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禾夏

【终极观影体】if荣耀加身008

戒带着一队直接奔飞速离开的黑影去了,而修带着阿扣进了夏家。


“是你们救了我啊,我就知道,东城卫没一个简单的。”叶思仁终于得到了氧气,呼哧呼哧喘着气。


“你们没事吧……刚才那个,是呼延觉罗家的叛徒……”简单的解释和安抚了一下夏家的人,修再次带着东城卫走了。


屏幕再次一黑,又亮了起来。这回看起来屏幕里好像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水岸边宽阔无界,渔船停驻在水面上,没什么人出现。镜头猛的拉近到某一个渔村里,突然,一片黑暗。再次亮起的时候,是一座监狱之中。


侧写:第九监狱


“哇,这个是什么地方啊?”张飞忍不住挪了挪,他比其他人算了解修最多的,同样,也是对铁时空最好奇的。...


戒带着一队直接奔飞速离开的黑影去了,而修带着阿扣进了夏家。


“是你们救了我啊,我就知道,东城卫没一个简单的。”叶思仁终于得到了氧气,呼哧呼哧喘着气。


“你们没事吧……刚才那个,是呼延觉罗家的叛徒……”简单的解释和安抚了一下夏家的人,修再次带着东城卫走了。


屏幕再次一黑,又亮了起来。这回看起来屏幕里好像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水岸边宽阔无界,渔船停驻在水面上,没什么人出现。镜头猛的拉近到某一个渔村里,突然,一片黑暗。再次亮起的时候,是一座监狱之中。


侧写:第九监狱


“哇,这个是什么地方啊?”张飞忍不住挪了挪,他比其他人算了解修最多的,同样,也是对铁时空最好奇的。


无机质声音响起,“铁时空铁众联合盟的第九监狱。专关押叛徒、杀手和间谍。”


镜头拉进,中年男子维森坐在单间的地上,一脸不知所措,他不停的小声嘀咕着:“我能出去的,我一定能出去的...”


“这是刚刚那个叛徒?!”


“看起来是了,刚才有人带队抓到他了。”


监狱的门口响动了一下,紧接着就是军靴后跟落在地板的声音。


“把他带出来。”


“是。”


维森瞳孔放大,被迫架了出来。他一副非常惊恐的样子。


“哇...为什么他这么害怕啊?”马超奇怪道,“大哥多帅啊。”


啪!


“哎呦,忠,你打我干什么!”马超摸着头一脸无辜。


黄忠翻了个白眼,道,“他现在是阶下囚诶,还是做了亏心事的阶下囚,当然会心虚的啊。”


“忠说的没错。”张飞点了点头,道:“要不怎么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呢,是吧。”


修走近了维森面前,“...(此处省略维森家庭介绍)...我想你也曾经是南城卫的后备役,也应该知道铁克禁卫军怎么拷问间谍的。”


他轻轻拍了一下维森,维森忍不住全身一颤,表情更加惊恐起来。


“还是说...要我用摄心术?”修一副苦恼的语气,“你应该不会不知道摄心术假如使用了,那这个间谍的下场...”


“我说!我说!”维森情绪激动起来,“我马上就说!”


修点了点头。


镜头再次微转,倒映着浅浅防护磁场的光的测谎仪缓缓亮着。


“刘兄此人...不,呼延兄此人果真不可小觑啊。”曹操忍不住击掌说道,他此时清晰的感觉到了跟他们同吃同住的刘兄跟镜头里的刘兄不同之处。所谓的不同时空的if线就是这个意思吗?


刘兄平时看来,坚韧不拔,正义凛然。而镜头之中的刘兄却相比跟他们在一起的刘兄更具有肃杀和果断,甚至心计上,他隐约觉得,屏幕里的刘兄更强一些。


这是他的错觉吗?明明只是两个人的不同可能性罢了,为何这方面的差距也如此之大?


“呼延修...出自什么样的家庭啊?”都说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果然不假。作为执掌孙家一部分审讯事业的孙权也忍不住自己暗自想了起来。


呼延修这招攻心计确实不错。而且能飞快识破这个叛徒的心智缺陷,这是很多审讯老手都做不到的。摄心术...这种招式,到底是体现什么呢?难道是心?但是...不可能吧?


“对哦,我好想看大哥的家里怎么样的。”张飞完全没觉得刚才那一幕有什么内道。一来他也不接触这个,二来大哥也没严刑逼供是不是。大哥说了两句叛徒就果断求饶了。


不过接下来的镜头倒没满足张飞的愿望。夏家感谢东城卫救了他们,请他们去家里做客吃饭。


银时空的诸位也见识到了什么叫无厘头。不得不说,夏家一家人太过于搞笑了,夏家阿公的可爱幼稚、夏雄和叶思仁的你追我赶、夏宇夏天和夏美三兄妹也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特色。


五虎将们也逐渐脱去了对董卓的目光看夏家阿公,毕竟那可完全就是不一样的人。就像傻傻呆呆的夏天一样,要是夏天无意中和孙策对调,想必很多即便不是很熟悉的人也会一眼认出来。气质太不一样了。


孙尚香看见这温馨的一幕也忍不住开始想老爸了,虽然她从家里出来就是为了逃婚的,在东汉书院也过的很开心,但是毕竟比不上在家里,和老爸一起啊。讲实话……她还真的有点想家了。


拜访结束,修和夏天约定了在夏家教他吉他。


这天,修和夏天面对面坐着,准备教学。


让孙策大跌眼镜的是,夏天就像块木头一样,修已经够有耐心的了,他还左思右想,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喂喂喂,”孙策不爽的站了起来,他指着天说,“那个空间,咱们好好谈一下,这个夏天真的是我孙策的分身吗?我没这种分身好不好?”


“诶呀,孙总长,”董卓皮笑肉不笑的也站了起来,“怎么不说那个夏流也不是我的分身呢?毕竟我可没有这么一个只会装疯卖傻的分身。”


“喂,你们俩,”张飞不爽的也站了起来,“刘备和我大哥还差那么多呢,我大哥他说啥了啊?”


“三弟!”关羽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你知道刘备是什么样子的哦?”


张飞顿时冷汗快下来了,对啊,我不但知道,你们还知道嘞,不过他也不能说是不是……他干笑着坐下,“没,没什么。”


“我说,飞啊,既然事情都到这里了,你就把你知道的全部告诉我们吧。”


“对啊,刘备,是不是回来过。”张飞对上孙尚香的眸子,冷汗更是一致往下掉,“大、大嫂,我知道什么啊……”


“之前备备和以前不一样,是不是刘备回来过?”



第二更一会奉上

风起等一下,下午更!

树牙子

【星河长明除夕24h】3:00 /长顾 有些人的缘分命中天定

小庚小昀穿越到太始年间来过年的故事

全文9k+

祝大家新年快乐!


-1-

太始元年的新年,新帝在雁王府心不在焉地敷衍完一众前来道贺的大臣,风度翩翩地表达完“大过年的不要再来烦我了”的意思,反手关上了雁王府的大门,抬腿就往隔壁安定侯府跑。

然后就在雁王府的后门处捡到了一个小团子。

这孩子不知道多大,用黑布把眼睛蒙了起来,瘦得像是吃不饱饭似的,但他手里却抱着一把极精美的长剑,身上的衣服虽单薄,但用料却很讲究,绣工也精巧,倒像是宫里的东西。

长庚心中疑惑,但一开始只当是哪个大臣带来的孩子跑错了地方,但在他柔声问过两三遍“小朋友,你家大人呢?”,这孩子却毫无反应之后,意识到不太对劲。...

小庚小昀穿越到太始年间来过年的故事

全文9k+

祝大家新年快乐!


-1-

太始元年的新年,新帝在雁王府心不在焉地敷衍完一众前来道贺的大臣,风度翩翩地表达完“大过年的不要再来烦我了”的意思,反手关上了雁王府的大门,抬腿就往隔壁安定侯府跑。

然后就在雁王府的后门处捡到了一个小团子。

这孩子不知道多大,用黑布把眼睛蒙了起来,瘦得像是吃不饱饭似的,但他手里却抱着一把极精美的长剑,身上的衣服虽单薄,但用料却很讲究,绣工也精巧,倒像是宫里的东西。

长庚心中疑惑,但一开始只当是哪个大臣带来的孩子跑错了地方,但在他柔声问过两三遍“小朋友,你家大人呢?”,这孩子却毫无反应之后,意识到不太对劲。

这孩子以黑布覆面,长庚也猜到是双目有疾,但从他的表现来看,却像是耳力也不大好的样子。那孩子的下半张脸,长庚越看越心惊,竟然极其肖似……顾昀?

他一揽袍子蹲了下来,口中道:“别怕,让我看看。”手绕到孩子的脑后,孩子反应很快,伸手就去抓了长庚的手腕,但长庚的手更快,一手牢牢地控住孩子的两只小手,另一只手灵巧地解开了那蒙眼的黑布。

布条飘然落下,孩子不适应地眨了眨眼睛,露出一双长庚极为熟悉的,没有焦距的眼睛。

孩子挣扎了片刻,发现长庚既没有动作也不打算放开他,厉声喝道:“你是何人?”

长庚依旧没动。

那孩子壮胆似的,用稚嫩的童音再次喝道:“我是安定侯顾昀,你是何人?”

这不明身份的男人力气极大,一双手稳如磐石,手心有粗粝的茧。顾昀被他抓着难以脱身,心中惊疑不定。

……只可惜他一双半瞎的眼,看不见这男人脸上诧异和狂喜交错的表情,和蓦然红了的眼眶。


-2-

安定侯府的后院里,沈易陈轻絮曹春花等人一早就到了,这些年他们这些人天南海北地疲于奔命,鲜少有能聚到一起的时候,今天既是新年也是新朝,能放下手头的事聚一聚,真是再好也没有了,故而都早早到了。

但是他们这群客人到了半天,却不见主人的影子。新帝应付一干大臣去了尚可以理解,顾昀这个伤号却也不在,院里只有一个王伯,笑呵呵地说主人出去买菜去了。

沈易以下犯上地嘀咕道:“他老人家还会买菜?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一帮人谈天说地地地又等了半晌,才见长庚从长廊匆匆而来,手上却还牵了个孩子。长庚走得快,眨眼间便到了院里,他对众人一摆手道:“今天是家宴,都不必行礼——王伯,您带几个人去街上找找,若找到了,让子熹快些回来,找不到再来报我。”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闹得又是哪一出。沈易上前一步道:“陛下,可是子熹出了什么事?”

长庚摇摇头:“我暂且也不知道出什么事了,但是你们看这个孩子。”

那个孩子的大半张脸都被黑布蒙了起来,一只手被长庚牵着,另一只手提着一把比他还长的剑,看上去有些滑稽。

沈易端详了半晌,只觉得这孩子有点眼熟,一时半会也没想起来究竟是怎么回事。

正思索间,却听奉函公迟疑道:“这剑……莫不是老朽认错了?”

长庚肯定道:“没错,这应该是老安定侯的佩剑。”

据王伯说,老侯爷去后,顾昀一直拿着他的剑练功,直到他15岁随军剿匪回朝,元和先帝说小十六是个大人了,也该有自己的兵器了,才命灵枢院为他打了把剑。后来顾昀多用割风刃,那剑也落在府里落灰了。长庚瞧着这剑挺沉,想帮他拿着,但是孩子说什么也不肯松手。长庚好声好气地哄了半晌,最后这孩子终于愿意随他走,但却仍然不肯放开那把剑,长庚也只好随他去。

那边沈易终于一拍脑门想起来了:“这孩子长得好像子熹!这莫不是顾子熹的私生子!”

此言一出,满座皆静。曹春花大气也不敢出,鹌鹑似的缩在一边。

沈易话出口才感觉不对,他小心地觑了一眼长庚的神色,打哈哈道:“呃……那个什么,我开玩笑的,哈哈。这应该是有什么误会,对,误会。”

长庚说:“沈卿确实是误会了,这孩子应该就是子熹本人。”

沈易想,顾子熹这不干人事的狗东西,不知又是在哪里散的德行,孩子都这么大还自己找上门了。不过这若真是顾子熹的孩子,是该管长庚喊什么呢?是喊哥还是……等等?陛下刚刚说什么?这是谁?

这孩子始终安安静静地站在长庚的身侧,对院里的谈话恍若未闻。他的嘴抿得紧紧的,脸上是明显的警惕,小手死死地攥着那把剑。

长庚没去对还在愣神的众人解释什么,半蹲下来,扯下了孩子脸上遮眼的布,他早就见这孩子双眼通红,以为他是余毒发作,急急问陈轻絮道:“陈姑娘,你看他这眼睛……”

陈轻絮还没回答,这一句却被小顾昀听见了。他摇了摇长庚的手,闷声说:“我的眼睛没事,昨天熬得太晚了罢了。”

长庚皱眉道:“熬那么晚,做什么?”

孩子说:“写字帖。”

小的这个和大的完全不一样,是个锯嘴葫芦,问一句答一句,根本不带解释的。好在长庚这一辈子的耐心,全都给了顾昀,无论如何都够用了。

他问道:“你写那么多字帖干嘛?”

小顾昀犹豫了一下,似乎有一丝赧然:“昨日太子练不好字,被陛下训斥了,我想……”

长庚一怔,继而难以自抑地颤抖起来。那些负面情绪随着乌尔骨祛除和顾昀平安归来,他以为都不在了,此刻却再次清晰地翻涌上来。他嫉妒李丰与顾昀一同长大,为顾昀的真心感到不值,又忍不住对现在尚且年幼的顾昀这毫不掩饰的赤子之心又爱又怜。

他努力压住声音里的异样,说:“他是太子,该有担当,你不必事事照拂……”

小顾昀摇摇头,说:“阿宴……三殿下去后 陛下一直很伤心,身体也大不如前。太医说还是少动气比较好。”

院里一片静默。

长庚眼眶发热,他珍而重之地握紧孩子冰凉的手,好像跨越了二十年,捧住了一颗千疮百孔却温暖纯善的心。


-3-

片刻功夫,王伯已经带着人回来了。顾昀怀里抱着个半大孩子,那孩子把脸埋在顾昀的颈窝,看不清什么模样。他大步流星,也不管院里的一众人,径直走到长庚跟前道:“长庚,你看……”

顾昀还没来得及卖乖,长庚已然怒了:“顾子熹!你的骨头好全了吗?乱跑也就算了,这是谁家的孩子,要你这样抱着?”说着便要伸手把这孩子接过去。

顾昀抱着孩子往后一仰,避开了长庚的手,笑道:“自然是我家的孩子,这我可舍不得让别人抱。”

长庚道:“什……”

那孩子此刻抬起头来,轻轻地用小手推了推顾昀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小声说:“你受伤啦?那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

长庚看见那孩子的脸,一时间凝固住了。直到孩子落地站稳,他才如梦初醒一般往旁边挪了一步,露出身后,他今早捡的小孩来。

沈易如在梦中,喃喃道:“我的老天爷啊,今天是什么日子啊?”

安定侯府的廊下,太始帝和安定侯并肩站着,旁边还有一对年幼版的。


-4-

这边长庚大概说了一下自己是如何捡到小顾昀的,着重强调了一下小顾昀无论如何都不相信他不是坏人,他费了好多口舌才带走,并非常不露痕迹地表达了对于小义父竟然不相信自己的委屈,暗示顾昀得补偿他。

顾昀听明白了,很是牙酸地把手从太始帝的手里抽出来,伸手把小的那个揽进怀里,不搭理大的那个了。小长庚很是乖顺地坐在顾昀怀里,靠着顾昀的胸口,小手抓着他的衣襟。

长庚:……嘶。他俩怎么这么好?

其实顾昀也不知道,相比长庚的费力,他真的没多说什么,这孩子就跟他走了。

当时他正从酒肆里打包了一包盐酥小黄鱼出来,就见这孩子茫茫然站在马路正中间。他看到这孩子的脸,吓了一大跳,难以置信地失声道:“长庚?”

那孩子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声音,站在原地没动,黑白分明的双眼却直直地看了过来。

他看到那人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拨开人群一步步向他走来。顾昀蹲下身,看着孩子的双眼,问道:“你是长庚吗?”

孩子点点头。

顾昀说:“那你跟我走吧。”

小长庚犹豫了一下,说:“好。”

顾昀愣了愣,一下子笑开了。他抱起小长庚,注视着孩子的眼睛,道:“走吧,我们回家。”


-5-

院里这一群人,大部分都还没有成亲,成亲了也还没有孩子,自然也不谈养孩子的经验。方才小顾昀一个人还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如今和小长庚并肩站着,这问题一下子就很明显了。

十一岁的长庚,比同龄的顾昀,高一截。

这俩孩子幼年坎坷,都瘦得厉害。可小顾昀的脸上还有些婴儿肥,十一岁的长庚却已经抽条,显出小少年的模样,越发瘦得如同竹竿,干巴得很是可怜。

顾昀的眼角一抽——这些损人,看完两个孩子,目光便移到了并肩立着的太始帝和安定侯身上来了。于是大家自然而然地注意到,虽然二人都是长身玉立,但是,太始帝,确实是要比安定侯,高那么一些。

这事早在往南疆路上偶遇长庚时就发现了,这个当初他还抱在怀里的孩子,不知何时已经比他高了,他甚至要微微仰头,才能与长庚的眼睛对视,当时他还很是感慨了一阵。

虽说顾大帅脸皮厚如城墙,不太可能会为了比儿子矮这种事不自在。但是他确实没想到,少年时代的二人能差到这个地步,更没想到还有十一岁的长庚和十一岁的顾昀并肩站着的一天。

话说回来,顾昀的个子在武将中也算得上高挑,但是无奈太始帝作弊——他有一半的北蛮血统,他这身高在中原,是太鹤立鸡群了些。

沈易不管这些,他从来不放过任何一个损顾昀的机会:“大帅,你还行不行啊?在宫里锦衣玉食地长大,竟然还不如小殿下高。”

顾昀悻悻道:“沈季平你无不无聊。”

沈易甚少看到顾昀吃瘪的样子,一时间身心都舒畅了。

王伯在一边笑呵呵道:“是了,小侯爷小时候不长个,长公主和老侯爷还着急得很。”

奉函公道:“侯爷虽然抽条长个晚,但是停长也晚。其实算来应该比老侯爷还高上一寸。”

顾昀牙疼似的抽了口气道:“嘶——奉函公,怎么您也来凑这个热闹?您老不是天天醉心火机钢甲么?还有闲心管这个?”

沈易道:“大帅您老人家真是贵人多忘事,你那重甲和轻裘,都是灵枢院定制的,哪一件没过过奉函公的手?奉函公想不清楚都难。”

奉函公笑道:“是了,侯爷十五随军平叛开始,甲胄年年都要做新的。您当年第一次穿过的那套,还在灵枢院留着呢!”

顾昀更头疼了:“我说你们灵枢院天天留着这些破烂玩意儿做什么,真是——”

他一句话没说完,被葛晨一嗓子打断了:“我想起来了,当年侯爷在雁回扮作沈将军弟弟那会,还没沈将军高呢!”

顾昀非常想结束这个话题,但是很显然长庚不想。日理万机的陛下对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感兴趣得很,兴致勃勃地插话道:“朕也记得是。那时候义父已经有十八九岁了吧,竟然还在长高么?”

顾昀瞪了这不正经的皇帝一眼:“十八九岁长高怎么了?十几岁不正是长个子的时候吗?”

长庚忍笑道:“义父说得是。不过我十八九岁,身材就差不多定型了。”

葛晨说:“我也是!”

沈易和曹春花深以为然地一起点点头。

陈轻絮非常风轻云淡地来跟他们一起落井下石:“将近弱冠之年还长高的确实不多见,何况侯爷确实长高不少。”

顾昀咬牙切齿:“你们还有完没——”

长庚不慌不忙地探身问王伯道:“那子熹到底是什么时候才停长的?”

王伯想了想道:“后来侯爷在边关多,我也不大清楚,总归是二十二三岁吧?”

沈易点头道:“差不多。”

顾昀忍无可忍:“你们够了吧?本帅就算没有身长八尺,也够让那帮蛮人闻风丧胆了!”

沈易评:“真不要脸。”

顾昀有心想把这以下犯上的西南提督揍一顿,余光却瞥见长庚这会笑得格外开怀,心想罢了笑就笑吧,难得这小兔崽子这么开心,于是很大度地算了。

长庚越想越觉得有趣,一笑就有停不下来的趋势。他想那个时候,他的小义父在他心中高大得不行,是十五出征,十七挂帅的大将军,可谁能想到那时候大将军还没脱了少年气——甚至还在长个儿,像寻常人家的半大孩子一样,每年都要新做衣裳。

他兀自脑补着少年顾昀。面上稚气未脱,甲胄都是专用的,成年人的尺寸穿在身上空荡荡的,还要故作威严,对那些比他高一截的玄骑发号施令——越想越觉得可爱,走神走得甚是欢快。

顾昀看他神色,知道这人肯定没想正经的,伸手捏了捏长庚的手,道:“陛下,醒醒神。”

长庚反握住他的手,顾昀笑道:“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长庚贴着他的耳边道:“想你呢。”

顾昀笑骂道:“滚,光天化日的能不能想点正经的?”

长庚轻声道:“义父怎么知道我没想正经的?嗯?”

沈易把小长庚拉开,别过他的头,没好气地说:“小孩子别看,姓顾的又在散德行了。”

小顾昀听不清楚,只隐约听见一句“姓顾的”,便偏过脸来看向沈易的方向,默不作声地盯着他。

沈易:……

造孽啊。


-6-

小长庚不大对劲,这事还是顾昀先发现的。

相比起小顾昀紧绷和防备,小长庚一直都显得非常正常。无论是被告知来到了十年后,还是和一群根本不认识的人相处,都镇定非常,有问必答,只是话不多。

直到上了饭桌。

小顾昀坐在长庚的边上,他到现在只相信长庚——大的和小的都行,长庚也特别乐意纵着他,见他耳目不便,就把菜夹到他面前堆着,说话必贴着小顾昀的耳边,温声细语,直看得大的那个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小长庚依旧靠在顾昀身边,虽说他没那么紧张,却也更亲近顾昀些。没多久,顾昀就发现他拿筷子的手抖得厉害,菜也夹不稳。

顾昀停了箸,关切道:“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小长庚摇摇头说:“没有。”

顾昀:“手伸出来给我看看。”

小长庚坐在原地没动。

顾昀知道这孩子打小心思多,也不多说,伸手轻轻拉过小长庚细瘦的腕子,把袖子挽了上去。

小长庚惊道:“等——”

顾昀“嘶”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孩子的手臂干瘦,上面布满了青紫的鞭痕,有一些甚至渗血了。

小长庚默默地把手抽了回来,拉下衣袖,低着头,不说话了。

顾昀心想,他可能是才刚挨了一顿毒打,骤然被带到这里,因为无论跟谁走都不会比在胡格尔身边更差了,是以才那样二话不说就拉住了顾昀伸过去的手。

他叹了口气,道:“陈姑娘,麻烦你……”

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长庚说:“不劳烦陈姑娘,我带这孩子去上点药。”

顾昀犹豫了一下,长庚接道:“都是皮外伤,不打紧,上点药我还是会的。我和这孩子说几句话。”

顾昀便点了头,对小长庚说:“没事儿的,你随他去吧。”

两个长庚走后,桌上的气氛一时有些凝固。

葛晨叹道:“当年在雁回,只知道我大哥……陛下与绣娘关系不好,不似寻常母子,谁能想到这背后有这些弯绕呢?”

顾昀把玩着酒杯不说话。

是啊,谁能想到呢?他那时只觉得这孩子仁厚,无论他怎样逗,心里气急了也说不出一句夹枪带棒的话。对待旁人,无论亲疏贫富,哪怕是当年淘得不像话的葛胖小,都和善有礼,教养得当,却不想压根没人教养他。他仿佛是天生的好脾性,既不像他爹那样优柔寡断背信弃义,又不像他养娘一般手段阴毒,不蔓不枝地从阿鼻地狱里长成了翩翩君子、天下共主。

沈易也感叹道:“陛下的心性真是难得。”

顾昀轻笑一声:“那还用得着你说么——来,喝酒!”


长庚牵着孩子回了卧房,又吩咐王伯去拿金疮药。

顾昀伤后畏寒,卧房里的地龙一向烧得很足,他便让小长庚把衣服脱了,细细地打量那些新的旧的伤痕。

孩子身上瘦得肋骨清晰可见,大大小小的伤痕遍布半身,有的是经年的旧疤痕,有的已经快痊愈了,有的却还是新伤。

小长庚一直等着这个据说是十年后的自己——不知道怎么当了皇帝——要和自己说些什么,可是长庚除了拿来伤药后说了句“有点疼,忍着些”之外,竟然再没有一句多话。

小长庚想,他是想和我说什么?说是怎么当上皇帝的吗?他是造反了吗?那个大将军,是帮他造反的吗?可他不是安定侯吗?

他走神走得专心致志,直到长庚把沾了药的棉球按在一块新伤上,小长庚猝不及防,被刺激地“嘶”了一声。

长庚问道:“我手重了吗?”

小长庚摇摇头。

长庚于是继续上药,一边说:“疼不疼——我是说被打的时候。”

小长庚下意识地又要摇头。

长庚看着他的眼睛,说:“不用对我说谎,我都知道的。”

小长庚想,对啊,他忘了,他们原本是一个人来着。

长庚又道:“下次打疼了,可以不必忍,跑吧。”

小长庚问:“到哪去?”

长庚的眼睛望向虚空,仿佛是想起了很久远的事情,忽的一下又笑了:“到哪里去都行,他会来找你的。你想去哪就去哪。”

小长庚问道:“他?是那个大将军吗?”

长庚说:“是。”他想了想又说:“他会带你回家,他会疼你的。”

小长庚想,大将军不是院子里那个小团子吗?他那么小,不对,他们好像一样大。可是他那么矮,我来疼他还差不多。

长庚没注意到他的神色,只是一边给他上药,一边自顾自地念着:“可是你不能依赖他太久,你要快点长大……你要保护他。”

说完这句话,卧房里又是一室静默。

过了一会,小长庚忍不住了,问道:“你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吗?”

长庚道:“嗯?我已经说完了,他会来找你,你要和他走。”

小长庚心想,你不说我也会和他走的。

长庚忍俊不禁道:“那你呢?你有什么话要问我吗?”

小长庚想了想,说:“你刚刚说要保护他——你是为了保护他,才当皇帝的吗?”

长庚说:“是,也不全是。我为了他,也为了黎民百姓。可若没有他,天下黎明也与我无关;我若扶不起这天下,我的将军也不能安心。”

小长庚若有所思:“我明白了。”


相比起长庚那边的安静和睦,顾昀这顿饭吃得可谓是鸡飞狗跳。

顾昀只顾自己吃,完全不管小的那个。小顾昀眼瞎耳聋,什么都不方便,把餐盘里长庚夹的菜吃完以后,便专注地扒拉白饭。

陈轻絮到底是女人,留意孩子多些。她见小顾昀艰难地咽着白米饭,终于忍无可忍,提醒顾昀道:“大帅,您给小侯爷布点菜。”

顾昀才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飞快地给小顾昀夹了半碟子肉。

陈轻絮又轻咳一声:“大帅,孩子要用些蔬菜,荤素配着来。”

顾昀从善如流,桃花眼在桌上溜了一圈,夹了一筷子韭菜,放进小顾昀的盘子里。

沈易心想,陈姑娘真是心细又善良,还操心顾子熹这吃沙子都能长大的玩意。姓顾的真是败德行,手贱起来连自己都不放过。

小顾昀看不清,夹起一根韭菜就往嘴里塞,还没塞进去,闻着味就恼了。他不声不响地夹起自己碟子里的韭菜,“咣当”甩进了顾昀的碟子里。

顾昀长眉一挑——难怪老侯爷严厉,自己小时候这性子确实是猫嫌狗不待见——又把韭菜送进了长庚的碟子里。

小顾昀气道:“你!”

大的那个心安理得:“怎么了?”

小顾昀盯着长庚盘子里那团模糊的绿影子,心想这菜本来就够难吃的了,等长庚回来说不定还要吃冷的,那也太可怜了吧……想了半天,他终于一咬牙,把那堆韭菜夹了回来,捏着鼻子吃掉了。

顾昀哈哈大笑。

沈易心想,造孽啊造孽。


-7-

吃过了饭,其他几人都各回各家了,反正都在京城,年里有的是时间可以聚。

顾昀找了个躺椅放在廊下,以小长庚身上有伤为由,硬要小长庚坐着不许动弹,自己却被大的那个抓去质问“那你知不知道有伤不能乱喝酒,你今天又喝了几杯”去了。

小顾昀依旧抱着那把剑,站在躺椅旁边,默默看着这个小伙伴。

小长庚看着他团子一样的脸颊,心里莫名觉得很可爱,虽然按理说他们现在应该一样大。于是主动搭话道:“你的剑真漂亮,你会用剑吗?”

