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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布if线］黑糖巧克
黑暗if线，生真被二哥改造成砂糖人，被家族养大，成为临时工处刑者
绊斗一样是被酸贺改造但只有他独自作战
两具行尸走肉互相救赎的故事
小学生文笔致歉
今天是斯托马克家族的例行会议，以暗黑为主调的城堡内，五位兄弟姐妹各自坐在会议桌前。
最小的双胞胎西塔和吉普互相握着手坐在一起，二哥尼耶鲁布扶了一下眼镜，盯着屏幕，继续研究他的实验数据，大姐格罗塔无聊地欣赏着自己刚做的美甲，大哥兰戈接过特工递过来的文件，瞟了一眼在座的几位。
“那家伙还没来？”
话音刚落，厚重的大门应声而开，身着哥特服，散发着同样气场的小少爷从黑暗中...
黑暗if线，生真被二哥改造成砂糖人，被家族养大，成为临时工处刑者
绊斗一样是被酸贺改造但只有他独自作战
两具行尸走肉互相救赎的故事
小学生文笔致歉
今天是斯托马克家族的例行会议，以暗黑为主调的城堡内，五位兄弟姐妹各自坐在会议桌前。
最小的双胞胎西塔和吉普互相握着手坐在一起，二哥尼耶鲁布扶了一下眼镜，盯着屏幕，继续研究他的实验数据，大姐格罗塔无聊地欣赏着自己刚做的美甲，大哥兰戈接过特工递过来的文件，瞟了一眼在座的几位。
“那家伙还没来？”
话音刚落，厚重的大门应声而开，身着哥特服，散发着同样气场的小少爷从黑暗中走出来，一名带着紫色彩带的特工拉开椅子，他的主人无言地坐在兰戈的正对面。
来者正是斯托马克家的老幺——生真·斯托马克。
格罗塔看人齐了，不顾坐在主位的兰戈，手托着下巴看着各位，先一步开口道：“那个啊，我有一件事。”
她目光瞟了一眼身旁的黑白双子，继续说：“人类世界竟然出现了反抗我们的力量，呵，虽然一碰就碎，但是真让人惊讶不是吗？”
“哦？”兰戈挑了挑眉，有点兴致：“西塔吉普？”
仅单单点了个名，就让双胞胎颤抖了一下，他们赶紧手忙脚乱地辩解。
“不是这样的，只是个人类而已！”“我们以为我们能解决的！”
兰戈听闻，眉间多了一竖。
“结果呢？结果是我的进货量减少，品质降低。要我说几次你们才能听进去，现在不是玩游戏的时候。”
格罗塔缓缓走到双胞胎身后，一手一个搭在他们肩上：“所以你们两个小家伙连那种家伙都解决不了啊？”
西塔和吉普就像被鱿鱼缠住，无法动弹，他们紧咬着后槽牙，一句话也说不出。
兰戈烦躁地咂了一下舌，思考片刻后很快得出了解决方案。
“喂，生真。”他抬起头叫了一声依旧疏远他们的弟弟。
生真意识到哥哥有任务要交给自己，他收回涣散的目光，俩人四目相对。
“以后人类世界的进货就交给你了，那群不听话的临时工抽空管一下就可以了。怎么样？如果还是缺人手我可以把我的特工借给你。”
“谢谢兰戈哥哥。”生真点了一下头：“我想我可以自己解决。”
兰戈对生真的回答很满意，他看了看其余几人：“那么为了填补空缺和提高临时工的水平，西塔吉普，尼耶鲁布，这是你们接下来的任务。”
“好……”尼耶鲁布随便答应一声，镜片后却闪烁着奇怪的神色。
“凭什么！”而双胞胎正异口同声地抗议着。
“凭你们没给家族带来利益，凭我的实力更值得兰戈哥哥信任。”生真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的哥哥姐姐，然后礼貌地鞠了一躬：“各位哥哥姐姐，接下来应该没什么事了，我就先走了。”
特工细心地扶好位置，跟着他的主人离开了会议室。
从名字上就可以看出，生真与其他家族成员格格不入。这是由只相处了几年的人类母亲赐予他的。
他是混血，拥有着人类的外表与砂糖人的腹口，却无法产出眷属。
自母亲染病辞世后，父亲布修心疼他的小儿子一个人无法保护自己，所以特意让忙于研究的登特抽空帮他进行改造，只是实验失败了。
从此登特因自信心受损一蹶不振，离开家族后下落不明。
家里的其他兄弟姐妹对这个混蛋父亲可以说是恨之入骨，巴不得他早点去世。而现实仿佛应了他们的诅咒，布修在不久后得了一种独属于砂糖人的不治之症，很快就去世了。
大哥兰戈早早地就接手了家族产业的主要事务，父亲去世后自然而然就成为了家中的大家长。他看着稚嫩的小弟，无法产生眷属的他在他眼里就跟人类一样脆弱，但是为了家族，能利用的都要利用起来，因此他打算继承父亲的遗愿，继续改造生真。
由于他们的叔公登特不知去向，这个项目就沦落到继承了他的技术的尼耶鲁布手上。幸运的是，改造手术成功了。生真作为尼耶鲁布第一个成功的试验品，打开了他沉迷于改造手术的大门，至今仍旧为公司的打工仔进行各式各样的改造。
虽然手术成功了，但代价是会耗尽他的全部力气。生真第一次产出一个眷属后直接昏迷了三天三夜，昏迷期间，他一直在做噩梦，手术器材冰冷的敲击声、亲人们在离世前的面孔、兄弟姐妹的冷眼相待……
也许是身体自动保护机制，连续经历两次高强度的改造手术对一个尚且年幼的孩子来说还是太过沉重，因此手术前的记忆变得有些模糊，虽然如此，但他噩梦告诉他，那是一段不好的回忆，忘掉也无所谓。
对他来说，兰戈是给予他在这个家族生存手段的恩人，面对这个人，就算自己是棋子也无所谓。至于尼耶鲁布这个真正赋予他能力的人，一心沉醉于实验的模样让人难以揣测他的内心，生真只能对他敬而远之。
长大后，经过锻炼，他不会再连续昏迷好几天，照平常睡个一觉就能恢复如初。而且他的眷属很强大，让兰戈对他这个决策很满意，尼耶鲁布看起来对生真也很是关切。
而家里的其他人，格罗塔是渐渐地把他当家里的一份子看待，只有双胞胎一直仇视他，因为他夺走了理应属于他们的父爱。
从西塔吉普开始接手人类世界的供货渠道后，他也被安排了一个职位——临时工处刑者。
有些一时鬼迷心窍被抓来充当临时工的砂糖人，宁可忍受黑暗零食的诱惑也不想再冒着生命危险在公司手底下干活，他们会选择消失、选择反抗，生真的任务就是把这些知情者全部处理了。
由于他出色的执行力，那群临时工最近变得安分守己，家族的产线也一直没有被暴露，哥哥姐姐们无形中也对他更加重视。作为最小的弟弟，生真从只敢低着头低声对家里人打招呼，到现在敢直视西塔吉普的眼睛与他们顶嘴。
简单地处理了一下岗位调动，在一个人走了之后，各自汇报了工作，其他本就觉得无聊的也纷纷动身离开，逐渐只剩下西塔和吉普留在原处阴暗地咬着手指，拍打着桌子泄愤。
生真每次从会议室出来都会吐一口气，这个家压抑得他无法呼吸。
走了一段距离，他的特工突然挡在他身后，一回头发现原来是尼耶鲁布试图接近他。
只见他尴尬地笑着习惯性推了一把眼镜：“还是那么警惕呢，明明都是自家人。”
“有事吗，尼耶鲁布哥哥？”
“没什么事，只是想我们两个唠唠家常。”
尼耶鲁布引导着他向前走，生真便一路跟着他来到他的实验室。只见他做了个请的手势，一进门就对生真说：“怎么样，是不是很怀念这个地方？”
“请不要说这种恶心的事。”在手术之后他再没有靠近过这个实验室。
“开个玩笑。”尼耶鲁布一摊手，来到电脑前，向他展示了一段视频。
视频里是一个身着巧克力装甲的人在与公司的临时工交战，胜利之后解除装甲，那人看上去就像个普通人类。
尼耶鲁布按下暂停键，转头对生真说：“既然兰戈哥哥让你负责进货，那么作为我的第一个试验体，请你善待你的后辈好吗？”
“什么？”生真还没理解他听到了什么。
“这位巧克力君可以说我也出了份力，也算是我的杰作，在人类体内植入砂糖人器官就可以使用我们的力量，真是太美妙了不是吗？”
“可是哥哥你不是一直在给临时工……？”生真很少看到尼耶鲁布走出实验室，更别说去人类世界。
尼耶鲁布神秘地交叉着双手：“我有我的合作伙伴，在人类世界。真希望也能让那位看看我的成果呢……”
在这冰冷的实验室里，尼耶鲁布的目光让生真寒毛直竖，他十分厌恶给他的童年带来不愉快记忆的这个地方。
“我会留意的，尼耶鲁布哥哥，先告辞了。”他赶紧逃离这个鬼地方，这个家。
他打开门，踏入了人类世界，习惯性先深呼吸一口蓝天下的新鲜空气。
其实生真自己并没有意识到，每次去人类世界都会带着一种未知的期待与放松，因为那是有他一半血缘的来源的地方。
小时候母亲被掳走，教他做人做事的师傅也被砂糖人杀死，在他走投无路的时候，他选择接受酸贺的手术，成功得到了力量，得到了能拯救别人的力量。
反正他已经无依无靠，在这条贱命还有用的前提下，必须保护好人类，最好将那些砂糖人赶尽杀绝！
绊斗头也不回地离开爆炸中心，又解决了一个……他扶着墙，晃晃悠悠地走在一座废弃工厂中。
人也都救出来了，太好了……啧，就是伤得有点重，只能去酸贺那边了啊……毕竟这副身体连医院都去不了，不然谁会经常去光顾那位无良学者。
这时绊斗的余光瞟到了一抹异样的紫色，长期战斗养成的危机意识让他迅速扭头作出反应，一个带着紫色彩带的黑衣特工向他攻来，已经精疲力尽的他一下被打飞几米远。
与白色和蓝色的不一样，实力明显更强大。
面罩之下的嘴里含着一口血，他挣扎地站起身，还没从陌生的攻击中缓过神，这时被鲜血模糊的双眼依稀看到一个人影出现在他眼前。
他想都没想，用命支撑着最后一点力气冲到前头，边跑边蓄力，他拉过那个人类护在身后，并朝特工开了个大。
“你没事吧？很危险的，快离开这里！”
生真还没反应过来，上一秒还在诧异这个人类过于莽撞，下一秒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特工消失在爆炸中。
他的特工在看到他被拉走的时候以为他受到了攻击，虽然及时做出反应想要去保护他，却恰好撞到枪口上，吃了一个满大。
耗尽生真所有力气才产出的特工对他来说就如同他的血肉一样，他从没把他们当作眷属，无依无靠的他把他们当作朋友，当作亲人。
而现在，他的血肉就这样消失在眼前，心中涌现一股陌生的情感使他的眼角落下一滴泪。
绊斗再也没有多余的力气支撑装甲，自动解体后，他终于看清眼前的这位现在的模样，可怜的孩子，一定是受惊了，得赶紧带他去安全的地方。
于是他温和地抚上他的脸颊，笑道：“已经没事了，我带你离开这里。”
他牵着生真的手，正准备离开，意识却在此刻直接断开，他两眼一闭，昏倒在生真怀里。
人类真是太脆弱了。
生真勒紧他的脖子打算给他最后一击。
正在跳动的动脉那微弱的触感传递到他手上，明明那么虚弱，他却还活着。
生真抚摸着自己正常跳动着的心脏，回想自己如同机械般麻木的过往，自己这样也算活着吗？
从来没有人对他笑，关心他这个素不相识的人的安危。
他把怀里的人轻轻放在地上，脱下身上的外套盖在他身上，外套下肚子上那张特有的红色腹口十分显眼。
他掏出处刑者专用的通讯工具，数分钟后，他的第二位特工带着全新的外套来到他面前。
特工虽然好奇自家主人竟然会靠在一个人类身上，但他只是个眷属，所以他不会说出来。
生真在起身前多看了绊斗一眼，这个人类的伤口似乎愈合地很快，呼吸也渐渐平稳了，不知道还会睡多久。
他接过外套，穿上遮住他的腹口，但是他必须得走了。
虽然尼耶鲁布嘱咐过要好好关照他，但如果他真的下杀手，他想二哥也不会怪他，只是换个实验品而已。
不过现在，也许是同为改造人的那份心情才让他手下留情。
不管怎么说，他都是阻碍家族发展的绊脚石，生真下定决心，下次见面一定会处决他。
【黑糖巧／酸辛】黑糖日记
Warning：如果最新一集巧没有被糖救走而是被黑糖拖回酸贺的地下室，彻底放弃挣扎恶堕的if线。酸贺黑糖巧（表面上）相亲相爱一家人
嬷味很重预警，有泥塑预警，很恶俗预警
Summary：苦难会包着蜜糖的外衣，哄骗人吃掉，并深陷其中，无法逃离。
38
你们好哦！我是苦涩加布。
呐呐，这个名字会不会听起来有一些奇怪呢？嗯，妈妈刚刚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好像也很震惊呢。
然后妈妈很生气地去和主人吵了一架，似乎在喊“怎么能给人起这种名字啊”。
“这种小事无所谓吧？或者绊斗你其实更想喊他们1号2号3号？”
虽然不太理解他们在吵什么，不过因为妈妈又剧烈地咳嗽...
Warning：如果最新一集巧没有被糖救走而是被黑糖拖回酸贺的地下室，彻底放弃挣扎恶堕的if线。酸贺黑糖巧（表面上）相亲相爱一家人
嬷味很重预警，有泥塑预警，很恶俗预警
Summary：苦难会包着蜜糖的外衣，哄骗人吃掉，并深陷其中，无法逃离。
38
你们好哦！我是苦涩加布。
呐呐，这个名字会不会听起来有一些奇怪呢？嗯，妈妈刚刚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好像也很震惊呢。
然后妈妈很生气地去和主人吵了一架，似乎在喊“怎么能给人起这种名字啊”。
“这种小事无所谓吧？或者绊斗你其实更想喊他们1号2号3号？”
虽然不太理解他们在吵什么，不过因为妈妈又剧烈地咳嗽起来，我们都很担心。
妈妈的身体一直不太好，虽然主人为了调理好他的身体在我们身上做了很多实验，但是还总是容易出问题。
“所以，就拜托你帮我记录一下绊斗君的状态咯。”
被主人这样命令了。虽然就算他不说我也会照顾好妈妈，不过现在就必须记录下来了。正是因此我才会开始写日记。
本子是妈妈不用的，据说是当年妈妈的师父送给他的。
39
被妈妈说了字很丑，伤心。
奇怪，难道握笔的姿势和握筷子不一样吗？哦，好像他也说过我握筷子的姿势不对。
明天开始妈妈似乎打算每天晚上抽时间教我们写字呢！主人因为在旁边说了一句“诶——绊斗君打算办学校吗？有教师资格证吗？”所以被赶出家门了。
好可怜啊。
不过主人出门不用戴项圈呢。我问了妈妈以后我出去能不能也不被绳子牵着，被拒绝了。
40
马上要到妈妈的生日了！生日就是出生的日子，对于人类来说是很重要的日期哦！
主人来问我这段时间都在忙什么，我告诉他是在为妈妈准备生日礼物。
“妈妈是记者吧？我最近出门有听说新出了一款相机！”
“这样啊……”他打了个响指，妈妈告诉我不要学这种动作，所以妈妈在家的时候主人从来不这么做，“收到礼物绊斗君一定会很开心吧，情绪变好了说不定身体也会变好呢。”
“啊，不过我可没有钱了哦。光是买新的实验设备就花光积蓄了。”
我失望地地低下了头。
虽然外面的人有很多钱，也很容易得到，但是妈妈不喜欢我出去袭击人类。
41
今天妈妈怒气冲冲地回来了。
“喂！因为你这家伙，我被同行造谣被包养了啊！”
主人本来还在对我进行惯例的检查，但是他知道妈妈不喜欢这种场景，所以只是切开了我的胃就停了下来。
“不好吗？”他认真地思索了一会，然后一本正经地回答：“嘛嘛，能不用出去挣钱就有人养着也很幸福吧。这也是绊斗君的魅力啊。”
“幸福什么啊！再说我还是靠自己工作赚钱吧，这算什么包养啊！”
“这不是也差不多吗。对了，绊斗君，不要把我说的像那种不负责任的男人一样哦。我明明是想要给你零花钱的，只是你不愿意收而已。”
那个我有印象。因为是小白鼠身上的钱，所以妈妈很生气，不过因为身体的问题，最终也没有冷战太久。
身上被割开了一道口子，有点疼，不过每次被主人检查完之后妈妈都会安抚我，所以我们都很期待这件事。
我侧着脑袋：“呐呐，什么是包养？”
据我所知指的是人类群体一种中特有的关系。如果妈妈真的被包养了，他就不需要每天出去取材。如此所见他们所说的似乎与主人教过的不一样呢。
我还蛮希望妈妈被包养的。这样就能够每天留在身边陪我玩了。
“我不是有教过你们吗，包养就是一种特殊的性……”
父亲的介绍还没结束，妈妈脸色突然变了，他把我推回了房间里。贴着不太隔音的门，我能听到母亲的怒吼：“不要跟小孩子说这些！”
“明明并不是自己生出来的孩子。绊斗君，真是好母亲呢。”
我点点头附和，另一个我正拿着我的肠子系妈妈会给我们绑的蝴蝶结。
42
今天妈妈带我出门了。
他其实平常不太喜欢带我出去。据他所说像遛狗一样牵着一个成年男性出去很丢人。
我不理解他为什么要这么想。狗饿极了也会弑主，而且在面对那些砂糖人的时候也无法保护他。但是我是可以为了绊斗去死的。
但是妈妈的身体很差，是与砂糖人作战的后遗症，所以主人和我都坚持必须在他的身边保护他。
走前主人掏出了一张银行卡，强塞到了妈妈的手里。
“多买点好吃的补补哦。身体可是革命的本钱啊，绊斗君。”
“真啰嗦。不对，你从哪里来的钱？昨天不是还说家里的钱又花没了吗？”
“这个啊——”主人笑眯眯的，“当然是苦涩加布君去抢的咯。”
我骄傲地挺起胸膛。
妈妈看着我，本来是要发怒的样子，又叹了一口气。晚上，我和他躺在同一张床上，紧紧地抱着他。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我的脑袋，被他触碰的时候心情很好。
“以后绝对不能再做这种事了。绝对不能伤害人类。”
他那双眼睛圆滚滚的，很漂亮，让我想起曾经看的动物纪录片中，即将被捕食的母鹿。他那样认真地盯着我，我就算不明所以，也无法拒绝他，只是点点头。
43
礼物送给了妈妈，他对着我笑了，还说谢谢我，但看起来依旧不是很高兴。
“因为绊斗君是傲娇啊。”越是心情好就越会隐藏真心的类型。
主人这样说，那妈妈应该是很幸福的吧，因为他总是一脸痛苦而又疲倦的样子。
44
前天和妈妈出门，路上遇到一个男人，似乎是妈妈曾经认识的人。妈妈说那是朋友。
“等等，绊斗你身边怎么一直跟着一个男孩子啊？不会是恋爱了吧？”那个人这样说。
原来如此，我和妈妈的关系是恋爱啊。
如果是恋人的话，那么应该要做到互相喜爱、互相忠诚并且只在乎彼此吧。
不过我倒是无所谓。我爱着妈妈就好了。就算在他心里我不是唯一也无所谓。
45
妈妈不需要朋友，有我和主人就够了。
主人也说：“朋友只会拖累绊斗君啊。你也不希望他变回以前那个软弱的样子，再次离开我们吧？”
但是如果再去杀/人的话妈妈会生气的。
“只要不被他发现不就好了。”主人说，“绊斗君很聪明，会从一些蛛丝马迹中猜出真相。到时候又要伤心了。所以你要处理得干净一点哦。”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瞒着他做这种事了吧。他其实也会理解我们的。”
46
今天看到了妈妈的旧照片。
有妈妈的母亲，还有妈妈以前的师父，他就是日记以前的主人。
“他们不在你身边了吗？”
妈妈愣了一下，表情很苦涩，大概比巧克冷还苦一点点吧。
“……是啊，他们……都去世了。”
妈妈的手有点颤抖，他攥着自己胸口的衣服，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这是很常见的。主人说过，妈妈过去遇到过很多不好的事，经常就会这样被魇住。
我熟练地贴上他的嘴唇，缓慢地控制他的呼吸。
他的嘴很软，带着巧克力的甜味，无力地配合着我一张一合，直到身体不再疼痛般地颤抖。
窝在他的胸口，我感觉有水珠滴在脸上。是下雨了吗？可是这是在室内啊。
47
主人今天又让我赶紧回房间去。他被妈妈骂了。
“说什么呢绊斗，我这不是觉得你会不喜欢他的脸吗。之前不是还有因为这件事跟我闹别扭吗？”
诶，是这样吗？我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想着要不要把它划烂，这样妈妈就不会因此而伤心了。
“……”妈妈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和那个没关系。总之，也不是他的错。”妥协一般，他坐了下来。这代表起码今天不用再担心他离家出走了。
“这样啊。”
主人把我喊出来。难得的，我可以和妈妈一起在外面吃饭哦！
8
你们好哦！我是苦涩加布。
总之，我打算开始写日记了。因为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人类不是会办各种纪念日吗。主人建议我要不要试着记录下来。
因为妈妈跟我们一起回来了哦！本来不小心被妈妈看到了，不过果然就像主人说的那样，在看到了曲奇饱藏的实力后妈妈就会自愿回到我们身边了。
真开心呀，虽然他似乎是被误伤了，一动也不动，不过没关系，我可以把他抱回来。他也并没有反抗，只是安静地流泪。
今后我们就要一起生活了哦！
9
妈妈的名字是辛木田绊斗。因为同样算是半砂糖人的缘故，他的伤也好的很快吧。刚刚回来一天就恢复了平时的样子。
他醒过来的时候正好是我在照顾他。因为昨天他什么东西也没吃，人类不吃食物好像会生病的，我也知道饿肚子很难受，很担心他。
被他看到的时候我吓了一跳，想要躲起来，不过失败了。他的眼神实在是太好了。
“喂，你……算了，你为什么要躲着我？”
“那个，”我尽可能回答的小心翼翼，“因为上次被你看到你就跑出去了，而且身体变得很差。抱歉，我似乎让你讨厌了。”
