天润对着残局瑟瑟发抖,大家看热闹不嫌事大,哈哈大笑,说他欺负胞弟。
“嘘!不许笑。”陈天润连忙用身子挡在沙堆面前,生怕众人的笑声震到这个岌岌可危的脆弱沙堆。
柔和的阳光普照在每个人脸上,朱志鑫放松地仰起头,惬意的眯起眼睛感受着太阳。瞥见旁边有个模糊的身影,突然,他冲着不远处大叫一声:“张极!”
众人回头,只见那边的秋千上坐了个人,大冬天的穿着一件黑色短袖。他把秋千甩得很高,腿也不受重力般地挥舞着。他朝着他们不停地傻笑,直到泪流满面。
“我回家啦!”
全了。
我们这十五个人一路以来跌跌撞撞,被命运和死亡不断地分离,最终又在这个海滩凑齐了。
他们紧紧地抱成一团,连冬天的风都变得没那么冷了。
像是感知到一群人的快乐,树枝也应声倒地。
“哇,陈天润,到你这树枝倒了,准备去海里玩儿吧!”
“不不不,”陈天润急得抓耳挠腮,平时大博士文诌诌的又内敛沉闷的样子全无,“张极!是张极来了才倒的。”
张极傻眼了,一只手在胸前甩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办,最后说:“大家一起弄倒的,谁也逃不了!”
他不依不饶地缠着每个人,最后所有人都脱了外套,准备一起下海。
余宇涵看着身边发呆的张峻豪,低头牵住了他的手。张峻豪回过神来,开心地冲他傻笑。
“拉手撒,拉手撒,都把手拉上。”余宇涵也笑笑。
剩下几个人走到他俩身边,陆陆续续地把手拉起来排成了一排长龙。
“三,二,一,冲!”余宇涵激动地都破音了。
一个,
两个,
三个,
四个,
五个,
六个,
七个,
八个,
九个,
十个,
十一个,
十二个,
十三个,
十四个,
十五个。
十五个人迈着步子跑进海里,又被翻涌起来的浪追得四处逃散。几轮下来,所有人都跑得筋疲力尽。他们裹上浴巾懒洋洋地躺在沙滩上,横七竖八的,感受着海浪一下一下地拍打着他们的脚心。
时间突然就变得缓慢,原来一瞬间可以这么漫长。
“真好啊。”不知道是谁喟叹道。
远方的海浪扑腾着,像一双双渴望飞翔的翅膀,一排海浪突然变得格外地高,如一堵墙,直直地推向海滩上的众人。
等他们发现时,已经晚了。
海浪如野兽般席卷过来,悬在了他们头上,最后全部吞噬。
去海边这个让所有人一度心心念念的愿望终于在今天得到实现。
最终,他们住进了愿望里。
人人渡海,海度人人。
世界归于寂静。
后来,日照的搜救队陆陆续续地打捞上来所有的尸体,数了数,一共是八具。
朱志鑫醒来的时候冷得发抖,胳膊好软,脚下也轻飘飘的。他抬起头看了看空调度数。奇怪,印象里公司的空调是在相反的方向。他迷糊地摸出来口袋里的手机,好多消息。
有朋友说看了他在第五次进化论里的表现,把他夸的天花乱坠。高中的新生群里,同学们议论纷纷,期待着还有四天就要迎来的高一新生活,还有两个好友申请,朱志鑫点开一看,是王浩和官俊臣。
他点了同意,疑惑地看着身边的伙伴们渐渐醒来。大家都变成了十几岁的样子,仔细看看这些青涩稚嫩的脸庞,会发现他们眼神里有着成年人才有的感觉。他们此时都震惊地照着镜子。左航理了理刘海,好像睡了很久,一向朝右的刘海被压得向左偏。
连非站在门外敲了敲窗户,笑眯眯地说完李老板和孙老板在密室等着王浩和官俊臣,转身离开了。
朱志鑫警觉地站了起来,把小朋友们聚在一起小声地密谋:“你们现在快给110还有自己的父母打电话。”
他按住王浩和官俊臣的肩膀,“你们也在外面想想办法,我先进去。”两个小朋友担忧地望着他。
苏新皓起身,紧张地看着朱志鑫,“我在这里听着,你找准时机给我示意。”
“好。”
走到了到了十九楼,朱志鑫进去了,密室的位置好像变成原来的对面了,也许是隔了太多年记混了吧,朱志鑫想。
两个老板把门反锁上。
楼下,苏新皓紧握着的手颤抖着,屏息凝神地等待着。这一次,他们一定要赢。
过了几分钟,楼顶传来杯子摔碎的声音。
是时候了,苏新皓挥起左拳,重重地砸在钢琴上。
三秒为长,一秒为短。
他锤了三短,三长,三短。
是“SOS”。
沉闷的钢琴传出巨响,犹如巨大的哀鸣。
许许多多的工作人员闻声跑来,听了苏新皓的话后赶紧跑上十九楼,亲眼目睹了十九楼密室的秘密。
钢琴声回荡在十八楼里,逐渐被楼下的警笛声取代。
他们成功了。皆大欢喜。
只是朱志鑫不明白,刚刚李老板要打自己的时候,为什么自己下意识护住脑袋时,用的是不常用的左臂。
人人渡海,海也度人人。
END
《人狼游戏:全员恶人》身份推理
@扈江离 打扰大大抱歉
真的太喜欢这篇文了,写一篇关于身份的推理,仅代表个人看法,有漏洞欢迎来提🤓
场上已知:
民:朱志鑫,陈天润
狼:左 航,张泽禹,童禹坤
神:邓佳鑫(守卫),张极(猎人)
由前面余和苏都谎称自己查验到童是好人
余不是预言家
苏不是预言家
而张峻豪曾经站在苏朱一队
所以张峻豪也不是预言家,因为他曾经相信苏是预言家
而丘比特明显在第一天晚上发动技能
将左和润连在一起
这与第一天晚上连身份都未查看的张峻豪明显不符
所以张峻豪是民
而余自己的身份他从头到尾都没有隐瞒过童
他无...
@扈江离 打扰大大抱歉
真的太喜欢这篇文了,写一篇关于身份的推理,仅代表个人看法,有漏洞欢迎来提🤓
场上已知:
民:朱志鑫,陈天润
狼:左 航,张泽禹,童禹坤
神:邓佳鑫(守卫),张极(猎人)
由前面余和苏都谎称自己查验到童是好人
余不是预言家
苏不是预言家
而张峻豪曾经站在苏朱一队
所以张峻豪也不是预言家,因为他曾经相信苏是预言家
而丘比特明显在第一天晚上发动技能
将左和润连在一起
这与第一天晚上连身份都未查看的张峻豪明显不符
所以张峻豪是民
而余自己的身份他从头到尾都没有隐瞒过童
他无条件相信童
可在处决张极的那一晚
童坚信不疑极禹是情侣
可见余并不是丘比特
如果是他肯定会告诉童
所以民:
朱志鑫,陈天润,张峻豪,余宇涵
场上目前未知身份的人有:
苏新皓 姚昱辰
已及不幸第一晚就被处决的穆祉丞
排除穆祉丞是第四匹狼的可能
苏新皓绝不可能是第四匹狼
因为他本非良善之辈
绝不会牺牲自己来保全他人
又或是坐以待毙
所以
姚昱辰就是第四匹狼
剩下的只剩丘比特和预言家
苏不是预言家
那他自然是丘比特了
那么预言家就是第一晚就出局的穆祉丞
所以有:
民:朱志鑫,陈天润,张峻豪,余宇涵
狼:左 航,张泽禹,童禹坤,姚昱辰
神:邓佳鑫(守卫)张极(猎人)
苏新皓(丘比特)穆祉丞(预言家)
关于我的一些疑问
1.苏新皓为什么要骗朱志鑫
2.苏新皓是否已经猜出自己连到了人狼恋
3.姚昱辰为什么夜里不出现,如果第一晚是因为害怕或不忍,那后面又是为什么
4.被丢弃带血的衣服又是谁的,哪个狼会这么明目张胆
5.姚昱辰每一次投票都在自投,他是真的不想对好友下手,还是营造人设
如果大大能继续写下去,最期待的反而是姚昱辰,感觉他会有转变
然后就是苏新皓,作为场上的第三方,苏新皓总给我一种扮猪吃老虎的感觉,他身上真的太多疑点了
丁程鑫内裤被偷事件
礼貌:你好丁程鑫哦
01.
现在是北京时间下午三点。丁程鑫气的脚打出溜滑跌到了马桶旁边。
有人偷衣服。这个偷衣贼癖好还挺特殊,比如,他的内裤。丁程鑫刚洗完澡,看着光秃秃的凳子陷入了沉思。
上次严浩翔内裤也被偷了,不过那只是刘耀文的恶作剧。那这次算怎么回事?还是刘耀文?丁程鑫想了想,估计刘耀文没那胆子。
什么时候偷不好非得偷这次的,这次丁程鑫拿的心头爱。
一条粉红色的裤衩,跟马嘉祺同款,还没穿。
丁程鑫受不了了,裹了个浴袍,怎么回事,为什么拖鞋也没了一只。刚洗完的头发丝儿瞬间就气的立了起来。...
礼貌:你好丁程鑫哦
01.
现在是北京时间下午三点。丁程鑫气的脚打出溜滑跌到了马桶旁边。
有人偷衣服。这个偷衣贼癖好还挺特殊,比如,他的内裤。丁程鑫刚洗完澡,看着光秃秃的凳子陷入了沉思。
上次严浩翔内裤也被偷了,不过那只是刘耀文的恶作剧。那这次算怎么回事?还是刘耀文?丁程鑫想了想,估计刘耀文没那胆子。
什么时候偷不好非得偷这次的,这次丁程鑫拿的心头爱。
一条粉红色的裤衩,跟马嘉祺同款,还没穿。
丁程鑫受不了了,裹了个浴袍,怎么回事,为什么拖鞋也没了一只。刚洗完的头发丝儿瞬间就气的立了起来。
“算了,我,大人不记小人过。”丁程鑫在心里暗暗安慰自己,这总比马嘉祺洗澡什么都没有强。
丁程鑫匆匆跑回房间,在马嘉祺充满疑惑的注释下穿上了内裤。
惊呆马嘉祺一百年。
“你裤子呢?”
“有人偷我裤衩!”
丁程鑫跟马嘉祺讲了讲这个令人悲伤难过的事情,遭到了一阵表情包和嘲笑。
“你笑个屁?”
马嘉祺突然想起来自己洗澡时好像比丁程鑫惨。没浴巾没洗发水只有沐浴露。哎,他是怎么回来的来着?
“你裸奔进来的你忘了?”
丁程鑫?你是我的蛔虫吗?这种丢人事儿就不要说这么大声OK?我也会伤心的。
于是半夜十二点,丁程鑫叫醒睡得跟猪一样的马嘉祺,两个人跑到楼道内蹲着等偷衣贼。
“丁程鑫,我们为什么要蒙面?”马嘉祺摸了摸自己脸上的黑袜子,百思不得其解。
“做贼,就要像一点。”
“我们是贼?”
好像不是。
马嘉祺和丁程鑫在楼梯口蹲了十五分钟,蹲的马嘉祺屎意来袭。他真觉得丁程鑫脑瓜子不太好,为什么他们要在这里蹲人。
傻子才大半夜从这儿走。
马嘉祺又蹲了一会儿,他的屁股告诉他说它想吐。说时迟那时快,丁程鑫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手里了盆子往后退敲到了马嘉祺,接着那盆子被扔了出去。
“狗贼拿命来!”
丁程鑫一个蹦跳跳到那人跟前,那人被突然出现的黑脸人吓了一大跳,比开水壶叫的还响。
02.
现在是北京时间下午三点,宋亚轩正对着那个粉红色的内裤愁的脑壳痛。
“宋亚轩,你大壁虎又上身了?”刘耀文看着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宋亚轩服了个气,“脏不脏啊。”
“又不脏你。”
“你自己洗?”
只见宋亚轩乖乖站起来,拍了拍土,接着笑嘻嘻叫了声文哥。
“呕。”
刘耀文,你挑衅我?
宋亚轩当着刘耀文的面扒了自己的袜子闻了闻,然后再刘耀文嫌弃的注视下给他扔了过去。
袜子准确无误的咋在了刘耀文面前的饭汤里。
好像有点过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宋亚轩拔腿就跑,一只脚穿了袜子一只脚没穿袜子跑的略带心酸喝酒艰难。
……
“你是说,鼠标趁着丁哥洗澡叼了他的内裤?”刘耀文看着那坨正垫在鼠标屁股底下的粉色东西,眨了眨眼。
宋亚轩点点头,“鼠标,你可真给你爹我长脸。”
“它还能活吗?”刘耀文指了指鼠标。
“不,你应该问我俩还能活吗?”
得到的事实是谁都活不了。宋亚轩觉得与其丁程鑫找来还不如去自首,毕竟知错就改的小孩还是乖孩子。
“鼠标它知错吗?”
“你问问它。”
刘耀文蹲下,对着鼠标讲了会儿人生大道理。
“鼠标,知错就改的狗还是好狗。”
“汪汪汪!”
“这狗没救了。”
03.
现在是北京时间下午三点半,严浩翔刚发现他的门口有一只拖鞋。
黑色的,上面还写着VIP,就一只。
严浩翔捏着那个拖鞋进屋,好像不是贺峻霖的。是谁这么没素质乱扔拖鞋,严浩翔瞬间嫌弃,丢下那只拖鞋踩了两脚。
“这不丁儿拖鞋吗?”贺峻霖走进屋发现严浩翔正在用力虐待一只拖鞋,VIP的,他好像在哪见过。
在哪呢?哦,丁程鑫踹马嘉祺的时候见过。
三秒之后严浩翔拿起那只拖着,拍了拍,抱在了怀里。
“你什么都没看见。”
“丁儿拖鞋咋在咱这儿?”
严浩翔摇摇头,说一出门就看到这只拖鞋在这儿。贺峻霖想了半天,不知道是谁干的。
“你说,会不会是它长腿自己跑过来的?”
