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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鸢

文案合集

*对没错我是来混更的

*目前写过的文案都会放在这里,之后解禁的也会更新


9.1全高开学24h终宣文案


我企盼你并非上天赐予

因为无人知晓你归属何处

那双眼中仿佛有城市在燃烧 

充斥着焦油火焰的天空 

一望无边


我们的爱破土而出,花下扎根坟墓 

滋养于虚幻之上的痴缠,封装入骨

最终微风惊动噩梦,天光乍破,你走向我


将进酒元旦24h初宣文案


我本放逐臣,又为乱世雄。

山雨欲来,大厦将倾。天下颓势,不破不立。

霸王弓惊却堂前燕,塞上霜冷照阒中烟。

功过谁论,平生莫话封侯事;青史无情,管他生前身后名。

叹息唱罢:笑尽天下...

*对没错我是来混更的

*目前写过的文案都会放在这里,之后解禁的也会更新


9.1全高开学24h终宣文案


我企盼你并非上天赐予

因为无人知晓你归属何处

那双眼中仿佛有城市在燃烧 

充斥着焦油火焰的天空 

一望无边


我们的爱破土而出,花下扎根坟墓 

滋养于虚幻之上的痴缠,封装入骨

最终微风惊动噩梦,天光乍破,你走向我


将进酒元旦24h初宣文案


我本放逐臣,又为乱世雄。

山雨欲来,大厦将倾。天下颓势,不破不立。

霸王弓惊却堂前燕,塞上霜冷照阒中烟。

功过谁论,平生莫话封侯事;青史无情,管他生前身后名。

叹息唱罢:笑尽天下英雄士,世间贤才无过我。

文死谏,武死战。大浪淘沙,唯此志长青,共生天地。


将进酒元旦24h终宣文案


光虹霁雨 净秋空 山染眉黛新绿

我黍与与 我稷翼翼 靖轩元年康平

只身赴山河 窗扉归灯映

愿你肩挑盛世 余我孤脊


秋风怨 冷雨泣 菩提凄凄空立

君宿广寒 我驻舟头 魄月两相遗

可怜绕指红丝 不过朱砂印

但求忘川涉岸 再赴春意 朝朝岁岁不相离


12.04盛望生贺24h初宣文案


盛夏光景总显得过剩

挥汗的奔跑太多

挂满枝桠的蝉鸣太喧嚣

回家路上充满嬉笑追逐

藏在书本里的困倦无法驱散


可我不想要满溢饱和的时光

柠檬汽水薄荷硬糖

自行车带起傍晚的清风

跳跃在笔尖的阳光不算刺眼

再偷走你的一个吻刚刚好


六爻24h文案


天地有道 昭昭其志

故常无欲 以观其义

然谓人心 惶惶无期

此寄妄念 彼至思音


少年稚意 鹏程万里

苦守百年 念卿念卿

惟道断情 惟情舍义

人道合一 扶摇谛听

沐石

克莱夫的妥协和莫瑞斯的反抗——同一个社会的两种结局

看完电影又读完小说,脑海中始终盘旋着两个问题:


莫瑞斯与克莱夫的恋情为什么没有结果?

莫瑞斯与阿列克能走到最后吗?


之后反复思考,为什么福斯特以三分之二的篇幅写一段失败的恋情,而最后解救了主角的英雄却只有可怜的三分之一篇幅,着墨更是少得可怜。


莫瑞斯和克莱夫,一个代表了反抗,一个代表了妥协,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结局,就是作者的答案。


克莱夫:不是转变,只是妥协

对于克莱夫,电影和小说的诸多评论都围绕他争论不休,“渣”还是“不渣”?究竟“爱”还是“不爱”?看过小说的更会怀疑他最后的突变究竟是为了什么?其实他对自己的评价就非常客观。


「我知道自己是个令人厌烦的...

看完电影又读完小说,脑海中始终盘旋着两个问题:


莫瑞斯与克莱夫的恋情为什么没有结果?

莫瑞斯与阿列克能走到最后吗?


之后反复思考,为什么福斯特以三分之二的篇幅写一段失败的恋情,而最后解救了主角的英雄却只有可怜的三分之一篇幅,着墨更是少得可怜。


莫瑞斯和克莱夫,一个代表了反抗,一个代表了妥协,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结局,就是作者的答案。


克莱夫:不是转变,只是妥协

对于克莱夫,电影和小说的诸多评论都围绕他争论不休,“渣”还是“不渣”?究竟“爱”还是“不爱”?看过小说的更会怀疑他最后的突变究竟是为了什么?其实他对自己的评价就非常客观。


「我知道自己是个令人厌烦的理论家。」

克莱夫是个理论家,而且是不敢越雷池半步,不敢违抗社会与自然规则,因为各种不敢而强迫自己在各种理论的海洋里为自己寻找借口的「理论家」。


克莱夫对于同性爱的理解

莫瑞斯是个天生弯,自少年起就把爱分为灵与肉两端,并始终为二者所纠结。克莱夫不同,自他发现自己对同性的兴趣,他就只有一种冲动,肉欲会毁灭一切,必须全盘否定。


他对同性的兴趣,可以理解为基于美学层面的欣赏。不仅包括外表(貌美)、气质(阳刚),还有智慧、兴趣、社会地位。一个完美的同性就像一个偶像,令他心生渴慕。就像他拿米开朗基罗和格勒兹相较,前者令他产生爱意,而后者令他毫无兴趣。因为前者是美的,后者象征世俗的欲望。


这种兴趣的来源有几种解释。一方面从小到大的成长过程中鲜少接触女性,公学大学都是男校。无论是博学的导师还是优秀的同学清一色都是男性。另一方面身边的女性多是家族有关,与男性相比眼界有限、智慧头脑更不能比。


「她们不论做什么,都显得傻里傻气。」

这二者的对比太过明显。


由此,这种对同性的爱与他所代表的阶级世代信仰的宗教相冲突了。这是可怕的、违反规则的、让家族蒙羞的、让自己丧失体面的。少年人的爱势不可挡,在古典文学中徜徉。终于让他找着了柏拉图,找着了希腊,如获至宝无比推崇到狂热的地步,原因在于其并不与《圣经》对立,而是以「不会惹恼神或人的方式」与其共存,这与他的家族信仰不矛盾,他不用违反规则。


「《圣经》在他心中引起的恐怖被柏拉图平息下去了。」

「他出身于律师、乡绅门第,家族中大多数人都有教养,有本事。他不愿意偏离这一传统。」

于是柏拉图所推崇的精神恋爱就成了至高无上的准则。只要坚持这项原则,那么宗教与爱就可兼得。他可以用「不可知论」来解释自己不去领圣餐,表示自己对宗教神学教条表示怀疑,但又不能说是无神论,只是把宗教是否存在这一类问题搁置起来。


他对莫瑞斯的爱,也是符合古希腊价值观基础上才展开的。


古希腊的同性美学分为两种:「少年爱」和「成年男子之间的恋爱」。

前者是主流,盛行于贵族间。少年男孩成年时需要一个年长男性教导其社会责任和谋生能力,包括性教育。此人会担任伴侣的角色,还会对少年产生爱情。成年男性是有智慧的一方,社会地位较高。少年男孩社会地位较低。「少年爱」是有时限的,一般认为少年发育的黄金时段是青春期至长出体毛为止,12-17岁之间的少年被认为最具吸引力。

而另一种成年男性之间的爱情则为人所不齿。因为被爱的一方往往被认为是缺乏阳刚气质的,而爱的一方则被认为无法克制自己的欲望。阳刚之气和克制欲望都是重要的美德。(以上引自维基百科)


克莱夫对莫瑞斯的爱

「霍尔,那是他相当喜欢的几个人中的一个。」

「霍尔没有教养,毛毛糙糙,头脑糊涂。」

「最不宜把这种人当做知己。」

只是因为莫瑞斯为了跟他聊天敢走了死党查普曼,克莱夫才表示感激,将心事和盘托出。


「当霍尔开始跟他戏弄的时候,他被陶醉了。旁人认为他道貌岸然,对他敬而远之。其实他喜欢让这么个有力气的英俊少年摔着玩儿。被霍尔抚摸头发也很愉快。」

因家庭教育的关系,克莱夫始终认为莫瑞斯比他低一等,没有教养,头脑也不聪明。他开始接纳对方,是源于与对方的肢体接触,这与肉欲又有所区别,是克莱夫自身所能接受的「充满激情却又有节制」的接触。克莱夫身材娇小,莫瑞斯却身子骨结实,颇有力气,这与古希腊所崇尚的具有男子气息的恋情是一致的,可以理解为对男子气概的向往和欣赏,对美的追求。因此他欣然接受。


他自视甚高,始终有一种优越感,就像古希腊长者引导少年一样承担着两人关系中的引导角色。


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恋情自然而然开始。但正如古希腊的「少年爱」,基于这种美学的恋情是有时限的。古希腊否认成年男子的恋情。克莱夫也认为他和莫瑞斯的感情只限于剑桥之内。因而他会情不自禁地说「永恒寓于七日」,我们虽然只有刹那但是是永恒的。


「他们之间的爱情属于剑桥,尤其属于他们的房间,所以他很难想象两个人会在别的任何地方见面。」


在剑桥时,两人所接触的事物高度相似,精神上很容易达到统一。而一旦离开学院,因家庭教育、性格差异、思维习惯、兴趣爱好等等一系列原因造成的差别就越来越大。


克莱夫的转变

对于克莱夫这个「理论家」来说,出了校园,需要解决的问题就太多了。


作为没落贵族,他需要继承人,需要跟女人结婚。他与莫瑞斯的精神恋爱维持得再好,也无法解决他的问题。他的压力与日俱增。直到生平第一次生病,在肉体无比脆弱的时候,灵魂的挣扎上升到了顶点。


巴里先生曾因为莫瑞斯带个小子骑摩托车旷课而责怪他不思进取,莫瑞斯心想,如果他的挎斗里带的是个女人,还会遭到这样的指责吗?显然不会的。


这就是问题所在。


如果说克莱夫所有的问题都来自于恋人是个男人,无法生儿育女,无法获得社会的认可,无法保障他的身份地位反而会随时随地陷他于获罪的境地。那么只要能有那么一个女人,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


对于同性的恋爱,他要坚持精神恋爱、要小心谨慎、要引导双方的精神领域高度统一。


但只要换成了女人,所有问题都不需要纠结了。


克莱夫结婚后,与安妮间也是保持无性生活的,此间作者描述了他对性的理解。


「虽然他重视肉体,却觉得实际的性行为似乎是缺乏想象力的,最好用夜幕遮住。男人与男人之间的性行为是不可宽恕的, 男人与女人之间则是可行的,因为自然与社会予以认可。但是绝不能议论,更不能吹嘘。克莱夫的理想婚姻是有节制而优雅的,就像他所有的理想一样。」

看看他的想法,能接受男人与女人的性行为,并非因为他自身向往,而是这是被认可的,不违反规则的。


因此回头再看这段转折期,我忽然领悟,并非感冒期间照顾他的那个护士多么国色天香,也并非在希腊遇到安妮时有多罗曼蒂克,只是因为他向这个社会、这些规则妥协了。


而之后的一切也顺理成章。


就像他意识到同性之爱而拒领圣餐一样,因为女人,他拒绝了同性,拒绝了莫瑞斯。


「我不由自主地变得正常了。我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甚至在见到艾达的时候感到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她是回忆与欲望达成的和解,她是希腊所从未知晓的恬静的傍晚。什么争论都跟她不沾边,因为她是和善的,把过去与现在调和起来。他从未料想过还有这样的人,除非是在天堂里,而他是不相信天堂的。突然,很多事都变得可能了。他躺在那儿,朝她的眼睛望着,他的几缕希望在里面有所反映。他知道能够使她爱上自己,这样一来他身上就点燃起文火。」

艾达和莫瑞斯很像,连声音都像,而她是个女人!在她身上都不用再坚持精神恋爱!可以允许自己燃起欲望之火了!


还是这句话,一旦接受了这种设定,再回头看当初的恋情,看看虽然很会照顾人但成天只想跟他耳鬓厮磨的莫瑞斯,当初那种靠着精神恋爱撑起来的感情还能找回来吗?


他也后悔,他也遗憾,他也舍不得。


他去希腊寻找答案,想要找回受女神感召一般的同性之爱。但希腊有什么?只有断壁残垣,夕阳西下。


当年热恋时无比渴慕的身躯,仅仅在摩托车里相互接触就令他感受到阿里斯托芬所说的「圆球人」的圆满,如今即便是依偎在旁也只有茫然。其他还有什么?美貌吗?在相处了三年之后再回头,美貌又算什么?才华、智慧吗?他不是从来都认为莫瑞斯是「没有教养,毛毛糙糙,头脑糊涂」吗?甚至两人的兴趣爱好也都是他挑头,莫瑞斯在旁乐呵呵地欣赏,还为了融入他的家庭他的阶级学打高尔夫球。他向往理想、高雅、节制的感情,而莫瑞斯却是个贪图享受世俗之乐的俗人啊!


「一切是如此错综复杂,爱情溜掉后,留在记忆中的就不再是爱情了,而是别的什么。没受过教育的人多么有福啊,因为他们能够把它完全抛在脑后,不记得过去干的荒唐事或好色行为,以及那冗长、不着边际的谈话。」

终究是什么都挽回不来了。


莫瑞斯:所托非人的初恋,必然的结局

理解了克莱夫,再来看莫瑞斯的第一段恋情,就能理解这个结局是必然。


莫瑞斯从小做的两个梦,第一个代表对同性的肉欲,第二个则揭示了他的爱情观。


「他几乎没瞧见那张脸,勉勉强强听见了一个声音:“这是你的朋友。”就结束了。然而,这使他心中充满了美好,使他变得温柔。为了这样一位朋友,就是赴死,也在所不辞;他也容许这样一位朋友为自己赴死。他们彼此间肯做出任何牺牲,不把俗世放在眼里。死亡、距离也罢,龃龉也罢,都不可能将他们疏远。」

简单来说,就是为了挚爱,可以不顾一切,直到永远。


莫瑞斯的爱是热烈的,永恒的,不顾一切的,也是世俗的、简单纯粹的。


克莱夫让他读书,他就读,读懂了一起欣赏。读不懂他就听他的解释,听不懂也无所谓,他欣赏他的智慧。


克莱夫在摩托车上畅想古希腊的恋爱观,他满脑子都在遗憾我去好不容易溜出去一天都没有搂搂抱抱!