“我不会再逃跑了”，他这样说。我很高兴，就算他讨厌我也好，想要杀掉我也好，只要不再乱跑让身体变得更糟糕就无所谓。
10
主人来了，看到妈妈并没有离开也很高兴。
“哟，绊斗。终于下定决心了吗？”
“啊，反正我也没有别的选择了。那就随你喜欢吧。”
“啊，那能不能麻烦绊斗君自己主动一点呢？毕竟我是大叔，体力已经大不如前了呢。”
主人一边调试母亲身上的仪器一边在本子上写写画画。每次妈妈来见我的时候都会忍不住落泪。
我在实验是不疼的。但是看到妈妈哭的时候，我会感觉生产饱藏的部位很痛。
11
主人说这是人类很正常的感情。可是我并不是人类呀。
“嘛，可能是因为你太喜欢绊斗了吧。很正常很正常，毕竟那家伙是咱们的救世主啊。”
主人头也不抬看着妈妈的数据，他应该对研究我的情绪变化不感兴趣。
13
今天又死掉了一个。不过是为了能减轻妈妈战斗的副作用的实验而死的，所以很有价值。主人也有夸奖他
我们深刻地感激了他，然后为了不被妈妈发现，赶在下班前吃掉了。
很撑，晚饭有点吃不下。
幸好今晚不是妈妈做饭。不会浪费他的心意。
14
主人也就是父亲。
但是他不喜欢我们喊他父亲。会被处理掉。
不过也不能当着妈妈的面喊主人。妈妈会不高兴。
“因为绊斗君是普通人类吧。似乎他们都接受不了这种事呢。”主人这样解释道。
“啊，对了，不要让绊斗君不高兴哦。”
我点点头，其实无所谓的。反正我们很多，妈妈不喜欢谁，解决掉那个家伙就好了。
48
如果主人同意的话，我晚上可以和妈妈睡在一起！
本来的地下室很冷，所以我出去买了暖炉。告诉妈妈是打工的钱。
妈妈怒斥主人怎么可以使唤童工，主人说我不算童。
其实是抢的别人的，不过不能被妈妈知道。主人说了，妈妈很喜欢人类的规矩，所以在他面前也要尽可能伪装成正常人的样子。
缩在被子里，我拥抱我的妈妈，并亲吻他。
在黑暗里，他不会拒绝我，只是颤抖着眼皮，闭上了眼睛。
我吮吸他的唇，如同吮吸母乳。
15
绊斗君不喜欢我喊他妈妈。
但是对于我来说，绊斗就是妈妈。作为父亲的伴侣，我们的另一个主人，教育我们并且养护我们的存在。
如果为了他死掉，我会感觉到由衷的幸福，那感觉或许和饱藏升入饱藏天堂的感觉差不多吧。
我去问主人，他回答我：“嘛，那很正常，毕竟你又不是他生出来的啊。”
如果我能死掉然后再回到母亲的腹中就好了。
我把脸贴在绊斗的肚子上。和看起来精瘦的记者形象不同，他的小腹柔软而又温暖，我似乎能听到子宫中流淌的羊水的哗哗声。
他不能理解我的行为，就像不能理解我为什么想要从他那里获得人类用来哺育婴孩的奶水一样。
算了，我想。绊斗太瘦弱了，人类的生殖会很伤害身体的。
但我还是忍不住想，如果我不是从培养基中，而是由绊斗孕育的就好了。
这样他就会接受我喊他妈妈了。
108
某个白痴提到了妈妈的师父，他突然惊恐发作了。崩溃地拎着我的衣领，站都站不稳，只是口齿不清地喊着“对不起”。
于是我杀了他。当着妈妈的面。不过妈妈以前也杀过两个我，所以他应该只会感到高兴吧。因为我是好孩子，所以父亲允许我今天和他们一起吃饭。
其他几个我看起来很忿忿不平的样子，但是只能把屋子收拾干净，待在自己的房间里。
妈妈看起来还是懵懵的，他呆呆地仰头看着我。因为太可爱了，所以我忍不住露出笑容。
“没关系的！我和酸贺先生会永远留在绊斗身边的！就算其他人都不在了也不要紧，绊斗会永远和我们在一起哦。”
我抱住他，学着之前出去见到的流浪狗一样，舔他的脸。
“喂喂，不要当着我的面做这种事啊，我会吃醋的。不要让别人觉得我们是什么不正常的家庭啊。”
“果然只有和我们在一起才会感到幸福吧，绊斗君？”
主人这样说，妈妈扭过头看他，眼神里满是惊恐与厌恶。
“绊斗君……”主人拖着头若有所思，“是傲娇呢。”
109
今晚的饭很好吃，全都是妈妈喜欢的菜。
他机械地往嘴里塞着食物，因为砂糖人的器官挤压着胃部，所以可能不太舒服吧。
“呐呐，妈妈，”我匍匐在他的膝盖上，“你幸福吗？”
他看着我，那双漂亮的仿佛在倾诉者什么却又一天天变得黯淡无光的眼睛蒙上了一层雾，溢出水来。
我去啄他的嘴角，咸的，还有点苦。
他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既不是因为幸福或是激动，也不是痛苦和压抑，他只是单纯流出眼泪。
200
你们好哦！我是苦涩加布200号！在这之前的我们应该都已经被处理掉了。
接下来的我，如果你们拿到了这本日记，能不能帮我问一下妈妈呢。
为什么你会落泪？就好像世界上所有的苦难都降临在你的身上。
以及为什么，我也会一并感受到全然的苦痛呢。
.fin（？）
呼呼呼写的很爽的幸福一家人（咦）序号既是时间顺序也是黑糖的序号呢
这个家里的大家都很爱着巧怎么不算一种纯爱呢
或许以后会有上帝视角的真正幸福一家人的故事，总之万一呢，万一会写呢……
【糖巧】吞食月亮（上）
Summary：辛木田绊斗身体出了问题，作为大人的他决定独自解决。
我老了，我要写银❤️纹❤️双❤️星梗.jpg
虽然是大人们羞羞的梗，但其实作者只会写身心痛苦的人类（抱歉
总之，预警：R级。有路人/绊斗！有路人/绊斗！有路人/绊斗！
Trigger Warning：生病，呕吐，战损，厌食症状，非自愿情节，自杀尝试。我流银❤️纹❤️双❤️星。双向暗恋，私设一堆！大量角色过往编造！个人xp大放送！！
OOC警告！整一个大造谣！因为激情随手写出来的所以会有点乱七八糟
还有文中涉及了一些胡编乱造的医学知识，但是不要信哈，你看巧克力小哥都移植砂糖人部件了，肯定和普...
Summary：辛木田绊斗身体出了问题，作为大人的他决定独自解决。
我老了，我要写银❤️纹❤️双❤️星梗.jpg
虽然是大人们羞羞的梗，但其实作者只会写身心痛苦的人类（抱歉
总之，预警：R级。有路人/绊斗！有路人/绊斗！有路人/绊斗！
Trigger Warning：生病，呕吐，战损，厌食症状，非自愿情节，自杀尝试。我流银❤️纹❤️双❤️星。双向暗恋，私设一堆！大量角色过往编造！个人xp大放送！！
OOC警告！整一个大造谣！因为激情随手写出来的所以会有点乱七八糟
还有文中涉及了一些胡编乱造的医学知识，但是不要信哈，你看巧克力小哥都移植砂糖人部件了，肯定和普通人不一样啦。
时间线是16集后。会有扭曲原剧的情况。
HE。会分成上下，（上）主要是苦涩的巧克力小伙视角，看起来会有点幸苦，主要是Hurt，（下）会有Comfort。
-1-
万事屋里弥漫着食物的气味。
蛋白质与淀粉焦糖化反应带来馥郁的油脂味，这是智人们在进化中刻进DNA里的生存首选——也是甘根幸果努力了一天的结果。
“幸果小姐真是太厉害了！连电视上的食品都会做……”
井上生真毫无压力地啃着今天第不知道多少块炸鸡，腮帮子塞得鼓鼓活像个满脸油的小仓鼠，吃到美食后开始发射照亮半个地球的幸福光芒：“真好吃——”
绊斗苦恼地眯起眼睛：好刺眼。也太能吃了吧？这孩子到底多少岁？不会是还在长身体的高中生……？
“其实都很简单的哦！尤其是炸鸡和披萨……吃货生要是想学的话下次我教你！”
“真的吗！太好了！”
井上生真连连点头，绊斗都能感觉到沙发在振动：这小子要是有尾巴，这会儿应该和螺旋桨一样的摇起来了吧？
……简直可爱到有点恐怖了。
辛木田绊斗看着老板娘和雇员可爱又温馨的互动，内心却感觉到了一丝莫名奇妙的烦躁。
他深呼吸，装作不经意地起身：“两位，感谢招待。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小狗的尾巴耷拉了下来——
“绊斗……就要走了吗？不再待一会儿吗？”
生真甚至巴巴地凑近了些。
又是那个可怜兮兮，又像是在观察着什么的表情，都有事情瞒着我了还想对我指手画脚吗——辛木田绊斗更烦躁了点：“都说了我有事。”
人型小狗好像被狠狠踹了一脚，耳朵也耷拉下来了。
甘根幸果也有点惊讶：“我和吃货生等会儿还会看圣诞特别节目——啊，你怎么一额头汗？是不是不舒服？”
绊斗胡乱抹了一把额头，声音也急躁了起来：“是你们空调太热了！！”
在万事屋两位的注视下，自由撰稿人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态——这好歹是圣诞节，太不会读空气了——他叹气：
“算了。其实是我欠了几篇报道，被威胁今晚必须要交稿，有点急躁……不好意思。”
绊斗自认是交代完了，氛围也成功挽救，他急匆匆出了门——
“绊斗！”
“……生真？”
生真居然追了出来。他们俩站在月色之下，绊斗战术性后一撤步。
“我今天还没有说……谢谢你，绊斗！”
“咳！!”
妈呀这家伙怎么还在纠结这个事！还有！打什么超级大直球啊！！太难为情了！！
绊斗祈祷夜色掩盖自己通红的耳尖：“知道了——也不全是为了你……我自己也想知道更多情报啦……”
“我明白的，但还是要谢谢绊斗为我考虑。”
甘根幸果这是又给他上了什么德育课吗……救命啊……绊斗想抓后脑勺，但他刚刚被螃蟹踢了一脚撞到了后脑勺，所以他不能抓：
“好了，不用谢。我真的要回去了——”
“还有一件事！”
辛木田绊斗回过头，清晰地捕捉到了微妙的一瞬间：井上生真欲言又止，某句到嘴边的话被替换了。
取而代之的是：“呃呃呃呃今晚月亮会很亮！”
“……哈？”
“天气小姐有说过——平安夜的月亮——今天没有云。”生真磕磕巴巴，像是鼓起了很大勇气，胸膛也夸张地起伏着。
绊斗眨眨眼：这孩子想说什么……？
“我只是，想说……绊斗回家路上可以看看月亮……但请一定要注意安全，就算赶稿件也不要熬夜，请多注意自己的身体健康……啊！对了！平安夜快乐！”
“……多谢关心，你也……平安夜快乐。”
“那……再见哦，绊斗。”
“再见。”
自由撰稿人点了点头，转身身影消失在黑暗里。
-2-
准确来说，辛木田绊斗正在逃跑。
事实上，自由撰稿人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写报道了：这也很正常，毕竟没有人可以又当假面骑士，又追查砂糖人，还继续在意绯优A小姐是不是在和牛郎B先生绝赞出轨中。所以，今晚他也没有稿件要交。
真相是，他不想待在欢乐缤纷里。
倒不是说幸果或者生真有什么不好——不如说是太好，太善良，太温馨了——辛木田绊斗在两个欢乐小人中间，突兀得好像苦巧克力，又苦又酸，怎么都插不进去。
他知道另外两人在努力：甘根幸果特别大声的拿他打趣；井上生真时不时缠着他问来问去；要说他也有努力回应，可还是太违和了。
很快，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因为过于努力吞咽下这份苦涩，导致吃下去的食物也在胃里翻江倒海，从细细密密的绞痛逐渐发展成了扭曲的剧痛，哪怕再多待一秒，绊斗都要像生病的幼儿一般大声呕吐。
以此为契机，勇敢的自由撰稿人……堂堂逃跑了。
好难受——
下一秒钟，好不容易找到垃圾桶的辛木田先生弯下腰，把晚饭原封不动的吐了出来。
污物涌上来的太快，绊斗止不住呛咳，鼻涕眼泪流了一脸。
他半靠在垃圾桶上，晕乎乎地想：肠胃感冒？或者是吃得太急？他已经不记得自己上一餐什么时候吃的了，反正追踪混蛋螃蟹之前肯定忘了，被抓走之后更是滴水未进。
……真是万幸，要是这样嫉妒扭曲，哇啦哇啦像生病小鬼般的样子被看见，他辛木田绊斗靠谱成年人形象，可就灰飞烟灭了啊！
绊斗浅浅地呼吸着，莫名其妙因为“成年人在儿科呜哇呜哇吐了一地”的荒诞画面，不小心爆笑出了声，差点没呛死。
再怎么样也不是我去挂儿科，倒是生真那家伙，才是真正要去儿科的大码儿童。
……干嘛又想到他啊——
绊斗胃里一阵扭曲：井上生真更是莫名其妙！不对，莫名其妙的不是生真，甚至绊斗一眼就能看穿，生真本质就是个心思纯净的超级大好人……
不如说，其实是难以理解井上生真到底怎么看待辛木田绊斗的？
除了查砂糖人案子之外，他们几乎不交流，怎么都不能算朋友吧？更何况生真在他面前总是默默不安，也不知道藏了什么，两人之间还有不少隔阂——
那为什么要送礼物？（不过那个绿色树桩的饱藏算礼物吗……还是战斗物资补充？）又为什么要来救他？为什么突然开始噼里啪啦的道歉？为什么不让他去找斯托马克公司？为什么那么可爱，又那么认真的看着他？为什么动不动就说一些奇怪的话？感谢啊什么的，他有很重要吗？
想什么呢，当然不重要了。绊斗作为理智的成年人，清楚真相再简单不过：只因为井上生真是一个天真好人罢了。对于“能相信吃了20年黑暗零食的混账能改过”的生真来说，绊斗估计都排不上号……听上去很打击人，但这就是现实。
井上生真对所有人来说都是温柔善良的好人，这又不是生真的错。
错的是——我这个无法对此心境平和的烂人。
绊斗反射性的吞咽着。
暗恋是一种见不得人，乱七八糟，难以界定的扭曲情感。所以要像一个靠谱的成年人那样，把这份因为井上生真而滋生的感受吞咽下去，咽进肚子里藏起来，消化掉，怎么样都好。
胃里的剧痛让内容物再次涌了上来，绊斗把头埋在垃圾桶里：“呜哇——”
到底还要难受多久？好不容易喘过来气的绊斗抬起头——
-3-
窗外马上要下雪了。
盐谷壮士刚看完绊斗的作文——这是成为新闻学学徒的重要作业——正思索着什么。16岁的辛木田绊斗低着头，多少有点难为情。像他这样的人能写出来什么好东西，师父大概是要骂人了吧。
他一言不发，装作研究自己的指甲盖。
“绊斗。你小子蛮有天分的呀。”
绊斗惊讶地抬起头：“……真的？”
“真的哦。对信息很敏锐，也意外的细腻……很擅长揣测人的心思呢。”
这样的话，绊斗是这辈子第一次听。他感觉头脑“轰”地发热，鼻子发酸，简直不知道怎么办，快要尴尬死了：“……也，也就，这样吧，什么叫做意外啦！”
“对吐槽也挺敏锐的嘛。”盐谷壮士狠狠揉了一把绊斗脑袋：“不过啊……文笔还是太差了！体验感也不够！没有细节！！”
“……什么意思？”
“你这孩子太风风火火了，吃饭也是狼吞虎咽，去什么地方更是心无旁骛，想要干什么的时候就像在隧道里开车一样——偶尔也要停下来好好感受一下！不然身体与周边存在脱节，一厢情愿陷在自己脑子里，写出来的东西就会飘在真空中，缺失了感染力。”
什么大文学家发言？！完全没听懂啊！！
“你小子有女朋友了吗？”
“？……没有。”
盐谷壮士叹气：“那就描写月亮好了。”
“……哈？”
“绊斗，这个世界上除了解开你母亲的谜团，为她争取正义之外，还有许多值得花时间的事物。月亮就是其中之一。
晚上走路的时候，偶尔停下来看一看。听见了什么，闻到了什么，是冷还是热，周边的人在说什么话，怎么形容月色，自己看到月亮到底什么感觉，或者没看到是什么感觉，统统写下来。
就从今晚开始吧。”
-4-
真奇怪，我是什么散发不浪漫气场的人吗？绊斗想：怎么一个两个，都要我看月亮？
……我又不是不知道月亮是什么样的。
-5-
之后的夜里，绊斗发了一场高烧。
他从万事屋回到短租房里的时候已经脱力，几乎到家倒头就睡。后半夜下腹部坠胀剧痛，硬生生把绊斗从睡梦里拽了出来，然后他意识到自己大概是正在发高烧。
好疼，好热，好晕。
那之后是一段记忆模糊的噩梦：他踉踉跄跄跑去卫生间，差点没吐在马桶里，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好吐的了，只有苦涩的胆汁。然而疼痛却没有因此减轻，反而愈发严重，下腹里有什么撕裂般的疼痛着，绊斗没有体力再回床上去，只能在厕所地板上蜷缩，在过于痛苦开始反胃的时候，虚弱地扒着马桶边缘呛吐。
那个时候绊斗还没有想到，真正的噩梦第二天早上才刚刚开始——
被刺眼阳光照醒，浑身酸痛，头晕脑胀的自由撰稿人，睁眼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铁锈味，然后低头就看见地板上一片暗沉沉的红。
绊斗晕乎乎地想：我是误入了什么克系恐怖片吗？
红色的源头是他下半身，两条腿之间。绊斗几乎是本能地脱掉了睡衣，磕磕绊绊走到了镜子前面：
就在腹部植入器官那道伤疤的下方，长出来了一个古怪的倒三角纹路，双腿之间的异物感就让他继续往下摸——指尖的触感让他头皮发麻，四肢冰冷，脑子里像坏掉的电视一样，只能发出无意义的雪花噪音。
——那是一个新长出来的，原本不存在，也不可能存在于绊斗身上的器官。
在绊斗浑浑噩噩的高中时代，孩子们会在生理课上窃窃私语。
老师无奈地翻白眼：小杂种们，这可是孕育你们的器官哦，你们不幸来给这个世界添乱的时候，每个猪脑袋都和这个出口接触过——到底有什么好笑的？却还是压抑不住讲台下此起彼伏猥琐的笑声。
喂……喂，骗人的吧……
绊斗有点想笑，不是，应该说已经忍不住爆笑出了声：怎么会有人惨到辛木田绊斗这种程度？啊不是，等等……我就是辛木田绊斗？！
十分地狱但是真的好好笑。
过去的23年，绊斗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和这具躯体有多脱节：至少他还能朝着这荒诞的一切笑出来。
那下腹部的倒三角纹路是什么，他大概也猜到了——辛木田绊斗可是非常时髦的网络一代，该看的tag全部都看过，都是个人xp祝福尊重，知道了不用谢——更是荒诞之中的荒诞。
不找人做就会饿死这种事……根本没有实感呀……
托昨晚在冰冷瓷砖上躺了半夜的福，自由撰稿人正在发着39度的高烧，正好他完全处于逃避可耻但有用的状态，于是心安理得地放弃了思考解决方案。
绊斗蜷缩在沙发上，任由电视播放圣诞特别节目。
会有人想要研究我吗？会有人想画我的本子吗？电视里传出来一阵罐头笑声。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我能和谁商量这件事呢？哈哈已经没有人可以商量了……总不能和酸贺说吧……生真？
想到生真，绊斗又生理反应般的吞咽起来——
这下子彻底没有机会了吧。
嘴里好苦。
思绪像黑洞一样让他向下陷落：这场暗恋本来就是妄想，说到底连朋友都不算。现在自己身体成了这幅古怪的样子，要是说了只会把生真吓坏吧——那家伙看上去是连孩子怎么被造出来都不知道的纯洁少男，如果甘根幸果不承包生理卫生课的话，估计都不知道自己小弟弟怎么用的那种——顺便一说，绊斗并不支持妙龄少女给异性上这样的课，幸果小姐又不是生真他老妈……
说到底他会死吗？因为这样荒诞的理由？倒真的没有想过。就他这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状况——哈哈他现在也吃不饱了，应该叫一个人吃不饱全家饥饿——要是他死了，谁来给他守灵……不过真的重要吗——
有振动的声音。
是他的手机，是生真给他打电话。
谁来干掉我吧，求求了。绊斗翻了个白眼，按下了接听。
“绊斗？”
对面没有等到他的回应，似乎微微担心起来：“……绊斗？你在吗？”
对了，生真是不会直接开始说事情，总是要先等自己回应的那种。绊斗清清嗓子：“不好意思，睡懵了。怎么了？”
“……倒不是特别重要的事，绊斗要是不舒服的话——”
“如果是砂糖人的事，还请你不要隐瞒，这很重要。”
“……好吧。”
-6-
有目标的感觉很好。
总有下一个线索，下一个要整理的案情，下一个要救的人，下一个要打倒的砂糖人。绊斗大可以沉浸在完成一个个目标的快感之中，合理逃避一些更复杂的问题。
比如：绊斗对自己身体的猜想完全正确。
就像本子里画的那样：正常的食物变得非常恶心，闻到都会想吐。但是那又怎么样，反正也记不起来要吃饭；饿肚子？忍耐饥饿对于高中就成为孤儿，职业是自由撰稿人的绊斗来说只是必修课罢了，很快就适应了腹中长期绞痛的感觉，丝毫不影响生活；冬季衣物遮盖了逐渐消瘦的身形，牛仔裤的皮带一格格往里扣也看不出来，绊斗没有称重的习惯，于是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有什么不对。
倒是再次见面的时候，他感受到生真投来了担忧的目光。
“绊斗上一次吃东西是什么时候？”
是平安夜。不过说到底，生真为什么要管他呢？
“来之前吃了PorePore的咖喱饭，啊——好好吃啊。”绊斗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扯谎，朝生真眨眨眼睛：“怎么了吗？”
人型小狗被这一套组合拳糊弄住，露出一脸可爱的呆滞。最终也只是摇摇头：“……没什么。”
太容易信任别人了，好可爱但是也好危险。绊斗这么想着，嘴上继续贯彻九真一谎定律：“不过确实最近有点肠胃感冒，估计现在脸色看着不太好？抱歉，让你担心了。”
这下生真彻底被拿捏，甚至显露出一些歉疚：
“没有没有……绊斗没事就好。”
-7-
……应该……算是……没事吧？