小顾昀点了点头,问他:“你受伤了,有人打你是吗?我有剑,我可以保护你。”

小长庚心想,说错了,是我要保护你。你站着才和我坐着一般高呢。

但是他生性宽厚,不会说这样打击人的话,只是说:“好,那你要来找我,我也会去找你的。”

小顾昀郑重其事地答应道:“好,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两人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订了约,小顾昀便道:“你这样坐着不觉得无聊吗?我舞剑给你看好不好?”

小长庚说:“好呀。注意安全,不要伤到自己。”

小顾昀撇了撇嘴:“我五岁就开始学剑了,你放心吧。”

长剑出鞘,他脚尖一点,落在了后院正中。夜色如水,廊下挂的灯笼发出柔和喜庆的暖色灯光,剑身却反射出铁青的寒光,微微一动便发出低沉的蜂鸣,仿佛沙场亡魂的低语。

小长庚莫名打了个冷噤,他忽然意识到,这把剑是见过血的利刃,是一把真真正正的杀器。

小顾昀动了。他动作流畅,斩、劈、刺、挑,一招一式无不带起凌厉的风,院里竟无端起了肃杀之意。

小长庚看出了神。

一套剑法舞毕,小顾昀期待地看向廊下,小长庚还未及说话,便听院子的角落传来不紧不慢的几下拍掌声。

大的那个顾昀笑道:“虽然剑法还多有不到家之处,不过也算不错了。你俩倒玩得好,只是大过年的舞刀弄枪做什么?多不吉利啊!”

他走到小顾昀身边,说:“剑给我,我给你来一个。”

小顾昀递了剑,走回小长庚身边。小长庚对他说:“我不懂有什么不到家的地方,我觉得你舞得极好。”

小顾昀摇摇头:“他没说错,我师父也是这么说的。我且得练呢,你看他吧,他肯定比我厉害多了。”

顾昀把披风解下,对着长庚一抛,笑道:“陛下接住——你们看好了!”

他似是极随意地一剑刺出,小长庚却听见了长剑破空的声音。那剑在他手里仿佛活了一样,随他心意而动。顾昀出剑角度很是刁钻,身法更是灵如鬼魅。他比小顾昀更轻盈飘逸,腰身柔软得不可思议,他下腰、出剑、踢腿,每一个动作都好看得惊心动魄。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顾昀舞毕,转向小长庚笑道:“好看吧?”

小长庚呆呆地点了点头。


大的那个长庚从院子的角落里走过来,把披风搭在顾昀肩上,又绕到他身前给他系上带子。

顾昀问道:“怎么样?你男人好看吗?”

长庚握住他微凉的手,含笑道:“好看,能看一辈子。”


小顾昀看不见,问小长庚:“怎么样?他是不是很厉害?”

小长庚说:“嗯,非常厉害。”

小顾昀骄傲道:“我以后也会那么厉害,你要来看。”

小长庚说:“我一定来。”

你会来找我,然后我会跟你走。


院里起了风,顾昀忽然感到手上一轻,那把来自另一个时空的剑不见了。

他和长庚同时回头望去,廊下只有一个空荡荡的躺椅。

顾昀静静地看了一会,笑道:“他们回去了。”

长庚握紧他的手:“嗯,我们也早些回房休息吧。”


-8-

两个孩子走了,长庚却一直到临睡前还有些心不在焉。

长庚半靠在床头,一只手绕过顾昀的身后揽住他的肩,让他靠在自己怀里。顾昀一个男人,又习惯于保护者的身份,原本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这样“小鸟依人”的姿态的。但是当年京城之困,他发着高烧怎么也睡不安稳的时候,这样搂着便能安静睡下,长庚便知道他大约是喜欢的。其实长庚也喜欢顾昀靠在他的怀里,诚然将军锋利的眉眼自上而下看时总会显得很温柔,但这种被依赖的感觉最让他欲罢不能。只是顾昀面子上过不去,清醒的时候无论如何也不会主动这么靠着。

后来顾昀重伤从两江战场上回来,一天里总是昏睡比清醒多,长庚常常这样搂着他。都说美人乡是英雄冢,若不是太不像话,他都想就这样抱着顾昀批折子。

后来顾大美人身体好转了一些,一天里能清醒好几个时辰,便不愿意让长庚这样抱着,可他重伤未愈挣扎不得,而总在他忍不住抗议的时候,长庚便低头缱绻地吻一吻他的眉眼,极尽缠绵地贴在他的耳边说:“我就想这样,这样我安心。让我抱抱,好吗?”顾昀以身涉险本就愧疚,听他这样小心翼翼又委屈,立刻就心软了。这样一来二去,两人这么抱着抱着,竟然就抱成了习惯。

顾昀倚在长庚的胸口,手中翻着一本兵书,长庚却不知道在想什么,静静地盯着顾昀的眉目发呆。

顾昀被他盯了半晌,终于看不下去书了,抬眼半是揶揄半是无奈地问道:“陛下,好看也不能这么看啊。想什么呢?”

长庚故作委屈道:“不是才说让我看一辈子么?怎么现在就不让看了?”

顾昀道:“那是我说的吗?我怎么记得,是某人自说自话来着?”

长庚搂紧了顾昀的腰:“那你让不让看?”

“这个嘛——”顾昀故意拖长了声音,直到看见长庚脸上出现了一丝委屈的神色,才笑道:“陛下有命,臣不敢不遵。也望陛下一言九鼎,说好了看一辈子,便不准挪开眼。”

长庚道:“我不会的,哪怕你以后腻了烦了,我都不会放手的。”

顾昀笑道:“好了,越说越腻歪。你刚刚在想什么?”

长庚把鼻尖埋进顾昀的发间,闷声道:“我在想,不公平。”

顾昀:“嗯?”

长庚道:“他回去,只要再过几个月就会遇到你。可是你回去了,还要过好多年才能遇到我。”

顾昀叹了口气,抬手给了太始帝一个大不敬的脑崩,说:“我问你,你那时候被胡格尔那样毒打,我明明在边疆却拖着没去找你,你怪不怪我?”

长庚摇摇头:“你那时什么都不知道,我怎么会怪你。再说,你来就好,无论早晚。”

顾昀说:“那不就是了,我也是一样的。”

长庚明白他是在说“只要你来就都好”,心头一动。他早习惯了顾昀的花言巧语,习惯了被哄得找不着北,却不想这么一句朴实无华的,甚至算不上情话的言语,从他嘴里说出来,也这样温暖熨帖。

长庚感觉自己这辈子都逃不出姓顾的温柔乡,也不想逃,索性俯下身和他交换了一个缠绵的吻。

顾昀被吻得气息不稳,犹笑道:“你要这样说,我还心疼他还要走许多的路,才走到这里,做了我的枕边人呢。”

长庚道:“你的枕边人是我,不许心疼他。而且,他来晚了,该受这些罚。”

顾昀作吃惊状道:“这么严格啊?那臣也算是救驾来迟,陛下打算罚臣些什么?”

长庚假装思考了片刻,忍住笑意道:“那朕就罚你……”他俯下身,在顾昀耳边说了几个字。

顾昀一把推开他,笑骂:“滚。”

长庚翻身压上,伸手去摸他的腰带,道:“这可容不得顾卿推辞。”

落下一室旖旎。


我的陛下啊,有些人的缘分命中注定,无论早晚,来了就好,一遇见,便再也离不开了。

END

赶时间写得不是很好,大家多担待🙏🏻

彩蛋是小沈陈,1k左右。

祝大家春节快乐!

lalalala

【长顾】故人

喜闻乐见的见父母 8k+ 祝食用愉快

  

  

  

民间流传着这样一个传说,逝去之人在喝下孟婆汤,走过奈何桥前,若是意愿强烈,可以魂魄状态回到人间故地重游一番,去看一看挚友亲朋,去了一了生前夙愿。

可毕竟人非草木,倘若心怀期望,却见物是人非,那无数残魂喝下孟婆汤,步入轮回的态度便会带着绝望的麻木,或是孤注一掷的决绝。

但即便如此,依旧有许多人怀念生前,也依然有许多人选择在忘却一切前留下纪念。

  

(一)

顾慎和李彤睁开眼时,在短暂的晕头转向,眼前熊熊燃烧的业火淡去后,便意识到自己如今真的以残魂之态身处人间。

看来民间传说似真非假,倒也不全是无中生有...

喜闻乐见的见父母 8k+ 祝食用愉快

  

  

  

民间流传着这样一个传说,逝去之人在喝下孟婆汤,走过奈何桥前,若是意愿强烈,可以魂魄状态回到人间故地重游一番,去看一看挚友亲朋,去了一了生前夙愿。

可毕竟人非草木,倘若心怀期望,却见物是人非,那无数残魂喝下孟婆汤,步入轮回的态度便会带着绝望的麻木,或是孤注一掷的决绝。

但即便如此,依旧有许多人怀念生前,也依然有许多人选择在忘却一切前留下纪念。

  

(一)

顾慎和李彤睁开眼时,在短暂的晕头转向,眼前熊熊燃烧的业火淡去后,便意识到自己如今真的以残魂之态身处人间。

看来民间传说似真非假,倒也不全是无中生有。

正处在初春时节,街道上残雪未消,苔痕掺杂这雪水,踏上去有些许湿滑。侯府外的石狮子仍旧如记忆中的模样,却是围上了一圈红绫,似乎与府上主人一同刚过完热闹的除夕,意犹未尽。

二人有些恍惚,都说人间一日,天上一年,看来地下也是如此,甚至更长。他们站在侯府门口,目光描摹着牌匾上的镏金字,但久久未曾挪步。

十几年转眼即逝,近乡情怯不可避免。

“进去看看吧……也见见小十六。”李彤率先开口,拉着犹豫不决的顾慎先朝侯府大门迈出了一步。

二人是残魂,自然不受人间障碍制约,轻飘飘的穿墙而过,在熟悉又陌生的侯府里转来转去。

侯府变化不可谓不大。一眼望不到头的勾连长廊,每拐角处都放置着顾李二人毫无印象的物件。或是素胚青花瓷,三三两两的插着些红艳的梅枝,或是理石生肖兽,面朝过道,像是严肃的迎宾客。

许是太久未归,二人的脚步都生疏了些。直到看见后院一个躺在摇椅上的人影,这才及时停住。

院中有一梅树,纵使刚入春,花骨朵也遍布枝丫,时不时随风吹下几朵,落入泥间。

椅上的人一身薄衫,颜色虽素,却能看出来料子极好,袖上暗纹流光。鼻梁上架着的琉璃镜花纹繁复精美,称得上是巧夺天工。腰间挂着一支漂亮的白玉笛,上边用鎏金刻着顾字,手边摆着几碟糕点,精致小巧,瓷制茶具更是一看就价值不菲。

二人停在不远处,静静的看着坐在椅子上的顾昀。

他闭着眼,一手轻轻摇着折扇。神色是顾李二人少见的放松与惬意。

李彤眼眶酸涩,还未开口,就听见顾慎恨铁不成钢的声音:

“这臭小子,还真是一副纨绔做派!”

李彤一愣,还是没忍住偏头一笑。

顾慎总是这样,用冷硬的语气掩盖着对孩子的关切。仿佛让他说句软话,就要了他的命一样。

“可看起来,小十六过的挺好。”

“只是……”李彤环视一圈,忧心到,“府上依旧没有一个女主人,能陪着小十六啊。”

“就他这样,哪家姑娘会看上他!”顾慎冷哼道。

话虽如此,但视线依旧停留在院中晒太阳的顾昀身上,审视中带着自己都不曾发现的柔情。



顾昀坐起身来,还未伸个舒舒服服的懒腰,似是感觉到了什么,偏头往院门看去。

二人一惊。

见顾昀表情不变的转过头,无奈一笑,随手拿起块梨花酥,“还真是有点草木皆兵了。”

毕竟是在沙场军营里混了十余年,如今真能如醉酒时随口说的愿日后能泡在锦绣丛温柔乡中,反倒有些不适应。

话虽这么说,他也没再坐下,眯了眯眼,视线望向天空。

进入后院准备添茶的王伯抬头一见顾昀站了起来,急忙放下手中的茶水,着急道,“哎哟喂侯爷,快躺下吧,您的腰伤还未痊愈就别总站着了……陛下知道又该说老仆侍奉不周了。”

顾昀还没说什么,闻言一噎,只得先坐下,埋怨道,“这小兔崽子还真把我当娇花了……”

王伯撇了顾昀神色一眼,弯腰笑着添茶,“都知道侯爷战功赫赫,一身硬骨。当年江南水战,便是不知情人也明白侯爷功勋。只是如今天下太平,十几年殚精竭虑,侯爷也早该好好养养身体。”

“这样陛下也更放心。”

顾昀挑了挑眉,抬手举杯抿了一口花茶,满口生香地戏谑道,“王伯,有时真不知道你到底是侯府的人,还是陛下的人。”

“这有何区别?侯爷的人不就是陛下的人嘛。”王伯笑眯眯道。


王伯是侯府老仆,不爱随意夸大其词的直性子顾慎李彤是了解的。

沉默许久的顾慎李彤二人听着这段他们所不熟悉的对话内容,倒也能从这寥寥几句话里拼凑出如今的状况。

“啧,你听听。咱们小十六才不是什么纨绔呢。”李彤掩面笑道。

战功赫赫,四字就像定海神针一般扎在顾慎心头,酸楚中夹杂着骄傲。“哼。倒也算没负老顾家几世盛名。”他不太自在的承认。

他回想起顾昀年少时,自己对他毫无手下留情的磨炼,铁傀儡持着的永远是真枪实棒,小顾昀满身伤依旧强撑着站起来的身影,竟逐渐与这站在院中的青年重叠。

他有些恍惚。

当年侯府里小小的少年,终究是长成了顶天立地的大梁脊柱。



“只是……”李彤的声音打断了顾慎对过去的怀念,她神色复杂道,“为何说是……小十六的人就是陛下的人?”

顾慎这才注意到王伯话里总带着的“陛下”。

他们并不知晓当今陛下是何人,但听王伯语气,倒也不难猜出,许是一位盛世明君。

但这话说的,即便如今天下清明,君臣同心……也未免太过了点。

顾慎曾常年在沙场与朝堂驰骋,更是明白功高震主四字的重量。

二人还未想明白,就见视野一暗,一架轻甲玄鹰自空中落下,扬起一片尘埃后单膝跪在顾昀面前。

“怎么了?可是北大营出了事?”顾昀一把收起折扇,皱眉问到。

“回大帅,无甚大事。”那玄鹰汇报道,“只是灵枢院又送来一批研制完成的新甲,各方性能相比旧甲提高了不少,但同时也会更烧紫流金一些……再加上北大营的士兵扩招,军饷可能稍有些紧缺。”

顾昀听罢沉思了几秒,摆了摆手,“正好,进宫。”




(二)


顾慎李彤二人跟在马车后边,毕竟是生魂,飘着飘着倒也跟得上。

他们二人跟在顾昀身后,迈过百级长阶,缓步走入大殿,却见顾昀站在大殿最前端,只是弯腰行礼,在一众行跪拜礼的臣子中显得格外瞩目。

顾慎皱了皱眉,和李彤二人一同看向坐在大殿之上的当今圣上。

那是个二十出头左右的青年人,头戴旒冕,一身华贵的黑金蟒袍,眉眼锐利,容貌中带着些许异域色彩。他表情不变的扫过众臣,不知是不是女子更为敏感,李彤总觉得那九五之尊在看见顾昀时眼前一亮。

“顾卿有何事上奏?”

顾昀一扫方才在侯府懒散做派,严肃的同陛下提起关于军饷的相关事宜。他站在前端,腰背挺直,声线朗朗,丝毫不见散漫模样。

长庚听完,倒也不觉得是什么大事,玄铁营是国之利器,将士们死生沙场,守卫国土,只要是不瞎养冗兵冗将,军饷再怎样也不为过。这么想着,他朝身旁的公公吩咐几句。

待圣旨下妥,长庚随手处理了几件不痛不痒的小事,无非就是税收盐铁,贪官污吏相关,这些并不会因为盛世在即而消失,但也远远不到前朝那样威胁国事的地步。故随着公公高昂的一声“有事启奏,无事下朝”后,满朝官员纷纷行礼退下。

但顾昀依旧在原处不动。

站在他身后的二人愈发奇怪,顾慎作为武将,并不乐意常年混迹朝堂,这点他相信顾昀与他并无不同。但……要事已经解决,顾昀还停留在原地,似乎毫无离开之意。

待到殿内逐渐冷清空荡下来,顾昀才挪动脚步,却不是朝着殿外走。

“小十六这是作甚……”李彤心中疑惑,望向身旁人,见顾慎也摇摇头,便拉着他加快脚步跟上顾昀。

顾昀步子不快,比在侯府中更像是闲庭信步。他在弯弯绕绕的连廊转了几圈,终于在那数月前建的避暑纳凉的亭子那逮着了陛下。

长庚站在那,目光遥遥不知在望向何处。

“陛下这是……在等臣?”顾昀缓步靠近,笑眯眯道。

顾慎李彤一惊,脱口而出,“成何体统!”

殿上不行跪拜礼,殿下相见竟还是这般随意。二人只觉心口一滞,紧张的望向长庚。

却见那方才在殿上正经严肃的皇帝在转头看见顾昀时,面上丝毫不见冒犯,甚至露出了一丝明显的笑意。长庚走上前去,将先前准备好的正搭在手臂上的袍子披在顾昀身上,顺手整了整那厚厚的貂毛披肩,语气略带责怪,又透露出一些黏糊和亲昵。

“子熹,怎么又穿的这么少。”

话音落下的瞬间,顾慎李彤近乎是同时在对方眼中看见了难以置信。

“这这这……”顾慎不知如何形容眼前这君不君臣不臣的画面,还没等到他拉住李彤的手,面前两人反倒是先他一步。

长庚伸手捧住顾昀袖外的那只手,凑近呼了两口热气,语气不满道:“手这么冰,怎么也不知多备两个手炉。”

“这不等着陛下给臣吹吹吗。”顾昀弯了弯眼角。若是知道身旁有人,他绝不会以如此大不敬的模样,伸出另一只手随意揉了揉当今圣上尊贵的龙头。

长庚笑意更深,不顾头顶发丝蓬乱,一边低下了头方便他揉,一边凑上前去,在顾昀唇角轻轻啄了啄。



这一幕给了顾李二人心里一下重击。

顾慎常年握割风刃,上阵杀敌从未抖过的手此时止不住的颤抖,李彤死死捂住嘴以防自己忍不住爆发惊呼。二人的观念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创,一时不知是顾昀好男风,当今圣上是断袖,或是这二人竟是伴侣哪件事更让人震惊。

顾慎后退一步扶住门框,感觉自己呼吸急促了些,竟也是不愿再看,一甩袖子朝着殿外飞奔而去。

李彤难以言喻的回头看了眼凑的极近的二人,也加快步子跟了上去。


夫妻二人随着殿外台阶上许许多多的朝臣一同往下走,却是长久的沉默。

“……怎会如此……”

顾慎声音颤抖,紧紧握住李彤的手。

“小十六……陛下……这……”

李彤也不知能说些什么,只能继续沉默。

他们二人从未见过如此惊世骇俗,天理伦常外又如此匪夷所思的情愫,更别说其中一人是他们的独子,另一人却是万人之上的天子。

李彤犹豫片刻,正欲开口说些什么时,身旁有人打断了话音。

二人看去,身旁那两人身着朝服,其中之一较为年长,似乎品阶不低。另一人看起来十分年轻,眉眼中带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意味,正朝身边人问到,“爹,为何这安定侯在殿上不行跪拜礼?”

这应该是为官不久的年轻人。

年长的老臣一听这话,急忙道,“小点声!这可不是我等可以乱嚼舌根的。”

可对上儿子迷惑的目光,这老臣却还是叹了口气。虽说有些事情都不约而同的闭口不谈,但还是想着提点他两句,以免某些时候坏了规矩。便轻声道:“陛下登基之时,便下旨说过,安定侯可不行寻常臣礼,可不上早朝,甚至连那三块调动兵权的玄铁虎符都未曾收回,也近乎从不过问军中之事,对安定侯那是放权至极。”

那年轻臣子倒吸一口凉气,低声道,“这是为何?陛下……竟如此放心?”

身旁正侧耳听着都顾李二人同样心惊。要知道,玄铁虎符在大梁过往数十年间从未完全合并过。毕竟兵权与君权自古以来便是相互制衡,君将之间的无数猜忌在史上各朝中并不少见。

老臣叹了口气,悠悠看向前方那绵延不绝的万里山河道,“且不说先帝在时,安定侯半生鞠躬尽瘁,征战沙场从未让大梁国土为那蛮族占去一分一毫。不仅在军中,甚至在民间,安定侯在百姓眼里依然积威甚重,看那西北,江南的数战告捷,几乎所有大梁臣民都认为安定侯才是大梁的根基。此等功勋,自当名垂青史。”

“再说陛下,登基两年有余,不纳妃不立后,别国觐见所得珍奇财物,除去给先帝留下的女眷那份,剩余的哪些不是流入玄铁营和安定侯府?甚至,陛下极少夜宿宫中,每每下朝,哪次不是摆驾回侯府?如此这般,你还当这二位是寻常君臣?”

年轻臣子顿时一惊,低声道,“这……竟是伴侣?”

老臣意味深长看他一眼,“此事并不鲜为人知,只是各位都装聋作哑罢了。也曾有人进谏纳妃一事,陛下表面不说,同那些人打太极,可你注意没,少则几时,多则数日……朝堂上哪还能见着那些人的踪影。”

“这……确实如此。”

“陛下乃百年难遇贤明之君,广开言路虚怀纳谏。可若是此事涉及安定侯,陛下可就不是那样好说话咯。”

老臣看向儿子,却见那年轻臣子沉思片刻,反倒笑出声。

“但这也并非我等该考虑的事。”那年轻臣子笑到,“入朝为官,我等面对的无非是天下,家国,百姓。陛下在位至今,大梁可称得上是天下太平,海清河晏。如今的盛世繁华,我辈与有荣焉。”

他看向父亲,“陛下与安定侯,飘摇半生,为身份地位所禁锢,为国家鞠躬尽瘁。倘若爱恨都要被世俗牵绊……”

他眸中明亮,“那此生又有何意义。”

爱恨痴缠与家国天下,本就难以两全其美。

但若海清河晏,盛世太平下,这近乎罔顾人伦的深情也能择一安稳处,落得心安吗。

老臣一愣,随即一把拍向儿子的后背,险些给人拍一趔趄,放声笑到,“果然还是年轻人,不迂腐,看得开啊。”


(三)

倘若爱恨都被世俗牵绊……那此生又有何意义。

也许是身早已去,除了顾昀了无牵挂,二人那混杂这愤怒,悲哀,不解的心绪反倒诡异的平复下来。

他们在那对父子朝臣身边听了许多,直到朝晖逐渐落下,他们才缓步离开。

天色已晚,直到二人转转悠悠又回到侯府门前时,注意到门口的车驾。

一只筋骨分明的手拨开帘子,走下一个笑意吟吟的青年。

夫妻二人看的分明,是那陛下。再结合了解到的“陛下从不夜宿宫中,总是回安定侯府”,也不免心绪复杂。

他换了一身素色私服,头发简单束起,手里拎着两个纸包,里面的香气扑鼻而来。看上去倒是烟火气十足,举手投足像个温文尔雅的世家公子,丝毫没有身为皇帝的矜贵气。

王伯闻声迎了出来,“陛下回来啦。”听他熟稔的语气,想是早已习惯这圣驾光临侯府。说着接过那两个油纸包,“又去给侯爷买小黄鱼了?”

长庚笑着点头。

他熟门熟路地走向后院,脚步也轻快起来。顾慎夫妇跟在他后面,竟从他那急匆匆的步伐里品出些思念出来,险些跟不上。

直到看见一直在心里乱撞的人安安稳稳坐在后院逗鸟,长庚才放轻脚步,慢慢靠近,从后边悄无声息的抱住顾昀。

“回来了?”

顾昀手上逗鸟的动作没停,身体却放松下来,头也没回地靠在长庚身上。他那糊了大半张脸琉璃镜被摘下放在一旁,长庚直直地望进那双动人心魄的桃花眼里。

“想你了。”他倒是直接。

长庚低下头在顾昀颈窝处狠狠吸了一口,直到熟悉的浅淡药香充满鼻腔,这才满足的喟叹一声。


追上来的顾李夫妇只是站在梅树下看着这腻歪的二人,许久无话。


一旁的顾昀笑起来,促狭道,“陛下,多大个人了,小孩似的这么爱撒娇。”他抬手捏了捏长庚的手指,状似不经意的在指缝轻扫了一下。

长庚口鼻正捂在顾昀的长袍上,有些痴迷的闻他身上的味道,声音闷闷,“都说了不要叫我陛下。”

顾昀回头看见长庚眉眼下垂的委屈样(🥺),又想起这狼崽子小时候死倔的模样,不由得失笑,毫不留情的给了长庚一个脑瓜崩,“好好好,小长庚。”

正想着说些什么腻乎情话来逗逗这大美人,但他这狗鼻子似乎先是闻见了什么味,靠近长庚拢在他胸前的手仔细嗅了嗅,惊喜道,“去买那家的小黄鱼了?”

眼见这人见小黄鱼忘自己的样子,长庚无奈叹了口气,松开手,顺带系紧了外袍的带子,“在厨房呢。”

顾昀倒也是实在嘴馋,嘴唇匆匆忙忙在长庚手指上贴了一下敷衍了事,冲他眨了眨眼就三步并作两步地飞向厨房。

“诶——”


长庚无奈摇了摇头,正欲收起顾昀随手扔在茶案上的琉璃镜,却奇怪的感受到了两道若有若无的目光。常年乌尔骨养成的敏感几乎是瞬间让他感觉到了不对。

他蹙眉转头,猝不及防跟站在树下的顾慎李彤二人视线交错。

三人俱是一怔。

李彤与顾慎对视一眼,似乎是在犹疑。二人视线交流了半晌,由李彤率先走出一步,出声试探,“……陛下?”

长庚瞬间直起腰,握住手中的琉璃镜,往树下迈了两步。他的视线扫过二人,仅仅片刻后,他抬手躬身行礼:

“晚辈见过老侯爷,长公主。”



(四)

顾慎倒是惊讶于长庚的敏锐,明明面前这位陛下从未见过他们夫妻二人,至多听过相关事迹,却也能在瞬息中识破二人的身份。

顾慎走上前去与李彤并肩,微微弯腰行礼,“陛下。”

长庚表面看着冷静,实际还是有些手足无措,这两声生分的陛下更是让他心跳都停了两拍,“不必……”

待三人重新站直,面面相觑之下,竟无人先开口。

出于一种见老丈人和丈母娘的诡异心情,长庚握了握手中的琉璃镜,试图从顾昀的物件中吸取一点勇气,开口道,“敢问您二位……何时回来的?”

“在小十六进宫前。”顾慎答到。

长庚顿觉呼吸一停,接着他开始极速回忆自己在这段时间里是否做了什么在顾李二人眼中大逆不道的事。

给子熹披外袍,给子熹暖手,背后抱了子熹,亲……亲了子熹一下……

想到这,长庚恨不得马上躲进那梅树的树缝中。他眼角抽了抽,小心翼翼对上面前二人的眼睛,只是瞟了一眼又瞬间低下了头。

李彤见他不敢看向自己,反倒稍稍缓解了自己同他一样紧张的心情。她捂嘴靠近顾慎,“这孩子是不是有点放不开?”

顾慎看她一眼,高深莫测的点了点头。

长庚见夫妻二人正凑近咬耳朵,讨论的事明显与自己有关,便更加局促,手指一下一下的摩挲着宽大的袖子。虽说他不知道当下是怎么回事,为何早已故去的两人又出现在了侯府,但纵使是乌尔骨余毒的幻觉或是一场不知何时醒的春秋大梦,他也认为自己不能松懈对待这与顾昀父母的会面。

不知他们商讨确定了什么,李彤轻轻叹了口气,朝长庚走了两步靠近他,笑容温婉,轻声问道,“我听小十六这么喊你……是叫长庚吧。”

长庚僵硬的回答,“是。”

“不必那么紧张。”李彤犹豫了片刻,伸手扫去长庚肩头的落雪,想让这孩子放松些,“我二人早已故去多年,今日能回来看看也是因为某些不可多得的机缘,估计过不了多久就要走了。”

长庚猛的抬头,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纠结了片刻,还是开口问道,“那……您二位要不要去见见子熹?”