克莱夫向他质疑基督,他想想没毛病,回头就拒领圣餐,教堂都不去了。


克莱夫要精神恋爱,就禁欲了三年,只要两人在一起他就高兴。然后一失恋差点把自己憋成变态。


克莱夫生病纠结,他满脑子惦记他的身体,庆幸于自己身强体壮,可以照顾他。


克莱夫对希腊失望透顶,他心里担忧无比,关照他那你就早点回来。


真是实力心疼莫瑞斯啊。


对比莫瑞斯,克莱夫向往的是「节制而优雅的」感情,是虽然短暂、仅限于剑桥之内、但按他的说法是可以永恒的,对于男人与男人的肉欲,更是「不可饶恕」的。


面对自己同性恋的身份,莫瑞斯毫不羞愧,因为那是「他本人」。


「少年期一直流淌在身子里的理想主义与肉欲终于结合了,并孕育出爱情这个果实。或许任何人都不想得到这样的爱情,但是他不会为此感到羞愧,因为那就是“他本人”。」

而克莱夫却觉得自己是「索多玛之徒」,能毁灭一切城池。


最重要的是,面对社会的压力,克莱夫不敢越雷池半步,不敢充分认识自己,不敢宽容对待同性恋的身份,在两人尚在恋爱时期就说到「子嗣」的问题,最后妥协,结婚。而莫瑞斯却是无惧自身,勇敢面对,既然是「他本人」就没必要假装喜欢女人,最后反抗阶级反抗社会,反抗一切他认为虚伪的东西。


这两人,实在是灵魂相差太远。


一个妥协,一个反抗。


还怎么在一起呢。


阿列克:千人一遇的大宝贝

一句话概括:

「他是个宝贝,使人着迷,一千个人当中才能发现这么一个,是他渴望多年的梦幻。」


大宝贝太可爱,言语无法概括齐全,只能靠自身脑补。只因成书时,福斯特本人还未对跨越阶级的恋爱有所接触,只在朋友爱德华和他的恋人身上获得了灵感。


如果说莫瑞斯的初恋失败克莱夫要负很大责任,那么让莫瑞斯遇到阿列克就是克莱夫今生做的偿还。


莫瑞斯想要的世俗的、简单纯粹的、不顾一切的、永恒的爱,在阿列克身上一一实现了。


这个聪明、勤劳的劳动阶级,带给他前所未有的热情和勇气,也值得他付出全部的爱。


他身上没有贵族的虚伪、中产阶级的懒惰,他的品质意味着一切的可能。


他们的灵魂是相似的,一追爱就爬窗户,一做决定就毅然决然。


作者对阿列克着墨不多,但他们有限的几次接触都很有意思。


一是打板球,原本不喜欢板球且内心抑郁的莫瑞斯在与阿列克一起打球之后马上振奋起来,感觉两人正在反抗全世界。

「他们是为了彼此,为了他们那脆弱的关系而战——倘若一个跌倒了,另一个也会跟着倒下去。他们无意伤害世人,然而只要对方进攻,他们就必须予以痛击。他们非得严加提防不可,而且竭尽全力还击。他们一定让大家明白,要是两个同心协力,对方纵然人多势众也无从得胜。」


二是阿列克的第二封信,用了五个「公正」控诉自己的不满。

「先生,你待我不公正。」

「你呢,从来也不写信给我,这是不公正的。」

「我不认为把我当作一条狗那样来对待是公正的。」

「为什么你说:“管我叫莫瑞斯。”却这么不公正地对待我呢?」

「你没有权利由于这个缘故就不公正地对待我。」


三是博物馆对话,两人逛博物馆的姿势跟我们中的很多人基本一毛一样。


-这是啥?

-不知道哎,好神奇。

-是啊是啊,我这也有!


差不多就是这种对话。对于展厅里花样的展品,两人的反应基本都是「不明觉厉」。莫瑞斯虽说接受了高等教育,但跟克莱夫这种真正的剑桥精英相比,并没有表现出非常博学或沉迷于各种知识。反而书中不止一次说他在各方面很迟钝,也不够聪明。所以他基本还是个标准的俗人。


因此,他和阿列克在博物馆的这段对话,感受不到任何违和感。这就是两个各方面都很相衬的人日常聊天的姿势,没有谁在装逼。


而阿列克更可爱,一本正经地跑来敲诈,敲诈到一半就乐呵呵地跟人聊起天来,再假装一本正经地把话题拉回去。


他们之间的相处不多,也不深刻,却令人感受到勃然的生机。我坚信他们会走到最后。正如爱德华和他相处了四十年的铁道工人恋人。


「他们必须打破阶级的畛域来生活,没有亲属,囊空如洗。他们必须劳动,至死相依为命。然而英国是属于他们的,结为终身伴侣,这乃是他们所获得的奖赏。英国的空气和天空是属于他们的,却不属于好几百万个胆小鬼。」

绿林属于他们,祝爱能相伴终生。


悠伶惜

【敖广X天帝】上邪(一发完结+刀)

CP是脑洞的龙爸X天帝,别问为啥,问就是因为那颗蛋【

天帝人设原创,脑洞爆肝产物,没有查过资料,大量二设,请见谅

有生子情节

结局按电影走,大量脑补请见谅

看完电影激情肝出来的,很粗糙,文笔不好,勿喷

渣攻预警

1.

他第一次看见那条龙,是在东海之上。

漫无边际的冰原,大约是海水结冰了罢,但四周的气温明明很暖和,是仲春的温度。但海水仍然凝固了,极目望去,无边的冰海反射出暖黄的暮色。他看见九日已落下了八尊,只剩下一枚鸭蛋黄似的太阳,不大不小,仍然悬在遥远的地平线彼方。

后来他得知,那里名叫扶桑。是他有一日终将踏上的领土。

但那时他只是呆呆的遥望着不知名的天际,太阳的余晖灼得他...

CP是脑洞的龙爸X天帝,别问为啥,问就是因为那颗蛋【

天帝人设原创,脑洞爆肝产物,没有查过资料,大量二设,请见谅

有生子情节

结局按电影走,大量脑补请见谅

看完电影激情肝出来的,很粗糙,文笔不好,勿喷

渣攻预警

1.

他第一次看见那条龙,是在东海之上。

漫无边际的冰原,大约是海水结冰了罢,但四周的气温明明很暖和,是仲春的温度。但海水仍然凝固了,极目望去,无边的冰海反射出暖黄的暮色。他看见九日已落下了八尊,只剩下一枚鸭蛋黄似的太阳,不大不小,仍然悬在遥远的地平线彼方。

后来他得知,那里名叫扶桑。是他有一日终将踏上的领土。

但那时他只是呆呆的遥望着不知名的天际,太阳的余晖灼得他眼眶酸痛,他长久地凝视着,待回过神来时,已不知过去了多久。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不曾想到。天地鸿蒙初开,一切都懵懵懂懂。他被留在寸草不生的荒芜大地上,吸取灵气有了意识。没有人来抚他的额,没有人来牵他的手。他是一团混沌的肉,不知自己姓甚名谁,不知自己从何而来。他漫步在这片凶险又死寂的东海边,没有人来告诉他应当向何处去。

那时的他还全然不在乎这些,他是自由的一片混沌,游荡在天地间,什么都不在意。什么都不值得他去在意。

当他终于收回目光时,他看到了冰海上的一件物体。不,那应该是生物吧,至少是与自己相同的某种存在。尽管他在这之前从未见过另外的个体,但此时此刻,他确信自己从那生物身上嗅到了与自己相同的气息——鲜活的,跳动不止的生气。

那生物以侧坐的姿势半卧在冰面上,借着夕阳,他看到了一条长长的——那是叫做尾巴吗?只有这一点是自己所不具备的。但如果那种流光溢彩的光泽和莹白的色彩应当被称作为"美'的话,它无疑是很美的一条尾巴。他能看清每一片鳞片上反射出的五彩光辉,而那鳞片的颜色——啊,对了,是月亮。

——如同明月一般皎洁的鳞片。

他愣愣地盯着那些鳞片。

尾巴蜷曲着盘桓在冰面上,蜿蜒几丈有余。在鳞片之上,他看到了比明月还要皎洁柔嫩的肌肤。他认得它,那是同样也生长在他身上的组织。他看出了神,目光一路向上,直至光芒初露的顶端。

——他看到了他。

人身鱼尾的生物,此时正坐在冰面上,侧着脸迎向太阳。温热的光沐浴着他的面庞,倾洒至他赤裸的上半身。他始终仰着脸,以近乎虔诚的神情久久凝视着。

那是一条龙。

仿佛是突然强塞进他脑中的一个词,但他很确信,眼前的的少年无疑是"龙",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生物能像龙这样美。他在此刻扎下了一个根深蒂固的观念:龙是美的化身。是至高无上的美的化身,没有任何杂念能够干扰他此刻的判定。

——真美啊。

"真美啊。"

有生以来头一次,他从口中吐出了被称作"语言"的声音。

"啊!"

海面上的龙被声音打乱了沉思,惊慌地扭过头来,下意识伸手去挡额上的角。但他寸缕未着,纤弱的手臂挡不住突出的龙角。借着夕阳,他看见少年脸上泛起一丝窘迫的红潮,几乎要急哭了。

"你...你别怕啊。"

他慌了,迈步向龙少年所在的方位走去。

"你——你别过来!"

龙想逃,但龙尾在冰面上寸步难行。龙想化冻海水沉入深海,可他已经踏上了冰面。他越走越快,几步已经站到了龙的面前。

"你别怕啊,"他嗫喏道,"我...不会伤害你的。"

龙瑟缩了一下,小心翼翼的看着他:"...真的?"

"真的。"他点点头,又疑惑的问道,"为什么要伤害你啊?你这么好看,有谁会伤害你?"

龙迎着他的目光苦涩的笑了,没有回答。

龙有一双青蓝色的眼睛,像极地的蓝冰一样好看。他的毛发也是蓝色的,从柔软的发丝到青湿的眉毛,他肤色透白,隐隐透出淡蓝的血管。龙是一只透明到发蓝的生物,他举起手臂看了看自己的肤色,是麦子的颜色,一点也不透明。他感觉自己正在龙的凝视下越来越渺小,是一团丑陋的肉。

"我知道你是龙,"他突兀地说道,"但那又怎么了?"

龙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我只知道,所有人都怕我们..."龙的声音越来越小,以至于渐渐听不见了。

"为什么?"

"因为我们是妖族。"

妖族?他没有听过这个概念,也从来没有过这种意识。他只知道龙很美,美的事物不应该被讨厌。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让他坐在了龙的身边,抬起头端详着他的面庞。

"你说'你们',这么说来,你们有很多只咯?"

"不,我只有一个妹妹。"龙摇头道,"从有意识之始,我们就在一起。从出生到修炼成形,我们一直都在不见天日的深海相伴。除去我与她之外,再没有相识的同族了。"

"可你为什么说,你们是妖族呢?"

龙的眉头蹙了起来:"是'他们'说的。"

"他们?"

这一次,龙没有说话。只是举起了手。他看到从那掌心深处蔓延出的冰花,顷刻之间,龙细嫩的手掌已被完全封冻。

"哇,好厉害!"他兴奋的盯着那只手,"这个是怎么变的!可以教教我吗?"

龙讶异的睁大了双眼。

"你...不怕我?"

怕?为什么要怕?他不懂龙的意思,只是用力的摇了摇头。他当然不怕龙,龙长得这么好看,又会变法术,他很喜欢龙,永远也不会怕他。

接着,他看到龙皱起了眉,但随即又勾起嘴角。龙笑了。

"你刚刚说,我们是龙?"

他点点头。

龙笑着偏过头,对着已经西沉的夕阳。他听见龙模糊不清的声音传来:"龙.....谢谢你,我很喜欢这个名称。"

他喜欢这个字,真是太好了——那一刻,回响在他心中的只有这个念头。但他又觉得,只有"龙"还不够,眼前的这条龙应当是独一无二的,其他的龙,以后也许会诞生的成百上千条龙,都和他是不同的。应该有什么东西能用来区分龙与其他龙,这是只属于他的,绝无仅有的龙。

"对了,你有名字吗?"

"名字?"龙的眼神暗淡了一下,"没有,我和我妹妹都没有父母,也没有名字。"

"那你就叫——"他迅速环视了一下宽广的,被光芒沐浴的海面,"那你就叫敖广吧,或者敖光!"

"敖广......吗?"

龙转过了脸,逆光下,他的面庞仿佛堵上了一层金边,蓝到近乎透明的发丝闪闪发光。他看呆了。

"谢谢你,我很喜欢。"龙迟疑了一下,说道,"那么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也没有名字。"和龙不同,他并没有因此而伤感,"你也帮我起一个吧。"

这一次,龙对着太阳落下的地方发了很久的呆,才轻轻地说道:"至真,可以吗?"

"好呀,那我以后就叫至真了!你叫敖广,哈哈,真好听!"他很喜欢至真这两个字,尽管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这是龙给他起的名字,他喜欢龙,因此也喜欢这两个字。

龙——不,敖广也笑了。他笑起来的时候歪过头,两边的龙角抵住头发边缘,是清澈透明的蓝色。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想要摸一摸那对龙角。

"我可以摸一下吗?"

敖广的脸上又泛起了那种窘迫的的红晕,他很快的偏过脸去,半晌,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龙角握在手里,像一块不那么凉的冰块,温润又不刺骨的凉,很光滑。敖广的身上仿佛散发出一股寒气,他忍不住伸出另一只手,轻轻的碰了下敖广的脸颊。他像是被烫到了一样,迅速的向后躲开了。

敖广的皮肤也是凉的,好像没有温度,但并不是那种令人难受的湿粘,他的皮肤是干燥又冰凉的。至真缩回手,摸了摸自己的额角,只摸到一片光滑的皮肤,他懊恼的叹了口气,"原来我长得和你不一样啊。"

敖广笑着说道:"我们长得当然不一样了。"

"那,我岂不是生的很丑?"

"丑?"敖广讶异的睁大双眼,"何出此言?"

"因为...我和你生的不一样啊。"

敖广笑了:"你有看见过自己的模样吗?"他摇了摇头。

龙没有再说话,只是笑着看他。不知为何,至真总觉得此刻敖广的笑不一样了,不再是之前那种笑——敖广此刻挂着的笑,仿佛也被夕阳沾染了一丝温暖的痕迹,不再寒凉了。

良久,至真才听到敖广再次开口。

"你的手很烫。"

是吗?至真伸头去看敖广脸上被自己戳过的地方,真的哎,敖广的脸上多了个小红印,好像被烫过了一样。他有点不好意思,低下头挠了挠后脑勺,不敢抬头看他。

“没关系,”敖广说,“我……很喜欢。”

“真的吗?”至真疑惑的看向他,“我以为,你是喜欢冰块的……”

“是真的,”敖广偏过头,“我喜欢……太阳,也喜欢有温度的东西……光与热,我都很喜欢。”

太阳已经完全落下了,敖广的脸庞浸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中,看不清表情。

“那这样呢?”他伸出双手,鲁莽的抓住敖广的一只手,“这样不会烫到你吗?”

他敏锐地发现,敖广不易察觉的皱了皱眉,手在他的环绕中下意识抽动了一下,似乎是烫的疼了。但他却没有抽出手来,继续忍受着这股热度。

“没事的,”敖广轻声说道,“没事的。”

敖广的手真凉啊,比他的龙角还要凉的多,真像是冰块一样,捂也捂不热。至真把手指合拢,紧紧的攥住他冰冷的手。他想把敖广的手捂热。

“每到晴天的时候,我就从深海游上海面,坐在这里看看太阳。”敖广望着泛起紫红色的天际,“……直到太阳落下为止。”

“为什么?你不喜欢海里吗?”