镜子里的男人黑眼圈严重，颧骨突出，嘴唇也因为长期饥饿泛着青白，肋骨之间的凹陷愈发明显，原本就没什么男子气概的瘦小骨架失去了脂肪肌肉的包裹，皮肤上点缀着尚未愈合的青紫，腹部深陷，只有暗红色的纹路，在苍白的皮肤上更加刺眼。
至于下面多出来的器官……绊斗连思考的余裕都不想有。
他狠狠叹气。
好丑，好恶心，好难堪。下次出门的时候戴口罩好了，反正现在是冬天，得流感什么的，很正常吧。
-8-
“我说你啊，怎么还相信那帮砂糖人有救啊？！！太天真了！！”
生真可怜兮兮低下头，支支吾吾。绊斗叹气：他最近越来越没法控制情绪，大概和无法进食有关系，饿肚子的人总是容易暴躁嘛。
“抱歉。”
“……道什么歉？！我是在担心你心里有坎过不去！！这么别扭，你不难受吗？！！”
——真心话也控制不住。
“……绊斗……”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对生真产生了超出预期的效果，大码儿童鼻子红红的，一副马上哭出来的样子。
不要用这样漂亮的脸蛋来做这么可怜的表情，也不要盯着我看，我现在可没有多余的卡路里来支撑跳得这么快的心脏！！啊啊啊啊啊！绊斗边在内心尖叫，边战术性后退。
“绊斗……谢谢你——”
“不许谢！！你给我收回！”绊斗狠狠给了生真一个爆栗，动作幅度过大让他自己都眼前一黑，只能强撑出一副严厉的样子：
“我会证明给你看的！在那之前——你小子最好别拖我后腿！！！”
”好痛呜呜呜呜呜……“
绊斗其实很清楚拖后腿的是谁。
太羞耻了。但是真正的成年人是不会羞于承认自己战斗力大大逊色于小自己4岁的队友的……吧……？
不如说是Gavv太强了才对！！
从一开始就强的恐怖，不管是形态还是武器都远远多于Valen，甚至拥有高达形态，肩抗炮加特林组合，现在更是离谱地召唤出人型生物了喂！！！这也是变身能变出来的东西吗？！！
-9-
这次的敌人三只聚在一起行动，即便生真使用了蛋糕王，召唤了奶油小兵，绊斗还是不得不单独领走一个食人鲳砂糖人。
直到这个时候，绊斗才意识到自己体能下降得有多厉害。
还没打几下便开始呼吸不顺，心脏反常地急速跳动，反应减缓，四肢也不听他使唤——
“桀桀桀！好弱啊你！！”
根本来不及躲开，绊斗被砂糖人的大招狠狠砸进墙里，耳边传来骨骼折断的声音，有一瞬间绊斗无法呼吸，眼前一片漆黑，意识渐渐模糊起来。
不能这就倒下——
他咬牙狠狠锤了一下胸前的伤口，剧烈的疼痛让他清醒不少，绊斗跌跌撞撞地爬了起来，继续和砂糖人的缠斗。
苦战终于结束了。
“绊斗——”
是生真的声音。
不对，绊斗意识到自己坐在一块碎石上。他是什么时候坐下的？变身什么时候解除了？他努力眨眨眼，希望视野里黑暗能退回去。
绊斗强行打起精神：
“生真？怎么了吗？”
“绊斗，我好饿。”
生真也躺在地上，绊斗想起来了，用蛋糕王也会大量消耗生真的体力，不免担心起来。他身上也没有任何零食，只能叹气：“还能站起来吗？”
“……能……”
“我请你吃饭吧。”
-10-
“呜哇——好好吃！”
隔着桌子绊斗都能感受到生真身体的振动：吃个廉价拉面就这么高兴吗？这么好养活的吗？
在绊斗明确表示了“我没有给你圣诞礼物，所以干脆这餐就补给你，想吃什么昂贵料理都我掏钱”的前提下，居然一脸天真的说出了：“可以吃拉面吗？”这样可爱又脱线的话。
还真是，多谢照顾自由撰稿人并不宽裕的经济情况了呢。心虚的绊斗在点餐界面给生真多加了两份叉烧。
“汤很浓郁，面很筋道，肉很软烂但不油腻，而且给了我很多块！！”生真有板有眼的评价着，笑得眉眼弯弯：“拉面真的好好吃哦！绊斗，谢谢你！”
好可爱——
这孩子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个帅哥？绊斗庆幸自己戴着口罩，不然对着战友脸红实在是太糟糕了。
生真比初遇的时候长开了一点，身高也超过了自己——果然还是正在长高的青少年——肩膀很宽阔，脖颈修长优雅，鼻子也很挺。一起出门调查的时候，四周也会有路人偷偷发出赞叹，本人却浑然不觉。
还有他的眼睛，睫毛像小扇子一样，眼眸纯净又温柔……笑起来就像弯弯的月亮。
绊斗晕乎乎地撇开目光：我这是在描写什么纯爱文学男主吗……
最近他的身体变得极其怕冷，穿再多衣物都不够，但此时此刻，却暖和的不得了。
是因为对面的人吗……真是……没救了。
只要生真在，肋骨骨折的疼痛也可以忽略，人群的嘈杂也没什么问题，就连拉面油腻的恶心味道都变得勉强可以忍受。为了应付敏锐的大码儿童，绊斗需要专心打造靠谱成年人形象，以至于最近的麻烦事都可以暂时抛在脑后，反而可以轻松享受这一刻的平静。
“……绊斗，你不吃吗？”
过于敏锐了，平静了不了一点。
他自己这碗本来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点的，但筷子搅来搅去，还是根本没动。绊斗叹气，开始表演：“实不相瞒，我吃不下。”
小狗是真的担心你.jpg
“绊斗……是不是生病了？”
“啊，最近流感不是很严重吗，不幸中了招。不是什么大事，已经在吃药了。”绊斗指了指自己的口罩，顺便把自己那碗往生真面前推了推：“要不你帮我吃了吧。”
“试着少吃一点怎么样？”生真皱眉：“生病的人是不是更需要营养？”
“刚刚认真思考过。绝对——不要。除非你能承受一个成年男子在你面前呕吐的冲击？”绊斗逗他：“我说你这家伙啊，偶尔也考虑一下大人的面子吧。”
“但就我一个人吃……还让绊斗看着……”
小狗的耳朵耷拉下来了，也蛮可爱的。
“行了，别担心。要是剩一整碗，反而是我会被老板记一笔的。就算是帮我一个忙。我就当看吃播了。”
生真点点头，绊斗松了口气：敏锐但是好糊弄，说到底还是蛮信任我的嘛。
好可怕，长着一张这么可爱的脸，却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吃了两份，连汤都咕嘟咕嘟喝完了。
也不一定……那么好养活呢。
站起身的一瞬间，绊斗心跳过速，眼前一片漆黑。
他堪堪站住，抓住了桌子边缘，才没有倒下。然后就感受到了另一个人的温度在靠近——
他本能地闪开：不能被触碰，会露馅。
生真的手僵在原位，显然是察觉到了绊斗的抗拒。男孩下垂眼里流露出不解的神情，不敢再往前，莫名像被主人无缘无故抛弃的小狗：“绊斗？”
“我没事。”绊斗不露声色再往后一步：“走吧。”
-11-
再见面是偶遇，生真正在帮客人们遛狗。
他一个人牵着六只品种不一，形状各异的狗狗，狗孩子们穿着五颜六色的肩背，而生真自己无痕混入，成为最大的一块五颜六色——这画面简直可爱到升天，绊斗忍不住偷偷拍照。
之后可以拿来做SNS聊天框的背景，乐。
狗狗们在小狗公园撒欢的时候，生真和绊斗坐在长椅上交换情报。
绊斗告诉他：自己在很多有可能是“门”的地方都装了隐藏摄像头；斯托马克公司除了那对黑黑白白的双胞胎，还可能有一个名为“兰戈”的头目；下最近的三起失踪案都排除了砂糖人参与的可能性：他帮忙找回了离家出走的高中生；另外一个是大脑退行，自己走失的老年人；还有一位是为了躲避严重债务，去了乡下的职业操盘手——
“绊斗和我……除了情报之外，什么都不聊呢。”
“……呃？”绊斗被问了个措手不及：“聊……什么？”
绊斗紧急搜索自己的大脑：他最近——在跟踪斯托马克公司特工；搜集失踪人员的情报；还有就是身体上发生的麻烦，不那啥就会饿死的事，额呃呃呃这可不能说——说到底，一般年轻人都在聊什么呢？
“什么都可以……我想和绊斗成为真正的好友，所以什么都想聊。”
“……”
“电视剧，电影，野生动物，天气……小狗？”生真小心翼翼，挠了挠头，突然看了过来：“绊斗会……感兴趣……吗？”
呃呃呃呃嘴快说话啊——
“咳咳——会……呃，不过我也挺久没有看，嗯，电视了，也不知道最近有什么，好看的，就，嗯。”
“我最近有在读书哦，之前看了麦琪的礼物。”
儿童读物？倒是挺合适的。绊斗眨眨眼：“哦。”
生真一脸诚恳，好像还有点害羞：
“我可以偶尔，给绊斗发一些无关紧要的信息吗？不会很频繁……绊斗也不用立马就回复，如果觉得无聊的话，无视也可以……”
——啊？
真要说起来，此时此刻，文字也没有办法形容辛木田绊斗内心的动摇：或许有什么能描述阴沟老鼠被圣光照到的感觉？
他因营养不良而极度疲惫的心脏，在他骨折后疼痛不止的胸腔中，接近极限般剧烈地跳动着，一种幸福到痛苦的感觉涌了上来。
如果什么都没有发生就好了。这样的话，这一瞬间该是多么轻松愉快，他大可以坦然地接受生真的照耀，聊这个世界上最鸡毛蒜皮的事。或许真的能成为朋友……
可恶——但绊斗没有办法不去想自己复仇的使命；去想自己那不再是人类的，如今可以被称作畸形的身体；去想难以启齿的新生器官；和自己即将面临的，荒诞的死期。
如果辛木田绊斗是个正常人就好了。
“……绊斗？”
这情感太强烈，太复杂，太奇怪了。不可以表现出来，会吓到生真，给他添麻烦的。快点，把这情绪吞咽下去，藏起来，然后表现自然一点——
“……什，什么啊！当然可以了！”绊斗心虚地摸摸鼻子：“我也会好好回复的。”
“太好了！谢谢你！绊斗！”
“……倒也不必什么都感谢啦……”
-12-
2017年12月29日 晴
今天雪终于停了。乌云散去，月亮高悬于天际。
学校一如既往的无聊，兴趣使然阻止了一场霸凌，受害者后来在我抽屉里塞了张感谢纸条，感觉还挺不错的。
化雪天其实更冷，积下这么厚的大雪也只有孩子高兴。他们叽叽喳喳地打雪仗，说实话有点吵。大人们只会对出行的困难和脚下的脏雪水感到头疼，刚刚听见隔壁的婆婆在大声抱怨老伴把鞋子穿进了玄关，老头子絮絮叨叨地说“总之就是要穿进来的，又不能在外面就把鞋脱了……”有时人们真是为了小得惊人的鸡毛蒜皮而争吵。
关于今日月色：
和过去的一个月的月色都没有什么不一样。不过说实话一个反射太阳光芒的地球卫星，想让它有什么不一样，是一种不科学的期待。
这样的一个天体却引发了无数文学性的思考，不得不说还是很有趣，值得深究。和部分人感觉的不一样，我并不觉得月亮冷酷无情。硬要说的话，日光可能将人灼伤，月色却很柔软温柔，是一种不太耀眼的，礼貌的相伴，如同心照不宣的恋人。以我人生悲惨的程度，对很多事情早都看淡，但是，可以说偶尔也会对这样的爱意有所期待吗？
此时此刻，我一个人坐在屋子里。
但我知道，在关掉所有的灯后，月亮会如约而至，照亮我的窗台。
-13-
情况急转直下的瞬间，比绊斗想象中要来得快。
多亏某个粗心大意的砂糖人，绊斗顺利跟踪一路，终于成功来到了砂糖人界的“门”前。本来还想着可以潜入收集更多情报，却还是在开门的刹那，被里面出来的特工发现了。
“谁在那里！”
砂糖人立马脱掉人皮，露出了蜥蜴锋利的爪子，朝着绊斗藏身的地方出击。
——而绊斗此时绝望地发现他变不了身。
怎么回事？？！
饱藏急得哇哇大哭，泪水四射，但电击枪依然毫无反应，绊斗只能看着利爪把他掀翻。
好痛！！
幸好砂糖人大招把他掀地够远，绊斗立马走为上策，借着肾上腺素，不要命地狂奔起来。
他剧烈地喘息着，能感觉大量温热液体正从身前某处流出，但他不敢停下查看，一直跑到了人头攒动的车站里，确保砂糖人没有跟上来，才找了个角落喘气。
怎么回事？怎么会不能变身？
他拉开衣服，腹部被划出一道又长又深的伤口，能看见翻出来薄薄的脂肪，绊斗一阵反胃。
每一下呼吸都痛得要死，好累，好想吐，好麻烦。他现在就已经站不稳，不管的话应该真的会死吧。又要去找酸贺吗？烦死了，一点也不想去……还不如死了算了。
他的手机微微震动了一下。
谁？
是信息，还不止一条，看来发信人已经坐在某处打了好一会儿字了。
15：46
井上 生真：『绊斗下午好(´▽｀)ノノ』
井上 生真：『我刚刚看了一个好奇怪的广告』
井上 生真：『明明是审讯室，确进来了一位非常帅气，衣着时髦的男士，围着嫌疑人载歌载舞！』
井上 生真：『表情非常浮夸，和相棒里的侦探先生完全不一样！最后还推来了猪肉饭塔』
井上 生真：『很不明所以，不知不觉的就跟着大笑起来了』
井上 生真：『我问了幸果小姐，居然是电子游戏的广告Σ(⊙▽⊙"a』
井上 生真：『幸果小姐和我解释了“牛郎”，(ΩДΩ)原来还有这样的职业吗？』
井上 生真：『实在是太奇怪了，感觉就算我在这里描述也无法向绊斗传达』
井上 生真：『网页链接』
井上 生真：『绊斗有时间可以看看哦(￣︶￣)』
…………生真这家伙！是刚刚发现颜文字的高中生吗？
绊斗攥着手机，眼眶发酸。
他捂住被撕裂的腹部，突然产生了强烈的，近乎于疯狂的求生渴望。
-14-
“但是你的伤口没有在愈合哦，绊斗君。”
酸贺研造手持X光片，那上面是名为辛木田绊斗的病人那破破烂烂的胸腔。半吊子科学家眯着眼睛，语调还是一如既往地阴阳怪气：“……真不应该啊，哪怕还是人类，都多少要开始愈合一点吧。”
绊斗强忍着剧痛，哆哆嗦嗦，衣服穿了一半，在高烧中拼命挤出点理智：
“……【还是人类】是什么意思？”
酸贺完全忽视了小报记者的提问：“绊斗君最近有在好好摄入卡路里吗？”
“问这个干什么？”
“你身体里的那个砂糖人器官，”酸贺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掏出来一根手杖，指向绊斗的腹部：“是靠卡路里运行的哦。能变身战斗，加速伤口愈合，也是消耗大量卡路里的结果。不如说连小学生都知道，人类这个物种是靠着卡路里运行的，一旦停止摄入，就会开始消耗自身糖原——”
那根手杖逐渐的指向了绊斗的手臂：“然后是水分，脂肪，肌肉，各类组织……甚至骨骼。人体就是这么神奇，饥饿的时候甚至会吞食自身。”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这样下去绊斗君会死的哦。”
酸贺这段笑眯眯的发言听得绊斗头皮发麻。他狠狠瞪了对方一眼：“你要是查不出问题就别说这些乱七八糟的！”
“绊斗君为什么不让我检查下半身呢？”
一阵烦躁冲上大脑，绊斗意识到自己开始偏头疼，这也是饥饿的副作用，然而胃里不存在的物体正在翻江倒海，他又想吐了。
“谁要给变态检查下半身！死吧你！！”
酸贺打了个响指：
“瞧瞧，暴怒也是营养不良的并发症哦。”
当然，回应他的只有自由撰稿人离开时狠狠关门的声音。
-15-
搜索记录：长期饥饿 后果
最佳答案：
人类不吃饭能存活的时间取决于身体状况、环境和是否有水分摄入。一般来说，没有食物但有水的情况下，人体可以存活通常在40-70天，但这并不意味着不会出现严重的健康问题。
即使在没有立即死亡的情况下，长期饥饿会导致：
极度疲惫，体能下降，电解质失衡，低血糖
免疫系统崩溃
心脏、肝脏、肾脏等器官不可逆的损伤
严重的心理和生理影响
因此，如果出现长期无食物的情况，应尽快寻求帮助！
-16-
绊斗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区区六层楼梯难倒。
理由很充分：他正在发高烧；肚子被人开了个大口子，刚刚才缝好，麻药消退，痛得要死；身体因为营养不良瑟瑟发抖，腿也不听使唤。
等到他把自己丢到沙发上，已经是十分钟之后了。
他掏出手机，生真的信息停留在4个小时前，颜文字小人笨笨的笑着。
好像本人。绊斗想。
他打开链接——
20：03
辛木田 绊斗 ：【wwwww是真有够怪的，看得人大脑出走。感谢推荐，这是这么多天来笑得最开心的一次】
辛木田 绊斗 ：【查了一下，没想到是如龙的广告，更奇怪了】
辛木田 绊斗 ：【不过这也是现在广告的新形式了吧】
没想到生真的回复很快就来了：
井上 生真：『广告的新形式，是什么意思？』
井上 生真：『刚刚幸果小姐发现同系列还有别的短片，也都非常的无厘头。我想让幸果小姐和我解释一下牛郎警察，会计偶像，夜店占卜师和电子游戏的关系，但幸果小姐笑得根本说不了话∑(￣□￣;)』
井上 生真：『我想，应该是想要说明同一玩家，可以成为不同角色』
井上 生真：『为了凸显这一点，故意的挑选了看上去古怪，事实上有共性的组合，拍成了广告』
绊斗想象着生真一脸认真推理的样子，乐不可支，一不小心扯到了伤口，疼的“噫”了一声。
他回复：
辛木田 绊斗 ：【我觉得你说的没错。能参悟这样高深的广告，很厉害wwwww】
辛木田 绊斗 ：【引用：「广告的新形式？」-就是乱来吧，为了吸引愈发急躁的现代人，需要更出格的创作，看上去是发颠，实则绞尽了脑汁】
井上 生真：『(((o(ﾟ▽ﾟ)o)))我理解了！』
井上 生真：『 引用：【wwwww是真有够怪的，看得人大脑出走。感谢推荐，这是这么多天来笑得最开心的一次】 -不用谢！』
井上 生真：『下次看到这样有趣的广告，也会继续和绊斗分享的(✪ω✪)请期待！』
辛木田 绊斗 ：【那真是，万分感谢】
对话应该是结束了，房间里一片死寂。绊斗终于体力不支，倒在了沙发上，但突然生真又追加来一条：
23：06
井上 生真：『绊斗请务必要多笑一些，好好休息，好好吃饭。衷心希望绊斗能早日康复，我会在心里为绊斗加油鼓劲的ᕙ(•̀⌓•)ᕘ」
井上 生真：『晚安咯(●´ω｀●)ゞ』
……都说了不要对我指手画脚了啊……绊斗眼眶发热，眼前一片模糊，指尖颤抖着回复【晚安】。他突然觉得好饿，剧烈的饥饿感让他差点哭出来：原来我一直都这样饿着吗？
还好他在车站一时兴起，买了好几个饭团——
剥开塑料包装，他强迫自己张开嘴，大口大口地，疯狂地狼吞虎咽着。就算是清淡的饭团，吃起来还是好恶心，好想吐，但是他不想死，必须试一试——所以不管多痛苦，都要继续咽下去。
半个小时后，绊斗朝着沙发边上的垃圾桶吐得上气不接下气。
好痛。
胃里痉挛着，牵动了腹部的伤口，剧烈呕吐消耗着他所剩无几的体力。绊斗突然害怕起来：太难受了，不会是真的要死了吧……
不要，我想活下去——
妈妈……师父——谁都好，来救救我吧，不想一个人不声不响地死掉……
他好像是哭了，浑身发抖，呼吸变得很困难。他想找到手机，不管是谁，打个电话也好，却虚弱到手也无法抬起来。直到什么也吐不出来了，他闭上眼，再也坚持不住，陷入沉沉的黑暗。
-17-
绊斗在沙发上躺了一整个白天。
他都没想过还能醒来，着实松了口气。不过这也提醒了他，没有时间了，必须要面对眼前的现实。
说来惭愧，今年23岁的自由撰稿人看上去非常成熟，是个酷哥，但其实在那方面经验几乎为零。倒不是他故意，更像是完全不在意这方面：从小时候妈妈被抓走开始，他的人生除了打架就是参加葬礼，实在腾不出时间来想这件事，别说同龄男性了，同龄女性绊斗都不认识几个。
最后居然是以前报道已婚男艺人找同性打炮的经历给了他灵感，为了稿子做的调查里全是各类app——
绊斗在编辑资料的时候，指尖几乎发麻，一点实感都没有，好像在写一个不相关的人的报道。
好怪。
刚刚过去半个上午，绊斗已经可以就“【可以中出】能让雄性智人疯狂到何种地步”这个选题上写一整个专栏了。
在他脑子后面一直有个微弱的想法：或许你还有别的选择？对吧？身边的同龄男子？
不要。
——要是因为这种该死的原因，给生真添这样该死的麻烦，绊斗宁愿现在就从窗户跳出去。
所以——不要。
绝对不要。
辛木田绊斗是独立成熟的大人，他自己的问题，自己就可以解决。
-18-
Color Monster：在这里遇见你爱❤️的❤️小❤️怪❤️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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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好疼。
怎么会这么疼——
男人死死地抓着绊斗的头发，把他的脸摁在床上，全身的重量都压了上来，每次撞击都极其凶狠，要把他撞散架才罢休似的。
发不出声音。腹部伤口早崩开了，绊斗能感觉到温热液体流出，胸腔夸张的疼痛着。
这人和我有仇吗。绊斗在痛苦重开始走神：
他想好了一切，甚至为此来了另一个城市。提前踩点，确保了没有盗摄的钟点房；假的身份，随手买的电话卡，捏着鼻子选的人——作为记者背调还是很容易的，特意选的银行社员，不至于能认出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小报记者，也没有曝光什么的动力——虽然不情愿，但是对方也乖乖把手机关了机，交出来让绊斗锁在了钟点房的保险箱里；也接受了搜身，确保了没有携带隐藏摄像头。
但情况还是失控了。
男人在看到他下半身的时候，像第一次看见泳装杂志的高中男生一样颤抖起来，立马决定把他当做一件满足幻想的物品，一边大声重复成人片里的垃圾话给自己助兴，一边暴力的使用着。
难怪你这么谨慎啊，小哥，这也太色了。
今晚捡到宝了，小哥，等会儿让我给你拍一张吧，不用露脸，就一张，我可以给钱，留作纪念嘛。