李彤看他一副刚过门小媳妇的模样,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

长庚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又闭嘴了。平日里不论任何事都风轻云淡的太始帝此时执着的在李彤面前选择当个只会回话的木头人。

“小十六看不见我们。其他人也是。就这一天下来,似乎只有你能看见。”

顾慎在一旁仍旧没说话,也许是因为无话可说,只是点头。

李彤没理他,兀自继续道,“我们走了这么些年,独自一人,小十六估计不太好过。这偌大的侯府,除了这些老仆外,也没人陪陪他。”

长庚没说话。

他比任何人都知道子熹的苦。

李彤的视线转向长庚,柔声道,“我同老侯爷毕竟故去多年,你们年轻人的事,也没什么好纠结的。身为父母,我们最后的愿望只希望有人能爱他,待他好,至于这人是谁,男女也好,身份也罢,早已不是我们该操心的事了。”

说着,李彤见长庚肩膀不在如方才一般紧绷,这才继续道。

“是谁都好,小十六喜欢就好。”

一旁许久未出声的顾慎抬起头,审视的目光扫向长庚。眼前的青年身材高挑,模样出挑,身份更是尊贵……但这也是顾慎最担心的事情。

他也上前一步,沉声道,“你二人的事,我们不干涉。只是,你如今毕竟身为天子,诸事并不完全由自身掌控,你如何能确保,将来不会出现什么意外……将小十六置于两难的境地。”

顾慎还是说得委婉了。

长庚闻言抿了抿嘴唇,微微后退一步,再次向顾慎李彤行了一个郑重的礼。

“多谢二位信任。”长庚抬起头,目光坚定了许多。他朗声道,“自先帝传位于我之时,我就说过,我只是个代皇帝,不会纳妃,不会立后,更不会有子嗣,这点朝上百官皆可作证。储君之位留给了先帝遗孤,我不过是替他暂守。待到四海彻底太平,社会安定下来,子熹同玄铁营不必再死守边关后,我便会传位太子,然后……”

长庚回忆起了顾昀同他勾画的将来,笑意不由得蔓延,“和子熹去到处看看,他想下江南,去西北,见奇技淫巧,观百花斗艳,驰骋草场,熬鹰驯马,去看他守住的大好河山……我陪他一起。”

话音落下,李彤和顾慎定定的看着他。仿佛透过寥寥话语,窥见了那锦绣河山下得以见光的灼灼深情。

“好。”

顾慎走近长庚,拍了拍他的肩,许久绷着的脸终于绽开了一个笑,“你这孩子,可比顾十六这小子靠谱多了。”

长庚一愣,顿时心里弥漫着被认可的愉悦但也没被冲昏头脑。他看向顾慎,神色前所未有的认真道,“不,子熹才是。”

顾慎一愣。

“他曾说过,他封侯安定,就是为大梁打仗的。四境军队,大梁山河全凝成一线扛在他身上。当时因被先帝猜忌,玄铁营被削,人心惶惶下,他在面对北蛮突袭和西洋武器时依旧未曾退却,甚至是……敌军攻打到了城门外。”

长庚回忆起当时城下战火纷飞,骨血满地,如同修罗地狱的那一日,默默握紧了手,干涩道,“当时……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了。”

往事如烟云,却浓烈而炽热,热的究竟是洒落半身的鲜血,或是少年时期青涩又滚烫的心。

顾慎只是沉默地听着。

他不知到底是什么造成那险些国破家亡的危难,但他知道,这么些年,顾昀从未让他失望过。

封侯安定,四境主帅,是他的小十六,是如今的顾子熹。

“他扛住了大梁,带来了福泽绵长,太平盛世。”

“大梁的气运在我身后,而我身后就是子熹。”

“他没有让您失望。”

李彤听着鼻子发酸。

这样的顾昀,陌生又熟悉。他们在顾昀身上看见了曾经期冀的模样,但也希望他依旧是那个侯府无忧无虑的小公子。

李彤揉了揉通红的鼻尖,张开手臂轻轻抱住长庚,拍了拍他的后背。

仿佛能感受到温热的触感,长庚怔怔抬头,却发现顾慎李彤的身影在视线中逐渐模糊。

“也该走了。”

李彤揽过顾慎的手臂,眉目柔和地冲长庚笑道,“我们本就是生魂,无需为我们难过,也别告诉小十六了,没必要徒增伤悲。”

“他只要知道,他一直是我们的骄傲。”

长风一吹,梅树下顾慎李彤的身影慢慢淡去,如星点般缓缓消散。

长庚眨了眨酸涩的眼,直到眼前身影彻底消失,似乎只是吹落了一地尘埃。

他站在梅树下,伸出手,只接到一朵正好落下的梅花。



“长庚!还傻站在那做什么?”

长庚回神,在朝着刚从厨房出来笑吟吟的顾昀走去前,最后望向了那株梅树。

仿佛依旧有两人还站在那,冲他挥手,笑语吟吟。

他笑起来,在心中默默向夫妻二人保证。

我的将军,不会功成骨枯。

他会青史留名,流芳百世,他不会在停留在滚滚红尘中,他会在史书上留下最为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会永远骄傲,永远意气风发。


灼忘
番外杀我,给屏幕前的小猪拜个年

番外杀我,给屏幕前的小猪拜个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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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幕月钩

篇幅较长的杀破狼阅读体整理(含联动)

我整理了一下已更篇幅较长的杀破狼阅读体,希望对大家有所帮助,欢迎补充(。・ω・。)ノ♡(排名不分先后)另:如果需要篇幅较长的其他阅读体可以看下合集有没有


1.意难平———知行

https://xichengjue985.lofter.com/post/1e31cf3a_12dd0e957 目前更新23篇


2.长顾阅读体———喵小茶

https://manzhushahua432.lofter.com/post/1fe47ead_12e13534e 目前更新91篇


3.此去经年———山河皆向我

https://wo291041.lofter.com/post...

我整理了一下已更篇幅较长的杀破狼阅读体,希望对大家有所帮助,欢迎补充(。・ω・。)ノ♡(排名不分先后)另:如果需要篇幅较长的其他阅读体可以看下合集有没有


1.意难平———知行

https://xichengjue985.lofter.com/post/1e31cf3a_12dd0e957 目前更新23篇


2.长顾阅读体———喵小茶

https://manzhushahua432.lofter.com/post/1fe47ead_12e13534e 目前更新91篇


3.此去经年———山河皆向我

https://wo291041.lofter.com/post/1e4ef971_1c6e902c7 目前更新100篇


4.顾此生———特昂糖

https://serendipity335.lofter.com/post/20420460_1c9b32d47 目前更新63篇


5.如故旧年———有鱼fish

https://youyu71443.lofter.com/post/31da4a5c_1c919e5da 目前更新14篇


6.盛世回首———春日融冰

https://chunrirongbing729.lofter.com/post/1ef9368b_12e177ac7 已完结         共135篇←含番外


7.始帝———庄周梦蝶

https://zhuangzhoumengdie303.lofter.com/post/30910f8f_1c6c3c886 已完结          共20篇


8.顾长/阅读体———青鲤

https://qingli011.lofter.com/post/2029de11_12e8a40b3 已完结             共131篇←含番外


9.杀破狼阅读体———安尘. _

https://luoqingchen92354.lofter.com/post/31de5b9f_1c8faa79d 已完结              共49篇


10.杀破狼阅读体———会劈叉的八爪鱼

https://bingqingyujiewanbenwan.lofter.com/post/31fb1e6d_1c9374a7f 目前更新18篇


11.欢迎来到不靠谱历史小课堂———青鲤

https://qingli011.lofter.com/post/2029de11_12e90f77d 目前更新31篇


12.未央———苏沐雅

https://sumuya229.lofter.com/post/1fed0f60_12e64bc91 目前更新27篇


13.(联动)江山为碑[默读/杀破狼]———半棠糖瑭

https://bantangtangtang.lofter.com/post/1fb2f451_12e2c2e5a 目前更新60篇


14.杀破狼阅读体———四月芳菲

https://yimengshuangjie.lofter.com/post/321d4b65_1c98ff019 目前更新12篇


15.异界———忆九

https://2015817jhlg.lofter.com/post/1f281e93_1c85f1301 目前更新10篇        注:停更中


16.魂归故里———河清海晏w

https://guzixi992.lofter.com/post/30aede89_1c8c50a6c 已完结               共11篇


17.将军冢———唯求倾杯

https://junshiwange.lofter.com/post/31025549_1c7520966 目前更新10篇


18.后生———醉西窗

https://chencheng876.lofter.com/post/30f47ab0_1c86c6d79 目前更新8篇


19.顾大帅恋爱记———一宸不燃

https://mosheng732.lofter.com/post/2050121e_1c913ac3f 目前更新9篇      注:暂退


20.杀破狼阅读体———琴默扇上

https://qinmoshanshang.lofter.com/post/31a7763f_1c937fa0a 目前更新10篇


21.(联动)大杂烩[杀破狼/镇魂/默读]———沦为小号的大号

https://huajiantihu673.lofter.com/post/2046229e_12e494138 目前更新12篇


22.(联动)你是什么垃圾?[默读/犯罪心理/杀破狼/残次品]———十五十五

https://shouyuexiaotianshi.lofter.com/post/1f5507c3_1c643c788 目前更新26篇


23.(联动)默读、杀破狼联动阅读体———瓜哥本鸽

https://zhouducongtianerjiang.lofter.com/post/30a2b892_1c6793ea9 目前更新12篇


24.(联动)有匪[默读/杀破狼/残次品]———王昭霖

https://wangzhaolin609.lofter.com/post/1f8a52fd_1c6d19bc5 目前更新10篇

砯崖万壑

【六爻情人节24h/随机掉落】《渡春风》

*情人节快乐!


        新春的烟火气点燃了整个躁动不安的江湖,鳞次栉比的宫殿楼阁张灯结彩地挂起了红灯笼,炽热着,鲜艳着,串起了又一年的精彩纷呈。


        扶摇山一众人度过了一个平平无奇并不团圆的新年,原本冷清的扶摇山也被迫装点了不少有新春气息的饰品,可怜山顶那棵千年古柏,树冠上绕了一圈又一圈红飘带。...


*情人节快乐!




        新春的烟火气点燃了整个躁动不安的江湖,鳞次栉比的宫殿楼阁张灯结彩地挂起了红灯笼,炽热着,鲜艳着,串起了又一年的精彩纷呈。


        扶摇山一众人度过了一个平平无奇并不团圆的新年,原本冷清的扶摇山也被迫装点了不少有新春气息的饰品,可怜山顶那棵千年古柏,树冠上绕了一圈又一圈红飘带。


        程潜的清安居没那么喜庆,他没有什么节日概念,再者统共加起不过四个人,跟民间几十口子围坐一起守岁相比,实在是过分可怜了些。


        不过他不想多加修饰,有人却不乐意。严争鸣现下虽无什么骄奢淫逸的毛病,但好歹是重要节日,简单布置一下,添添喜气也是好的。


        除夕与四师弟联系过一次后,所有人的情绪并没有很高涨,他们一起去给师傅师祖问过好后,便各归各位按部就班地练功学习去了。


        严争鸣不是刻意要大行铺张,只是沮丧要不得,它像一条无骨之蛇,永远盘亘在你脑中,过度念旧只会作为它的养料,从而啃噬积极。就像慢性毒药,停滞你的思维,让你无暇顾及其他的事,进者故步自封,一事无成。


        扶摇山面临的事情多着,现任掌门以他强撑起来的精力,上下打点一番,决定带他们去城中游逛一圈,打起点精气神。


        水坑像是最没心没肺的,也是她最先亢奋起来,在软座马车上不停发问:“大师兄,听说你在城中最贵的酒楼里订了座?”


        严争鸣心道做你的青天白日梦,表面不动声色:“谁告诉你的?”


      “谁告诉的不要紧,大师兄,何必这么浪费,但是既然这样,我们也不好不去啊。”


        好啊,小丫头片子,想去喝酒就直说,拐弯抹角地竟然敢讹她大师兄了!


        严争鸣从善如流道:“确实是订了的。”


        韩潭眼睛一亮。


      “但是有个有钱的客人把所有房间包走了。”


        李筠听了想笑,又怕遭殃,在一边低头忍笑,肩膀一耸一耸的,反而更欠揍。


        严争鸣说完就去看程潜,程潜神色平静,刚刚的对话好像并没有落在他耳里。


        木头脑袋,严争鸣心说。


    


      “公子!公子等等!”


       韩潭被反摆了一道,正要气急败坏地再追加一句,却听马车外一句娇滴滴的叫停声,目光一凛,先掀开帘子,就差没把剑架人脖子上。


        对方显然吓了一跳,堪称倾国倾城的脸白了一白,手在空中无处安放,被剑气唬得一动不敢动。


        韩潭只掀开了一点,其他三人还在马车里,外面的姑娘看不到。她冷声道:“姑娘莫非长了透视眼,怎就知道马车中是公子了?”


        那姑娘连忙把手摊开,露出一块裂了一条缝的白玉圆扣:“我看这上头刻了字,看字不是姑娘的名。”


        她话说得气喘吁吁,好像真的是捡到东西跟着马车跑了许久才追上的,一会儿功夫,后面的姑娘也跟了上来,看打扮应该是前一位姑娘的侍人。


        韩潭不为所动:“什么字?”


      “是…是……”那姑娘说着说着,却觉一阵头晕目眩,手扶在马车框上差点趔趄,身旁的侍女连忙出手扶住。


      “丢的什么。”


        韩潭回头看了眼严争鸣:“白玉圆扣,看样子是你有的东西。”


       “……”严争鸣还真没想起今天戴了没有,“我去看看。”


        他今天穿得格外仙气飘飘,像是谪仙落到地上,又生的一张令人咬牙切齿的好皮囊,就显得异常俊美。那头晕的姑娘好了些,一看严争鸣,差点把脸看红了。


         姑娘朝他那边挨近了些,伸出手来给他看那块白玉,又不知怎的,这回是真趔趄了一下,直直倒在严争鸣怀里。


        刚刚下车目睹全过程的程潜:“……”


        严争鸣是有一点洁癖的,况且对于多漂亮的姑娘,无论是小家碧玉还是国色天香,他都没有一点好奇心,这么突然一下被迫软玉在怀,他整个人都微微紧绷住了。


      “公子实在抱歉…啊。”


        那姑娘可能也属实没有想到,看起来彬彬有礼温温柔柔的白衣神仙竟直接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推了出去,一时脸色红白交错,羞赧又尴尬。


       “这块玉不是我的,姑娘认错了。”面无表情的冷血公子凉凉地抛下这句话,竟想直接上车走人。


        真是岂有此理,李筠心说。


        真是相当霸气,韩潭心说。


        程潜一声不吭上了车,并不想发表任何感言。


     


        这就算行车途中的一点小插曲了,严争鸣上车之后还一直蹙着眉,拎起自己的领口反复闻了闻,最后还叫程潜帮忙闻一下:“小潜,你闻闻看是不是有一股花香。”


       “……”程潜礼貌地拒绝了这一要求,“可能是大师兄你的兰花香。”


         严争鸣自我嫌弃够了,才恍恍惚惚记起刚刚他是经历了怎样一番狗血情节,这才想起一直冷眼旁观的程潜:“小潜,我……”


      “大师兄,是在这吧?”


        严争鸣越过当苦力的车夫李筠,往外看了看,道:“没错。”


        于是四人一齐下车,形容各异,数掌门师兄最为骚包特别。


        严争鸣带着他们上了戏楼,他订的位置是二楼中心,看戏绝佳,服务一流。


        戏楼附近的草木也被刻意修葺得整齐划一,看起来就是一幢极为雅观别致,全身上下充满富贵豪华,奢靡之风迎面扑来,给其他三位生活寒酸,没见识过什么大场面的下里巴人一个沉重的惊喜。


        ……果然富家公子就是富家公子,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韩潭还从未看过民间戏剧,她远远地就望见了台下候场的戏剧演员,她们整装待发,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连戏服都是五彩斑斓,上头缀的亮丽珠子,不知是不是真的黄金白银,总之一闪一闪,极晃人眼睛。


        戏台上那两侧台柱上刻着什么不知名的诘屈聱牙的文段,也不知是从史书上随意摘录下的哲学理句,还是哪位潇洒过客,执刃在檀香木柱上倾泻所成,从此流传百世,撑起这戏楼的千年招牌。


        戏马上就要开始了,客人们都依言而坐,茶水瓜子都准备齐当,就等那第一嗓亮出来。


        严争鸣往旁边挪了挪,想趁机找程潜说几句话,一扭头却发现人根本不在。


        ……这崽子又跑哪儿去了!


       于是在戏开始的前几秒,最大的东家偷偷溜出了戏楼,打算去找这个一声不吭又玩失踪的混账。


       


        严争鸣是在一处静谧树丛找到程潜的。


        程潜百无聊赖地坐在树上,手里还夹着片叶子玩儿,风吹动他衣角,还在轻轻地晃。


        严争鸣看他这浪费戏票钱的架势,气不打一出来:“下来!”


        程潜见了他,乖乖下来了。


        严争鸣看他下来,一张嘴就停不住:“我带你们出来看看戏放松一下心情,就是让你这么浪费我订座钱的吗?那可是整栋楼最好的位置,你……这什么?” 


        程潜漫不经心地道:“刚刚那姑娘丢你怀里的,被我拿了。”


        严争鸣愣了愣,没接:“丢了不就行了…你在吃醋?”


        程潜莫名其妙:“什么?”


        严争鸣一说出这话,心里就有十分确定了,一颗心不免的有些飘飘然起来,脚都快要腾空了:“你拿了就拿了,故意告诉我,这不是吃醋是什么?”


        他上前一步,将程潜抵在树干上,程潜指尖一动,那片树叶掉了。


       “小潜,”严争鸣凑近了些程潜,看他的眼睛,“不要骗人。”


         程潜跟他对视了几秒,而后溃不成军地移开了视线。他本想大师兄跟他是水到渠成,你情我愿,却没料到外界觊觎他皮相的人数不胜数,即使是纯粹的艳羡,却仍有一种自己的领地被霸占的感觉。


        严争鸣从小就像是天之骄子,他在扶摇山的时候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因为在扶摇山,能忍受严争鸣的就他一个。而一出山门,他时刻都能发现,自家大师兄在被不停地关注着,与其说吃醋,不如说是自己的东西被别人多看了两眼所引起的不适感,条件反射地升起一股似有若无的恐惧与不爽,占有欲作祟的结果就是他现在这样一副欠揍的臭脸。


        严争鸣福至心灵,得意洋洋地坐实了自己的想法,正想说些什么,程潜一个前倾,径直抱住了他的腰身。


        先前组织好的语言全部被原路打回,严争鸣突然手足无措地不知道该怎么做,程潜伏在他的领口前深吸一口,又退回去,自觉地倚在树干上:“有很淡的桃花香。”


        兰花香中掺杂了一点若有若无快要散去的桃花香,并不变得更亲切可人,反而多了一些俗气,还是原原本本清冷的兰花香更迷人一些。


        严争鸣怀里的温热只一瞬又离他远去,他本能地想捕捉住——似惊起天雷地火,火光乍现,而后凝成一股,直直浇铸进血肉神经,周身蔓延进冲动与莽撞。


        ——一碰就停不住。


        程潜微仰着头,手象征性地抬高一些,虚虚地环着严争鸣的腰。鼻尖的兰花香更浓了些,还有另外一人灼热的气息,都完美得跟自己的相匹配混合,接触一旦长了,即将掀起不知名的惊涛骇浪,侵蚀任一方的四肢百骸。


        两个血气方刚的正经年轻人,相舐间就有一些附送的反应,这片树林本就人烟稀少,甚至可以说成荒无人烟。程潜背后抵着粗砺的树干,后脑被严争鸣的手托着。


        风声稀释一些引人遐思的声音,吹动萧瑟的树叶林,带着仅剩的叶子奏响一段简短的口哨。



·叮


Fin.

悬锋城何日通网T^T

【priest】本家联动阅读体整理

*整合新编版,持续补充

——总目录——

含《默读》

【杀破狼/默读/残次品】联动非典型阅读体(END)by 行云乐

(一切结束之后,带家长观影(含部分已逝人员))

·

大杂烩(TBC)by 长鸽行

(可能有B站、网剧、广播剧乱入,鸽子精)

江山为碑(TBC)by 半棠糖瑭

(联动杀破狼,进度前期,更新慢,长篇,有略微声优梗)

【镇魂x默读x杀破狼】无名(TBC)by 秋木作古

(时间线:默读刚开始,镇魂番外一开始前,杀破狼包括番外剧情结束三年后)

【联动】戴眼镜的美人不简单(TBC)by 尬聊一号机

(联动镇魂,故事开始之前,扒一扒我家那浑身心眼难养活的...

*整合新编版,持续补充

——总目录——

含《默读》

【杀破狼/默读/残次品】联动非典型阅读体(END)by 行云乐

(一切结束之后,带家长观影(含部分已逝人员))

·

大杂烩(TBC)by 长鸽行

(可能有B站、网剧、广播剧乱入,鸽子精)

江山为碑(TBC)by 半棠糖瑭

(联动杀破狼,进度前期,更新慢,长篇,有略微声优梗)

【镇魂x默读x杀破狼】无名(TBC)by 秋木作古

(时间线:默读刚开始,镇魂番外一开始前,杀破狼包括番外剧情结束三年后)

【联动】戴眼镜的美人不简单(TBC)by 尬聊一号机

(联动镇魂,故事开始之前,扒一扒我家那浑身心眼难养活的美人)

【舟渡/长顾】默读、杀破狼联动阅读体(TBC)by 瓜哥本鸽

(默读看完再放杀破狼,进度前期,更新不定)

论大型公开处刑现场是怎样一个大写的沙雕(TBC)by 琴筝欲

(联动镇魂、杀破狼、残次品,每隔一两章换一本)

·

【镇魂/默读】当镇魂剧组的人读了隔壁老骆的《默读》(坑)by 夭夭磕糖了吗

(只看默读,默读人员后期出场)


含《镇魂》

大杂烩(TBC)by 长鸽行

(联动默读、杀破狼,可能有B站、网剧、广播剧乱入)

【镇魂x默读x杀破狼】无名(TBC)by 秋木作古

(时间线:默读刚开始,镇魂番外一开始前,杀破狼包括番外剧情结束三年后)

【联动】戴眼镜的美人不简单(TBC)by 尬聊一号机

(联动默读,故事开始之前,扒一扒我家那浑身心眼难养活的美人)

【烈火浇愁×镇魂】非典型阅读体(TBC)by 二十四条街

(全文完结以后,片段式阅读,阅歌,问答,语录大杂烩)

论大型公开处刑现场是怎样一个大写的沙雕(TBC)by 琴筝欲

(联动默读、杀破狼、残次品,每隔一两章换一本)

·

【镇魂/默读】当镇魂剧组的人读了隔壁老骆的《默读》(坑)by 夭夭磕糖了吗

(只看默读,默读人员后期出场)


含《六爻》

烈火浇愁×六爻阅读体(TBC)by 书妄言

(一切结束之后)


含《杀破狼》

【杀破狼/默读/残次品】联动非典型阅读体(END)by 行云乐

(一切结束之后,带家长观影(含部分已逝人员))

·

大杂烩(TBC)by 长鸽行

(可能有B站、网剧、广播剧乱入,鸽子精)

江山为碑(TBC)by 半棠糖瑭

(联动默读,进度前期,更新慢,长篇,有略微声优梗)

【镇魂x默读x杀破狼】无名(TBC)by 秋木作古

(时间线:默读刚开始,镇魂番外一前,杀破狼包括番外剧情结束三年后)

【烈火浇愁/杀破狼】天下安澜(TBC)by 善水

(观未来,两位皇帝掉线ing)

【舟渡/长顾】默读、杀破狼联动阅读体(TBC)by 瓜哥本鸽

(默读看完再放杀破狼,进度前期,更新不定)

论大型公开处刑现场是怎样一个大写的沙雕(TBC)by 琴筝欲

(联动镇魂、默读、残次品,每隔一两章换一本)


含《残次品》

【杀破狼/默读/残次品】联动非典型阅读体(END)by 行云乐

(一切结束之后,带家长观影(含部分已逝人员))

·

论大型公开处刑现场是怎样一个大写的沙雕(TBC)by 琴筝欲

(联动镇魂、默读、杀破狼,每隔一两章换一本)


含《烈火浇愁》

烈火浇愁×六爻阅读体(TBC)by 书妄言

(一切结束之后)

【烈火浇愁/杀破狼】天下安澜(TBC)by 善水

(观未来,两位皇帝掉线ing)

【烈火浇愁×镇魂】非典型阅读体(TBC)by 二十四条街

(全文完结以后,片段式阅读,阅歌,问答,语录大杂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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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破狼》阅读体整理🧡

1.【杀破狼】临渊 

ps:时间线:顾昀雪地罚跪后

作者:濯尘

https://jinnifula.lofter.com/post/30ef331f_1cc7c44f6

2.后生(阅读未来)

ps:时间线:大帅还是奶团子

作者:醉西窗

https://chencheng876.lofter.com/post/30f47ab0_1c86c6d79

3.假如顾昀死的早(已完结)

作者:朔雪

https://shuoxuewuheng.lofter.com/post/32039a88_1c9dfdf96

4.杀破狼阅读体/盛世回首 (已完结)

作者:春日融...

1.【杀破狼】临渊 

ps:时间线:顾昀雪地罚跪后

作者:濯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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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后生(阅读未来)

ps:时间线:大帅还是奶团子

作者:醉西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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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假如顾昀死的早(已完结)

作者:朔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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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杀破狼阅读体/盛世回首 (已完结)

作者:春日融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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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杀破狼阅读体/此去经年

作者:山河皆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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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杀破狼阅读体,未来体(已完结)

ps:时间线:雁回小镇长庚第一次做春梦

作者:顾清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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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杀破狼阅读体

ps:家长组观影,时间线:武帝在位

作者:若惜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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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杀破狼阅读体】锦绣丛

ps:家长组观影

作者:喵啾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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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杀破狼非典型阅读体

ps:家长组观影

作者:随遇而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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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杀破狼】老一辈阅读体(未来向)

作者:X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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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杀破狼】番外阅读体:魂归故里(已完结)

ps:时间线为战争刚刚结束,长庚刚刚继位

作者:河清海晏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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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杀破狼阅读体】-岁月归途

作者:江吹几重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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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长顾阅读体(已完结)

作者:舆卿

https://manzhushahua432.lofter.com/post/1fe47ead_12e13534e

14.【杀破狼阅读体】-顾此生(已完结)

作者:特昂糖

https://serendipity335.lofter.com/post/20420460_1c9b32d47

15.杀破狼阅读体(已完结)

作者:ly灵心慧性(中考停更ing)

https://luoqingchen92354.lofter.com/post/31de5b9f_1c8faa79d

16.顾长/阅读体(已完结)

ps:逆cp!时间线:雁回小镇,大帅刚刚掉马

作者:青鲤

https://qingli011.lofter.com/post/2029de11_12e8a40b3

17.【顾长/阅读体】异界

ps:逆cp!平行世界看正常世界的发展

作者:忆九

https://2015817jhlg.lofter.com/post/1f281e93_1c85f1301

18.《杀破狼》阅读答题体-----山河无恙

ps:时间线:背后尚且有一支铁箭,而长弓竟还未被压碎,他还能再杀一个人。

  只要这一息尚存……

作者:顾怂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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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杀破狼/阅读体】将军冢

作者:唯求倾杯

https://junshiwange.lofter.com/post/31025549_1c7520966

20.【杀破狼/阅读体】 意难平

作者:知行

https://xichengjue985.lofter.com/post/1e31cf3a_12dd0e957 

21.【杀破狼/阅读体】未央

作者:苏沐雅

https://sumuya229.lofter.com/post/1fed0f60_12e644fb3

22.《杀破狼》阅读体

作者:会劈叉的八爪鱼

https://bingqingyujiewanbenwan.lofter.com/post/31fb1e6d_1c9383157

23.杀破狼阅读体

作者:琴默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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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杀破狼阅读体】还原真相

作者:颓唐吟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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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杀破狼·阅读体〗

作者:九月秋商

https://jiuyue880909.lofter.com/post/2056f696_12e8977e1

26.【顾长阅读体】

ps:未来向

作者:白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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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杀破狼非典型阅读体】 

ps:时间线为一切的开始

作者:辞尘(咕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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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杀破狼阅读体

作者:阮北北吖

https://lingchenxiyue.lofter.com/post/2017146c_1c8ef5c2f

29.杀破狼阅读体 未来向

ps:时间线:在雁回小镇顾昀送长庚铁腕扣的时候

作者:岁辞(接稿中,文章绘画皆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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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杀破狼阅读体:山河永固

作者:衣间红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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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标时间线的都是长庚已经登基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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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续添加中……

一口獠牙的小甜甜

帝都新风尚背后的男人

隆安十年,新皇不等登基,就亲赴两江战场。此后东瀛人临阵倒戈,江南大捷。

至此大局已定,任凭西洋教皇有通天彻地的本领,终于也无力回天。


于是顾昀终于挂了印。


其实在两江大营的时候,顾昀觉得自己挺好的——他既没有断胳膊,也没有断腿,甚至没破相,依然英俊潇洒。虽然打了一身钢板,但他与钢板兄相伴多年,早就“情同手足”。大败西洋军后,他认为自己离骑马上阵就差一场好觉。


把一干事务交接给沈易,顾昀终于卸了心头的甲,在帅帐里倒头就睡。枕戈待旦多年,这一觉果真是好觉,昏天黑地,梦也没一个,几乎就要睡死过去。

迷迷糊糊间,他先是隐约听见有人声,只是听不太...