敖广摇了摇头:“深海太冷了,我不喜欢海底……从来都不喜欢。那是冷到骨子里的寒凉,没有光,也没有声音。只有永无止境的冷和黑,永远也望不到头……我不想永远都待在深海,我、我想……”

“我想走出来。”

“我想看看外面的世界,然后,我第一次看到了太阳。那时候我就想,我也想生活在光和热之中,生活在这些太阳照耀的大地上……我不想永远住在海底。”

“海底太冷了,我怕冷,可我出生在那里,因此我也是冷的。我……”

敖广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了,半晌,他突然回过神来,慌张的别开头说道:“对不起,我说的太多了……”

没事的,他愿意听,不管他说什么,他都愿意听——至真原本想这样对敖广说,但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来。他呆呆地看着敖广,仿佛悟到了什么,又仿佛什么也不曾悟到。

接着,他意识到这同他凝视太阳时,内心所迸发出的情感是相同的。他的确悟到了什么,可他空荡荡的意识却无法描绘出它的形状。它的确存在,可那存在又意味着什么呢?至真怎么想也想不透,怎么抓也抓不住那缕四处逃窜的意识。

很久之后,当他终于悟到了当初的意识的真面目时,已经太晚了。那其实是一切的开始——在开始的开始,一切也同时结束了。但当时的至真并不知道,一切早已在最初就有了预示。

至真什么都不知道,他只知道敖广不开心,他想要安慰一下敖广。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想让敖广开心——让他也生活在这片他习惯的光与热之下。

“没事的,”他说道,“你看,这不是有我在吗!你放心,我会一直在的,你想要的生活,我可以帮你啊!反正我也没有什么朋友,我们——”

后面的话,至真没有说完,他忽然有了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潜意识。即使没有后面的那句话,他们——敖广与至真,也已经是朋友了。有没有那句话,此刻已经不重要了。

是的,朋友!至真想,今天真是个好日子,他有了名字,也有了朋友,见识过了美,也认识了敖广。敖广的尾巴很好看,脸也很好看,龙角摸起来滑滑的,皮肤是冷的,敖广笑起来会皱眉,敖广喜欢太阳。真好,至真想,他也喜欢。

他们就这样在冰面上坐着,直到暮色完全沉下来,他仍然攥着敖广的手,陪他一起凝望着光芒渐渐消逝的天际。第一颗星辰升起来时,敖广的眉头动了动,弯起嘴角,偏过头笑了。

至真知道,敖广心里一定也是这么想的。因为就在那时,一直在他掌心一动不动的敖广的手,悄悄地颤了颤,伸出一根手指,勾住了他。

2.

至真今日又来了。

至真每日都来,至真今日又长大了,至真带来了陆地上的生物给他玩,至真偷来了天庭的仙酒,至真今天烫哭了还没修炼出人形的妹妹,至真今天为了赔罪给妹妹起了个名字叫敖羲,妹妹很喜欢。

他也很喜欢。

敖光,敖羲。他念着这两个名字,想着自己的族类明明是深海里见不得天日的妖,却有着和太阳息息相关的名字。他是与太阳无缘的,唯一的牵扯就是至真——他的太阳。

他想,至真就是他的太阳。

他的手还是捂不热的凉,但至真每次都会很耐心的帮他捂。至真的手真烫啊,其实他每次都被烫的生疼,但他不愿意抽出来。敖广想,这大概就是触碰太阳的代价吧?他应当承受,也愿意承受。

他从来也不相信至真的许诺,并不是因为不相信至真,而是不相信自己。他是海里的妖,永生永世不能离开这片冰冷的水,又怎么可能真的生活在太阳之下呢。至真永远也不会知道的是,与他的自由不同,妖龙敖广的生命里永远被黑暗与血腥气占据。他是海底的战神,不杀戮就意味着被杀戮,深海的世界远没有海面上那么风平浪静,饮血茹毛的妖兽在海底刺不破的黑暗中无声的穿行。当他向上游出海面时,汹涌的洋流冲刷去他身上沾染的血,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自己在海平面之下是一副什么模样。

那是至真绝不能知晓的一面。

他是肮脏的,他想,他生角,有鳞,体质极寒。他犯滥杀之罪,怕火,不能接触到一切火热滚烫的事物。他是深海滋养出的生物,寒冷已经渗进了他的骨髓,大海的烙印刻在他的骨他的肉上,他永远也逃不出这层命定的安排。

可从来都没人知道,他其实怕冷,也怕黑。

只有至真知道,不,至真不知道。至真从来都不曾真正理解过他的恐惧,对于他来说,深海只是一个看得见摸不着的幻象,他没有亲身经历过那种——无论如何也走不出来,无论如何也走不到尽头的恐惧。冰冷,黑暗,水,水,水...... 再走千里万里也是同样的景象,这是他敖广的命,但从来都不是至真的命。

至真不属于这里,也不属于他。至真属于太阳。

而他决不能让至真接触到半点黑暗。

至真今日又来了。

大老远就能听见至真嚷嚷的声音:"敖广!敖广!你看我今日带来了什么好酒,我跟你说,今日南天门那守卫可真是——"

他含着笑,看着至真大大咧咧的一屁股坐下,险些没把冰面坐裂。至真真的长大了,他长得飞快,初见时还是个懵懂不知事的小孩,如今已经能单枪匹马的杀进南天门,只为偷一坛老君的陈酿来喝。或许是他太久没有离开过东海的缘故罢,凡间天界都早已沧海桑田,不再是鸿蒙初开的混沌模样了。就连他也能偶尔在东海的岸边,看到些许样子很像至真的生物。

至真说,那是"人"。

"是女娲娘娘捏出的泥偶啦,是不是很像?嘿嘿!可惜啦,是很脆弱的生物,好像只能活一百年就死掉了,一百年哎——多短暂,敖广,你活了多少年啦?"

自己已经诞生了多久,敖广并不知道,连与至真相识了多久,他也算不清楚。他们与天地同生,亦与天地同岁。一百年,一千年,都不过弹指一挥间罢了。

但像他们这样的存在,竟也会有庆祝生辰这样的习俗。

今日至真便是从天上的生辰宴归来。

"听说是帝俊大人与羲和娘娘所生的第四子的生辰,就是那个啦,那个太阳。"至真对他边比划边说道,"叫什么来着…啊,想不起来。"

至真耸耸肩,一仰脖,灌下一大口酒。

"天上的神仙都爱起那些又拗口又难记的名字,多费事啊。要是换了我—我要是有了孩子,保准给他们起名叫甲乙丙丁,省事!"

"哎,敖广,干脆你我一起生个孩子好了。"至真仔细端详着敖广的脸庞,一边还不停在他脸周比划着,"你生得这么好看,生出来的孩子也一定好看——比天上那些神仙还要好看百倍!"

敖广失笑。至真是赤子,世间的伦理纲常,他从来都不懂。他不懂恨,不懂恶意和阴谋,也不懂爱与善。这让他身上有种残酷的天真。因为不懂,所以什么都不能当真。

"若是生了孩子,叫他们随哪个宗族呢?"至真竟还当真的开始掰手指算起来了,"我没有父母,也没有同族,连自己是什么都不知道。你就好啦,你有个妹妹,父母嘛就是大海,也有族类,那干脆就随你的宗族好啦!那就叫敖甲,敖乙,傲丙,敖丁......"

眼看至真越说越不像话,敖广不得已只好出言打断他。

"至真,你,到底知不知道生孩子是什么?"

至真掰着手指,抬起头迷茫的看着他。

"不就是两个人在一起,商量好了,再像女娲娘娘那样捏个和两个人都像的泥偶,不就成了吗?"

他果然不懂。

似乎这个话题对于至真来说,不过是等同于一壶好酒或一只小兔的重要程度罢了。至真已经自顾自的掰扯起今日在南天门上的所见所闻,但敖广却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生孩子啊......

那究竟是什么,其实敖广也并不大清楚。但他曾从路过的仙族口中听说,也曾偷听过岸上的人族谈起这件事。即使没有那些耳听路闻,敖广心中也大致有数。

无非是——永结同心,相亲相爱,再诞下子嗣,以此作为二人永生携手的凭证。敖广知道,这是很重要的一件事。

在此之前,敖广从未想过这档事。天地之浩大,他却只识得至真一人。他从不属于外界。既然如此,又谈何相爱相知,只怕是连个能与自己永结同心的人都找不到。繁衍后代,敖广从未想过,不如说他其实并不想让龙族繁衍生息下去。永远生活在这片漆黑冰冷的地狱,有什么好的?干脆让龙族在这一代断绝了才好,干干净净,谁也不记挂。他想,他的命绝不让他人替他承受。

但他没想过会遇见至真,更没想过,自己会从他口中听到这话。

奇怪……好奇怪啊。

为什么呢……敖广感觉现在的自己——不,是自己的身体,似乎不再那么冷了。他是没有温度的生物,血是冷的。可现在似乎有某种热源在他身体内部觉醒,源源不断的释放着热度。

温热的,燥热的……令人焦躁又羞耻的……

……那是什么啊。

从何而来呢?敖广努力的去回想……啊,是了,就在他把生子和至真这两个概念挂钩的一刹那,热源觉醒了。

可这样的组合为什么会引起某种他从未经历过的反应,敖广想不通,但他并不讨厌。他喜欢温热得事物,热,光,太阳……还有至真。

啊,对了,是因为至真吧。一定那是因为至真是热的,所以和他有关的一切都是热的,包括他的名字——只要想到他的名字,就会感到温热——一定是这样的。

一定是这样的。

“敖广?”

不,那不是——那热源不是这么简单的东西——那是,那是——

“敖广!”

敖广猛然回过神来。

“敖广,你怎么了?”至真凑过来,把手背贴到他的面颊上,“你的脸好烫啊。”

就在那一瞬间——至真温热的呼吸呵到他的皮肤上,而至真火热的手背在他脸上烫了一下——那个瞬间。

敖广感觉到某种剧烈的变化在他身体中炸开了。

那是某种无法描述的、他从未经历过的变化,令他口干舌燥、周身颤栗,他开始变热了,血液的温度急剧升高,近乎沸腾——他燃烧了起来。

敖广像触电一样向后弹开。

“我——”他张口,可说不出完整的句子,“我,我要回去了。”

“什么?哎,敖广,你怎么了?”

敖广没能听完这句话,他已翻身入海,浸入冰冷的海水,周身的温度迅速被海流带走,冰冷至几乎冻结——

——但热源依然生生不息。

那是至真,他知道,在热源的中心——是至真在那里。

敖广不敢去想原因。他开始感觉到自己迈出了不可挽回的一步。前路茫茫,他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下一步会走向何方。他感到惶惑不安,前方是完全未知的世界。他甚至不能抗拒,只能认命的往前走。一步一步,走进他的深渊里。

敖广浸泡在海水中,渐渐沉入漆黑的海底。他听见遥远的地方至真仍在呼唤他,听见妹妹敖義在下方游动嬉闹,远古的巨兽发出凄厉的嚎叫,气泡咕嘟嘟地向上浮去。

——他渐渐沉入深海。

3.

第二日,至真仍然来了。

没有人会记得昨日的变故,至真不记得,敖广也不允许自己记得。那只是一个说不清道不明,他想不通来由的变故。在他们漫长的生命中,只是一个最微不足道的变故。

至少那时的敖广,是这样笃定的坚信着的。

至真仍然每日都来。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太阳变少了。今天升起了八个太阳,明天是七个。六个,五个。太阳一天一天的少下去。

听至真说,那是一名叫后羿的人族射下了太阳。

至真说这些话时,眼睛认认真真的看着太阳,太阳的光辉和残影倒映在他的瞳孔中。敖广觉得至真看太阳的眼神变了。哪里变了,他却说不上来。

至真也变了,很多时候他不再喋喋不休,只是沉默的抱着膝盖,像是在回想着什么。有一天,他对敖广说,他似乎是有父母的,只是问到父母是谁,他又记不得,只言之凿凿地说,有父母的,他记得,确实是有的。

那时敖广还并不在意。

天上的太阳只剩下最后一个时,那天的日落时分,敖广看着天边勾连不舍的太阳,不无担忧的说道:“不知道太阳明日还会不会升起了。”

这话说出来却许久没有回应,敖广回过头,看见了正在发呆的至真。

至真的眼中倒映着鸭蛋黄似的红色的夕阳,像取代了他黑色的瞳仁。至真成了一个红色瞳仁的奇怪生物,敖广那一刻竟然感到了害怕。

许久,至真才重新开口说话。

至真的声音听起来很沉重,又仿佛如梦方醒。一场大梦,已经醒来了。他从梦中走出来,发出了迷茫又缓慢的声音。

那是敖广直至今日也无法忘记的一刻。

至真说,我想起来我的父母是谁了。

敖广张了张口,却没有问出来。至真那天再没开口说过一句话,待到日落后,暮色四沉。至真站起来,拍了拍身子,走了。

那之后至真很久没再来过。

一年?两年?还是一百年,二百年?敖广其实没有太多时间观念,天上一天地上三年,他就这样混混沌沌的活了不知道几千几万年。只是至真与他自结识以来,还没有一次分别过这么久。敖广起初不适应,到后来,时间久了,那感觉也渐渐麻木了。

至真还是来了,这一次,他看起来不大一样了。至真变了。

他穿起了天界仙人们常穿的衣裳,头发用金冠束起,佩着剑。敖广看到他这样子想,原来如此,至真大概是去天界谋了个职位罢,所以才会这么久没来。

但至真还是变了,他站在敖广面前时,敖广甚至认不出他的眼神。

除此之外,至真还是以前那个至真,总是带着好酒来和他插科打诨,讲天界的事,也讲凡间的事。只是一句也没提过他走的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也再没提过他的父母。后来,敖广注意到,天边的太阳再也没少过了,始终都是那一个,永恒的挂在天边。

也是从那一天起,敖義不再喜欢至真了。

敖義说,哥,我不喜欢那个混小子,你别让他来了,我烦。

敖广很不能理解,他说,敖義,你从前不是很喜欢至真吗?你忘了,你的名字还是他起的。你小时候没修炼成形,还是条小龙的时候,至真就抱着你,还把你烫哭了,你不记得了吗?

敖義说,那是至真,我喜欢至真,可现在这个人不是至真,我不认识他。

从那天起,敖義再也没有叫过“至真”这个名字,每次至真来找他,她都远远的躲进深海。

敖广不能理解,他觉得至真还是从前那样啊,即使眼神变了,那也没有什么关系,至真就是至真,是他的太阳。他没有一天不在源源不断地散发热度。

至真说。

"敖广,你知不知道,现在的那位天帝说是要退位了。"

"敖广,你还记得吗,有一次我去偷——呸呸呸,我去参加那什么四皇子的生日宴,没想到诶,那之后不久四皇子就没了,就是被那个什么后羿射杀的。羲和娘娘哭得要死要活,听说她的十个孩子,全被后羿杀了个干干净净,真是可怜啊,真可怜。"

"不过,听说那个后羿现在也不好受。他有个妻子叫嫦娥,说是偷吃了仙药跑了,飞到月亮上去了,还带了只小白兔。喏,和这只一模一样。"

敖广低头看,至真怀了抱了只小白兔,通红的眼圈,雪白的皮毛,一动不动的盯着他。

"听说啊,现在天界吵了个翻天,不知道叫谁来做下一任天帝好。"

"敖广,你都修成人形了,怎么不穿件衣服?"

"敖广,你看,这是我贿赂织女,让她们帮你做的一件衣服,你试试看,合不合身?"

至真手里举了件衣服,流光溢彩的,像是用天边的流霞织成的一般。敖广拗不过他,穿了,竟然很合身。至真熟悉他的身量尺寸。

"敖广,你为什么不离开东海呢?随我出去走走罢,走嘛!天下之大,一个东海何其之小。你天天呆在这里,不闷吗?"

"敖广,你随我出去玩一玩嘛。"

"敖广,你别怕,我带你出去。"

"敖广,你相信我,我保护你。"

"好吧好吧,不出去就不出去。那我想看看东海里是什么样的,好不好?敖广,你带我下去玩玩可好?我想去看看哎!"

"带我去看看吧,敖广,我保证不闯祸。"

至真说完了,就抱着胳膊,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像那只小白兔一样。

敖广醒过神来,不行,至真不能看到海底的样子。敖广怕他会因此讨厌自己,说到底,叫做敖广的这条龙仍然是妖族,仍然生活在冰冷黑暗又血腥的海底。至真要是看到了海底的真面目,往后又该怎么看他呢?