好舒服，两个都能中出吧，小哥自己写的可以哦，那我就多谢款待啦——
绊斗眼前一阵阵发黑。
有什么塞在他喉咙里——
“喂，说了要你把自己写的东西吞下去啊！！混账！！！”
想起来了，放学后他被混混们围堵，寡不敌众，被狠狠揍了一顿。为首的高年级把他书包抢走，翻出来了笔记本，然后突发奇想，要绊斗把这里面的纸都吃下去。
“「心照不宣的恋人」，好恶心啊，你小子居然还会写这种酸溜溜的东西，不会以为自己是什么大文豪吧？”
有人捏着绊斗下巴，把纸团往他喉咙里狠狠顶了好几下。
“咽呐！吃东西都不会吗？！”
“我们在给你上课，快说谢谢！逞英雄的时候那副欠揍的样子哪去了？！记住了：你就是个灾星，为什么会是孤儿你自己不知道吗？因为大家都被你咒死啦！你这样的人死了才好哈哈哈哈哈……”
“哦？？看来那个娘炮还给你塞感谢信了啊。也真是找死啊——”
绊斗凶狠地挣扎起来。
“改变主意了，那个谁，你去踹他肚子，直到把刚刚吃下去的都吐出来为止。”
好痛！！！
停下……你们不知道……我胃里现在什么都没有吗？！绊斗迷迷糊糊地想：我现在，什么都吐不出来……太疼了，我会死的……求求你们停下……
喂喂喂！小哥！你身上怎么有血啊？！
……谁在说话？
还活着吗？艹！小哥！！这可不是我的错啊！这可和我没关系啊！！真倒霉——
绊斗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他睁眼，映入眼帘的是乱七八糟的枕套，他头疼欲裂，口干舌燥，浑身黏腻得要死，一时分不清哪些是体（）液，哪些是血。
手机声音闷闷的，好像是从隔壁传过来，在一片寂静中听得很清楚……保险箱？
想起来了。
这里是钟点房……那个男人，应该已经跑了。
很好，人渣就应该抱着自己可能砂了人的恐惧，惶惶不可终日。等会儿就把他的手机也不可回收处理。
打开保险箱后，绊斗看见男人手机上的未接来电显示是【妈妈】。
他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开启了自动模式，麻木地把沾血的床单塞进垃圾袋，留够了赔偿的钱和添麻烦的小费，走之前还是把男人的手机留给了前台。
-20-
空无一人的小车站积着厚厚的雪。
绊斗在发呆。
雪花静静地，温柔地落在他身上。
“嗡嗡——”
22：59
井上 生真：『绊斗！(´இωஇ｀)゜我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绊斗呆呆地看着手机屏幕，SNS绿色的小泡泡冒出来三个点，又消失，又冒出来，又消失——
昨日 23：06
井上 生真：『绊斗请务必要多笑一些，好好休息，好好吃饭。衷心希望绊斗能早日康复，我会在心里为绊斗加油鼓劲的ᕙ(•̀⌓•)ᕘ』
井上 生真：『晚安咯(●´ω｀●)ゞ』
昨日 23：09
辛木田 绊斗 ：【晚安】
22：59
井上 生真：『绊斗！(´இωஇ｀)゜我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井上 生真：···
井上 生真：···
井上 生真：···
辛木田 绊斗 ：【我打过去】
“绊斗！”
是生真黏糊糊的，蜂蜜一样温暖的声音。光是两个音节，就能听出他在期待着什么，小狗尾巴在音节的最后拼命摇啊摇——
他总是在等我回应他。绊斗迟钝地想：我得回应他。
“……嗯。”
“幸果小姐和我刚刚看了《哈利波特与魔法石》，真是一部非常厉害的电影！”生真说：“幸果小姐说这部电影很著名，绊斗有看过吗？”
哈利波特？妈妈以前很喜欢给他念来着——
“…………看过……”
生真迫不及待的叙述起来：“哈利波特先生被寄养在一个冷酷的家里，但是也有好好长大，真是松了口气！他还在魔法学校交到了朋友！哈利波特先生惹了很多麻烦，坏蛋们也老是找上门，但是他的朋友们却没有离开他——”
绊斗一阵恍惚：这都什么和什么……
……啊？……我在干什么……？我刚刚干了什么啊？绊斗突然意识到：他的嘴角破了，很疼，喉咙很疼，胸口很疼，肚子很疼，被使用的过地方也很疼，浑身上下到处都疼死了！！
这个小车站一个人也没有，好冷，心脏跳得太快了——他想要大口呼吸，但是冰冷的空气灌入肺里，呛得他咳嗽，牵扯起断裂的胸骨，疼得他一阵眩晕。
羞耻，恶心，惊慌，延迟的炸弹终于在绊斗脑子里炸开，他止不住的抽搐，眼前一片模糊，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绊斗？”
生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叙述，他听上去担心极了：“你在哭吗？怎么了？没事吧？？”
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打过来？？
绊斗意识到自己正在努力地把哭声也吞咽下去，但是这实在太难了，绊斗刚刚做了世界上最傻的事情，把什么都搞砸了。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绊斗！你在哪里？你一个人吗？？需要我来——”
“闭嘴！！吵死了！！”
他哭得停不下来，浑身发抖。好烦，就不能离我远点吗？不需要你来指手画脚！少管闲事！你幸福你的就好了，干嘛还要来烦我……提起劲来应付小孩子真的很累人知不知道啊！！！
滚开啊——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绊斗记不清楚了。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关了机。怎么回家的也不知道。他完全凭肌肉记忆开锁，衣服也懒得脱，直接倒在了沙发上。
-21-
辛木田绊斗在逃避。
他把自己锁在家里整理砂糖人的情报，WIFI也拔了，手机更是懒得开机。
【门】的地址，摄像头安装的位置，斯托马克公司的架构，黑暗零食相关，失踪案……他不紧不慢把收集来的消息分门别类，甚至连措辞都修修改改，还有闲心制作了超链接，留了后续如何添加信息的指南。
……这玩意就留给生真好了。
他似乎真的恢复了一点体力，但绊斗完全不在乎了。
不过托这点力气的福，他简单的打扫了自己的房间，去了趟银行取出了自己迄今为止的积蓄，包在信封里，写上了盐谷师父家人的名字和地址，大概有人会找到吧，反正也不知道能托付谁。
不要误会，他并不是想要真找根绳子，或者从楼上跳下去——毕竟辛木田绊斗不是什么很爱麻烦社会的人——他只是麻木的完成一件事，再完成一件事，平静的等待最后时刻的到来：可能就是体力不支，躺在沙发上烂掉；好一点就是调查过程中掉落脚下踩空山崖之类的；要是能和砂糖人同归于尽，那就真是功德圆满。
大概能成佛吧，乐。
这大概是他有体力跟踪的最后一个砂糖人。
对绊斗这具山穷水尽的身体来说，用来保暖的棉服和围巾现在都变成了一种沉重的负担，偏偏这个一身黑的高个子砂糖人还特别能晃悠，又是风俗店，又是地下卡拉ok，又是小酒吧，走个不停，嘴里还时不时念叨着“这么多能让我回公司总部了吧”。
还挺会选地方的。绊斗一直盯着砂糖人手上的医生包，每从一个地方出来，这个包看上去就更沉一点。
被捕捉的人类们，看来就在里面了。
直到砂糖人停在了一个隐秘的废弃停车场边，仿佛在等着什么。绊斗立马判断出他大概在等特工，必须要出手了。
他掏出白巧饱藏：“去找生真，告诉他砂糖人在这里，我会尽量拖时间的。”
饱藏居然像是知道绊斗要做什么一样，哭泣了起来。
“没关系的。”他小声安慰，然后想起来：“帮我……和他说声抱歉。很多事……是我不对。都很对不起。”
饱藏突然跳过来蹭了蹭他的脸颊，好像是在告别。
“你也跟了我一路了吧。”那个砂糖人突然出声：“还躲着，在和谁说话啊？”
好强。
绊斗还能变身，算是半个奇迹了——但也没有持续多久。面前这个砂糖人显然不是普通员工，他甚至都没有变回砂糖人形态，徒手就把绊斗打到陷进墙体，解除了变身。
砂糖人优哉游哉的在绊斗面前蹲下，好像在研究什么似的。绊斗刚一挣扎，砂糖人就伸手摁住了他的肋骨：
“啊，你是人类的那个。”
力气好大艹！！！
“……什么意思？”
“不然砂掉？”砂糖人完全不理他：“还是绑起来交给公司比较好？”
“……斯。”绊斗在剧痛的呼吸间挣扎着呛出来：“斯托马克……公司……到底，什么目的？”
“哦？”砂糖人玩味地看着他：“你还知道公司啊……啊，想起来了， 你是那个探头探脑的人类。”
绊斗能感觉到砂糖人的手在缓缓下压，他挣扎着想拉开对方，但这人的手就像钢铁一般，根本无法撼动。
“咔”。绊斗疼得眼前炸出一片白光，在耳鸣声中他听见：
“这个问题不用问我哦，你直接去问Gavv就行啦。毕竟人家可是斯托马克社的小少爷嘛——
你拼死拼活想要搜集的情报，人家可是知道的清清楚楚哦？”
“绊斗！！！！！！”
眼前闪过一道紫色黄色相间的身影，砂糖人的压力瞬间消失了。
-22-
生真……也会欺骗我吗？
有什么东西从胃里在往外冒，他本能的吞咽着——
咽下去。
不许哭。奶奶扇了他一巴掌：辛木田绊斗，把米饭咽下去。你母亲要是看到你这样，像什么话？！把头抬起来，按照父母的期待，堂堂正正的做人，听见没有！
咽下最后一块妈妈做的饭团，咽下奶奶灵堂上提供的家属餐食，咽下师父前妻给他端上的饭菜，咽下去——
咽下纸团，咽下泪水，咽下家中死一样的寂静，咽下剧烈的疼痛，咽下畸形的身体，咽下失败的暗恋，咽下这古怪命运向他扔过来的所有不公平的折磨——
只要继续吞咽，就能活下去。
好想吐——
一股温热的铁锈味液体，夹杂着黏腻的泡沫和酸液，从他嘴里涌了出来。
在陷入黑暗之前，他隐约看见一道彩色的身影。
-TBC-
---------
一下子写了1.4w，真没想到（？
虽然是cp文但其实60%时间都在折磨巧克力小伙呢……抱歉。不过就像二阶段海报一样，给生活一点苦涩的刺激.jpg！（下）会有Comfort的，我保证（
最后那个砂糖人可以看做海月9，但也可以不是，毕竟是同人（
首先推理：我觉得海月9之后肯定叫他俩Gavv和Valen，不叫名字。然后我觉得海月9确实有可能知道很多，尼耶鲁布感觉有他把柄，但是也会和他说一些事情。80%的可能水母有着离间生真绊斗的任务，不然绊斗要是一直依赖生真生成的抱藏，我感觉很难升级？（猜错再说（
加布真的很……欢笑难掩本质的悲伤（？
总感觉很不妙
泪水滑落之前，你是必不可少。这样的歌词怎么想都很恐怖呀朋友们！
不过想到我还能享受大半年的连载，整个人都快乐了！！！
【黑糖苦巧】【黑暗AU】人类之心 R
Summary：生真·斯托马克会修补好他最心爱的玩具，即使那颗人类之心已经停止了跳动。
大部分文章都在【❤️🤍】
或者直接找 同名，or cp tag
那边写了预警，这边就只放ok的部分hhh
or平轮里等会儿可能更新个别的观看方式？
-1-
护士们将病人推入太平间，在档案中写下最后的记录：
【❤️🤍】
【❤️🤍】
生真·斯托马克小心翼翼抱住自己身下的躯体：
“绊斗，要回家了哦。”
-2-
在这条世界线中——
与辛木田绊斗的相遇，始于生真·斯托马克的第1001个谎言。
当...
Summary：生真·斯托马克会修补好他最心爱的玩具，即使那颗人类之心已经停止了跳动。
大部分文章都在【❤️🤍】
或者直接找 同名，or cp tag
那边写了预警，这边就只放ok的部分hhh
or平轮里等会儿可能更新个别的观看方式？
-1-
护士们将病人推入太平间，在档案中写下最后的记录：
【❤️🤍】
【❤️🤍】
生真·斯托马克小心翼翼抱住自己身下的躯体：
“绊斗，要回家了哦。”
-2-
在这条世界线中——
与辛木田绊斗的相遇，始于生真·斯托马克的第1001个谎言。
当时生真刚刚处理完叛逃的砂糖人。那只螃蟹跪在生真面前大哭，说会回公司，会按时交货，求他放过自己——生真非常讨厌看到同伴难过，确实动了心，换来的却是在转身一刻被螃蟹狠狠背刺——所以他反击了。
要是砍得碎了一点……也不能怪他对不对？
当时他只是浑身是血的站在天台发呆，突然听见有人朝他跑过来——
“喂！！小朋友！你没事吧？！”
生真回头：来人是一个黑色短发，穿着黑色皮衣，花衬衫的青年。他很急的样子，声音近乎呵斥：“你有看见一个螃蟹砂糖——！！你受伤了吗？什么地方？！”
他在担心我……吗？眼睛好漂亮。斯托马克家的处刑人漫无边际地走神。
“被吓坏了吗……你——”
青年那双漂亮的眼睛正怯生生地看向他。生真眼前一阵阵模糊，脸上似乎有液体滑过……他抬手去触碰：是眼泪。
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哭了出来……？
为什么呢？胸口的疼痛有点类似被灼烧，但他明明没有受伤。莫名其妙地，生真眼泪失禁，哭得停不下来。
眼前的青年手足无措：“……你呃呃呃……怎么了……？没事吧？是哪里疼吗？”
生真·斯托马克明白了：是你的错呀。
于是下一秒钟，斯托马克家的小少爷悄悄做了一个自私的决定——他说了人生中第1001个真相谎：
“……救救我……”
话音未落，他向青年飞蛾扑火般地坠去，还正在发育的，纤细修长的手臂死死环住了对方的身体，如同捕获猎物的蜘蛛——却意外得到了猎物的回应：青年温暖有力的臂膀环住了他，小心翼翼地抚摸，笨拙地安慰：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啊啊算了——没事了，呃？不用害怕？”
生真窃喜起来：抓到你了。
从那天开始，斯托马克社的王牌处刑人有了一个小小的秘密：
他私自获得了一串人类的号码，一间小小公寓的地址，一份越来越长的聊天记录，和一个奇怪的梦想——拥有自己的人类，就像爸爸对妈妈那样——辛木田绊斗是一个和他一样苦涩的存在，绝对不会被公司看上，简直不能更合适豢养了，爸爸要是还活着，也会支持他的。
-3-
【❤️🤍】
-4-
在生真·斯托马克决定拥有人类的第35天，他得知了假面骑士Valen就是辛木田绊斗。
破坏斯托马克公司，切断香料货源，猎杀砂糖人同伴的杀手——假面骑士Valen——是辛木田绊斗。
得知这一点的时候生真正藏身于黑色Gavv的面具之下，他刚刚亲手把Valen打到解体：在浓烟散去后，面具之下居然是一张生真熟悉的脸。
就在前几天，辛木田绊斗有点不好意思地告诉他：不要叫我辛木田先生了，直接叫我绊斗吧……生真。而生真·斯托马克抱着一种“背着严厉的家里人养了野猫，意外发现猫猫可爱又听话，还可以放养，于是幸福到头重脚轻”的觉悟，晕乎乎地回复：好啊，绊斗。
他们之间还有很多秘密没有说：比如生真的身世，比如绊斗为什么身上常常有伤口。但他们可以一起去咖啡厅，电影院，已经是朋友了。
还差一点点……就一点点，生真就可以把绊斗关进盒子里，永远的藏起来了。
最后生真还是解除了变身，把重伤晕倒的青年拥入怀中，抱回了公寓。
看着青年昏迷中疲惫的面容，生真·斯托马克突然毛骨悚然地意识到：现在，此刻，他就可以像兰戈哥哥期望的那样，作为一个称职的处刑人，杀掉这个公司的敌人。
绊斗是很脆弱的，和妈妈其他人类一样。
生真抚摸着绊斗露出的脖颈，以他的力量，可以干净利落捏断对方的脊椎：只是一瞬间的事，生真绊斗甚至不会感受到一丝痛苦——
“……生真？”
生真触电般的缩回手，他又要哭了，只能咬着嘴唇不发出声音。
“是你把我送回来的吗……还真是给你添麻烦了……”
绊斗迷迷糊糊，身体的改造让他姑且恢复到了可以起身的程度，在看清对面咬牙哭泣的少年人后，露出了一个“我的天啊我真的不擅长这个”的为难表情，抓了一把后脑勺，疼得龇牙咧嘴：“怎么又哭了？”
生真抽噎着：“……绊斗，刚刚、差点死了。”
“呃呃呃那啥……没有你看到的那么严重啦……我可没那么容易死。”
是吗？可我应该在此时，此刻，此地——就杀掉你的。生真·斯托马克哭得更加厉害了。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地落下。
“啊！”绊斗突然惊慌起来，他敏锐的察觉到：“你不会是看到那个黑色的怪物了吧？？难道……你有看到什么吗？那个黑色的怪物到底是什么？喂！生真？为什么那个黑色的怪物没有杀掉我——”
“我不知道！！！”
绊斗被生真突然地爆发吓了一跳。然后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羞愧地低下头：
“……我忘了你被砂糖人袭击过……抱歉。是我太急躁……”绊斗小心翼翼地抚摸着生真的背，给他顺气，斟酌着语句：“如你所见，我姑且也算是在战斗。如果你愿意相信我的话……我可以保护你的，倒也不用怕成这样。”
“绊斗……真的可以保护我吗？”
你真的可以保护任何人吗？你下一次战斗还能活着回来吗？生真·斯托马克死死盯着辛木田绊斗，透过自己的泪水——眼睁睁看着绊斗脸上最后一丝血色消退，挂着青黑眼袋的眼睛里露出空洞的茫然神色——
生真知道答案：假面骑士Valen是战斗力不足的残次品，而且一直孤军奋战，能胜利的次数少之又少，更多的时候是被打到重伤才能勉强干掉一个临时工。他赌上性命抢走的压缩人类，也只是斯托马克公司庞大香料生产线上可有可无的数字，以至于哥哥姐姐们都懒得管。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罢了。
绊斗显然也明白，他不敢看生真的眼睛，胸口起伏，仿佛在压抑着自己的怒火：“……我也在尽力……”
“绊斗能不能，不要去战斗？”
“……哈？！”
“不要再去战斗了……这样下去绊斗会死——”
生真没能说完这句话，因为辛木田绊斗突然拎起了他的领子，那个战场上被恨意扭曲的Valen浮现了出来：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像我这样的人，就算死了又怎么样？！！”绊斗因为暴怒而双眼发红：“我的人生早就被砂糖人毁了！！我唯一的亲人，被他们做成零食吃掉了！就这样他们也没放过我——师父、师父他、养育我成人——也随随便便就被砂糖人杀死了！你让我不要去战斗？！！
我失去了一切，不是为了能当做无事发生继续活下去的！！我还活着，是为了替所有人复仇——”绊斗漂亮的眼睛里擎满了泪水，眼角发红，他咬着牙一字一句：“那些手上沾满了人类鲜血的砂糖人，就全部由我来杀死！”
绊斗做不到的。生真害怕地抽噎，哭得更厉害：绊斗会死的，他连我都打不过。在我的手上——生真·斯托马克痛苦地想着——也满是人类的鲜血，早都洗不干净了。
绊斗还会拯救也会杀死我吗？
胸腔传来的痛苦过于剧烈，以至于斯托马克家的小少爷产生了疏远的警觉，突然超脱出了此时此刻，得以低眉审视眼前落着泪的，备受折磨的，美丽又温柔的生物。他的手不自觉缠上了对方脆弱的脖颈：或许在一切被烧毁殆尽前，亲手杀（）掉才是真正的仁慈——
可是绊斗突然伸手抚上生真脸颊，轻柔地为他抹去眼泪。下一刻，他们的额头亲昵地贴在一起。
“……绊斗？”
青年泄了气，突然丧失了所有的攻击性。一瞬间，他变得如此疲惫，消瘦，苍白，绷带下遍体鳞伤的身体虚弱得发颤。
“抱歉，生真……”
青年人声音低沉颤抖：
“是我太自私了，还朝你发脾气。我不该给你平添这么沉重的负担……之后我们可以慢慢减少联系。你不用管我，去交点别的朋——”
生真如梦初醒般地恐慌：“不要！”
我不允许绊斗离开我，也不允许绊斗死掉。绊斗要是死掉的话，就会像妈妈一样，再也不会和生真说话，再也不会对着生真笑，也再不会回来了。不要不要不要！！！
可是该怎么办呢？才刚刚成年的斯托马克少爷脑内一片混乱，不知所措，决定遵从本能——
于是他吻了上去。
献出初（）吻的混血儿完全不得要领，比起亲吻更像是小狗焦急地轻咬和舔舐。被吻的成年人显然吓了一跳，想要后退却被怪力儿童狠狠禁锢在原地，在一遍遍的求索中，丢盔卸甲。
——那就先亲（）吻他吧，先拥抱他吧，先纠缠他吧。先把这团火死死的困于胸口，汲取他的温暖。至少在天亮之前，至少在一切结束之前——
接下来——
【❤️🤍】
【ibsm】赌局（4）
Summary：泡沫经济时代黑道paro，财团私生子少爷伊吹x联姻道具人志摩。古早风味先婚后爱梗，请谨慎入坑。
第四章：长夏
夏天来了。相比以往，格外燥热，气势汹汹。熙熙攘攘的银座大街上，人们如饥饿的蝗虫涌入装潢辉煌的商场和奢侈品专卖店，呼吸着顶尖制造会社最新研发的空调制造的冷气，肆意透支未来以换取短暂饱足。红色蓬蓬裙的偶像女孩在样品电视机里微笑，轻快地哼着广告曲，稚嫩的歌声渗入夏季炎热的空气里，使得单调的蝉鸣听起来都多了几分甜美的癫狂。距银座数公里外的青川宅内，一声大喝划破密密匝匝的蝉鸣，声线清亮如夏季骤雨。
“哈——！”
紧接着，是肉体砸在实木地板上的闷响，......
