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们为什么会怀念诸葛亮
我知道在这个世界,理想被贬斥为妄想,忠贞被抹黑为虚伪,赤城被扭曲为造作,果敢被嘲讽为幼稚。
我知道这个世界的物欲横流,我知道这个世界的蝇营狗苟,我知道这个世界的世态炎凉。我同样知道自己的一生会过得混沌,怯懦,卑弱,渺小。
但起码我能透过诸葛武侯,去看到,去正视,去触摸,去体会,有人过完了如此夺目的一生,有人用一生去证明了善良的美好,执着的意义,仁厚的力量和永远不会褪色的,理想的光芒。
我们今天去尊敬......
我知道在这个世界,理想被贬斥为妄想,忠贞被抹黑为虚伪,赤城被扭曲为造作,果敢被嘲讽为幼稚。
我知道这个世界的物欲横流,我知道这个世界的蝇营狗苟,我知道这个世界的世态炎凉。我同样知道自己的一生会过得混沌,怯懦,卑弱,渺小。
但起码我能透过诸葛武侯,去看到,去正视,去触摸,去体会,有人过完了如此夺目的一生,有人用一生去证明了善良的美好,执着的意义,仁厚的力量和永远不会褪色的,理想的光芒。
我们今天去尊敬去缅怀诸葛亮,其实就是在这个让人窒息的世界里,给自己以宽恕,我们用他来告诉自己,人的生命可以活得多么灿烂,多么热烈,我们用他来告诉自己,一个人究竟可以活得多么勇敢,多么坚定。
我们更是用他来让自己相信,纵然山高水远,纵然真的“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也有最纯真的人性在无边的黑暗,在无尽的污浊中闪光。就是这稀少却无比耀眼的人性的亮光,透过与你我相距甚远的千年,依旧融入了我们这个民族的血脉,依旧让我们看到了原来这一切,从来不是虚妄。
大梁外传:除奸党林武师雪恨 用诡谋宋公明登基
癸卯中秋水浒联合产出(收官彩蛋)
中秋佳节,感谢各位百忙之中抽空做饭的老师!给老师们递月饼顺便揉揉爪呼噜呼噜毛!!祝各位同好中秋快乐,身体健康,2023顺利通关!
“阴晴圆缺都休说,且喜人间好时节。
好时节,愿得年年,常见中秋月。”
阅前警告:基于原著第九十回改写,内容杂糅,人物ooc,仅供娱乐,请勿轻信
*建设一点换头爽文,我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故事碎片缝合机。
*文末有彩蛋!!
书接上回,且说公孙胜已自离了大军去往二仙山,朝廷又出榜禁约,不许梁山众人入城。众将得知,亦皆焦躁,尽有反心,只碍宋江一个,水军头领遂特地来请军师吴用商议事务。吴用去到船中,见了李俊...
癸卯中秋水浒联合产出(收官彩蛋)
中秋佳节,感谢各位百忙之中抽空做饭的老师!给老师们递月饼顺便揉揉爪呼噜呼噜毛!!祝各位同好中秋快乐,身体健康,2023顺利通关!
“阴晴圆缺都休说,且喜人间好时节。
好时节,愿得年年,常见中秋月。”
阅前警告:基于原著第九十回改写,内容杂糅,人物ooc,仅供娱乐,请勿轻信
*建设一点换头爽文,我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故事碎片缝合机。
*文末有彩蛋!!
书接上回,且说公孙胜已自离了大军去往二仙山,朝廷又出榜禁约,不许梁山众人入城。众将得知,亦皆焦躁,尽有反心,只碍宋江一个,水军头领遂特地来请军师吴用商议事务。吴用去到船中,见了李俊、张横、张顺、阮家三昆仲,众人俱对军师说道:“朝廷失信,奸臣弄权,闭塞贤路。我想那伙奸臣,渐渐的待要拆散我们弟兄,各调开去。今请军师自做个主张;和哥哥商量,断然不肯。就里杀将起来,把东京劫掠一空,再回梁山泊去,只是落草倒好。”吴用听了,长叹一声,低首不语,肚里沉吟。李俊便问道:“军师何故叹气?”吴用答道:“兄弟所说这一席话,端的是有理。宋公明兄长常言目今宋朝天子,至圣至明,果被蔡京、童贯、高俅、杨戬四个奸臣专权,主上听信。依小生愚见,当今天子但事花鸟鱼虫、书画诗赋、笙歌蹴鞠,全无人君之体,若使之尸位,奸臣窃命,非但我一班兄弟性命难保,江山社稷亦危矣。不若俺们就此地效太祖旧例,起义兵夺了大位,清剿了君侧奸臣,只是负了兄长忠义之心,恐他不允,若行此事,须谋一万全之计。”李俊等众人大喜道:“军师如有此心,小弟当舍命助之,只不知军师欲行何计?”
正说之间,忽有军校报来:“天子差御驾指挥使口传圣旨:‘敕令宋江等明日辰牌入文德殿来,天子亲御宝座与群臣陪宴。’”吴用听了便道:“众兄弟休忧,计在这里了。”随即唤宋清、安道全,附耳低言道如此如此;又唤卢俊义、林冲、杨志、鲁智深、武松受计道,你几个便这般这般;再叫李逵、燕青、时迁也分付了,又暗中传令其余众人:“这般这般,至期不可有误。”
吴用商议已了,先来宋江寨中,见宋公明眉头不展,面带忧容。吴用置酒与宋江解闷,动问道:“闻说天子特赐我等筵宴,兄长何以愁闷?”宋江道:“诚恐这是高太尉的见识,假称御宴,实则暗伏机关谋害我等。”吴用笑道:“童贯、高俅被我们杀得胆寒心碎,如今受了朝廷招安,又有宿太尉在此,那厮们便有十分的计策也施展不得。放着众弟兄一班好汉,不要疑心,只顾前去,吴某自有计较。”宋江方才稍稍回颜。当夜吴用设酒备肴,与宋江饮酌尽醉方休。
次早天明辰牌时候,天子驾升文德殿。仪礼司郎官引宋江等依次入朝,排班行礼。殿头官赞拜舞起居,山呼万岁已毕,天子欣喜,敕令宣上文德殿来,照依班次赐坐。命排御筵,敕光禄寺排宴,良酝署进酒,珍羞署进食,掌醢署造饭,大官署供膳,教坊司奏乐,天子亲御宝座陪宴。
众人入席,吴用把眼来看林冲时,只见林冲箕踞席上,把眼瞅高俅身上,再看杨志时,亦怒目而视,有欲要发作之色。天子捧觞与群臣称喜,众人谢恩毕,宋江等却并不饮酒。天子道:“爱卿为何不饮?”吴用离席道:“宋公明兄长数日舟车劳顿,恐不胜酒力,吴用不才,愿代兄长饮之以谢君恩。”却待要饮,高俅笑道:“尔等反国草寇,本当凌迟弃市,蒙圣上宽恤收录,大敷旷荡之恩,得蒙赦免本罪,如今圣上特赐御宴,竟出此犯上不敬之语,如此推脱,莫非疑这御酒有毒么?”说言未了,左眼早着一石子,负痛倒地。天子大惊,高俅却待声张,只见林冲把酒案只一脚,踢在一边,抢起身来,衣襟底下掣出一把明晃晃刀来,搦的火杂杂。吴用便把手将髭须一摸,堂下众兄弟齐声道一句:“反!”便都掣出暗器。林冲大踏步入来,扯住高俅,杨志便来拿住蔡京,卢俊义拿住童贯,鲁智深拿住杨戬,李逵揪住天子,拽拳便打,一面打,一面骂道:“你这鸟皇帝,怎地听信四个贼臣挑拨,暗下了毒在酒里?如不是俺家军师,俺兄弟皆死于此处!”这道君天子是个文墨的人,何曾见过如此阵势!已自吓得屁滚尿流,口中唯唯答道:“不敢不敢!”武松抢上前来,一脚将酒瓮踏翻,瓮片裂开,滚出一颗红珠。武松指着那红珠道:“不必吃惊!眼见得此物是鹤顶红了。”李逵见状,大骂道:“狗皇帝,你如今更有何话说?”宿太尉惊得呆了,却待要走,被燕青拦住,其余众官见挟了天子,乱作一团,早走不动,俱被梁山众人拿住。
天子吃打不住,一面求饶一面叫道:“都是尔等不才奸佞之臣!朕招抚梁山义士,尔等从中作梗设计下毒,以致坏了国家大事!”李逵喝道:“咄!你这撮鸟,若是和俺硬到底,你黑爷爷倒饶了你。你如何却向俺讨饶,毫无帝王之体,今日俺定饶不得你!须将你同这贼厮们碎尸万段,方解我心头之恨。”言罢掣出腰刀正欲下手,吴用叱道:“休要放肆!俺们梁山义士替天行道,只为剪除君侧元凶首恶。蔡京、童贯、高俅、杨戬四个奸贼,谗佞专权,嫉贤妒能,包庇滥官污吏,陷害天下百姓。今日我等举此事,实为清君侧、扶朝廷,尔等若不从者,俱为奸贼同党,便行扫除处死!”便唤时迁近前,时迁是个飞檐走壁的人,方才乱时早从宫内窃了皇帝玉玺,奉与吴用。
堂下众臣见了此等阵仗,才知梁山众人有大变,志在必行,若不相从,定遭杀害,乃俱离座叩首道:“宗社人民,系诸将军,唯将军令,无不遵教!”天子自知绝望,乃自除冠冕,西向望阙再拜道:“小子嚚顽,愚戆不能任事!”吴用把眼看着天子道:“陛下所行自绝于天,我梁山众人宁负陛下,不敢负社稷,愿陛下度德量力。”李逵焦躁道:“你姓宋,我的哥哥也姓宋,你做得皇帝,偏我哥哥做不得皇帝!”天子道:“小人却并不敢姓宋。”李逵道:“你也休要姓李,辱没了黑爷爷的名姓。”天子喏喏连声而退。
吴用命白胜上前将那红珠倾在瓮里,便教鲁智深服侍杨戬喝下,不多时,杨戬七窍流血而死。那蔡京、童贯、高俅三个早唬得惊的三魂荡荡,七魄幽幽,身子软作一堆。吴用喝令将三人收监,次日午时三刻拥出长街,两把尖刀举,一朵纸花摇,带去开封市心里,吃了一剐。林冲看剐了高俅,径自觅得娘子与泰山坟茔,都浇酒洒泪祭奠了,众人嗟叹不已。
看官听说,此一回缘何都是吴用主张?原来先前吴用与宋江置酒时,酒里已自下了蒙汗药,次日众人赴宴时,宋江兀自昏睡未醒。吴用安排宋清、安道全换了喽啰服饰留营看视,又于小喽啰数内,选拣三个相貌相似的,穿了三人的衣服,假扮三人赴宴,实为凑齐一百七人之数,教朝廷不疑。比及宋江转醒时,殿上大事已定矣。这一着,只是绝了宋江后路,教他死心塌地。