严浩翔有点无语的盯着贺峻霖,觉得这个推理狗屁不通。
“那它怎么不成双成对的来?”
“万一它俩吵架了呢?”贺峻霖拍拍手,觉得这个推理极好。
妙啊妙。
房间里又是一阵沉默。严浩翔想破脑壳也想不出丁程鑫为什么要把拖鞋扔到这里。于是他打开百度,搜了一下。
〔往别人门口扔拖鞋预示着什么?〕
〔闲得蛋疼。〕
哦,丁程鑫闲得慌。
严浩翔把搜到的百度给贺峻霖看,贺峻霖生气了,说严浩翔不相信他伟大的推理。
“我觉得把它命名为,峻霖猜想。”
严浩翔勉强地笑了笑,觉得贺峻霖只是在吹牛逼拉大蛋罢了。他又打开百度搜了搜。
〔男朋友傻了怎么办?〕
〔隔壁就是精神病院。〕
直到严浩翔把拖鞋丢出门,不一会儿鼠标叼了进来之后他俩才知道怎么回事。
还没等贺峻霖和严浩翔去找宋亚轩,宋亚轩一只光着一只脚瘸了吧唧的跑了过来。
“九敏九敏。”
带宋亚轩讲完事情的全过程之后四个人都意识到自己可能小命不保,还有那只黑白相间的狗。
“你的意思是……?”
“自首。”
04.
现在是半夜十二点。
宋亚轩往头上套了个塑料袋,说这样可以更隐蔽。刘耀文信了,也往自己头上套了一个,不过他挖了两个洞。
“九敏九敏,我呼吸不畅。”宋亚轩摘下塑料袋,问刘耀文为什么能呼吸。
“你傻不傻,挖两个洞。”
严浩翔觉得他俩有病,他回头看了看贺峻霖,这孩子往头上扣了个铁盆。
比起那俩贺峻霖更没救了。
四个人排成小火车,以宋亚轩为首,严浩翔为屁股,开始上楼梯。
05.
丁程鑫的盆子不止砸到了排头的宋亚轩,宋亚轩啊了一声之后吓到了后面的刘耀文,刘耀文往前一走踩到了大铁盆倒在了贺峻霖身上,贺峻霖情急之下抓起头上的盆子张牙舞爪,给严浩翔砸了个原地懵圈。
“原来是鼠标干的是吗?”丁程鑫开灯,看着满地狼藉。
宋亚轩点点头,如果丁程鑫要揍孩子他就展开哭哭攻略。
“那没事了。”
哥,我还没哭呢,给个面子,打刘耀文一下,我哭给你看行不行?
严浩翔头上起了个大包,一摸就疼。贺峻霖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笑,嘴里说着对不起脸上全是笑嘻嘻。
06.
张真源起来喝个水看到了在楼梯上的锅碗瓢盆,坐在地上的严浩翔和正在哄他的贺峻霖,还有拿着丁程鑫的手打刘耀文的宋亚轩,以及一动不动的马嘉祺。
哦,他们都忽略了马嘉祺。
“马哥,你在干嘛?”
马嘉祺还是不敢动。
“逼回屎意。”
【翔霖】廉价爱情故事
【注意:3w字中篇】
(一)
“姓名?”
“严浩翔。”
“身份证号码?”
“500——”
“给我看一下吧。”
“什么?”
“身份证。”
严浩翔犹豫了一下,把身份证从包里翻了出来,碎成两半的证件靠一条透明胶带散散地粘连着。警察皱了眉,“怎么弄成这样的?”
严浩翔摸了摸鼻子,“不小心的。”
“多长时间了?要去补办啊。”警察把身份证拼在一起抄录信息。桌子对面,男生头发乱蓬蓬的,裹在漏了绒的脏大衣里礼貌地点头,“这就打...
【注意:3w字中篇】
(一)
“姓名?”
“严浩翔。”
“身份证号码?”
“500——”
“给我看一下吧。”
“什么?”
“身份证。”
严浩翔犹豫了一下,把身份证从包里翻了出来,碎成两半的证件靠一条透明胶带散散地粘连着。警察皱了眉,“怎么弄成这样的?”
严浩翔摸了摸鼻子,“不小心的。”
“多长时间了?要去补办啊。”警察把身份证拼在一起抄录信息。桌子对面,男生头发乱蓬蓬的,裹在漏了绒的脏大衣里礼貌地点头,“这就打算回去补办。”
笔杆子抄到住址一栏,警察抬头看了眼严浩翔,上下打量一下他松垮垮的穿着,视线落到手边破烂的行李袋上。他没去过他的城市,但在他有限的认知里,名字里带“山庄”的小区都不便宜。警察瞟了男生一眼,嘀咕道:“重庆的?来读书的?”
严浩翔点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不是,就过来玩玩。”
“来多久了?”
“……快一年了吧。”
身后同事路过,把刚泡好的茶搁警察办公桌上,好奇地问:“这小伙子是怎么了?”
“被盗了,偷了两沓钞票。”
警察把头扭过一个隐秘的角度,靠着同事耳朵压低了声音,“富二代,重庆来的,八成来体验生活,被骗了。”严浩翔听了个一清二楚,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警察回过头,问严浩翔:“除了现金呢?有没有别的东西被偷了?”
严浩翔摇摇头。
“少了多少现金?”
“两万多吧,都放在一起的,那天回家看就都没有了。”
“怎么隔了这么久才报警?”
严浩翔低下头没有回答。警察等了一阵,靠在椅子上提醒道:“你知道的吧?两万块属‘数额巨大’,三年以上十年以下。你朋友是要坐牢的。”
严浩翔握着断裂的身份证,左右想把它拼在一起,手却像不听使唤一样,怎么都无法把歪斜的缝隙拼上。尝试了很多次,他才发现这身份证不是断了,是碎了,少了一个缺口,再多的胶带也都没法把它合上了。
警察看着严浩翔,叹了口气,回到案头的表格上,重新拿起笔。
“我做个笔录。时间过去挺久的了,你记得什么就说什么吧。——他叫什么名字?”
男生抬起头,“贺峻霖。”
(二)
身份证一年前还是好的,还是个大户人家小少爷的标识。
严浩翔把家里阿姨的行李袋翻出来,往里头塞衣服的时候,这个标识就在家姐手中攒着,一直攒到严浩翔被出租车师傅催着上车,家姐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身份证塞回到严浩翔手里。
“我想了想,你还是带着这个吧,但是千万不要拿出来。手机卡我帮你丢了,微信也别用了。那个地方没有人认得你,你就安安生生地呆着,等我们把厂里的事解决了我会和你联系。我也不清楚需要多久,但是只要搞定,你就还可以坐着头等舱回来。”
严浩翔点了点头,把身份证藏到背包隔袋的最底层,压在厚厚一沓钞票的底下。
贺峻霖问严浩翔要身份证的时候,严浩翔刚舟车劳顿落了地儿,脑袋浑浑噩噩的,翻开包就找。手摸到钱了,才想起来姐姐的嘱咐,抬头抱歉道:“忘记带了,下回给你吧?”
拙劣的借口被贺峻霖一眼看穿,“你不是才下火车吗?能忘到哪儿去?你坐火车没用检票的?”
房产中介的店面又小又破,贺峻霖摆了摆手,再过去一厘米就能打到客户似的。严浩翔向后一靠,背脊抵在了墙上。
“拿不出身份证没法租房子,我们这儿不做非法生意,你走吧。”
“那哪里能租到房子?”
“哪儿都不能。”贺峻霖窝在藤编的椅子里,玩味地看这位初来乍到的小青年,“最近查得严,下午条子还要来喝茶呢。二两新摘的碧螺春,三天就给我喝光了,完了我还得供着。别说租房了,旅店里头也不敢接没身份的啊,您要是不介意,我给您找个暖和的桥洞凑合几晚吧。”
严浩翔的手藏在包里,把钞票捏得紧。出门之前家姐开了保险柜,说:“不好带黄金,过安检不好解释。家里的现金不多,你先全带走,一定省着花。现在家里所有资产都被冻了,这点钱你能撑一天是一天。”
家姐语气冷静,递过钱的手心却在抖。严浩翔即使不清楚厂里具体发生了什么,也能估摸一个大概情况。他给了自己两分钟去适应这个突发状况,火车来的路上就已经计划好手里的钱该怎么花。他七八个小时就靠一根烤肠捱了过去,留下的大头是备着以防万一。
严浩翔从小看着父母经商,知道把钱用在请人办事上多是事半功倍。除了藏在包里的那只手,他还是个豪门少爷的姿态,直着背,抬着下巴看藤椅里躺得舒服的贺峻霖。好像之前从炒鞋的黄牛手里截看中的鞋子一样,一点儿没在怕的。
“说吧,要加多少钱?”
贺峻霖笑了,一看对方就是上道儿的人,伸手比了个二,“不收你多,两千,怎么样?”
严浩翔点了六十张票子,搁贺峻霖面前:“押一付三,外加两千,你数数。”
贺峻霖接过钱,看也没看,放进抽屉里,“爽快。”
(三)
房子是贺峻霖骑着小电驴带严浩翔去看的。行李袋搁在脚踏板上,严浩翔扛着双肩包僵直地坐在贺峻霖后面,两只手死死抓着座位旁的护杆,隔离着自己和黑心小老板的距离。贺峻霖的外套没上扣,两瓣衣服鼓了风呼哧乱飞,打得严浩翔胳膊生疼。贺峻霖是没在意,把车骑得歪歪扭扭,絮絮叨叨地给严浩翔当导游。
贺峻霖提前打好了预防针,“城里大路好认,进了巷子就得靠脑子了。你可得给我记牢了,歪不进家门我可不会来救你。”
“教你个方法,你认着河识路。你就沿着左手边这条河走,来,我们过一个桥。看到前面这个城门没有,你要过这个城门,然后就这里,这个羊肉店,你要记牢。过了羊肉店两个口,一个左转——诶你抓牢啊——”
一个猝不及防的转弯,严浩翔一下失了平衡,两只手抱上了贺峻霖的腰。好细啊,比肉铺里的排骨还膈应,严浩翔下意识地嘀咕了一句:“好瘦啊。”
“什么?”贺峻霖没有听清,歪了歪头问。
“没什么。”严浩翔把手撤了回去,挪了挪屁股回到安全距离,他提高了点声音,对着贺峻霖耳朵喊,“我说你好瘦,话还多。”
“你信不信我就把你撂这儿不走了?”贺峻霖放了狠话,小电驴却哼哼着骑上疙疙瘩瘩的石板路,男生一个字里头带三个颤,“等等,你记着这个。看见这个电线杆你就要右拐了。再往里头你就要疯狂地记住电线杆、水井和公共厕所的位置,虽然老是断电水不能喝公共厕所也臭得没人敢进去,但你还偏得靠这三个东西找到家。你把脑子带上了没?”
严浩翔笑了,他挺久没觉得好笑了。风把他的头发全吹到了后脑勺,奔儿头光亮亮一个,他像哄小孩儿一样回应贺峻霖:“带上了,带上了。”
七个拐、八个弯,小电驴终于停了下来。严浩翔提着行李袋站在褪了色的木门前,仰头看门檐上旧磁带一样缠成一团的老电线。巷子太窄,没法两辆电瓶车一起过,贺峻霖把小电驴挪到墙角,走上前说:“怎么样,古色古香吧?外地人买了票儿都进不来。”
门口过个槛,门里一条道儿,左手电表箱右手小广告。走个两三步,一个不大的小院子,零零碎碎分了四五户人家。贺峻霖领着严浩翔上楼,楼梯窄得行李包都得往前拿。贺峻霖借着天井的光试了一大串钥匙,“咔哒”一声,门开了。
也许是严浩翔一路上做了太多的坏打算,当他真正看到房间的时候,也并不是这么失望。小是小了一点,但衣柜书桌床一个不落,家当不新,但摆得规矩整齐,也算是有个家的样子。贺峻霖见严浩翔没什么抵触,便来了劲。
“还不错吧?房东刚翻新过,前面租过一个人,甲醛霉气都被人吸光了,你正好来,多好。独立卫浴、拎包入住、城市的心脏,性价比多高啊。来,我给你看看我最喜欢这个房间什么地方。”
贺峻霖招呼着严浩翔,蹬了鞋子爬上床。屋子确实是新打扫过的,湿气这么重的地方,被褥上没有一点霉味。严浩翔眼见着贺峻霖爬到自己床上,心想着这个人也太不把自己当回事儿了吧。贺峻霖“过来,过来啊”招呼了两声,严浩翔也无奈地爬了上去。
“当当当当——”贺峻霖自己给自己配乐,一把拉开了窗帘。阳光照进屋子,刺得严浩翔睁不开眼。他晃了晃神,重新聚焦,眼前一排排黛瓦的屋顶,深深浅浅绵延十多里。
“城区的房子都有固定高度,只有这一间,解放前被老屋主偷偷加高了两米,你现在就是整条梨花巷最高的住户。怎么样,还不错吧?”贺峻霖趴在窗台上,指了指远处一栋缩成了点的公寓楼,“看到没?那栋棕色的楼。我就住那里。”
严浩翔仔细了才能看清那栋楼的样子,“你住这么远啊。”
“你不该问‘你住这么好’吗?”严浩翔的反应不如人意,贺峻霖揣了揣手道,“那个盘,最便宜的都是三万一平,首付二十万。”
严浩翔忍了忍,才没把“不贵啊”习惯性地说出来。在重庆,二十万可能还不够买他家浴室的一半,但现在包里四万块打算凑活好几年的落魄公子哥,确实没有资格再说“便宜”两个字了。严浩翔定了眼看了个清楚,说:“不对吧,那栋楼脚手架还没拆吧?”
“哈哈被你发现了,明年才开盘。”
贺峻霖没去在意严浩翔的反应,他像是上了头一样,叽叽咕咕地算着账:“手里五万,找老张借五万,刘姐借五万,明年开盘前再凑足五万块就可以了。我还是有希望的。”
“你打算买那个房子?”