Summary：泡沫经济时代黑道paro，财团私生子少爷伊吹x联姻道具人志摩。古早风味先婚后爱梗，请谨慎入坑。
第四章：长夏
夏天来了。相比以往，格外燥热，气势汹汹。熙熙攘攘的银座大街上，人们如饥饿的蝗虫涌入装潢辉煌的商场和奢侈品专卖店，呼吸着顶尖制造会社最新研发的空调制造的冷气，肆意透支未来以换取短暂饱足。红色蓬蓬裙的偶像女孩在样品电视机里微笑，轻快地哼着广告曲，稚嫩的歌声渗入夏季炎热的空气里，使得单调的蝉鸣听起来都多了几分甜美的癫狂。距银座数公里外的青川宅内，一声大喝划破密密匝匝的蝉鸣，声线清亮如夏季骤雨。
“哈——！”
紧接着，是肉体砸在实木地板上的闷响，宛如一声闷雷，惊得志摩从午后的昏昏欲睡中惊醒，抬头向前看去：身着白衣黑袴的青年站在一众躺在地上哀鸣的西装男子中央，身体微弓、膝盖稍弯，拳头悬在身前，臭屁地摆出功夫电影巨星的姿势，勾起的嘴角比窗外的骄阳更张狂：“哼哼，还有谁？”
志摩抽了抽嘴角，悄悄挪动坐得发麻的腿，试图换个更舒服的姿势打盹，却听到同样坐在道场边缘观战的蒲郡幽幽冒出了一句话：“志摩，你上。”
“我……”
志摩刚想拒绝，心绪转了一转，又忆起自己在赤松宅的所作所为——没有攻击力的小白兔可不会挑衅主场的首领，甚至还用椅子把对方打到昏迷。他给自己立的“柔弱新娘”人设骗骗心思单纯的伊吹还可，但青川组若头的火眼金睛面前，根本不堪一击。想到此处，他只得低头，不甘不愿地应声：“……好吧，我知道了。”
他慢吞吞站起身，随手拾起一把训练用木匕首，途径一众被拉来当陪练的黑道或好奇、或不屑的目光，站到伊吹面前。在旁人看来，志摩身形单薄，腰肢被腰带勒得纤细，下半身还被和服裹得严严实实，步子迈大一点都困难，再加上那对困倦微眯的下垂双目，怎么看都只有被青川组的少爷摁在地上打的份。看着面前昏昏欲睡的人，伊吹也起了逗弄的心思，忍不住勾起嘴角：“咦，不用换衣服吗？”
面对他近乎挑衅的疑问，志摩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淡然开口：“不必。”
“是吗？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哦？”伊吹嘴角笑意愈浓，近乎坏心眼，“反正小志摩不用担心，我会手下留情的——！”
与吊儿郎当的调侃截然相反，伊吹瞬间出手，拳头如离弦之箭，顷刻间便到达面前人的鼻尖——他没想过动真格和志摩打，只想着先把人吓一吓，趁对方露出破绽之际，把人扳倒，却没料到志摩向右侧稍稍一偏头，精准地躲开了他迎面袭来的拳风，随即脚尖一旋，手中匕首朝他因身体前倾而露出破绽的侧面劈去，动作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他心中一惊，迅速后撤一步，凭直觉地伸出手臂格挡，恰好抵住志摩清瘦的手腕，别开了对方的劈刺。
“……”
看到自己的反击被防住，志摩一挑眉，手里的匕首一转，从正握改为反握，狠狠地朝他眼睛处一划。伊吹不得不向后一仰以躲避，眼睁睁看着木质刀刃从自己的鼻尖上方仅几毫米的地方擦过，心里咯噔一下：他好像有点小看志摩了。
说到底，一个被当作联姻道具的、不受重视的黑道之子，会具备这种程度的格斗实力吗？
他还没完全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志摩的第三次攻击已然到达；这回刺向的，是他的咽喉。
“你……！”
伊吹躲闪不及，一咬牙，抬手接住了刺向自己的刀刃，顿觉虎口处一阵剧烈的痛麻——如果这刃不是木头做的，恐怕他的大拇指就要落地了。志摩是真使上了十成的力气。他下意识望向近在咫尺的人：对方嘴唇微抿，面色沉郁如无星之夜，深色眼底没有一丝波澜。这样冰冷的眼神仿佛汽油，瞬间点燃了他胸中的好胜心。原本噙在唇角的笑意收敛。伊吹当即握紧刀刃以禁锢志摩的动作，同时抬起膝盖向脆弱的腹部猛击。然而，像是看透了他脑中所思所想，志摩在猛击到达的前一秒便抽回了匕首，轻盈地往后一弹，与他瞬间拉开数米距离。
短短不到两分钟，他和志摩便交手了数个回合，打得难舍难分、不分上下。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瞪大眼睛，紧张地注视这场比试，整个道场鸦雀无声。看着面前蓄势待发的人，伊吹短促一笑。
“真行呀，小志摩。”
“彼此彼此。”
志摩轻声回答，腰背微伏，眼睛紧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整个人仿佛一支被搭在满弓上的箭矢。数秒后，仿佛裁判吹响了无声之哨，他和志摩几乎是同时暴起，再度向对方袭去。
尽管受缚于和服而无法作出大幅度的走位，志摩的攻击比他所能预料的都要气势汹汹、来者不善。那柄匕首在志摩手中却像是有了自己的生命，时而闪电般迅猛，时而如小蛇灵巧，直刺、横扫、竖劈，每一次出手都精准地刺向他的要害，刃风织成细细密密的一张网，铺天盖地地向他袭来。而伊吹毕竟没有武器，且心里顾虑志摩枪伤刚痊愈，出拳还是收敛了几分，防守多于攻击，结果数十个回合下来，竟渐渐落了下风。面对他不着痕迹的退让，志摩步步紧逼，攻击愈发凌厉，逼得他也认真起来。趁着志摩的匕首劈空之际，他将人一把按倒在地，试图空手夺刃。
“……！”
志摩一个侧翻躲过他的抢夺，下一秒刃尖已刺到他的眼前。他呼吸一窒，往旁一闪，却被志摩抓住空隙，反客为主：卷发男人不顾散开的和服，整个人骑到他的腰上，双手握住刀刃，使上全身力气朝他的眉心刺来。
知道自己败局已定，伊吹咬住牙根，下意识闭上了眼睛；下一秒，他感到侧颊边掠过一阵微风。
“……”
眼前一片黑暗，蝉鸣前所未有地响亮，世界仿佛只剩下压制在腰部的温暖重量、耳边微微急促的喘息和嘈杂的虫声。他犹疑着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却是俯视着他的志摩：对方紧握钉在他耳边的匕首，从仅有数厘米的上空深深地凝视着他的脸，素白鼻翼边微张的毛孔、细腻的绒毛都清晰可见，眼尾红得厉害，瞳孔宛如被打破一角冰壳的湖面，泄漏一丝不符合柔顺新娘的凌厉和杀意。伊吹微怔。
半晌，志摩垂下眼，松开了匕首，直起腰，原本紧绷的动作软了下来。伊吹惊魂未定地坐起身，瞥向那把匕首，发现木制的刃尖已没入榻榻米数寸，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小志摩，你这是要谋杀我吗？”
“我怎么敢。”
志摩避开他的视线，站起身，低着头慢慢地整理身上凌乱的和服，拒绝回应他探究的目光。道场内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附带“厉害”、“没想到”之类的嘟囔。听到青川组若头宣布本日训练结束，精疲力竭的黑道们锤着腰背，碎碎地抱怨“天气真热”，三三两两、勾肩搭背地离开了，偌大的道场唯余他、志摩和蒲郡三人。他看见理好和服的志摩低头拾起一只沙袋，似乎是想整理道场，便也依葫芦画瓢地拔起那只插在榻榻米的木头匕首，在匕首柄处感觉到一丝残留的体温。蒲郡的声音由远至近：“留给佣人就好。伊吹，你赶紧去上课。志摩，你陪着他。”
他想到上课的小老头儿吹胡子瞪眼的样子，顿时嘴一撇：“诶——”
蒲郡看都没看他一眼：“不许撒娇。”
“……是是。”
伊吹顺手把匕首揣回衣兜，不情不愿地朝道场门口移动，灵敏的耳朵捕捉到志摩窸窸窣窣跟上他脚步的动静。在他快要走出道场门口之际，他听见蒲郡在他身后幽幽发声，喊的却不是他的名字。
“说起来，志摩，你的招式看起来很熟悉。在警校学习过？”
身后的脚步声蓦地停止，陷入短暂寂静。微妙的停顿后，他听见志摩的声音。语气平淡，音调无一丝起伏。
“怎么可能。蒲郡先生，我可是赤松组长的儿子啊。”
“……说的也是。”默然数秒，蒲郡不再深究，“快回去吧，别让老师等太久。”
奇怪的是，他和志摩急匆匆赶到上课的书房时，房间里却空无一人，那个比谁都敬业的小老头儿没来。不知是不是被蒲郡刺到了，志摩一副打定主意不多嘴的样子，在桌边寻了一张小椅子坐了下来，又开始钻研他的账本。伊吹撩了他几次，收获几句不咸不淡的敷衍回应，觉得好生没趣，只好在房里转来转去地找乐子。在他无聊到开始数庭院里的樱树时，门口处传来两声轻柔的“笃、笃”。他回头，看见身着英式女佣长裙的羽野麦抱着一沓报纸站在门边，有些害羞地对他们微笑：“抱歉，打扰了。我是来换书房的报纸的。”
“啊，小火腿！辛苦了——”
伊吹眼睛一亮，走到女孩身边，颇为绅士地伸出手，想要接过她手里沉甸甸的报纸，被她笑着婉拒了。志摩把脑袋从账本里抬了起来，看见她，嘴角也浮现柔和笑意：“最近工作还顺利吗？”
“托您的福，很顺利。”羽野麦麻利地换下报刊架的旧报纸，放上还带着油墨香气的崭新书刊，回头朝他们绽放灿烂笑颜，“今晚也是我的拿手菜哦，希望二位能喜欢！”
伊吹捧住心口，作出夸张的感叹状：“小火腿做的蛋包饭，真的一绝！”
“哈哈，不要给我提高难度呀。”羽野笑着抱起桌上剩余的书刊，落落大方地朝他们一点头，“那么，我继续工作啦。晚上见！”
“晚上见——”
目送着她离开，伊吹不由自主地发出感慨：“她看起来真的好多了，太好了。”
“话虽如此，但在这里工作也不能算长久之计吧？”志摩淡淡地说，毫不留情地泼了一盆冷水，“只要‘工鸟’没有被抓到，她就没有自由。”
“唉，是这样没错啦，”宛如被戳破的气球，伊吹一下子瘪了，孩子气地噘起嘴，百无聊赖地翻看羽野拿来的报纸，“我也想赶快找到那家伙的真面目，可是青川隆根本不许我继续插手。真是奇了怪了，当初说要查出真相的难道不是他吗……咦？”
报纸上的小豆腐块赫然写着“东京湾浮【】shi案真相大白”的标题。伊吹惊讶地挑了挑眉：“小志摩，快来看看这个！”
“干吗啊……嗯？”
小个子卷发男人不情不愿地挪窝，慢吞吞地走到他的面前，看到他手上的报纸标题时，也是一怔，深褐色眼底泛起微不可察的涟漪。两人凑成一团，一同翻阅起来。
那则小小的报道显示，三个女孩均是被某个盘踞在歌舞伎町的黑道组织所诱骗。那个组织在牵引她们进入风【】su业的同时，为了确保她们能一直以亢奋的状态日夜不休地工作，好最大限度地榨干她们的价值，向她们兜售了违[]jin品。女孩们不知自己服用的药物的本质，为了缓解疲劳不断加大剂量，直到服用过量，导致了死亡。
她们都是背井离乡逃到东京工作的，出于羞耻心使用的也都是假名，幕后黑手认定不会有人在意她们的死，更不会有人能查到她们的真实身份，直接将她们的shi【】体丢弃入海。报道最后一句话强调，警察正在持续追踪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并表明一定会将其绳之以法。
“啧啧，”伊吹读完，意犹未尽地咂舌，“真想不到，还是有两下子的嘛。我以为日本警察全部都是吃干饭的废物呢。你看，”他端详着志摩的表情，如同为了吸引他人注意力而特意炫耀刚掌握的知识的小孩般轻佻地开口，“那个什么狭山案件，不是出动了上百名警察，结果都没抓到犯人嘛。”
“真亏你还记得那起案子，”他的卖弄起了作用，志摩有点惊讶，终于愿意抬头与他对视，“确实，狭山案件可以说是警方的耻辱。不过，即使是在那样迂腐的组织，也有好好干活的人吧。比如调查这次案件的警察。”
“呼嗯，”注视面前认认真真回话的人，伊吹哼出含糊的鼻音，心里泛起微妙的醋意，“小志摩，简直像是在为他们说话呢。”
“怎么可能，”闻言，志摩当即翻了翻眼睛，“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是让你不要小看任何一个对手，当心日后被他们突然袭击，打个措手不及。”
即使他心里知道志摩说的是对的，嘴上也不想认输：“哼，我才不管，反正我碰到的任何一个警察看起来都像是笨蛋——”
“你说谁是笨蛋，你这个蠢儿子？”
浑厚嗓音在安静的房间里炸响，低沉如钟。凑作一团的两人猛地抬头，看见青川隆在门口处站立，身后依旧跟着低眉顺目的蒲郡，姿态挺拔如松，脸上依旧带着那抹标志性的嘲讽笑意：“可别以为他们都是表里如一的蠢货。没准他们也会塞一些老鼠进来，只要你放松警惕，就会狠狠咬你一口。”
几乎出于本能反应，伊吹下意识挡在志摩面前，后背如炸毛的犬只微微拱起，口中嘶声近似狼的低嗥：“你又想干什么？”
“还真是养不熟的野狗。”面对他冒犯的发言，青川隆也不恼，饶有兴趣地观察着他把志摩护在身后的动作，轻描淡写道，“明天起，你去英国留学吧。”
“哈？”伊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恍惚间还以为自己听到了天方夜谭，“英国？留学？我？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怎么，连日语都听不懂了？”青川隆在红木大桌边坐了下来，蒲郡不知从哪儿端来茶杯，放到他的手边，“不必担心生活不便。你可以带着志摩一起。”
“不是这个问题吧！？”他接近恐慌了，低咆道，“我不要离开日本！”
“又不是让你永远不回来。”青川隆游刃有余地抿了一口热茶，“要继承清水财团，去国外商学院锻炼一番当然必不可少。你不是和我立下过誓言，会好好学习继承人必须的知识？”
“但、但是……”伊吹头皮发麻，急中生智——或者说，病急乱投医更准确些，尖叫出声，“我害怕坐飞机！我有飞机恐惧症！”
然而，像是早就料到他这句话，青川隆放下茶杯，露出完全可称得上恶趣味的笑：“我给你买的，是邮轮票。”
“那个老头子……绝对是算计我……呕！”
黑白相间的海鸥掠过天空，发出尖锐鸣叫。夕阳摇晃着沉入地平线，大片的余晖洒在轻柔起伏的海浪间，顷刻间便碎成无数细碎的光屑。游轮破开无数漂浮的金橙色光屑，朝更为广袤的大海驶去。面对地平线上愈来愈遥远的东京，伊吹面露菜色，再度弓下腰，朝下方翻滚的白花花海浪干呕。
“行了。既然没法反抗，就只能接受了。”
某人的手捧住他的下颌，以不容拒绝的力道扳过他的下巴。下一秒，一大块热乎乎的毛巾扑在他浮起虚汗的脸上，使劲地擦了擦。他蔫巴巴地抬起眼，看到明显在憋笑的卷发男人，不由得发出嘟囔。
“真亏你还那么冷静……那可是远在地球另一半的地方耶？你一点都不紧张吗？难道你会说英语？”
“当然不会了。”志摩把毛巾收入随身包，扬起下巴，堪称理直气壮地回复，“但是，紧张也没有用吧，毕竟都登船了。除非我们现在立刻跳海，从这里游回去。”
他真的探头看了一眼东京，估算了一下距离，又萎了：“不行。太长了，我游不动。”
“你还真想着游回去啊，又不是狗。”志摩一时无语，主动挽起他的手臂，“太阳就要落山了，待在甲板上容易感冒。”说着，颇为神秘地勾起嘴角，“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哈？”
他茫茫然地看着志摩噙着那抹神秘兮兮的笑意，行云流水般牵引他走下铁制楼梯、进入铺着厚重红色地毯的船舱走廊。掠过穿着优雅的贵妇人、西装革履的男客、面无表情鞠躬的服务生，他们在走廊尽头处的双面大门前停下了脚步。他和志摩对视一眼，将手放在门扇上，一同使劲，推开了大门。