次日,看看天色将明,大众齐逼宋江寝所,争呼万岁。寝门传卒摇手禁止道:“宋将军尚未起床,诸公幸勿高声!”大众道:“今日策宋将军为天子,难道你尚未知么?”言未已,宋清排众趋入。正值宋江惊觉,起问何事?宋清略言诸将情形。宋江道:“万万不可!这是何人主张?须坏了我等一世忠义清名!”宋清道:“此事都是军师主张。曾闻兄长述及谶言,况兄长上应玉府天星,不妨就为天子。”宋江道:“且待我出谕众兄弟,再作计较。”言毕趋出。见众人露刃环列,齐声呼道:“诸军无主,愿奉宋将军为皇帝。”宋江尚未及答,吴用并林冲等已捧进黄袍,即披在宋江身上,众将校一律下拜,三呼万岁。宋江道:“事关重大,奈何仓猝举行?况我等沐受国恩,亦岂可妄自尊大,擅行不义?”吴用即进言道:“天命攸归,人心倾向,兄长若再推让,反至上违天命,下失人心。若为赵家起见,但教礼遇旧主,优待故后,亦好算始终无负了。”说至此,李逵已抱宋江上马。宋江揽辔语诸将道:“我有号令,你等能从我否?”诸将齐称听令。宋江道:“京内大臣,与我并肩,你等不得欺凌,朝廷府库,及士庶人家内,你等不得侵扰!如从我命,后当重赏,否则戮及妻孥,不能宽贷!”诸将闻令皆拜,无不允诺。宋江见众人皆服,乃心生一计,佯作大惊之状跌于马下,吴用忙扶至帐内,启请安道全看视医治。医毕,吴用屏退左右,问安道全道:“兄长所患何疾?望神医实言相告。”安道全道:“无他,但心疾耳。军师遽出此计,公明兄长欲诈病拖延,还请军师速作主张,兄长心疾可痊。”
于是吴用与林冲引大小兄弟及新降官僚上表,请宋江受禅即皇帝位。宋江览表,大惊道:“汝等欲陷宋江为不忠不义之人耶?”吴用道:“非也。端王轻佻不可以君天下,兄长仁义播于四海,理合受禅以安四翼。”宋江勃然变色道:“宋江岂效逆贼所为!”拂袖而起,入于内室,众人皆散。三日后,吴用又引众人入府,请宋江出。众皆拜伏于前,林冲奏道:“今天子已自惭逊位,兄长不即帝位,兴师讨逆,不得为忠义也。今天下无不欲兄长为君,若不从臣等所议,是失民望矣。”宋江道:“宋江乃郓城一吏,并未有德泽以布于民。今一旦受禅为帝,与篡窃何异!”吴用苦劝数次,宋江坚执不从。吴用谓众人道:“恁们尽依我行。不如此,行不得。”于是吴用托病不出。
宋江闻吴用病笃,亲到帐中,直入卧榻边,问道:“军师所感何疾?”吴用答道:“忧心如焚,命不久矣!”宋江道:“军师所忧何事?”连问数次,吴用只推病重,瞑目不答。宋江再三请问,吴用喟然叹曰:“小弟本一村中学究,始随晁盖,后遇仁兄,救护一命,坐享荣华。至梁山水寨,破官军,受招安,相随仁兄至今,言听计从。目今天子无才无德,文武官僚,咸欲奉兄长为帝,灭辽平寇,共图功名。不想兄长坚执不肯,众人皆有怨心,不久必尽散矣。若文武皆散,辽兵来犯,流寇四起,江山难保。小弟安得不忧乎?”
宋江道:“某非推阻,恐天下人议论耳。”吴用道:“圣人云:‘名不正,则言不顺。’今兄长名正言顺,有何可议?岂不闻‘天与弗取,反受其咎’?”宋江道:“待军师病可,行之未迟。”吴用听罢,从榻上跃然而起,将屏风一击,外面文武众官皆入,拜伏于地道:“将军既允,便请择日以行大礼。”宋江惊道:“陷宋江于不义,皆卿等也!”吴用道:“兄长既允所请,便可筑坛择吉,恭行大礼。”便使戴宗往蓟州二仙山具述上事,延请公孙一清,公孙胜闻之,欣然来归,乃卜地于汴京,筑起三层高坛,择日禅让。
至期,端王请宋江登坛受禅,坛下集大小官僚四百馀员,御林虎贲禁军三十馀万,端王亲捧玉玺奉宋江,宋江受之,坛下群臣跪听读册已毕,宋江即受八般大礼,登了帝位。吴用引大小官僚朝于坛下。改宣和四年为靖忠元年,国号梁。宋江即传旨,大赦天下。谥天王晁盖为太祖武皇帝,封吴用为丞相,卢俊义为大将军,公孙胜为国师,文武各官皆呼“万岁”。大小官僚,一一升赏,四方军民,无不欣跃。有诗赞曰:
银烛熏天紫陌长,禁城春色晓苍苍。千条弱柳垂青琐,百啭流莺绕建章。
剑佩声随玉墀步,衣冠身惹御炉香。共沐恩波凤池上,朝朝染翰侍君王。
吴用奏道:“‘天无二日,民无二王’。端王既禅天下,理宜退就藩服。乞降明旨,安置端王于何地?”言讫,挟端王跪于坛下听旨。宋公明遂降旨,封端王赵佶为徽文公,即日便行。吴用按剑指佶,厉声而言道:“立一帝,废一帝,古之常道!当今天子仁慈,不忍加害,封汝为徽文公。今日便行,非宣召不许入朝!”佶含泪拜谢,上马而去,自此自号曰“奉旨填词赵十一”。
【彩蛋】
吴用字学究,郓城东溪村人也。少有殊色,晁盖爱幸之,乃共谋取梁中书生辰纲。事泄,用随晁盖奔梁山泺,为军师。为人美丽自喜,上望见,说其仪貌,识而问之曰:“是军师吴用邪。”因同观天书,繇是始幸。及上立为帝,用以丞相录尚书事,外统都畿,内为谋主,宠爱日甚,出则参乘,入御左右,旬月间赏赐累巨万,贵震朝廷。或谓公孙胜曰:“丞相于朝廷太纵横,国师宜启天子,抑其威福。”胜答曰:“天子之在梁山也,进退狼跋,吴学究为之辅翼,令翻然翱翔,不可复制,如何禁止吴用使不得行其意邪?”
及诸寇既平,辽金拱手,上于汴京大会,置酒作乐,谓用曰:“今日之会,可谓乐矣。”用曰:“大动兵燹而以为欢,非仁者之君也。”上醉,怒曰:“武王伐纣,前歌后舞,非仁者邪?卿言不当,宜速起出!”于是用拂袖引退。上寻悔,请还。用复故位,初不顾谢,饮食自若。上谓曰:“向者之论,阿谁为失?”用对曰:“君臣俱失。”上大笑,宴乐如初。
用常与上卧起,尝昼寝,偏藉上袖,上欲起,用未觉,不欲动用,乃断袖而起。其恩爱至此。用亦性柔和便辟,善为媚以自固,每赐洗沐,不肯出,常留中视医药。上诏将作大匠陶宗旺为用起大第北阙下,用以朝中多务,固辞不受。上又令将作为用起冢茔皇陵旁,内为便房刚柏题凑,外为徼道,周垣数里,门阙罘罳甚盛。后山陵崩,用思慕哭泣,绝粒三日而薨。及葬,冢上忽生一树,柯条枝叶,无不相抱,时人异之,号为“共枕树”。
——《大梁国志·吴用传》
换头素材:
《水浒传》《三国演义》
《宋史演义》《前汉演义》
《三国志》《汉书》《断袖篇》
【宋吴】不臣
半生儒冠付绿林——加亮快乐日24h企划【04:00】
上一棒: @徽舟的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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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江没出场但真的是宋吴,也可能宋是宋徽宗的宋。暗黑,角色死亡预警。
*又名:吴用无用的复仇。
吴用立在文德殿外已有三四个时辰。正午时分白虹贯日,阳光直照在发亮的石阶上,实在晃眼。
“圣上正与太尉枢相议论朝政,还请大人稍候……”
吴用像没听见似的,垂首愣愣盯着襕袍一角。有微风拂起衣袖,恍若往日沙场上沾染血色的军旗猎猎。
那骇人的梦境里扯住他的宋公明,衣袍也是这般鲜红。
夜里醒来冷汗满身泪如断珠,满脑子仅有一个想法——要去楚...
半生儒冠付绿林——加亮快乐日24h企划【0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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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江没出场但真的是宋吴,也可能宋是宋徽宗的宋。暗黑,角色死亡预警。
*又名:吴用无用的复仇。
吴用立在文德殿外已有三四个时辰。正午时分白虹贯日,阳光直照在发亮的石阶上,实在晃眼。
“圣上正与太尉枢相议论朝政,还请大人稍候……”
吴用像没听见似的,垂首愣愣盯着襕袍一角。有微风拂起衣袖,恍若往日沙场上沾染血色的军旗猎猎。
那骇人的梦境里扯住他的宋公明,衣袍也是这般鲜红。
夜里醒来冷汗满身泪如断珠,满脑子仅有一个想法——要去楚州,要去楚州看看。
可朝廷的使臣阻了他的脚步。连圣旨都没有,只是轻飘飘的一句口谕,令他即日进京面圣。车马劳顿几天到得京城,过了西华门进了皇城宫,却等了半日也未见到皇帝一面。
皇帝真在里面么?恐怕议论朝政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一直捱到天将擦黑时分,才有一个小黄门趋走上前。“圣上有谕,宣大人见驾。”
吴用动了动站得僵直的腿脚,跟上来人脚步而去。金雕玉砌,屋檐森森,俨然是皇家威仪——而他却只觉得可笑:皇宫此夜,又有什么手段迎接我?安放了水银的御膳,或是带着鸩毒的美酒?还是藏在殿内的几百刀斧手?未免太过兴师动众。
小黄门径直引路到了福宁殿前。夜幕将临,一只苍鹰猛然俯冲下来,直撞在高啄檐牙上,发出决绝的嘶吼。檐角上精雕细琢的獬豸兽碎裂开来,和着残损的羽毛散落一地。
吴用定了定神,微微躬身向小黄门说:“公公,带错路了吧。此是官家寝殿,下官卑贱之躯,如何能踏足此地。”
“这……大人,这是官家的意思,小的也只是照做。”
吴用闻言沉默,敛衣上了殿前阶墀。
“下官参见圣上。”
殿上天子正斜坐在龙案后,见状忙道平身赐坐,“卿一路劳顿,寡人特设此席与卿接风洗尘。”
“谢官家隆恩。只是夤夜时分,圣上召臣于寝宫之内饮宴,恐怕不合宫中礼数,若他日言官进谏,不知圣上如何自处?”吴用淡然一笑,“更何况臣曾为草寇,多有犯上,幸蒙圣上赦罪招安,归为宋臣。若被有心人抓住纤毫差错,褫夺官诰不说,惟恐性命难保。”半是刻意地,他把“性命难保”四个字咬得很重。
皇帝执杯的手一滞,“卢安抚坠水一事,寡人也觉得颇为蹊跷,正欲追查……”
“那宋安抚呢?”吴用打断道。
“宋安抚?寡人听得他在楚州惜军爱民,人人钦敬,卢安抚殁后本欲召他进京亲加抚慰,又虑楚州如今军务繁忙,天遥路远若是沿途遇险,岂不是得不偿失?因此寡人亲差殿前御使赶赴楚州,赏赐御酒一盅,他定能体察寡人一番苦心。”
“……官家圣明。”
“既然如此,卿可就此入席。”
“官家深夜召臣前来,有何圣谕?”