可敖广到底还是没能拗得过他,他把自己的龙珠吐出来,让至真放在舌底压着,用来避水。至真在浅海游的开心,淡蓝的水,阳光透下来,在沙子上投射出水波纹的光影,温顺无害的小鱼游来游去。敖广也喜欢浅海,天晴的时候,他常常在浅海的沙滩上躺着,抬头仰望太阳。

至真说,我想去你家里看看。

敖广不想带他下潜,可他又怕自己不答应,至真又要赌气一个人跑远。与其那样,还不如有自己在身边陪着。

这一潜,就出了事。

东海是什么地方?表面上风平浪静,内里却是无间地狱。时至今日,陆地上的绝大部分妖兽都已被天界镇压。但如今天上仙班中竟没有会水的神仙,更不用说善于在海底战斗了。因此这东海里的妖兽,鸿蒙初开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更有在陆地上无处可逃,躲进深海的妖兽。敖广与敖羲每天清晨睁眼是杀,闭眼是杀,睡也睡在累累上千具的骨骸上,身边流动的海水是混着血的。哪里是好去处了?

敖广没有想到的是,自己已经万般小心,怎么竟还能让至真遇上妖兽呢?

是他按不住至真,看着他一股劲的往深处游,那妖兽就悄无声音的从黑暗中现身了。敖广没有太多时间思考,他挡在至真面前,化水为冰,再化作利刃,干净利落地刺入妖兽咽喉,滚热的血融化了冰刃,妖兽无声的沉入海底,看不见了。

敖广单手拎着融化了一半的冰矛,转过脸对着至真,他惶恐的几欲想低下头去,他不敢看至真。完了,一切都完了。至真看到了,他会失去他吗?至真会不会从此不再跟他要好了?会不会从此远离东海?

那个时候,至真脸上的表情究竟是什么样的呢。敖广至今也想不起来,也许是因为海底太黑了吧,或许他从未看清过当时至真的表情,却又在那之后的千年万年里反复地回想,描绘,想象。

那个时候,至真到底露出了什么表情吗?

敖广唯一记得的,只有他们狼狈的浮上水面,彼时夕阳正好,至真弯腰撑着膝盖,吐出龙珠,抬起头定定看向前方。

那时,至真并没有看着他,而是久久地凝望着太阳。

敖广记得——至真的眼里有光。

那仿佛并不是太阳反射的光,而是从他眼中自己迸发出来的光芒——他在发光。

那是怎样的光啊,炽热,灼人。敖广想,原来光是这么自私的东西,有光在的地方,一切都不能再存在,只有光。那是他所不能承受的热度,只消碰到一点边缘,就会顷刻间灰飞烟灭。

而至真久久地站着,他凝视着太阳,眼里的光让敖广看不懂,他第一次感到至真陌生了。那光芒似乎已经篡夺了至真的主权,占据了他的全身,他在发光发热,周身的水珠被高温烘成了水汽,滚烫地弥漫在海面上。敖广不敢再靠近他。

他忽然想到,也许这才是真正的至真。

他的太阳——他的神啊。

4

"阿广,我想请你帮我个忙。"

那天之后,至真又是许久不来。再来时,他站在敖广对面,说出了这样的话。

那之后的许多话,譬如天帝,妖兽,立太子——敖广都没听进去,他只是恍恍惚惚地想着,至真何时叫过他"阿广'呢?

那些话,其实敖广也听了个大概。原来至真正是帝俊与羲和所生的第十子,羲和在甘渊为他们沐浴时,至真不慎被河水冲走,孤零零像个野孩子似的长大了。到现在认祖归宗,他的九个哥哥都死于非命。天界能做太子的人选太多,至真说,他想做太子。至真还说,做太子需要功绩,他一个人微言轻的十皇子,不能服众。

他说,阿广,你帮帮我。

好,敖广说,好,我帮你。

他什么都没问过,也没向至真求过什么许诺。只有在第一次出征前,敖广披上战甲,转过身向至真问了一句话。

他问:"至真,那时候,你第一次穿着这身衣服回来找我的那次,是不是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至真愣了愣,他说,是。

敖广再没问过什么,他转过身,举起战矛跃进海中。

他其实想问一问至真,在那之后他提起天界,提起后羿和羲和,死去的四皇子,太子和天帝的时候,是不是曾经存心隐瞒过,或者存心骗过他?

敖广知道自己不能问,不问,相安无事。问了,他与至真就再也回不去了。

他不能问,不能说,不能质疑,不能抗议。因为他是一把好用的宝剑,一把好剑是不应当有思想的。他只需要沉默的遵从命令,臣服他,替他镇压妖兽,博些许功绩。

他确实是一把好剑,在东海生活了上千万年,敖广知道自己不是做不到,而是不想赶尽杀绝。但如今至真来求他帮忙,他便替他将这浩浩几万里海水中沉浮的妖兽杀个一干二净。敖广没有怨言。

倒是至真总来向他许诺,也许是怕他有二心?剑是好剑,但好剑都有双面刃,使剑的人都怕剑会伤到自己。敖广从来都不信这些仙族的满口胡言。

但至真不同。

至真拉着他的手,与他饮酒,同他开玩笑,他说你妹妹最近叛逆的很,前天与哪位小仙拉拉扯扯,昨天捣了老君的药炉,今天又跟哪位小仙打了一架,刚押到紫薇宫闭门思过去了。他说我还记得敖羲小时候多乖啊,那么大点的一条小龙,他一抱就哭,现在怎么这么作呢?

至真说,阿广,你看,这天界可比你的东海宽广多了,等我做了天界的王,就封你做海里的王,你我二人在此处携手并立,上天入海都是我们的领土,你可喜欢?

至真说这话时,还紧紧攥着他的一只手。至真的手真烫啊,敖广被他烫的生疼。他想,即便至真这话是真心许诺,可一个是天上的王,一个是海里的王,又怎么能够携手并立呢?

除非天地合,海水倒涌进天庭,云霞飘进东海海底。否则,怕还是天海两茫茫,永生不复相见罢。

敖广想着,把手抽了出来。他看见自己的手已经烫得通红,甚至起了水泡。他把手藏进袖子,跪拜叩首。他说,臣不敢。

敖广抬起头时,看见至真愣住了。他从没见过至真难过,但最后,敖广还是硬着心行完了礼,走了。

回东海的路上,敖广突然想到,至真是帝俊与羲和的孩子。他果然是太阳。但现在,他不再是敖广一个人的太阳了,他是天下苍生的的太阳。

敖广想,阴湿海底的妖龙,又怎么配与太阳并肩呢?

5

至真喝醉了,在紫薇宫偏殿大吵大闹,嚷着要见敖广。敖广刚在海底镇压完一头上古妖兽,散了一千年修为下封印,转头就匆匆忙忙的上了天庭。

至真果然醉的厉害,侍女说他喝了三百坛万年陈酿,拦都拦不住。至真看到敖广来了,立刻不闹了,乖的像只小白兔。等敖广反应过来时,侍女已经退了个干干净净,诺大的偏殿只剩他们二人。

至真说,阿广,你怎的与我生分了?

敖广愣了。

至真说,阿广,是不是我烫到你了?你来摸摸,我现在,我——我不会再烫你了。

阿广,你伸手摸摸,你握一握我的手呀——阿广!

阿广,你为什么站得那么远,你是不是怕我?

阿广,你——你抱抱我,好吗?

敖广迟疑了一下,他想到了初见那时,他怕自己吓到至真,挡住了龙角。那时候,至真是怎么说的来着?

他说过,我不会怕你,你那么好看,为什么要怕你?

敖广想,至真当年不怕他,现在,他也不能让至真认为自己怕他。

他走上前,抱住了至真。

至真没有骗他,他真的不烫了,大概是刻意压制住了温度吧,至真的体温是暖的。他在他的怀抱里抬起头来,眼角有泪。

阿广,对不起。

你原谅我吗?从今往后,你我还是从前一样好……好吗……好不好?

阿广,你真好看。

阿广,我没有骗过你,从今往后……我是天上的王,你是海里的王,你我二人,永,永结……

阿广,你怎么不说话?

敖广抱着他发愣,他想,酒后吐真言,至真也许真的是真心的罢。其实无论如何,他都愿意信至真。哪怕他满口胡言,或是亲手喂他毒药,他都会相信至真。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他信他。

至真动了动,伸出手,问他:"阿广,我能摸一摸你的龙角吗?"

他的手指是干燥温热的,摩挲在他的龙角上,动作很轻柔,像是怕弄疼他。至真的呼吸呵在他脸上,晕起一层水雾。这呼吸和摩挲让敖广也热了起来,好像是至真源源不断的热度借由着虚无缥缈的介质,也传到了敖广身上。他的血有了热度,以龙角为中心,缓慢的,温柔的,沿着血管传递至全身。

至真的皮肤是温热的。

他的发丝,手指,呼吸,肌肉,抚摸,声音,都是温热的,暖和的。敖广感觉自己仿佛浸泡在正午阳光下被烘暖的海水中,飘飘荡荡,像一株水草。他在倘佯,海浪间歇不断的冲刷着岩石,他被浪高高举到天际,不断地跌下又被托起。海浪撕扯他又揉碎他,那海水也是温热的,柔软的,他闭上眼,想到至真灼热的注视在他头顶上方三寸,是他生生不息的,只属于他的太阳。

敖广想,这一次,他还是选择信一信至真。

6

敖广久久地凝视着眼前人的睡容。

至真的额角只有光滑的皮肤,敖广伸出手,小心地抚摸着那块温热的皮。他忽然记起来,他们第一次见面时,至真摸着自己光秃秃的额头,遗憾的说了什么,对了,他说原来我们生的不一样。

那时候至真还是天地之间的一个野孩子,从未见过自己的模样。到后来,敖广已经错过了机会。其实他一直想告诉至真,你生的也很好看。

那之后到底过去了多久呢?这些年来征战四海,无数妖兽死在他矛下,妖族痛骂他是叛徒,灭宗忘本,替天庭镇压自己的同类。他也杀的累了,永远杀不完的妖,镇不完的封印,东海海底早成了锁链和岩浆的天牢。他累了。

可至真呢?

至真的确是个做帝王的好苗子,他勤勉聪慧,政事管理的井井有条,天界的小仙都在传,眼下最有希望做太子的,就是帝俊大人的十皇子了,真是一表人材啊,你看,他又镇压了东海的哪方妖兽,这样爱民如子的皇子,将来做了帝王,定是我们的福气。

可至真不满足。

他还要再杀,再多一点功绩,再多。他麾下早已不止有敖广一人,可他始终是最锋利的那把宝剑,谁也不敢与东海战神敖广比肩。人人都知道,敖广是十皇子的麾下爱将。

可却没有人知道,早在至真还不叫至真之前,他们就已相识。

敖广不在意这些,他始终记得至真的话。将来他做天上的王,他就是海里的王。至真还说,以后我住紫微宫,你住的地方就叫龙宫。一三五住天上,二四六住海里,周日我们去环游四海八荒,叫敖義看家去,谁让她这么不听话,让她再修炼个几万年再去外面野去。

快了。

就快实现了,敖广算着日子,他想,至真对他许诺的未来,就在眼前了。

只是有一点,敖广始终忘不了,总是想根鱼刺似的卡在心口。他想,难道是至真忘了吗?还是说,那只是他无知时的童言稚语,早已不放在心上了?

有一次,他也试探的问过至真。

“至真,你想不想要个孩子?”

他没想到的是,至真愣了。

至真的目光躲闪着他,低下头,声音低成蚊呐,嘟囔了什么也听不清。半晌,他才说,孩子,嗯……挺好的,但是,敖广,我们现在……我现在,不合适,天帝还没有定下太子人选,我一刻也不能放松。

敖广说,好。

但他只觉自己一瞬间沉入万丈深渊,冰冷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吞噬了他。

他忘了,他果然忘了。

也没关系,敖广想,他忘了,还有自己记着呢。

敖广渐渐拿不动矛了,打仗的时候反应也不如从前灵敏,他负伤越来越多,镇压的妖兽却越来越少。渐渐有闲言碎语,说敖广已经不行了,不再是十皇子手下最好的将了。再这么下去,十皇子迟早要把他赶回东海。

敖广什么都没有说,一次大战后,他告了假,把自己关在了紫微宫的偏殿中,许久没有出来。

彼时天界的太子之争已基本尘埃落定,唯二的合适人选,就在老天帝游移不定时,其中一人莫名死于非命,继承大统的资格落到了仅剩的十皇子头上,大家都知道,十皇子成为下任天帝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敖广知道。

他没能从至真口中听到这些话,自从他幽居紫微宫以来,已经很久没能再见到他了。至真一直没有来看望他。敖广知道他忙,他有大统要继承,有人心要安抚,有不得不做的大事。他知道。

至真受封太子的那天,敖義反了。

她率领十万水兵,一路打上天庭,打到了紫微宫偏殿的门口,一剑划烂了门锁。

彼时敖广正卧在榻上,化成了龙身。他在孵蛋。

敖義拎着剑冲进殿内,剑尖指着那几枚蛋,哥,这就是你屡战屡败,以致闭门不出的原因?你是不是傻?

话毕,一剑掷出,被打碎的那枚蛋淌着莹蓝色的液体,流了一地。

敖广看着她,没有说话。

敖義冲他大吼,大哥,你睁开眼看看吧!十皇子一直都在骗你,你知不知道,他在外面都说了些什么?你知不知道他打算怎么对你!

你知道吗,他说龙乃深海妖族,怎配与太阳神繁育子嗣?他还说海妖就该永生永世待在海底,能替他镇压妖兽,已是龙族之幸!

大哥,十皇子他打算封你个虚名,让你永远在海底看管锁链,一辈子镇压封印!大哥,你我乃天地同生的龙族,如今竟然受此羞辱,你叫我如何能忍?你为何不反!你又叫我怎能不反啊!

大哥!你听到没有,都是假的,他骗你啊!什么海中之王,什么功勋。十皇子不信你,天界的人都不信我们!他们认为你我是妖族,是随手拈来的棋子,那些人怕我们,你知道的。他们终究还是不信我们。

大哥!

敖義从他怀中抢过一枚蛋,摔碎在地上。满地的龙族的血。

敖广静静地凝视着一地狼藉,许久,他才开口道,敖義,那是我们的孩子。

敖義的眼里有泪,她说大哥你疯了,也罢,我今日出了这个门,做下的所有事,都由我承担。你不反,我也还是要反,哪怕最后魂飞魄散,我也值了。

她跪在地上,向敖广磕了一个响头。大哥,这么多年来是你把我养大的,我记得,可龙族的这口气,我必须要出。大哥,你就当养了个混账出来,这一去,若是有去无回,你就当没养过我这个妹妹,忘了我吧。

敖義走了。

不愧是东海战神的妹妹,敖義很出息,和她大哥一样能打。这一仗打的天庭颤栗,天兵天将横尸遍野。敖義一直打到了大殿之上,没人拦得住她。她的血管里流淌着东海龙族的血,善战,执拗,认了死理就绝不回头。这一点和他最像。

敖广掐着指头算,他猜至真差不多就要来找他了。

至真果然来了。

至真对他说话时,敖广一直点头听着,心里却在想那年东海的海面。海水结了冰,他侧坐在冰面上看太阳,阳光很暖。他回过头,看见一个毛孩子向他走来,满眼都是喜欢。他抬手挡住龙角,怕吓到那孩子。

至真说,阿广,这一战,你替孤打下来,孤立刻封你为东海龙王,予你呼风唤雨的能力,从此你就是海中的王,你可愿意?

敖广抬起头,定定的看着他说,至真,你知道我从来都不图这些虚名,我只图你愿望圆满。

至真别过头去,不去看他。

至真说,孤会给你尊荣,从此龙族不再是妖,地上的人会尊你们为始祖神。

你放心,孤说到做到。孤知道你累了,打不动了,从此不必再打。你在东海好生待着,东海龙王这个名号,不会苦了你。

阿广,你意下如何?

敖广俯下身,向他行了君臣大礼。臣遵旨。

他其实想问,至真,你还记得吗?过去的那些事,东海上的几千年,你还记得吗?