贺峻霖点点头,十只手指还在空中掰算着。严浩翔突然想到了,问:“对了,这里有做饭的地方吗?”
“有啊,在我家。”
“啊?”
贺峻霖下了床,拖着鞋走到房门口,指了指楼下:“喏,我就住楼下西边那一间,你从我门前那个走廊走过去,里面有个小厨房,是公用的。但是住这里的人不怎么做饭,你想开伙随时好了。”末了还补充一句,“开了伙记得给我留一份。”
(四)
贺峻霖没说错,住在四合院里的人多不做饭。
一个院子,天南地北哪儿的口音都有。房间隔得太小,租客大多是独身来打拼的,白天在城市的边边角角做着城里人看不上的活,晚上就在巷口买个馒头,就点家乡的酱,一顿也就图个半饱。
严浩翔一开始还像着样子去菜场买点便宜的菜,后来发现出了门拐拐绕绕,要么找不到菜场,要么回不了家,也就放弃下厨了。
第二天中午,严浩翔跑到厨房热馒头,正巧碰见刚睡醒的贺峻霖。男生耷拉着乱蓬蓬的脑袋,下垂的眼尾看起来困顿得很。贺峻霖脖子里挂着毛巾,接厨房的热水洗脸,像猫一样在自己脸上一顿乱搓,而后抬起头问靠在旁边等微波炉的严浩翔:“怎么你也开始吃馒头了?不做饭了?”
“不做了,”严浩翔说,“我感觉菜场每天都在不一样的位置,我老家都没这么绕。”
贺峻霖哈哈笑了两声,“那还是因为你穷。穷人路窄富人路宽,这地方,富裕的人都能走出去,最后就剩穷人在里头自己跟自己斗。”
“不是,我就很奇怪,你找得到路的吗?”
“白天找得到,晚上我不敢说。”贺峻霖把毛巾拧干,“比起迷路我更怕黑,你没见着我太阳起了才出门,太阳落前就回家吗?”
严浩翔鄙夷地看着贺峻霖,“像你这样就别做暴富的美梦了。一天工作四个小时,你这辈子都走不出梨花巷了。”
“那应该工作多久?一天十二个小时,一周七天?幸亏我没对象,要是我有对象有孩子,怕是长到七岁都见不着面。”
严浩翔心想,何止七岁,长到十七都是家里阿姨带着。
说实话,严浩翔得知父母被查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实感,因为他们本就不常回家,回了家也是避着谈公事。好像从十几年前就开始做二手准备一样,严浩翔的不安从来没有消失过。家姐说这次不一样,这次死了人,要压下来不容易。严浩翔却舒了一口气,除了有点舍不得衣帽间里那一整面墙的球鞋,其他倒是让他轻松了不少。
严浩翔咬了口馒头,确信地对贺峻霖说:“但是这样真的会有钱。”
“但是这样会没有心。”贺峻霖不以为意,手指沾了点水使劲压自己头上翘起的一撮头发。头发在视线的盲角,压了两三下都没有下去的意思。严浩翔看不过去,放下馒头,越过贺峻霖沾了点水,站在他身后帮他按头发。
镜子里严浩翔比贺峻霖高出半个脑袋,贺峻霖盯着低头帮自己整理头发的严浩翔想,如果我挺直腰板,可能也不比他矮多少。又转念一想,也许过几个月,这个少年人也会像被抽了气一样委下来。也许用不着几个月,要是生活卯了劲,几天就能把一个完整的人打得稀巴烂。
“嗯,这样就好了。”严浩翔撤了手,满意地看着镜子里头发服服帖帖的贺峻霖。
贺峻霖盯着镜子里的严浩翔看了一会儿,问:“你找到工作了吗?”
严浩翔摇了摇头。
贺峻霖甩甩脑袋,把毛巾叠好挂在栏杆上。头发丝上的水珠溅了严浩翔一脸,严浩翔用胳膊蹭了蹭脸。
“你去刘姐的羊肉店打工吧,她那儿缺一个打杂。我帮你讲讲,现金结工资,没有身份也不要紧。”
(五)
在羊肉店打工的大半年里,严浩翔手上落了四五个口子。这些口子是他回到重庆后才发现的,每一个都曾被水洇出过泛白的肉,再泡掉结好的痂,周而复始,严浩翔也没什么痛的感觉了。
在饭馆里他一人干三人的份,传菜、洗碗,来不及等伤口结好,就要去刷下一个盘子,末了还给老板娘儿子补习功课。他太认真,把每个小活都当事业,举手投足尽是大家的样子,把一个二十平的苍蝇小馆活生生营成了摩登餐厅。
刘姐开店二十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过,但确实没想过还有能一边干活一边把儿子成绩提高三个档次的临时小工。刘耀文趴在柜台后面,“翔哥翔哥”叫得起劲。一会儿是三号桌来瓶酒,一会儿是二号桌结个账,再一会儿,翔哥,你来帮我看看这题选什么呗。
刘姐一巴掌打在儿子脑袋上,“坐后头装什么掌柜?人家翔哥是贺儿给咱们店送的贵人,哪儿由得你这么叫。”刘姐脸一转,满面慈祥地唤捋起袖子忙活的严浩翔,“小翔,等会儿你留一下,我把这月工资结给你。”
拿到了钱,严浩翔找不到家都开心。收了工,严浩翔在巷子里兜兜转转,凌晨一点才在坏了灯的街道摸到家门。脚踩在木质的楼梯上吱呀作响,进了家门,头一件事就是开灯数钱。
钱握在手里,灯愣是没能开起来。老式的扭子开关“啪塔啪塔”试了十几次,严浩翔终于意识到是停电了。
薄楼板一踩一个响,严浩翔摸着墙找衣柜,没走两三步,腿被板凳结结实实绊了一跤,膝盖闷声砸到地板上,疼得严浩翔抱着腿吸了好一阵气。等疼痛过去了,严浩翔又摸着瞎起来,伸手拉开衣柜门。
突然一阵巨响,门被一脚踹开,一团黑影“嗖”一下蹿到严浩翔跟前。严浩翔胸口挨了黑影一拳,往后踉跄了两三步,又气又痛,“谁啊!”
衣柜前的黑影愣了一下,张弓拔弩的姿势慢慢松了下来,“严浩翔?”
“贺峻霖?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以为你家进贼了啊。你回家干嘛不开灯啊?”
贺峻霖的声音有点抖,严浩翔想到他说过自己怕黑,或许还真是这样。严浩翔跪在地上摸索过去,伸手先碰到的是一根长长的棍状物,“这是什么?”
“牙刷。”
严浩翔觉得好笑,“抓小偷你用牙刷?”
“有总比没有好。”脑袋的热血平静下来,贺峻霖的恐惧又占了上风。他缩在衣柜旁边,摸索着推了严浩翔一下,“你去开个灯。”
“能开我早开了。”严浩翔说,“停电了。”
贺峻霖推了一下严浩翔,本想收回手,收回来又怕,只好借势揪着严浩翔的衣领不放,严浩翔说别别别有点勒,我把手给你好吧?贺峻霖扯着他袖口的一块布,说:“没停电啊,我家都没停。”
“那是怎么回事儿?灯坏了?”
贺峻霖思索了一会儿,说:“你能摸到床头柜吗?你去把抽屉第二格的手电筒先拿出来。”严浩翔转身要去拿,贺峻霖又赶忙说,“不不,你就上半身过去,留半个身子在我这儿。”
“啥?”
严浩翔拉长了身子总算够到了床头柜的手电。冷白色的光打出来比没光还可怕,贺峻霖说你跟着我下楼。一个人走都嫌窄的楼梯,贺峻霖非要两个人并排走。磕磕绊绊下了楼,严浩翔借着天井的光,看见贺峻霖脸吓得惨白,活脱脱一个面人娃娃。
“你别怕,我不是还在这儿吗?”
“你帮我推一下电闸盖。”
贺峻霖怕是怕的,脑子却清楚得很。没了平日里的那些废话,贺峻霖受惊吓的时候,讲出的每句话都准确又精炼。他借着手电的光,踮着脚看落了灰的电闸箱,“你帮我看看那边,被小广告挡住的那里,是不是有个开关落了?”
严浩翔看了眼,“有四个开关落着。”
“把右数第二个推上去。”
严浩翔伸手一推,二楼亮起一束光。贺峻霖呼了口气,亮灯了才像是找回了魂儿。
“亮了亮了。谢谢啊。”
贺峻霖摇了摇头,拍拍手上的灰往院里走,“你平时不要把烧水壶和暖气片插一个口。这里房子老,跳闸还是小事,烧起来就完了,我们都逃不出去。”
贺峻霖嘴里说不出饶人的话,严浩翔点了点头,斟酌了一下,还是问了:“你怎么这么清楚我屋子?我都不知道床头柜里有手电。”
“怎么,害怕了?”贺峻霖反问,“你放心,我对你没意思。你那房间我以前住过,所以比你清楚。”
“所以知道我把钱藏衣柜里?”
贺峻霖停住了脚步,回过头看严浩翔。
“你是不是听见响声就上楼了?为什么到我开衣柜才冲进来?”
贺峻霖没兴致搭理他,走向自己的屋子准备开门。严浩翔也没有放过的意思,带着笑意自顾自地说:“你带根牙刷就上来,也是因为想着如果小偷摸不到钱就不掺和吧?结果没想到我开了储钱的柜子。我就很奇怪,你是怎么知道我把钱放衣柜里的?”
“不然呢?你还能放哪里?屋子就这么小。”
贺峻霖站在家门口,握着门把的手又放了下来,转过身看楼梯口的严浩翔。
“我是真不想掺和你这些事的。梨花巷塞了三百多个人,每个人揣十个秘密,就有三千多条秘密。这里真跟你那儿不一样,严浩翔,不是换身旧衣服、拎个菜场包、巷口买个馒头过咸菜就是这里的人了。我还是算菜的,第一眼就能看出来你包里揣了多少钱,进了屋后把钱分成几份。衣柜里放三万,床垫下塞两千,书桌抽屉藏一千。对不对?”
严浩翔哑口无言,贺峻霖继续道:“再看几眼,谁不知道你是有钱人家出来的少爷啊?手上细走路正,你跟这地方太不搭了。是怎么了?和家里闹矛盾了?闹矛盾不会去饭馆干这么勤快。是家里被查了吧?父母不是当官就是开大厂的吧?什么时候的事儿呢,查查前两个月的新闻会不会就全知道了。”贺峻霖停顿了一下,说,“现在你什么都没有了,小少爷,别人都盯着呢。出了事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天井的光落在严浩翔身上,还是几个月前穿戴整齐的孤傲模样。他想过把自己装得低调,最好是隐了形的,谁都找不着的。但当被贺峻霖拆穿的时候,严浩翔也并没有那么慌张。他只身一人在这个城市之中,唯一认识的也只是面前这个黑心小老板。他喜欢他的聪明,是敌是友分不清,但这点伎俩也不至于把他攻入死地。他觉得有意思起来,隐约觉得他们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慢慢较量。
严浩翔在楼梯口低着眼看贺峻霖,没有要跟他争的意思。他指了指贺峻霖的背后:“那是什么?是刀吗?“
贺峻霖愣了下,把藏在裤子口袋里的刀抽了出来,“对啊,刀。为了你那三万块我都打算杀人了,那三万如果不是被我拿走我真咽不下这口气。”
严浩翔笑了。贺峻霖摆了摆手,说走吧走吧我困了,睡觉去了。严浩翔说好,晚安,明天见。走上两三级楼梯,又转过身来。
“谢了啊。”
“什么?”
“我说谢谢你。”
“哎别别别,谢我啥?我想偷你钱你还谢我。”贺峻霖抖了抖肩膀,“搞得我一身鸡皮疙瘩。”
(六)
刘姐早上五点起床,六点进货盘货,洗洗弄弄忙到九十点,烧一份大锅饭,店里几个人围一起吃。贺峻霖没事也找过来凑一口,嘴里鼓着红烧肉夸好吃。刘姐笑嘻嘻,“小火炖了一晚上,能不好吃吗?”转头一下想起,“唉,倒是忘记给小孩儿带点去学校吃了。”
严浩翔放下筷子,“没事,等下我给他送去。”
贺峻霖擦了擦嘴,“那你骑我电瓶车去吧,顺便把我带回店里。”
入了十二月,天就真真冷起来了。贺峻霖坐在严浩翔身后,撑着腿边的护杆,怕被颠到前面人的身上。严浩翔跨上小电驴,起了步,冷得打了个哆嗦。
“靠今天怎么这么冷。”
“入冬了啊,能不冷吗?”
严浩翔上了路,问贺峻霖,你是想开快点冷得猛烈点,还是开慢点冷得温和点。贺峻霖身上的风被前排的人挡了八九十,自己也没什么所谓,说那你开慢点吧,顶多冷的时间久点刘耀文吃不上热饭。十五六岁,冷的热的吃啥都长身体。
严浩翔点点头,腿上打了个颤。贺峻霖看到了,问:“腿冷啊?”
“膝盖。”严浩翔说,“你抓贼那天撞到了,一开始不痛,后面几天倒开始痛了。”
“你那不是撞的,你那是风湿。”贺峻霖拍了拍严浩翔的背,“恭喜你,你已经一只脚迈进这个城市了。”
“那我老家也挺湿的啊,我怎么没生过这个毛病。”
“你听听你说的什么话,那能一样吗?”
过马路的时候,小电驴被一辆右转的卡宴拦了道,严浩翔一个急刹,贺峻霖扑棱一下整个人撞到严浩翔背上,脑袋磕脑袋,疼得贺峻霖对着车窗里的人一顿呛:“怎么开车的啊?右拐还抢直行的道儿啊!”
卡宴车窗紧闭,车里的人八成听不到外头的小电驴说什么,但也看得清坐在后座的小男生伸长着脑袋张牙舞爪。卡宴笑了,隔着玻璃竖了根中指,拍拍屁股徜徉而去。
“我去,还能这样的?”