“久闻智多星熟读兵法韬略,寡人近来得一古阵图,苦于身边无人能解,所以召卿前来,欲讨教其中奥妙。”
“不知书在何处?”
“卿且满饮此杯。”
吴用脑中嗡的一声轰鸣。
今朝廷赐饮药酒,我死无辜……
今朝廷赐饮药酒……
药酒……
面前金樽盛着清酒,闪着琥珀般的光泽,可耳侧俱是梦里的声音萦绕,清酒映出的光也冷了几分。如若这酒有毒,大概便是走了兄长旧路——同归黄泉却是无妨,可吴用到底存了几分不甘心。
“官家有话便问,只是这酒,恕臣不敢喝。”
意料之外的,皇帝并未发怒,反而倾满一杯酒起身走到吴用跟前,“可是怕这酒中有毒?”言毕朗声大笑起来,“也罢。兄弟新亡,你心存疑虑也情有可原。你且随寡人来。”
吴用强按下心里的躁乱,随着皇帝趋步入了内室。
哪里有什么古阵图。分明是皇帝卧榻。
“官家既要就寝,容臣告退。”吴用屏了口气,缓缓道。
皇帝未置可否,只是带了分意味不明的表情看着他。殿里长明灯光刺眼,竟不如昔日厢房里一隅烛火显得温柔可亲。吴用想着,一边在这金光辉映间细细打量起面前的天子来。
皇帝元丰五年生人,数来该已过不惑之年,却全无一丝白发,眉宇间仍存着遮掩不住的、如少年人般涉世未深的轻佻虚浮,又有几分文人超脱红尘的仙风道骨。道君皇帝长于深宫大内,工于书画,批阅奏折所用的丹朱,大概是他平生见过最炽烈的红了吧。
又想起比皇帝尚年轻几岁的宋公明,想起他们一同走过的和着血与泪的长路,想起他终日难展的眉头,想起他褪去从泥沼之中挣扎出的狠厉,鬓发染上的尽是风霜雨雪。
通天冠衮龙袍上是金珠玉帛滋养出的雍容华贵,是民脂民膏堆出来的富丽堂皇。
可凭什么?就凭姓赵?凭着姓赵就可以任意而为?不分贤愚只看亲疏远近,不顾这天下苍生苦痛兵戈纷扰,只顾皇城中的丰亨豫大?
皇帝仍端着那酒,竟自己喝了半盏,“此酒朕已饮过,卿可安心否?”
长久的沉默中,吴用心底陡然生出荆轲专诸一般的决然来。“承蒙厚爱,在下惶恐之至。”于是接过酒盏垂眸一饮而尽。
皇帝脸上露出几分征服者的笑容,抬手攀上吴用腰际玉带。
“官家醉了。”吴用将身一侧,“恕臣唐突,臣从未听闻官家有断袖之好。”
“大内禁中尽是寡人所有,又有何人敢忤逆寡人?”
“若是我说,这皇宫早该换个主人,你又作何打算呢?”
“你说什么?”皇帝陡然变色。
吴用心下一横,猛然抬手抓住皇帝衣领,“我且问你,宋公明犯了何罪?自归顺你宋朝以来,外御辽国,内平三寇,南征北讨屡立战功!昔日我等兄弟今已折损大半,如今他又犯了何罪?你要赐他毒酒?还是全听奸臣之言便寻些风流罪过?未免太过狠毒!”
皇帝全未料到方才低眉顺眼的人会怒生暴起,惊吓之际只得搬出帝王架子,“你大胆!寝殿之中岂容你如此放肆,污蔑寡人!你可知这是诛九族的大罪!此时我若传侍卫进殿,治你大不敬之罪,你便死无葬身之地!”
“污蔑?一国之君毫无信义,有什么可忠可敬之处?又何来污蔑?”身体中怒气奔涌,吴用拼了全力紧紧抓住衣领,把皇帝狠狠摔在御榻旁。
“来人救驾!救驾!”皇帝大喊道。
“别喊了。”吴用带着几分嘲讽说,“官家你忘了,先前梁山泊草寇最擅用药迷人,进殿之前我已在外殿香炉中撒了迷药,此时殿前那些带刀侍卫,殿内那些小黄门,想必都已沉入黑甜梦乡了吧。”
“你……”皇帝话未出口,一双手就扼住了他的咽喉。
“我听闻鸩酒入腹,中毒者会腹痛如绞,喉咙阻塞,最后窒息而死。今日御酒无毒,可我却好奇窒息的滋味。”颈上那双手越扣越紧,手的主人眼底通红,眼角上扬,似带着笑又似带着恨,“官家,你不好奇么?”
“宋公明一直说,当今天子至圣至明,只是佞臣弄权蒙蔽圣听。可我看你这皇帝昏庸之至,穷奢极欲忠奸不分,还妄图收臣僚为弄儿。你以为杀了宋公明,我就会顺了你?你做梦。”
皇帝瞪大的双眼中满是惊恐,口中发出混沌的音节,两只手失了智似的摇动。
“我知道你是想问,相隔千里,我如何能知道你赐了他御酒?是否与他有私书往来?那我告诉你,我与他之间无须书信,我是凭我的心。”
“放,肆……”皇帝气息难通,声音微微。
“呵。”吴用冷笑一声,却全然没有放松的意思,“赵佶,你枉为人君。”
皇帝终究文弱,几番挣扎之后便再无力反抗,任由那双铁箍般的手带着汹涌的怨愤锁在颈上,扼住最后一丝气息。
吴用头一次亲手杀了人。
虽是多年混迹绿林丛中可终究是个儒生,平生用尽了阴谋阳谋唇枪舌剑,杀戮罪业无数,可亲手了结一人性命却是头一回。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想到这双执扇握笔的手竟有如此大的力气,能将万乘之君活生生扼死。
诛九族的大罪?吴用看着那人逐渐失焦的眸,脱了力滑坐在地上,低低笑起来。我已孤身一人,何惧一死!官家,当真以为,这世上人人都如你一般贪生怕死,爱这荣华富贵么?
安享荣华富贵,你也配?
若士必怒,伏尸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缟素,今日是也。
皇帝啊皇帝,你还是太天真。你千不该万不该,赐了毒酒给宋公明,又宣我入京。
宋公明也是天真。安分守己?哥哥,你还是低估了我的偏执。
吴用一抬手把烛火打翻在衮龙袍上,顷刻之间便掀起炽烈的红浪。他就这么看着红浪淹没了皇帝,淹没了御榻,又爬上自己的衣带、袍袖,爬上鬓发与肌肤。
赤色的火苗张牙舞爪,渐渐吞噬了金碧辉煌。
仿佛是宋公明立在水泊对岸笑盈盈说道,军师一路辛苦。然后他把自己沉入红色的怀抱里。
仁兄英灵不远,万望饶恕吴用任性妄为之罪。他低声念道,仿佛祷词,又像是诔文。
彗星拖着长尾扫过月亮,福宁殿燃起的熊熊烈火把黑夜灼出血色的缺口,宫人此起彼伏的惨烈哀号,混杂着栋折榱崩的毕剥响声,撕扯着东京城的静谧。
“走水了!走水了!护驾!”
可惜为时已晚。至尊无上的皇帝连同他沉睡半宿的殿内侍卫,和烈火的始作俑者一同化作一捧焦土。
纷乱中似乎有人在歌唱——
“登彼西山兮,采其薇矣。
以暴易暴兮,不知其非矣。
神农虞夏忽焉没兮,我适安归矣?
于嗟徂兮,命之衰矣!”
公孙胜看着面前逐渐被烈火吞噬的血帛,沉默着咬破指尖滴了一滴血进去。
“走吧。”火焰黯灭后,公孙胜说。
“师父要去哪儿?”樊瑞朱武异口同声问道。
“此处不可留了,吴学究叫我们传信众兄弟,往暹罗避祸去。”公孙胜说。良久,又长叹道,“明知是飞蛾扑火,痴人呐,痴人。”
-
“臣领命。”吴用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这几个字,“还请天使大人带路。”
“吴大人,您一身缟衣面圣可不合规矩,叫圣上看了晦气。”来使乜斜着眼说道,“难不成,大人近来府中有丧么?”
听闻“有丧”二字,吴用仿佛被击中似的,猛地抬眸向来使眼中望去。
然而锐利的攻击力仿佛也只是一瞬便泄了气。“大人说笑。吴用孤身一人又无家眷,只是平日爱穿素色罢了。也是在下考虑不周,面见圣上自然要着穿朱戴紫。还请大人稍候,在下更衣便是。”
“先生清减至此。”僮仆边为吴用理着腰带边说,“……庐州卢安抚前些时日进京,回程便毫无来由坠水而死,恕小人直言,先生此去京城,恐怕……”
“我自有分寸。”吴用打断道,“系那条吧,镶玉鞶带方与这官袍相配。”
待穿戴整齐,外面日头已高。一瞬恍惚间,吴用分不清这是武胜军还是梁山泊,抑或永远宁静永远安谧地沉睡在记忆里的东溪村。
“若我十日未归,你便拿着此物去二仙山寻公孙道长——”吴用将旧衣带递过来,略有磨损的边缘透出些血红字迹,“我早料到会有此日,只是没想到如此之快。我却无妨,余下的人能多活几个,也便值得了。”
“多多保重。”
【白虹贯日】
《战国策·魏策》:
夫专诸之刺王僚也,彗星袭月;聂政之刺韩傀也,白虹贯日;要离之刺庆忌也,苍鹰击于殿上。此三子者,皆布衣之士也,怀怒未发,休祲降于天,与臣而将四矣。若士必怒,伏尸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缟素,今日是也。
【长歌采薇】
《史记·伯夷列传》:
武王已平殷乱,天下宗周,而伯夷、叔齐耻之,义不食周粟,隐于首阳山,采薇而食之。及饿且死,作歌。其辞曰:“登彼西山兮,采其薇矣。以暴易暴兮,不知其非矣。神农虞夏忽焉没兮,我适安归矣?于嗟徂兮,命之衰矣!”遂饿死于首阳山。
今天遇到同学聊未来去向,说谁谁刚过本科线但是滑档了,所以去复读。想到那个谁也是二批,话到嘴边却又没有讲。三年前你会想到以后自己居然会消失在话题中吗?她看到我一定会联想到你,没有聊到你究竟是怕我尴尬还是根本不知道你的消息。
我心说我们都要向前看,过去很多事情没有再提的必要,不是每个人都会在旧事重提里获得正向反馈。但偶尔还是会想,当初如果如何如何,现在又会怎么样呢?可是从来没有“如果”,分岔的时间通向无数个未来,无论是背离、汇合还是平行,无论靠拢交错还是互不干扰。
今天遇到同学聊未来去向,说谁谁刚过本科线但是滑档了,所以去复读。想到那个谁也是二批,话到嘴边却又没有讲。三年前你会想到以后自己居然会消失在话题中吗?她看到我一定会联想到你,没有聊到你究竟是怕我尴尬还是根本不知道你的消息。
我心说我们都要向前看,过去很多事情没有再提的必要,不是每个人都会在旧事重提里获得正向反馈。但偶尔还是会想,当初如果如何如何,现在又会怎么样呢?可是从来没有“如果”,分岔的时间通向无数个未来,无论是背离、汇合还是平行,无论靠拢交错还是互不干扰。
第一次看同人就看的是魔道祖师的官配忘羡,那会儿是初三还是高一,我记不清了。
那会也没用LOFTER,也没去wland,更别说小蓝鸟或者ao3了,唯一的同人作品获取渠道就是微博。
微博超话的同人创作质量我至今仍然不敢恭维,看了好多好多,最后把风间清瞳老师列为了我的特别关注。我都没太用过微博的这个功能……特关一直就只有俩,时至今日我的微博特关还有一个是GD,因为老师微博账号注销了。
我是一个很爱看原作向的人。然后风间清瞳老师的原作向真的很戳我。完全符合我对原作人物的理解。
当时甚至有把老师作品里的一些句子背下来往作文里写……。我记得特别清,还被王一凡(我同桌)借鉴了一句去写情书去了。也有试......