敖義说错了一件事,至真从来都没有骗他,他只是变了。

敖广起身穿戴战甲时,至真到底还是不忍,拉住他说了一句话,阿广,你别怨我,只是成大事者,需断情绝爱。我要做天帝,不得不如此。

敖广没有回头看他,至真的手真是烫,烫的他皮肉焦糊。与至真的这一仗,到底还是他败了。他败在不该赌人心。他相信至真曾经动过真心,可那真心和帝王大业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一粒沙,一片枯叶罢了。一拈指,就成了一把尘土。

他把手抽出来,说,臣只有最后一个请求。

你说。

可否再让臣,叫您一声至真?

至真别过头去,说,其实,我的名字从来都不是至真。

是了,他早该知道。

仿佛海水再次汹涌而来,敖广感觉自己已不能呼吸,他抬起头,定定的看着他,一字一字的说道:

“但敖广,一直都是敖广。”

他知道的。

他知道的。至真瞒不过他,其实敖義说的那些,他统统知道。只是他愿意信一次至真,信到最后,他也心甘情愿。

临出门前,他说:“至真,我当年真不该在东海之上与你相识。”

“那你……后悔吗?”

敖广摇摇头,仰首看天,大笑出门。

7.

与敖義的一战,赢的是他。敖義的一身本事都是他教的,她越不过他去。敖義败得轰轰烈烈,上百万的天兵都给她做了陪葬。她一战成名,也一战成了枯骨。

敖广临去前向新任天帝求了个恩典,留了敖義一命。缚龙索缠了一道又一道,万把尖枪抵着她向海底沉去。敖義的双眼一直怨毒的瞪着天,瞪着至真与天界的方向。

这一沉,就是永生永世不得出深海炼狱。

押进天牢之前,敖義挣扎着扑在他脚下,撕心裂肺的喊:“大哥!我不怨你,败在你手下,我心甘情愿!从今往后,还是你我兄妹二人相伴,从前是这样,以后也是这样。大哥,你别怕,妹妹陪你,大哥……”

敖广没有说话,他太累了,这一仗打得他精疲力竭。与敖義的一战不好打,他早已遍体鳞伤。这一次,他是真的再也打不动了。

敖广俯在海底的岩石上,那件至真送他的衣裳划烂了,血从破口中渗出来,飘散在浑浊的海水中。敖義的声音已听不到了,深海静的可怕。仿佛再也不会活过来的一片死水。

他想,不知道至真还记不记得。他怕冷,也怕黑。至真说他要带他走出这里,到阳光下去。可最后,他还是亲手给他安排了命数,叫他永生都在又冷又黑的海底里守着。

他想,至真大概是忘了吧。

敖广偏过头,轻轻吐出一枚蛋。敖義冲进殿内时,他护住了这仅剩的最后一个孩子,拼死的守下来了。

龙蛋在海水中飘飘荡荡,跌跌撞撞,终于立直了,散发出莹莹的蓝光,颤颤悠悠的,还是个小孩子呢。

仿佛是说给自己听的,敖广张开口,轻声说道:

“他会是个好孩子。”

九重天之上的那位天帝,已经不能再叫做至真了。听说他拟了尊号,敖广记不住那么复杂的长串名字。但他听说,天帝最后到底还是留下了“至真”这两个字,就在他尊号的最末端。

这个孩子,叫什么好呢?对了,就叫敖丙吧。他的两个兄长都没能出世,敖丙一定要好好长大,长成一个乖孩子,长大以后,出去看看太阳,看看光与热,替他走到阳光下,走到九重天之上去好好生活。

敖广累了,他把头靠在岩石上,合上眼,静静睡去了。

8.

“敖广,你真好看。”

“敖广,我不会怕你的。”

“敖广,我要带你走出这里,走到阳光下去生活!”

“敖广,你相信我,我会保护你的。”

“敖广,我不会骗你的。”

“敖广,我是真心的。”

“敖广,你别怕。”

“敖广。”


END


ps:后续已更新,链接:http://youlingxi.lofter.com/post/39cafd_1c64ead3a

做一只鼠

热度文手

原创.勿上升任何人。




我从小就有一个作家梦,但是这个梦有点太难走了,里面坑坑洼洼太多,有世界变迁形成的,也有做这梦的前人留下的。所以我不太敢走这条路,我怕一不小心就坠入那坑里,所以我将这个梦锁进一个小盒子里,将它先放着,想着以后有了万千盔甲再拿出来继续做这梦。

再次将这盒子拿出来是在初一那年。


我满腔热血,学了一点鸡毛后便有一股名叫信心的泉涌在心脏那儿堵着,哗啦啦的往下流,我用纸将它们包着,写出了我人生中第一篇小说。


它很短,不到两千字,但这耗费了我的信心,我将它发表在一个名叫“lofter”的软件上,标上原创tag。


上传完后我就不敢再看了,说...

原创.勿上升任何人。








我从小就有一个作家梦,但是这个梦有点太难走了,里面坑坑洼洼太多,有世界变迁形成的,也有做这梦的前人留下的。所以我不太敢走这条路,我怕一不小心就坠入那坑里,所以我将这个梦锁进一个小盒子里,将它先放着,想着以后有了万千盔甲再拿出来继续做这梦。


再次将这盒子拿出来是在初一那年。


我满腔热血,学了一点鸡毛后便有一股名叫信心的泉涌在心脏那儿堵着,哗啦啦的往下流,我用纸将它们包着,写出了我人生中第一篇小说。


它很短,不到两千字,但这耗费了我的信心,我将它发表在一个名叫“lofter”的软件上,标上原创tag。


上传完后我就不敢再看了,说实话,我挺怕的,如果一个热度都没有怎么办?那多丢人啊,于是我就先卸载了lofter,以防我忍不住隔一小会就点进去看。



第二天我将lofter下载回来,点进去后开始登录,登录时我的手一直在抖,好像查期末成绩一样,甚至比那要更可怕。


最后进入到页面时我愣住了。


没有小红点,一个都没有,那刹那间我没有怀疑自己,而是怀疑系统,是不是没有统计出来?


在刷新过无数遍后我才认清那个事实,没有人看到。


可能有?说不定只是没有点赞而已,我这样安慰自己。


于是我给自己按了一个小红心——这样就有一个了。



这次之后我又将那盒子给锁上了,并且偷偷在心底发誓,这次一定要把文笔练好再写。


后来我去看了看别人写的文章,原创tag里没有太多文,差不多全是画,所以我就点进了cptag。


cp tag里让我有一种跳出井的感觉,热度少说都有一千多,我想原来那些美妙的文字都聚集在这里。


我从热度高度慢慢往下看,发现质量参差不齐,虽然我的文化水平还不足来评判这些文字,但是我确实能够分辨出哪些好看哪些不好看,热度高的不一定是好看的,同样,热度低的也有让人震撼的文字。


于是我开始有些好奇,好奇这热度究竟是怎么排的。

之后我在cp tag里找到了知己,她的热度非常低,但她的文字确实都让我大吃了一惊,灵动,美妙,有着深刻的,让人反思的道理,里面甚至埋藏着许多细思极恐的伏笔,以至于我不能理解为什么热度会这么低,为了表达对这位作者的喜爱,我将她的每篇文都点了红心蓝手并进行评论,发表自己的理解。


做完这些,我便心安理得的入睡了,像是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一样,这一觉我睡的特别安稳,甚至久违了做了一个梦,我梦见我的那个小盒子打开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我点进“lofter”发现我的那篇文被人点了红心,我一看,居然是那位我“暗恋”的作者。


我心脏顿时漏了一拍,开始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


她甚至跟我评论了:写的真的很好!为什么没有人看呢?!


我开心到不行,给作者回了一句谢谢。


就这样,我们两人像是在相互取暖一样加了qq,我告诉她我读初一时她大吃一惊,说我也太厉害了。


我承认听到时我很开心,因为我被我喜欢的作者夸奖了,那一天我甜到头顶上开出一朵花来。


后来我每天都和作者聊天,起初还有些拘谨,都只是相互夸奖而已,后来便开始聊起了“cp”。


其实我并不了解cp,只知道cp是当红的两个流量小生的cp名。


但是作者跟我聊他们,我不能坏了作者的兴致,所以我就经常跟着附和两句,即使并不懂。


我看不起“cp”的这种麦麸行为,所以我看不起“cp”这对cp。


但是我看的起作者。


我真正开始重新拿起笔写cp是在初二那年,这也是作者提议的。


我听她的话,写的体裁依然是我喜欢的沉重体裁。


写完后我将文档发给作者,她看完后给我写了一篇长评,她说她几乎是哭着看完的,我不知道这是否是真话,但看的出来,作者是真的用心给我写长评,因为她的感悟正是我想表达的。


她最后一句写道:这篇文一定会成为明天的日榜第一。



但毕竟现实不是童话,cp太火了,我的文一发出去就沉到了海底,最后收获了十几个热度。


作者知道后赶来安慰我,她说是这样的,大家都不喜欢看这种,她说但是我们要坚持下来,因为我们写着我们喜欢的东西。


我不太明白这话,但其实我也不是很伤心,毕竟我第一篇文才两个热度呢。


我真的很好满足啦。我这样回复作者。


她见我没事便没再多说。


事情开始转折是前几天我在微博看见了一张cp的表情包,我觉得挺有意思的,便把它发到了lof上面。


这张表情包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火了,成了日榜第二,我每隔一段时间就能看见我的主页粉丝数慢慢上攀,那张表情包也被众人推荐,评论里全是讨论。


甚至我之前的两篇文也因为这个契机升到了上百的热度。


我翻看评论区,发现全是相见恨晚的评论,表情包的评论也是各有各的的想法,惹的我笑个不停。


直到下面出现一句:我是原作者,我没有授权的评论。


我看到这条评论的第一眼给了我当头一棒,我不知道这东西还有要授权这种玩意。


但是现在要授权肯定晚了,作者一定会要我删掉这条lof。


凭什么,我好不容易得来的热度为什么要删掉,于是我的手指划到了那条评论,长按后点了删除键。


我当初确实是瞧不起热度榜上那些什么都不写不画只靠表情包就获得几千热度的人。


但是我现在成为了这种人。


我确实是有些纠结的,于是我想,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再也不发了,我这条lof也不会删。


我确实舍不得这些热度。

那天晚上我又做了一个梦,我梦见我处在一片黑暗里,最远处有一丝光亮,我费力的爬向它,触碰它,可在触碰到它的一瞬间,那亮熄灭了。

我处于一片黑暗中。

醒来后我没再纠结这梦,而是继续创作,写的依然是我所想表达的东西,写完后我依然是先发给了作者。


她这次没有回复我,而是隔了一天。


这次依然是表扬,依然是长评,她说她感觉我回来了。


我明白最后一句话有点嘲讽的意思,便有些不太舒服。


我说了一句谢谢后晾了她两天。


那篇文的反响其实不太好,只有一百多热度,评论都在说好看,可是我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我翻看热度榜,发现排名第一是一篇很普通很普通的小甜饼,我看的直犯恶心,说实话,我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无脑又没营养的文能有这么高的热度,于是我点进评论区,看到下面居然还有我的读者,顿时觉得自己像是被拉低了档次一样。


我心里不舒服,就去找作者解闷,我问她对热度榜前几名的无脑甜文和车有什么感觉。


她说那些都是很优秀的文手。


我一怔,问为什么,我说那些文字都很无聊,都没有什么意义,看那些文字简直是在浪费时间。


作者好长时间没回我,再回答时已经是深夜了,她回了我一大段文字,我大致看了一下,深深觉得无语,作者说每一篇文字都是有它们的价值的。


我并不觉得那些有什么价值。


如果真的有价值那也只是比无意义的表情包有些价值罢了,我一气之下说话重了点,对作者回复说你真的让我很失望。


第二天醒来我发现作者又回复我了,她说只要是用心写的文字都是好文字。


我不屑的回复说我不用心写一篇小甜文也会比那些人都热度高。


作者回复说那这样的热度就没有意义了。


我看到这句话觉得有些无语,都是甜文,怎么别人用心写的就是好文字,我为了热度而写就是没有意义的?我真是无语,不都是写给别人看的?别人知道我有没有认真写吗?


我说我会证明给她看的。


于是我开始写那些让人恶心到甜饼,那些一点营养也没有的甜饼。


我写完后没再给作者看,直接发送了,第二天醒来后我的主页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火热度。


红心蓝手破千,评论过百,这是我曾经不敢想的事。


我截了图,发给作者,我有些趾高气扬的说我做到了,我说都一样,我跟她说谁管谁有没有用心写出这些文字。


没有人会在意的,都是一样的。


谁会在意我们是用心写的还是为了热度写的?


只要有热度就好了。


初二到初三我一共发了五十多篇文章,大多都是甜文,粉丝破了万,每一篇热度都是那些新人不敢想的。


我不喜欢这些文字,写完后就不会再看了,但是我喜欢听别人的赞赏,喜欢别人用心分析这些文字都样子。


我也跟许多我喜欢的老师加了qq。


包括许多我看不起的老师,我不喜欢她们,但是她们的粉丝数是不可否认的。


她们创建了一个群,每天都在讨论cp,每天都在讨论说想把他们的一切用自己的文字记录下来。


我每次看到她们聊这我就觉得很好笑,不就是个只会写甜饼和黄文的破文手吗,怎么还真以为自己的文字多动人呢?感动自己?


我不屑于跟她们讨论。


于是我开始怀恋起了作者。


前几天我知道她删掉了我的qq,lofter也取关我了,我本来挺生气的,但是看到她主页的每一篇文还是稀稀散散二三十个热度时又觉得她有些可怜。


于是我帮她转发了一篇,马上这篇文就破了百。


我以为她会来感谢我,没想到她删掉了那篇文并且拉黑了我。


我气不过,点进她的主页也打算拉黑她,但我看到她的简介时手指滞留在了原地。


她三年没有变过的简介变了。


她说:“我的蜡烛不见了,于是我躲在黑暗中寻找那残缺的光。”


我不知道这简介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心里的答案呼之欲出,被我狠狠按了回去,于是我关掉手机将心思重新拉回到课堂上,听语文老师讲魏晋南北时期的文字狱。


老师讲完后点我起来回答感想,我站起来愣了一会然后组织好我的语言:






“我可怜那些因为外界条件而不表达自己文字的人。”








-END-








这篇文。

用来时刻警醒自己被外界因素干扰的瞬间。


我永远热爱。

亨特先生

日落女巫

我在人间贩卖日落,只为收集所有温柔去见你。


【1】

安洁莉娜是一名在人间贩卖日落的女巫。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总管自己叫女巫。”柳德米拉面无表情地发表自己的想法。“好端端一个死神,非要自称‘女巫’,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你跟地狱里关着的那位有什么瓜葛。哪天要是神知道了你的‘名号’,你就等着倒霉吧。”

是的,安洁莉娜是一个死神。准确来说,是一名奉神之命在人间回收魂魄的亡灵。

像她这样的亡灵有很多。神将他们安置在世界的各个角落,负责带走所在地区离世之人的灵魂。“死神”只是人间对这类亡灵的笼统称呼,事实上他们非但不是神明,还是一些自杀的有罪之人。神让他们以这样的方式驻守在人间,...