严浩翔来了气,双手一把扶手,蹬了脚就想去追。贺峻霖被突然的加速吓得魂还没来得及收回来,手找救星般死死地拽着严浩翔,“哎咋回事儿,骂就骂呗怎么还追上了?”
风把字儿吹得散成一团,严浩翔大声回应:“不就为了争口气吗?”
卡宴驶上高架,小电驴在车潮中乱窜。贺峻霖的头抵在严浩翔背上,刘海打得脸疼。贺峻霖艰难地说:“争什么气啊,你还不如为刘耀文争口吃的吧。人家小孩儿还饿着肚子呢。”
身后传来几声鸣笛,贺峻霖只觉不好,头一回,拍了拍严浩翔的肚子:“停吧停吧,交警来追你了。”
“电瓶车上高架,你们也挺厉害的啊,要去哪儿啊。”
“一中。”
交警鄙夷地看了贺峻霖一眼,“小伙子,骗人前先打打草稿。一中在西边,你们上东向的高架做什么?还打算逆行啊?”
严浩翔上前一步,贺峻霖愣是没有拦住。严浩翔一脸正气地问交警:“斑马线没让行人是不是要扣分?刚才有辆卡宴别着我们的车就过去了,我还记着车牌——”
“你受伤了吗?”交警打断严浩翔的话。
“啊?没有。”
交警指了指严浩翔身后扶着额头的贺峻霖:“他受伤了吗?”
严浩翔回头看了眼贺峻霖,贺峻霖趁机给了他一个“大爷您别说了”的眼神,信号还没传到严浩翔眼睛里,他就回过头,耿直地回答:“没有。”
交警又指了指靠在绿化带旁可怜巴巴的小电驴:“那它呢?受伤了没有?”
“……没有。”
交警无奈地摇了摇头,把50块的罚单贴严浩翔胸口上,语重心长地说:“小伙子,自尊心受伤是不归我们交警管的。”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交警说,“你身份证拿出来一下,我们要做个记录。”
严浩翔怔了,贺峻霖一个上前,把严浩翔推到身后。
“阿伯,车是我的。”贺峻霖从口袋里掏出身份证,两只手恭敬地递上前去,“您抄着,能稍微快点成不?我们还赶着给学生送饭。”
“这么大冷天还给孩子送饭啊。”
“对啊,”贺峻霖说,“最近猪肉不是贵嘛,他妈妈省了好几顿凑出一碗红烧肉,自己都舍不得吃。孩子学习辛苦,又在长身体,当妈的操心啊,就让我们趁热给送过去。我们就图个快,也没想到被那卡宴一别就上了高架。是我们的错,下次一定不会了。”
严浩翔一脸震惊地看着贺峻霖,贺峻霖右脚一个小退,重重地踩在严浩翔脚板上,留严浩翔一个人在身后龇牙咧嘴地疼。
交警抄录完信息,把身份证还给贺峻霖。两个男生点头哈腰说谢谢,交警摆摆手:“行了行了,赶紧去吧,孩子还等着呢。”
严浩翔和贺峻霖拎着保温桶还没走近栅栏,就看见从操场另一头一路跑过来的刘耀文,头发颠颠得像只小狗。
刘耀文趴上栅栏一脸埋怨,“贺儿你怎么才来啊,啊翔哥你也来了。”
贺峻霖把保温桶塞进栅栏,“你知不知道我们为了保护你这桶红烧肉差点被车撞死。”
严浩翔一脸疑惑,又有点佩服,问贺峻霖:“你是怎么做到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翔哥你别管他,他就这样的人。”刘耀文接过保温桶,迫不及待地扭开盖儿给慢慢走上来的朋友看,“宋亚轩儿你看我妈做的红烧肉,香不?”
小男孩儿看着肉眼里放光,说话还是慢吞吞的:“嗯,香。”
“你喜欢吃肥的还是瘦的?等下这块这块这块都给你……”
刘耀文抱着桶跟宋亚轩往教学楼走,贺峻霖抓着栏杆朝着小孩儿喊:“怎么回事儿啊,连再见都不说的吗?”
“哦,翔哥再见!”
贺峻霖被小孩儿摆了一道,念叨着“还真不把我当回事儿了”,手里却扶着栏杆乐呵呵地笑。他们看着两个小孩儿背影走远,贺峻霖没来由地来了一句:“我好久都没这么做了。”
严浩翔回到小电驴上,左脚把脚撑蹬开,“什么?”
贺峻霖跨上车,说:“就是把肉分给别人,这事儿我好久没做过了。”
十二月的冷风把人吹得恍惚,贺峻霖撑直着靠在后备箱上,握着护杆的手冻得没了知觉。严浩翔问贺峻霖冷不冷,贺峻霖半会儿没有回答。
“严浩翔,你说如果我哪天饿得半死去敲那卡宴的窗,他会不会把肉分给我?”
严浩翔想了想,说:“卡宴不会,但迈巴赫会。”
“迈巴赫是谁?”
“我啊。”严浩翔笑了起来,“我过去开的迈巴赫。”
“难怪你以前没风湿。”贺峻霖说,“你从屋里头到车里,也就算从五千万的温室跑到五百万的温室。外头的风都不敢吹你,哪儿会给你留风湿的机会。”
严浩翔笑着没作声,身无分文之后,听什么调侃都听得轻松。他以前喜欢把五百万的温室开得飞快,开得人眼都瞧不见模样,只能盯着一溜烟的影子说那车肯定贵。他在闹市走一遭,能拉多少风光。但风光过后,严浩翔自己也不知道该开去哪里。整个城市,哪扇门都为他开着,要去哪儿都是欢迎欢迎赏脸赏脸。可门一开,门后面一个等他的人都没有。
现在他在寒风中冻得要死,却终于感受到了一点活着的意思。手在扶手上,脚在踏板上,贺峻霖在身后的座位上,每一个都是一伸手就能握住的现实模样。他的膝盖痛得很,但也只有这种痛敢蹬鼻子上脸,说严浩翔你以为你是谁啊,不就是两只眼睛一张嘴的普通人吗?
路遇红灯,严浩翔停下了车。贺峻霖歪着头思考了一会儿,蹬了蹬屁股底下的小电驴,问严浩翔:“那新大洲呢?新大洲会把肉分给我吗?”
“会,新大洲也会。”
绿灯亮起,小电驴欢快地跑了起来。严浩翔开了一会儿,偏过头说:“好冷。”
风把男生的话吹掉了一半,贺峻霖凑过头问:“你说什么?”
——“我说你抱着我吧。”
(七)
贺峻霖不喜欢呆自己家。
严浩翔见过贺峻霖的屋子,公共厨房旁边小小一间,连上门外的雨棚也不过十多个平方,还不带窗。外头不烧菜还好,一烧菜,整个房间里都是油烟气。
贺峻霖领着严浩翔在自己家吃过一次外卖,床头搭个小桌板,两个人除了床没别的地方可坐。可贺峻霖又偏偏爱干净,外头穿的衣裤绝对不能上床。严浩翔嘴上抱怨哪里给你养的公子脾气,手上却是把桌板连饭碗一起抱起来,支到天井去吃了。
吃到一半,东屋的人家回来烧饭,贺峻霖扔下筷子赶紧跑去开门通风。严浩翔看着一屋子的白色烟气,“算了,下回还是去我屋里头吧。”
就像是一直等着这句话一样,贺峻霖开始大摇大摆地往严浩翔屋子里跑。有时严浩翔下午回家休息,一开门就能看到贺峻霖坐在床上愣着神看窗外的样子。见严浩翔回来,贺峻霖也没有要让开的意思,只是解释:“我洗了澡的,你摸,头发还是湿的。”
“没事,我也不介意。”
严浩翔把伸到自己跟前湿漉漉的脑袋推开,脱了鞋子躺倒在贺峻霖身边:“还在看你的房子?”
“对哇,又盖高了一点。”
贺峻霖用食指和拇指把远处棕色的小楼框住,闭起一只眼精准地比划。严浩翔玩着手机,满不在意地问:“那你兜里的钱有没有多一点?”
贺峻霖一下卡了壳,“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过了会儿,又像是在安慰自己一样,“按照计划是可以的。四月底前凑五万嘛,还有四个月,慢慢来。”
“那我再提醒你一下,四点下班回家,比九点下班回家的人,要少赚五个小时的钱。”
话还没说完,严浩翔的膝盖就接到一记闷拳。直击痛处,毫不留情。
打是打了,但话也是听进去了。隔了几日,贺峻霖也破天荒开始晚归了。
晚上九点半,刘耀文看着贺峻霖一身疲惫走进饭馆,眼睛瞪得浑圆,握着笔杆的手都停了,磕磕巴巴问:“贺儿你咋了?”
“还能怎么,工作啊。”贺峻霖锤着肩走到收拾桌子的严浩翔身边,“天黑得太早了,我等你下班一起回去吧。”
刘耀文耳朵竖得直直的,“怕黑怎么不早点回去?”
“你写你的作业去。”
贺峻霖像是八辈子没受过996的苦一样,委着身子往楼上走,边走边跟严浩翔说:“我先去楼上躺一会儿,你等下好了来叫我。”
“好。”
桌子擦完三张,刘耀文“翔哥翔哥”地把严浩翔叫了过去,指着作业本的题问怎么做。严浩翔拿笔给他划了个题干,稍微提醒了两句,小孩儿也就明白了。严浩翔拉开刘耀文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问:“你为什么叫我翔哥?”
“因为你比我大啊。”
“那你为什么不叫贺儿哥。”
小孩儿愣了一下,紧锁眉头认真思考了起来。在他的印象里,他确实没有叫过贺峻霖哥,也更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他把它当一个严肃的问题思考,想了许久才模模糊糊地回答:“大概是……他没有大哥的样子?你没觉得吗?他好瘦、现在也没我高了,我叫不出口。”
“他比你高的时候你不叫他哥吗?”
“不叫。”刘耀文摇了摇头,“他刚来的时候就没什么哥哥的样子,嘻嘻哈哈的,我可能跟他比较亲,就随便乱叫了。”
严浩翔来了兴趣:“他也是后面来的?我还以为他一直就住这儿。”
“怎么会哦,他来的时候都跟我差不多大了。”
作业比不上聊天开心,刘耀文回头看了眼在厨房里忙碌的妈妈,悄悄放下笔,跟严浩翔唠嗑:“他来的时候就住你那一间,他跟你说过没有?”
“他讲过的。”严浩翔想套点别的话出来,“那他后面为什么又搬到小屋子里去了?”
刘耀文说:“为了省钱啊。”
“我从头跟你讲吧,贺儿不是很会说嘛,来了两个星期就跟大家混得很熟了。他那时候急着要找工作,巷里一个大妈就把他带到KTV做服务员,说他嘴皮子溜儿可以赚到好多钱。想想当服务员为什么要会说话啊?其实说是KTV其实是个会所,大妈就专门在梨花巷捞人,看贺儿年纪小嘴巴快就想成个生意。哪想到贺儿进去之后一点面子都不给,冷着脸笑也不笑,话也一句不说。过了几天,他自己把自己赎出来了。”
“他把自己赎出来了?”严浩翔疑惑,“他哪儿来的钱啊。”
“借的吧,他认识的人多,哪儿都能借到钱。”刘耀文说,“后来他还找来个条子,把会所一锅端了。”
嗯,像他的风格。严浩翔心想。
刘耀文看看厨房,又回过头看严浩翔,“这些你可别跟我妈说啊,我在她心里还是个连亲嘴都不知道是啥的小孩儿。”
严浩翔觉得好笑,“行行行,那你给你小相好分肉我也不会说。”
“哎你要不要听了啊?我不说了啊。”
“别别别。”严浩翔拦着刘耀文,“说嘛,我听。”
刘耀文坐回椅子上,继续道:“后来贺儿就找了个工地的工作。你别看他现在这样,他那时候干活可勤快了,忙到晚上十点多,被投诉噪音了包工头都不让停的。那时候他挺累的,但还是赚了点钱。结果后面有一天收工关灯,贺儿还在楼上,太黑没看清就摔下来了。”
严浩翔心口揪了一下,“所以他才怕黑吗?”
“是怕黑摔的还是摔了才怕黑我不知道。但他也没摔得太重,医院里躺了一周就回家了。”刘耀文说,“回来之后就像彻底顿悟了,晚出早归,睡十二个小时都没什么精神。物质要求也降很低了,没法儿赚钱就拼命省钱呗,他就从你那屋搬了出来,吃得也比以前省了,所以瘦了好多哦。”
“他省钱想干什么,还是买房子吗?”
“对啊,他一心就想买房子。他也给你看了那栋楼了吧?其实那儿以前是个化工厂,本地人都不愿意买的,不过也因为这样才便宜。贺儿是真的铁了心要把它拿下的。他住院的时候屋里遭过一次贼,钱都被摸完咯,他觉得不安全。”
严浩翔沉默了。
严浩翔突然想起那天贺峻霖举着牙刷抓小偷的样子,他踹开房门,跑到衣柜前,又怕到蹲在角落里不敢动的样子。那时候他还觉得好笑,这是一出什么贼喊捉贼的闹剧啊,这个人怎么这么逗啊。他在黑夜里触碰到他发抖的手,把他的慌张当怂。他握着他的裤脚,让他去找手电的时候,他怎么就一点都想不到他是真的害怕了呢?