第一次看同人就看的是魔道祖师的官配忘羡,那会儿是初三还是高一,我记不清了。
那会也没用LOFTER,也没去wland,更别说小蓝鸟或者ao3了,唯一的同人作品获取渠道就是微博。
微博超话的同人创作质量我至今仍然不敢恭维,看了好多好多,最后把风间清瞳老师列为了我的特别关注。我都没太用过微博的这个功能……特关一直就只有俩,时至今日我的微博特关还有一个是GD,因为老师微博账号注销了。
我是一个很爱看原作向的人。然后风间清瞳老师的原作向真的很戳我。完全符合我对原作人物的理解。
当时甚至有把老师作品里的一些句子背下来往作文里写……。我记得特别清,还被王一凡(我同桌)借鉴了一句去写情书去了。也有试过自己写同人文,写的自己都没眼看……。于是更加膜拜风间老师的文。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没看同人,因为忙着考试学习,也不知道当时忙啥了,反正很忙。高二吧,高二开始玩原神嘛,磕了公钟,于是又开始看同人。
这次信息渠道广了很多,从老福特到小蓝鸟到ao3,再到wland,再到塔塔离论坛。我是有一次在一位公钟太太的合集列表里,看到她还画过忘羡。于是又开始回味这一对儿小情侣。进而不可避免地想起来,那会儿是有位老师写的特别特别好来着。但是脑子发蒙,想不起来叫啥。也就一直没再多寻思。
今晚出门戴的耳机,随机播放突然播到了《何以歌》,很久没听过了。该说不说忘羡广播剧主题曲是真的好听……然后我瞬间萌生了一种真的特别特别特别想再看一遍那位老师的文的冲动。
于是上微博超话找,没找到。我当时琢磨着就不对劲,以我印象中那位老师的文采,如果还在写,必定是超话内的精华帖。但没有,一点痕迹都没有。
后来还是在一个写手的评论区找到了“风间”两个字,我死去的记忆突然活了过来。
以一种激动的心情在LOFTER搜索,在看到熟悉的“风间清瞳”四个字,还有那些我以为忘记了实际一直都记得的文章时,说不高兴是假的。
先去看了老师的置顶,停更退圈了,意料之中的事。看微博那边的意思,好像是因为一些很不愉快的人为因素导致的。很遗憾。她的每一篇作品我都有看,我觉得写手对于角色的爱是能透过字里行间表达出来的。她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过蓝忘机和魏无羡。当然,还是希望老师在新的天地里也能找到新的快乐和爱。
只是有点感叹,我那些热烈的喜欢原来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变得平静,甚至封存在记忆的某个角落。需要一些特定的事物才能触发。
不过没关系,就像沈神申老师个签里的那句话“炙热地爱过,毫不后悔。”一样,不管是忘羡还是公钟,或者我以后的哪一对CP,我都很高兴能认识他们,并用我生涩的文字去努力地记录他们的存在。
如果在爱意蓬勃的时候,用心去刻画过,那么即使一些因素使爱不再汹涌,而是变得平和甚至不起眼了,我也不会遗忘的吧。
《一拳把水浒打爆》
鲁达再入一步,踏住胸脯,提起那醋钵儿大小拳头,看着这郑屠道:“洒家始投老种经略相公,做到关西五路廉访使,也不枉了叫做镇关西。你是个卖肉的操刀屠户,狗一般的人,也叫做镇关西!你如何强骗了金翠莲?”
武松再入一步,踏住胸脯,提起那醋钵儿大小拳头,看着这蒋忠道:“老爷始投景阳冈,打死了吊睛白额大虫,也不枉了叫做武门神。你是个不明道德的豪强,狗一般的人,也叫做蒋门神!你如何欺侮了小施管营?”
宋江再入一步,踏住胸脯,提起那醋钵儿大小拳头,看着这黄信道:“我起自花村,投郓城为吏,做到玉皇大帝的女婿,也不枉了叫做镇三山。你是个与慕容狗贼做手下的兵马都监,狗一般的人,也叫做镇三山!你如何强赚了我......
鲁达再入一步,踏住胸脯,提起那醋钵儿大小拳头,看着这郑屠道:“洒家始投老种经略相公,做到关西五路廉访使,也不枉了叫做镇关西。你是个卖肉的操刀屠户,狗一般的人,也叫做镇关西!你如何强骗了金翠莲?”
武松再入一步,踏住胸脯,提起那醋钵儿大小拳头,看着这蒋忠道:“老爷始投景阳冈,打死了吊睛白额大虫,也不枉了叫做武门神。你是个不明道德的豪强,狗一般的人,也叫做蒋门神!你如何欺侮了小施管营?”
宋江再入一步,踏住胸脯,提起那醋钵儿大小拳头,看着这黄信道:“我起自花村,投郓城为吏,做到玉皇大帝的女婿,也不枉了叫做镇三山。你是个与慕容狗贼做手下的兵马都监,狗一般的人,也叫做镇三山!你如何强赚了我花荣贤弟?”
李逵再入一步,踏住胸脯,提起那醋钵儿大小拳头,看着这殷天锡道:“老爷始从江州后上梁山,做到宋公明手下爱将,也不枉了叫做李直阁。你是个狗仗人势的鸟厮,狗一般的人,也叫做殷直阁!你如何怄死了柴皇城?”
林冲再入一步,踏住胸脯,提起那醋钵儿大小拳头,看着这汤隆道:“老爷始投东京开封府,做到八十万禁军教头,也不枉了叫做金钱豹子。你是个凿铁的打铁匠,狗一般的人,也叫做金钱豹子!你如何强骗了徐教师?”
燕青再入一步,踏住胸脯,提起那醋钵儿大小拳头,看着这吴用道:“我始投卢员外家,拆白道字顶真续麻,诸路乡谈诸行百艺无有不会,也不枉了叫做智多星。你是个穷乡僻壤的教书先生,狗一般的人,也叫做智多星!你如何强骗了我家主人?”
贺重宝再入一步,踏住胸脯,提起那醋钵儿大小拳头,看着这宋江道:“贺某始投大辽狼主,做到兀颜手下副统军,也不枉了叫做呼保义。你是个犯罪落草的鄙猥小吏,狗一般的人,也叫做呼保义!你如何愚弄了那欧阳侍郎?”
吴用再入一步,踏住胸脯,提起那醋钵儿大小拳头,看着这赵佶道:“吴某始随晁盖后遇宋公明,做到梁山泊机密军师,也未让我哥哥做大宋皇帝。你是个轻佻荒淫的浮浪子弟,狗一般的人,也配做大宋皇帝!你如何毒杀了我公明兄长?”
【宋吴】木天
算是开篇之作吧。
虽然写得烂但是它长呀…
是十三个行文略显仓促的短篇凑合起来的。写到最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是人设更趋近新水…私设如山。
一个离谱到趋近于过度解读的脑洞(真的很扯),灵感来源于《且介亭杂文》(的题目)。
微前后呼应,以及别问我为什么北宋的时候会出现南宋明朝甚至王国维的诗词(
楔子
梦里花落知多少。夏夜觉寒,蝉鸣空寂寥。可叹人去缘难了。随君直过奈何桥。 清酒素绫心已昭。物情轻薄,孤雁难上九重霄。惜埋玉家国难报。忠义之名谁知晓?
我叫木天。很奇怪的名字...
算是开篇之作吧。
虽然写得烂但是它长呀…
是十三个行文略显仓促的短篇凑合起来的。写到最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是人设更趋近新水…私设如山。
一个离谱到趋近于过度解读的脑洞(真的很扯),灵感来源于《且介亭杂文》(的题目)。
微前后呼应,以及别问我为什么北宋的时候会出现南宋明朝甚至王国维的诗词(
楔子
梦里花落知多少。夏夜觉寒,蝉鸣空寂寥。可叹人去缘难了。随君直过奈何桥。 清酒素绫心已昭。物情轻薄,孤雁难上九重霄。惜埋玉家国难报。忠义之名谁知晓?
我叫木天。很奇怪的名字,是不是?
这个名字,是曾经梁山泊的吴军师和宋头领给我取的。
拾
“你叫什么?”
那日别的情形我不甚清楚,只记得天气甚好,远山泡在温软的云朵里,横斜树杈之上鸟雀嘀啾,阳光穿过莺声燕语遍撒一地,照得我身上每一寸肌肤都暖洋洋的。
“我没有名字。没人要我。”我低着头紧攥衣角,手上暗暗使劲想把不合身的破烂短衣拉得长些。
“你年纪尚小,也不知打发你到何处去,到小生那里做个童仆可否?”