隆安十年,新皇不等登基,就亲赴两江战场。此后东瀛人临阵倒戈,江南大捷。

至此大局已定,任凭西洋教皇有通天彻地的本领,终于也无力回天。

 

于是顾昀终于挂了印。

 

其实在两江大营的时候,顾昀觉得自己挺好的——他既没有断胳膊,也没有断腿,甚至没破相,依然英俊潇洒。虽然打了一身钢板,但他与钢板兄相伴多年,早就“情同手足”。大败西洋军后,他认为自己离骑马上阵就差一场好觉。

 

把一干事务交接给沈易,顾昀终于卸了心头的甲,在帅帐里倒头就睡。枕戈待旦多年,这一觉果真是好觉,昏天黑地,梦也没一个,几乎就要睡死过去。

迷迷糊糊间,他先是隐约听见有人声,只是听不太清,紧接着,又有人把手掌捂在他脸上,手指微凉,袖子里透出熟悉的安神散香味。

“长庚啊。”他这么想道,拉着意识的弦一松,神智又开始往下沉。

 

“三天了。”长庚抬起头,脸色却不太好,比不眠不休地飞到两江战场还疲惫,嘴唇上略微起了皮,轻声问陈姑娘,“他为什么还不醒?”

 

陈轻絮端了一碗水递给他,长庚接过来,自己却只尝了一口温度,就用小勺蘸着,小心地喂给顾昀。

“侯爷的药里有助眠的成分,不过大概也不全是药劲,这些年亏得太多了,心神一松,就全发出来了。”陈姑娘道,“还有皇上身上带着的安神散——”

 

长庚常年带着安神散,已经被这玩意腌入味了,闻言立刻把装安神散的香囊解下来丢在一边,忧心忡忡地问道:“和安神散也有关系?对了,我早就想问,他好像对陈姑娘的安神散特别敏感,稍微点上一把就睡得很沉,这药的药性温和得很,按理说不应该有什么冲撞的,还是他……”

精神太差了?

 

陈轻絮说道:“陛下,睡得沉不是坏事啊。”

“我知道,只是……”

 

“其实像侯爷这种从小泡在药汤里长大的人,体质比一般人更不敏感。我听人讲,前些年侯爷在北郊温泉山庄遇刺,贼人给他下的药足够放倒两三个壮汉,他也不过是手脚麻痹了片刻而已,”陈轻絮慢声细语说道,“陛下,烈性迷药尚且如此,何况区区一包安神散呢?这一味药里,能让他沉眠不醒的,大概也……”

    

大概什么?

长庚有些茫然地看着她。

 

陈轻絮再江湖,此时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后面的话觉得自己不方便多说了,就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冲他微微施礼,转身走了。

 

长庚一开始没明白她在不好意思什么,莫名其妙,低头继续给顾昀喂水,忽然,一个念头倏地划过他心尖,长庚的手一顿——

能让他沉眠不醒的,不是药本身……那么,是这股味道吗?

是因为带着这股味道的……我吗?

 

长庚呆了好一会,轻手轻脚地把水放下,觉得心里有一汪小小的水泊,绵密的波纹不断地来回起伏。他忍不住勾起顾昀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那人指尖的细茧,继而叹了口气,十指相扣……

就在这时,整个空间震荡了一下,紧接着是一声巨响,仿佛一头巨兽的叹息。

 

闷闷的“隆隆”声动静很大,活生生地把半聋顾昀也惊醒了,他的心神还没远离战场,未及清醒,先悚然一惊。

顾昀猛地睁开眼,被晃眼的白光刺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把长庚往怀里一扯,去摸床头的割风刃……摸了个空。

 

割风刃呢?

甲呢?

 

即使琉璃镜不在,他也发现这里似乎不是两江大营的帅帐——帅帐里进出的将军们带来的冷铁和汗的味道不见了,床头似乎有香炉,燃着清幽的香,身下的床褥柔软得要把人骨头融化进去,而窗外……

一片白?

 

阳春三月天,江南还会下雪?

还是他更瞎了?

 

这时,被他护在怀里的人轻轻地掰过他的脸,在他眼角亲了一下,把琉璃镜架在了他的鼻梁上。

 

顾昀的视野清晰起来,紧接着,“嗡”的一声,“屋子”又是一震,窗外飞起云海似的白雾,浓郁地涌动片刻,继而缓缓散开,露出北方尚未复苏的初春。

一排铁傀儡和卫兵列队两侧,为首一位似乎是御林军统领。

 

长庚:“京城到了,子熹,回家了。”

 

顾昀分明记得自己是在两江大营的帅帐里,眼睛一闭一睁,竟然就到了京城。

他脸上一片空白,露出了这辈子最呆滞的表情:“……啊?”

 

半个月以后,纵贯南北的蒸汽铁轨车才正式投入使用。

史书上说,早期的蒸汽铁轨车烧紫流金,因此只供军用,战后过了几年,灵枢院再三改造,降低了能耗,才开始开放民用线路。

史书上没说,大梁铁轨车第一次开跑,原是为了悄么声地偷走大帅。

唉,史书老遗漏重点。

 

后来,长庚虽然彻底摆脱了乌尔骨,身边却总是预备着几包配好的安神散,朝廷内外都跟着这位皇上一起养生。“惜命”也成了朝中新风尚,大家没事就坐一起交流怎么“补气养血”、“平心静气”,药膳成了独立菜系,在帝都红极一时。

陈姑娘有一次陪沈将军回京见了长庚,闻到皇上身边仍然萦绕着淡淡的草药味。好多年过去,她早把当年在蒸汽铁轨车上的闲话忘了,隐晦地向皇上表示,乌尔骨真的已经根除了,陛下不用再这么小心翼翼,这有点砸她招牌。

 

长庚笑而不语。

 

顾昀中年后不再驻守边疆,除了例行巡视四境军务,他大部分时间都在京城。京城的生活毕竟安逸,平时在自己府上又有人精心照料,时间长了,养得他添了不少娇气的毛病,偶尔出长差,到了新地方,总有那么一两宿睡不着。

不过,只要放一包安神散在床头,他就不择席认床了。


一口獠牙的小甜甜

元和皇帝是个矛盾的人,尤其晚年,心胸狭隘、懦弱多情。

顾昀从小被送到他身边,又聋又瞎,可怜得很,这小侯爷流着武皇帝的血,又是玄铁三部的正根,于情于理、于家于国,元和帝都必须善待他,自欺欺人,也要给天下人看。元和皇帝一开始存着做戏的意思,但那可悲的老男人天生没有一副铁石心肠,总是容易动摇,一生都在后悔,时间长了,假戏就成了真。虽然顾昀和老皇帝算是平辈,但元和帝是拿他当儿子养大的,还是最受宠的“儿子”,李丰与魏王加在一起,受的宠爱不及顾昀一个人多(李丰小时候各种羡慕嫉妒恨)。

老皇帝不可言说的忌惮,是顾昀身后甩不脱的阴云,而老皇帝不遗余力的宠爱,也给了顾昀恃宠而骄的资本。

顾昀的整个少年时代...

元和皇帝是个矛盾的人,尤其晚年,心胸狭隘、懦弱多情。

顾昀从小被送到他身边,又聋又瞎,可怜得很,这小侯爷流着武皇帝的血,又是玄铁三部的正根,于情于理、于家于国,元和帝都必须善待他,自欺欺人,也要给天下人看。元和皇帝一开始存着做戏的意思,但那可悲的老男人天生没有一副铁石心肠,总是容易动摇,一生都在后悔,时间长了,假戏就成了真。虽然顾昀和老皇帝算是平辈,但元和帝是拿他当儿子养大的,还是最受宠的“儿子”,李丰与魏王加在一起,受的宠爱不及顾昀一个人多(李丰小时候各种羡慕嫉妒恨)。

老皇帝不可言说的忌惮,是顾昀身后甩不脱的阴云,而老皇帝不遗余力的宠爱,也给了顾昀恃宠而骄的资本。

顾昀的整个少年时代,都在这两根细丝上艰难地寻找平衡,所以他敢在明面上任性,阳奉阴违、敷衍皇命,干过好多“不似人臣”的破事,闯完祸让老皇帝给他兜着,甚至连皇子们叫他“皇叔”、“义父”,也敢大喇喇地僭越答应(沈易都吓尿了,没想到元和皇帝为了保护处境尴尬的小儿子,没有见怪,后来还很离谱地顺水推舟了)。同时,他私下里又绝不越雷池一步,把肝胆剖开,涂在皇城九门之外,在朝中装聋作哑、独来独往,除了落魄贵族沈易,满城世家名门示好,他一概不理会。明知道李丰与他政见不合,也遵从元和帝的意思,在新君继位时及时雨似的赶回京诚,镇住魏王。

 

后来李丰当了皇帝,顾昀就不这样了。

一方面他跟李丰没什么私人情义,两人更像纯粹的君臣。

一方面也是他长大成熟了,知道传国玉玺与玄铁虎符之下没有肉体凡胎,九五之尊与三军统帅都是“非人”,他找到了自己的路,明白了自己的下场。而宠他又怕他的人不在了,于是宫墙之下、汽灯之间,也就没有他曾经寄存于此的……痛苦的爱憎了。

不扯淡啦,我去吃期盼了一宿的荷包蛋啦,么么~

一口獠牙的小甜甜

蒸汽朋克版真心话大冒险

新皇李旻继位后第二年,正月十六,北行宫的温泉别院里灯火通明。

北大营不当值的将士全跑了过来,进京述职的沈将军也特意多留了几日,连向来勤勉的陛下都找了个托词,罢朝一天。有陛下坐镇,那些个想借“贺寿”之名跑来拍马屁的讨人嫌,就全都不敢露头了,北行宫全是自己人,又热闹又自在。

用罢了家宴,北大营的将士们不便长时间擅离职守,都各自回营地了,别院里笙歌渐消,曹春花嫌不热闹,就提议要玩“击鼓传花”。


“作诗么?”葛晨一听,脸色都变了,慌忙摆手道,“我不来,来不了,我给你们敲鼓算了。”

顾昀接道:“那看来我只好给你们当花了。”


沈易寒碜他道:“我说你还行不行了,大帅...

新皇李旻继位后第二年,正月十六,北行宫的温泉别院里灯火通明。

北大营不当值的将士全跑了过来,进京述职的沈将军也特意多留了几日,连向来勤勉的陛下都找了个托词,罢朝一天。有陛下坐镇,那些个想借“贺寿”之名跑来拍马屁的讨人嫌,就全都不敢露头了,北行宫全是自己人,又热闹又自在。

用罢了家宴,北大营的将士们不便长时间擅离职守,都各自回营地了,别院里笙歌渐消,曹春花嫌不热闹,就提议要玩“击鼓传花”。

 

“作诗么?”葛晨一听,脸色都变了,慌忙摆手道,“我不来,来不了,我给你们敲鼓算了。”

顾昀接道:“那看来我只好给你们当花了。”

 

沈易寒碜他道:“我说你还行不行了,大帅?从小也是宫里太傅调教出来的,马屁精们天天拍你是儒将,喝醉了信手涂的鬼画符也敢拿出去卖好几千两……”

顾昀拍案而起:“哪个王八蛋卖的?我怎么一个子儿都没收到?”

 

奉函公察言观色,见顾帅有挂印封金、从此回家大写特写的意思,忙打圆场道:“临酒吟诗固然是风雅,可就如那些个仙音雅乐,少几分趣味,不必拘泥,我看,长歌作赋也不失豪放……”

顾昀笑道:“奉函公说的这个好!我……”

闻听顾帅要“长歌”,四座皆惊,仿佛集体被白虹射爆了太阳穴,纷纷开始头痛欲裂。

 

长庚连忙夹起一块酥肉塞住了顾昀的嘴:“多吃饭少说话,伤还没好呢,让你养气,医嘱都忘了吗?”

陈姑娘肃然帮腔:“不错,大帅伤在肺腑,不可擅动气息。”

沈易也能屈能伸,低声下气道:“真……真不必了,大帅,我们都知道您很行,还是多歇会吧。”

葛晨瑟瑟发抖:“我可能得去更个衣。”

 

有个大杀器在座,歌也唱不成了,最后议来议去,一干半醉的文武栋梁们决定玩个很不入流的游戏——把花球掏了个能伸进一只手的洞,花球传到谁手里,谁就从里面摸个锦囊出来,答不出锦囊上的问题,就罚酒三杯。

 

长庚听完,立刻抬手盖住顾昀手边的杯子:“他不能喝酒。”

刚直起腰的顾帅又软绵绵地塌了回去,懒洋洋地说道:“遵旨,陛下,那我可要胡说八道了。”

陛下想了想,招手叫来个内侍,低语几声,内侍一路小跑,不多时,抱来个小坛子和小瓷盘,众人伸长了脖子去看,只见坛子一掀开,一股醇厚的酸味就扑面而来。

“酒虽然不行,但醋还是能喝两口的。”长庚笑道,“反正都是粮食酿的。”

 

顾昀:“……”

他跟沈易还都是肉做的呢,光看脸就知道不能同日而语!

 

顾昀不爱吃甜,更不爱吃酸,小时候在饭桌上闻见醋味就闹,后来被老侯爷打服了,不闹了,也就是勉强能入口。

及至看清了瓷盘里的东西,顾昀终于变了脸色:“大冬天的,哪来的香椿?”

“宫里冰窖里冻的,取意‘春意长存’,怎么能让你干喝醋?当然要拌点小菜。”陛下笑眯眯地挑了一筷子,“我替你尝尝新鲜不新鲜。”

顾昀迅速躲了他三尺远,一时半会不想亲近某人的芳泽了。

 

第一轮击鼓,花球落到了曹春花手里,曹春花拍着胸口,头晃尾巴摇地鼓捣了半天,从里面掏出个锦囊,不等看,葛晨就从旁边探出手,一把抢去,念道:“我看看,问的是……‘你此生,最不可割舍的是什么’?”

曹春花立刻朝长庚一拱手,说道:“忠义啊!”

陛下不买账,笑道:“去你的,我不信,喝酒。”

 

葛晨抬手要灌,曹春花抱头鼠窜:“不不不,等等,我重新说!重新说!美貌,是美貌!”

“不老实。”陛下金口玉言道,“罚。”

美貌的曹春花被圣旨压扁了,只好乖乖张嘴,让葛晨灌了三杯。

 

顾昀自打从两江战场回来,就一直躺着,才刚被放出门,别说酒,连酒糟都没尝过一口,看得羡慕嫉妒恨。

不过羡慕也没用,他面前只有泡死醋中的香椿,时时刻刻地散发着虫尸的辛辣味。

 可能是他的馋虫感动上苍,第二轮,花球就落到了他手里。

然而顾帅平生不认识“乖乖就范”四个字,他为了逃避醋拌香椿,在内侍鼓声停下的一瞬间,手里悄悄一弹,正打在内侍的胳膊肘上,内侍手筋一麻,整个人往前扑去,鼓“咚”地多响了一声——顾昀趁机把花球塞进了沈易手里。

沈易:“……”

他为什么要坐在顾子熹旁边? 


沈将军掏出来的锦囊也应景,那锦囊里的字条写道:“你此生挨过板子吗?最后一次挨板子是因为什么?”

沈易一指顾昀:“挨过,因为他。” 

顾昀以手撑头,在旁边笑,还挺光荣似的。

长庚便问道:“是给教书先生下泻药那事吗?”

沈易震惊地看向顾昀,一双眼睛里满是“你怎么什么倒霉事都往外说,不知道丢人现眼吗”。

“那事太远了,”顾昀说道,“沈季平这个人,从小胆子就一点大,要不是我带着他玩,早就读书读傻了。”

沈易冷笑道:“跟着你,没让我爹打傻,算他老人家手下留情。”

众人便催他说。

“这样一说,也有十多年了,”沈易想了想,说道,“那是西域第一次叛乱之前的事,十六七岁吧。”

十六七岁的长庚他们已经随着临渊阁云游四方了,闻听老成持重的沈将军还在家挨板子,一帮人顿时伸长了脖子。

“元和先帝给他订了门亲事,郭大学士之女,”沈易有意挤兑顾昀,就说道,“长得那真是貌美如花、秀外慧中,敢和当年的太子妃——也就是太后娘娘并称双姝……”

顾昀警觉地打断他:“别扯淡,说得好像你见过似的,连我都没见过。”

说完,他借着倒茶偷偷瞟了陛下一眼,长庚人在灯下,眉目比平时柔和不少,听到这,就似笑非笑地在桌子底下悄悄地点了点他,然后又从他面前的盘子里夹了根香椿。 

“道听途说,郭小姐仰慕者很多嘛,”沈易说道,“其中一些人听说了这门亲事,就很不平,酸文假醋地骂他是纨绔子弟——当然,骂他的人自己也是纨绔,不然没这闲工夫——领头的是左相之子,这位仁兄自诩京城第一风流才子,‘才’在哪,大伙都不知道,倒是知道他没事就喜欢倚翠偎红。有一天,这位去了‘香云阁’,会他的红颜知己,刚把裤子脱了,香云阁就走了水,着的正好就是他的雅间。这位丞相公子情急之下,腰带也没找着,拎着裤子一路踩着浓烟飞了出来,从此人送绰号‘飞云公子’,左相因为这事脸上无光,年底就告老了。”

陈姑娘没听明白,便问她未婚的夫君道:“那为什么你挨了板子?”

顾昀大笑道:“因为这厮不听我的,放完火不敢大摇大摆地走前门,非要从后院跳窗户跑,正碰上沈老爷在那会友,哈哈哈,鬼鬼祟祟地乔装打扮,也没瞒住亲爹的眼。”

香云阁在起鸢楼后面,颇有格调,不少文人墨客汇聚,饭菜也是一绝,但再有格调,毕竟也属于风月场所。亲爹在风月场所里会友,虽说没干什么吧,被儿子撞见,也足够他老人家尴尬得恼羞成怒了,何况这小子还淘气淘出花样了。

虽然放火这缺德事,一听就知道是顾昀牵的头,但沈老爷打不着安定侯,只好把一腔怒火都喷在了亲儿子身上,打得他哭爹喊娘,卧榻一个多月。

沈易愤懑地把花球扔给顾昀:“你陪一个。”

顾昀奇道:“凭什么?”

“凭那事是你一手策划的,要说起来,大帅真是从小就运筹帷幄,香云阁的地形和环境都……”

顾昀忙道:“陪陪陪,我陪,季平兄,快收了神通吧。”

于是顾昀在陛下意味深长的注视下,一言不发地夹起一根香椿,吞金似的咽了。 


直到第三轮击鼓,顾昀还没把那根香椿咽下去,痛苦地屏着息,他把花球安全脱手给沈易,去摸茶碗。

谁知下一刻,本该传给陈姑娘的沈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把花球砸回了顾昀怀里。

正在漱口的顾昀差点把茶水洒在前襟上,茫然地抬起头。

“咚”,鼓声停了。

顾昀:“……”

沈易:“哈哈哈哈!” 


顾昀不方便当着满座亲友的面跟沈易互挠,只好故作大度地一挥手:“事无不可对人言,有什么?我就……”

他扫见锦囊里的字条,只见上面写道:“你此生,行到水穷处,最大的慰藉是什么?”

众人见大帅牛皮吹一半,忽然哑了,都很好奇,沈易探过身去:“写了什么?”

顾昀伸手一握,把字条藏了起来,他偏头去看长庚,一瞬间,眼神悠远起来,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就笑了。

长庚不明所以,眨了眨眼,问道:“到底写了什么?”

年轻的陛下目光澄澈,北行宫所有的灯光都在那双瞳孔里。

“写了你,傻子。”顾昀想道,“算了,豁出去了。”

然后他一根一根地,把面前的“春意长存”吃了。

唔,口感欠佳,讨个好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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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照顾昀的口味,这辈子是告别锅包肉了,我觉得这是他毕生最大的遗憾之一。

一口獠牙的小甜甜

北疆一段不为人知的小事

上礼拜说到,沈将军咸鱼翻身,终于趁大帅被醋熏得五迷三道时涮了他一把,让他吃了一颗花球,抽到了那张字条。

如果单说“慰藉”,顾昀的慰藉有很多,长庚美人排第一,但除他以外,好吃的、好玩的、过命的兄弟、丧着脸的沈易,王伯种的娇花、老霍喂的宝马……人世间种种能让他驻足欣赏、笑上一笑的东西,都留着他的情,自然也都算他的慰藉。

可是,“行到水穷处”,指的又是什么时候呢?

顾昀第一眼看见这行字的时候,想起的不是他年幼失怙、耳聋眼瞎的那段日子。

一来那是太久远的故事了,二来么,后来好几十年一直也是这样,他反正也习惯了。现在再回忆,反倒是小时候在侯府称王称霸的那几年,事情都模糊了,偶尔想起一些片段、亦或...

上礼拜说到,沈将军咸鱼翻身,终于趁大帅被醋熏得五迷三道时涮了他一把,让他吃了一颗花球,抽到了那张字条。

如果单说“慰藉”,顾昀的慰藉有很多,长庚美人排第一,但除他以外,好吃的、好玩的、过命的兄弟、丧着脸的沈易,王伯种的娇花、老霍喂的宝马……人世间种种能让他驻足欣赏、笑上一笑的东西,都留着他的情,自然也都算他的慰藉。

可是,“行到水穷处”,指的又是什么时候呢?

顾昀第一眼看见这行字的时候,想起的不是他年幼失怙、耳聋眼瞎的那段日子。

一来那是太久远的故事了,二来么,后来好几十年一直也是这样,他反正也习惯了。现在再回忆,反倒是小时候在侯府称王称霸的那几年,事情都模糊了,偶尔想起一些片段、亦或是听王伯他们提起,都觉得不像自己身上发生过的。

他想起的也不是西洋军围城的那回,那时候,他已经是个成熟强大的男人了,该懂的不该懂的事情都懂了,该想的不该想的思虑,他也都虑过了,已经没有人再敢在“侯爷”前加个“小”字了,提起玄铁三部,人们想到的是他顾昀,而不再是老侯爷顾慎。他是国破家亡之前最后的一道墙,没那么多闲工夫感怀自己。

让他想起“山穷水尽”、“走投无路”之类字眼的,要说起来,其实是隆安皇帝刚即位时,他奉命护送北蛮世子加莱荧惑出关的那一次——

 

那年的春天来得格外晚,明明已经是三月,北疆还没有一点活气,这里的天地也像是给冻住了,永远也亮不起来似的,牛羊的尸体被狼群藏在深深的雪坑里,人顶着风走一回,刮破的口鼻就会腥得呛嗓子。

沈易身披轻裘玄甲,马还没站稳,就一跃而下,三步并作两步地赶到帅帐前,没来得及掀帘子,里头先传出一阵闷闷的咳嗽声,沈易吓得手一哆嗦。

守在帅帐前的正是北疆驻军统领,忙道:“不是大帅,是陈公子。”

“陈大夫?”

“是,听人说,陈公子身体不好,冬天向来不出门的,今年破例赶过来,刚出关就赶上这场风雪,好人的身子骨都吃不住,何况是他?给人治病,大夫刚到,自己就快躺下了,唉!”

 

沈易雪天跑马,一身寒气,怕自己贸然闯进去雪上加霜,便缩回了掀帐的手。

他清俊从容的眉目间多了几分焦躁,不过几天,两腮都凹了下去。交到卫兵手里的马好似和主人心神相连,也在不安地踱着步。

“皇上交代,让我们痛痛快快地把那蛮人世子送回去,然后回西边去。”沈易压低声音同那统领说道,“按理早该动身了!西北大营沿路都护所派人问了几次。虽然玄铁三部在,迟到个十天半月,谅他们也不敢说什么。可这都快一个月了!”

统领也同他一样,几乎是耳语的音量问道:“大帅还是……”

沈易摇摇头。

“到底因为什么?”统领疑惑不解道,“大帅少年时就是在西北长起来的,他就算回京城水土不服,也不应该喝不惯这北关外的风啊!来时不是好好的么?莫非……是蛮子捣鬼?”

“不是,”沈易不愿多说,眉目间阴鸷一闪而过,摆手道,“快别问了。”

正这时,一个少年从帐中走出来,出来差点没站稳,先给朔风刮得原地晃了晃,这才吃力地出声道:“沈将军来了,我家公子请您进去稍坐,他准备施针了。”

“哎……”沈易迟疑着,末了还是没说出什么,“哎!”

 

太原府陈氏二公子陈飞云,神医妙手,却不能自医,天生体弱多病,多年来一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次出门,回去必要大病一场,至于千里迢迢地赶到苦寒的关外,那简直相当于“舍命相救”了。

于情于理,听他咳成这样,也该让他休整几天,可是“陈公子保重”的话在沈易舌尖上转了数圈,终于还是没说出口。

他实在是没了办法。

帅帐里火烧得很热,一股暖气扑面而来,中间似乎还夹杂着些许血腥味。

“灭几个火盆。”陈公子的声音从帐里传来,他脸上蒙了一层细纱,以防咳嗽惊扰病人,声音闷闷的,“不怕热坏了他么,你家大帅几时怕过冷?”

他咳嗽的时候手会抖,便不敢自己下针,只在旁边细细地指点药童,比自己亲自动手还紧张,一眼也不敢晃神,不过一会,额前已经见了细汗。

沈易没敢过去,远远地等在门口。

小半个时辰,才见陈公子直起腰:“好了。”

顾昀好像有了一点意识,被药童扶起来,沈易正要拔腿上前,就见他一把拨开药童的手,伏在床边呕出口血。

沈易吓得魂不附体:“子熹!”

顾昀离开人手坐不住,软绵绵地往一边倒去。

陈飞云一边在旁边运笔如飞地开药,一边说道:“没事,我给他提提神。”

沈易:“……”

 

顾昀哑声道:“……陈二?”

陈飞云一愣,问沈易:“你们这两天没给他用耳目的药吧?”

沈易连忙摇头,伸手探顾昀的额头,摸到一手冷汗,温度却是降下来了。

陈飞云想了想,低头在自己袖口上嗅嗅,笑道:“狗鼻子。”

 

顾昀眼前一片模糊,很吃力地认出了沈易,病恹恹地说:“你们把他招来干什么?多事……我又死不了。”

“大帅啊,”沈易苦笑道,“今早熬粥的大锅就是压在你身上煮熟的,你再烧下去,就成我大梁第一块人型紫流金田了。”

顾昀本来就听不清,这会还耳鸣,更是没听见几个字,他仿佛也不关心沈易说什么,头一歪闭了眼,不知是又晕过去了,还是闭目养神。

 

“沈将军,我怎么每次见你,你都哭丧个脸?”陈公子抖了抖写完的药方,又咳嗽起来,咳得眼角泛红,说话却还是带着笑意,这人总是乐呵呵的,用陈公子的话说,他们这些生下来就活不长的,已经很惨了,再不能比别人想得开,岂不是惨上加惨?

沈易心说:这不废话么?找大夫的,十个有八个是有病,难道还要放一挂鞭庆祝庆祝?

但跟他陈公子不熟,不便太不客气,于是低头抱拳道:“劳烦陈兄特意跑一趟。”

“不打紧,顾帅救过舍妹,又对我的脾气,回头等他好了,让他给我写个扇面就是了。”

沈易忙问道:“那他这场病到底……”

“病因是什么,沈将军应该知道吧。”陈飞云冲他笑了一下,“他年轻,武将的底子,只要这三天里能吃进饭去,人就不会有大问题,放心。”

 

顾昀的病因是什么呢?

年前,他心急火燎地带着四殿下赶回元和先帝病榻前,见了老皇帝最后一面。

他对老皇帝说:“皇上若去,子熹就再没有亲人了。”

现在才知道,原来他早就没有。

 

顾昀不是任性的病人,三军主帅,也没地方给他撒娇。端药喝药、端饭吃饭,他醒了以后,亲卫遵医嘱,给他熬了一碗稀烂的肉粥,顾昀没有二话,一口不剩,都喝了。

沈易听说,大大地松了口气,太原府陈家的人,说话总归有谱。

谁知没到半夜,才让针压下去的高烧又卷土重来,吃进去的东西都吐了个干净。

 

沈易闯进陈公子的帐子,却意外地发现那白衣公子好像在等他来一样,已经穿戴停当。见了沈易,陈飞云眉目不惊:“我说的不是吃饭,是吃进饭……走吧,我再去给他施一次针。啧,这都是治标不治本啊。”

沈易率先走出帐子,替陈公子挡了挡风雪,突然回头低声问道:“要是,三天过去……”

陈飞云顿了顿,呵出一口凉气:“那……将军,恐怕就恕在下才疏学浅了。”

沈易的心微微一沉。

 

三天眼看就要过去,顾昀这个看似配合的病人毫无起色,人像抽干了精神似的消瘦下去,要命的是,别人说什么也没用——他聋在自己的世界里,谁的话也听不见。

到了第三天傍晚,眼圈通红的亲卫再次端来吃的东西,顾昀终于偏头避开了。

亲卫快哭了,手足无措地看着走进来的沈易。

 

顾昀略微抬了一下脖子,朝小亲卫笑了一下,摇摇头——你这面汤煮得挺香的,但是反复折腾反复吐,嗓子太疼了,实在有点咽不下去。

“没事,你先出去。”沈易接过汤碗,盖上,放在一边的小火炉上,冲亲卫挥挥手,随即从怀里摸出一副琉璃镜,别在了顾昀的鼻梁上。

冰冷的金属框架有些刺激,顾昀略微清醒了一些,好一会,才攒够了冲他打手势的力气——什么事?