他怎么就一点都想不到呢,他知道自己把钱藏在哪里,不是因为窥视,也不是因为私欲。他那么清楚,是因为他也曾在这些地方藏过钱。他带了刀上来,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就是想救严浩翔一次。
他想救几年前那个被生活偷得精光的自己一次。
严浩翔低着头没有说话。刘耀文有点急,拍拍严浩翔的肩问怎么了,困了吗?严浩翔抬起头,说对,没事,就有点困了。
饭馆的灯一闪一闪的,刘耀文抬头看了看,冲厨房里喊:“妈,灯开得时间长了,又开始闪了。”
刘姐擦着手走了出来,望了眼厅堂的灯,对严浩翔说:“我看等下也没客人了,你今天就早点走吧,去把贺儿叫下来吧。”
严浩翔说好,撑起身子往楼梯走去。刘耀文跟着严浩翔起身,绕过母亲走到楼梯口。在上楼前,刘耀文拉住严浩翔,压低了声音说:“翔哥,你也别觉得他可怜。贺儿也就是靠骗人赚钱的,他不是还讹了你两千块吗?你住在这地方,心里就要明白一点。”
严浩翔点了点头,拍拍刘耀文的肩,“知道了,谢谢。”转身往楼上走去。
刘耀文仰着头,看严浩翔消失在楼梯转角。刘姐解下围裙,瞥了儿子一眼,“你小子跟你翔哥说什么呢?”
“啊?没说什么呀,我让他走夜路当心点。”
“你怎么不说你用水用电省着点呢?”刘姐一眼看穿刘耀文的心思,懒得说他,“怎么不说贺儿把那两千块全倒贴你翔哥那屋的水电费了呢?我看你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刘耀文站在墙边,满脸尬笑,“妈,你都听到了啊……”
“你不张嘴我都能知道你肚子里头那些东西。跟你妈斗,你还早了三十年。”
“哎其实也不能怪我,是贺儿教我的啊。他跟我讲的,梨花巷生存法则——一,梨花巷没有好人。”
“就这破地方还搞出个法则来了?那二三是什么?”刘姐一把把儿子扯了过去,揪得刘耀文哇哇直叫,“我现在告诉你,二,儿子什么事儿都不准瞒着娘。”
刘耀文哎呦哎呦讨着饶,“好的好的好的,记住了记住了,我现在就抄三十遍。”
“三,”刘姐松了手,看了眼楼梯,“别把心意放别人身上。——这点儿贺儿说的挺对,梨花巷要么没好人,要是好人,就准没个好故事。”
(八)
严浩翔离开家的时候走得匆忙,从得到消息到打包逃离,也不过是两个小时的时间。前脚父母刚被警察带走,姐姐后脚就问黄牛买了张火车票。车子留在学校,姐姐打了车一路奔回家,进门第一句话:“收拾行李,去上海。”
只要四个字,严浩翔就明白该怎么做了。这个家里都是聪明人,严浩翔从沙发上站起来,径直走到保姆间去找行李袋,翻找了一会儿,说:“不行,不能去上海。”
严浩翔转过身对姐姐说:“三伯不是在上海吗?你保不准他们会去找亲戚。”
“那去哪里?”
“你让黄牛再多买一张票,从上海转车去苏州。大城市安保全,小城市容易被找到,不大不小的比较保险。”
家姐拔掉电话卡,又重新插了一张,手指在短信上啪啪地打着。严浩翔打开衣柜,把压在最底的旧衣服翻了出来,随手拿了几件黑白灰的普通颜色往行李袋里塞,“你再给我写个可以联系的日期,最好是四五个月以后。我到时候买个电话卡给你室友发条垃圾短信,你看到就给我回个信。”
“行,我尽量四五个月就搞定。”
严浩翔把鸭舌帽一压,从姐姐手中抽走了写着日期的便签纸。
贺峻霖指着床头的便签条问严浩翔,“你这是什么东西?女朋友生日吗?”
严浩翔有点无奈,靠在床头望着贺峻霖,“你看像吗?”
“也是,没得钱还耍什么女朋友。”贺峻霖又重新趴回到窗台上,脑袋窝在臂弯里看躺在床上的严浩翔,“所以呢?今天这个大日子要做什么?”
“要去搞一张电话卡。”
“那是挺困难的,你又没身份证。现在电话卡都要实名的。”
严浩翔用脚戳了戳贺峻霖的屁股,“你没什么办法吗?”
“你把我当什么了?我和你不一样,违法的事情我从来都不做。”
“那你还讹了我两千块钱。”
“那是正常手续费。”
严浩翔直起身子,弯身凑到贺峻霖面前,近得可以感受到他起伏的呼吸。贺峻霖也没有要把头避开的意思,还是垂着眼睛看着严浩翔坏笑。
“那你还收留逃犯?”
贺峻霖沉默了几秒,叹了口气,撑着胳膊把自己从床上支起来。男生拖沓着鞋子,蹭蹭蹭跑下楼,又蹭蹭蹭跑回来,往严浩翔怀里丢了一部老年机,“用这个吧。”
严浩翔没见过这么破的手机,四角的壳儿都是胶带粘的。他把玩着手机,怀疑道:“这还能用吗?”
“不用就还给我。”贺峻霖蹬上床去抢手机,严浩翔伸直了手把机子举高,贺峻霖扑了个空,跌到严浩翔怀里。
“要用要用。”严浩翔赔着笑,摸索着按键开了机,“这里能打吗?”
“这里信号弱,你得去城门上打。”贺峻霖答,又像是故意要扳回一局一样,笑着提醒,“哎呀,忘了你恐高,对不住了啊。”
“去就去,你当我怕啊。”
城门不过九米高,苏城十几座城门里,这座算是矮的了。贺峻霖揣着两个橘子,一蹦一跳爬上了城墙,两只腿在过往的车流上晃荡着,唤严浩翔跟上。
严浩翔手扶着石砖,低头看了眼城门脚下来来往往的行车,犹豫了一下,还是背靠着贺峻霖向里坐了下来。
“你看看你,怂不怂?怂不怂?”贺峻霖用背顶了顶严浩翔的背,侧手递过一瓣橘子,“你往外头坐坐,别等下把我顶下去了,那到时候你真要成A级逃犯了。”
严浩翔接过橘子放进嘴里,照着便签条背后的号码发了条“快递放楼下了,速来取”的信息。没过几分钟,电话就打过来了。
“喂,姐,在干嘛呢?”
“喝下午茶呢,男朋友带我来的。”
时间过去五个月了,该平息的风波都已经平息了。不论是演的还是真实的,姐弟俩都没有在怕的。两人的语气平常到就像是某个普通下午的家庭闲聊,贺峻霖咬着橘子,脑袋里似乎都能看到严浩翔和他姐姐平日里躺在真皮沙发里唠嗑的样子。
家姐也没问严浩翔过得怎么样,她对弟弟有十足的信心,不论他手里有多少钞票也都能把日子过得妥当。她简单说了一下那边的情况,父母还没出来,资产也在封着,碍于男朋友父亲的地位,市里不敢把她怎么样。
姐姐抱怨了一下,“唉,读了这么多年书,股市里没赚个千万,也有个八百了吧,最后还是要靠男人。”
严浩翔笑了,顺着姐的话嘲她没本事。姐来了气,说你还是不是我亲弟弟?你干脆就留那儿吧别回来了。
“行啊,反正我在这儿也挺好的。”
严浩翔靠着贺峻霖的背,男生大衣下的热度从脊梁传到自己身上,严浩翔觉得这人还真挺暖和。手在身侧护着他,严浩翔挪了挪身子,贴得更紧了一点。
“能搞得定吗?”严浩翔问。
姐姐没把话说满,“就是需要时间,毕竟我也没过门,感情牌打不过利益牌。趁现在媒体的消息都过了,我就再跟准公公协商一下,也就看对方的条件我办不办得到罢了。”
“我就很奇怪了,那个工人不是被同事推下楼的吗?不是民事纠纷吗?为什么会顺着查到我们家漏税?”
“你以为呢?”家姐呷了口茶,慢条斯理地说,“你以为我用了多少钱摆平这事儿的?”家姐捂着手机跟他解释,电话那头的声音明显小了不少,“他哪里是被推下去的?他就是我们厂建制没达标出的问题,没有防护没有安全网,一脚踏空摔下去的。”
严浩翔怔了。
一时间,严浩翔似乎看到了那个人摔下楼的样子,死者扭曲地躺在水泥地上,脑袋边的血绽成一朵残缺的花。他看见死者睁大的眼睛直直地对着天空,放大的瞳孔里是来不及发出的疑问,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是我。
严浩翔没有见过死者,他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但是他知道有一个人也曾这样跌落到地面,也曾在黑夜里睁大着眼睛仰躺在地上。他们同样认真辛苦地努力着,也同样被现实打了耳光撕成碎片扔到废墟里。他们落在地上的那瞬间,脑袋里想到的,会不会是同样一件事?
一个死去,一个活了下来。一个躺进资本家铸造的棺材,一个搬进了弄堂里最小最破的屋子。一个被媒体塑造成同事纠纷的牺牲者,一个坐在城门上背靠着杀人犯的儿子剥橘子。
很难说明是哪一个死了,又是哪一个活了下来。
严浩翔感受到背脊处越来越低的温度。身后的人停止了一秒的动作,而后又恢复往常,合手剥起橘子。听筒里姐姐的声音有些疑惑,喂喂喂了三四遍,严浩翔听着,脑袋却还是空白的。
严浩翔起身,拿着手机走远了几步,“喂,没事,刚才信号不好。”
姐姐定了心,继续道:“总之我会把事情摆平的,这一点你放心。你就当给自己放了个长假,修养修养。”
“嗯,好,那我挂了。”
“嗯,拜拜。——哦对了,你没跟你那些狐朋狗友联系吧?”
“没有啊,怎么了?”
“没事,”姐姐说,“大概看找不到你了,就有个来问我你在哪儿。小朋友,没工夫搭理他。你没跟他们联系就成了。”
“没有联系,我不会这么傻。”严浩翔说,“好了,我挂了。”
“嗯,拜拜。”
“拜拜。”
严浩翔放下手机,贺峻霖嘴里鼓着橘子,走过来接过手机揣进兜里。下过雨的石阶滑得很,贺峻霖扶着城墙小心翼翼地往下走,问:“你跟你姐说什么了?”
严浩翔看贺峻霖走得慢,抬起胳膊让贺峻霖扶着自己,“我说我不回去了。”
贺峻霖不觉得好笑,拉过严浩翔的手腕,没给回应。
“我是说真的。”严浩翔说,“你搬我屋里来吧。”
贺峻霖吓得一撒手,蹦出个半米远,“啥?”
“你不是要省钱买房吗?正好我也要省,那我们干脆住一个屋得了,双赢。”
(九)
同居的日子过得安实,房租上省下的钱,严浩翔全用来给贺峻霖买吃的。晚上睡觉,贺峻霖都是打着饱嗝儿躺过去的。严浩翔搂着贺峻霖,两手在他身上乱摸,嗯,手臂上有点肉了,再往下,肚子也鼓起来了,摸不见肋骨了。再往下,你上身这么瘦,怎么肉全落腿上了?
严浩翔的手指在贺峻霖大腿上滑走,他太喜欢贺峻霖带点肉感的腿,脑子里不正经的想法小烟花一样砰砰冒出来。他钻到被窝里,像品尝一样在他大腿内侧轻咬了一口,惹得贺峻霖身子一抖,一脚踹在严浩翔脸上。
贺峻霖岔开话题,“你鞋是不是破了?我看你今天拖着脚走的。”
严浩翔点点头,离开家的时候选了双旧鞋穿,一双鞋磨了半年,再好的鞋也会裂。贺峻霖翻了个身,留给严浩翔一个没有兴致的背影,“明天带你去买双鞋吧。”
“不用了吧,去菜场补一下就好了。”
“过年穿破鞋,一年都倒霉。”贺峻霖捂在枕头里说,“就当新年的礼物了,——钱你自己出啊,我可没有钱。我还要省着买房子呢。”
第二天,贺峻霖埋着头在衣橱里翻了半天,翻出来一个灰溜溜的古驰挎包,贺峻霖倒拎着古驰抖落抖落,“进商场得背个好包,商场里都是看人下饭的东西。”
严浩翔把脚塞进裂了底的破鞋中,使劲踩了踩,好像能把底儿踩回去似的。他瞟了贺峻霖一眼,“你怎么不把这包卖了?还能凑点钱买房。”
“假的,能卖个八十就不错了。”贺峻霖把包挎上身,在镜子里左右看了看,“不图赚钱,只图赚个态度。平时对人笑累了,偶尔也想看别人对自己笑笑。”
兜里揣了两三百,背着个假包,严浩翔和贺峻霖也只敢去去中低线的商场。严浩翔环顾了一下四周,家里收藏的那些牌子一个都没有,随便进家店拿起一双鞋子,严浩翔看了两眼,又把鞋子放了回去。
“靠怎么这么贵。”
前面柜姐还在夸贺峻霖的包好看呢,后面就听到严浩翔一句漏了陷的吐槽。柜姐脸一下子冷了下来,在贺峻霖身后翻了个白眼,大步走过去,把严浩翔放回去的鞋子重新摆了整齐。
不是贺峻霖说,严浩翔自己都有点看不起自己。以往这个价钱,后面再加两个零,严浩翔都能手一挥,就它了来俩。但人在梨花巷过了半年,出了巷子什么都觉得贵。严浩翔蔫蔫地蹲在商场门口的阶梯上,问贺峻霖:“我不会是被你同化了吧?”