我不知道怎么就对这轻柔的嗓音点了头,亦步亦趋地跟着他离去。那人走路时衣袂飘飘,一地阳光被他颀长的身形蚀出一个暗色的空洞,又被沉稳有力的步伐踏得细碎,跳珠般地溅起,散落在他一头青丝之上,熠熠耀眼。
似是个有生气而雷厉风行的人。
一道朱门轧轧轻启,不大的院落中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庭中晒着的成堆的书,房前恣意怒放的紫薇和朱槿花团锦簇。画梁上几只麻雀扭动着饱食米粟的肥硕身躯熙熙然飞起,不满地洒下一串鸣叫,蹋散一地芳英。
了无尘埃的衣摆在暖风中微微浮动,一袭天青直裰几近融入天色,在姹紫嫣红中显得分外低调,让我莫名其妙地联想到遮天蔽日的红色官袍中鲜见的一捧天空。那人四下望望庭院,驻足停留,转过头来。
我第一次注意到他的脸。他面白,远山也似黛眉,唇瓣清透如水。长的倒是眉清目秀儒雅的很,唯有眼神不同别处,虽是清澈如秋水一点,秋水之下却是砭人肌骨的冰刃,藏不住的杀气。
“你就住东南那间耳房,那儿,靠近柴垛那处。”
交代完这句,他就径自离开了,留给我一个逆光而行的背影。我呆立着望着他,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好一个怪人。
后来我才知道,他确确实实,是个外人看来有些古怪的人。
后来我才知道,他看大部分人时,都是这样冷冽的眼神。
后来我才知道,这个看起来文弱的书生,就是那个善使两条铜链,据传杀人如麻不见血不眨眼的梁山军师吴用。
玖
我每天的工作不多,洒扫庭院,打水,搬柴,都是些普通不过的粗活。至多每隔一段时间,得将他屋内堆积如山的书卷摊出来晾晒。
小时有幸学得不多的几个字,有时便偷摸着翻两页书看。一次被他撞见,我胆战心惊,将书置于一旁,讨饶说下次再也不敢了。但预料中的狂风暴雨并未响起,他只是拍拍我的肩膀,说读书是好事,我以前当过教书先生,以后我教你吧。
后来我问过他为什么,他笑起来,说你识字有益无害,对你增添学识对我省去少许案牍劳形的麻烦,有何不可?要说后悔也不是没有,当时说错啦,读书也不一定是好事,儒冠多误身嘛。
这是我记忆中为数不多的他的笑颜。小时父母也给我讲过“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道理,当时不解他一介文人在这样一个重文轻武的时代还道“读书不一定好”,直到现在,才略识了那话里满腔的愁滋味。
他身体似乎不是很好,偶有咳疾,时常能撞见他羽扇掩了嘴轻咳。听梁山上一个待得较久的小厮说,他胸前有去二龙山时落下的旧伤,估摸着是伤了肺。“你是不知道啊,数寸长的匕首就被他自己插到胸口,生生拔出时哼也不哼一声,伤没好就去驭马奔驰,这才将三山好汉和那双鞕呼延灼收入囊中。”那家伙添油加醋绘声绘色地给我描述,“真是个奇人,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狠?我不清楚,他似乎对兄弟们都挺好的。他会抱着酒坛找水军喝酒,会跑到练武场看将军们练箭,会和兄弟们一起涮肉片。不过据几个被俘上山的官兵描述,他在前线指挥作战时,眼睛里那份阴鸷狠毒,啧啧啧…简直恐怖如斯,看起来忒吓人。所以外头所传的神乎其神的什么“梁山军师是魔星降世,杀的人在梁山众人中排名第一”应该不为虚言,至少后半条不是。
我总觉得这些言论言过其实了些,似乎意在贬低。打仗嘛,向来是你死我活,今天不死别人明天就死自家兄弟,军师用计神出鬼没,梁山大军摧枯拉朽,那应该是好事,是个人能力,扯什么魔星降世?他听到我这席话,只是摇着羽扇说,他们传便让他们传去,让朝廷吓得屁滚尿流让我梁山威名远扬,未尝不是好事。
有些扯远了。他有时咳疾犯了,就让我炖些止咳化痰的梨羹。我第一次为他干这活时,他看着陶碗中半透明的梨块对我的厨艺表示赞许,舀一勺浅尝后眉头轻蹙,调羹在碗里翻搅两下,抬头嘱咐下次少放点糖。
哦,原来他不嗜甜。真是怪哉,那为每次我买梨时他都让我捎些豆沙馅饼?还有个奇怪之处,当我对公孙胜提起此事时,道士笑得一口茶喷了出来,我问他原因,那人一脸坏笑着点点我的脑袋,说起别的话题∶“你只管记着,你们家主人和寨里的宋公明关系好,那便是了。”
捌
公孙胜说的是很正确的。
主人和那宋公明的确交往甚密。宋头领生的黑,主人又面白,每次两人站在一起,黑显得更黑白得更白,阴阳禀自然,教我想起主人房里挂着的八卦阵图来。
据说吴军师那把爱不释手的羽扇就是宋公明送的,知道这个传言还是因为我初识他时的一个纰漏。一日晚上我摸黑去房里帮他点灯,一片乌漆抹黑中好像碰掉了什么东西,正欲捡起,就听见“嚓”的一声,脚下什么东西折断了。我暗叫不妙,赶忙掌灯查看,影影绰绰的灯光下,主人那把白竹雉尾羽扇横卧在地,边缘的两根羽毛无力地耷拉下来。
他气忿至极,揪着我的耳朵一字一顿地告诉我修不好就让我人首异处,凶神恶煞的样子像是能将我一口吞了。面对着那双阴侧侧如不怀好意的狐狸的眼睛,我心惊胆战,结结巴巴地保证一定完好如初。
但谈何容易?那羽扇用的是上等雉尾,我在后山树林布了数个陷阱,还带着弩满山坡转悠,几天下来连雉的影子都没见着。那公孙道长平日里待我好,我失魂落魄地跑去求他帮忙,结果这道人当真颇有神力,居然隔了一天就将扇面修复好了。
那扇上安了两根新羽竟是好看不少,羽毛长短错落有致,愈发现出气派来。我满心欢喜,心想这次脑袋好歹是保住了。那公孙道长摆出一派老成持重谆谆教诲的样子,一本正经地说∶“其实你大可不必那么慌,贫道与学究共事多年,他虽然杀人如麻,却还不至于草菅人命。不过嘛,你弄坏的是他的羽扇,这就不好说了…”
没等我问为什么,道士一脸八卦地告诉我,那羽扇是宋公明初上梁山时送给我家主人的,吴学究喜欢的不得了。
“别看他看起来一副冷血的样子,其实对于梁山对于宋公明,学究还是挺温柔的。”道长拍拍我的肩膀,“去把扇子还给你家主人,再拖下去他要等急了。”
我跨出门槛时听见身后低低一句∶“也不知是温柔还是执拗。”
主人拿到羽扇,手在扇柄处摩挲两下,长舒一口气,睨我一眼,道∶“没拿新扇子来糊弄。不过欠了人情,小生估计得请那公孙道长吃茶了。”
我吃了一惊,望着他云淡风轻的样子,心里暗忖这人果然料事如神,一眼便知扇子的修理者是谁。胡思乱想之际,他突兀地问了一句∶“现在给你取个名字好吧?以后方便称呼。”
见我点头,那人不假思索地说出口来∶“叫‘木天’吧,好么?”
从那以后我就叫木天了,一个听起来有些奇怪的名字。
这个评价是公孙道长说的。我和他说起取名的事,道人摸摸髭须笑道∶“‘吴用’这个名字古怪,你这个名字也古怪,真不知是什么传统。”
“别听那道士胡诌,他满嘴的话都不知是真是假。你去打听打听,公孙一清当年一个天罡地煞的故事可是诓住了不少人。”后来听闻公孙胜这席发言的吴学究手执一本《淮南子•地形训》头也不抬,“木克土,土为地,地对天,天三生木,地八成之,此为八卦之理也…”
说实话,这些东西我一知半解。只是听着他滔滔不绝的讲述,我莫名其妙地想到∶
公孙道长所述羽扇为宋公明所赠,应该不是在诓人吧…
柒
打东平东昌两府之际的发生的一次口角,是我唯一一次顶撞他。
那时他收到了宋江传书,登时就坐不住了,催促着让我备马。我看着他一脸心焦的样子,再想到他在卢员外营中的漠然,一时性发,冲撞之语不过脑地就出了口∶
“小乙哥哥果真说的不错!主人赚那卢员外上山来,作为他的部下不为他出谋划策,怎么却为宋公明分析战略失误?”
他明显一滞。
“你意所指,小生在这寨内,只为宋公明一人的军师?”
我咬咬牙,心说一条道走到黑罢了。
“《爱莲说》有云∶‘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便是说尽莲之通达事理行为正直;人高于草木,不应有等于乃至甚于莲之品性吗?旁人也罢,主人是梁山军师,怎可因私偏袒失了事理?”
他那双眸子虽是本不配有的清澈,却是深不见底幽邃至极,在我将目光投过去时,甚至还有青苍色的寒光映出。这样的神情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柔和下来的秋水般的双目,星波流转,竟是瞬间和蔼下来。
或许之前是他这只狐狸条件反射式的自卫?而当他意识到说话的人是我而不是什么敌人,便收起了他的防御?
果真是个看不透的人。
“木天读书倒是真有长进,引经据典字字珠玑,想把老师噎住。”
阴阳怪气。
“吴用不仅是公明哥哥一人之军师,更为这八百里水泊梁山的军师。这梁山之主只可他宋公明一人当得,而小生便得辅佐他当得,人人各有其职分罢了。兄长为梁山之主,便是最为有所广益,至于吴某之手段及其过程如何,无关痛痒。”
“《爱莲说》还有云,‘莲,花之君子者也。’所以此番言论为君子所求。吴用不是嵚崎磊落之人,既不喜也不为莲,更不如君子,而是一朵食人花。”
“吴用现要上马去东昌府,就此别过。”
待我咀嚼完他的话回过神来,他早已勒马跑远,空留一粒渺渺背影。
远远遥望,碧云空暮之下,劲风吹的那人一袭白衫云帆似的鼓起,我竟觉得是紫骝之上凭空生出一对翅翼。
一人一马迎着日头飞驰,全身被红日天光染为赤色,竟像是扑火而去,缦缦烟霞贴地飞。
陆
那次冲撞事后想来我也颇有悔意,毕竟是以下犯上,毕竟他有恩于我,毕竟他说的,居然不无几分道理。他并未与我置气,只是一如往常教我认字念书,叫我掌灯倒茶,叫我木天而不是什么冷淡的小厮,倒是应了公孙道长那句“温柔”。
我讲的大部分故事实为琐事,接下来这件同样如此。后来无论什么时候什么人在我面前提到梁山,我总会想告诉他们,山东斩木为兵揭竿为旗的起义头领和据说是魔星降世的机密军师,也有温情的一面。
是夏日的一个雨天,雨敲缥瓦之声替了双眼告诉我是场骤雨。主人并不在家,我也乐得清闲,有一搭没一搭地随手翻阅典籍。
门被“啪”一下用力推开,骤风觑了空猛灌进来。抬首看去,主人和宋公明两人站在门内,浑身半湿,发梢上滚着水珠,衣摆边溅满泥水。似是察觉到我惊诧的样子,两人对视一眼,复又被对方狼狈不堪的样子逗笑了。主人笑起来眉眼弯弯似两钩新蟾,我的注意力一下被吸引,进而想到,他要是平日里少深锁眉头而是嘴唇多向上翘几次,定是凤仪美好。
“军师,宋头领。”我连忙迎上前去,“怎么弄的湿淋淋的?快坐下,我拿些干爽衣物来。”
“我二人去后山赏莲,相偕游览未注意天色,落雨后才匆忙返回。”宋公明拉着主人半点不客气地进屋。
“哥哥说笑。若不是哥哥说什么不用带伞马上回来,怎会如此?”