沈易神色复杂地在原地站了片刻,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他从怀里摸出一封信:“京城……京城来的回信,你……”

他俩连哄再骗地瞒着长庚,偷偷摸摸离开侯府,半路上顾昀抓掉了一把头发也没想好怎么哄,干脆逼沈易代笔,自己誊了一份寄了回去。


长庚回信了。

 

那个元和先帝与北蛮人的孩子。

而他之所以流落民间,在雁回乡下长大,就是因为三十蛮族死士偷袭玄铁营那件事,他的母亲给他的父亲做了替罪羊。

 

顾昀透过琉璃镜,面无表情地和沈易对视片刻:“……出去。”

 

沈易抿抿嘴,把信筒放在他床头,往外走去,走了几步,他又忍不住回头:“子熹,你……”

回答他的是一声脆响——顾昀把信筒拂落在地。

 

沈易怀疑自己出了昏招,只好再去求陈大夫想办法,帅帐里安静得连一丝风也没有了。

顾昀靠在床头,几乎要被这一场大病掏空了,他好像突然掉进了一个悬崖,他的前二十年都在深渊的另一侧,仿佛是刚刚走过,回头看,却又遥不可及。

 

他偏头看了一眼滚在地上的信筒——半个月以前,他还在盼着这封回信。想他的小长庚刚刚满心欢喜地给他过完生日,他却第二天就不辞而别。

想那孩子心事重,一定很伤心……

 

顾昀的手消瘦得只剩一层皮,青筋跳了出来。

 

“十六,吃药了!”

“……别动,小心热粥烫着你!”

“义父,你是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了。”

“我不去,还得练剑呢!不学好本事,将来谁照顾你?”

“义父,吃完面再进门。”

 

那碗面里还有蛋壳,煮成了糊,跟沈易刚才放在火炉上的那碗差不多。

火炉缓缓烤着碗底,细微的气味从缝隙里溢出,像是……正月十六那天,京城肃杀萧疏的天寒地冻里,那个迎他迎到门口的碗。

顾昀的胸口剧烈地起伏了几下,他突然挣扎着爬起来,膝盖一软,又跪在地上,他随手拽过帐子里的一把割风刃,当拐棍撑着自己,把滚远的信筒捡了回来,脱力的手抖得厉害,好半天才拆开。

 

“义父尊前:自别后,偌大京城,远近无亲,唯有片甲相伴,聊以慰藉……”

 

我身边什么都没有了,就剩下你的一片肩甲。

侯府梅花快开败了,希望你临走的时候看见了那花,否则它的心意就白费了,又是一年徒劳。纵使以后年年花开,也不是这一朵了吧。

西北军务繁忙,我是不是不能经常写信打扰?

你肯定忙得很,一点也不想我……但我就不一样了。

京城太寂寞了,除了你,我没有别人可以思念了。

 

顾昀的手有些捏不住信纸,割风刃“呛啷”一下掉在了地上,金属的震颤声传出去老远,亲卫们吓得鱼贯而入。

 

那天晚上,顾昀忍着疼,灌了半碗和着血腥味的面汤,竟没再吐了。

陈公子妙手,断得很准,三五天后,他果然已经能起床走路了。又半月,几乎痊愈,他亲手把北疆的秘密埋在了这里,连同自己那一副脱下的骨。

 

从此方才算是去了少年轻狂气,他长大成人、刀枪不入了。

大军浩浩往西行去,烟尘千里。

 


未来有风

藏风14

  灸舞盟主初次登场,这下终于不是背景板了。


  ————————


  晚上,禁卫军统领办公室。


  离七点半还有三分钟,修换上笔挺的制服,正襟危坐在书桌前,点燃了面前的熏香。


  清雅的香味弥漫,烟雾缭绕,修清秀的脸笼罩在烟雾背后,近乎圣洁。


  修一脸严肃,把手机摆在桌子上,虔诚地闭上双眼,在心底反复默念:“帮我接通盟主灸舞,拜托你,帮我接通盟主灸舞,拜托了……”


  灸莱留的纸条上说的不明不白,熏香用什么香,需要熏多久,祷告要什么祷词一概没写,看到的第一眼,修差点以为灸莱在跟他开玩笑。


  盟主的留言这么敷衍的吗?


  修想到记忆里老盟主睿...

  灸舞盟主初次登场,这下终于不是背景板了。


  ————————


  晚上,禁卫军统领办公室。


  离七点半还有三分钟,修换上笔挺的制服,正襟危坐在书桌前,点燃了面前的熏香。


  清雅的香味弥漫,烟雾缭绕,修清秀的脸笼罩在烟雾背后,近乎圣洁。


  修一脸严肃,把手机摆在桌子上,虔诚地闭上双眼,在心底反复默念:“帮我接通盟主灸舞,拜托你,帮我接通盟主灸舞,拜托了……”


  灸莱留的纸条上说的不明不白,熏香用什么香,需要熏多久,祷告要什么祷词一概没写,看到的第一眼,修差点以为灸莱在跟他开玩笑。


  盟主的留言这么敷衍的吗?


  修想到记忆里老盟主睿智的眼睛,心想肯定是灸莱自己不靠谱,遗漏了关键信息。


  他准备了手头最好的熏香,提前了三分钟开始祷告,想来盟主和他年纪差不多,应该不会像老古板一样,非得沐浴焚香一整天吧。


  七点半整,他一秒都没多等,准时拨通了纸上的电话。


  电话中传来“嘟嘟”的声音,修在心里默念,还没数到三,电话就被接通了。


  “盟主吗?”修心中忐忑,主动发问:“属下是铁克禁卫军东城卫……不对,”他忽然脑筋打结,支吾半天才吐出一句:“我是……呼……呼延……”


  赫赫威名的呼延觉罗修,败在给盟主打的第一通电话上。他懊恼地把头埋到桌子上,军靴在地板上抬起又放下,差点就要落荒而逃。


  这也太尴尬了。


  “呼延觉罗修,”电话那头,一个清亮的声音传来,似乎还带着笑意:“我知道你,新任禁卫军统领。我就是灸亣镸荖舞。”


  盟主没纠结他的小失误,而且声音听起来还很温和。修悄悄松了口气。


  他深呼吸两次,平复了下紧张的心情,第一个问题就是询问盟主的情况。


  “我吗?”盟主轻笑,“好吃好睡,自然比你们好得多。”


  灸舞盟主虽然这么说,修却不会这么想。要承担起铁时空的责任,准备撑起防护磁场,灸舞面对的挑战绝不会比他容易。


  修:“盟主,属下打扰您修炼,主要是有几件事需要向您汇报……”


  修讲了自老盟主去世后的一系列重要情况,说到了和魔最近的战况,说到了禁卫军和平民的牺牲,也说到了长老院里和韩越的纷争,不知不觉就说了一个小时。


  “盟主,”修愧疚又忐忑,“属下无能,明知道您修炼正是紧要的时候,还用这些坏消息来打扰您。”


  “联盟发生这些事,你不来打扰我,我才觉得困扰嘞。”


  灸舞直言不讳:“我可是听灸莱说了,联盟里许多人都觉得,比起久不露面的我,你当盟主会更好呢。”


  听到这话修猛地一怔,毫无防备地被吓了一跳。“盟主,属下,属下绝无这种心思……”


  “好啦,我开玩笑的。”灸舞截住了修表忠心的话,“虽然灸亣镸荖家族的异能和防护磁场的融合度最好,但也不是其他家族的异能就完全不行。盟主本来就是个责任和牺牲更多的职位,以你为铁时空的付出,真的当盟主也不为过。”


  “盟主,”修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属下……”


  “呼延觉罗修,”灸舞语气微沉,再次打断他,“我这样说不是为了敲打你,更不是为了让你束手束脚。”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也在整理情绪。片刻后,他再次开口:


  “我从懂事起就知道,我的生命和整个人生都是要为了守护铁时空而存在。”他用平静的语气说出这些话,仿若这一切都是天经地义的真理。


  “当铁时空遇到危机时,我却被困在这里,不能挡在大家的前面,让你们独自面对了这么多的危险。是我愧对盟主的职责,愧对大家,更对不起你的忠诚和期待,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盟主。”


  “盟主……”听到盟主自怨自艾的话,修只觉得心疼,他认真地反驳道:“这不是你的错。”


  “属下以为,当盟主最重要的,不是超强的异能,更不是撑起防护磁场,而是要有一颗始终为铁时空牺牲奉献的决心。从这一点看,盟主您,就是当之无愧的盟主。”


  “好吧,”灸舞叹了口气,“争论对错没有意义,我想说的是,联盟是你撑起来的,你对情况的判断才最准确。”


  “在我的手机上做手脚的,恐怕也是韩家。这一次如果韩家真的挑动内乱,是杀是抚,全由你决定。我相信,你不会因为家族恩怨而刻意打压,我只担心你顾忌到我,不敢对他们下重手。我向你承诺,在这个问题上,我会站在你这一边,灸亣镸荖家族也会站在你这一边。”


  “至于韩越所说的投降,”灸舞沉吟片刻,说道:“怯懦的人总会为自己的行为找到借口,我从不认为退让能带来和平。”


  说完,灸舞又自嘲一般地笑道:“你们在前线拼命,我却躲在这里说这些,实在没什么说服力的样子。”


  “不,盟主您说的很对。”即便盟主看不到,修的表情也不由得严肃起来,“属下也觉得,铜时空的情况并不能代表什么,无论如何,仰人鼻息都不应该是铁时空的未来。”


  见两人意见一致,灸舞的眉头舒展开,欣慰地说:“你能这么想,我很开心,可是有些事情也要准备在前面。”


  他清澈的嗓音低沉下来,语气里透露出郑重的意味。他缓慢地说,确保修一字一句都能够听清楚:


  “如果我真的赶不回来,局面又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我允许你投降。”


  “到时候你要记住,这个决定是我下的,等我回来的那天,由我在投降书上签字。”


  “不过说实话,”似乎是怕气氛太过沉重,说完这些,灸舞开了个并不好笑的玩笑,“我还是希望你能坚持的久一点。我想,为了维持防护磁场而死,应该会比被祖先骂死好看一点吧。”


  “盟主……”


  说不清的各种复杂情绪涌上心头,有酸涩、有感激、有怜惜、有敬佩,到最后汇聚成一股热流,在修的胸膛翻涌。


  被体贴、被信任的感觉让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盟主非但没有追究他作战不力的责任,甚至愿意替他背负骂名。


  修觉得自己曾经的动摇简直可笑,从出生就注定为铁时空牺牲的盟主都没有放弃,他又有什么权力放弃为铁时空抗争呢?


  为这样的盟主献上忠诚,肝脑涂地又有何不可。


  修感动地无以复加,盟主的形象在他心目中更加崇高,“属下绝对不会让您有这么一天!”


  ……


  说完正事,修和盟主说起了灸莱。灸莱的身体情况稳定,只是还不能确定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灸莱也长大了,”灸舞感慨,“就是依然不太聪明,这一点你要多担待。”


  修又慎重地跟灸舞询问下次通话的时间和程序。


  “怎么和我联系,其实也没那么复杂啦。”听语气,电话对面的灸舞好像有些尴尬,“所谓虔诚祷告,只是为了让你的精神力凝聚到我身上,来为云天外定位。”


  云天外,铁时空培养盟主的独立空间,据说漂浮在铁时空空间的上层。


  “云天外位置不定,前些天我才发现,每隔一段时间,云天外就会移动到联盟附近,而且你们的精神力竟然可以和云天外互相牵引。你脑袋里想我想得越多,和我的精神力链接就越紧密,我距离你就越近。虔诚祷告什么的,我就是这么一说,下一次你在心里默念我的名字就好啦。”


  “那么,盟主你现在就在附近喽?”修忍不住四下张望,试图找到云天外的踪迹。


  “哪有那么简单。”灸舞轻笑,“就算我现在就在你的头顶,我们也是在两个不同的空间,天人相隔……”


  修一愣,灸舞也发觉不对,改正道:“不对,是咫尺天涯啦。只是两个空间近一点,电话信号会强一点。”


  是这样吗?这个理由听起来又科学又离谱,好像很有道理又处处透着诡异。


  “当然啦,要不然你以为我是怎么联系上灸莱的。”


  想了一会儿,修放弃了,他假装自己听懂了的点点头,又问:“那沐浴焚香,是为了定位更加准确吧。”


  “……”灸舞的声音迟疑了下,然后他讪讪笑道:“其实,那个是我开玩笑的啦。”


  修:“……”


  好像有什么东西刚刚形成就崩塌了……


  放下电话,修的内心轻快了许多。和盟主交流一番,他卸去了心中的重担。


      铁时空有灸舞这样的盟主,他从来都不是孤军奋战。

繁刀刀

【徐马】怎么变成鬼了还要打工 

#徐马假日劳动节联创#

  【5.3 17:00/第70棒】

  全文一发完,9K字,后续掉落番外

  Summary:

  徐云峰撞见一个呆懵懵的员工,每天穿墙去打卡。

  徐云峰:……???

  别管,他在思考。

  这是白日撞鬼了?!还是个社畜鬼。

  ————————————

  再一次在电梯迎面撞见那只戴着众和工牌的游魂时,徐云峰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对于白日撞鬼这件事,徐云峰向来是不怵的。人都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而徐云峰不一样,年逾不惑,亏心事干了不少,但他理不直气也壮。

  徐云峰讲究的是一个唯物主义无神论,去国外留学工作一圈回来...

#徐马假日劳动节联创#

  【5.3 17:00/第70棒】

  全文一发完,9K字,后续掉落番外

  Summary:

  徐云峰撞见一个呆懵懵的员工,每天穿墙去打卡。

  徐云峰:……???

  别管,他在思考。

  这是白日撞鬼了?!还是个社畜鬼。

  ————————————

  再一次在电梯迎面撞见那只戴着众和工牌的游魂时,徐云峰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对于白日撞鬼这件事,徐云峰向来是不怵的。人都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而徐云峰不一样,年逾不惑,亏心事干了不少,但他理不直气也壮。

  徐云峰讲究的是一个唯物主义无神论,去国外留学工作一圈回来,也只是让他对外面那群神神叨叨的人更烦而远之而已。即使世上真有鬼魂之事,那大不了就让鬼弄死他嘛,这样都是鬼,大家就可以纯比武力了。

  至于面前这位全身上下都透露着”此鬼软糯可欺,欢迎捏咕”的不知名游魂,徐云峰相信,就算此刻要求他和这只鬼对打,自己也不一定会落下风。

  

  正是工作日上班的时间,众和几百员工都急匆匆地往公司入口打卡处赶。徐云峰和两位助理也刚到高管专用电梯,低声聊着今天的会议内容和行程安排。Adam跟随他时间最久,向来一身西装革履气定神闲,今天却不知为何,表现得很是踌躇,一副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样子。

  徐云峰正想问他是不是有什么特殊情况想要汇报,一抬头,便见泛着金属冷色的电梯门上,缓缓浮现一张模糊的脸。黑色的气流涌动,从金属中一缕缕游脱而出,在他面前凝成一张灰蒙蒙的面容,气流如笼罩面纱般渐次拉开,现出一张清晰人脸,青白灰僵,神情死寂。

  徐云峰想自己也是有病,对着一张阴森鬼面,自己的第一个想法居然是长相还挺清秀。他又想还好自己身体素质好,要是搁别人见这一幕不得吓得背过去。

  那张脸上倏地睁开一双眼睛,黑沉沉深潭似的,正看到抬头直视前方的徐云峰对着自己出神,鬼面很高兴的样子,对徐云峰咧嘴一笑,徐云峰:“……”

  在电梯四面倾袭而来的冷气和上升的轻微失重感中,徐云峰一瞬间后背发凉。他思考自己现在是否如年轻的小侄女提过的,青天白日的见到了太奶……不过看性别,或许是太爷。

  也许是察觉到徐云峰的异常,Adam轻声问:“徐总有事嘱咐?”徐云峰摇头:“没事。”他又加了一句,“你往后站一步。”Adam不解地退后,给徐云峰左后方让出一小片空地。

  面前这只鬼见状,整个虚化的身体完完整整地从电梯门里穿过,欢天喜地地站过来,和徐云峰并排,他还向徐云峰打招呼:“徐总早上好!”徐云峰一时语塞,不作回应,又听他非常自然地,“麻烦帮我按一下九楼谢谢。”

  徐云峰的手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就动作了,他摁完楼层才觉得不对,这鬼支使自己未免太过顺手。

  旁边助理看不见马杰,只能看见领导摁亮人事部门所在的楼层,以为是临时安排,倒也没做声,一行人便往人事部巡视了一番。Thomas本来正在办公室舒舒服服地喝茶,听说Jeffery总来HR部门巡视,一边内心骂骂咧咧领导一大早就来做什么妖,一边马不停蹄连滚带爬地过来迎接。

  徐云峰:“……”

  Jeffery所到之处一片寂静,只有噼里啪啦敲击键盘和哗啦啦翻动文件的声音,每个人都手忙脚乱地藏起面包包子、咖啡奶茶、手机游戏和闲聊页面,装作认真工作的样子,虽然也不知道一大早在忙些什么。

  他一贯要求工作效率,但倒也没苛求员工从上班开始就全身心投入,只是被某只鬼打乱了节奏,莫名来了一场阎王巡街——是的,徐云峰知道众和员工们对自己的称呼。他怨念地扫视一圈,发现始作俑者已经乖巧地坐到自己的工位上,随大流地开始敲键盘,噼里啪啦装作很忙的样子。

  徐云峰:“……”怎么变成鬼了还要打工,哪里来的社畜鬼。

  他很好奇地远远打量了一番,这只鬼——刚才见工牌上信息应该叫马杰,应该去世有一段时间了。现下恰逢初秋,温度还没降,马杰却穿着不合时节的厚厚的白色卫衣,外面裹着件摇粒绒外套,大黑框眼镜挡着下垂无辜的狗狗眼,也掩不住他惨白发青又死气灰败的脸色。

  很离谱,似乎只有徐云峰看他是鬼魂的样子,其他同事都很自然地无视马杰是如何狗狗祟祟跟在徐云峰身后面飘进工位的。他们依然非常熟稔地和他对接工作,陆陆续续搬给马杰一大摞文件夹。

  马杰也任劳任怨地悉数接过,打开文档对着电脑开始敲键盘,除了徐云峰看他身上泛着死气,落在旁人眼中,坐在工位上的依然还是那个沉默又勤恳的K8 Magic。

  此等诡谲又和谐的情景,饶是徐云峰见多识广也一时无语凝噎,他只好随口敷衍几句打发了过分殷勤的Thomas,带着助理回高层办公室去了。

  

  于是后面的日子里,徐云峰不得不在工作之余重点关注员工关系与企业文化部默默无闻的三组副组长Magic,马杰——关注自然是要关注的,任谁好好的班上着莫名白日撞鬼都会忍不住回头多看两眼。不说需不需要请大师来跳大神驱鬼,每天早上被迫和马杰一起乘坐电梯,就已经很离谱了。

  是的,马杰总是穿墙而过,只为和他一道搭乘电梯。他脸颊酒窝很深,笑起来圆圆的,带着一点腼腆,像是很不好意思打扰到领导。

  真的不好意思就不要来缠着他了啊,徐云峰很无奈,自己旁边无人时,马杰还会主动和他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话。

  他们聊的话题也琐碎而凌乱。马杰说起今年年会自己准备和同事一起唱歌,徐云峰谈起自己珍藏的唱片堆了一面墙。马杰说食堂的饭以前还是很对自己胃口但是最近很难吃进嘴里,徐云峰回确实可以提倡领导班子三餐也在食堂用餐,减少餐饮报销开源节流。马杰说自己平平无奇辣手摧花小能手,养蔫儿的花可以绕众和半圈,徐云峰点点头这手艺拿来嚯嚯对面集团办公楼里的发财树多好,批准你每天摸鱼去对面给树多浇点水。

  主打一个已读乱回,但和谐相处。

  

  周五这天晚上,加班结束已经快十一点了。徐云峰关闭电脑,想着闭目小憩,只是想到集团转型过程中面临着的大大小小的问题,还是忍不住扶额深深叹了口气。

  广进计划是目前保住集团现金流最快的方式,但这种人员结构上的改良根本触及不到也摒弃不了老牌企业常见的沉疴旧病。管事的比做事的还多,大多数还都是烫手山芋,不好拿捏,转型的方向也多方意见不合,争执不休。

  连续十几个小时盯着电脑屏幕,徐云峰的眼睛酸涩得发热,他揉揉眼眶,决定把这些烦心事丢到下个工作日再说。

  他一走出办公室进到电梯,马杰果然又穿墙出现了。他今天换了一件红色毛衣,外面依然裹着厚厚的摇粒绒外套,笑意盈盈,脸颊上似乎都映出些血色了。

  看着都像是个活人了。徐云峰心说。

  马杰自己知道么,徐云峰看着他温和又怯懦的笑脸,不确定能不能直接问他关于他已经死亡这件事。以前看聊斋里的故事,讲过已死之人靠一口气活动于人间,被外人戳破真相反而会丧命。

  或许保持现状就可以,马杰开心,徐云峰自己也不排斥。

  一旁的马杰看起来心情不错,他微微抬头,专注地注视着徐云峰,眼神专注,唇边带笑,叫徐云峰不由得内心一动。

  马杰被徐云峰盯得害羞,摸摸鼻子移开了目光。

  这次徐云峰倒是注意到一些新的东西,主动问道:“马杰你这是,新婚燕尔?”

  “啊?”马杰没听清他说的什么,见他眼神指向自己左手,才明白徐云峰问的是自己手上的戒指。马杰无意识地摩挲了几下,笑容中有徐云峰看不懂的苦涩,“不是,是和我前夫的戒指。”他瞄了眼徐云峰垂在身侧的手,说,“徐总的戒指是和爱人的么?”

  听到他的问题,徐云峰不知该怎么回答,他举起左手,盯着无名指上的素戒细细回忆,发现自己的脑海中居然没有关于这枚戒指的记忆。

  这很奇怪。

  这枚戒指被保养如新,看得出来自己应该还是比较珍惜它的,自然也说明自己比较在乎这枚戒指代表的婚姻和这段婚姻对应的对象。那么完全想不起来伴侣和戒指这件事情就很不对劲了。

  他好像……忘记了很重要的人。

  徐云峰皱眉回想时,电梯早已经到达目的楼层的地下停车场,马杰动作亲密地牵起他的胳膊,带着他一步步往外走。他的动作太过坦然和熟悉,徐云峰一时没觉得哪里不对,只觉马杰的手冰凉彻骨,贴在自己西装布料外也冷得他那一小块皮肤冻伤似的疼。

  马杰说:“我的爱人很固执,很骄傲,不过他确实有傲慢的资本,年轻时留学美国,还没毕业就在华尔街翻手云覆手雨的。”

  徐云峰想好巧,自己也是美国留学华尔街工作,被董事长挖回来的。

  马杰说:“我们是在校园里认识的,但不算校园恋爱,他是毕业多年优秀校友,回来做演讲的。不过那天他的讲座我没听着,忙着踢球去啦,最后讲座散场的时候,我骑着我的小电驴赶到,一不小心一把子把他创倒了。”

  徐云峰不想听马杰和他前夫的恋爱起源,但是不由自主脑补了一下大学生时期的马杰,顺毛白净,劲瘦有活力,想想还挺萌。

  马杰说:“后面就是我们一见钟情两情相悦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啦!”也许是说到开心事,他笑得见牙不见眼,眼睛亮晶晶,更像一只小狗了。

  “运动会的时候,我邀请他来看我踢球。我记得前两天都还在下雨,老师们都在说比赛可能得推迟了,但是决赛那天天很蓝,风也很温柔。

  “他坐在高高的看台上,远远地看着。最后我们队得了冠军,我拿到了最大的一束铃兰花束,然后送给了他。”

  那束铃兰是当天新鲜采摘包装后再运送过来的,白色铃铛样的花朵和青翠的茎叶上还保留着细密晶莹的露珠。二十岁的马杰抢到最大最完美的那一束铃兰,气喘吁吁地直奔观众席的高台,将他最真挚的爱情和最热情无畏的拥吻,一同送给了徐云峰。

  

  不知不觉已是深夜,众和集团地下停车场内,徐云峰脸色晦暗,没有再说话,径直一踩油门开车离开了。瞥见后视镜里马杰越来越远,越来越小,也越来越模糊的身影,想起他刚才提到自己爱人时整只鬼都生动起来的模样,徐云峰不知道自己该作何想法。

  被他甩在车后的马杰,只是安静地目送他离开,而后一扭头,半透明的身影也消失了。他没有回自己进众和几年后按揭贷款买的百十平房子,而是去了公司不远处的一座独栋小别墅。

  这里是他和徐云峰在他本科毕业领证结婚后一起购置装修的家,或者说曾经的家。现在里面空荡荡的,只有地板上一束干枯的铃兰标本,无声地陪伴着蜷缩在角落里的马杰。

  马杰的勇气好像都在那一次高台之上众人欢呼的拥吻中用尽。

  他一路本科拿奖学金顺利保研C9,到硕士毕业后进入众和,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地从K7开始干,本就柔和温顺的性格被磋磨得有些怯懦温吞。而徐云峰之前的主要工作还是在国外,一直到他被众和集团胡董事长高薪聘请回来,空降K14,任执行副总裁。

  之前两人恰逢新婚燕尔,但聚少离多,见面说爱都不够。直到徐云峰回国工作,不论是工作上有意无意的工作汇报,还是工作之外的假期出行,相处时间都大大增加了。

  只是随之而来的却是两人性格不可避免的矛盾。

  徐云峰在美国留学工作多年,也曾在世界各地出差,见惯了时代的列车呼啸而过,车轮咔擦咔擦的震颤声都能激荡微小的尘埃翻滚。所以他习惯了做事就要做到极致,从不留情。

  然而马杰总是不忍心,他接受的是仁义礼智信的教育,背诵的是“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诗文,小学写进日记里的“未来的我”绝不是要成为那个自己曾不屑一顾的人。

  马杰给被裁员辞退的人谈的赔偿金,总是远远超出上级要求给出的最低标准,然后低着头垂头丧气地被Peter喷得狗血淋头。徐云峰也不理解,最开始劝过他。被训得多了,马杰也就自我洗脑般地教导自己,要做一个冷血无情的打工人,加班是一种彰显工作态度的方式。

  自我洗脑的结果是马杰有改变,但不多。

  徐云峰和马杰最近最大的一次争执也是因为这本性的矛盾。众和集团运营部技术骨干之一Alan,也是从国外高薪招揽回来的尖端人才,本性直率,恃才傲物,烦透了众和内部的盲从站队和尸位素餐。他对上级有些不太服气,项目上的一个中型招投标会议便没有与直属上级确认数据和节点细节。众和此次招标险些失败,还是同部门其他几位协助负责此工作的同事临时顶上,也是力挽狂澜了。

  运营部分管领导对Alan的处罚是罚年终奖金和三个月的绩效,也是因他年轻有才,准备高高拿起轻轻落下,日后工作上多多留意便是。但是徐云峰还是觉得他性格难堪大用不说,留职不动还占用上升通道,便吩咐让下属找其他一个公司猎头高薪挖他,想让他主动离职跳槽,再让猎头借口毁约。这样完美辞退,不落口风,还给其他人一个教训。

  马杰在客厅沙发上趴着打游戏,小腿一翘一翘的逗弄一旁咪嗷叫唤的大胖猫咪,顺便听全了徐云峰通话三言两语间随口的要求。他也没劝阻,只是在猎头毁了Alan的offer后,用其他渠道也找了个猎头给Alan主动递去邀约。好在Alan是有些真材实料的,新工作接手得非常顺利。

  徐云峰知道后其实也没有生气,他很平静地问马杰,“你为什么总是这么优柔寡断。”

  马杰问他:“将人逼到绝路有什么好处?”