贺峻霖指着严浩翔,气得说不出话,“你穷你能怪谁啊。”贺峻霖蹲在严浩翔旁边,嘀咕道,“我也没想到现在三百块还买不到一双球鞋,不然我们去大卖场看看吧?卖场里的便宜。”
严浩翔琢磨了一阵,“不了,还是回去菜场里头补一下吧。新鞋还要磨,还是旧鞋穿得舒服。”
贺峻霖说:“那行吧,回家吧。白让我带个包出来。”贺峻霖站起了身,甩了甩发麻的腿,想到什么似的,“包都带出来了,不然你陪我去看房吧。”
那是严浩翔第一次走进贺峻霖的理想。
严浩翔跟着贺峻霖扑颠扑颠的小挎包,被和颜悦色的售楼小姐带进样板房。严浩翔想起刘耀文说的,确实一进门就有一股化工味儿,开了十个新风都没什么用。售楼小姐先截了话头,说我们样板房才装好,有点味道是正常的,交房了之后通通风就好了。
哪里像是刚装好的样子,走廊里的墙纸都发了霉了,开发商像是补错一样,拿胶又敷了一层,好好一堵白墙,怎么看怎么奇怪。
严浩翔站在屋中央,不用走动就能把七十平米的小屋子全看个透。他姐一个卧室也不比这整间屋子小多少,看过去那是样有模有样的多。就算是这样,这房子也不愁得没人买,售楼小姐电话还是响个不停。
售楼小姐指指手机,欠了欠身子。贺峻霖说没事您去忙吧,我们自己看看就行。
等人走远,严浩翔走上去,刚想跟贺峻霖说话,贺峻霖就在屋中央兴奋地比划了起来。
“你看这厅多大啊,都可以在里头打太极了。这儿放个桌子,这儿整个柜子。唉,一个七十平的房子干嘛非要隔两个卧室呢?一个卧室不也够用了吗?现在搞得每个房间都好小……不过留一个也好,到时候我们要是打架,还可以把你踢到次卧去睡。”
严浩翔的手停在“我们”两个字眼上。贺峻霖像是已经看到了未来一样,踱着小步在屋子中间做规划。他不敢再问他一遍那两个字的真实性,他怕是他听错,又或是他嘴快没注意。他突然觉得这一刻蛮好,什么都蛮好,要是时间停在这里,他保不准会像最小最无知的时候一样,开心到流眼泪。
贺峻霖拉着严浩翔的胳膊往阳台走,“我最看中它这个阳台,你过来,我指给你看。”贺峻霖走到栏杆跟前,踮着脚伸了半个身子出去,手指指着远方一团黑压压的屋顶,问严浩翔,“你看那是什么?”
严浩翔往前站了一步,“什么啊?梨花巷吗?”
“对啊对啊。”贺峻霖说,“那个高了一小截的房顶看到了没?那就是你那屋子,我没骗你吧?确实是全巷最高吧?”
严浩翔眯着眼努力了半天,终于在一片黑漆漆的砖瓦里找到了露出的一小截白。旁边的贺峻霖从来没有这么激动过,拍在他肩膀上的手掌打得严浩翔都有点疼了。他在这一刻终于还是变回了那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天的小孩子,冻得发红的手指在灰蒙蒙的空气中一通乱划。
“你看,梨花巷真的跟迷宫一样,我在顶上看都看不到哪儿能进出。”
严浩翔认真分析:“嗯,因为它分支比较多。”
“是不是跟蚂蚁洞一样?”
“有点像。”
“哈哈哈里头住的人也跟蚂蚁一样。”
严浩翔看向贺峻霖。贺峻霖的脸红彤彤的,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兴奋的,他乐呵呵地说,蚂蚁住得也湿唧唧脏兮兮的,蚂蚁也每天忙啊忙啊不知道忙些个什么东西,蚂蚁也不知道哪天就被一脚踩死了,蚂蚁也不会因为别的蚂蚁死了停下干活。你看,梨花巷的人不就是蚂蚁吗?
贺峻霖把话说得像绕口令,又快又怡悦。他一直笑着,他从来没有笑得这么开心过,笑得都快要从阳台跌出去了。严浩翔的右手紧紧抓着他的外套帽子,他怕自己一个不小心,眼前人就要消失了。
夕阳的光穿过空气里几百重的微小颗粒,最后落进阳台的,不过是天神施舍的几亿分之一。贺峻霖在唯一的一小片阳光里手舞足蹈,最后像个用尽了力气玩累了的孩子,喘着气缩回到阳台里。
他看着远处的巷子,脸上带着笑,若有所思道:“只要买了这房子,我就算从梨花巷出来了。
“——我就真的走出来了啊。”
(十)
除夕夜,刘姐烧了八道菜,七道里头都带着肉。刘耀文沾了一筷子,没有灵魂地夸好吃,转手又拿起手机噼噼啪啪打个不停。贺峻霖抬了抬胳膊,示意严浩翔把刘耀文手机拿走。严浩翔手一碰,正巧碰到最新一条消息,宋亚轩半带着撒娇的“那你等下来不来找我玩嘛,我们放烟火”的语音冒了出来。
刘姐脸色一沉,刘耀文乖乖地把手机放回了口袋。
场面十分尴尬,尴尬到刘耀文撒着奶疯给严浩翔和贺峻霖敬酒都没能挽回。刘姐瞥了儿子一眼,把话题转到两个年长的身上。
“贺儿那楼什么时候开盘?我把钱准备好了,你要不今天就拿走?”
贺峻霖一嘴的肉没来得及咽,严浩翔先帮他回了话:“四月底开,还有两个月,不急。”
贺峻霖好容易把嘴里的东西咽下,抹了抹嘴,“对对,您先自己拿着,还能得两个月利息。”
“小张那里说通了吗?”
“那可不,现在就剩自己这儿要再凑两万了。”贺峻霖说,“说实话吧,我先跟他讲的,做足了准备才跟您来讲。”
刘姐拆了鱼,中间的鱼段一半放严浩翔碗里,一半放贺峻霖碗里,“那你还是把我当外人。亏得我把你当儿子,你还不认我这个妈。”最后一条鱼尾,刘姐想都没想就往刘耀文碗里送。刘耀文看着饭碗里干瘪瘪一条尾巴,哑口无言。
不愧是在梨花巷呆了三十年的女人,刘姐一句话就让贺峻霖慌了阵脚,他慌忙摆手,“没有没有没有”说了三四个。严浩翔帮贺峻霖解围,说:“贺儿跟我讲过的,等拿到房子,第一个就请您去玩。”
刘耀文冒了脑袋,“我也要去。”
“去去去,去什么去。”刘姐嘴上斥责,脸上却藏不住笑,她拍了一掌儿子的脑壳儿,“别以为贺儿他们有了房子你就有地方和小相好私会,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小心思?全城禁烟火,你不开个二十多里地去哪儿放?还放烟火呢,我看你是心里放火,嘴上放屁。”
贺峻霖对烟花没什么想法,严浩翔脑袋里还有一点影子。去年还在一线江景的公寓楼顶赏烟火,今年落到空了城的市中心,别说烟花鞭炮了,一条大街,人都见不着几个。贺峻霖说租在这里的多是外地人,一到过年全奔着老家跑了,所以梨花巷的除夕,比平常可怕多了。
巷口的路灯又坏了两盏,贺峻霖把自己都说害怕了,掏出手机说:“烟花放不了,我们听点声响吧。”
整个梨花巷,亮灯的不到十家。严浩翔和贺峻霖走在弄堂里,伴随着音质不高的沙沙的烟花声,总觉得更是诡异了几分。
严浩翔皱了皱眉,“光有声音不行,我们生点火吧。”
于是两个人一路走,一路捡树枝,黑灯瞎火的,趁没人掰了几棵茶树。贺峻霖有点担心,“这树真死了吗?等下不会有人来找我们吧。”
“不死也活不久了,你看叶子都掉没了,我看活不过这个冬天。”严浩翔边说边撅了两根树桠揣兜里,“没事,来人了我罩着你。”
“嘿在梨花巷我还用你罩着?”
捡树枝捡了半天,生火又是半天。严浩翔和贺峻霖蹲在天井里,看着火光一点一点亮了起来,放在身旁的手机里,烟花噼里啪啦地作响。贺峻霖有点冷,凑着头烘自己的脸。
“熏吗?”严浩翔问。
“熏。”
“你不怕火吗?”
“火有什么好怕的。”贺峻霖一脸嫌弃,更是把鼻子凑得近了一些。
严浩翔往火盆里添着树枝,说:“我姐挺怕火的。”
“你姐怕火啊?”
“嗯,她小时候拔火罐伤着了。她要是看到这火盆,肯定跳得三米远。”
天井安静得不像话,只剩手机里不断循环播放的劣质声响。贺峻霖眼瞳里的火苗摇摇曳曳,他看着火盆看了很久,突然问严浩翔:“那你想不想你家里人?”
严浩翔思考了一下,说:“我跟我爸妈关系比较淡。姐姐嘛……”男生停顿了一下,斟酌着说,“可能还是有点想的。”
贺峻霖没有说话。这个问题本该就到此为止了,再问下去,两个人都会舍不得。两个人望着飘摇的火星,给彼此都留了一点空间。
说到底,严浩翔和贺峻霖也不过认识半年,这半年的悲戚喜乐,重量到了,质量却没有。任是哪一方突然离开,过个三五个月,可能也就不记得对方长什么样了。他们怀着违乡负俗的落寞走到了一起,要是执意求个结果,也就太傻了。两个人谁都不愿意当傻子,折折腾腾大半年,终于还是有一方让了步。
“没给我准备礼物吗?”严浩翔问。
“没有,没钱。”贺峻霖头也没抬地回答。
“那我给你吧。”
严浩翔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放在手心递到贺峻霖面前。贺峻霖拎起他手心里碎成两半的身份证,忍不住笑,“这什么啊这是?”
“我把身份证掰了。”
严浩翔的脸被火光映成红色,眼睛里盛满了二十多年未曾让其见世的真挚。他坐得端正,好像面前的不是坏了灯的破陋蓬荜,而是镶了水晶的高档餐厅一样。严浩翔看着贺峻霖的眼睛说:“我不走了,我想陪你留下来。”
贺峻霖笑得合不拢嘴,好生生破坏了恰好的气氛。贺峻霖说,你先别矫情,你等一下。然后三梯一步地跑上楼,抱着一个鞋盒跑了下来,往严浩翔怀里一塞,“喏,回礼。”
火光有点暗,严浩翔把压得全是凹的鞋盒拿近火苗,一开盖儿,眉眼都皱到了一起。
“你还真去大卖场给我买鞋了?”
“对啊。”贺峻霖点着头大笑,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谁要一张掰坏的身份证啊?还是我的礼物比较值钱。”
门口传来一阵铃响,老巡警提着手电摸了进来,把私自放火的两个人逮了个正着。
“我说怎么会有烟。”探照灯的光直直地照在两个人身上,老巡警板着满是皱纹的脸凶道,“巷子里放火还要不要命了?不知道这些房子都是木头搭的啊?
贺峻霖本能般地换上讨好的笑容准备起身,手却被严浩翔一把拉住。严浩翔让贺峻霖坐下,自己拍拍屁股站了起来。
“哎真不好意思,我们今年不是没买着回老家的票嘛。想着过年过年,多少得有点烟火气,就着了个火盆过过瘾。您别急,我们这就灭了。”
严浩翔从水缸里舀了一瓢水,瞬时把火盆浇了个灭。巡警透过老花镜看了眼严浩翔,没什么好说,口袋里掏出本子打算开罚单。严浩翔见势往老巡警身旁一靠,拽着他的右胳膊,“大过年的,就饶了我们一次吧。您看全梨花巷的人都回老家过年了,就剩我们两个。凑了点钱,两碗面两瓶酒,就把这年给过了。您就放过我们一回吧,积善积德,来年大吉大利啊。”
这回轮到贺峻霖看着严浩翔目瞪口呆了。老巡警琢磨了一下,收起了纸笔,走的时候严浩翔还在身后搀着,一声声“过年快乐好人好报”叫得比亲爷爷还亲。等人家骑着车走远,贺峻霖才回了神,啪啪地为严浩翔鼓起了掌。
“厉害啊严浩翔,有模有样啊。”
“那是,你不看看跟谁学的。”
严浩翔回到天井收拾火盆,贺峻霖在一旁意犹未尽,“你现在倒真像梨花巷的人了。”
“是吗?”严浩翔端起火盆,向楼上走去,“可惜马上就要离开这地方了。”
“嗯?为什么?”
严浩翔停下了脚步,回过头看身后的贺峻霖。男生的眼睛被月光照得亮亮的,小楼太黑,但贺峻霖还是看见了他嘴角的笑。
“我给你留了两万块,塞你包里了。”严浩翔看着贺峻霖,“新年快乐,买房去吧。”
(十一)
开盘的前一个晚上,贺峻霖整夜都没有睡着。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躺在床上,脑袋里从明天吃什么到宇宙有没有边,什么都有。他还记得小时候秋游前一晚的激动,还记得拉着父母在超市里买零食的样子。如果不是买房子,他以为自己可能这辈子再也不会因为开心而睡不着了。
贺峻霖在床上打了两三百个滚,滚到严浩翔在梦里喊“船要翻了,贺儿你先走别管我”。贺峻霖支起身子,撑在枕头上看严浩翔在睡梦中急得冒汗,憋着笑不敢出声。他想等拿到房子后,一定要买张好点的床,起码不能做的时候还要担心会不会塌。别的家具不要也罢,单放张床,也足够两个人快活了。
眼睛睁到凌晨五点,贺峻霖实在没了辙,也干脆不逼自己睡了。他跨过严浩翔走下床,打开衣柜翻自己的包。
嗯,很好,钱都在,人也在。贺峻霖望了望床上的严浩翔,拎着包想把拉链拉好。
老年机从包里掉到地上,砸得地板一声响。贺峻霖赶紧把手机捂了起来,手指不小心点开了屏幕。
屏幕上显示有新的信息,贺峻霖觉得奇怪,机子他几年没用过了,谁会给他发消息。贺峻霖心想,不会是严浩翔姐姐吧。他握着手机思忖了一下,还是打算打开看一眼。
消息确实是重庆发来的,但不是姐姐。老年机的分辨率不高,贺峻霖借着晨曦的微光,模模糊糊把几十条短信看了一遍。除去各种看得懂和看不懂的脏字儿,剩下来的,不过是一个没头没尾的威胁。
“严浩翔,你吞了我找你买鞋的五万块去哪儿了?我跟你不一样,我不是混白道的主,你不出来我就去问你姐了啊。”
最后一条消息附了张图,图片半天加载不出来。但是后面一句“你姐挺漂亮的啊,借哥尝尝看”,看不到图多少也能猜到个大概。
贺峻霖熄了屏幕,在黑暗中坐着。
他就这么抱着腿坐在衣柜旁边,在黑暗的房间里缩成一个微小的点。他坐了很久,像是把自己的皮肉一寸寸亲手剥离开来那么久。最后他看了严浩翔一眼,挎上包,出了门。
要到很久以后了,久到严浩翔都快忘记贺峻霖长什么样了,他才知道那个清晨发生了什么。
那时他在柏联泡了汤刚出来,家姐递来冰水,两个人坐着聊,也不知怎么就聊到那个让人头疼的朋友。家姐问,你最后把五万块钱还给他了吗?