“呜哇……”
志摩带他来的地方，是有着一整面落地窗的餐厅：通体铺着浅色调的木地板，精致小巧的圆桌上摆放着时令鲜花，自天花板悬吊的不仅有水晶灯，还有栽种着绿萝的藤篮。从橡木色吧台后整齐排列的酒水可判断，这里夜晚还兼作酒吧。透过落地窗，可以看见被晚霞染红的壮丽大海。
他们所乘坐的船只是日本罕见的超大型邮轮，包含底层甲板在内高达十层，八至十层集中了露天游泳池、健身中心、电影院等游乐设施，这家餐厅便是其中之一。志摩挽着他的手臂在靠着落地窗的一张小桌边落了座。侍者出现他们身边，为他们斟上茶水。注视着认真向侍者点单的志摩，他紧绷的后背慢慢放松了下来；吃过饭后，晕船的症状也缓解了一些。
夜幕很快便降临了，橡木吧台前渐渐聚集了不少前来享用鸡尾酒的客人，吧台后多了一名梳着马尾的女性酒保，容貌飒爽，笑容开朗，无论是与哪类客人都相谈甚欢——志摩说的没错，他确实喜欢这里。在这头观察了许久，伊吹有些心痒，活像看到了同伴的犬只，在主人身边坐立难安。志摩很快便察觉了他的跃跃欲试，不由得失笑：“想去就去，还等什么？”
男人巴巴地望向他，明显还在踌躇：“那，小志摩也和我一起……”
志摩干脆利落地拒绝：“我不喜欢凑热闹。”
“好吧。我去去就回。”
得了志摩的应允，伊吹站起身，迈开长腿走向吧台。志摩无事可做，坐在桌边百无聊赖地啜饮香槟，撑着下巴默默观察伊吹的背影。他看见，伊吹不费吹灰之力便融入了把酒言欢的客人间，比水融入大海还要简单，与吧台后的女酒保尤为融洽。
相貌俊俏，性格开朗；重视情谊，讲义气，对金钱和地位也没有多大欲望——他相信，伊吹即使不是清水财团的继承者，在社会上也能吃得开，不会找不到自己的容身之所。
这样的伊吹，又何必系在青川宅，何必受缚于青川隆？
疑问一旦植入心底，便难以根除。过了好一会儿，伊吹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杯樱花粉色的鸡尾酒，笑眯眯地搁在他的面前。
“给，小志摩的份哦。”
他怀疑地打量面前的淡粉色液体：“这是什么？”
“是‘樱花’，那位酒保小姐特意为你调的哦，”男人瞅着他，笑得促狭，“她是越南人，觉得你看起来很温柔，就调了这么一杯。”
“温柔？”志摩后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今天的他身着蓝灰调的和服，袖口和下摆以白色绣线缀了几枝仅开了寥寥数朵的樱花，对他来说是惯常的朴素风格，但在异国人看来，应该很新奇吧——可惜，他自认为本人和“温柔”这个词，一点都不沾边。心里憋着一股不明不白的气，他拿起那杯淡粉色的酒，在伊吹小小的惊呼声间豪爽地一饮而尽。酸甜的液体顺着食道滑入胃底，闷闷地灼烧起来。重重地将酒杯放回桌面上，他借着酒劲开口，多少含了点赌气成分：“为什么你还要待在青川宅？”
伊吹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没理会，像是要把此前淤积在胸口的郁结一口气倾吐而出，不管不顾地继续了。
“你既不认同青川隆的作风，对清水财团的财富和地位也没有执念，甚至还心怀正义……”他嘲讽地扯了扯嘴角，挑衅地看向伊吹，“既然如此，为何还留在这边的世界？脱离黑道，像正常人一样，普通地工作，和女性交往、结婚，成立自己的家庭，不是更符合你的追求吗？”
听着他的质问，伊吹脸上原本轻浮的笑意渐渐融化，变成略带无奈的苦笑。男人摸了摸后脑勺，扭头望向落地窗后漆黑如墨的大海。一轮弯月悬于毫无遮蔽物的旷渺天空之上，因其光亮有限，终究只映亮了四周一小圈云朵。没有过多拐弯抹角，伊吹直截了当地回答。
“很简单。我和他做了一个交易。”
志摩愣住了：“交易……”
伊吹低下头，从随身的钱夹里取出一张照片，放到他的面前。借着黯淡的月色，志摩看清了照片上的内容：一名女性躺在白色被褥间，周围全是错综复杂的医疗仪器，皮肤干瘪，双目紧闭，生死未卜。
“这是我的母亲。三年前，她因为劳累过度患了脑溢血，好不容易抢救过来，但一直没能清醒。”伊吹垂下眼，盯着照片，语气罕见地平淡，“在我快被高额医疗费压垮时，青川隆找到我，说，只要我能顺利成为清水财团的继承人，就可以为我支付医疗费。”
志摩完全呆住了：“所以，你才……”
“是，”伊吹抬起脑袋，笑容间的苦涩已然消失殆尽，重归太阳般的温暖灿烂，俊朗面容看起来和金毛猎犬般纯真娇憨，“我想变强。强大到可以保护我想保护的所有人。”
伊吹的动机简单得可以用“傻子”这个词形容，却仿佛暴烈的飓风，在他心上掀起惊涛骇浪。志摩双眼发直，盯着那张照片好半晌，才叹息般吐出一句话。
“……笨蛋一样。”
男人顿时竖起眉毛：“哈？小蓝才不是笨——”
“两位，打扰了。这是本店的特色，要不要尝尝看？”
一个笑盈盈的年轻女声插入他们之间，打断了伊吹的反驳。志摩抬头，发觉是方才和伊吹相谈甚欢的女性酒保，赶紧挂上礼貌性的微笑，轻轻颔首：“非常感谢。”
“不客气。喜欢的话，可以找我续杯，”女孩向他眨了眨眼，笑颜灵动，“这么美好的夜晚，不要吵架哦。”
是发觉了他和伊吹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特意来制止的吗？不愧是和伊吹相处融洽的女性，好温柔。看着对面又聊起天的伊吹与被称作“小梅”的女酒保，假装胸口的酸胀不存在，他勉力维持脸上礼貌性的笑容，随手拿起她送到他们桌上的酒杯，送至唇边。
冰块在琥珀色液体间摇晃，轻柔撞击玻璃杯壁，发出沙沙的轻响。熟悉至骨髓的气味袭来，顺着鼻腔、喉咙、肺部潜入他的血肉，引发指尖不自觉的震颤。一盏无形的钨丝灯在黑暗间缓慢点亮，映照出漆黑房间内的景象——在那一瞬，他如坠冰窟、动弹不得，只能呆滞地注视杯中澄透的酒液，体味着附骨之疽般冰冷的阵痛，呼吸渐渐变得急促。冷汗顺着后背滑下，打湿了他的内衫。伊吹还在他的耳边絮叨，却像是从遥远的彼方传来。
“啊，这个是越南威士忌，我觉得还挺好喝的，你要不要尝尝……咦，志摩？你怎么了？”
他用最后的气力维持摇摇欲坠的身体，将酒杯放回桌面，垂着眼含糊道：“我有点不太舒服，先回去了。你们玩就好，不用管我。”
语毕，仿佛被恶犬追咬一般，他头也不回地走出餐厅，落荒而逃。
“……可恶！”
一进客舱，志摩用尽全力踢了一脚无辜的墙面。舱壁发出咚的闷响，仅有足袋包裹的大拇指一阵钻心的疼。胸腔因过度呼吸火辣辣的。他咬住牙关，忍住涌到眼底的生理性泪水，握着脚尖，慢慢地蹲到了地上，蜷成狼狈的一团。
经过今夜的对话，他终于确信，伊吹蓝的构成本质，是“爱”。这个人，即使身处清水财团这个深不见底的黑渊、即使失去普通人理所当然的自由、即使被卷入黑道与警方的阴谋，依旧维持着爱人的能力，爱着他人，也被他人所爱：被蒲郡慈生爱着，被小火腿爱着，被一干或是头脑单纯、或是满腹心机的青川组成员爱着，被仅初见的小梅爱着……总而言之，与他是截然相反的存在。
原因很简单。志摩一未的构成本质，是“恨”。
仿佛置身天寒地冻的极地，志摩用力地咬住下唇，双手更紧地环抱住自己的身体，令指甲隔着和服深深陷入手臂，闭上了眼睛，任凭无数个画面在眼前闪回：近乎惨白的阳光下，身着西装的寸头青年向他回头，笑颜模糊，臂上的袖章红得扎眼；狭窄的浴室内，呼吸时断时续，手腕搁在盛了水的缸里，鲜红色液体丝丝缕缕地自腕上溢出，潜入水里，宛如金鱼飘荡的尾鳍；漆黑的房间里，连指尖都被麻痹的僵硬身体躺在冰冷的床上，任凭滑腻的触感在肌肤上肆意游走……
嘴里多了铁锈的味道。手腕上的疤痕发出被火灼烧般的剧痛。胸口的恨意燃烧得愈发剧烈，几乎将他吞吃殆尽，剧烈到他甚至无法分清这份恨意所指对象究竟是自己，还是某人，亦或是整个世界。脸上好像有什么液体淌过，又冷又湿。他用颤抖的手掌抚摸自己湿漉漉的脸颊，才震惊地发现，自己居然在无声地大笑。仅有他一人的漆黑房间里，他听见不知何处传来的诘问。
——受了那么多屈辱才终于到达的此处，究竟意义何在？
——迄今为止，你所做的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你的人生，究竟算是什么东西？
“志摩！”
伴随砰的巨响，光芒撕裂黑暗，聚拢在他身上。他下意识向光发出的地方望去，却又害怕被过于强烈的光芒刺痛眼睛，只得抬起手遮住双眼。透过指缝，他朦胧看见，眼梢上扬、脸侧棱角分明的男人快步向他走来，蹲下身，干脆地握住他的手腕，以不容拒绝的力道掰开他遮住脸的手。他本能地别过脸去，好藏起自己这副扭曲的丑态，却被握住下颌，毫不留情地扳了回去。最终，他不得不直视伊吹的面容。
“啧，我就知道你那么急急忙忙地跑掉，肯定是发生了什么……”
即使背着光源，伊吹偏浅的瞳孔也能看得一清二楚，写满“担心”二字，不藏一丝阴霾。他仿佛灵魂出窍的偶人无力地瘫坐在地上，呼吸急而浅，身体浸泡在湿凉的冷汗里，胃底有酸水在翻滚，四肢如被灌满铅一般动弹不得。感知变得迟钝，仿佛他和世界隔了一层厚厚的水膜，过了好一会儿，透过脸上的粗糙质感，他才发觉，伊吹在为他擦拭满脸的泪水和冷汗。他听见，伊吹一边擦拭，一边发出嘀咕：“你到底怎么了？是生病了吗？真是的，问你你也一句话都不说，是要让我担心死吗？”
“……”
房间的灯被打开了，亮得刺眼。软得像烂泥的身体蓦地腾空。他无力地靠在伊吹颈窝，任由男人褪掉他身上的衣物，将他放进盛满热水的浴缸，洗去身上的污秽。待他冰冷的身体被热水浸泡到重新恢复正常的体温，伊吹又像对待洗澡的幼猫一样把他从水里捞出来，用宽大的浴巾将颤抖不已的他整个儿包裹，带回房间，放到床上。
被褥冰冷如雪，没有温度。脑袋一阵阵地晕眩。灭顶的恐慌间，他依稀听见伊吹的声音。语气低沉，含了沉沉的怒意。
“所谓的‘新娘修行’到底是什么？是不是有人用这个的名义，对你做了什么？”
“……”
“在赤松宅的那天晚上，你为什么会为我挡枪？你就那么想死吗？”
“……”
“为什么你总结女孩们的事的口吻那么奇怪，那么像破案的警察？为什么阿蒲哥会说你的格斗技巧像是从警校学来的？”
“……”
“威士忌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闻到威士忌的味道就像是恐慌症发作了一样？”
“……”
“志摩，在你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
伊吹的诘问如掷出的石头，一颗接着一颗狠狠地砸在他的心脏上，可他一个都无法回答。最终，仿佛神明降下审判，他眼睁睁看着面前的男人张开薄唇，吐出他最恐惧的那句话——
“我已经把我的一切都告诉你了，可你还是对自己的事还是避而不谈。你要我怎么才能相信你？”
——啊。不行了。快到极限了。
胸腔如被针扎一般刺痛。空气无法进入肺部。他即将窒息。呆滞地看着面前满脸失望的男人，试图汲取氧气般，他奋力张开嘴，从喉咙深处，勉强发出几个几乎无法分辨的零碎音节。
“拜……托，不……要……”
“不要？”男人皱起眉，脸在他朦胧一片的视野里晃动，分明是不耐烦的表情，“不要什么？你到底想说什么？”
“不……要……”
犹如饿到发狂的流浪犬终于吃到一口饭食，为了讨好施舍的人，他用尽全身的力气，紧紧抓住面前男人的手，扯开嘴角，露出几近破碎的微笑。
“不……要……抛……弃……我……”
擦拭着床上人额角涔涔的冷汗，伊吹眉头紧锁。
半小时前，他出于担忧追在志摩背后上了楼，却看到卷发男人步履踉跄地打开客舱门，整个人摔了进去；待他赶到时，对方已经蜷缩在地上，双手死死地环抱住自己，双眼紧闭，呼吸如旧风箱一般断断续续，嘴里连续不断地发出破碎的音节。他被吓得不轻，赶紧把人抱到床上，直接拨打了内线电话要求船上的医生来看诊。十分钟后，一个头发花白、身材圆润的医生气喘吁吁地赶到了，听完他的描述，又简单检查了一番志摩的情况，皱起了眉。
“没有口吐白沫，不像是癫痫发作。”医生说，“说实话，我曾经在欧洲做过一段时间的军医，这位先生的症状……和那些罹患创伤后应激障碍的士兵十分相像，还是特别严重的那一种。”
他不由得呆住了：“啊？这是什么？”
医生解释道：“创伤后应激障碍，是一种由经历或目睹创伤性事件后引发的心理障碍。患者会反复经历创伤事件的回忆或噩梦，仿佛事件再次发生。这些回忆可能由某些触发因素——比如说，声音、场景或气味引发，导致患者感到极度焦虑和痛苦。”
他看向床上的人：志摩脸色惨白、嘴唇发青，整个人都像是被泡在水里，冷汗涔涔，颤抖个不停，双眼紧阖，眼皮下的眼球却在颤动。
也就是说，志摩现在，正在重温噩梦般的回忆吗？
他心如刀绞，可除了不断擦拭对方额角的冷汗，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继续追问医生：“要怎么治疗才能痊愈？”
在他期盼的目光下，医生遗憾地摇了摇头：“非常抱歉，伊吹先生。创伤后应激障碍直到几年前才被美国精神病学协会确认为一种病症，对它的研究仍在……进行中。”
送走了医生，他发觉志摩的身体一直在打颤，无论包多少层被子都不够，可现在明明是盛夏。
是因为冷吗？如果太冷，泡热水澡会不会好一些？
抱着试试看的想法，他把志摩抱到盛满热水的浴缸里泡了好一会儿，直到怀里的人不再发抖，才用浴巾裹着人抱回床上。然而，当他试图为志摩换上干净的襦袢时，忽然发现，志摩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正茫茫然地看着他，目光涣散无序。他呼了一口气，刚想询问对方是否还有哪里不舒服，面前的人却像极度恐惧的小兽猛地向他扑来，双手缠住他的脖颈，整个人蜷缩到他怀里，他差一点接不住对方。耳边响起志摩近乎啜泣的呢喃，细小得仿佛一小簇烛火，仿佛只要稍微吹口气便能熄灭。
“拜托……”他听见志摩如是说，“不要抛弃我……”
TBC
为什么又爆字数了（呆）
大家应该看出来了，在志摩视角，从他进入舱门开始，就已经是幻觉和现实交织了~
叙述诡计的第一次失败尝试。故事向着不可控制的方向狂奔……
【ibsm】バイオハザード
梗自公式书访谈里ayn坚持说看到志摩死在眼前开6枪也不解气，彩排时候真的连开6枪到没有子弹为止；标题自塚原监督对此的吐槽：变成生化危机一样……（笑死）
1.6w长文预警，OOC预警，有胡编乱造的都合主义。可以接受的话↓
*
伊吹醒来了，但志摩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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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入过量新型毒品的二人在逮捕久住并审问后，被桔梗队长转头扭送进医院。伊吹觉得上头的人在大题小做，这种刚开发的药剂一定是短期强效型的，毕竟他跟志摩在码头冲澡换过情侣T恤后就活蹦乱跳了，药效仿佛完整留在了那艘船上。在听到医生给出至少两周住院观察期时还提出了抗议，自然被桔梗队长当场驳回。
但他忽视了人在死里逃生...