我在人间贩卖日落,只为收集所有温柔去见你。

 

【1】

安洁莉娜是一名在人间贩卖日落的女巫。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总管自己叫女巫。”柳德米拉面无表情地发表自己的想法。“好端端一个死神,非要自称‘女巫’,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你跟地狱里关着的那位有什么瓜葛。哪天要是神知道了你的‘名号’,你就等着倒霉吧。”

是的,安洁莉娜是一个死神。准确来说,是一名奉神之命在人间回收魂魄的亡灵。

像她这样的亡灵有很多。神将他们安置在世界的各个角落,负责带走所在地区离世之人的灵魂。“死神”只是人间对这类亡灵的笼统称呼,事实上他们非但不是神明,还是一些自杀的有罪之人。神让他们以这样的方式驻守在人间,一方面是为了与恶魔争夺灵魂,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让他们赎罪。

安洁莉娜知道自己是以自杀的方式离开世界的,却不记得自己是为了什么才选择自杀,成为了亵渎生命的罪人。在肉体消亡之后,安洁莉娜的灵魂一直是混沌的状态,直到神的光芒降落在她的头上,让她成为死神的那一刻,周遭的事物才清晰起来。

与之相伴的,是除了自己的名字外,她忘记了过去的一切。

安洁莉娜成为了莫斯科市的死神,由她管辖这个区域的所有灵魂。寻常的人们无法察觉她的存在,只有经历过死亡的人才能看见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回收灵魂的工作不难。当城市中有人即将离世时,灵魂脱离肉体前,会产生一系列震荡,而安洁莉娜可以感应到这种震荡,同时也能感知到这个即将离开躯体的灵魂正在何处。

即将离世的人可以见到安洁莉娜的实体,也可以触摸到她那双没有温度的手——当然,这意味着从这一刻起,此人的灵魂将不再属于他自己,而属于神。

“尘归尘,土归土。主的造物,也将在审判过后回归主的怀中。”

 

每个灵魂在诞生之初都是纯白色的,随着时间推移,会慢慢生出灰色的斑点。它们代表这个灵魂在人间做下的罪孽,罪孽越多,灰斑的数量越多,颜色越深。完全罪恶的灵魂是黑色的,自杀的灵魂是纯灰色的。据说被恶魔侵袭的灵魂是血红色的,但幸运的是安洁莉娜还没有遇到过。

安洁莉娜算不清自己究竟在这里工作了多少年,三十年,还是四十年,甚至更久?都不记得了。时间对她来说已经失去了意义。

最开始安洁莉娜还会好奇自己的过去。自己究竟是谁,做过些什么,又是为了什么而赎罪,罪孽如何赎清。如今,随着时间流逝,她已经不再追究这些问题。

至于为什么管自己叫女巫,纯粹是一种自我调侃。

安洁莉娜带走的灵魂大部分很安静,也许是因为刚从躯体中脱离,它们仍处在一种懵懂的状态。这个时候无论是谁向这些灵魂伸出手,它们都会跟着对方走。所以死神们必须赶在灵魂们被其他不怀好意的灵体夺走之前,将其带回最初的地方,神所在之处。

但她也遇到过一些不太安分的灵魂。它们不相信自己已结束在人间的历程,怀有强烈的意念,不愿离开,更忌讳“死亡”本身。安洁莉娜便不能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告知对方,以免生出意外。不知从何时起,她开始称呼自己为“贩卖日落的女巫”。在面对害怕死亡的灵魂时,她告诉对方,自己“是来带他们去欣赏一场最美的日落”,而非带领它们走向黑暗的死寂。大部分的灵魂在听到这套说辞后,都能从恐惧中镇定下来,慢慢回归最初懵懂顺从的状态,因为安洁莉娜也的确不是人间书籍里描绘的死神那般面目可怖。

亡灵无法从镜子和一切能够反射影子的物体中看见自己的模样,所以安洁莉娜从来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子。据柳德米拉的描述,她看上去“就是个十六七岁的黑发姑娘,穿着一身白裙子”,无论如何也不能将她与死神联系起来。

自然,若是真遇上那种胡搅蛮缠的灵魂,安洁莉娜可以直接通过触碰对方,将其回收,代价是这个灵魂会受到一定程度的冲击。不过她基本不这么做。自己的职责是回收神的造物,而非对其造成二次伤害。

柳德米拉时不时就会拿这件事对安洁莉娜开涮,说她就是这样死板才会自己一样生生世世都无法获得解脱。

安洁莉娜只是笑笑,从不反驳。

 

她和柳德米拉是在十三年前死神们联合执行大型任务时认识的。安洁莉娜记得很清楚,那天的白日里自己忽然感应到神的指示,要她迅速赶去乌克兰北部的切尔诺贝利核电站,支援当地的死神完成夜里的灵魂回收。这是她工作生涯中第一次执行的境外任务。

到达后她才发现,乌克兰、白俄罗斯以及俄罗斯周边地区的所有死神都来了。散发灰色光芒、面无表情的死神们密密麻麻地漂浮在核电站的周围,彼此间隔着一定的距离,保持缄默。

死神们在等待,就像围猎时的猎人们那样富有耐心。

安洁莉娜没有出声,找了一个离核电站最远的地方静静等候。

“你也不想跟那帮讨人嫌的家伙们站一块儿啊?”

背后忽然传来的声音把她吓了一跳。安洁莉娜迅速转身,发现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个金发的女性死神。她看上去是一个不太年轻却依旧美艳的斯拉夫女人,一双吊梢眼,浑身上下透着股玩世不恭的劲儿。这个死神似乎存在了很久,身上的光芒随着时间推移都快化成了深色,在一帮淡灰色的死神中格外显眼。

“我叫柳德米拉,是旁边普里皮亚季来的。你呢?”

“……安洁莉娜,莫斯科。”

“居然连莫斯科的死神都调动了,看来这次任务不简单。”这个死神挑起一边眉毛,眯着眼睛打量着远处的核电站,同时还在跟安洁莉娜搭话。

“从这玩意儿建起来的时候,我就知道它早晚有天会出事,人类的科技就是最不靠谱的东西。你猜里头会发生什么,今天又会死多少人?”

从前安洁莉娜只是在新闻报道里了解切尔诺贝利核电站。当年这座核电站建立之初,莫斯科所有的电台和报纸都在大肆称赞“核电是最安全、最清洁的能源,切尔诺贝利是最安全可靠的核电站。”今天亲眼见到它,她发现这个巨大的建筑看起来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牢不可破,她实在想象不出有什么能够瞬间摧毁它。

“我猜不出来。它很坚固,不是吗?”

“凡事别被表面现象蒙蔽,傻瓜孩子。”柳德米拉扬起下巴,望向核电站的复杂眼神看不出是嘲讽还是悲悯。“人类总是这样,聪明反被聪明误。”

他们一直等到夜里的凌晨,才感应到来自这片土地上强烈的灵魂震动。这样的震荡过于惊心动魄,以至于有几个死神因为承受不住感应力度而开始浑身颤抖。安洁莉娜瞥了眼旁边泰然自若的柳德米拉,偷偷抓紧自己的衣角,克制住想要打颤的冲动。

一声震彻云霄的巨响过后,安洁莉娜感到自己的肩膀被人轻轻拍了拍。

“走吧,轮到我们出场了。”

冲天的火光中,死神们陆续进入了失事的核电站内。

 

按照常规来说,每个城市只有一位死神,而死神彼此间没有交流,也不会互相联络。但自从那次联合任务后,安洁莉娜与柳德米拉却结下了十数年的友谊,后者还时不时翘班过莫斯科来探望她。

“给神干活儿这么久,又没工钱又没公假,我还不能跟同行聊会儿天了?真哪天憋疯了,难不成要逼我去找恶魔约会吗?”

安洁莉娜知道这个存在了几个世纪的老死神只是说话喜欢夸张而已,真正工作起来她比任何一名同行都要严肃。

不知道这是不是柳德米拉始终无法终结赎罪与获得解脱的原因。

安洁莉娜不敢想的太深,只当是每个死神的罪孽程度不同,赎罪需要的时间也不同。

 

 

死神不需要休息。当没有工作时,安洁莉娜会在莫斯科到处游荡,尽管对这座城市已经熟悉得不得了,她还是会四处观察,留意这座城市在时间中发生的变化。作为一名存在了几乎半个多世纪的旧灵魂,安洁莉娜见证了莫斯科每个十年的变化,也见证了红场上的政权更迭。那个曾经庞大而强盛的大家庭在九十年代之初轰然坍塌,每个成员都争先恐后地从里头脱离,苏联一夜之间分崩离析。人们被迫再次开始辨别各自的身份,一家人却要拿着不同的国籍各自流离。

安洁莉娜却始终存在于莫斯科,这个新旧一体的国家心脏之中。

亡灵为数不多的优势之一,是不需要受人间的条条框框束缚。安洁莉娜可以在城市里去任何她想去的地方,看任何她想看的事物。

有的时候她会去电影院,跟莫斯科的年轻人一起挤在黑漆漆的房间里看最新上映的电影。但她时常看着看着就退出来,溜到其他地方。安洁莉娜喜欢去剧院看歌剧和芭蕾舞,大彼得罗夫大剧院是她消遣时最常去的地方。不知为何,她对这些“旧艺术”有着莫名的好感,也很容易接受和理解古典音乐的旋律;反之,对那些时新的潮流,她却兴味索然。

这是否与我生前的喜好有关?

……没有答案。

久而久之,安洁莉娜便不再去理会自己这些无解的想法。毕竟,工作还是占据了她日常绝大部分的时间,大城市需要带走的灵魂可比其他地区的多得多。

 

接近郊区的一家疗养院是安洁莉娜工作时频繁造访之处。这些年里,她大概从这里带走了几十个灵魂。在苏联解体之前,这里住着的基本是老人。90年代后,住客逐渐都变成了孩子。疗养院隔三差五就有需要回收的灵魂,一来二去她便熟悉了这栋建筑的内部构造。有时安洁莉娜会一整天呆在这,穿梭于每个病房,猜测哪些灵魂即将要被自己带走。

她奇怪地发现,来这里疗养的孩子和寻常儿童不大一样。他们瘦瘦小小,没有头发,病态苍白的肤色,眼神木然空洞,仿佛世间没有什么事物能够引起他们的注意。他们大部分时间都呆在自己的病房里,几乎从不下楼晒太阳,也不怎么跟其他人交流。在她带走这些孩子的灵魂时,他们耷拉着脑袋,也无力将自己的手主动放在安洁莉娜的手上,就像一个个听话又脆弱的小傀儡。

他们应该是从某个地方一起被送来的。

这些年断断续续有这样的孩子被送来疗养院。她偶然听到过他们开口说话,似乎是白俄罗斯那边的口音。

几年前开始,不知道是不是安洁莉娜的错觉,每次她出现在疗养院时,总感觉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但一回头,这种被人注视的感觉又消失了。

 

直到有一次,安洁莉娜来到疗养院准备寻找不日脱离躯体的灵魂时,意外发现了此前一直注视自己的人。

那是个特别瘦小的男孩。她见过很多病怏怏的孩子,但这样虚弱的还是头回见。他就像一个长期营养不良的人,全身瘦得将近只剩下骨架,显得身上的病号服空空荡荡,似乎一阵微风都能将他的脑袋从脖子上轻易吹落。然而,引起安洁莉娜注意的,是这个男孩望着自己的眼神,不含任何情绪,却直接得令她有点不安。她想起从前柳德米拉说过的一个故事。自从核电站出事被废弃掉后,周围的村庄便成为了野生动物的聚集地。有时夜里到处游荡的柳德米拉会碰见成群结队出没的野狼。动物能看见人类看不见的事物,自然也能看见亡灵。它们与亡灵对视时,双眼“就像一个个小灯泡似的”射出绿幽幽的荧光。

 

此时此刻,那个男孩蜷缩在角落里,双手抱着膝盖,正目不转睛地望着她所在的方向。正当安洁莉娜犹豫要不要装作没看见,转身离开时,对方怯生生地朝她开口了。

“请问……你什么时候带走我?”

“你能看见我?”安洁莉娜感到相当奇怪。

“是的,我一直都能看见你,包括你是怎么带走瓦夏他们的。医生说他们死了,我知道没有……我看见瓦夏飞起来了,身上带着光芒。神父说人死后都会有灵魂,我想那应该就是瓦夏的灵魂。他就站在病床上方,望着躺在床上的自己,我偷偷叫他,他好像听不见。然后我就看到了你……你拉起瓦夏的手,他身上的光芒越来越强烈,最后瓦夏就消失了。我知道这里的其他人都看不见你,包括护士长和医生。”男孩扶着墙慢慢站起来。“你是神父说的死亡天使吗,还是恶魔?……但我觉得你不像恶魔。”

他居然不怕我。

“我不是恶魔。我代表死亡,但却不是天使。”她慢慢走近男孩,向对方弯下腰。“在此之前,我是一个迷途的亡灵。如今,我是神在世间的死亡使者之一,你可以叫我日落时分的女巫。”

“是神让你带走我们的吗?”

她点点头。

“只有经历死亡的人才能见到我。可我没有在你身上感应到灵魂震荡的气息。”

“死亡对我来说没什么稀奇的,我无时不刻不在经历这件事。我在死亡中诞生,也在死亡中长大。”

不知是不是想测试一下这个孩子的胆量,安洁莉娜竟向他慢慢伸出了自己的手。

“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瞪大了眼睛。他看了看安洁莉娜的手,又抬头看着她,没有伸手却也没有后退。安洁莉娜似笑非笑,仍然保持着这个动作。

“我叫安洁莉娜。告诉我,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迟疑了几秒,最终将自己的手放上了她冰凉的掌心。

“……萨沙。”

 

【2】

一周后,安洁莉娜在柳德米拉过来拜访自己时,跟她描述了那个疗养院里的白俄罗斯小孩的情况。

“你说那些光着脑袋的病孩子吗?这些年我回收的小孩里十个有八个是这样的。”柳德米拉歪着脑袋,一脸见怪不怪的表情。

“唉,都是些被切尔诺贝利祸害的可怜人。”

“怎么又是切尔诺贝利?那起事故不是都过去十三年了吗,我记得报纸上说后来在原址上建的石棺可以阻挡里头的放射粒子至少一百年,安全的很。”

“你居然还相信报纸上的话?不对……仔细想想,好像也不能完全怪你。除了我们联合任务的那次,你就没离开过莫斯科,对吧?哼,你自然不知道后面发生的事。”柳德米拉垂下眼,语调失去了平日的漫不经心。

“你是个俄罗斯的亡灵。在你的印象里,切尔诺贝利事件不过只是一次核泄漏,属于科学事故,属于我们这些亡灵无法明白的领域。对那里的人们来说,切尔诺贝利意味着灭顶之灾。

我一直没跟你讲,我十年前就不在普里皮亚季干了,那里已经被废掉了。神把我调去了白俄罗斯的明斯克,但我时不时还是会溜回去看看,就跟那些偷偷回去住的老苏联人一样。对,我管他们叫做老苏联人,因为他们也这么称呼自己,尽管那个国家已经灰飞烟灭了。你知道那里变成了什么样子吗?……就像是被神忘却的禁忌之地。在那片土地死去的人,他们的灵魂甚至无法被我们回收,连恶魔也无法将其据为己有,他们……他们被彻底抛弃了。我向这些灵魂伸出手,他们却无法触碰到我,只能终日在荒废的村子和树林里游荡、哭泣。都说神爱世人,这些老苏联人的灵魂也是祂的造物啊,为什么不能获得解脱,依旧要被困在切尔诺贝利?