“军师这是责怪于某?”
笑话。主人话中半点怒意没有,反倒和煦如春风,怎生个“责怪”法?
“有诗曰∶‘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如今你我同淋雨,能否算半个白头?”
“怎么想到这个…”喃喃一声。
两人褪下被雨水洇成深色的外袍,许是受了湿气又被凉风一刮,这一不大的动作竟是激起他一串难以抑制的咳嗽。宋公明“欸呀”一声,扯过我刚拿来的外衣不由分说将主人裹上,顺手抚上对方前额探看温度。
主人咳得眼泪都飙出来,目中水光盈盈却不似弱柳扶风,倒是有几分像一只卖惨的狐狸。宋公明身量短,给主人试温度时半抬着头,栗色眼睛里蕴着温情,雨影衬得面色晦暗不明,透出岁月缱绻的味道。双手之间两人安静对视,让我无端想起秋天温柔整个世界的落叶。
“咳咳…真是好生一个‘同淋雨’…”主人咳嗽缓和了些,讪笑着腹诽道。
“幸好没烧。”宋公明吃了定心丸似地垂下胳臂,转头嘱咐我煮些暖姜汤来祛祛寒气。
“军师,某上次便说木天这个名字多有不妥。无伞盖,便是自身无遮盖保护;无口,便是自身不能倾诉。”
主人轻咳一声∶“无保护差矣,‘木天’本意为木制天棚,建成以用保护他人而其自身无需被保护,乃是舍己为人之物;不能倾诉差矣,祸从口出,语以泄败,且观如今世道,良善人等之口本就无立足之地,当应言语化为行。”
“这番解释,倒是有几分‘蜡炬成灰泪始干’之意。”
“依小生所想,像那飞蛾扑火才是。”
“哦?军师的比方好生奇怪。飞蛾扑火,莫不是自取灭亡?”
“谁道定为自取灭亡?飞蛾扑火,点燃我照亮你,正与‘木天’那份舍己为人的品质相似。”
“蜡烛不也与其相似?”
“蜡烛却同为此,但点完后留下的尽是烛泪,非为敦默寡言之辈,便不是‘无口’。飞蛾渺小,燃烧后灰烬都少,雁过无痕;飞蛾渺小,但也是尘雾之微补益山海,萤烛末光增辉日月,尽己之绵薄之力为火苗提供燃料罢了。”主人一脸淡然,反驳之余顺手从屉里取出个纸包,“尝尝,豆沙馅的。”
宋公明摸了块馅饼∶“军师这话倒有些像诡辩之术,不过某挑不出半分毛病。这人活一世,草生一秋,飞蛾愿为理想焚身,纵是蚍蜉撼树螳臂当车,也算是真真切切燃烧过一次。只是在这梁山之上虽能护一方百姓安定,但要想精忠报国却有口难言,着实令人不免欷歔。”
“如今大宋外有敌国外患强敌环伺,内已狼烟纷飞战乱四起,而奸臣蒙蔽,最不知情的竟是当今圣上,当真可笑至极可悲至极,有口不如无口。”
“芸芸众生相,尘世一蜉蝣。生命短暂,能为理想焚身,亦是足矣。军师看那窗外风雨,”宋公明指向窗外白茫茫一片云压急雨,“可否有‘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之意?”
“不知兄长之‘铁马冰河’,是否是杀的朝廷人亡马倒,片甲不回,梦着也怕?”
“非也,某之所想,是不破楼兰终不还的大汉铁骑,当关的飞将军,铁血杀契丹,扬威漠北。”
“时人苦把功名恋,只怕功名不到头。哥哥不怕,那入梦的,是兄长讣告?”
“能带众兄弟走上一条康庄大道,搭上一条性命又有何妨?”
我望着瓦罐里姜黄的汤咕嘟咕嘟滚沸,极突兀地打断了两人谈话∶“军师,宋头领,姜汤煮好了。”
似是无意,实是有心,我终归是不舍得看他们这样聊下去,尽管那些剜心剔骨的话,日后皆成了谶语。
此后除了主人“小生不爱吃甜”这样对馅饼的推脱,一直无话。当我发现主人的眼神似水中縠皱一漾,我忽然明白他为何说是不爱莲却仍去赏莲了。
恍然忆起所谓落叶的温柔,也是见一叶落而知岁之将暮,终究摆脱不了在某场霜雪后化为春泥,尘归尘土归土的命运。
宋公明准备离开的时候已是雨晴天霁,一缕阳光从门口溜进来,映在他额前金虬般耀眼的印子上。他想起什么似地顿了一下,偏转头来望向军师。
“饶是像你说的那样,某一人淋雨便够了。军师淋雨,要头痛的。”
伍
残灯无焰影幢幢。
主人就在这样的光影下濡墨挥毫写着什么。他有些心不在焉,没写几个字又停下笔来,望向灯底的两茎灯草,目中两簇淡淡火苗随着火光一跳一跳。鼠须笔并未回到藏青笔架山上,而是安静伏卧在那双布满薄茧的手中,有些炸毛的笔尖与白纸相抵,在工整的字迹后洇开一小片深浅不一的墨迹,犹如水墨丹青中宕开一笔,一纸大好河山。
身后白墙上影子被灯火拉得高高大大,沉睡巨兽般浅浅蜷缩在昏黄的墙面一隅,暗影与墙面相接,看上去竟也和宣纸上那块边缘参差不齐的墨迹相似,正像泛黄宣纸上一幅泼墨画山水。
主人注意到手中毛笔,“啊”地轻叹一声,忙将其归于原处。他对着那平展齐整的纸凝眉沉思良久,最后将其拿起置于桌旁油灯之上。
那灯正值油尽灯枯之际,有了燃料火焰立马窜起跳跃堕入兴奋之中,桀骜不驯的烈马般腾骧嘶鸣。接着是燃烧噼啪声中极突兀的一句∶“呀!”
未燃尽的纸带着火苗飘飘落到地上,火舌舔舐之处转瞬化为木炭样的焦黑,宣纸受了刺激皱缩起来,在火中挣扎扭动着,让我不禁想起在火中扑扇翅翼的白蛾。主人半捂着手呆立在一边,细长眼眸极不自然地瞪得老大,眼角惶惶然乱颤,像个头一次知道火会伤人的孩子。
一时间屋内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声和火焰呼呼的燃烧声。我从未见过他如此局促神态,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烫着了,忙拉着他到院里汲了井水细细浇洗。
屋外天阶月色凉如水,井边梧桐借风抖落一树轻寒。天上一轮庾楼月危悬,水井中素影轻摇,一派风光夜景。
“烫的有些厉害…刚刚怎的心不在焉?明日里我去寻个膏药来贴。”我将水桶置于一边,轻声道。
他不回答我,而是自顾自说∶“木天,那公孙胜走了。”
“走了?去哪儿了?”
逆着月光我看不清他的脸,只听得低低一声㥜叹∶“走了,不回头了。下山云游去了,不回来了。”
“记得从前七星聚义之时,那道人也暂住东溪村。小生对他说,道士,你会看手相吗?他说,放心好了,你命纹长着呢,反正死不了。”
“那时在东溪村做教书先生,学堂窗外芳草长堤烟柳弄晴,岸上垂杨鹅黄嫩绿一片,云日温暖燕雀啼鸣,微风中有飘絮学飞。白练样的河水潺潺而过,云飘在水中,鱼游在天上。那儿好啊,多美啊,多漂亮啊…”
“可是小生家不在东溪村。公孙一清走了可以四海为家,若是梁山没了宋公明没了,小生去哪儿呢…”
他的声音慢慢低下去,说到最后几近是蚊蚋般细不可闻,低低的絮语和他嘴边的氤氲的雾气一起消散在空气里,再也碰不着了。
我小心翼翼地问∶“已经招安了,去当官不行么?”
主人立在梧桐疏影打出的月光斑驳中,望向天上的月亮,水中的月亮。他忽然抬起未伤的那只手,拾起脚边的木桶扔进井里。
水中那轮素影霎时被水影吞噬了,碎成千片万片,再也找不见一丝踪迹。
他的语调变得极其冷淡生硬∶“回去吧。”
房里的油灯早已熄灭。
我张了张口,终归是没敢告诉他,抑或他也知道,我同样看到了已焚烧殆尽的纸上的那团墨迹和墨迹前的十四个字。
十四个方方正正的楷体,笔锋锐利如挺挺钢枪般的字∶
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
肆
自攻打方腊来他似乎爱笑了许多,亲和力强了不少,据阮小七说,他像是又看到了曾经那个吴教授。近日来他还多了个爱好,带着阮小七去江南水乡的河流打水漂,也常叫上我去。这方面他的功夫极好——他本也是个极聪明什么都会一点的人,打水漂时石片叩击水面啪啪啪啪十来声脆响,有时连水底锦鳞都会被惊得跃出水面,当真厉害的紧。
小七一脸得意∶“木天你不知道吧,军师这一手打水漂功夫可是我二哥五哥教的…”
然后活阎罗脸上的得意瞬间被“二哥五哥”吞没了。
主人拍拍他的肩膀说,江南水系纵横如棋盘,够他们和张横张顺一起游的。再说二爷五爷那么厉害,在阎王手底下当着大官也说不定呢。
我望着他背在身后攥得死紧指节发白的手,猛然惊觉他的笑意都带着黄连样的苦涩。
好个蘸着泪水画笑容。
以前在中军大帐,他曾用那双手无数次掀起兄弟们身上的白布,瞄一眼他们的脸后又像触了炽热的火炭般骤然缩回。接着他便会下意识的扶稳一旁哭成一团的宋公明,再默默将宋公明肩上的那份担子挑到自己身上。
我有一次跟他说,你哭吧,哭出来会好受很多的。他呆呆盯着面前如豆灯光∶“哭?哭什么呢?哭不出来,更哭不了。”
这般话语,好像这是种什么弥天大罪似的。良久又是喃喃一句∶“哭什么呢…”
宋公明这天是突然到访的。主人笑着招呼他,从屉里摸出一个纸包。我吸吸鼻子,空气中弥散出一股熟悉的甜香味,纸包里躺着的是熟悉的豆沙馅饼。
宋公明却只是定定的望向他,良久没头没脑地吐出一句∶“痩了。”
是痩了,我暗想。近日来他更衣时鞶革都往下掉,当真是频移带眼,应了一句“人比黄花瘦”。
主人眨眨眼睛,唇角没来由地向上一个弧度,伸出手去理好宋公明额前几绺散乱碎发∶“白了。”
是白了,我一惊。宋公明,乃至于主人,已有些风鬟鬓,鬓角片片碎琼乱洒。
原来从古至今都不存在一叶知秋,只有一叶惊秋。
那个替天行道的起义头领,那个叱咤风云的机密军师,他们在变老,而且似乎还比常人老的快些。岁月正饕餮般小口小口吞噬着他们的青春,永不停止永不靥足;光阴正巨碾般一点一点压过他们的人生,印出道道波纹样的年轮。
但我觉得他们眼角鱼尾般的褶皱似乎不出自时间的手笔——而是一条条已逝的鲜活生命,转刀般蚀刻出一条条或凸或凹的壑沟,像大宋绵延千里万里的江山,像他们已走或未走的崎岖道路。
行路难啊。
“倒是应了军师前番言论,‘白头若是雪可替,世间何来伤心人?’只是某还盼一句,‘醉眠秋共被,携手日同行’…”
“‘生同衾死同穴’便足了。兄长难道不知乐天还有一句,”主人望向窗外,“‘白头并非雪可替,相识已是上上签。’”
屋外大雪糁径,枯黄草梗被彻底掩埋,宋公明来时的足迹亦然。风霰纷纷,素雪铺天盖地,染白了群山的头。
叁
(额…插一句极其不应景的题外话,此次吴用的哭不在宋江死后而在别离之时,算是…想象?)