  不需要对方回答,两个反问句已经是他们给彼此下的审判。

  两人不欢而散,只留下还没玩够的大胖猫咪追着爸爸们离开的脚步一路哒哒到大门口,无措地甩甩尾巴。

   

  大胖猫咪被马杰抱回家的时候还不是只胖猫咪,它只是一只瘦弱的小奶喵。下雨天猫妈妈搬运猫崽的时候不留神把它落在了马路沿,被路人好心捡到放在路边甜品店屋檐下躲雨。小奶猫出生一个月不到,眼睛都还没睁全,饿得小猫的奶夹子音都快夹不住了。

  还好有马杰,马杰路过买蛋糕时把它抱回了家。给它喂羊奶,擦脸和爪爪,并取名大胖猫咪,这个名字寄托了对此时还是个小瘦咪的奶猫茁壮成长的殷切期望。后面小奶猫也不负众望,长成了一只猪咪,早上催徐云峰和马杰快起床去给它添猫粮时发射的猪咪炮弹,几次差点精准砸断他俩的肋骨。

  但是现在这个空无一物的房子里不会有那只熟悉的大胖猫咪,马杰知道。

  这里没有大胖猫咪和它专属的plus版猫咪城堡,没有让马杰屡战屡败又屡败屡战的健身房,也没有徐云峰精心照料的铃兰花房。

  因为这不是他们的家。

  而是徐云峰深陷难逃的幻境。他在这个幻境里忘记了很重要的人,他的爱人,也是他曾经的丈夫,马杰。这个幻境以徐云峰的记忆为基点,他的记忆里没有马杰,自然也没有曾经作为共同的家的这栋房子。

  这里只有一束凋败的铃兰花束,寂静无言。

  

  年会之前有一段时间马杰都没有再来找徐云峰,其中一个原因是徐云峰出差。而他莫名地缚灵一般,离不开众和。

  他猜测幻境的运行规则是有一些唯心的,徐云峰的意识在马杰的明示暗示下未必回忆起所有,但明显察觉到了这个世界的不稳定因素,马杰本杰,他作为外来人员难免被排斥。不过好在徐云峰对他没有攻击性,只有一些恶趣味,马杰看着自己魂体突然duangduang棉花娃娃一样的质感,一捏一咕叽,对出差在外的徐云峰骂骂咧咧。

  但还挺好玩。下班后出不了众和,马杰理直气壮霸占了徐云峰办公室里休息室,乐此不疲地捏捏自己软软的脸颊胳膊肚子,有些像扒拉到新鲜猫抓板的大胖猫咪。

  除此夜晚的插曲,白天马杰、胡建林和潘妮的唱歌节目练习还是持续着。马杰笑呵呵的看着小伙伴们,眼神中满是怀念。

  胡师傅:“马杰克你怎么了马杰克,眼睛抽搐个啥啊缺钙还是缺钾,就跟你说要吃新鲜蔬菜水果,保健药都是骗人的!来中午的水果给你!”

  Penny:“跟你说了生命体征维持餐吃着会疯吧你看这又疯了一个。”

  马杰:“……”好果然还是那个熟悉的味道。

  到年会当天,胡建林拉着他去把资料送给徐云峰的时候马杰没有阻止,只是默默听着他们俩的对话。

  该说什么呢,马杰不知道。

  他听着徐云峰满口答应胡建林要调查标准件厂的事情,默默地扣扣指甲,没有多说什么。一直到胡建林满意地准备回办公室时,马杰才让他先行离开。

  他想和徐云峰说着什么,一时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最后还是徐云峰先问他:“你最近工作还顺利么?”

  马杰差点一秃噜嘴又要被动触发回答那套对待领导的套话,但他今天不想这么说。真实的时间线里马杰在和徐云峰冷战,虚幻的现在他想和徐云峰说点小话。

  马杰:“不顺利,烦烦的òᆺó。我是什么棉花小狗么每个人都想要捏我。”他怎么做鬼了还要打工,需要精确而真实到每一份报表都要准确填报么?!徐云峰你看你干的好事!

  徐云峰:“……”棉花小狗你是啊非常纯品棉花狗。

  马杰:“跟你们说了,我一直,胆子很大!”

  徐云峰:“……”你是鬼啊见你的人才需要胆子大比如自己,心理素质很强白日撞鬼都接受良好。

  两人脑电波始终没对上,鸡同鸭讲了一番,最后自己都觉得好笑。但是心情很好,马杰想,从前见徐云峰的心情总是很跌宕起伏,他们在一起多少年,从爱意随风起到面无表情拿着离婚证走出民政局,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说说话了。

  离开之前马杰问了徐云峰一个问题,如果碰到Alan这样的情况他会怎么做呢。马杰不确定自己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回答,但就是情不自禁地问了,他低头扣手,指甲在手心掐出一个个弯弯小月牙,但是没有痛感。此刻的马杰是真棉花小狗了。

  徐云峰不知道Alan是谁,只是莫名对这个名字有些排斥和焦虑。他回答:“具体看他的态度吧,认错良好就看他自己上级意见,不过公司层面处罚还是加重些,以儆效尤。”马杰离开后,徐云峰依然坐在沙发上没有动弹,他回想马杰走前瞥自己最后一眼的眼神,会客厅不甚明亮的灯光下,小狗眼睛里亮亮的一层水光,马杰哭了么。

  徐云峰胸口有些憋闷,他伸手摁住,对被马杰一颦一笑牵动心情的自己感到诧异。其实他第一反应是Alan这样的下属不宜久留,但不知为何,脱口而出的却是更加温和的处理方式。

  或许是因为,他想,他知道那样的回答会让面前的棉花小狗,再次被碾碎成湿哒哒的棉花吧。

  

  一直到马杰和他的小伙伴们在年会舞台上大声唱出那句“我的未来不是梦”的时候,徐云峰才明白马杰那句“我一直胆子很大”在说什么。

  他取下无名指上的戒指摩挲着,指腹轻轻打转,抚过戒指内圈刻的小小的缩写——MJ。

  马杰,徐云峰望向台上依然手足无措拿着手机看歌词的马杰,微笑着叹了口气。

  马杰确实胆子很大。一路从小镇做题家稳扎稳打杀进985本硕到众和大厂的马杰胆子很大,向徐云峰热情示爱的学生小马胆子很大,帮其他女员工挡酒和Peter的胡话的Magic胆子很大,明知前途未卜依然和胡建林潘妮站在一起举报上级的时候胆子很大,年会结束后,和刚从警局协助调查出来的徐云峰离婚并开车离开民政局时,面对脱缰野马一样疯狂撞上来的面包车下意识向右一打方向盘,毫不犹豫扑过来挡在徐云峰身上的马杰,胆子也很大。

  马杰问他将人逼到绝路能有什么好处么,后来的徐云峰知道了。

  车辆翻倒路边,安全气囊弹出,马杰趴在他身上瞬时陷入昏迷,浓稠的血腥味在密闭的空间里如一张紧密的蜘蛛网,一点一滴抽走马杰的生命力。被送到医院的时候,马杰立刻被推进了手术室,几个科室的医生一同抢救。

  徐云峰的头在车祸猛烈的撞击中也痛得他呕吐,但经过检查他在这场车祸中唯二受的比较严重一点的伤就是脑震荡和左边胳膊骨折,是马杰替他承受了大部分冲击力。打过石膏之后他坚持回到了手术室门口,签了一张又一张的手术同意书,签名之前医生问他和伤者什么关系。

  “……他是我的丈夫。”他说。

  马杰伤得很重,内脏受损头部受创,全身多处骨折,在手术室里抢救了十几个小时,全身的血几乎都换了一遍。徐云峰掏出手机想让人去找更多专家,手机却根本拿不住。他望着自己的双手,它们在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上面沾了些马杰的血,已经凝固成暗色,

  他低下头捂住了脸。

  

  后来马杰终于抢救成功,被送进ICU观察,徐云峰在外面站了很久很久,透过玻璃去看他。马杰身上插着许多仪器监护,氧气罩挡住他大半个脸,只能看到他软软闭着的眼睑和乖顺的睫毛。

  这么软,这么乖,但是又这么勇敢和果断。

  车祸调查已经出来,面包车司机来自于众和曾经某个领域的对手公司,当时的徐云峰做事更不留情,设的局很快叫这家公司濒临倒闭破产,公司老板内忧外患之下家庭也不顺,便恨上了徐云峰。

  徐云峰将人逼上绝路,后果却是马杰替他承担了。

  后面马杰还抢救过几次,中间一度徐云峰以为他要挺不过去了。如果马杰死了,徐云峰站在手术室外盯着手术中的红灯,他们就做一对死鬼夫夫,只是家里的大胖猫咪没人照顾了。

  马杰情况终于稳定下来后,终于被送到普通病房观察,徐云峰把他转移到环境更好的私立医院,自己也带着大胖猫咪在那里住下了。工作基本都在线上完成,出差也尽量减少。最开始马杰身上伤还没好,徐云峰不敢动他,是专业的护士和护工给马杰换药擦身。几个月后马杰外伤基本好了,只是一直醒不来,向护工学习了很久的徐云峰便自己照顾马杰,护工在一旁帮忙。

  马杰昏迷两年后,大胖猫咪都已经快习惯陪伴着睡着了的爸爸了。以前在家它喜欢趴在马杰胸口,duang大很肥美的一坨,现在它在徐云峰的教育下知道了,不可以压到爸爸。它舔舔马杰的脸,想要爸爸起来陪它玩。它想他了。

  但是马杰无知无觉,只是安静地睡着。

  他不知道父母被徐云峰接来看到他的样子哭得有多痛,砸在徐云峰胸口的拳头有多重;他不知道胡建林和潘妮每个月都会来看他,从震惊徐云峰和马杰的关系,到已经非常淡定地看徐云峰给马杰按摩手脚缓解肌肉萎缩;他不知道从不信鬼神的徐云峰,偶尔从医院离开,除了回家看看花房里的铃兰花,便是寻各地的佛堂与道观。

  如果有神明,徐云峰深深叩首。

  祈求神明,救救马杰,祈求神明,救救马杰。

  马杰昏迷第三年,身体状况突然变得更差了。医生检查后告诉徐云峰,如果继续恶化的话,可能会回天乏术。

  徐云峰抱着马杰靠在床上,马杰的头无力地倚靠在他肩上。他昏迷后瘦了很多,徐云峰再怎么照顾他也阻止不了身体的虚弱,手腕细瘦可以摸到皮肤下的骨头。

  暮色四临,夜色暗涌,黑暗一点点侵袭病房,这里被徐云峰布置得很温馨,像是一个家。

  “马杰。”他亲亲马杰的脸颊,这里本该有一个鲜活的小梨涡,他说,“我有办法救你了。”

  叩遍神佛,拜过群山,他终于寻到了一个邪方。

  有人说马杰昏迷不醒,是因为三魂七魄逸散了一魄,那么要不找到马杰丢失的一魄,要么,换魄锁魂——用他人的一魄,来补全马杰失去的生机。

  徐云峰亲亲马杰的嘴唇,他怎么会同意马杰的身体里有其他人的魂魄呢,以徐云峰一魄,锁马杰一命,很公平,很划算。

  

  众和年会在员工一片欢呼声中结束了,响彻夜空的警笛声中,徐云峰也要前去配合调查。马杰向他挥手,“我在家等你。”

  等徐云峰调查结束,回到他们曾经的家所在的小别墅的时候,这里已经恢复了曾经记忆中的模样。马杰魂魄因为强行入幻境,被排斥已经很虚弱,自己在桌子旁趴着睡着了,桌子上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小馄饨,旁边窝着一只荷包蛋。

  发现徐云峰回来,马杰半梦半醒间喊他吃小馄饨。徐云峰握着他的手轻轻吻上,马杰,一直以来都辛苦了。

  马杰虚弱又困倦,之前他从车祸造成的长久昏迷中醒来,手脚无力不说,还惊恐地发现徐云峰也躺板板了,吓得他差点又厥过去。

  还是徐云峰请来的白胡子大师上前来给他解释了换魄锁魂的事,还有徐云峰做了财产公证和转移,名下资产都给了马杰。马杰对白胡子大师说自己并不想做个鳏夫即使是个有钱的鳏夫,有没有什么办法抢救一下徐云峰。

  白胡子大师给了一个解决办法,马杰入徐云峰脑中梦境,但不可强行提醒徐云峰,最好让他自己想起来过去种种。若是成功,两人便可同心同德,共用一魄。只是若是失败,马杰怕是会迷失混沌之中,不在天地之间。马杰说可以可以的,您请吧。

  白胡子大师数着银行卡余额里新增的数字,大赞,好一对般配的疯子傻子。

  

  马杰说:“徐云峰,等我再醒来的时候,我们能再见么。”

  “会的,我向你保证。”

  

  不知过了多久,马杰醒来,天色已晚,房里一盏小灯,光线很是柔和。

  马杰一偏头,便见徐云峰躺在他的身边,温柔地注视着自己。身后一束束新开的铃兰,垂下的花朵好似鸣钟密语,窗外隐约传来烟花绽放的声音。

  他说,马杰,新年快乐。

  

  

 

  

  

  

  

临零

第一乐章:奏鸣曲 18

  颠簸将修从深沉的昏迷中唤醒。当他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被拷在一辆囚车上。


  对面正襟危坐着三名戴着面罩、持枪的武警,显然不是被他暴揍的那三个。车厢里很昏暗,没有窗户,他不知道自己正被送往哪里,只能感觉到车辆正在向上,也许是沿着某条山路盘行。


  大约又行驶了半小时后,车停住了。车门被拉开,有警官粗暴地将他押出去,他踉跄几下,听到身后人说:“别想耍花招,在这里你是用不了异能的。”


  修自然是知道这一点,他也没打算尝试逃脱,现在还不是时候。


  面前的铁门在东方晨曦的照耀下反射出冷硬的光泽,铁门旁立着一块牌匾,上面写着“凡人权益促进会异能罪犯审判总部”几个大字,刚上的漆...

  颠簸将修从深沉的昏迷中唤醒。当他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被拷在一辆囚车上。


  对面正襟危坐着三名戴着面罩、持枪的武警,显然不是被他暴揍的那三个。车厢里很昏暗,没有窗户,他不知道自己正被送往哪里,只能感觉到车辆正在向上,也许是沿着某条山路盘行。


  大约又行驶了半小时后,车停住了。车门被拉开,有警官粗暴地将他押出去,他踉跄几下,听到身后人说:“别想耍花招,在这里你是用不了异能的。”


  修自然是知道这一点,他也没打算尝试逃脱,现在还不是时候。


  面前的铁门在东方晨曦的照耀下反射出冷硬的光泽,铁门旁立着一块牌匾,上面写着“凡人权益促进会异能罪犯审判总部”几个大字,刚上的漆,看起来很崭新。周边戒备森严,哨岗有警卫在来回巡逻,时不时就有列队迈着整齐的步伐走过。


  门口已经停了两辆警车,也许是押送其他和他一起被捕的异能行者的。两名警官按住修的肩膀,带他走了进去。


  总部大楼前有一块很大的空地,中间竖起一尊高达三四米的雕塑,那是凡人会的标志——一只站立在石块上、被蛇缠绕的展翅的巨鹰。雕塑底部刻了一行小字:“正义的天平终将制裁罪孽。”


  修只看了它一眼就移开目光,细细打量四周,逐渐完善脑海里的那张路线图——


  走过空地,进入玻璃门,先是一间冷清的大厅,然后右拐,经过层层检查与核验,记录人脸特征,穿过一条狭长的走廊,乘电梯下行到达负一层,又是一条走廊,依次经过挂有“101”、“102”、“103”牌号的房间,拐个弯,来到审判法庭门外。


  说是法庭,其实不如说审讯室更为合适。房间中央是两张焊死在地上的铁桌,修被押到离门远的那一张上坐下,抬起头,原本毫无波澜的表情里露出一丝惊诧。


  坐在对面的那个西装革履、戴着方框眼镜的麻瓜审判官,竟是银时空李儒的分身。


  他旁边还坐着一名女性,是媚娘的分身,看上去像是记录员,面前摆着一台电脑,随时待命。


  审判官的眼神很倦怠,又透着精明,嘴唇抿成一条细线,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的阶下囚。


  “呼延觉罗·修。”审判官说,声音很洪亮,“这是你的异能全名,对吗?”

  

  “从我们的资料上来看,你在社会上以乐队吉他手的身份自居,但你曾经在你们异能行者的军队里服役过,是这样吗?”


  “是。”修的回答稍顿了一下。


  “今天凌晨三点到四点之间,你在老屁股酒吧帮助一名犯人逃脱,联合其他异能行者袭击警察,对于这一事实你同意吗?”


  “其他异能行者与此事无关。”


  “我问你同不同意!”审判官拍桌而起,气焰很嚣张,但修依然平静地背靠椅背,直视他的目光。


  “整件事情都由我一手策划,与其他人无关。要抓就抓我,把他们都放了。”


  审判官冷笑一声,“我看你是真不清楚你现在的状况。”


  旁边记录员的表情也变得微妙,她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好像在表达她的不屑。


  “你已经触犯了异能禁用条款第57条滥用异能罪、第83条聚众斗殴罪和第123条伤害凡人罪,酒吧在场的所有异能行者全部列为要犯,而那个跑掉了的小姑娘,我们将全力通缉。你觉得,你还有权利在这跟我谈要求吗?”


  “我没有使用异能。”


  “你用了用异能操控的武器!”


  “好吧,我同意。”


  “你的罪行已经严重到可以直接判你死刑了。但好在我们仁慈,我们始终认为异能行者有着和我们凡人一样高的价值,总是愿意给每一个异能行者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所以在修订版条款中,我们废除了死刑,最高判决只是终身监禁。看看,我们的心胸是多么的宽广啊。”


  修也同样回以他一个毫无感情的微笑。


  “基于你所犯下的三种罪行,你将被判处为一级罪犯,处以终身监禁、128万罚金,在监狱里好好改造可以申请减刑。你还有什么异议吗?”


  修还没有说话,那审判官就“哐”的一声敲下了法槌,摆摆手道:“好了,没有异议,把人带下去吧。后面还有几个?快点快点麻利点,早点审完,我要回家睡觉。”


  审判就这样草率地结束了。依然是刚才带修进来的那个警官押着他出去,经过103、102、101号房。不知道是不是修的错觉,从103号房门口走过时,他隐约听到里面传来一阵惊悚的尖叫,很快又毫无声息。


  在进入电梯后,修问道:“103号房里有什么?”


  那警官讥笑一声说:“有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进去的人就再也没出来过。”


  电梯到达负五层,这已经是最底下的楼层,应该就是为修这种“一级罪犯”准备的。修原本以为,监狱是与审判总部分离的,没想到它就建在大楼的地下。

  

  这里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气味,一些鼠虫之类的喜阴生物从修的脚边窜过。待他适应了这里的昏暗后,眼前的景象令他心里一搐。


  牢房里关押着的无一不是处于半生半死状态之间的异能行者,他们身上满是伤痕,面庞凹陷,有的在昏睡、有的在呓语。其中有几张还是熟面孔,是修曾在铁克禁卫军里见到过的人。零零散散的目光投向他们,但又很快收回,好像他们无关紧要似的,又或者是早已习惯了狱警和犯人的进进出出。


  修四下扫视了一圈,但没有见到他想找的那个人。


  警官直接将修带到最里面那间空牢房,除了一张铁床外,没有其他物品。


  “监狱的规章制度都在上面写着,自己好好看。”


  他直接丢给修一个薄薄的本子,锁上牢门后转身就要走。


  “等等。”


  修扑到门上,抓住铁杆,可还没等他说出话,他的身体就如遭受电击般一阵剧痛且伴随着酸麻,让他不得不松开手,向后摔去。


  警官听到动静后转头,“哦,忘了提醒你,别碰铁杆,要不然会有很严重的后果。第一页上清清楚楚的写着呢。”


  他脸上微妙的笑容显然表明他是故意的。修撑着地板,缓了一会,才从沙哑的嗓子里挤出声音来:“有一个叫吉吉如律·令的异能行者,在这里吗?”


  “你好像不该管这种事吧?在这里,管好你自己,多余的话别问。”


  修知道自己得不到更多信息了,他只能背靠水泥墙,一只手搭在屈起的膝盖上,闭眼听着牢房里滴滴答答的水声。


  经过一夜的折腾,他已经很疲倦了,但他的头脑还在高速运转。来到这里或许并非是一件坏事,关键是他该如何运用这种优势,想办法突破重围。光靠他一人的力量自然不行,如果能找到令,事情或许会好办很多……


  “你在找令总领吗?”


  隔壁传来很小的声音。修睁眼,看到一个尚未脱去稚气的男生斜靠在床边,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你是异地组织的成员?”


  他点点头,“你也是吗?”


  他不认识修,但修也没打算这么快亮出自己的身份,“算是吧。你知道令在哪里吗?”


  “令总领原本就关在我旁边,可前几天犯人劳动的时候,他和狱警起了冲突,后来被带走了。”


  “被带走……”修神色一沉。


  “我希望令总领不是被带去103号房。带去哪都行,可千万不能被带去那里。”


  “103号房怎么了?”


  “听说被带去那的人,某种意义上就是被判了死刑……不不,也许比死刑更可怕。”男生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修沉默了一会,翻了翻狱警给他的手册,里面没写什么重要东西,都是些不可理喻的规矩和禁令。


  “你的伤怎么回事?”修指了指他的额头,那有一道几乎贯穿半张脸的伤疤。


  “哦,没什么,那些狱警每天的享乐就是干这事。”男生耸耸肩,“你刚来这里,得做好心理准备,他们会对新面孔格外上心,会想着办法让你不好过,最后让你变得像……那些人一样。”


  修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正如他所说,这个监狱里没几个人看起来是正常的,他们脸上都带着一种游离于世界外的神情,好像被抽走了灵魂,双目黯淡无光。


  修难以想象,究竟是什么样的折磨,才能让这些曾经骄傲的异能行者变成这副行尸走肉的模样。


  男生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当天花板上的灯管全部亮起、突如其来的强光刺得修睁不开眼、棍棒重击铁杆的咚声震得人耳膜嗡嗡响时,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摊开手:


  “好了,新的一天,新的折磨,马上就要开始了。”

嫌疑人X就不献身

靠美貌征服世界之我就是李琦

靠美貌征服世界之我就是李琦

slash-cat

【年会不能停】【徐马】甲方乙方

一波OOC段子合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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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食障碍

徐云峰那段时间有点轻微的进食障碍,去看过医生,其实不看医生也能知道是心理原因,躯体化了,他要么胃口不佳,或者有些抗拒进食,清淡或重口都不爱吃,但是身体又需要补充营养和能量,尤其是他需要高强度的工作。
药是一次没少吃,时间长了也有轻微的好转。
这天开视频会议,跟HR的几个部门,徐云峰在宾馆的电脑大屏幕上看着几个人头,会议开得时间很长,从上午要开到下午,到饭点的时候徐云峰让他们先吃饭,同时酒店也送了午餐上来。
毫不意外是没有胃口的,视频里的几个头像黑的黑退的退,零星几个方框里还有画面,但是人不在,除了马杰这个小傻子。
大概加班加......

一波OOC段子合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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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食障碍

徐云峰那段时间有点轻微的进食障碍,去看过医生,其实不看医生也能知道是心理原因,躯体化了,他要么胃口不佳,或者有些抗拒进食,清淡或重口都不爱吃,但是身体又需要补充营养和能量,尤其是他需要高强度的工作。
药是一次没少吃,时间长了也有轻微的好转。
这天开视频会议,跟HR的几个部门,徐云峰在宾馆的电脑大屏幕上看着几个人头,会议开得时间很长,从上午要开到下午,到饭点的时候徐云峰让他们先吃饭,同时酒店也送了午餐上来。
毫不意外是没有胃口的,视频里的几个头像黑的黑退的退,零星几个方框里还有画面,但是人不在,除了马杰这个小傻子。
大概加班加得有点昏头了,他匆忙取了个外卖,忘了关摄像头,于是坐在镜头前就开始吃饭。
炒饭配一大锅冒菜。
马杰吃饭很有意思,拿筷子的姿势很奇怪,一次性筷子挑起很大一块炒饭往嘴里送,嘴巴被炒饭塞得鼓鼓的,本来就圆的脸更圆滚滚,但是右脸又吃出圆咕隆咚的酒窝。
他嘴里还嚼着,这边又要忙不迭再塞一些冒菜,嘴巴被辣得又红又亮。
背景里还要放音乐,跟他本人气质很不相似的那种风格,摇滚或者是rap,马杰一边吃一边轻轻摇头晃脑,时不时还要跟着哼几句甚至叫上两句,结果不小心咬到辣椒,咳嗽个半天。
徐云峰很想笑,但是又怕笑出声被他发现,这个吃播就会被手忙脚乱地结束。
于是他只能憋着,脸上的肌肉和喉咙都绷得紧紧的,脑子里的神经和心里的弦却松动了,胃也因此跟着松动,开始发出想要进食的信号。
徐云峰吃了这段时间以来最正常的饭量,尽管仍旧不多。
会议重新开始的时候,马杰发现自己一直没关视频,整个人在屏幕里肉眼可见地迅速褪色、僵化。
“要死要死要死。”他小窗发送了一条信息给来慰问的同事。
同时也收到了一个小窗私信。
来自K14 Jeffery 徐副总。
“看起来很好吃。”
马杰:………
徐云峰审视了两遍自己发送的信息,怕自己太冒失给马杰造成不必要的压力把人吓跑——毕竟他还要徐徐图之的。
于是他又补充了两句话:
“我是说你的冒菜看起来很好吃。”
“不是说你。”
助理在旁边看得相当无语。
“老板,欲盖弥彰等同暴露本性,您后面那句解释多少有点多余。”
她指一指视频里的马杰,后者已经汗流浃背了。
同事小窗私马杰:“咋了?冒菜太辣吃热了?看你满头汗。”
马杰:“……凉了😇”
这边徐云峰还在咨询助理:“有没有一种合理的方式,让一个比我小至少15岁级别低6级的员工能很放松地单独跟我共进早、中、晚三餐?”
助理愣了一下:“老板,您这听起来是要明媒正娶,包养都达不到这阳光开朗的效果。”
助理真的是无心的,无心就是无辜的,毕竟老板这个要求听起来都能写进段子。
但是面前的老板看起来居然上心了。
“老板,我先提醒您,利用职位之便强制爱这套虽然实在精彩刺激,但不合法。”助理赶紧提醒道。
徐云峰:………
徐云峰:“我会循序渐进,先在他的工位和食堂加装个监控。”
助理听完已经预约她司法律顾问的时间。


领导问话

领导同你面对面讲话,用问句对下属杀伤力是最大的,这种杀伤力来源于一种未知的恐惧,比如“你说呢”“你觉得呢”“你怎么看呢”。
不过当他先说了自己的想法再问,那情况又会稍微好一点,这种时候往往要先附和。
马杰深谙此道。
徐云峰在他几乎要把头钻到电脑屏幕里的时候,很不适时地问了一句:“我觉得应该换个冰箱了,现在这个海鲜的保鲜性次了点,你怎么说?”
之所以不适时是因为此时马杰的脑子还在K10 Magic模式,因而此时的徐云峰在他眼里不是徐云峰,是K14徐副总,所以马杰脱口而出:“是,您说得对。”
徐云峰一听这话就知道不对,手指曲起来,在桌子上用力敲了敲。
马杰:?
徐云峰:“我觉得得换个保鲜性能强一点的冰箱。”
马杰这会儿有点反应过来了,他左右看了一眼,灰色的大理石地板,螺旋状的楼梯,灰色的皮质沙发,以及自己此时坐的过于宽敞的餐桌,这是徐云峰家没错啊?
那要换的不是他自己家里的冰箱吗?
那问他意见的意图是?
徐云峰又用手指敲了两下桌面:“隔八百里都听到你这社畜小脑瓜转动的声音了,至于吗?”
“您还知道社畜这个词儿啊?”马杰眼睛发亮,喜出望外,但完全抓不着重点。
“第一,”徐云峰竖起一根食指,“我说过,在家里不用敬语,第二,别用你K10的脑子,换回马杰。”他说完点一点马杰的小脑袋瓜子。
“嗷……”马杰习惯性地舔一下嘴唇,“那么在发表意见前我想先问三个问题,第一,这是你的房子,屋内所有配置的使用权和更换权都是你的,包括这个冰箱。第二,更换冰箱需要考虑的不单是资金,还有时间成本,鄙人不才但感觉徐总这冰箱利用率不是很高,从投资回报率来看我不是很建议。第三,我只是暂居在这里,不如问一下徐妈,作为家里保姆她在这方面比我更具权威性。”
徐云峰快被气笑,同时又觉被逗笑,于是拉开椅子,坐下来,伸手先把马杰的电脑合上,杜绝了他视线落在除自己以外其他地方的可能性。
“那我就只说一点,”徐云峰说,他很松弛地靠在椅背上,双腿叠着,双臂也交叠,一只脚的脚尖勾着马杰椅子的一只腿,连人带椅子拉过来,膝盖碰膝盖。
“马杰,这冰箱你也要用,你说你是不是得上点心?”
“啊?”
“所有权、更换权和使用权你也占一半,你说我是不是得问你?”
“等一下,”马杰推一推自己的眼镜,“我们现在还是在讨论冰箱的问题,是吧?”
徐云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对吧?”马杰有些心虚地问。
“你说呢?”徐云峰说。
又来了,模棱两可的态度!遇事给下面人留足空间的宗旨!天杀的领导!
马杰敢怒不敢……
他有什么不敢的?!现在他可是堂堂马杰不是K10 Magic!
“我,我觉得,”马杰深吸一口气,“我还想新买一套四件套,你那些实在太土了,还,还有锅,我用起来不太顺手。”
“好。”徐云峰很满意地回答,点开自己手里的日程表,“排个时间,我们一起去看看。”