梗自公式书访谈里ayn坚持说看到志摩死在眼前开6枪也不解气，彩排时候真的连开6枪到没有子弹为止；标题自塚原监督对此的吐槽：变成生化危机一样……（笑死）
1.6w长文预警，OOC预警，有胡编乱造的都合主义。可以接受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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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吹醒来了，但志摩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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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入过量新型毒品的二人在逮捕久住并审问后，被桔梗队长转头扭送进医院。伊吹觉得上头的人在大题小做，这种刚开发的药剂一定是短期强效型的，毕竟他跟志摩在码头冲澡换过情侣T恤后就活蹦乱跳了，药效仿佛完整留在了那艘船上。在听到医生给出至少两周住院观察期时还提出了抗议，自然被桔梗队长当场驳回。
但他忽视了人在死里逃生时迸发的肾上腺素能有多大作用。抓住久住的亢奋感在抽血化验时终于平复得差不多，身体像从信号很差的地方回到网络正常的地方，一些消息断断续续被刷新出来，伊吹感到口渴，太阳穴也有些发胀。他转头去看志摩，对方浮现不自然的汗渍的侧脸异常苍白，伊吹心里升腾起不太好的预感。
“…志摩？”
“没事。”搭档摇摇头，“只是有点、想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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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吹的坏预感总是会灵验。
抽血，全身检查。做完这些后他与志摩被带到了单独的病房隔离观察。伊吹短暂睡了一会儿，在即将坠入混沌梦境时睁开眼。此后就再也睡不着了。病房里有电视和DVD，伊吹用遥控器随手翻找，点开在志摩家看了一半的外国刑侦剧。很快注意力便无法聚焦在字幕上，此时耳边不熟悉的英语听起来像环境白噪音，画面也渐渐看不进脑子里去。伊吹看着电视屏幕发呆，脑中浮现几个小时前跟志摩分开时对方那副像抽走重心的不倒翁一样一戳就会倾倒的样子，无法言喻的烦躁感伸出小触手在他胸口攀爬。
好不容易才跟志摩死里逃生，规避掉最糟糕的噩梦里志摩在他臂弯中流失生命的坏结局。不是他们一方一意孤行拯救了另一方，而是两人一起启动了通往现实与未来的第三个选项的开关。
还不能确定毒品的后续效果，很有可能在不同人身上产生不同反应。不排除会产生伤害冲动或因幻觉导致其他异常行为，建议二位先分开隔离观察。医生是这么向他们解释的。但对现在的伊吹来说，无法用双眼双手确定搭档的状态这件事反倒快要导致他产生什么异常行为了。
——砰！
房间里忽然响起枪声。
伊吹像被击中一样僵在原地。花了几秒时间意识到枪声来源于电视里播放的刑侦剧，画面里有人应声倒地，血迹在地板上晕开成一滩。伊吹抓起遥控器关掉电视，大口喘气让自己暂时平复下来。
数不清第几次走向床头，摁响呼叫铃。
“伊吹先生？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完全没有。”伊吹迅速回答，“志摩呢？”
听筒对面停顿了一下。“二十分钟前回答过您了，志摩先生有呕吐反应，除此之外暂时没有观察到其他。”
“他后脑勺有外伤吧？洗澡的时候看到了，擦完头发后浴巾上有点血渍。”
“是擦伤，做过脑部CT没有问题。”
这些信息，医生已经向他解释过数不清第几遍。但伊吹依然不放心，他想自己可能被志摩传染上了怀疑病。
“那我可以去看看志摩吗？聊天可以吗？这里也太无聊了。”
听筒中传来医生叹气的声音。
“起码可以确定这个药物会带来神经焦虑了。志摩先生的响铃我们也接了同样多的次数。情况稳定一些后会有专业心理医生给两位做疏导，现在，请先睡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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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摩也想用双手双眼确认他的状态，这个事实让伊吹焦躁的心情平复几分。他甚至有些受到鼓舞，入院以来第一次产生了上扬的心情。护士送来晚饭便当，他去DVD架子上挑选下饭的影视剧。枪战片看不了了，可以看恋爱喜剧，或者动物纪录片。明天会出血液化验结果，隔几天还有一轮新的检查。然后会有心理医生来，大概要做很多张心理量表，他对填这些无穷无尽的数字很不擅长，程度6和程度7有什么区别吗？“有点”和“相当”的定义分别是什么尺度啊？不过志摩曾说过这种量表可以靠主观操作结果，不要选太极端的，也不要太中立。
伊吹平躺在病床上。窄小的床刚好能装得下他一米八的身体骨架。他平躺着，看天花板或者眼皮内侧，脑子里有一搭没一搭地闪过关于搭档的片段。
医生说这种药物侧重凭借高度真实的致幻效果形成精神成瘾而不是生理瘾性。这也是为什么身体代谢很好的伊吹几乎没有排斥反应，而志摩目前也只观察到呕吐这一症状。
幻觉导致精神成瘾？这对他们二人来说不可能存在。那可是伊吹活了三十多年做过的最最糟糕的噩梦，他的搭档恐怕也梦到了相似的东西。怎么会有人耽于噩梦呢，这是多想给自己找不愉快啊。他可是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搭档死在眼前的样子、不想再体验扣下扳机的感觉了。
伊吹在心里吐槽。他随后愣了一下。
耽于噩梦的人——闪过的记忆片段中有无数个相似的，在分驻所值夜班时，身边频频因噩梦惊醒的喘息声。
伊吹心里再一次升腾起不太好的预感。他拍拍脸，把被子拉到头顶决心要睡觉。一定能睡着，明天上午还要问问志摩的最新情况，不知道他现在还想吐吗。
又这样过了一个小时。伊吹这下确定，他对药物的反应里要加上失眠这一项了。
*
第二天，主治医生打开他的隔离病房门。医生手里单据显示昨天做的检查没有任何异常。
“过度精神亢奋后确实会暂时睡不着。如果今天持续这个状况，请按照剂量服用安眠药。”
伊吹没怎么听医生说话，他心里在想失眠这种小事怎样都好，重要的是——
“志摩呢？”
医生的手停顿了一下。有那么几秒，空气陷入诡异的安静。伊吹没有看漏这个反应，他一瞬间本能地想揪住白大褂领子抵在墙上，像逼迫泽部说出小火腿下落时那样。但这样应该会被判定为毒品带来的攻击冲动，他脑子里有志摩的声音在说STOP，于是只捏住拳头，眼睛死死盯住医生。
“志摩呢？”
“志摩先生还在睡觉。不同人对过量摄取新型毒品的反应是不同的，”这个我解释过。医生补充道，“在伊吹先生身上表现为失眠，而志摩先生似乎是嗜睡。”
志摩先生的检查结果也没有额外异常，请放心。医生说。
虽然无法放心，伊吹还是模棱两可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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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志摩还是没有醒。伊吹在第三天被允许与搭档见面了，志摩转移到的这个片区是长期意识不明患者集中的地方，一路上他透过门缝看到许多插满管子的身体。
而他的搭档现在也插着管子躺在床上。呼吸器有一层水雾，唇边的小痣都看不清晰了。
伊吹张张嘴，因为害怕听不到回复，没有喊出对方名字。
“为什么，”他皱起眉头，半是自言自语地向医生提问。四天前他和他的搭档死里逃生并抓住邪恶的毒贩子，医生说他们要休息至少两个周，至多一个月就能复职回到机搜，可能要先为单独行动写检查，但显然功远大于过，桔梗队长会帮他们堵住上面人的嘴，他们会重新坐上机搜车在东京道路上巡逻，可以继续开那辆奇怪的蜜瓜包号，不过也差不多该分配到正经的普通机搜车了。本该是这样的，为什么，“不是说检查结果没问题吗？后脑勺也只是擦伤吧？”
志摩的心跳呼吸和其他伊吹看不太懂的数值在显示器上有规律地上上下下。医生确认了这些数字说：
“在生理成瘾的层面，确实没有异常。但是心理层面……”
凭借高度真实的致幻效果形成精神上瘾，沉溺于梦境。
“只有一个可能——志摩先生自己不愿意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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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伊吹的坚持下，他的床铺搬进志摩病房里。曾经开玩笑说要跟志摩ちゃん住到一起，没想到以这种方式实现了。
阵马托九重送来许多乌冬作为慰问品，伊吹没有戳穿对方这座日本乌冬博物馆分明是从他床头边直接拆下来、原封不动搬来志摩这边的。听小九说阵马さん恢复得很好，再过一周就能出院。除了乌冬面，九重还带来许多国内外或经典或不知名的刑事、侦探类电影电视剧，有些片子年代久远，恐怕志摩家里的收藏品里也没有。伊吹能想象到志摩看到时维持着表面冷静却悄悄眼睛发亮的样子。其实他还是看不来有枪战和流血场面的镜头，不过为了迎合他的室友的口味，病房里整个白天都在播放这些。
医生例行来做检查。看完病床上志摩的情况后，会开给他今天份的安眠药。
伊吹的失眠像志摩的“嗜睡”一样也还没治好。每日只能维持一个多小时的浅眠，当继续睡下去时会仿佛经历浅海与沼泽的分界线，刚才还踩在沙子里的脚，不过多往前迈出一步之遥便要深陷到无底的混沌里，有什么东西在下面张着大口等待他的下坠。伊吹总会在这时强迫自己醒来。
如果将身体完全交付给这份失重感，他知道自己将会坠入什么。在深渊尽头等待他的，恐怕是生死游离时那个最糟糕的噩梦。
“安眠药有效用吗，需要加大剂量吗？”医生问。
伊吹模糊地点点头，又摇头：“现在这样正好。”
医生的声音忽然严肃起来：
“伊吹先生，你多久没有睡觉了？”
自从志摩昏睡以来……六天？七天？他记不清了。在这里时间的流逝感变得扭曲很多。有时像皮筋一样被拉得很长，有时又会被压缩成仿佛一个错觉的长度。伊吹盯着志摩呼吸器里明明灭灭的水雾，他的搭档已经陷入不愿醒来的梦境里一周之久了，但对他来说失眠好像只是昨天的事情。
“严重到这个程度，请您不要再抗拒安眠药物。”
伊吹从喉咙里发出咕哝。
“……或许，你会跟志摩先生做同样的梦。”
他猛地抬起头来看向医生。后者被他的目光吓到了似的瑟缩了一下，慌忙道歉说“不该说这样不专业的话”。
确实没有考虑过这种可能性。现在这个念头像随风飘进来的种子，在他心里慢慢发芽了。医生走后，伊吹拉开床头柜底层——里面散乱放着好几粒跟手里握着的这枚相同的药片。他抱有抗拒感的东西渐渐裂开一条缝，医生的话再度回响在脑海中。
会做同样的梦。
伊吹感觉手中圆圆的小药片变成了一把钥匙。他转头看了一眼志摩的侧脸，而后抓过水杯，昂起脖子将钥匙吞进身体。
管睡眠的神明叫什么名字啊？算了。
失重坠落时，他向不知名的神明许愿。就算是噩梦也可以，请让我跟旁边的人坠入同一个梦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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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梦中，伊吹隐约听到一声枪响。他的意识瞬间醒来了，但身体没有。四肢像经历了全身麻醉般动弹不得，他用力吸气，海风的气味延迟传入鼻腔。
海，在船上。
是梦。他意识到。
偶尔也做过这种清醒梦，在梦里自己像国王游戏里永远都能抽到红签的幸运儿，只要强烈期盼，梦中一切存在都会按照他所想的那样行动。比如飞翔的清醒梦，努力说服自己“我会飞”身体便真的会漂浮起来。但意志里不能有任何迟疑和困惑，哪怕短暂一瞬意识到“人类是不会飞的”，睡梦的神明也会立刻没收那双翅膀。
“诶呀~搞定那只小型犬了，这只大汪汪怎么办好呢。”
青年奇怪的关西腔钻入伊吹耳朵，伊吹被踹着翻了个面。接着听到外国人说了一串英语，闷在防毒面罩下的青年声音转为抱怨语气：
“诶——好麻烦啊。那不管了吧，大狗吸得比他同伴多，说不定永远醒不来了。”
动起来，身体。国王游戏里的国王向自己下达暗示。快点动起来。
五感好像放置在常温里的冷冻肉那样慢慢软化解冻了。伊吹闻到夹杂在海风里的血腥味，那一定是志摩的血——意识到这一点时他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炽热急切的心情传导至四肢，他感到身体里的倦怠感和昏沉感像退潮一样迅速消失。
伊吹猛地坐起来。
“唔哦哦！”紫色花衬衫青年被身后的动静吓得一个手抖，啤酒洒出一半。
“真有精神啊。早上好~”
“志摩在哪里！”
“用不着像个没拴好的疯狗一样汪汪叫嘛。”久住做出被他吵到的表情，嫌弃地抬手揉揉耳朵。“话说志摩是谁啊？”
“少装蒜了。志摩，我的搭档，跟我一起…”
“你嗑药上头了吗？”久住说出伊吹听过一次的台词，眉毛上下错位簇起，站在甲板台阶高出嘲弄他，“从头至尾只有你一个人。你被搭档抛弃，听从内心野兽的嚎叫，一头热地单枪匹马冲过来了。”
他知道这是在做梦，真正的久住已经被逮捕了。眼前这个只是噩梦的具象，像游戏里的NPC，喋喋不休一些记忆里设置好的重复台词。
伊吹用余光快速确认了周围情况。久住的外国人同伴在船舶驾驶室里，这个男人身上应该没有武器。唯一的配枪在志摩身上，而志摩在——
判断久住不会造成精神攻击之外的伤害，伊吹转身奔向身后紧闭的房门。
门把手上滴着血。
“哦？”恶魔见他动作迟疑了，愉悦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你确定要打开那扇门吗？你确定要——再看一遍那个景象吗？”
伊吹深呼吸，握住门把。如果这是以死来惩罚自己的志摩沉溺其中不愿醒来的噩梦，那他就在死亡前将搭档救出来。他来当打破镜子的石头，他来撕裂没有出口的圈环。
志摩一未浑身是血的身体再次从门后跌落出来。随之一起掉在地板上的是黑色的枪支，上面也沾了志摩的血。伊吹像之前做的那样把枪攥在手里，下一秒手腕被紧紧抓住了。
跟幻觉里如出一辙的冰凉潮湿的手，仿佛在用尽生命最后的力气，牢牢握住他的手臂。破破烂烂的人在他怀里努力发出声音，血呛进气管，声音断断续续地阻止他道：
“不、不要…杀……”
“志摩，我们回去吧？”
“诶呀，来不及了呢。应该说‘没赶上’？”单手捏着啤酒瓶的青年凑过来伸长脖子看了一眼他怀里满身血迹的人，遗憾似的啧啧摇头，“真可惜，我倒是不想杀他的。志摩ちゃん这样聪明的汪汪，如果能变成同伴，之后很多事情就好办啦。”
“但是志摩ちゃん执意要选这条路，血肉四溅的，我其实不喜欢这些过激的东西啊。可是你知道，被他用那样求死的眼神看着，会忍不住想要成全了。”
“志摩ちゃん说了哦，用非~常笃定的语气，说他的搭档伊吹在听到枪声后一定会立刻醒来，会让我吃不了兜着走，所以自己死了也无所谓。”
“是信赖，说着不相信他人也不相信自己的志摩汪汪，把赌注压在你身上。”
“哈哈，结果根本失算了嘛，枪声响起后，他的狗狗并没有第一时间醒过来。”
“所以说，搭档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全部都是你——”
伊吹摁下扳机。大概由于在幻觉中经历过一次，这次食指扣下去时，没有想象中遇到那么大的阻力。螺旋飞出的子弹击穿花衬衫男人的腹部，手中啤酒玻璃瓶摔在甲板上。久住捂住腹部跌坐在地，从下向上的望过来的眼神却像是在俯视。
恶魔咧开嘴角。
于是伊吹开了第二枪，在对方再度吐露恶毒话语之前。当摁下扳机的瞬间，罪恶感便会失重下坠了，是两枪还是一枪实质上没有什么差别。第二枪子弹穿过心脏所在处，梅科梅科费列特半张着那张可恶的嘴巴，再也发不出声音。
“伊、吹……不……”
怀里气若游丝的声音令伊吹大梦初醒一般，他扔掉手枪去捂志摩后脑勺上的枪伤，但那里此刻流不出多少血来了。他能感受到这副身体的生命和温度在怀中一秒一秒流散。
志摩用最后的力气牢牢握住他开抢的那只手。失去焦点的眼睛望着他，嘴唇张了张想要说什么。
“志摩……对不起。”伊吹咬住下唇，泪意涌上来，他看不清志摩最后的表情了，“对不起，我没能赶上。”
志摩放开伊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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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吹从病床上醒来。
他大口大口呼吸着，太阳穴在刺刺麻麻地嗡鸣。耳鸣结束后，方才梦里的内容快速在脑海中飞过，他猛地回神去找志摩的身影。
映入眼睛的仍是那个他看了太久的带着呼吸器紧闭双眼的侧脸。
太好了，志摩没死。
伊吹先是长呼一口气，而后痛苦地将脸埋进掌心。
……好？这样的现实吗？
怎么办，志摩。伊吹从喉咙深处发出隐忍哭声的呜咽。有一瞬间我甚至觉得，比起你没有醒来的黎明，那样糟糕的夜晚反倒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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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吹先生，昨晚睡着了吗？”
“嗯，吃了药。但是，但是不太管用。”伊吹舔了一下干涩的下唇，眼睛垂下来没有看医生。他说谎时通常会这样做，不过屋子里能识破他谎言的人此时还没有睁开眼睛。医生在记录册里写了几笔：
“那我们加大一下剂量试试吧。”
领到了一点五倍的药量。伊吹将今天的分量放入抽屉，那里面存放着之前没吃的药片。这些药片现在变成一把把通往那个梦境的钥匙。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忆刚才梦里的内容——有哪里跟那个幻觉不一样了。在船上他吸入毒品产生的幻觉里，确实是等待志摩死后才对久住开枪的。而刚才的梦里，这个顺序反了过来。在他忍受不了久住的喋喋不休开枪后，志摩还翕动嘴唇想对他说什么。
恼人的奇怪关西腔像没打死的蚊子一样依然在伊吹耳边嗡嗡作响。没赶上——久住的声音是这么说的。但同时脑子里又响起搭档的声音，是在一起清洗被涂鸦的蜜瓜包号时，是一起冲到井边救起小火腿时，志摩一遍又一遍对他说：
能赶上。我们能赶上。
伊吹再度拿起钥匙。这次吞下两把，要确保自己不会中途醒来，确保有足够的时间跟志摩交涉。虽然不知道要怎么跟梦里的时间赛跑，但伊吹有信心自己不会跑输。他要在更早的时间“醒来”，在志摩变成血迹斑斑之前向他伸出手，像是志摩曾对他做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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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哦！吓死我了，这就醒了？”扎着小辫子的男人似乎正在他身边悠哉悠哉绕圈散步，拿他昏迷的模样下酒。当伊吹猛得坐起来时，久住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什么嘛，这药不够劲儿啊。”
伊吹压根没有看对方。他忍着头晕恶心的感觉站起来，踉踉跄跄径直往身后的房间门口走去。
久住愣了一下，忽然爆发出大笑。
“急性子的汪汪巡警，没闻到什么味道吗？”
“你搭档的——血的味道。”
伊吹的心沉下去了，第三次打开滴血的门把手。又没能赶上吗。不，这或许不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这是志摩的梦，如果志摩执意要死——他咬着后槽牙抱住眼神逐渐模糊的志摩。为什么啊，呐，志摩——
“诶呀，关于这个，我也问他了哦？我说志摩ちゃん，为了你那个叫伊吹的汪汪搭档，选择别的路不好吗？志摩ちゃん那么聪明，动动脑袋努力找的话，说不定还会有把我撂倒、带着你逃走的选项在。”
“但是志摩ちゃん也够固执的，这一点你一定比我更了解吧？”
“所以他会这么做的原因，并不是为了你。啊确实，查你们资料的时候看到过，志摩ちゃん曾经是搜查一课的精英来着？因为害死搭档被组织踢了出去。”
“结果把你放在他心里的跷跷板上，根本敌不过对面的重量呢。纹丝不动哦。那个成语‘无足轻重’说的就是——”
恶魔的低语在接连三发枪声中戛然而止。
说是低语也未免太吵了，而伊吹发现他根本找不到任何话语去反驳。他将冒着硝烟的枪甩到地上。久住尸体下蔓延开血迹，血量看起来比志摩流出的血还要多，这让伊吹有一丝微妙的满足感。
“伊吹……不、不要…杀……”
志摩再次用冰冷的手抓住他的手腕，断断续续艰难说道。
伊吹露出哭泣一样的苦涩笑容。他的搭档，即便自己快要死了，依然在尽全力阻止他杀人；即便知道自己没有未来，仍不想让伊吹的未来染上一分一毫污点。这样的志摩是他的搭档，真的太好了，伊吹打从心底这么觉得。难道志摩没有抱着同样的心情吗？
他一遍遍叫着对方名字，试图唤醒这个无尽循环的噩梦。而志摩只是眼中的光芒越来越暗淡，最后再次放开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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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进入房间时，伊吹刚从梦里醒来。为了不让对方看到虚汗和泪痕，他胡乱用病服袖口抹了一把眼睛周围，浑浑噩噩坐起来时有些想吐。
“伊吹先生，我是小西医生的后辈上原，今天开始由我来担当您的主治医师。”
伊吹潦草扫了对方一眼，点头问好。其实如果对方不提，以他现在的状态甚至可能察觉不到医生换人了。
“昨天化验的结果没有异常。”新来的医生抓抓后脑勺，“实际上，伊吹先生您最快后天就可以出院了。”
伊吹一瞬间不确定自己昨天有没有做过抽血。他摇摇脑袋，梦与现实的边界因过量摄入的安眠药变得模糊了。
“不是还要做那个吗，填很多数字的量表。”
“啊，那个……”医生快速翻看手上的资料确认，“小西医生说拿到了反馈，也没有异常，出院后定期回来复查就好了。”
……？
伊吹动作停顿了一下，他混沌的脑子里有什么要破土而出似的，在大脑皮层下躁动。他抬起眼来看向新来的医生，这下是认真地看着对方了，带着多年刑警的习惯盯住对方的眼睛，沉声回答道：
“不，我没填过数字量表。心理测试那个东西，我没做过。”
“…………”
病房里的空气忽然凝固了。对方沉默着，诡异的寂静萦绕在他和这个新医生之间。伊吹缓慢皱起眉头，当他开始认真去看，发现自己看到了更多不自然的东西，比如医生越来越不平稳的呼吸声，和对方迎着他的凝视微微抖动的视线。
“我也没有抽过血。”伊吹努力转动钝痛的大脑一边回忆一边说，声音越压越低：“从前天起，我一直在睡觉。在跟志摩做同一个梦。”
听到志摩的名字，医生眨眨眼，松开屏住的呼吸。然后重重叹了一口气。
“伊吹先生，您并不想出院是吗？”
“因为不想出院，拒绝回想起检查结果正常这件事。”
医生的声音像宣判一样，代他说出心底藏着的话。这下轮到无法反驳的伊吹陷入沉默了。
——是时候该回到真实的世界了，伊吹警官。
医生留下这句话便离开了。伊吹望向窗外，上午的阳光正好，他迎着太阳眯起眼睛，因看了太久快艇上的黑夜而无法适应这份光明，眼皮被灼得突突发疼。光线洒在志摩一成不变的侧脸上，让沉睡的搭档看起来有些不真实。
如果黑夜里血淋淋的志摩和阳光下昏睡不醒的志摩都不是真实的，那他所谓“真实的世界”又要去哪里找呢？