“还什么钱?”严浩翔咬了块冰在嘴里,“当时我看断货了就没接他这单了,压根没收钱,他还有脸让我还钱?”
姐点点头,看严浩翔有点生气,便解释说:“我说他怎么突然就不骚扰我了呢,还说有我裸照。要了命了,你怎么会跟这种人玩在一起。”
严浩翔欠揍地回了句:“姐你这身子也没人要看吧?”果不其然遭来一顿暴打。收拾完弟弟,家姐缓了缓气,“亏我当时还有点上了心呢,他说照片给你手机发过去了,我就怕你联系他暴露了位置。”
严浩翔不说话了。
“什么手机?”
严浩翔是不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的。
他醒来的时候,贺峻霖还在旁边睡着。他在他身边滚了一个晚上,到早晨了倒是呼呼大睡起来。严浩翔推了推贺峻霖,说起来了,买房去了。
梦里的人半梦半醒地哼了一声,把严浩翔的手推开,“不买了,起不来。”
严浩翔晚上睡得实,所以他是不知道的。他不知道贺峻霖抱着他的古驰,带着一部老年机去城门上做了什么,也不知道那个男孩儿在清晨空无一人的城墙上坐了多久,他不知道他手机里一块一块累起来的余额,是怎么在两秒钟里突然变成了零,也不知道他在羊肉店外来来回回走了多久,才把包里的钱给老板娘还了回去。
贺峻霖是个聪明人,他太知道怎么样把事情做得滴水不漏。但凡露出一点破绽,严浩翔也不会由着他的性子,躺在床上抱着他说,“好好好,那听你的。我们不买了,留着钱吃喝玩乐。”
如果严浩翔看到一丁点漏洞,他就能猜到那天早上的贺峻霖坐在城墙上,在鸟雀的啼鸣中对着电话装一个刚拿到这个号码的企业家。他把话说得惟妙惟肖,苦口婆心地教育电话那头还没睡醒的哈批,说你这么想要钱还不如和我一样早点起来赚,最后大手一挥,说你幸好碰见的是我,老子最不缺的就是钱,五万块我打你支付宝上,你也洗心革面别去骚扰人家姑娘了。
但是贺峻霖什么也没说,他就乖乖地缩在被窝里,打着小猫一样安恬的呼噜。他每翻一个身,都能断断续续地呓语一个那房子的缺点,味道大、房间小、风水不好还死活不肯降价。严浩翔一边穿着衣服,一边说,“原来你也知道啊。”
贺峻霖嗯嗯两声,翻个身又睡了回去。大概是把脸捂在了枕头里,男生的声音听着闷闷的,“我是这辈子都离不开梨花巷咯。”
——“我这辈子都走不出去了。”
(十二)
六月初,家姐带来了好消息,说事情压下来了,资产也解冻了。补上了税罚了点钱,爸妈都回来了,财产也没什么影响。
家姐在电话那头问严浩翔:“你拾掇拾掇,什么时候回来?我先给你订机票,让我们小少爷坐头等舱风风光光地回来。”
严浩翔抬头看了贺峻霖一眼。不远处,贺峻霖一身薄衣混在城楼上喝茶的大爷中,饶有兴致地逗他们笼子里的鸟。严浩翔背过身,看着城门外的矮房,对姐姐说:“我不想回去了。”
电话那头家姐愣了一下,而后笑了,笑得无奈又恨铁不成钢,“我就猜到是这样。”
严浩翔没有回话。家姐止了笑,语气比出事那天还冷,“严浩翔,我跟你说,你可以说‘我要先等等’‘我想把这里的事儿先处理一下’,但是不可以说‘我不想回来’。想和不想都是小孩子才会说的话,你七岁以后就没这样说过了,你是怎么了?把苏州当家了?”
“那不然呢?把你那儿当家吗?”
话是过了分的,严浩翔自己也知道。如果在平时,姐姐听了一定铺天盖地一顿痛骂,外加上手打两巴掌也不是不可能。骂得出打得出,是因为两个人都知道是玩笑话,上嘴上手都是好玩儿。但现在不是了,家姐在电话另一头缓慢而平静地呼吸着,严浩翔看过家姐玩股票的样子,她抱着手臂,盯着屏幕上的红绿线,眼睛里一点感情都没有。
她现在就是这么看着他的,不是看亲弟弟,而是看一支跌停了的股票。
“姐其实我一直不明白,我们家算不算好人?我七岁以前觉得大家都好,爸妈一年回一次家我都觉得他们好。后来我发现我们其实没那么好,结果所有人都跟我讲,你以为世界上有好人吗?谁不是披了层皮在那儿笑。我也就没觉得自己多差了。”严浩翔深吸了一口气,说,“我知道你又要说小孩子才分好坏,大人只有利弊,所以我也没提过这个问题了,我自己也不去想了。谁拿了钱不开心啊,有钱不就成了。”
“结果我来到这个破地方,第一天就被讹走了两千块,后面又被拉到黑店里当苦工,白天打杂晚上当家教,孩子早恋了老板娘拎着棍子连我一块儿骂。骑电瓶车得了老寒腿,上错了道儿被交警跟在屁股后面追。过了年一双鞋也买不起,菜场缝两针回家继续拖着走。”
严浩翔说着说着自己都觉得好笑,笑着笑着鼻子也酸了。小少爷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隔着桥头跟姐哭诉,好像八百年的倒霉都落到自己身上了一样。他又跟小时候不一样,姐说不哭了,我们回家吧。他袖子一抹,倒是向后面退去了。
“要说利弊,那我在这儿真是亏大了,天天都亏,没一天赚的。”严浩翔说,“但是我也没那么难过,不说难过,其实我每天都开心得不得了,我还不知道人原来是可以过得这么开心的,原来被讹了钱、被罚了款、被狗血淋头一顿骂都可以是开心的。姐,我哪有别人说的那么聪明,我可能天生就是个神经病。”
六月的风好暖和,吹在脸上痒痒的。严浩翔听见电话另一头姐姐牙齿间发出的摩擦声,他想她一定气得很,但还保持着她大小姐的样子,翘着二郎腿端着身子,整个尼依格罗没一个人能看得出来她脑袋里在杀一个人。严浩翔在她的幻想里被肢解成八段,尸首全无了都忍不住笑觉得滑稽。
“你就是个神经病。”家姐咬着牙,语气里还是大方得体的长姐样,“你信不信我今晚就去找你?”
“你不会的,我们家不是这种性格。我要真出事了,你们巴不得我死在外面也不要回来败了自家名声。”严浩翔笑着说。
严浩翔转过身,贺峻霖还在乐此不疲地跟大爷套着近乎,大爷把鹦鹉从笼子里取了出来,搁在贺峻霖的手腕上。贺峻霖又兴奋又害怕,一条小细胳膊撑得笔笔直。鹦鹉立在他的手上,点着脑袋说“恭喜发财恭喜发财”,周围一圈大爷都被逗乐了,拍着小年轻的肩说,好兆头好兆头。
严浩翔看着贺峻霖,嘴角止不住地笑。他问姐:“姐,前面有人问过我一个问题,如果有人敲你车窗问你愿不愿意给他分点肉,你会给吗?”
“你有病啊严浩翔,你受什么刺激了怎么说话神神叨叨的?”
“哎你先答嘛,答了指不定我就愿意回来了。”
“不给,我干嘛给他。”姐骂道,“你脑子给我清醒点,抓紧给我回来。”
严浩翔哦了一声,不带魂儿地敷衍着。贺峻霖把鹦鹉塞回鸟笼,转身看了一眼严浩翔,口型拼出一个“你打好了没?浪费我这么多电话费”的无声抱怨,严浩翔动动嘴,说快了快了。
“那真不巧,我会给。”
严浩翔挂了电话,朝贺峻霖走去。贺峻霖看了眼屏幕上的通话时间,嘶嘶地心疼钱。两个人跟遛鸟的大爷道了别,走下城门。
“接下来去干嘛?”贺峻霖问。
“去买房。”严浩翔答。
“啥?”
严浩翔站在小电驴旁边,在口袋里摸钥匙,“我的卡解冻了,我们去买房吧。”
贺峻霖没缓过来,“买什么房?”
严浩翔看了看四周,走到城门下的城区导览地图前,用手随便画了个圈。
“这个圈儿里,你想买哪个就买哪个。”
(十三)
贺峻霖做过一个梦。
梦里自己还是十五岁的样子,拖着掉了一个轮子的行李箱来到梨花巷。他怕黑,站在巷子口不敢进。大妈说,孩子你新来的吧?来,我带你进去。贺峻霖便跟在大妈身后走。大妈说这不是个好地方,你还年轻,要好好赚钱早点搬出去。有钱的人家都走出去了,没钱的人才在里头瞎转。
大妈边说边走,越走越快。贺峻霖拖着箱子,说阿姨你慢点,我跟不上了。大妈回过头骂他,你太慢了,赚钱的事儿可不等人。她拽过贺峻霖的手跑,往一片黑影跑去。贺峻霖说阿姨我箱子断在后面了,我不走了,我要回去找箱子。
话还没说完,他就掉入一片水中。
贺峻霖在水里挣扎,他蹬着腿划着手,勉强抬头吸了一口夹着一半水的空气。水下的脚腕被油腻的水草一把缠住,扯回水里。贺峻霖拼了命地甩着腿,水草纠缠着,沿着他的小腿胫骨一路往上,缓慢而猥琐地攀附着他的下肢,一点点向大腿蔓延,黑暗一点点,一点点将他吞噬。
贺峻霖失掉最后一口气,惊醒于凌晨三点浸满汗水的枕头上。
贺峻霖撑在还没上漆的水泥砖上,从他心仪的房子里遥望远处的梨花巷。严浩翔走上前来,说看了那么多房子,你怎么还是想买这一间?
“怎么,这个不好吗?”贺峻霖反问。
“临湖的那个不好吗?一线湖景大平层。你想要市里的话,我看留园旁边那套别墅也可以啊,没了事还可以去园林里逛逛。”严浩翔觉得没劲,“还不是你说的嘛,这里味道大、房间小、风水还不好。”
贺峻霖回过头,“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
“开盘那天啊,让你起来买房你又睡过去那天。”
“那是我的错,我不能这么说它。”贺峻霖伸手摸了摸外面的墙壁,像是安慰这间屋子一样,“它是我的白月光,这么说太不尊重了。”
俯了大半个身子在阳台外,贺峻霖一个趔趄,差点翻了出去。严浩翔扯着他的帽子一把把他拎回来,责备道:“你能不能当心点?还想再摔一次啊?”
贺峻霖倒是嘻嘻哈哈,“呀你知道我摔过啊,谁告诉你的?刘耀文?”
严浩翔没了脾气,叹了口气。贺峻霖满脸骄傲地拉过严浩翔,指指隔壁在建的那栋楼,“你看,我就是从那栋楼摔下去的。”
“你从这儿摔下去的?那你还买这儿的房子?”
“我又不迷信,管他的呢,便宜就好。”
贺峻霖也是心大,趴在样板房的阳台上,说:“其实想想我自己也有责任,天一黑,梨花巷的灯一亮,那边就太漂亮了。我看着看着,脚就踩空了。”
“我真搞不懂你,你怎么住在梨花巷想外面,来了外面又想回去。”
“嘿巧了,我也搞不懂自己。”贺峻霖撑着脑袋笑,他看向严浩翔,“我过来第一天,一个大妈就跟我说,梨花巷吃人,不能在这里迷路,磨了脚都要从这里走出去。有本事的人都能走出去,没本事的才会被困在里面。”
严浩翔质疑道:“那我到现在都认不清路,你是说我没本事咯?”
“对就是没你本事。”贺峻霖肯定道,“梨花巷我闭着眼都能走出来。”
贺峻霖站累了,回到客厅,一屁股坐在软绵绵的沙发上,眼睛还是朝着外面。
“后面我才知道梨花巷的人都不说真话,也不说假话,真话假话都得混着说。就比如那个大妈吧,梨花巷吃人,假的,是她吃人。不能迷路,真的。磨破脚也要跑出去,真的。那最后那句话呢?是真的还是假的呢?”
“你管它真的假的。”严浩翔坐在贺峻霖旁边,翻售楼小姐给他准备的购房材料清单,指节在一堆纸张上敲了两下,“合同一签,你就算从梨花巷走出来了。”
“真的吗?”
“我骗你干什么。”严浩翔靠倒在沙发上,看着贺峻霖,说,“那我也跟你说个事儿吧,你知道我为什么来苏州?”