甲方乙方

徐云峰看着自己的体检报告单陷入沉思,成年人嘛,尤其他这个年纪有点问题是正常的,关键功能没出岔子就行。
他现在在犹豫要不要把这张报告单共享给马杰。
他敢肯定马杰的体检报告也有一堆毛病,看看马杰这作息,熬夜、饮食不规律、熬夜,所以他俩应该互相扯平,谁都没资格念叨谁。
如果马杰能拿报告单上的异常指标说事,那他也能,徐云峰如是想,然后把报告单对折再对折,先放进了抽屉里。
“太迟了老板,”助理小姐姐看着自家老板这个动作,很贴心地提醒,“报告单我拿来的时候不小心搞混了,把您的混在里头一起给马经理了。”
徐云峰:“……”
助理:“但是您这几年确实需要找个人管管您喝酒了。”
徐云峰:“你是哪里来的这种错误预判,觉得马杰就能管我?”
助理小姐姐微笑,“我也没说马经理就是这个人啊老板。”
徐云峰这几年因为应酬喝酒确实不少,其实按照他这个级别是有拒绝喝酒的资本的,但是他酒瘾不算小,尤其是客户投其所好专挑一些好酒往他嘴边送的时候,加上高强度工作和经常出差,尽管已经尽可能保持规律的作息和健康饮食,时间一长,胃仍旧有些受损。
他这天下班回家就看到马杰坐在餐桌边上,桌上摊着两份体检报告。
“在你开口之前我先说两点……”徐云峰率先开口。
“别,领导,您歇会儿,我先阐述我的企划方案。”马杰虽然笑着,但是打断得叫一个干脆,“我的毛病在熬夜,您的问题在喝酒,共同潜在空间在饮食板块,我们打通底层逻辑,聚焦垂直领域,形成闭环矩阵,协同完成新的生活业态。”
徐云峰头疼,但能拿他怎么办呢:“行,那接下来对齐一下颗粒度吧马经理。”
“我熬夜您就得强制关我机,然后您出去得答应我不喝酒。”马杰说,然后拿出一张纸,“来签合同,领导。”
徐云峰拿来一看,甲方徐云峰乙方马杰,乙方如有违约,剥夺乙方主卧使用权,发配客卧,上班不得坐甲方的车,自己承担打车费用;甲方如有违约,剥夺与乙方肢体接触权。
徐云峰:“………一点浮动空间都没有?”
马杰垂着脑袋,感觉受了天大的委屈:“我罚两条您就一条,您不能再得寸进尺了。”
“签签签。”徐云峰说。
合同签了,一式三份,非常正式。
马杰倒是很自律,主要是为了上班的那点打车费,他徐总就憋屈了,夜间双人运动频率被迫减少,因为违约了这回旋镖还得扎自己身上——马杰发配客卧,不坐他的车上下班,罚的到底是谁?见过不平等合同没见过这么不平等的。
但有什么办法?面对家里堂堂马杰,他只是区区一个徐总。
助理小姐姐发来今日schedule,同时来找自家老板对齐颗粒度,赞赏道:“该说不说,老板您的面色看起来有生气了很多。”
徐云峰冷笑一声。
“今晚有局请别忘记。”
晚上酒局人少,客户是多年合作的,知道徐云峰的口味,说这次带了一款不错的人头马给徐总尝尝。
“酒气味淡,小酌一两杯,闻不出来。”对方说。
徐云峰有点心痒痒,他已经很长时间没碰酒了,自认为够守约,偶尔一次,还只是一两杯,人减肥都还有欺骗餐呢,徐云峰说服自己,觉得逻辑自洽,然后头一转看到手里拿着手机的助理。
徐云峰:“你不会不小心拍照给Magic的对吧?”
助理微笑:“不会的,老板,我对您忠心耿耿。”
“我就是拍照发了个朋友圈。”她补充。
徐云峰把手机拿出来,看到助理发的朋友圈:
“遇上这样的神仙客户简直了~”配图是一张人头马的照片,不小心把自家老板戴着戒指的手拍进去了。
下头有只Magic点了个赞。
徐云峰:………
徐云峰把自己面前的酒杯反盖上了:“最近身体不好,不能喝。”
客户:“一两杯也不行啊?徐总不会也被体检报告吓到了吧?”
徐云峰:“倒也不是,是我家乙方不让。”
“啊??什么乙方??”客户惊呼。


轮班制

徐云峰有时候觉得马杰的脾气实在太软了些,虽然很可爱,但也少了不少情趣。
“如果你的伴侣一点脾气也不对你发,其实是个反常的现象,是吗。”徐云峰问。
面对老板没头没尾的突然提问,助理小姐姐面不改色:“通常情况是这样的,说明这对情侣应该还没建立起一种完全可以依赖对方的亲密,但这个仅供参考。”
“那不通常的情况呢?”徐云峰问。
“比如年龄差在15岁以上并且职级相差至少4个级别而且还在同一家公司那种吗?我的看法是有一方爱公司胜过爱伴侣,否则怎么会把工作关系带到家里呢?”助理回答。
徐云峰:……
“这就是为什么大部分公司不提倡办公室恋情的原因,我做过这方面调研。”
“就没有比较成功的案例吗?”
“那有比较具体的问题吗?”
“比如说,一个跟你有15岁以上年龄差并且职级比你低至少4个级别而且还在同一家公司的伴侣,在家里依旧坚持喊你领导,不是在床上喊的那种。”
徐云峰看起来是认真在做情感咨询,虽然他的表情像是在听报告而且不断在输出一些相当炸裂的私生活同时包含虎狼之词,但是没关系,助理依旧开了眼,并感慨:“徐总您,原来也挺敏感。”
徐云峰冷笑一下:“我不是出生就五十岁,也是从二十五岁过来的,谢谢。”
这确实是像马杰会做出来的事情,在回家和先在公司完成工作之间他会选择后者,动用徐总的关系让Peter给他减少点工作量马杰说不定当场就拉离婚协议。
马杰,众和棉花拟人第一人,用全世界最软的脾气和心肠拿捏众和的阎王。
助理小姐姐叹口气,“那么请问您的诉求是?”
“他能冲我使使性子也好。”徐云峰说。
不知道为啥,助理居然有些同情起徐云峰了,虽然她一年365天有360天的熬夜是拜他所赐。
“加油吧徐总,我确实爱莫能助。”助理说,“毕竟我男朋友会在家里叫我昵称并且我可以肆意冲他作天作地,以及别忘了今晚有个酒局,HR K10及以上的员工也会去。”
徐云峰点点头。
他又想在心里叹气了。
微信里的聊天记录停留在上午,马杰对他的称呼还是徐总,他在家也这么叫:
“徐总吃饭了。”
“领导我今天加班,晚点回。”
听听这话,回个家跟提交OA审批似的,徐云峰真的是气不打一出来,有时候真想坐下来跟马杰好好谈谈,白纸黑字写个家规:在家不许叫徐总或领导!
但是看马杰每天窝进臂弯里的软软的脑袋又实在不忍心,甚至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的问题:是我在家太严肃了吗?徐云峰摸着马杰的头发想。
晚上的酒局是庆功,一是营业额创了新高,二是祝贺高铭二婚,三是跟一个美国来的客户熟络熟络感情。
这种酒局想喝得少是不存在的,白的起步。
马杰的酒量其实差得很,也不爱喝酒,都是在职场的几年练起来的,有几次喝得一直在旁边吐,还不准徐云峰过来,他俩就隔着一条街,人还没散,马杰边吐边给徐云峰发微信:别过来。
徐云峰气得牙痒痒,又没辙,让助理给他送水送药,完了等人都散了才走过去把自家晕醉小狗提溜进车。
这次徐云峰到得迟,来的时候马杰已经喝了一轮,助理在旁边,接收到老板的眼神,跟他解释:“替几个小姑娘挡酒挡的,拦不住。”
徐云峰了然,身子一侧把已经有点晕的马杰和几个客户挡开了。
散场之后马杰坐在路边,徐云峰去便利店买水,刚出来就看见马杰窝成一团。
“怎么了?让你别喝那么多你非不听……”徐云峰话才说一半,给马杰打断了。
还不是一般的打断。
“徐云峰!”马杰叫道,抬起醉醺醺一张脸,眼睛红红的,“你给我站好!”
徐云峰是真没想到,首先这几年敢直呼他大名的人几乎绝迹,其次马杰不止喊他大名还用祈使句跟他说话。
徐云峰懵了一下,站在原地,双脚并拢站得笔直。
这天底下大概也就马杰能有这特权了,可惜清醒的马杰从来也认识不到自己有这特权。
“你个王八蛋笨蛋混蛋,欺负人!”马杰说。
他喝得真不少,这时候理应是在骂人,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声音软绵绵的,最后三个字声线都抖,听着像小狗在呜呜。
“怎么了?我怎么欺负你了?”徐云峰想走过去,手里拿着脱了的大衣,想给马杰披上,免得他感冒,结果又被马杰吼了。
“让你动了嘛!站那!”马杰说,一张脸拧巴成一团,委屈巴巴,“你说,你们都啥破文化!一天到晚喝那么多酒,我快累死了!”
“好好,你先把衣服穿上,我们回家,明天我让Peter给你请假。”徐云峰轻声说。
“你少来这套!我又不是关系户!”马杰喊道,“你少摆你那领导架子呜呜呜”他说了大半居然哭了,徐云峰跨过去,让马杰扯着自己衣服擦鼻涕眼泪。
街上还来往着人,现在他俩杵在马路牙子边,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年轻,一个儒雅绅士的灰发男士,旁边烤肉店的外放电视放着日剧《大叔的爱》,这画面,多少有些一言难尽。
马杰确实是受了不少委屈,他也不是没脾气,只不过觉得徐云峰的糟心事更多,他不想把公司的情绪再带回家,避风港避风港,总要有人当港,他不想做那个发泄负面情绪的人,如果是这样,马杰就永远只能当一个徐云峰的附属品,但他不是什么情人,他是——
“我是你徐云峰追着领进家门的!”马杰把脸埋在徐云峰的高级西装面料里,“你认不认!”
徐云峰摸着马杰的脑袋,这软乎乎的脑袋,在他这抽抽嗒嗒的,借酒劲儿耍着脾气说着胡话,让他心窝都发软。
“认、认。”徐云峰叹口气,“咱俩到底谁不认?我真是冤死了,你像现在这样依靠一下我,怎么了呢?”
“让我当你的港,咱们轮班制,行吗?”徐云峰低声求道。


迎财神

正月初五迎财神。
按照马杰从小到大的习俗,初四晚上十一点就要全屋开窗开门、灯火通明恭迎财神。
马杰为此特地设置了个闹铃,徐云峰对此相当无语,他们家大,上下两层,难道要一个个开?
马杰:“当然了。”
徐云峰气笑,扯着他的领带把马杰拉过来:“缺你吃了还是缺你穿了,小贪财迷。”
马杰笑一下,右脸酒窝晃到徐云峰心窝里。
“过年求点福气,图个吉利嘛,领导。”
拿他没辙,比棉花还软的小男友要迎财神就迎吧,徐云峰想。
马杰像只快乐小狗,摇着尾巴在家里跑来跑去,从这个房间窜到那个房间,开灯、开窗、开门,徐云峰有啥办法?只能配合,也在家里走来走去,从客厅走到厨房,厨房走到地下室再走上来,开灯、开窗、开门。
最后把大门打开,徐云峰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家这么多扇门、窗还有这么多盏灯。
这下真的是灯火通明了,暖融融的把他和马杰悬浮在灯的海里,马杰对着大门说“迎财神!新年我领导项目滚滚。”
徐云峰想着待会儿这些门、窗和灯还得一样样再去关上,叹口气。
他摸摸马杰的脑袋:“你才是我领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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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云峰x马杰】白兰鸽

*15k 圣彼得堡爱情故事 一发完

 

 

 

00.

他的思念比那里的冬天更漫长。

 

 

 

01.

飞机降落在圣彼得堡普尔科夫机场。

 

近十小时的飞行让商务舱的马杰身体有些僵硬,他艰难地动了动酸痛的肩膀再动了动同样酸痛的腰,然后轻车熟路地给手机换上一张俄罗斯电话卡。开机、打开微信、在盼马壮的群里报过平安,马杰正犹豫是不是应该去给身处头等舱的徐云峰更换境外电话卡以表自己被领导看见的知遇之恩,就收到了徐总助理的微信消息。


马杰扶着眼镜认真读过,确认是今晚入住的酒店地址。...

*15k 圣彼得堡爱情故事 一发完

 

 

 

00.

他的思念比那里的冬天更漫长。

 

 

 

01.

飞机降落在圣彼得堡普尔科夫机场。

 

近十小时的飞行让商务舱的马杰身体有些僵硬,他艰难地动了动酸痛的肩膀再动了动同样酸痛的腰,然后轻车熟路地给手机换上一张俄罗斯电话卡。开机、打开微信、在盼马壮的群里报过平安,马杰正犹豫是不是应该去给身处头等舱的徐云峰更换境外电话卡以表自己被领导看见的知遇之恩,就收到了徐总助理的微信消息。


马杰扶着眼镜认真读过,确认是今晚入住的酒店地址。


Magic收到~


眨眼敬礼。

 

马杰心想自己的操心属实多虑。能当领导说明他有能力,能当领导的助理那知冷知热知人知面且知心打点好一切的能力当然不容小觑。


众和此次赴俄罗斯为的是一单重要的跨国生意。商业场向来是没有硝烟的战争,是利益与人性的博弈。对于那些早已成为业内翘楚的佼佼者,也就是徐云峰一众的成功人士来说,他们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不怒自威无所不能如鱼得水,办公室的打印机永远在孜孜不倦地吐出标准尺寸的纸张,装订成文件引渡成至高无上的价值和真理,引领行业走向更尖端的领域,随手掷出一个数据就能让一片高楼拔地而起平步青云或顷刻间坍塌为废墟。


马杰毕业于一所名牌大学的商务英语专业,二外选修俄语,成绩优异。于是简历表上曾经写过自己熟练运用英俄两国语言的他,将担任本次出差的翻译助理和紧急公关。说是公关,其实就是喝酒。徐云峰前阵儿动了一个小手术,已经痊愈且恢复得很好,但少喝点酒总是没有错的。在众和这么多年,当年那个初出茅庐的不抽烟不喝酒不烫头的模范青年也在酒桌文化的磨砺下逐渐茁壮成长。


酒量虽然依然不如其他同事,但胜在懂语言能交流,长得虽不说比肩潘安来一个美得惊天动地,至少也算得上是让人乐不思蜀流连忘返的眉清目秀小帅哥一位。一直轻描淡写地徘徊在公司部门边缘不温不火的马杰,其实是期待这次机会的。


马杰总是低眉顺眼的,总是唯唯诺诺的,总是瞻前顾后的。时间久了,他都快忘记了他也曾经斗志昂扬地站在人声鼎沸车水马龙的夜里,举着一支玻璃瓶装的橘子汽水高喊“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他有能力有想法,脚踏实地,有一颗高昂的头颅和一颗纯粹的心。只是没有契机。所以他依然在期待着一天,他深深地望向自己那颗依然蓬勃的潮湿的心,能对上二十几岁的自己那双闪闪发光的意气风发的眼睛。




02.

在行李转盘旁边等待,马杰越过几个人的身影看见徐云峰,高瘦的身体上穿着适应国际航班时长的休闲西装,依然严整得体。从马杰的视角能看到他精瘦硬挺的肩膀和一丝不苟的嘴角,轻轻抿着,随着传送带的转动皱了皱眉,助理和他耳语几句后,徐云峰转过了头。


然后对上了马杰的视线。


马杰从来都知道徐云峰是个不苟言笑的上级,是雷厉风行的领导,是互联网经济时代的先锋力量与产业转型阶段的拯救者,总是高高在上地打量着这个对他来说不过是沙盘游戏的世界,员工、支票、高楼大厦和蝼蚁,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区别。他冷漠而坚硬,不动声色也不留余地。偶尔也能看到凌厉之外的神色,但也只是一瞬间,如水一样轻飘飘地淌过万物生长的河床。


“马杰。”


忽然被点名的马杰赶紧往前了几步,陪着笑小心翼翼地借过前面几位同事,终于在徐云峰身边立定。


“哎,领导您找我。”


徐云峰略高马杰一点,周身散发着“未经授权请勿靠近”的气质。马杰颔首低眉站在一旁,等待徐总指示。在沉默的间隙他皱了皱鼻子捕捉到了一丝淡淡的温和的木质香水味道。但春天换季,马杰本身也有轻症鼻炎,冷不防地打了个喷嚏。


啧,糟蹋了好东西。马杰心中惋惜。


“感冒了?”


“啊不是,没有,”马杰嘴比脑子快,心下想着无论如何不能让咱徐总的话掉在地上,急急忙忙补上一句,“谢谢徐总关心。”


“护照。”


“什么?”


“你的护照。”徐云峰朝他摊开右手,四指轻轻向上勾了勾。马杰不禁想,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也能有如此不容拒绝的威严,要么说人家是领导呢。然后连声应着双手奉上自己的护照。


徐云峰翻了翻,手指停在了某一页。


“你来过俄罗斯?”


“啊是,徐总。大学毕业的时候。”


徐云峰闻声点了点头,回到护照首页打量了一眼,然后还给马杰。


算下来今年马杰离开象牙塔已经八年了。一本护照的使用期是十年,再过不了多久更换新的证件,连同旧的这本一起过了赏味期限的还有什么,而立之年的马杰已经不敢深思了。

 

Peter过来招呼马了杰一下,长长的胳膊向外一探揽住了他,然后挑了挑眉:“刚徐总跟你说什么呢?”


“Peter, 徐总他看了一下我的护照。”马杰如实回答。


“就这啊?”


马杰认真地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还以为怎么个事儿呢!那什么,马杰,你真会说俄语啊?那你整两句来听听呗!‘你好’怎么说?‘谢谢’呢?哎哟你给咱们展示展示……”


两人走得近,几个活跃的同事立刻开始眉飞色舞眉来眼去。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领导Peter和忠心耿耿小狗属性过于明显的组长Magic,两人虽然性格天差地别但有一个共同之处就是年轻貌美。同事们纷纷赞叹,养眼啊养眼!


徐云峰在后面看得真切。


助理清点人员之后向徐云峰汇报一切就绪,徐云峰点点头示意出发,抵达酒店时已经是晚上十点。明天会议安排在下午,同事们开始蠢蠢欲动跃跃欲试,在徐云峰批准之后,以Peter为首的张罗着出去感受一下异国他乡纸醉金迷歌舞升平的夜生活。同样被邀请的马杰讪笑着摆了摆手说你们去吧注意安全玩得开心,然后推着自己的行李箱嘴里念念有词地找对应的门牌号。


他在走廊的某一幅装饰画前停下。一张油画,色彩虽不浓丽但厚重。从笔触来看画得很快,但马杰自知自己的艺术造诣分析不出作者表达了怎样的思想感情。涅瓦河边翩翩而起白色的鸽子,一只红色帆船掠过水面,驶向一片浩荡的日出。


“马杰。”


身后传来徐云峰的声音,如同这幅油画一样厚重低醇。马杰忙转身颔首。


“哎徐总!有事儿您吩咐。”


“怎么不进去?”


虽是问句,但听起来和陈述句没什么区别。马杰知道徐云峰对答案丝毫不关心。他只是随口抛出了一个本身就没有什么价值的问句,不期待也不需要更不会产生什么有价值的回应。


“啊……这幅画我看着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所以停下来多看了几眼。徐总我这就进去了!舟车劳顿十个小时徐总您辛苦了,明天会议还得您主持大局呢,今晚您好好休息!”


徐云峰听着这一串公式化到毫无价值可言但是莫名觉得有趣的回答不禁失笑,他甚至配合地捏了捏眉心表示自己确实已经疲惫。马杰目送徐云峰转身然后走进对面的房间之后才刷开自己的屋门。他有些手颤,他知道推开门不过是千篇一律的洁白床品一如国内随处可见的那样。


他知道二十二岁那年留在这片土地上的体温和气息早已被八个天寒地冻的冬天连绵的大雪稀释得一干二净。路远马亡,他找不回那些少年心性和意气风发。


就像白兰鸽的翅膀,那样纤弱单薄,扑火一般赴向那轮血红的太阳。


他们都曾经那样靠近过永恒和辉煌。




03.

酒店的每间客房都有一面落地窗,可以将圣彼得堡的景色风光尽收眼底。二十出头的马杰从来没有以俯瞰的视角观察过这座城市,那个时候的他总是背着黑色的双肩包漫无目的地走在行色匆匆的涅瓦大街上,或有时候路过冬宫广场,马杰会抬起头来仰望古老的文明和落寞的繁华。三十岁的马杰终于开启了一幅新的地图,即使他知道这是转瞬即逝的角度。他就这样居高临下地打量起近十年的岁月蹉跎,这座城市一如初见。


对于厚重的历史来说时间不过是起点,而刻度却残忍地消磨少年。


敲门声把马杰早已飘远的思绪拉回了现实。他应了一声然后趿着酒店的一次性拖鞋去开门。


徐云峰。


他穿着一套质地极好的真丝睡衣,马杰来不及猜测这套睡衣的价格是自己多长时间的工资,因为他发现比这个更紧急的是徐云峰此刻沁着汗珠的额头和苍白的面色。


“徐总?徐总您怎么了?”


徐云峰张了张毫无血色的嘴唇却没力气发出声音,只好指了指自己胃的位置。马杰立刻反应过来徐云峰前段时间因为胃病做了手术,国际航班的长里程飞行、落地异国后的时差和水土不服对于一个刚恢复健康的人来说没有任何一个有利条件。助理和Peter他们一起好好把握千载难逢的良机公费吃喝花天酒地去了,马杰赶紧搀着徐云峰进了房间,把他安置在落地窗旁的沙发上。


“徐总您是胃疼吗?您的助理呢怎么没和您在一块儿啊?噢出去了。您先休息会儿啊我去给您倒杯热水。啊还有,徐总我这儿有基础的胃药您看看您能吃吗?咱们这……”


马杰这人有个习惯就是着急的时候讲话不留气口,说的人累听的人也不落轻松。马杰的声音忽远忽近忽大忽小,这倒不是他说话的爱好,是他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忙得不亦乐乎,又是找水杯又是烧热水的。徐云峰看着这位像个陀螺一样在自己跟前转个不停嘴里还絮絮叨叨的员工,又好气又好笑。


用年轻人的话来说其实是心软软的。但徐总不太愿意接受这样的形容。所以他坚信自己当时的心情就是又好气又好笑。


愣头青显然不符合年纪了,“愣头中”又不是很好听。


但,又可爱又可靠。


喝过热水服过胃药,徐云峰盖着马杰的衣服在沙发上昏昏欲睡。


马杰给徐云峰盖衣服的时候经过了一番思想斗争。爱岗敬业以中有足乐而不知口体之奉不若人也的优秀员工马杰,日常穿搭灵感百分之八十五来自某衣库。在一件出镜率极高的深绿色错季促销商品摇粒绒外套和另一件衣服之间,马杰掂量了一下徐总的分量和自己的分量,咬咬牙双手奉上了那件截至目前没有出现在公众视野中的羊绒大衣。


穿着这一身挤地铁不得心疼死啊!


徐云峰接过后在手里摸了摸面料。马杰见状赶忙找补。


“徐总您别嫌弃。这件衣服好歹是我大学毕业的时候买的毕业礼物,虽然看起来和我现在的风格不太匹配,但还是很有纪念意义的!”


“大热天的买羊绒大衣?”徐云峰揶揄。


“……呃。错季促销,性价比高。嗯。”

 

嘿,押韵了。


“嗯。”


徐云峰笑意更盛了。


马杰坐在对面的沙发上,低着头陪着笑。马杰洗澡前就把客房的灯光调成了柔和的睡眠模式,一天辗转落下的劳累让两个人的身体都感到超负荷的压力。半靠着沙发,就着并不那么舒适的姿势,隔着约一米的距离,马杰和徐云峰沉沉睡去。


睡梦里他又想起自己孤身一人初来乍到的情景,这才在K8待了几年,身体就大不如从前了。遥想当年的自己坐经济舱一路憋屈着腰不能弯腿不能伸的,贪便宜买的机票还得在多哈转机,飞机落地莫斯科谢列蔑契娃机场后马不停蹄地转火车前往目的地圣彼得堡。即使这样也不觉得累。而今的马杰坐在更为舒适宽敞的商务舱里从北京直飞,终于明白了何为欲买桂花同载酒。


终不似少年游。

 

 

 

04.

马杰醒来的时候天刚微微亮着,徐云峰已经走了。五月初的圣彼得堡仍有些凉意。马杰揉着惺忪睡眼,看见昨天隔在两张沙发之间的玻璃茶几上有一张纸条,用的是酒店的便笺纸和圆珠笔,上面的字迹行云流水遒劲有力:


多谢款待。


纸条旁边是折叠整齐的那件羊绒大衣。马杰试着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疼痛发麻的身体,短暂的眩晕让他闭上眼睛,半晌才得以缓解。他定了一个上午十点半的闹钟,然后把自己扔进了柔软蓬松的被子里。


终于睡到床上了。马杰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再度睡去。


闹钟响了两声就被掐断,这是优秀员工马杰的自我修养。十点五十分的时候马杰已经在电梯口等待了。电梯门即将关闭的时候一只手挡在了门框边。金属门又缓缓开启,穿着深灰色西服的徐云峰出现了。


“早上好徐总!您今天胃好些了吗?”


“好多了,谢谢。”


一觉睡醒心满意足元气盎然的马杰看着金属电梯门里反射出来的自己那张快乐的笑脸,忽然觉得长得很像某任邻居家养的萨摩耶。于是他又敛起笑意,一本正经起来。


笑容转移到了徐云峰的脸上。虽然转瞬即逝。


“徐总,您往哪去?”


电梯门开,徐云峰指了指酒店外面停着的商务车和看起来已经恭候多时的助理。马杰心领神会地鞠躬道别。今天马杰穿着那件对他来说价格不菲的羊绒大衣,里面是一件浅灰色的连帽卫衣,比起平时穿得灰头土脸老气横秋的K8组长Magic显得青春靓丽不少。


当然马杰认为灰头土脸老气横秋等一系列形容词完全是诽谤完全是危言耸听,他自视其穿搭非常完美,成熟稳重,彰显了自己的工作态度。徐云峰看着马杰被风吹起来的大衣衣摆,若有所思地蹙起了眉。


“马杰。”


“哎!”


马杰停下来转过身。


“徐总您说。”


“我们是不是还在哪里见过?”


马杰还没来得及作出回应,徐云峰就摆了摆手侧身上了车,留下马杰一个人站在风中凌乱。怎么个事儿呢这是。这话没头没尾不轻不重的让马杰惴惴不安了一上午,以至于时隔八年终于吃上了心心念念的Шаверма也没有缓解他的惊慌失措。他还点了一杯咖啡,选了个靠窗户的位置坐,在盼马壮的群里字斟句酌地发送了一句:


如果有人对你说,我们是不是还在哪里见过,这是什么意思啊?


Penny正好结束一场演出在后台休息,几乎是秒回:


这搭讪套路也太老土了吧马杰。


搭讪这俩字儿看得马杰险些一口咖啡就喷出来。他在脑海里立刻排除了这种可能性,正想打个哈哈蒙混过关,就收到了Penny的又一条消息:


不对啊马杰,你有情况。我们的小小马杰宝宝是不是被居心叵测的坏女人坏男人给盯上了?


……小小马杰宝宝。这个称谓让马杰眼前一黑。不是,坏女人就算了,坏男人是怎么个事儿啊!马杰在心里咆哮。


壮:马杰克儿,你要保护好自己。


壮:[憨笑]


壮:[奋斗]


所幸的是直至下午的会议结束,徐云峰都没有再和提心吊胆的马杰说话,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正常和谐。于是回到酒店客房后这位优秀员工继续电量满满地开始完善会议纪要,然后双手奉给住对门儿的徐总。


当然是赛博奉上。


众和赴俄项目例会(一)会议纪要.docx


笑脸玫瑰。


徐总这是今天的会议纪要,请您查收。


电脑上显示对方已成功接收文件,然后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但是十分钟过去了并没有响起新消息提醒。马杰长舒一口气抿着嘴按下电脑关机键。切换至下班模式的他现在有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要做。他要去酒店前台问问走廊挂着的那幅画。


“您好,请问您知道这幅画吗?它现在正挂在这儿的走廊里。”


马杰的脑子正在高速运转以搜索提取记忆库里的俄语单词和语法。简短的交谈之后马杰得知这家酒店的老板喜欢收藏艺术品,这幅油画就是他在一次青年画展中购买的,画家也是一位中国人。


前台说,这幅画的背面有一行字:

Облака и горы. 


但她不知道这是作者的名字还是画的名字。

 

“不过我想,中国人的名字通常不长这样。”前台说完,马杰和她一起笑起来。


道谢之后马杰回到了房间。窗外依然是一片明亮,夜渐短昼渐长,马杰知道白夜就要来了。




05.