我只见他哭过一次,在兄弟们都得了封赏以后。
那也是我见他的最后一面。我对他最后一面的记忆,开始于空气中一股雪梨的清香。
当天他蛰伏一冬的咳疾又犯,所幸不很严重,他说也别请什么郎中,再熬碗梨羹来便好了。
我将火生得很旺,黢黑的瓦罐内很快飘出一股严冬本不该有的梨花的气味,春天的气味。
我忽地想起一件小事∶有一次我说自己看到一句写春日的诗,“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他笑起来,说这是写冬天下雪的。我一时语塞,强词夺理道又不是不可以,冬天的心是春天嘛。见他一袭荼白衣裳坐在那里,正是又像雪花又像梨花,后半句不知怎么脱口而出,“就和主人一样。”他一下子怔愣住了,估计是从未听过这般话语,好半天才憋出一句,冬天就是冬天,春天就是春天,若是冬天有春天那样温暖的心,冬天不就化掉了?我说,化掉也好,化成一江春水,冬天就成春天啦。
身后一阵闷咳。我忙将梨羹盛出,给倚在榻上的人的人端稳送去。他默不作声地啜饮,没喝几口又停下来,我侍立极近,看到碗里印着的他脸色复杂的倒影,心里暗道不会糖又放多了吧。
但随即证明是我多虑,亦或是少虑了。水中那道影子被撕裂成簟纹,他手中的碗筛糠一样剧烈抖动起来,最后由于频率过大,“啪”的一声滑落下来,跌得粉碎。
碗底脱离了碗沿的怀抱,咕噜噜滚到我脚边,欢快地旋转两下又倒扣在地上。我吃惊的望向他,那人鸦羽也似睫毛不合章法地乱抖一气,喉间滚出一串低低的悲鸣,眼里瞬间镀上一层水汽。
压抑了许久的苦痛变得开了闸的洪水一般不可收拾。开始是紧咬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的不肯示弱,后来悲伤逐渐翻上来难以压制。他把头埋的低低的,泪珠顺着微微翕动的鼻翼簌簌滑落。他的哭声与嗓音极度不符,听上去是冗长的鼻音加上一个嘶哑颤栗的尾音,中间夹上几声喘不上气的咳嗽。嗓音淬着曜紫的地火直往下掉,像是能直掉到忘川河掉到奈何桥掉到阎王殿门口。
我无端联想到这样一幅场景∶被鲜血和残阳染为鲜红的寸草不生的战场,几点寒鸦缀在天上挥之不去,“嘎呀——嘎呀——”,粗嘎嘶壓,听上去简直像刀斧摩擦时那种金革之声。
以前一个善于捕鸟的小兵吓唬我说,乌鸦爱吃死人肉,会把尸体的两枚眼珠扣下来当琉璃球玩。他还说,喜鹊和乌鸦都是黑色不同之处在于喜鹊的黑闪闪发光,像玄色的绸缎;乌鸦的黑毫无光泽,像来索命的黑无常。乌鸦叫声难听,被认为是不吉利的征兆。
真是不吉利,后来,那个小兵也战死沙场。
我看见那人的愁绪有如鸦群般黑压压乌泱泱积在心底。我想出言安慰或者说点什么,一时只能站在一旁手足无措。
那是征讨方腊以来他第一次哭成这样。后来他应该还这样哭过两次,一次在无人知他的武胜军,一次在楚州南门外蓼儿洼,那都是后话了。
塌上轻轻一声∶“木天,你且记住。”
“从今往后,世上再无梁山再无军师吴用,只有武胜军吴承宣。”
贰
他就站在我面前。
他身后是和梁山泊相似的景色,只是四面八方蒙着鬼魂样的灰白阴翳,让人瘆得慌。他似乎又瘦了,身躯几乎撑不起一身松松垮垮略显沉重的粗麻孝服,衣摆及地,让我在初夏莫名联想到结在地上的秋霜。那面容异样模糊,但隐约分辨得出来和着装一样惨白,看上去简直像七月半从地里爬出来的孤魂野鬼。他全身上下最扎眼的地方是颔下颈处一条青紫的淤痕,好似玉柱之上盘桓毒蛇一条,触目惊心。
我试图唤他,但对方没有回应,只是伸出手来,似是在展示给我看∶
一双不知是因使铜锏还是常年握笔布着薄茧的手,一道烧燎疤痕竖壑虎口。而掌心那道命纹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遽缩短,好似一条受了惊想钻回土去的千足虫,转瞬没了踪影。
千足虫,本该是辟邪保平安的象征…
我大骇,正欲开口询问,就看见眼前世界轰然倒塌,连一点残垣断壁都不复存在。
我一下子睁开眼睛。
面前是熟悉的住宅——他在去武胜军赴任前说是当官后自有新童仆,塞给我一张地契打发我到东溪村他的旧居——也是后来才多方打听到,他做承宣使这个闲曹时性格极其孤僻,除了去公廦每天都是深居简出,连个小厮都没有要,活像只离群索居的孤雁。
天色方明,一缕阳光从镌刻着“喜”字的窗棂间溜进来,让人能清晰观察到屋里盘旋打转的细细尘灰。桌上苦苦支撑了一夜的蜡烛被割梦刀般的穿堂风一下吹熄,蜡油直漫到烛台外,空留一身烛泪。
原是昨夜看书时睡着了,刚刚仅为南柯一梦。
真的只是南柯一梦吗?
几日后的清晨我出门采买一些小物件。今日的集市似乎格外热闹,远处犬吠狺狺,一个算命的老瞎子摇着铃杵口中吟着“时也运也命也”,两个小孩儿高擎着一只纸鸢飞跑而过,身后尘土泥沙飞扬。
“嗨呀,我跟你们讲,那宋公明死的可真是冤枉…”
经过茶铺时,风有意无意地刮起,正将这句话送入我耳朵里。
宋公明…冤枉…
“你说什么?”我顿时扑上去,情急之下差点没揪住他油光可鉴的领子。
那人是个胖子,下巴上的肉随着他说话时气流的喷吐一颤一颤,整个人肥头大耳壮的像牛,似乎能顶上数个主人。“小兄弟你着什么急嘛…”
“你刚刚说什么?”
“刚刚?哦…刚刚…楚州的宋安抚殁了。”
我努力克制住情绪,压住声音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怎么回事?”
“鸩酒一壶。就前段时间。那武胜君的吴承宣和应天府的花将军也吊死在宋江墓前。啧啧啧…着实惨烈。”
这话的打击不亚于有人狠劲地打了我两个巴掌。我顿时只觉脑内嗡鸣阵阵,眼前似有血色翻下去又涨上来,像他们再也看不见的起风时秋阳下一浪一浪红彤彤的高粱。
双腿一时几乎难以站稳,力气全部转移至臂上,我一把抓住那人的胳膊,近乎失控的问道∶“你说什么?你在骗人…”
“哎呦呦疼…轻点…”
事后想来胖子的脾气真是很好——我那样用力地钳住他,他也不破口大骂。
“我骗你干什么?吴承宣和花将军两人送葬时我还去看了,那抬棺的人跟我说,吴承宣那口棺材简直轻得不像样,像装的不是尸体而是只鬼…”
胖子明显对这种神神道道的东西感兴趣,说到这里神情愈发认真起来∶“我和你讲,吴承宣的死相当真是诡异极了。那花荣入殓时死不瞑目,眼珠外凸而舌头外吐,还像是含冤自缢的模样;吴承宣却是面色如常,甚至还带着笑,一点都不像以前那幅冷酷寡情的样子。”
“要我说啊,那梁山军师是魔星降世,定是要等死后复仇,这才笑得满足…”
…
他死了。
他没有!
他死了。
他没有…
他死了。
当我替胖子付了茶钱一路飞奔回家时,我才恍然间意识到我有多么崇敬这个人。
铜钥被塞入锁眼狠命地转动,木门不堪重负发出吱呀呀的哀鸣,接着“咣”的一声被我一下推开。房顶上一对寒雀惊飞而起,一只飞向东,一只飞向西。
我对居住了半年的小院向来感到熟悉——石阶上晕着的淡墨染的青苔,屋内被蛀虫啃噬却仍带着木香的房梁,房后墙砖垒起的熏得煤黑的灶台。但现在,它们好像和主人一样,都变得陌生起来,离我远去了。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我想起临别时他将羽扇交给我道∶“帮忙保管着,好么?”
“这…不妥吧…”
“我也不是什么梁山军师了,留着干嘛。再说,若是留着,日日思君不见君,小生怕自己断不了念想。你拿着吧。”语调极其平淡,压根不像是在将心爱之物赠人时的反应。
“不过没准还得还我。你知道的,吴某可不讲信用。”
当真是不讲信用。
我从柜子里翻出木盒,取出那把羽扇。自分别以来我一直不舍打开,现在…似乎是时候了。
第一次拿到它时太过着急忙慌,并未细细端详。我将手附上扇柄,那扇竟有如辟寒犀般渗着温温然的暖意,好像刚刚有人握过。恍然间我生出一种错觉,它的主人并未走远,只是暂时将羽扇放下,去抱着酒坛找水军喝酒,去练武场看将军们练箭,去和兄弟们一起涮肉片,马上就会来取的。
马上就会来取的。
通犀还解辟寒无。
我听见自己喉嗌中传出近乎不属于自己的悲鸣。我学着他从前的样子,将手在扇柄处轻轻摩挲,试图回忆起这把曾经意气风发的羽扇的半生戎马倥偬,半生一梦繁华。
有点不对。扇柄最底端有凹凸不平的毛糙触感,像硌着了什么东西。我将羽扇抬起来对光细看,只见那里镌刻着两个被岁月和经年的抚摸磨得棱角模糊的楷体小字∶
宋吴
我吃惊地瞪大眼睛,用指肚轻刮那片地方再次查看∶
宋吴
我顿时觉得脑袋有如斧劈,像惊雷在耳边轰然炸响。从来没有人,包括公孙胜,包括我,都没有想到这层。
木天。宋吴。
木天。“耗国因家木”的木。“谈天口”的天。
无伞盖。无口。
“木天”,不正是“宋吴”两字的下半部分?