爆炸发生的时候,你我都在现场,你知道那个时间点人类基本都在睡觉。他们什么都不知道,还以为这就是场普通的火灾,都是些可怜人啊。高强度的放射粒子随风到处飘散,大部分落在了乌克兰和白俄罗斯境内。我记得有报道说,因为切尔诺贝利,白俄罗斯人都要死绝了,这当然是为了吸引眼球的夸张事实,但是这些年,我在明斯克回收的人类里,有一半以上都是因为遭受辐射而生各种怪病死亡的。

你很少问我的过去,其实我并不介意提起从前的事。亡灵成为死神后,会失去生前的记忆。最开始我也一样,什么都不记得了,只知道整天去回收灵魂,希望某天可以获得神的救赎。我一直在这片大地上,听从神的旨意,从这里调到那里。只要我想,我哪儿都可以去,这是你们无法做到的事,连我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然而我存在了一个世纪又一个世纪,带走了成千上万的灵魂,却依然没有获得救赎。后来……我再也不去想关于解脱的事了,不再想了。在我看来是这样的:神赐给我你们所不能拥有的自由,却剥夺了我的救赎。在对待那些返回切尔诺贝利的人时祂也是一样的。他们回到了自己的家园,同时也放弃了灵魂的解脱。他们将生生世世束缚在那片土地上,肉身消亡后,灵魂也不得离去。这是人们选择的结果。

你看,这就是我们的神——公平又残忍,不是吗?”

 

安洁莉娜不知应该说些什么,只好保持沉默。柳德米拉疲惫地摇摇头,漂浮到空中。

“我收到灵魂的感应,要赶回去了。今天的话,你听完就忘了吧。那个小孩你最好少点跟他交流,我怕你以后忍不下心带他走。”

“嗯,知道了。”安洁莉娜点点头,目送对方离开。

 

然而,她没有听柳德米拉的话,远离萨沙。每次去疗养院的时候,安洁莉娜都会和他聊会儿天。毕竟这个男孩是唯一可以看到她的人类,柳德米拉也不是经常能来拜访。此前安洁莉娜并不觉得作为一名死神有多么孤独,在认识萨沙之后,她才发觉从前的日子有多么单调孑然。

口子只要被撕开,就很容易扩大。

“安洁莉娜,我们第一次交谈的时候,你为什么跟我说你曾经是一个迷途的亡灵?“

“因为我虽是死神,但也是一个罪人。”

“为什么?”

“我是自杀而死的。我亵渎了神赐于世人最宝贵的生命,因而有罪。我本应下地狱,神却给了我自我救赎的机会。”

“如何救赎?”

“……我也还在寻找,神不会将救赎之路清楚地展现出来,需要我自己领悟。”

 

像这样的对话还有很多,他们谈论最多还是与死亡有关的话题。

“安洁莉娜,你还记得你活着时候的事吗?”

“……不记得了。”

“我们的神,我们唯一的主,祂是什么样子?”

“我从未看清过神的面貌。死去以后,我也许在大地上游荡了很多年,具体多久我记不清了。我无知无识,随着只记得某一天,一束光芒落在了我的头顶上。接着,我被裹进了光团里。朦胧中我听见一个声音,让我睁开双眼。从此,我便成了需要赎罪的死魂灵。”

“在这里,我倒像是活着的‘死亡’。你知道吗,所有人都叫我‘切尔诺贝利儿童’。”萨沙呆呆地望着窗外灰色的天空,暗绿色的眸底看不出一丝情绪波澜。“像我这样的小孩,常常活着活着就死了,没有什么预兆。对了,你死的时候多少岁?”

安洁莉娜摇摇头。“抱歉,我也不记得了。”萨沙扭过头仔细端详着她,忽然笑了笑,露出自己歪歪斜斜的小尖牙。

“你看上去似乎跟安娜差不多大。只不过你长得和我们一点也不像。看上去倒像是亚洲人……比如西伯利亚的那些少数民族。”

“安娜?”

“一开始我们有七八个孩子,安娜、瓦夏、阿廖沙、帕什卡……现在就只剩下我一个了。他们都死了。我们都在生病,每个人有不一样的缺陷。其他孩子都是病死的,但我知道安娜是自杀的,和你一样。安娜是我们之中年纪最大的,她下葬的时候正好是她十六岁生日的那天。她和我一样都得了白血病,需要骨髓移植。她家已经没有大人了,她的爸爸妈妈都是明斯克的科研人员,在事故发生一年后相继都不见了,安娜说他们都病死了。安娜的妹妹是唯一可以进行捐赠骨髓的对象。可是她只有七岁,身体也有问题,在胸骨上穿孔的话会直接要了她的命。后来有天夜里我浑身疼得厉害,怎么也睡不着。我听见安娜的床位传来奇怪的滴答声,就像是打翻了什么液体。我偷偷叫她,可是没有回应。

第二天我是被值班护士的尖叫吵醒的。安娜死了,是用削尖了的牙刷柄割腕自杀的。有几个护士冲进来,其中一个捂住了我的眼睛,但我还是看见了。安娜花了很大力气,把自己的两边手腕都割烂了。血液凝结成了黑色的块状,淌得整个地板都是。”

安洁莉娜依稀想起几年前的深夜里,自己似乎在这带走过一个灰色的灵魂。那是个沉默的姑娘。当自己牵起她的手时,她低着头,就像一个任由摆布的牵线木偶,毫无生气。

从前的我在自杀之后,灵魂也是这样的吗?

 

“娜塔莎阿姨跟我说起过从前的事。那场事故发生之前,我们一家都住在明斯克,当时的我还在妈妈的肚子里。妈妈是在生我的时候去世的,我不记得她的样子。阿姨告诉我妈妈她是个音乐老师,长得很美,还有一头漂亮的金发,结婚前整个明斯克有一半的小伙子暗恋她。事故发生后没过两星期,爸爸就被政府叫走了,但没被告知要去哪里。他是个工程师。爸爸让妈妈待在明斯克等他回来,可是他一走就是好几个月。妈妈都快疯了,也不上班了,到处托人打听消息,才知道爸爸去的地方是切尔诺贝利。娜塔莎阿姨她们从莫斯科打来电话,让妈妈不要去找爸爸,可是她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妈妈怀着我跑去了切尔诺贝利,却在被士兵发现了。她哭啊,求啊,甚至冲他们跪下来,还是被遣送回明斯克。没过几天,爸爸被送回来了,随行的士兵警告妈妈,不可以拥抱爸爸,也不可以亲吻他。爸爸身上换下来的衣服要全部扔掉,什么都不可以留下。妈妈把爸爸的衣物按照规定扔了,却没有遵守前面的规则。”

萨沙沉默了一小会儿,垂下头盯着自己过于宽松的病号服,无意识地抚摸着手背上的针眼。

“今天娜塔莎阿姨来看我,带了好多礼物。她还带来了妈妈和爸爸的照片。”他从抽屉里取出一张相片,安洁莉娜好奇地凑了过去。那是一张褪了色的老照片,上头是一对穿着婚服的年轻夫妇,相视的两人笑得很甜蜜。

“他们看上去很幸福。”

“娜塔莎阿姨也这么说。她说,我妈妈很爱我的爸爸。”萨沙的脸上还带着微笑,眼眶却逐渐红了起来,说话的声音也有些颤抖。“可是为什么妈妈不爱我,为什么让我变成了这个模样。”他顿了顿,抽了下鼻子,忽然扭头看向安洁莉娜。

“安洁莉娜,你知道‘爱’是什么吗?”

她愣了几秒,随后缓缓摇头。

“我不知道。”

“爸爸和妈妈拥抱了,亲吻了,于是就有了我。但是也正是因为他们这样做了,所以他们都死了。大人说,这都与爱有关。安洁莉娜,爱总是与死亡相关联吗,还是说,爱的本质就是死亡?”

“萨沙,你今天的提问真的太多了。”安洁莉娜不得不转移话题。她的余光扫到桌面上的一样物品,便随口问道。

“这个八音盒也是你阿姨送来的吗?我之前没在你这见到过。”

“对,里头放的是拉赫玛尼诺夫的艺术歌曲,我放给你听。”

萨沙打开盒子,拧了拧后面的发条,盒子里的芭蕾舞小人儿开始跟着音乐跳了起来。她注意到音乐播放的时候,男孩始终聚精会神地听着,眼神里闪烁着自己从未见到过的光彩,手指跟着音乐节奏在桌面轻轻敲击。当音乐结束、小人停止舞蹈时,安洁莉娜试探着开口。

“萨沙,你喜欢听音乐?”

“嗯!我喜欢音乐,它能让我感觉不到疼痛。事实上,我还学过钢琴呢!”提到自己喜爱的事物,他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那是我还能上学的时候,学校里的音乐老师教的。她说我有这方面的天赋,手指也很修长……但是娜塔莎阿姨不会同意。我的身体很虚弱,没有办法在琴凳上长时间坐着,而且也没有力气去练琴。”

“那你去过莫斯科的剧院吗?”

男孩摇摇头。

“就算我去了,工作人员也不会放我进去的。他们害怕我带来辐射。”

“没有工作的时候,我会溜进剧院里看音乐表演。”

“真的吗!快跟我说说,里面是什么样子的,舞台是不是金光灿灿的?”

“大剧院里面有很多个表演厅,有专门上演歌剧和芭蕾舞剧的,也有专门用来开音乐会的。我还去过其他的音乐厅看表演。我记得很多年之前,好像就是你出生的那一年,我曾经在莫斯科的音乐学院里听过一场相当震撼的音乐会。演奏家是一个耄耋老人,但我不太记得他的名字了……”

“是霍洛维茨!你竟然听过他的音乐会,我的天啊!我只在唱片里听过他的音乐。”萨沙激动得用手捂住嘴巴,过了一会儿才松开。“上学的时候,老师让我们写作文,题目是我的梦想。我写的是我想成为钢琴家,像霍洛维茨那样的钢琴家……如果我还能活着的话。”

他眼中的光彩又黯淡下去,手指蜷曲在一起。

“我上过学,门门课都是五分。老师们很喜欢我,但从来不会触碰我。班里的其他孩子也是。他们都害怕我,觉得我身上有辐射。没有同学愿意接近我,我也不能参加体育课,因为医生说我不可以跑和跳。有的时候我会流鼻血,黑色的血。这时我就要待在医院里,哪儿也不能去,每天都要打针吃药,还有做化疗。”

安洁莉娜别过头,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男孩。对方却误解了她的意思。

“你……要走了吗?”

“还没。你想我留下来陪你?”

萨沙没有回答,却抓紧了她的手。

我的手太冰了,没有可以温暖他的温度。

安洁莉娜被自己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跳。

“我不想一个人待着。”

男孩在床上蜷缩起来,把她的手抱进了自己的怀里。

“我没有体温,这样你会着凉的。”

“没有关系,我是温暖的。我可以试着暖和你的手。”萨沙一边朝怀中呵气,一边恳求道。“等我睡着,你再离开去工作,好吗?今天,嗯……其实是我的生日,我十三岁了。娜塔莎阿姨虽然每年都会来给我庆祝生日,但从来不会留下来。医院不允许她这样做,而且每次的探望时间只有一个小时。我很想有人陪着我,哪怕什么都不做……我不想再一个人了。”

望着暗夜中那双灰绿色的眼睛,安洁莉娜有点恍惚。一种此前从未有过的微妙情绪从灵魂内部弥漫开来,她说不出来具体的感受,只觉得自己不能也做不到在这时离对方而去。于是她靠着萨沙坐下,为他盖上被子,任由他抱着自己的手臂。

“安心睡吧,萨沙,我哪儿也不去。”她伸出另一只手,温柔地轻拍男孩瘦弱的后背。“睡吧,我可爱的小人儿。”

 

【3】

这天,安洁莉娜刚进病房,就看见坐在床上的萨沙冲自己神秘兮兮地微笑。

“安洁莉娜,你有闻到什么味道吗?”

“抱歉,我什么都闻不到。亡灵是没有嗅觉和味觉的。”她歉然地笑了,揉揉自己的鼻子。

男孩“噢”了一声,脸上有些许失望。但很快,他又兴奋起来,招手让她快过去。

“不要紧,我有东西给你。今天来了一群外国记者,给我做了采访。他们还给我送了花。你看!”萨沙变戏法似地忽然从背后拿出一大捧娇艳欲滴的红玫瑰,送到安洁莉娜面前。不知道是不是玫瑰的颜色太过浓烈,衬得他原本苍白的脸上都有了些许血色。“我想把它们送给你,安洁莉娜。”

安洁莉娜看过歌剧和电影,知道故事里的男人向女人表示爱慕时总会送对方玫瑰。她有点不好意思,伸手想要推辞。

“你还太小,不能随便给女孩儿送花。”

“可我就是想送给你。”萨沙坚定地望住她,把玫瑰举得更高了。“如果今天他们给我的是其他花,我也会送给你。我知道玫瑰有什么意义,所以才更想给你。”

“萨沙……”

“我不知道这样算不算是他们说的‘爱’。我只知道能够看见你,每次跟你说话,我都觉得很开心,想把美好的东西送给你。我从前从没拥有过玫瑰,现在我有了,我就想让你也拥有它们。”

安洁莉娜垂着眼眸,又想接过花,又想背过身,羞于再直视那双过于热切的眼睛。最后她还是没有转身,笑着捧住了花。两人双手交叠的瞬间,她猛地从手指上感到一阵奇异的颤栗。

这是灵魂的震动。

刹那间安洁莉娜看见萨沙的背后泛出微微的纯白色光芒。那是他灵魂的颜色。她不可置信地倒退一步,光芒又消失了。

“怎么了?”男孩疑惑地问道。

“没、没什么。”安洁莉娜很快掩饰住自己的惊恐与慌乱,朝他淡淡一笑。“它们真好看。谢谢你送我玫瑰。”

“你笑起来就像是故事书插画里的公主,比玫瑰还要漂亮。”男孩羞涩地笑了,眼睛亮亮的。“这周日娜塔莎阿姨会带我去教堂做礼拜。神父说不能为自杀的人祈祷,因为他们不配获得宽恕。但我会偷偷为你祈祷的,还有安娜。”

安洁莉娜接不上话,只能点点头。

“我还想……”

萨沙的话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匆忙用手捂住自己的口鼻,挣扎着按下床头的呼叫按钮。安洁莉娜看见黑色的血像水流那样从男孩的指缝漏出来,滴滴答答落在惨白的床单上。她用力扯出抽纸盒里的纸巾,却被对方一把推开。

“你、你快走……不要看我!咳…咳咳,我不想被你看见……快走!”

走廊里传来的脚步声越来越大,医务人员正跑向这个病房。萨沙颤抖着用被子裹住自己,把咳嗽声闷在里头,也隔绝了安洁莉娜的视线。

“快走!”

在拿着仪器的护士手忙脚乱为男孩止血和测量体温之前,安洁莉娜离开了这里。

 

我很快就要带走萨沙的灵魂了。

安洁莉娜低头看着怀里的玫瑰,安静地坐在疗养院的天台上。不知过了多久,柳德米拉的声音在她背后乍然响起。

“哼,我就知道在这能找到你!……哪儿来的玫瑰?那个切尔诺贝利的小孩送你的?”

“嗯。”安洁莉娜敷衍地应了一声,抚摸着玫瑰娇嫩的花瓣。“他有名字,叫萨沙,也可以叫他亚历山大。他不是什么‘切尔诺贝利儿童’。”

“记得我之前说什么来着,让你不要跟他多交流。你就不听我的,这下可好,等他死的时候,你会有多不是滋味……”

她忽然转头,诚恳地望着对方问。

“柳德米拉,你知道有什么方法可以帮人延续生命吗?”

话音刚落,柳德米拉变了脸色。

“你疯了?!别告诉我你是想帮那个小孩续命。”

“我确实准备这么做。”安洁莉娜平静地与柳德米拉对望。“你存在了这么久,知道的一定比我多。”

“我不知道!你休想从我这里套出什么东西来。我现在就走,咱们以后也别再见面了!”柳德米拉勃然大怒,悬浮到空中扭头欲走。没想到安洁莉娜拽住了她,死死不松手。

“每个人的命运都是定好的,悲惨和幸福都无法更改。你不过是一个罪人,一个和我一样得不到救赎的亡灵,竟然妄想去救一个要死的人!”