伊吹拉开抽屉，拿出剩余的“钥匙”。最快后天就能出院的话，留给他做梦的时间并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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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退出病房，确认里面叫做伊吹蓝的男人的目光没有跟过来，他倚靠在门板上长舒一口气，压住自己发抖的手腕。
确实形容成死里逃生也不夸张，刚才看向他的审视目光，那分明比起刑警的眼神，更像是吃过人的野兽。
男人本来想在对话中自然地走过去确认一下那里躺着的“志摩”的脉搏——不是通过显示器上红红绿绿的装饰用的折线和数字，用自己的手去摸一下那具身体的颈动脉。但现在他可以确定，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那头沾着血腥气的野兽会从字面意思上——把他撕咬成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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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摩醒来了，但伊吹没有。
从坐上前往医院的车开始，志摩的身体就开始后知后觉般产生一些排斥反应。起初是轻微恶心，在抽血时越来越想吐；后来又伴随了肌肉和内脏的痉挛。在抱着马桶昏天暗地吐了一通胃酸之后，志摩拖着步子来到床头的呼叫铃处。
“志摩先生，又要问伊吹先生的情况吗？”
“嗯……”
被医生截胡说了他还没出口的话，志摩挠挠脸颊，只能讪讪地回了一句模糊的肯定。
“每个人对药物的反应不一样，而且伊吹先生新陈代谢比您好一些，现在生理上看起来并无大碍。精神上跟您一样有些焦虑。”听筒里医生的声音带着无奈的笑意，“我们从刚才起每隔十几分钟轮流接到两位的呼叫电话。”
“非常抱歉。”志摩说。笨蛋吗，笨蛋二人组吗！九重现在不在场，他替对方在心里骂道——很有自觉地把自己也骂进去了。
志摩的理智能明确感受到久住的新型毒品的强大后劲，不光是生理上，心理上也会带来不容当事人抗拒的影响。比如他当然知道伊吹异于常人的身体能力——在车上这家伙像没事儿人一样活蹦乱跳地找他闲聊，为了不让伊吹看出自己身体不适，强忍着呕吐欲应付对方的情绪可费了志摩很多心思——但他依然无法阻止自己每隔十几二十分钟确认一遍搭档的状况。
伊吹比他吸的浓度高，时间也久。而且……
志摩不知道这是不是也要归属于药物带来的影响。他心里从刚才起一直萦绕着一股奇怪的预感，大概类似于某个人时常挂在嘴边的野生直觉，他觉得这个药物不会让他们这么顺利地、仿佛电视剧的happy ending一样简单就能逃离。
一整晚都在担心伊吹这个最讨厌待机的狗狗能不能忍受仿佛监禁一样的戒毒生活，好在后半夜志摩还是顺利入睡了——期间因再度梦到快艇上的事情而醒来一次，但对志摩来说，坠入噩梦并从中惊醒本就是日常睡眠中的一环。早晨起来后呕吐和痉挛的情况都缓解了许多，他第一时间确认了伊吹的情况，得到还在睡觉的回复。不能像昨天一样再给医院添麻烦，所以志摩隔了几个小时才再度去确认——伊吹仍然在睡觉。年轻时面对机搜24小时出勤的作息，也曾有过一觉睡了十三四个小时没醒的情况，那家伙的怪兽身体说不定真的是自己年轻时的水平，志摩这么安慰自己，将目光暂时投向电视上的刑事剧。
但内心不太好的预感一直没有消散。而这个预感在又过了几个小时后推开他病房门的医生凝重的表情上得到应验了。
“我们要给伊吹先生换个病房——换到长期昏迷区。”
志摩一时间没能理解医生在说什么。
“他身体不是没异常吗？”
“是的，所以……应该是药物带来的心理影响，令人沉溺于高度真实的幻境。
换句话说——是伊吹先生自己不愿意醒来。”
医院接受他的申请，允许他搬到伊吹旁边当室友。他想起伊吹曾经开玩笑说要跟他搬到一起住，当然被志摩当即无情拒绝了——没想到现在会以这种方式实现。
高度真实的幻觉。志摩回忆起他们在船上醒来时，伊吹脸颊上挂着的泪痕。对方经历的幻觉肯定不是什么值得拿来反复品味直至上瘾的东西，这点志摩可以肯定。那原因是什么呢，志摩毫无头绪。他无力地意识到自己除了等待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世上一定没有比伊吹更不适合管子、呼吸器和营养液的人了吧。
伊吹，志摩小声说。他握住搭档的手，向来体温偏高的伊吹的手因输液变得冰凉。你再不醒我就要坐实搭档杀手的称呼了。
房间里无人回复他的自嘲。志摩扯动嘴角牵起难看的笑容，他眨眨干涩发红的眼睛，察觉到自己连眼泪都掉不出来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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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吹没有醒来的第十天，豆治和桔梗带来一个陌生男人。这是志摩第一次得知“梦向导”这个职业，潜入别人的梦中，给梦的主人下达一些心理暗示。即便豆治部长这个级别的人耐心向他解释了欧美国家的公安和情报局有与其进行灰色地带的合作，这听起来仍然像年末电视节目里做的星座血型运气排行一样不靠谱。而他绝对不会让这种可疑的东西接近伊吹。
面对志摩不加遮掩的“我不相信你”的眼神，男人看起来已应对熟练：提出潜入志摩的梦里，给他做一个示范。
我不会给您植入什么暗示，只是围观一下你的梦境，然后复述出来，以此作为证明。
志摩依然不相信对方，但似乎也没有其余选择了，比起什么都不能做的无力感来说，自己先成为实验体算不上什么。他与男人通过一台机器连接到一起，在药剂注射进体内前，他瞥了眼伊吹沉睡的侧脸，又向桔梗递了个眼神。得到同伴郑重的点头后，志摩合上眼皮，意识开始下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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蝉鸣声。志摩意识到这是夏天的瞬间，身上的西装三件套就变得格外闷热了。他将外套拿在手里，继续向前迈步。
这段路颇为熟悉。再往前走，左手边是个白色的建筑，不算高，有宽敞的天台。天台无法通过电梯上去，只能走楼梯。他的搭档香坂的房子租在这里，有几次下班时接受对方的邀约，在天台上聊天喝过咖啡。
香坂。志摩停下脚步。一百米开外的躺在马路上的人影，无疑是自己的搭档香坂。
志摩应该冲过去确认对方的脉搏，但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无法动弹。确认？有个声音在他心里说。还需要确认什么吗，香坂已经……
“喂！没事吧！”
蝉鸣忽然被男人的高声打断了。一个路过的青年冲上去蹲在香坂旁边，青年的侧脸志摩确定不认识，但有一丝微妙的眼熟。几秒种后对方回头对志摩大喊：
“还有呼吸，快叫救护车！”
救护车之后，警车也到了。从机搜车里下来的一男一女都是照顾过志摩的前辈，两人向他确认了基本的情况后，催他赶紧去医院。
志摩茫然地看着桔梗和阵马。
“香坂头部受创，可能要做手术。他母亲那边我们已经通知了，志摩你先去医院照应一下。”
“啊…”志摩张张嘴，发出好像孩童刚学会说话的应声，“好的。”
他说，缓慢地理解了自己的搭档香坂还活着这个事实。
到达医院时，香坂已经进入手术室了。他代替家属的立场听医生做了一些说明，推测是从比较低的地方摔下来的，有外伤性颅内出血；手术成功的话大概率可以恢复正常生活。
手术顺利结束了，只等待香坂恢复意识。志摩坐在病床旁边，医院消毒水的味道里掺杂了自香坂身上散发出的威士忌气味，令他不敢伸手去确认对方的温度。
——插着管子戴着呼吸器的香坂平躺在病床上。总觉得哪里看过相似的画面。
志摩站起来深呼吸。他挪开视线，心里隐隐觉得再看下去会想起不止一件悲伤的事情。决定先出去透透气，志摩打开病房门，迎面撞见了刚才送香坂来医院的青年。
“谢谢您。”志摩向对方鞠躬。
热情的青年摆摆手：“人没事就好。话说两位是警察吗？”
“是的。他是我的，搭档。”
搭档两个字滚过喉咙时有干涩的疼痛感。青年的视线绕过他投向病房内，志摩跟对方一起去看病床上纹丝不动的香坂。
“你的搭档会醒来的，志摩警官。”
他怔住，猛地回头去看青年的脸。
志摩大口大口喘气。床头的钟表显示时间过去了一个小时。梦里青年的脸此时在他身边缓缓睁开眼。跟他对视后，对方露出了然的笑容。
“看来不用我复述了，志摩警官。”
被人窥探到梦境的感觉非常糟糕，尤其是对于习惯对他人筑起无形城墙的志摩来说，这种被摄神取念一般的体验他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但这起码可以说明——
“可以说明我的可信度了吗？”
“不，”志摩接过桔梗递来的水，“可以说明这个设备是有用的。”
他抿了一口水放到床头，继续说，“那么把我跟伊吹连起来吧。”
机搜队长像是早就料到志摩会这么说，叹了一口气。她向男人递过去一个“麻烦你说明了”的眼神。
“人不会做关于完全陌生的人的梦，梦到的事物是已经存在于意识中的经验和想象。刚才我对志摩先生来说是本不存在于那个场景的人，所以是‘安全’的——即便你中途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也大概率不会一个群众演员做什么。”
“但如果刚才是桔梗さん进入了那个梦境，她作为本就‘出演’的名单之一，必须顺着你意识的剧本扮演自己的角色。假如志摩先生梦到桔梗さん受伤了，那她会在梦中体验真实受伤的感觉，反过来影响到原本的意识——真的以为自己受伤了。”
志摩看向沉睡的伊吹，他知道对方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所以最坏的情况，如果伊吹梦到我死，我就会‘死去’。”
碎片像拼图一样在脑内连成完整的一块：伊吹苏醒时望着他自然而然流出的眼泪，最糟糕的噩梦。志摩回想起搭档那时的表情——可以被形容成看到他死而复生才会露出的表情，笑了出来。
“不，应该就是这个最坏的情况了。那家伙脑子里正在梦到的东西。”
“但是反过来也成立吧。比如施加暗示，让人产生还活着的期盼，就能实现‘死而复生’。”像你对我做的一样，志摩说。他深呼吸。这里只有医院的消毒水味道，没有夹杂威士忌气味，“是做梦人的期盼来决定这一切的不是吗。那就不用担心了。”
他微笑说。
“伊吹不会想让我死掉的。”
*
伊吹睁开眼。
习惯是非常可怕的事情，当他重复太多遍志摩死亡的梦境，已经不会像最初那样过呼吸般惊醒了。仿佛习惯了志摩的死亡，这个念头令他烦躁且悲哀。他拉开手边抽屉摸索剩下的安眠药，在这时——忽然意识到房间里有第三个人。
他屏住呼吸。
时间是白天，但病房没拉开窗帘。通过微暗的光线看到一个男人的黑影伫立在志摩病床旁边，正低着头盯着他搭档的脸看。
伊吹背上激起一层冷汗，他想立刻冲过去推开对方或将志摩护到身后，可没有完全苏醒过来的身体不听使唤，他打翻了病床头的水杯。
“伊吹先生，早上好。”
伊吹盯住对方没有应声。背光令他看不清男人的表情，看身形好像是上次那个新换的医生。对方看他警戒全开的样子，语气泰然如常：
“睡得还好吗。”
“离那里远一点。”
太久没在现实世界里跟人对话，出口的声音是自己都没想到的低沉嘶哑。
“看起来安眠药的作用还没全部褪去呢，考虑减少一点剂量吗？”
“没听到吗，离他远一点。”
对方挑眉道：
“伊吹先生，我也是志摩先生的主治医师。检查患者的状况是我的工作。”
伊吹略微疑惑地歪了歪脑袋。总觉得面前的人跟上次见面时的医师气氛不一样了。对方没有像之前那样因他的气场而心虚发抖，空气里也没有诡异的噪点，男人坦然而游刃有余的态度让伊吹不知道怎么招架，只能坐回自己的床铺，暂时允许对方依然站在志摩旁边。
“志摩先生一直这样沉睡着吗，期间没有一点恢复意识的反应吗？”
“嗯……”
“伊吹先生，您确定没有看漏吗。或许在您睡觉的时候，他醒来过。”
一瞬间伊吹涌现强烈被冒犯的感觉，他嘴角抽搐了一下，捏紧拳头。如果是年轻时候的他，此时可能已经提着对方的衣领一拳揍上去了。这种仿佛在说他没有关注自己搭档的说法——伊吹像醉酒之人忽然暴露在寒风下，脑子瞬间清醒了一大半。
最近一直、一直在借助药物睡觉。如果志摩真的在中途醒来过，他确实无法察觉。
好久没有好好看过触摸过梦境之外的志摩了。不是血淋淋濒死的那个，是这个虽然浑身插着管子，但仍然还活着的沉睡中的搭档。
伊吹垂下头颅。他喉咙发紧，对医生开口说：
“志摩，会不会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不会的。”
医生很快回复他。有的人说话的声音和方式像是有魔法，就算是从结论开始说，换在别人身上会被看做口空无凭的事情，由这些人说出来则会有奇妙的信服力。他的搭档志摩当然是一个，伊吹想，而这个医生在言语的力量上跟志摩有相像的地方。
“从睡梦里醒来不是件很困难的事情。伊吹先生没有体验过吗，沉浸在梦境时，有一瞬间忽然意识到整个世界都是假的。”
“要怀疑？”
“是相信。相信在此之外，确实还有个真实的世界。”
医生逆着光走到伊吹面前，递过今天分量的安眠药。
“你觉得志摩警官愿意选择相信吗？”
伊吹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他从对方左手里接过来药片，盯着这枚小小的白色圆片，在心中翻阅过往明暗模糊的记忆：
这位医生…是左撇子来着？
#
志摩在窄小的环境里醒来。自己似乎是侧躺着、四肢蜷缩被塞进了什么封闭空间里。
疼痛感延迟了大约三秒才袭来，巨大的疼痛从整个后脑勺沿脊柱蔓延至全身，是可以被形容成濒死状态的令人意识涣散的疼痛程度，他嘴中忍不住发出闷声呻吟，但喉咙被甜腥的铁锈味堵住了无法出声。
这是伊吹的第二层梦。跟他预想的一样，是梦到“志摩”死去的那个梦。
作战会议时，那个叫上原的男人给出两个方案。直接从浅层梦让伊吹醒来——通过强制出院、暗示“志摩”死去等方式；或者再潜入到更深的一层。无疑是后者的风险更大，迷宫越深越容易找不到来时的道路，如果梦境坍塌，他也会一并永远被关在这里出不去。而对志摩来说根本不存在两个选项。前者会让伊吹带着怀疑的痛苦醒来，那会真正的一辈子被噩梦缠身。
像他一样。
志摩在疼痛中小口喘息，努力动了动手指，感受到掌心握着的硬物的形状。是他的配枪。
简直像是那个幻觉的后续。说着累了的他，任性地将没有自己存在的未来裹上一层“信任”的糖衣扔给昏迷中的伊吹，而后以自杀的方式扣响扳机。如果他未曾跟伊吹一同开启第三个开关，这对志摩来说可能确实是一种得偿所愿。
他现在知道了承受这个“未来”对伊吹来说是多么残忍的事情——痛的领悟。志摩在后脑勺要炸裂的痛觉里呲牙咧嘴吸着气，被不好笑的双关语逗笑了。
封闭空间外隐约传来脚步声，急切靠近他所在的地方。同时空间里响起熟悉的拙劣关西腔：
“喂喂，直接无视我啊？”
“诶呀，不管你再怎么着急也是没用的，”志摩随着被打开的门倾倒在地板上，久住语气愉快上扬，“看吧。已经快死掉了。”
“汪汪警察也快疯掉了吧？唉，我都要看不下去了——”
伊吹抓住他手里的枪支向外扯，这让志摩条件反射地紧握住不松手。他艰难睁开被血糊住的眼皮，眼睛一时无法聚集焦点，视线模糊中听到伊吹从鼻腔里发出温柔的笑声，用哄小孩似的声音对他说：
“志摩，借我一下？”
见他不肯松开力道，伊吹叫他名字的声音换成机搜车上、分驻所里、路边的小餐馆小酒馆里他常听到的，在撒娇时会拖长尾音的样子：
“志~摩~~”
志摩眨眨眼睛，眼球终于在血雾褪去后能够聚焦了。他看清伊吹的表情，在心里默默骂笨蛋。
那是什么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濒死之人的力气自然比不上对方，志摩无法阻止手枪被伊吹连哄带撒娇地抢走。对方以熟练的动作举起枪口冲着嘴里吐露毒液的青年，脸上的笑容完全消失不见，无机质的眼神看向前方，毫不犹豫扣响了扳机。
砰、砰、砰、砰、砰、砰——
真正咬人的狗是不叫的。见过很多次猎犬在他身边高声吠叫的样子，那是威慑性的劝导；而真正萌生杀意时只会沉默果断地撕裂猎物的脖子。例如现在。
“不！……伊……”
他张开嘴也只能发出断续的气声，阻止对方的动作来得太晚了。最后一声枪响回荡在甲板上，弹夹空了的枪支在伊吹手里发出咔咔的声音，他扔掉手枪，没有多看久住千疮百孔的尸体一眼，立刻来回握住他抓住对方手腕的手。
“对不起志摩，有点吵吗？”
连开六枪你当是演生化危机啊！而且你根本没觉得对不起吧？
志摩双重意味地头疼起来。
丢掉枪支的伊吹像落水狗一样低垂头颅，志摩想伸手拍拍搭档的脑袋，但他的肢体似乎没办法移动分毫了。伊吹笨拙地拖着他的头部，用手掌捂住后脑勺上的伤口，将他的脖颈轻轻放在自己腿上，便于他能更顺畅地呼吸。
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志摩哑然失笑。在幻觉里抛弃搭档擅自选择死亡的自己，竟然能够在搭档的怀抱里慢慢死去，这对他来说根本构不成自我惩罚——是奢侈的奖励才对。
“志摩……你愿意选择相信吗？”
快点察觉到，你引以为傲的野生直觉呢笨蛋。
面对垂着肩膀喃喃自语的搭档，志摩用尽力气抓着对方的手，在梦境结束前世界摇晃的眩晕感里，在伊吹不可置信地慢慢瞪大眼眸里，直到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也没有放开。
#
伊吹从甲板上醒来。
“早上好，睡得好吗？”迎接他的惯例是久住令人恼火的声音。他没有像以往一样第一时间奔向藏着志摩的那个房门口，而是坐在原地，努力让大脑屏蔽掉包括青年的关西腔在内的一切环境音，好好回想坠入梦境前的细节。
他在体验失重感的过程中因感受到房间里有第三人的气息而偷偷睁开了眼睛，模糊中确实看到床头站着那位身着白大褂的医生，用他见过的无奈的柔和表情俯视着他。
那是他曾见过许多次的——例如执勤时点了蜜瓜包外卖时，缠着对方要在休息日一起去看某侦探动画电影上映的新作时，提出要从警察宿舍搬出来一起住时——会出现在志摩脸上的表情。
况且他分明看到对方唇边靠上的地方长着一颗小痣。与志摩长着一样的痣，一样是左撇子，说出来的话一样有奇妙的信服力，会露出一样表情的人。世界上可能存在这样的人吗？
“喂~~”紫衬衫青年的手在晃神的伊吹眼圈晃了晃，“嗑上头了吗？”
好吵。伊吹在心里咋舌。庆幸现在手枪不在身边，不然可能又会忍不住先出手解决掉精神污染源头里的恶魔。
翻动脑海中仿佛被胶水粘黏在一起的书页，往前翻过，又翻了一页。在上一个梦境结束时好像也看到志摩露出了那样的表情，那时的志摩跟以往许多次的他不一样，他没有“死”——伊吹非但没有感觉到生命在怀里丧失温度的过程，反而从坚持到梦境最后一秒依然紧紧抓住的手里，传递出越来越炽热的温度。
“诶？不去找你的搭档没关系吗？之前不是一醒来就满嘴叨念志摩志摩的。”
“他在哪里你知道的。”
“啊~不敢打开这扇门吗？”
伊吹心里刚刚点燃的一点火星，在看到门把上熟悉的血迹时，被冷水兜头浇灭了。他咬紧牙齿垂下眼睛，踉跄着向后退了一步。
“果然还是会害怕呢。毕竟如果这一次志摩ちゃん也死掉了该怎么办，那就再也没有办法了吧？”
“伊…”
“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做了所有能做的事了嘛。我都好好看在眼里。”
“伊、吹…”
“是志摩ちゃん说他累了，不想再业力回馈地继续做警察。”
“伊吹！”
志摩的声音从滴血的门后传来，一遍比一遍清晰，穿过梅菲斯特菲雷斯代他说出的不想承认的心声，闯进伊吹耳朵里。
“志摩？…志摩！”
恶魔耸耸肩，识趣地从门前让开。志摩和枪支一起从门后跌出来，伊吹扶住搭档的肩膀，他慌张地用视线检查对方的伤口情况，而志摩还是紧紧抓住他的手腕，嘴唇翕合着断续地用气声说：
“伊、吹……不，不要杀……”
每多说一个字，气管里便呛进更多血。志摩的声音渐渐弱下去，伊吹耷拉下眉头快哭了。
“哎呀，结果还是这样。”沉默不到十秒的恶魔再度现身了。久住声音里带着笑，语调随着志摩的虚弱而逐步高昂，“要再来一次吗？来多少遍我觉得都没用哦？问题是志摩ちゃん自己不愿意从死亡惩罚里走出来嘛，你要怎么救一个执意想死的人啊？比起跟你一起奔跑在黎明里，志摩ちゃん选择了这个没有尽头的黑暗。啧啧，太遗憾了——”
“伊吹！不要、杀……”
抓住枪要抬起的手被志摩拦住了。沾着粘稠血迹的手指费尽全力扣住他的手腕，在他皮肤上印下暗红色的圈环。但即便对方在尽最大力道，伊吹知道他只要稍加施力就能轻易挣脱开。
“不要杀……”
搭档重复着这句台词。不管是对久住开枪前还是开枪后，梦里的志摩总会像在帮他坚守身为警察的底线与良心一样，坚持用不成声的话语阻止着他。
没关系了，志摩。没关系了，我已经——
“……不要杀…我。”
“诶？”
伊吹一瞬间怀疑自己听错了。已经听过无数遍的台词多了一个宾语，他低头望向怀里气若游丝的人，志摩瞳孔开始涣散了，却艰难吸着气，冲他露出无奈的笑容。
“不要擅自杀了我，笨、蛋！”
发出“笨蛋”二字的爆破音令血液从嘴角呛出来，喷溅到伊吹下巴上。他呆愣地抹开下巴上的血迹，手指尖残留的温热触感令他略微回过神来。不是以往冰冷潮湿尸体一样的志摩，是温热的——
他还活着。
当伊吹萌生这个念头时，怀里的人忽然像经历过心电复苏一般剧烈抖动了一下，大喘一口气，涣散的眼神渐渐聚焦起来。
生命力仿佛能具现化，越来越多的温度从志摩的身体里涌现出来。呼吸声从最初的虚弱到刚才激烈的深呼吸，现在逐渐趋于平稳。伊吹半张着嘴低头盯着对方，这个表情一定很傻吧，怀里人抿起嘴唇忍着笑意骂他：
“太慢了。”
什么太慢了？志摩总会在这种场面说一些令人无法理解的词。
“你潜意识发芽的速度。”
“志摩ちゃん，”伊吹嘴唇发颤叫出他用来称呼搭档的爱称，“不要说难懂的话啦。”
“哈——做了个很漂亮的梦呢。可是醒来的话会如何啊？还是要面对搭档插着管子苏醒不来的事实吧？你是可以把这里变成美梦没错，再美好也是梦哦，等待在外面的是——”
梅菲斯特菲雷斯的低语见缝插针再度响起，戳破心里灌满污水的水气球的。刚被擦拭干净的地方再次侵染黑色的浊流，越晕越开。
“伊吹！”
险些随着恶魔声音断线飘走的思绪，被志摩呼喊他名字的声音牵住，稳稳回落到地上了。伊吹眨眨眼，他没搞懂志摩喊住他后需要他做什么，于是试探性地拿起手枪——像散步回来的狗狗捡回一条毒蛇叼在嘴里，在玄关处不知道该不该进门而窥看主人的脸色——志摩哭笑不得地立刻抢过来扔到远处。
“别再来生化危机了。让你的久住闭嘴，用开枪之外的方式。”
“生化危机？”
他好像抓错了重点，志摩因此抿起嘴闭上眼皮表示无语。伊吹很喜欢看志摩对他——只对他一个人才会露出的这些表情，总会令他感觉情绪高涨。
“那就看着我，不要想其他东西。”
志摩说。
啊啊，志摩ちゃん的声音果然有魔力吧。伊吹盯着对方的眼睛，当专注于这一点时，不论是久住，恶魔低语，还是海风与血腥气，甚至这个世界本身，五感探知到的所有与对方无关的信息都被自动屏蔽了。
“走吧？”
去哪里呢？他没有出口的疑问在志摩柔和的眼神里得到答案。真正的钥匙藏在这里。对方的眼神像是在说，你知道要去哪里。你一直知道，然后现在是出发的时候了。
“我在外面等着你，搭档。”
志摩放开伊吹的手。
End.
主包少有的年上感时刻
对wbg时而宠溺时而一点就着。
感觉管晴相处像pop子和pipi美那个梗图【生气了吗？没有哦。】
每次wbg提出一个看似无理的要求，被主包答应下来后，他语气里就会有止不住的笑意😏难以画出准确的表情还原他的情绪（当然，如果把主包惹生气了他会更高兴）
主包少有的年上感时刻
对wbg时而宠溺时而一点就着。
感觉管晴相处像pop子和pipi美那个梗图【生气了吗？没有哦。】
每次wbg提出一个看似无理的要求，被主包答应下来后，他语气里就会有止不住的笑意😏难以画出准确的表情还原他的情绪（当然，如果把主包惹生气了他会更高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