贺峻霖摇摇头。
“因为这儿以前叫‘吴’。‘无’嘛,什么都没有嘛,所以我什么都没有之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里。”
贺峻霖哑然,“你这笑话讲的没什么水准。”
“我是跟你讲真心话。”严浩翔辩解道,“我是空着手过来的,所以也没打算带什么东西回去,来这里本来就不是件好事儿,所以我连回忆都不打算带回去。”
严浩翔顿了顿,“结果呢,从无到有了你,从无到有了这间屋子。我其实是想说,有很多东西,我们可以慢慢创造,也有很多东西,我们可以慢慢丢掉。这里就是这样一个地方,没有心,但也挺好的。”
狭小的客厅里,两个人对视了十几秒。有一瞬间,严浩翔自己都有点被自己感动了,下一个瞬间,贺峻霖像兔子一样跳到沙发的另一头,抱着手臂蜷缩成一团。
“啊,好尴尬啊……”贺峻霖面部扭曲道,“还有点恶心。”
严浩翔像颗漏了气的小皮球,蔫蔫地靠在沙发上。没有什么比打碎一个狮子座精心酝酿的情话来得更伤人自尊了,严浩翔垂着脑袋,一言不发。贺峻霖瞅瞅气氛不对,假咳了一声,坐回到严浩翔旁边。
贺峻霖翻看资料,严浩翔也没有动。五分钟过去了,贺峻霖终于忍不住了,一把把纸张塞到严浩翔怀里:“太复杂了,我看不懂。”
严浩翔抬起头,嘴和眼睛都撇着,委屈巴巴地看着贺峻霖。
贺峻霖回避着小狮子的视线,眼睛转向别处。
“看什么看,看资料。”贺峻霖说,“赶紧买了,我还等着过门呢。”
(十四)
在遇到严浩翔之前,贺峻霖真算不上一个好人。
他靠着小聪明在梨花巷落了脚,舔着脸跟地头蛇打好关系,人家给他介绍工作,他还反过来把人家一锅端了。在工地上消极怠工磨磨蹭蹭,还摔了一跤讹了人家万把块钱。钱被偷了之后搬去小屋子,兜里还揣着大房间的钥匙,时不时过去美觉一晚。
在严浩翔住进来之前,贺峻霖有几百个夜晚,就趴在他的那个窗口看远处的楼。他没花钱,不敢开灯,靠着一支手电占着微不足道的小便宜。
他知道自己很倒霉,就安慰自己是咎由自取。他不敢往深了想,想自己待人和善却被拉进窑子,想自己辛苦工作却事出意外,想自己为什么总是兜里有点钱了,却又输了个精光。生活由不得他这么想,好像命运就没为自己准备一点甜头一样,那这饭还要不要吃了,这日子还要不要继续过了?
所以贺峻霖学着给自己找点甜头。他看着远处那栋楼一点点盖起来,多盖一米,他就多一秒的希望。他默念着要走出去、要走出去,心里坚定地认为只要走出这条巷子,生活就不会这么糟了。
后来某一天,他突然发现自己就算闭着眼,也能走出这个巷子了。他开心坏了,跑到他念想了一千五百多天的那栋楼上,一开门就是自己喜欢的人和未来。他跑到阳台上,深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他看到了自己。
在十里之外的那个高出一截的小窗里,贺峻霖看到了十五岁的自己。
少年趴在窗台上,遥遥地望着自己脚下的这幢楼,眼里是藏不住的幻想和希冀。贺峻霖太了解自己了,他知道他穿了什么衣服,知道他的腿放在了哪里,知道他用第几根手指撑着自己的下巴,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他在想,出去吧,出去吧,出了巷子,什么都会好的。
少年就这么想着,想着想着,就被永远地留在了梨花巷里。
“贺儿你醒了吗?还在睡吗?那我先去饭馆了,下了班带你去签合同。”
严浩翔带上身后的门。老屋子的门铰链生了锈,随便一动都是吱呀吱呀地响,只有严浩翔有本事把门安静地关上。他常嫌弃他睡得像头猪,却还是想留给他最温柔的梦乡。
贺峻霖卧在枕头上,等小电驴的撑脚从石板路上撬起的声音,等严浩翔跨上小电驴轮胎闷重一压的声音,等扭起把手后电流运转到轮子的声音,等他压着松动的石板,一路离开的声音。
最后一切都归于平静,贺峻霖从床上坐了起来。
贺峻霖从床底翻出一个破布包,打开衣柜,扯了几件衣服塞进包里。他换上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在床头零零散散拿了几包豆腐干,又回到了衣柜前。
所有衣服的最底层,柜子最小的暗格里,贺峻霖反了色的古驰包,包着严浩翔留给自己买房的两万块钱,静静地躺在原地。
贺峻霖在衣柜前站了很久,最后他把钱拿了出来,塞进了布包。
走之前,他坐在一片凌乱里,认认真真在老年机上打下了一行字:祝你永远走不出梨花巷。思考了一阵,又加了一个老套的符号表情。手机快没电了,屏幕也坏得一闪一闪的。闭了一只眼的小表情在蓝绿色的屏幕上忽隐忽现,嘲笑着两个没有本事的人,和他们过于廉价的爱情。
贺峻霖背上包,回头看了小屋一眼。
——严浩翔,我祝你永远走不出梨花巷。
因为走出去的那一刻,才是真正被困在了这里。
(十五)
“所以你这么久才报警,是因为自己在找他?”
警察看着对面的男生,问:“你就这么不信任警察?”
严浩翔摇了摇头,“不是,你要知道,对我来说,找到他比找到钱重要。”
警察叹了口气,“所以呢?你找到什么线索没有?”
严浩翔犹豫了一下,从包里翻出一个磨了角的古驰挎包。警察接过去,左右翻了一下,眼也没抬,“假的吧?”
严浩翔笑了,笑得无力又难过,“真的。”
“三个月,我跑了梨花巷每一户人家,每个人都知道贺峻霖的名字,但没有人知道他去哪儿了。一个大活人平白无故突然消失了,这在梨花巷好像就是件最平常的事儿。连跟他关系最近的老板娘都跟我讲,讲这里就是这样,人来来往往很正常。这正常吗?”
“最后我只剩下这个包,我就拿这个包去专柜问,我说这个包是假的,但是希望能告诉我原版大概什么时候出的,想凭着这个找打版的卖家。结果人家一检查,跟我说,这包是真的,就是已经绝版了。”
“我问这个包是什么时候上市的,国内哪些门店上市的,她不乐意跟我讲,我就把他们摆在橱窗的东西全买了,才有一个年长的导购过来告诉我,说她会帮我查。她还告诉我,五年前他们成都的柜姐在群里发过消息,说一个客户的孩子离家出走了,身上背的就是这个包,让大家留意一下。”
严浩翔笑着瘫在椅子里,“你知道吗?他哪里是个一顿馒头要分两半吃的人啊,他妈妈还是古驰的高会,没在店里花个百万块钱,谁管你孩子丢没丢啊。你知道当时我的心情吗?我真的觉得很好笑,我以为我把自己都放在这里了,我都死心塌地什么都不要了,到头来我连他叫不叫贺峻霖都不知道。”
“他真的太厉害了。我输了,我输了。”
警察看着男生一拳一拳拍打着椅子的扶手,每一拳都像是打在自己的脸上一样。严浩翔摇着头,身上最后一点力气都像是被抽干了,坐在警局的只是一具没了未来的空壳。警察看着他,一时分不清他是在懊恼他的失败,还是在遗憾他的情人。
警察安抚道:“小伙子,你不要激动。我们呢,肯定是会帮你找这个人的,你不要着急。”
严浩翔平稳了情绪,重新回到严家少爷的做派,脸上冰冷冷的,没有一丝感情:“我不急,随便找不找得到吧,我累了,不跟他玩了。我下午的飞机就回家了,找到记得跟我说一声。”
“嗯嗯好,我们这儿会帮你立案的,有消息会通知你的。”
“行,谢谢。”
严浩翔拎起行李袋,起身向外走。
警察挥了挥手里的古驰,冲严浩翔喊:“哎这个包呢?你不带走?”
“不带了,没准儿还留着点指纹呢,你们慢慢查吧。”
严浩翔坐在去机场的出租车上,窗外的风景一帧帧擦肩而过。
很久以后,他也会和家里人说起这个城市,说它四四方方一个城,市里头每条大路都横平竖直,外地人去玩儿的景点爬着格子就能找到。说城里的河流过每个人家,河上架了八百多座桥,你心血来潮登上一座,就很难再找到回去的路了。它就是这么个地方,面儿上方便的很,肚里头花花肠子多得去了。
家姐会呛他,说你在外流落还落出优越感来了?真把自己当苏州人了?用词儿怎么都是“外地”、“本地”的呢。
严浩翔这时候才会反应过来,他在苏州这一年,或许连古城都没有出过。他说的所有话,其实只是在复述贺峻霖第一天载着他在小电驴上说的那些而已。他花了快一年的时间,了解的也不过是他为自己造的城。而苏州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严浩翔可能自己都不清楚。
口袋里手机响了起来,严浩翔回过神,按下了通话键,“喂,姐。”
家姐心情不错,乐就乐在姐弟之间的对抗,从小到大她都没有输过。家姐的每个词尾都是笑的,有点快乐,也有点嘲讽的意味。
“知道错了吗?”
“嗯知道了,我还给你买了二十个包。”
姐姐笑得愈加夸张了,嘴上还是不依不饶,“那起码要退货十五个,我信不过你那直男审美。”
“都是当季新品,橱窗里刚摆上的那种,还热乎呢。”
姐姐满意地点头,说等到手了要挑一挑。
“对了,你几点的飞机?赶得上吃晚饭吗?”
严浩翔愣了一下,“不是你给我买的机票吗?短信都发我手机上了。”
“嗯?不是啊。”姐姐说,“不是你自己买的吗?川航商务舱。我本来还想给你买头等的呢,没想到你自己先买了。”
严浩翔说:“我没买啊,你搞错了吧?”
“等等啊,我这里也有收到短信,我还以为是你转发给我的,搞不好是黄牛。”姐姐放下手机,严浩翔听到她调回短信界面查看的声音,隔了一会儿,姐姐说,“啊,是黄牛,不是黄牛不会连价格一起发过来。”
“——等等,你怎么付了两万块啊?商务舱一趟顶多一万二吧,你出两万,严浩翔,你怕不是脑壳儿有毛病哦……”
在这一刻,时间静止了。
这一刻,严浩翔耳边的声音全部消失了。后脑像是被狠狠打了一拳一样,严浩翔感受到脑子里的血液沿着后颈一路往下,身体每个部位的温度都回到了胸腔的左心房。心脏汲取了所有的情绪,在空壳一般的躯体里被挤压、穿刺、分割。严浩翔觉得自己身上的每个伤口都在痛,膝盖在痛,手在痛,心也在痛。
他痛得都要死掉了,脸却还是不受控制地笑着。
“他还是把我送出去了啊。”
“什么?”
严浩翔看着窗外,他笑着,眼睛里却没有一丝光亮。
——“梨花巷,他还是把我送出来了啊。”
(十六)
同一时间,警察整理完最后一行笔记。他在纸张的空白处写上“嫌疑人:贺峻霖”,想了想,在名字后面加了个备注“假名”。
又想了一下,警察打开笔,刷刷划掉了刚才写的那行。
身后一丝响动,警察头也没回地说:“我听到了,出来吧。”
塑料袋刺啦刺啦地响,贺峻霖没了趣儿,走过来,把盒饭搁警察桌上,“吃吧,刘姐为小张做的特供午餐。”
张真源打开饭盒盖,怀疑地问:“你这次没把我的烤肠偷吃了吧?”
“在你眼里我就是那种人吗?”贺峻霖拉过一张椅子,在张真源对面坐下,把自己的饭盒盖儿也打了开来,敞亮亮地推到他面前,“你看,我也没有烤肠。”
“那你是都吃了。”
贺峻霖伸过手想打张真源,张真源本能地后仰了一步,“你打,你打我就不把包还给你了。”
贺峻霖收了手,拆了筷子,满不在意道:“他还把包还回来了?看来他心里真的没有我,我就留下那么一个定情信物,他还给还回来了。”
“你也别这么说,你也看到了,他还是挺难过的。”张真源咬了口鸡腿,啧啧地夸好吃。贺峻霖看了眼张真源,把自己碗里的鸡腿夹到张真源饭盒里。
张真源一脸不可思议,“给我吃的?”
贺峻霖点了点头,“嗯,谢礼。剩下二两碧螺春我明天拿给你。”
“唉其实你真不用这样。”张真源说,“他走了你真的开心吗?”
“我不开心,我不开心干嘛还给你送礼?”贺峻霖怼道,“我嫌我钱多没地方花吗?”
张真源长久没说话,午休的办公室里,两个人安安静静地低头吃饭。隔了好久,张真源弱弱来了一句,“不像。”
贺峻霖气得眼直,张真源眼见着贺峻霖头上冒热气,救命般地把古驰包拿了出来,扔贺峻霖手里。
“你看看,里面有他给你留的东西。”
贺峻霖拉开包,拉链卡在一半,他把包倒过来解拉链,包里的东西唰唰全掉了出来。
二十几张机票落了一地。
张真源放下筷子,蹲到地上捡。
“你看看,二十四张机票,上海到重庆。从今天算起,每半个月一张。”张真源把机票放到贺峻霖手里,“他帮你订了一整年的机票。——他是想让你过去找他。”
贺峻霖愣住了。
厚厚一沓卡纸,放在手心里,重得他都无法握紧。拉链卡住的地方,贺峻霖扯出一张纸。皱皱巴巴,几个不好看的字。
——“别玩了,回家吧。”
在很久以前的某个秋天,贺峻霖窝在狭窄的店铺里玩手机。门推开的时候带进一阵风,贺峻霖一抬头,就好像看到五年前的自己。
那时候他还是个一身正气的小少爷,再简陋的店面,再低劣的敲诈都没有办法让他弯腰。他用小电驴带着他的时候,他就像座雕塑一样僵硬地坐在后面。他带他穿过他迷过路的巷子,路过差点被摁进去的水井,走过被拐的时候拼死抱着的电线杆,和被锁在里头一夜的公共厕所。
最后他带他去了他被偷光梦想的房间。进去的时候,他对遗留在屋子里的十五岁的自己说,好了,你该走了,这次我会保护你的。
他看到十五岁的自己点点头,带着一身伤走下了床。少年带着透明的身体,慢慢走向那个棱角分明的小少爷。
最后,两个人化为一体,而纠缠着贺峻霖那么多年的执念,也终于与世界和解。
贺峻霖捏着纸条,手指上的油渍把严浩翔的字洇得模糊。如果可以的话,他可能会想抱着他大哭一场,像个没摔过跤的孩子一样,撒个泼撒个娇,随便什么理由都可以,就能躲别人怀里哭一场。
但是贺峻霖哭不出来,他知道自己不会哭,也知道在某辆驶出苏城的出租车上,大概有一个人和自己是相同的感受。
张真源拿过茶杯,喝了口茶。
“那你会去吗?”
贺峻霖把纸条捏进手中,放进口袋。抬起头,笑得开心。
“谁知道呢?看心情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