“……但我一定要让他活下去。”

柳德米拉试图挣开,然而对方抓得更紧了。几次挣扎后,她叹了口气,最终停下反抗。

“疯子。如果你真的想这么做,问我有什么用,我连我自己都无法救赎。你不如去问问神,看看祂会不会答应你。”

“可我如何才能与神对话?我能感应祂的指示,却无法让祂听见我的呼唤。”

“我同样也不能,你若真想这么做,不如去神在人间的领域试试运气。但你要记住:我们的神公平又残忍。松开我,我要走了。祝你好运,我们不会再见了。”

 

萨沙的灵魂震荡已经很明显了。安洁莉娜装作感应不到,快速飞向红场南侧圣瓦西里大教堂。如果说寻找神在莫斯科的领域,她唯一能想到的就只有这个地方。

自杀之人的灵魂无法进入教堂。安洁莉娜尝试着往里头迈了一步,只不过刚抬起脚,立刻就感觉脚上似有千斤之重,动弹不得。她后退两步,咬紧牙关,向教堂内冲去。“砰”地一声,仿佛撞在了一堵透明的墙上,她依然被隔绝在大门外。安洁莉娜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浑身颤抖。来自神圣洁的力量迫使亡灵本能地想要转身离开。她仰头看向教堂顶上金色的十字架,抿紧嘴唇,跪了下去。

我不会离开的,更不会去找恶魔求助。只有您能帮助我。

 

今天来教堂做礼拜的人很多。来来往往的人们穿过安洁莉娜的身体,走进教堂。她跪在门前,抵御着神力带来的威压,一遍又一遍地向神恳求。

您让我无数次面对死亡,我却不知生命的意义。如今,我愿意用一切换来萨沙的生命,包括您赋予我的不朽的时间和力量。

快到日落的时候,安洁莉娜感到身上无形的力量骤然一松,她一下摔在地上,双膝传来钻心的痛。

我有痛觉了。

安洁莉娜感觉到自己的变化。她甚至闻到了空气中的各种味道,花朵的芬芳,泥土的气息,还有教堂内焚香的味道。同时,她感觉自己体内正有什么在流逝,身上的灰色光芒逐渐黯淡。安洁莉娜明白了,这是神给她的启示和真正的时间。

我要快点回去。

她从地上爬起来,头也不回地向着疗养院的方向飞去。

当安洁莉娜赶回病房的时候,萨沙已经躺在了床上,身上插满了大大小小的管子。一旁心电仪上的曲线,在屏幕上无力地划出一个个微弱的小尖角。男孩紧闭着眼,就像一张薄纸片般的小尸体,只有每次呼吸时胸膛微微的起伏,证明他还在活着。她小心翼翼地走到床边,挨着他坐下来。此时,她闻到病房里强烈的消毒水气味,忍不住皱起眉头。

察觉到身边的动静,萨沙努力将眼睛撑开一条缝。

“是……安洁莉娜……吗?”

“是我,是我。我回来了,萨沙。”

“他们说,我快死了。从一开始……医生就告诉我,我活不到……千禧年来临。”

安洁莉娜没有回答,伸出手轻抚他光秃秃的小脑袋。

“我是不是要死了。”萨沙望着安洁莉娜,吃力地在苍白的脸上咧开一个微笑。“是由你来带走我的灵魂吗?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会很开心。”

“听我说,萨沙。”她暗自攥紧了拳头又慢慢松开,仿佛要借此获得开口的勇气。她在床边坐了下来,握住男孩冰凉的布满针眼的小手。

“有我在,你不会死。”

“怎么可能。从我们见面的那天起,我就知道早晚你要取走我的灵魂。”萨沙缓慢地反驳她,一字一顿地说着。“可我真的不害怕,安洁莉娜。你陪了我这么久,我已经很幸福了。”

他停下来,深呼吸几口,眼睛看向窗外的落日。

“人死了以后,灵魂会去哪里?我猜你也不知道。记得很小的时候我听过一个传说……有些人死后,既不会下地狱也不会上天堂。他们会变成天上的白鹤,飞过他们思念的人所在的天空。我真希望我可以变成一只白鹤,这样我就可以盘旋在莫斯科的天空上看着你了。其实,安洁莉娜……我从来没有觉得你是死神。你的名字,神父告诉过我,在拉丁文里的意思是‘天使’……”

安洁莉娜感到鼻子很酸,眼眶周围热热的,像是有什么液体即将涌出眼睛。

我看上去一定奇怪极了。我不想让他看见。

于是她露出甜甜的笑容,低声说:

“萨沙,闭上眼睛好吗。”

男孩顺从地闭上了双眼。安洁莉娜凑上前,轻轻捧住他瘦削的脸。离得近了,她注意到对方的眼皮上也是光秃秃的。

没关系,很快这里就会长出浓密纤长的金色睫毛。

“亚历山大。”这是她第一次念出他的名字而不是昵称。“亚历山大,你会拥有美丽而鲜活的生命。”

“安洁莉娜……你的手好温暖。”萨沙皱起眉头,似是不敢相信。

两人肌肤接触的刹那,安洁莉娜立刻感到体内那股力量正通过自己的双手传输到对方身上。与此同时,她的光芒正在快速黯淡下去,从灵魂内部开始生出一股被火烧时的痛楚。她咬牙挺住,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难过,眼前逐渐漫起了水雾。

泪眼朦胧中,安洁莉娜依稀看见萨沙的模样发生了变化。

那是成年的亚历山大。

神让我看见了你将来的模样,真好。

她如释重负地笑了,亲昵地与男孩额角相抵。

“萨沙,我的少年,我最可爱的人儿。你的人生还有很长的一段旅程。你会健康的长大,生出跟你妈妈一样漂亮的金发,还会长成一个帅气的大小伙子。你会开始学你最喜欢的钢琴,你会出名,会像霍洛维茨那样全世界地开巡演。你将赢得姑娘们的芳心,还有无数怒放的玫瑰……你会活下去,死亡对你来说是一件很遥远的事。”

萨沙睁开眼睛,眸子里满是疑惑不解。

“安洁莉娜,你、你在说什么……”

猛地,他仿佛感觉到了什么,于是颤颤巍巍地抬起手。

男孩手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正在愈合。

“为什么我的伤口在消失,你都做了什……”

“别忘了,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让你管我叫什么。我可是个会法术的女巫啊……相信我,萨沙,你会活着,然后忘记我,以及我们之间的一切。”

“不!我绝不会忘记你!”

“这是我与神的约定。”自己的光芒已经全部消失了,安洁莉娜头一次体会到身体灼烧起来的滋味。她强忍住剧烈的疼痛,笑得愈发温柔。“我已经结束了我的赎罪之路,同时我的时间也走到了尽头。神让我在死亡之后遇见你,起初我不明白为什么,事到如今我才领悟祂的用意。萨沙,还记得你曾经问我的问题吗,爱与死的关系,现在我能回答你了。它们本就是一体的,就像共生的玫瑰与荆棘,我们想要玫瑰,也需要忍受荆棘带来的痛苦。而生命,将在它们之中诞生。”

安洁莉娜松开手,不受控制地漂浮到空中。她费力地睁开眼睛眼,却看不见萨沙,也没有办法回答他焦急的呼唤。周围的一切似乎都消失了,一团光芒出现在她的眼前,越来越耀眼。

神在呼唤我。

她慢慢抬起手,去拥抱面前的光芒。

我要回归最初的地方了。

“安洁莉娜!”

在被光芒吞没的最后一刻,安洁莉娜看清了下方哭泣的萨沙。她最后一次望向他,嘴唇轻轻翕动。

“我爱你。”

你将带着我的祝福获得新生。

 

落日的最后一丝余晖也消失了,失去了光源而黯淡下来的病房里,原本趋于直线的心电图又开始有规律的上下起伏,划出一道道象征着生命活力的峰峦。亚历山大躺在床上,怔怔地望着天花板出神。这时,红肿着眼睛的娜塔莎推门进来了。她先是看了一眼床上的男孩,又看了眼床边的心电图。愣了几秒后,她像一头见到幼崽的母兽般跌跌撞撞地扑向他。

“萨沙!”她用力抱住仿佛还在梦中的男孩,带着失而复得的喜悦失声哭喊。“医生说你快不行了,才破例同意让我来看你最后一眼……我要让他亲眼看看你,听听你的心跳多稳定!”

亚历山大还是一副愣愣的模样,一滴泪却落了下来。

“怎么了,孩子?你怎么哭了?”

“没什么,娜塔莎阿姨……”他伸手擦了擦自己的脸,滑落的泪水却更多了。

“我好像,梦到了一个属于我的天使。我最后失去了她……却也与她不再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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沤珠槿艳

天才

二十岁那年,是我加冠。

母亲为我送上的成年礼,是姐姐的人头。


“杀了她吧,我儿。”

母亲笑着,端庄谦和,然后她转过头,对着长姐:“杀了他吧,我的姑娘。”


我是以天才之名出生在这一修仙世家,当时我只知道,自己的天才之称,再后来,又晓得了我的家族,在外的风评。

血海炼狱。


传闻在我出生的那一天,满池的莲花盛开,紫气祥瑞,龙腾虎跃,都到我家门户。

和我有同样遭遇的,是我的长姐,不过她出生的那一年,莲花没开,倒是满池子的淤泥,静静悄悄的,漫了出来。


我执着剑,我对着长姐,我偏头看母亲:“娘,为什么?”

长姐看着我,冷冰冰的,一如她从前的模样。

母亲端庄又温柔的笑着,...

二十岁那年,是我加冠。

母亲为我送上的成年礼,是姐姐的人头。


“杀了她吧,我儿。”

母亲笑着,端庄谦和,然后她转过头,对着长姐:“杀了他吧,我的姑娘。”


我是以天才之名出生在这一修仙世家,当时我只知道,自己的天才之称,再后来,又晓得了我的家族,在外的风评。

血海炼狱。


传闻在我出生的那一天,满池的莲花盛开,紫气祥瑞,龙腾虎跃,都到我家门户。

和我有同样遭遇的,是我的长姐,不过她出生的那一年,莲花没开,倒是满池子的淤泥,静静悄悄的,漫了出来。


我执着剑,我对着长姐,我偏头看母亲:“娘,为什么?”

长姐看着我,冷冰冰的,一如她从前的模样。

母亲端庄又温柔的笑着,父亲走到她的身边,轻轻拦住了她的腰,他们看着我们,甜蜜又靥足。

“因为你们是天才,天才,总是需要天才的血来浇灌,才能完美到无懈可击。”


长姐从小,就是我的光。

父母对我,总是严苛到了近乎变态的程度,看着我的眼神,就像看着一坨腐烂的死肉,他们评估着这坨肉的价值,仿佛我不是他们的儿子,是一个扬名立万的工具。

我知道姐姐的优秀,她十五岁的时候,以斩杀族中大族长成名,帮助我们一家,夺得了家族中最核心的力量。

二十岁,她斩杀了我的爷爷,家族昔日的顶梁柱,杀手锏。


我看着长姐,我笑一笑,努力缓解着尴尬的气氛:“没必要这样,母亲。”

我求助的向父母看去:“爷爷当初也是这么走的吗?爷爷他…”

“你爷爷是自愿。”母亲温柔可亲的笑容堵住了我接下来的话:“谁都愿意,用自己的身体去给天才磨刀,庸才可以,天才的身子,固然更好,要想坚不可摧,就得从亲人杀起。”

长姐舔了舔嘴唇,凉薄潋滟的眼睛里,是转瞬即逝的不忍。


长姐从小便带我。

我跟她学的剑法,手腕一翻,就耍一个剑花,我有的时候,会拿暗器扔她,她每次都能精准无误的接下来,用她的手,和她的嘴。

别练了,歇会儿,她总是这样,摸我的脸,手微微的冷着,她那样漂亮,我便折一枝花,灌入灵力,叫它永远也不凋谢。

然后,上前簪在她的发鬓上。

我会练着,以后还要保护姐姐。


然后我举起剑,颤颤巍巍的,指着她。

和我比起来,她显得从容淡定的多,毕竟,我也不是她第一个斩杀的亲人,她如今二十七岁,有一双秀媚的眼睛,和鬓边的桃花搭配,俏的让人心惊胆战。

出淤泥而不染,她看着我,冷冰冰的,濯清涟而不妖,我不做淤泥,你知道吗?

我知道,我吞了口唾沫,姐,我拿稳了剑,这么多年你对我的好,都是假的吗?

长姐沉默了一下。

是真的。

最后她点点头。


我和长姐交手。

她的剑实在是耍的好,或许我也不成多让,但到底是胆怯,看着她那双秀媚的眼睛,便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我气喘吁吁的后退,而她依旧云淡风轻的劈砍着,大踏步向前,仿佛下一秒,就要把我的剑震碎。

我脚步虚浮,不断后腿,手腕剧烈的颤抖着,用尽全力我才能接住她的招数,运了运气我向外甩出满手的暗器,她躲过去,最后一个擦破她的手背朝她的脸飞去,她用嘴接住,然后看我,一双秀媚的眼睛,冷冷的,带着讽。


“小时候,我劝你歇着些,其实是想救你的命。”

她向我走来,花团锦簇,步步生莲,每一步,都是她一人独属血泪染就的荣耀。

“挨几顿打有什么要紧的?这么多年了,只会这么几招,才是可惜。”

她捏紧了我的下巴,轻描淡写的,扶开我的剑,嘴里咬着的飞镖落下,她淡漠的,凉薄的看着我。

“其实不是谁都可以当天才,这朵花很漂亮,所以我救你,可惜,你还是没听懂。”


“我知道。”

我喘息着,然后我笑了笑,我抬头看她:“其实我知道你当时,是为了救我。”

她有些意外,蹙眉看着我。

我对着她的眼睛笑了,她可真漂亮,我这样想,可我笑着,龇牙咧嘴,那样残忍,又那样快活。


“但其实我这么多年每每用暗器打你,是想要你的命来着。”


我的长姐松开了挈掣我下巴的手,她一摸下巴,摸到了满手鲜血。

上面有毒,我好心的提醒,慢性毒药,会累积,我陪你练剑,已经十六年,所以,我给你下了十六年的毒。

“谁说天才就一定要有实力呢?”

我笑一笑,有的时候脑子,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她似乎是,也笑了一笑,这么多年我第一次见她笑,那双秀媚的,艳丽的眼睛,此刻亮闪闪的,却又不可避免的,透露出灰败。

然后她倒下去,我的父母为我鼓掌,他们骄傲的含着泪,为我喝彩哭泣。

我走到她身边,摘下那朵花,花在我手里颤抖一下,然后化成灰化成粉,就这样飘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

其实花上也有毒。

我笑一笑,只是我没告诉你。


再后来,十六年后,我被我一手带大的幺弟斩杀于桃花树下。

他看着我,居高临下的,笑着,像个小疯子一般的天真无邪,哥哥,你是天才,所以你不会让一个用同样路数的人赢你,所以你不碰我送道任何东西,可你没法,防住这花粉,防住这空气。

所以我站的,离你那么远。

我看着我的父母,他们明显,也知道幺弟的绸缪,所以离我离得够远,他们笑着,含着泪,欣慰的给幺弟鼓掌。


我想起十六年前母亲带我来这里的时候,她牵着我的手,指着长姐道:“杀了她,我儿。”

如今换作了幺弟,她摸着他的头笑,指着的,却是我了。


我又想起那双秀媚凉薄的桃花眼。

到了最后,她应该是想对我笑的罢,她想说她不是天才,我也不是,那些活下来的,庸才般的人物,才是我们中的佼佼者。


谁让在这个家里,天才终将被天才斩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