很多年前的那个夏天,他乘船在涅瓦河上看到了开桥仪式,经过了短暂的黑夜迎来日出。闲逛到青铜骑士雕像旁,马杰看到一位穿着黑色衣服的中国男人安静地坐着画画,他的背后是圣以撒大教堂。


即使是坐着,也不难看出眼前这位正在画画的中国男人个子高而修长。他看起来较马杰更年长,比起后者柔和圆钝的长相,他的五官冷峻气质锋利。同样穿着黑色风衣,纵使马杰不愿承认也还是得这么说,不管是衣服的材质还是男人的气质,都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您是在画画吗?”


话一出口马杰就后悔了,人家这又是调色盘又是画笔的,不是画画也不能是在染发吧!男人连眼睛都没有抬一下,他专心致志地用白颜料勾勒描绘河水的波光。


“画得真好!”二十二岁的马杰还保留着来自象牙塔客户端的单纯和一些迟钝的莽撞,对面不回话他也不觉得尴尬,站人身后背着手兴致勃勃地看了一会儿。


“谢谢。”


这一声加载时间足够长的回应反倒让马杰措手不及。他乐呵呵地摆了摆手说这有什么谢的,我就说句话的事儿。


男人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眸子里沉沉的暗暗的,仔细瞧才瞧得出清亮来。一潭碧水流过,涟漪捋着盛夏的眼帘千万朵。重又垂下眼睛继续他的艺术了。


经过开桥之夜的马杰此刻饥肠辘辘。他找到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汉堡王,用Сбербанк的积分兑换了鸡肉汉堡套餐一份开始大快朵颐。进餐结束后马杰又续了一杯立顿绿茶,坐在靠窗户的地方打量着这座开始从睡梦中醒来然后愈发充满生机的城市。这场孤身一人的毕业旅行是马杰梦寐以求的,他不擅长和人说话,不擅长与热络的社交场合周旋,他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去看一些风景,去路过一些遥远的土地,然后安安静静地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


比起那些看似熟络其实不过知道彼此姓甚名谁的所谓朋友,马杰更擅长也更愿意和陌生人交流,低成本高回报的情绪收益。比如他和那个画画的男人第二次在列宾美院见面的时候,马杰和他交换了微信。


两个人非常默契地保持了陌生人应有的距离,即使他们的接触已经从一起看列宾美院的毕业展览,发展到一起参观博物馆、一起吃饭、一起在公园里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


他们甚至不知道对方的姓名。




06.

他们曾经一起站在水边抽烟。马杰不会,他笨拙地用手指夹着细长的一根,任由它被点燃后在手中轻盈地留下烟草的味道。他看着男人熟练地吐出淡蓝色的烟圈。


马杰不知道什么是亲密关系。他没有谈过恋爱,也没有和谁建立起过深厚的友谊。他总是横冲直撞地进入一片年轻的热闹与喧哗里然后退出来,其实他早就分不清楚这般逆行究竟是出于心声还是无奈,但他也早就习惯于淡淡地游离在人群之外。


这一刻两支香烟燃烧。他忽然觉得有两颗心那样贴近。萍水相逢,擦肩而过已经是上上签。马杰云淡风轻二十载,领悟何为贪心,原来也只是一夜之间的事情。




07.

熊猫超市此处地如其名,里面的商品也不负众望地尽显中国特色,包括油盐酱醋茶等会出现在IP为中国的超市里的一切。从收银台出来就是一家自助火锅店,限时三小时酒水畅饮三千卢布一位。马杰横向对比纵向对比之后终于确定至少在这片土地上已经算得上物美价廉,两个人来这里供养一下自己可怜的中国胃。


“你给我照张相吧。我明天要回国了。”


男人一边烫着毛肚一边轻轻地说。他的声音太平静了,好像这不是告别,只是这一周以来的每一天在地铁站分开时会说的一句明天见。


其实他和他都不知道这是不是承诺。


好像他和他都只是这么一说。


“好。”


男人从包里拿出一只看起来很有年代的胶片相机,言简意赅地告诉马杰如何上卷如何按快门。马杰年轻,接受新事物的能力强速度快,一下就弄明白了这只精美的机器应当如何操作。按下快门的那一刻有轻微的阻力,马杰指尖用了点力,在闪光灯亮起又熄灭的三秒钟之后他快速地抬起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滴。


“我给你也照一张吧。”


男人接过相机却没有放回包里。


“你这相机不便宜吧?别浪费了。用手机给我拍一张就好。”


马杰笑了笑,递上自己的手机。


两个人面前的那只锅源源不断地腾起热气和咕噜咕噜的声音。


他们各怀心事,马杰的眼镜反复被莫名的水雾濡湿。


也许夏天不适合吃火锅吧。


马杰这样想。


在地铁站通往地面层的长长的扶梯上,他和他谁都没有说话。站在夏天的阳光里,圣彼得堡千头万绪的晴朗,马杰对他说一路平安,他说谢谢。他们甚至没有客套一句以后常联系。然后马杰转身走了,在拐角处停下来买了一杯咖啡。


那天的风吹起他黑色风衣的衣摆。温度渐高起来了,这件风衣会被好好地收进衣柜里。也许他不会再拿出来了。握着加了三块方糖的拿铁离开地铁站,马杰低声说了一句谁也听不见的明天见。谁也没有听见。


所以第二天在熟悉的地铁站,没有熟悉的身影出现。


一周之后马杰也离开了这座城市。比他预设的计划更提前。


计程车抵达机场的时候马杰用现金支付车资后剩下一张纸币,成为了他和这座城市的柔软坚韧的链接。他带着机场的定位发了一条朋友圈。航班起飞的前十分钟,马杰看到他更新了一条。是一张油画的照片。涅瓦河上的船只来来往往络绎不绝,这张画上只有一只帆船,撑起风来掠过波光粼粼的水面,听得见汩汩水声和机器的呜咽。几只振翅的白色鸽子,义无反顾地飞往那轮如同正在燃烧的橘子一样灿烂辉煌的太阳。


飞吧飞吧。


飞过那片河谷,飞过那片浅滩。


飞过汪洋大海。


祝你一路平安。




08.

马杰回国之后开始马不停蹄地投递简历参加面试,晕头转向忙了两个月有余,终于在九月底收到了业内首屈一指的龙头企业众和集团的offer, 员工关系和企业文化部专员Magic, 工号79536,即日入职。


入职手续办理妥当的那一刻有一瞬间的放空,他忽然不知道该和谁分享这份尘埃落定的喜悦。在微信通讯录里心不在焉地划拉了几分钟之后点开那个头像,思忖良久才用幽默得很刻意的语气编辑了一句:


明天我就要成为真正的打工人了!


他希望得到的是什么呢?是年长十岁的前辈的鼓励指点,还是一位熟悉的陌生人的恭喜祝贺。又或者什么他都不想要。


消息发出去了。


红色感叹号。

 

这次马杰掉不出眼泪了。




09.

马杰还是不会抽烟,但他热衷于观察其他人抽烟的姿势且乐此不疲。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依然没有人比他抽烟时更落寞更美丽。再后来他不再轻易地想起圣彼得堡这座城市,也不再轻易地想起那个落寞的美丽的侧影。偶尔听见打火机清脆的一响声音,心里还会如同羽毛刮过一样痒痒地、疼疼地,烧起一簇滚烫的蓝色火星。




10.

马杰整理好最近一次的会议纪要点击文件发送至徐云峰。徐总这是今天的会议纪要,请您查收。


众和来俄已经一周,徐云峰和俄方企业高层保持着一天一面的频率推进项目的进度和细节,马杰就保持着一天多份的频率记录每一次会议的进度和细节,对齐颗粒度,完成组合拳。工作强度大硬度高,但在徐云峰的带领下终于有条不紊地进行到接近尾声。明天就是签合同的日子了。


胜利的曙光即将降临,徐云峰说这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了,今晚的会议调整至线上,具体内容我会让助理和Magic稍后发在工作群里。


Magic收到~


眨眼敬礼。


“马杰你留一下。还有Peter, 其他人散会。”


Peter和马杰面面相觑。徐云峰对Peter强调了明天正式签合同前的重点和要点之后表示他可以先行离开了。


“好的徐总,保证全力以赴,稳稳拿下!”


Peter拍胸脯下了军令状后对乖乖站着等待徐总发号施令的马杰做个加油的手势,唇语让他自求多福然后溜之大吉。走之前应徐总要求带上了门。


“你怎么评价Peter这个人?”


“Peter总对集团而言他是一名兢兢业业的好员工,对我们这些做下属的来说他是一位领导有方的好领导,在社会层面上他是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及时回复工作信息合理安排下属任务……”


不是吧又来!?要死要死要死要死,怎么又开始鼓励员工狼性竞争了!?马杰字斟句酌小心翼翼地试探着。他的语速随着文思泉涌越来越快,到后面几句干脆把标点符号也省略了,听得徐云峰一瞬间怀疑是不是谁给他开了一点五倍速。


他用一个手势制止了马杰的滔滔不绝。


“他有没有和员工关系过密的情况?”


“徐总,Peter总体恤员工推己及人把我们HR这个大家庭紧密地团结在一起。领导的私生活我们做下属的绝不瞎打听,就算Peter总在其他方面有自己的需求也一定是把事业放在第一位妥善安排各项工作,确保我们HR的工作向稳向好迈进!”


说罢马杰自顾自地点了点头,显然他对刚刚自己的表现很满意。逻辑严密口条清晰真情实感文采斐然。


徐总也点了点头,指了指桌上晾好的茶水示意口干舌燥的马杰得闲饮茶稍作休息。马杰毕恭毕敬地捧着茶水小声啜饮心里默念绝不能发出一分贝的声音。


下一秒徐云峰一句“对不起”直接让马杰维持秩序的社畜秘籍坍塌瓦解,他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这位长此以往不苟言笑高高在上只手遮天的副总依然是西装革履一表人才,马杰情愿相信热水壶能开口说话也不敢相信刚刚这三个字是从这样一个人一张嘴里说出来的。


“徐总如果刚刚的话我有哪里考虑欠妥表述不清还请您明示。”


马杰只差立刻跪安了。

 

 


徐云峰把电脑屏幕转向马杰,马杰推了推眼镜看着屏幕上显示的一张电子扫描胶片。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年轻男人坐在一只热气腾腾的火锅前,胶片细腻的颗粒和拍摄时生涩的虚焦让男人看起来置身水中。


马杰忽然感觉到一阵眩晕。



 

“马杰,对不起。”

 

 

 

11.

“为什么这么做?”


八年在职场诚惶诚恐毕恭毕敬,锻炼了马杰对谁都是敬语相称您来您去。他一时半会摘不掉。看着眼前的徐云峰想触碰又收回手甚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讨好,马杰心里疼,也不知道是疼他还是疼自己。反正他把称呼省去了。


轻轻地、不易察觉地,带着一丝幼稚的倔强地,像是拂去了落在玻璃上的尘埃。但其实早就结痂了,倔强得那么无济于事那么苍白。一块一块的,马杰没办法无视其存在。


为什么这么做?


从二十二岁不知愁滋味徘徊但始终前进的青年到如今而立之年,看得到的皱纹和眼睛里愈发的暗淡疲惫。他一直想问他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那样毅然决然地离开,为什么整整八年消失得如此彻底。在时间的抚慰里马杰终于浇铸起依恋与想念之外的勇气,为什么又要这样轻佻这样残忍地站在他的面前却躲开他的眼睛,然后对他说对不起。


马杰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徐云峰打开一点点窗户让空气流通,然后站在小小的风口动作想点一支烟。他还是像八年前在水边那样带着一点请示地看着马杰,但很快又收回了目光,手指一下一下地捻着烟尖儿。


“抽吧。”


“嗯。”


这才听着了烟被点燃的扑簌的声音。


八年前徐云峰三十二岁,太多言不由衷,太多情非得已。徐云峰不知道从哪里说起。从他父亲以死相逼,他不得不匆匆忙忙回国以平息家中鸡飞狗跳不得安宁,从他不得不重新回到被认为好的轨道上,按照社会秩序、道德观念和宗族伦理预设的、要求的那样立业成家。


但是徐父徐母没有等到他成家。


徐云峰回国两个月后,他们车祸去世了。


自此徐云峰一颗心扑在了工作上。


步步高升直上青云。徐云峰没有谈恋爱,也没有再画画。他向这个世界妥协了。但不是握手言和。他是被这个世界狠狠地抽了耳光,脸上留下了劣质的红色颜料一样狰狞的诡谲的猖狂的掌印。


他的眼睛看起来一片哗然而心中一片死寂。他第一次听见羽毛凋落的声音。轻飘飘地落在他朽木的窗棂。


为什么徐云峰此刻低着的头让马杰这么难过,比告别的时候更加让他难过。掉落下来的是徐云峰手里颤巍巍的一小截烟灰,随之一起坠落的是马杰的眼泪。


二十二岁的马杰不理解他的杳无音讯,三十岁的马杰却理解他的身不由己。成长的福祉是也许可以得到从前想要得到的,代价是必须接受从前接受不了的。而它的残忍之处在于,割舍的和收获的,未必能画上等号。


只是理解不代表原谅。八年的时间最后成了一团火,终于点着了马杰手里的一根烟。烟味呛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冰释当年尚做不到,人心都是肉长的。徐云峰深深地看着马杰。


他只祈求他心里的火不要灭,燃得长久一些,再长久一些。




12.

徐云峰和俄方企业高层握手共祝合作愉快,众和全体如释重负在Peter的带领下欢呼雀跃载歌载舞。徐云峰有些无奈地看着这群年轻的员工。虽然无奈,心中竟渗出一些柔软来。他们中大部分人尚未过到人生的第三个本命年,单纯的快乐依然可以打动他们。他提议今晚可以去涅瓦河看看开桥,在一片掌声里他朝马杰的方向看过去,Peter拍了拍马杰的肩。


他们在船舱里喝酒聊天唱歌不亦乐乎,马杰觉得闷借口去甲板上透透气,走之前还被罚三杯。Peter递给他一块巧克力说先垫垫,马杰赶紧谢过领导说去去就回。


甲板上风声四起水声连绵,几分钟之后徐云峰也站在马杰身后。


“Peter对你很好。”


“能遇到如此关心体恤下属的领导是我的荣幸,徐总。”


他把最后两个字咬得特别重,听在徐云峰耳里心里裹着几分热。徐云峰闻言应了一声,一如既往地听不出什么情绪。这一刻徐云峰不再想压制对方然后看他俯首称臣。他的疼不是他的功勋而是他的伤痕。


“你那年是不是没看到红帆节?”


“是。”


“我父母……出事之后我就把和圣彼得堡相关的一切都删除了,也不再画画了。是我太冲动,总觉得如果我不是那么意气用事的话可能就不会这样了,当然后来事实证明我还是太意气用事了。伤害到你,不是我的本意。你记得吗我问过你,白兰鸽的寓意是什么。你当时和我说……”


“我说是和平鸽。”


马杰记得,怎么会不记得。八年前徐云峰拿着画笔坐在阳台上,正对着奔流不息的涅瓦河,忽而飞过几只轻盈的白色鸽子。徐云峰喊马杰来看,马杰就过来递给他一支玻璃瓶装的冰镇啤酒,自己开了一听可乐。那个时候他不是马杰,他也不是徐云峰,更不是Magic和Jeffery, 没有高高在上也没有低眉顺眼,他和他都是彼此称呼里轻俏的一声“哎”。


“你在酒店里看到的那幅画,是我画给你的。画的就是那天的涅瓦河。你走的那天是六月十四,我知道的时候你已经到机场了,所以画得很快、很仓促。但我赌你还记得那一天。后来这幅画被一个收藏家买走了,你没有亲眼看到它一直是我的遗憾。那天我在走廊里看到那幅画的时候很惊讶,看到你停下来看那幅画的时候更惊讶。马杰,我赌你还记得,真的赌赢了。我不再有遗憾了。”


他安静地听着徐云峰娓娓道来那些他错过的心事,澎湃和汹涌都在心里。一浪赶着一浪,船也摇摇晃晃。他给他画了一只红色的帆船。今夜的风不是八年前的风,人却是八年前的人。


那轮高悬不落的明月一如八年前那样的醇厚而皎洁。


回到船舱里,Peter喝高了起哄说马杰走了太久有逃酒的嫌疑,马杰不好拂了领导面子忙不迭地陪笑又罚三杯。到大家热热闹闹地要去甲板上等待开桥的时候马杰已经有些晕了,他慢慢走到排着队的楼梯处回头看到徐云峰端着一只酒杯,朝他的方向举了举然后一饮而尽。

 

都在酒里了。

 

马杰看懂了所以眼里有泪。可懂得也不是原谅。


然后他两步走过来,一句话也没说,就站在马杰的身后。


桥开了。东方有太阳升起来。

 

 


五月九日的破晓时分天色既白,这是原苏联时期卫国战争胜利的纪念日。明天众和集团就要回国了。临行前的这个夜晚十点,纪念的炮声在彼得保罗要塞响起,第一朵烟花在这片浩瀚的夜色中爆炸开来,落英缤纷的焰光簇拥着无数金碧辉煌的花火在他们头顶淌下滚烫的热泪。

 

马杰仰着脸虔诚地看着漫天星火吹过。徐云峰站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想起了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不是马杰记忆里的青铜骑士与圣以撒大教堂,而是在喀山大教堂外的广场上。徐云峰看到一个青年穿着黑色风衣,衣领处翻出了灰色帽衫的帽子,皮肤很白,尚有青春的单薄。他站在一群白色鸽子旁,也是这么虔诚地仰着脸看它们纷飞的翅膀。

 

原来缘分还要更早一些。

 

“马杰,你有没有看到那幅画的背面?”


马杰没回答。


但沉默的半分钟里,马杰眼前闪过一帧帧已有些模糊的画面。逝者如斯,时间不舍昼夜地从他面前仓皇而过。他们走过大海走过霞光走过万里无云,走在彼此正年轻的岁月,走在梦破裂的边缘。他总是走在他的手边,两只袖子曾经多少次轻轻地暧昧地摩擦在一起又匆匆忙忙地分开。在电车里他们看到骑滑板车送外卖的小哥哄堂大笑,下一秒目瞪口呆地看到背着外卖保温箱的男人慢条斯理地上了公交。他们分享同一只耳机,他爱听柴可夫斯基爱听拉赫玛尼诺夫爱听肖斯塔科维奇,他爱听梅艳芳的亲密爱人听黄家驹的海阔天空听邓丽君的甜蜜蜜。

 

他们不跳过谁,两颗心浸在同一张唱片里。就好像他们已经一同去摩尔曼斯克看过盛大的极光,一同跑过灯光璀璨的莫斯科红场,一同无所事事无忧无虑地站在晚风明媚的维多利亚港。即使他们并肩的影子从来没有离开过圣彼得堡,即使他们分道扬镳之后为各自的抉择与生活,早已踏上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的路径。

 

他们的心贴近时,相逢的时间比丈量的距离悠长遥远。

 

所以不要分道扬镳,不要相顾无言。

 

他要他的眼睛只为他注视,要他眼底的光只为他长明。


“没有。”

 

“是我的名字。那天我还问过你,如果这幅画画出来了应该取一个什么样的名字。”

 

彼时马杰正四仰八叉地躺在阳台的躺椅上,他慵懒地眯起眼睛,长长的睫毛把视线和阳光暧昧地分割成细细的罅隙。他随口说了一句,就写你的名字呗。这样不管走出多远不管过去多少年都不会走丢,永远都能第一眼就认出来。

 

“这一眼,我们都等了八年。”

 

Облака и горы.

云和山。

 

他那样随意地说说,他那样认真地记得。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徐云峰终于直视马杰的眼睛,依然清澈得含苞待放。他可以等,等他原谅,等他释怀,等晴空万里的时候白兰鸽振翅出发,等漫长的八年浮在蓝绿色湖水上的薄冰融化。

 

 

 

13.

“徐总,如果您现在说这些是为了道歉,那我说得大言不惭一点,我真的能理解您,您就当我已经原谅您了。当初您有您的抉择,现在我也有我的生活。如果您是为了以前的事情,那真的不必了,过去的让它过去吧。”

 

“以前的事情?什么以前的事情。马杰,我为的是现在和以后的事情。”

 

他有时候觉得徐云峰是只狐狸,他八年前八年后都轻而易举地被他三言两语打动。因为徐云峰看起来说得轻松,可马杰知道他并不从容。


这是马杰第一次在徐云峰脸上看到不那么胜券在握的局促。他望着徐云峰那张曾经数十年如一日深刻锋利的脸,他曾经当着他的面居高临下地说只有我才可以挽狂澜于既倒,只有我才可以带领集团活下去。如今却露出孩子一样的神情。他有千般怨万般恨,此刻心里却绵绵地疼起来。他不要他道歉,不要他脆弱,不要他站在那里直到列宁格勒的春天湿漉漉地凋谢。他要他手起刀落要他掷地有声,他要他磊落光明要他意气风发。


他甘愿做他的代价。


他有过几分恨的深沉此刻就有着几分爱的逼真。他不是直到这一刻才意识到的,是直到这一刻才愿意承认。

 

马杰把有线耳机的一只递过去,与此同时他无名指上的一枚戒指闯入徐云峰的眼里。徐云峰皱起眉,没来由地烦躁起来。他心里闪过一万种可能性。蝴蝶的翅膀上沾着茁壮的火苗,翻飞在徐云峰心里处处燎原燃烧着青绿的芳草。他这几天里一直观察着Peter和马杰,情急之下甚至几次三番地在马杰面前提起这位更年轻的领导,试探他的心思。到最后自己都厌恶自己的别扭和晦暗不明。

 

忽然看见马杰的掌心,那样洁白的柔软的如玉一般饱满的掌心,在缠绕的耳机线里,安静地躺着一只银色的素环。

 

马杰二十四岁那年亲手做了两枚对戒,年轻人趴在小小的工作台上聚精会神敲敲打打,老银匠笑逐言开夸他细心,打趣说谁修到这样的好福气以后和他在一起。

 

其实那一刻马杰心里没有浮现出任何人的身影。他说有朝一日要亲手送给我的爱人。如同献上淌水的心和虔诚的吻。

 

只是这么多年都没有送出去。

 

后来马杰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可他心不在这里。父母日渐衰老的事实让他于心不忍,很多真相就被揉碎了咽下去。他取出对戒里的一只戴在了自己的手指上让父母安心,那一刻他就决定从此千山万水走遍,也无风雨也无晴。

 

原来爱也有显性和隐性。

 

后者条件太多,前者只他一个。

 

“徐总,您说这一眼我们都等了八年。”

 

“以后,不要再等了。”

 

他为徐云峰戴上那只耳机,原来没有在播放任何歌曲。但是周遭的喧哗瞬间被剥离,暗涌着听不真切的寂静里,只有徐云峰的心脏跳动的声音。如同长长的铁轨上列车敲击枕木。

 

徐云峰觉得马杰也是一只狐狸。

 

爱是千千万万遍为同一张脸同一颗心着迷。周而复始,乐此不疲。

 

 

 

14.

熙熙攘攘的人群推搡着徐云峰和马杰摇摇晃晃,可他们的心岿然不动,盛放在春光里盛放在在绚烂的烟花下。一朵礼花乍响,照得马杰湿漉漉的眼睛湿漉漉的心都光芒万丈。

 

牵住的两只手,无名指上的银戒闪闪发亮。

 

很多年后再回忆起这里,徐云峰点了支烟,吐出一个淡蓝色的烟圈,深深的眼睛穿过那些虚无的涣散的雾幔,他的目光落到很远很远的月亮上,然后笑着说,你知道那会儿我听见了什么?

 

多年以来的好梦成真的声音。

 

他既赋予他爱的意义,也就默许他拥有了使他无限接近幸福也无限接近痛苦的权利。鲜血淋漓里是爱过恨过终于斑驳的心。受伤在所难免,因为爱是本能。

 

在血肉模糊里生长出新的爱来,却是本领。

 

我们在这里重逢,正如那年我们曾在这里相遇。

 

 

 

15.

回国以后众和赴俄出差的一行人喜提三天带薪休假。复工当天电量满满的优秀员工马杰坐在工位上井然有序地登录邮箱查看未读邮件。


宠辱不惊看淡繁华的马杰同志这下不宠辱不惊看淡繁华了。


关于马杰同志人事调动的通知:

同意您由原来的职位(K8,副组长)晋升为K10,高级经理。让我们一起祝贺您,并期待您在新的岗位上取得更加辉煌的成就!


马杰拥有了独立办公室。他在盼马壮的小群里分享了这则喜讯,三个人凑巧都得闲,开着视频通话乱七八糟地庆祝了一番。能遇到这样真心祝贺你的朋友是一种幸运。

 

第二天拿到新鲜出炉的工牌后马杰立刻发布朋友圈一条:


感谢共事的伙伴们,感谢领导,感谢公司,我将继续保持兢兢业业的工作态度不辞辛苦任劳任怨,集团给我一个机会,我还集团一个奇迹!


Peter总、壮等好友点赞。


Penny评论:小小社畜宝宝也有春天!这下小马杰爆改霸王鹅了。


徐云峰没有给这条朋友圈点赞,但他私信了马杰,说祝贺你。马杰见他来信官方例行公事一般,也煞有介事地回复他说谢谢徐总。感谢领导栽培提携,我会再接再厉。

 

终于终于,马杰证明了自己。他们现在是彼此的战友,有足够的力量可以并肩同行。

 

然后马杰办公室的电话响起,执行副总裁传唤新官上任的Magic经理,立刻马上,十万火急。

 

“感谢领导栽培提携。你就口头感谢?”

 

徐云峰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升职加薪以后把红色毛衣穿在西装外套里面的马杰。

 

“才不是。”

 

说着捧出一只包装精美的礼盒,在马杰期待得亮晶晶的目光注视下,徐云峰笑着拆开它。

 

Grey Vetiver.

 

徐云峰疑惑地看着他。

 

“徐总,我明白您的意思。从我们落地彼得堡的那天起您就没再用过香水。我真不过敏,就是当时春天换季,我又碰巧有点鼻炎而已。而且……我觉得这个香水特别好闻,特别适合您。”

 

马杰的声音越来越小,徐云峰的笑意越来越浓。他心想这孩子估计琢磨了好些日子才想明白徐总身上全年无休的灰色香根草味道为什么突然不见了。但好歹给他想明白了。


优秀员工马杰升职加薪以后依然保持着优秀员工的良好作风,他适应也喜欢这样的忙碌,这样的忙碌让他有奔头。但徐云峰不对劲,很不对劲。


集团里的事他向来是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神龙见首不见尾,最近这位执行副总裁开始多次出现在人事部的办公区,且停留时间在以肉眼可见的惊人速度增长。

 

其实他也没待多会儿,只是这么一个总裁站在那儿,这么多双眼睛悄悄地从工作中挤出来好整以暇地盯着他,这时间成本一下就高了,尤其对那些习惯性划水的非优秀员工来说如坐针毡寝食难安,五分钟也赛一小时那样漫长。

 

但徐总还是来,每天地来雷打不动地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地来。大家开始传众和要推进广进计划2.0了,徐总是来巡察基层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办公室的氛围开始积极向上起来,此情此景马杰欣慰得有些热泪盈眶,热爱工作的盛世终于如他所愿。



 

徐云峰送给马杰的升职礼物是一支手表。马杰只看一眼就看出了价值连城,恨不得立刻再次跪安谢主隆恩。

 

 

 

“戴着,马杰。”

 

“以后我们都不要错过时间。”

 

 

 

16.

徐云峰生日那天,收到了一个沉甸甸的包裹。拆开来看,是一套整整齐齐的画具。

 

在他的眼泪掉下来的瞬间,马杰紧紧地抱住了徐云峰。要在废墟之上构建新的意志和文明谈何容易,只是他想站在他身边,跳出那些隔岸观火的鼓励,紧紧地握住他的手。我曾经甘愿做你的代价,今天就甘愿做你的勇气。

 

那些年徐云峰被迫放弃的一切,被迫放弃的才华横溢和被迫放弃的义重情深散落一地。马杰为他纷纷拾起。他用他年轻十岁的身体撞碎徐云峰面前的铁轨和枷锁,前路辽远,无穷无尽。

 

他曾经问他白兰鸽的意义,那时候的马杰觉得无非是广场上随处可见的和平鸽而已。

 

后来马杰才知道还有陪伴和希望。那些年里他们错过的彼此隐晦的心意,好在岁月宽宏依然有情有志。

 

一直画下去吧,我的艺术家。

 

我就做一只小小的白白的鸽子,在你眨眼的片刻扇动轻盈的翅膀。成为符号,成为春天的花瓣,成为叶赛宁的诗歌,成为你的意象。

 

他要握着他的手。

 

握到举世无双,握到地久天长。

 

 

 

给徐总的生日礼物里还有一封手写信。马杰喜欢手写的一切情意绵绵。他曾经在自己的工位上写下“将来的你一定会感谢奋斗的自己”,还被Penny笑话一把年纪了还爱喝鸡汤。

 

而纸笔确有厚度与温度。

 

只有执笔者与收件人,读得懂那份厚度与温度。纸上三言两语,背后是一颗情比金坚爱与天齐的真心与决心。

 

 

 

白兰鸽会越飞越高,生出坚韧茁壮的羽翼。

 

祝我们长长久久地势均力敌,

祝我们永永远远是两颗真心。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