我再也控制不住,怮哭失声。
那天他哭的时候,也是这般无助么?
忽地无端想到,梦里那人的手指纤细而苍白,像朵凋敝枯败的莲,再也无力握住生命中最后一个夏天。
壹
我将特意买来的豆沙酥饼置于宋公明墓前。
宋公明最爱吃豆沙酥饼,这是阮小七后来告诉我的。
“尝尝,豆沙馅的。”我轻声道。
放眼望去,四座土丘在原本平坦的地面上突兀矗立,向大地探向天空的触角。
主人的墓在左后方,像他生前一样,静默而不显眼地隐在宋公明墓身后。
如果没有宋公明墓和宋公明,他的墓和他看上去会更像茕茕孑立的遗世孤岛吧。
曾经那个比我高出一头的人突然矮了下去,瑟缩成一道石碑,上面是略显潦草笔锋锐利如挺挺钢枪般的鲜红碑文,字体与那日晚上我看到的如此相似,像是他自己刻的一样。
主人的墓碑旁是棵高大的槐树,一树金蕊开得正旺,碑顶槐花一寸深,一如初雪的山麓和他霜凝的华发。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此时若有君在侧,何须淋雪作白头。
何况现在是夏日,并无落雪换白头。
我取出怀里那把羽扇放入一地槐花中,掏出火折子将其点燃。
还给你啦。
火苗呼地一下蹿起,我紧退两步才没被烧到。这火着实有些反常的大,没过多久就看不到湮没在冲天赤色中的雉尾羽扇了。空气中难闻的焦糊味扩散开去,扩散开去,和热浪一起将平静如死水的空气扰开逶迤的波浪。
这般情景,竟不像被烧的羽扇,不像焚身的飞蛾,而像涅槃的凤凰。
透过玫红的火,透过石青的碑,透过褐黄的土,透过玄黑的棺,我再次看到了那张平静却带着餍足微笑的脸。
什么死相诡异,什么枕戈剚刃,什么魔星降世。
能死在宋公明身边,他…很幸福吧。
蓼儿洼风景与梁山泊着实相似。木植茂密,横柯之上乱蝉嘶叫声此起彼伏,聒噪的声音把盛夏拉得很长很长,好像看不见尽头。
阳光斜照下来,一地阳光被主人的墓碑蚀出一个暗色的空洞,黄白的槐花熠熠耀眼,将其勾出界限不明的轮廓。
似乎是十年前我首次见到的颀长身影,似乎离我首次见到这颀长身影已隔十年。
十年醉一梦,十年梦一生。
四面寥廓,一只鹧鸪扑棱棱向南飞去,嘹唳之声刺破停滞粘腻的空气传出。
行不得也哥哥,十八滩头乱石多。东去入闽南去广,溪流湍驶岭嵯峨。行不得也哥哥。
远处水塘半湖倒映云霞霭霭半湖盛放水佩风裳,碧圆荷叶挤挤挨挨贴青钱,荷花彩云般叠成千片万片。红焰起清波,灼灼地烧至岸处,将一旁零星几根芦草也染成粉黛样的颜色,盛夏之日喧嚣地溢着烂漫。
一叶小舟隐在其中不知何处,只能看见前头不甚明晰的鹢首,女子的歌声时断时续∶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我好像想到了,当年赏莲回来时他口中“略地攻城志已酬,陈辞欲伴赤松游”的后半句的特殊含义。
时人苦把公明恋,只怕公明不到头。
但他不苦。
零
吊纸回来那天晚上,我又做了一梦。
我看到那两人再次站在我面前。
宋公明站在前侧,提着一包豆沙酥饼;主人站在左后方,手中执一把边缘缺两根翎毛的白竹雉尾羽扇。
宋公明穿一件大红布衫,红得像血像欲燃的山花像熊熊火焰;主人着一身皂白直裰,白得似月似满树的梨花似琼台瑞雪。
他们在笑。宋公明笑时眉眼都眯起来,明皎皎双目凝成反光的小点,点里甚至能看见我的镜像,虚虚实实极不分明;主人笑时含蓄淡婉,眼角细密的鱼尾纹向上勾起,弯成一道清浅玉弓,双眼粲然如星,潴着梁山八百里水泊。
是的,这里不是蓼儿洼,这里是梁山泊。他们身侧那块“忠义堂”的巨幅匾额闪着耀日金光,气宇轩昂之至,像极了梁山鼎盛时的模样。
又或许正是鼎盛时——毕竟,他们的头发乌黑光亮如墨染,鬓挽乌云,好似水墨丹青。
主人眼内原本砭人肌骨的冰刃化成两江春水淙淙流下。他的笑意却是愈发深浓,唇角高高向上扬起,上下嘴唇的罅缝中露出两排皓齿。微笑驻留之处是残红一点,将他们头顶的天幕都染为同色。
不远处传来铁牛粗野的高声叫喊。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背转身去,望向声音传出的地方。
他们身后赤色的天霞之上,一对大雁掠过沙尽草枯掠过水平天远,衔芦齐飞,相偕而行。
后记
东溪村新出了个叫木天的教书先生。
孩子们大多觉得这名字奇怪——哪有人名字的意思为木制天棚的?也有人评价,这是老传统了,反正更早之前那个吴教授名字更奇怪。不过现在东溪村里新一茬的孩子已不大知道以前这里出过大军军师这件事儿了,当真是人事变迁沧海桑田。
还有个奇怪之处,便是这个教书先生每年清明前后都要告假消失一段时间,问他去哪儿也不说,等清明的纷纷小雨止住了才带着露水泥土再次出现在东溪村。
“他从外地来的,指定是祭拜什么故人去了。至于那故人,说不定和梁山有什么瓜葛,你看他不是住着那吴学究的宅子嘛。”嗜爱道家长里短的长舌妇这样说。
一次有人按捺不住好奇,在他讲课时问他,什么人给你取的这个怪名?
“这个名字,是两位故人一起给我取的。只是斯人已逝,故人真成已故的人了。”
教书先生木天的眼睛忽然迷离起来,仿佛从一个单纯的教授变成了一个藏着故事的说书人。他的眼神脱离了手中的书,直直地望向外面。
学堂窗外芳草长堤烟柳弄晴,岸上垂杨鹅黄嫩绿一片。云日温暖燕雀啼鸣,微风中有飘絮学飞。白练样的河水潺潺而过,云飘在水中,鱼游在天上。
一对鸳鸯凫浮水中,交颈厮磨,你侬我侬。
“但我相信他们终会相知相遇,在遥远的天穹。”
End.
烂文终于码好咯(废物写了一个月还不止)
有个毛病喜欢写阅读理解,以下皆为废话和胡言乱语,尽量别看。
楔子中填的那首《蝶恋花》是很久之前乱造的,由于觉得“忠义之名谁知晓”和本文中“木天知晓”恰好相符,就随手拉过来了…虽然押上了韵但是压根不通平仄,属于胡写范畴。
捌中的八卦知识为过度解读和乱造,看看便罢。“时人苦把功名恋,只怕功名不到头”这句明明非常卢燕的诗被谐音解释成这副德行算我的错(小乙哥真的对不起)
本来是想写be的但是最后好像被我弄成了双死即是he…算了问题不大。
有可以算作彩蛋的细节…木天的耳房在东南面,是取“自挂东南枝”之意(很扯);宋公明爱吃的豆沙酥饼,是取“此物最相思”之意(更扯)
之所以数字是倒的,是因为这样看起来比较特别,吸引读者的阅读兴趣(?),有一种生命倒数的时间苍茫之感,同时与壹中的“十年醉一十年梦一生”相呼应(最好理解成我想装逼
总觉得吴用在去武胜军上任之前应该是哭过的(这个想象可能比较心水),毕竟在打方腊的时候出于个人感觉我觉得他不能哭而要承担起责任,要把悲伤都压到心底。所以在责任解脱之时别离之时明知无缘此生之时,他会放肆地流泪吧…
对于吴用的尸身很轻这个想象,(应该)是有科学依据的。花容待的应天府,今属江苏省南京市,离楚州(今江苏省淮安市)相距约196.6km;吴用带的武胜军,今位于四川省武胜县,距楚州约1578.7km。
很久之前我第一次发现这点时,特意跑到家中的中国地图上比划了一下,顿时感叹世上真是无奇不有。1500多公里,四川到江苏,横跨好几个省份,几乎是小半个中国。
原著中描写花荣赶到蓼儿洼,“掷了家间,不避驱驰,星夜到此”,而路程远得多的吴用到的比花荣还快…
所以他到底是怎样不吃不喝不睡赶过来的啊(大草
至于死时脸上挂着笑,是私设吧…
吴用这个人着实复杂的很,每次写点什么东西我都为到底有没有ooc感到十分头痛(很明显本篇吴用还是不够黑…有点不敢下手)或许我在写的东西只能算不被外人理解的军师脆弱的一面吧。
至于蜡烛和飞蛾,听我狡辩…个人觉得梁山像飞蛾而不像蜡烛。
蜡烛是有烛泪的,它有所表达,这点就跟梁山不同,毕竟就算宋公明最后给耳根子软的宋徽宗托梦,仍是冤情难以昭雪。
蜡烛是因火而生,飞蛾是向火而死(之所以说那种因火而生是因为我们这里有收蜡烛油的。他们把蜡烛油收集到一起,再做成新的蜡烛)因火而生可以说是杨志,黄泥岗上为了自己“博一个封妻荫子”的理想,最终没有选择自寻死路(好的更扯了)
但宋江和吴用不同,我自始至终都不相信一个在底层滚爬摸打看尽官场规律的小吏和一个城府极深对人心把握极透的军师会不知道招安后的下场…其实这可以说是一种死士精神,向火而死虽死犹生也。从这点我们也可以看出阴谋论着实是扯犊子,难道宋江用兄弟们的血染官袍就是为了突出其中自己的血的鲜艳?
当时的社会所交给梁山的只有没有出路的死局。他们没有选择不撞南墙不回头,而是选择撞破南墙继续走,尽管撞得头破血流,没走几步就倒在了地上。
他们至少把南墙撞破了。
招安的确是对封建主义的退让,但绝对不是妥协。他们的死,死得飞蛾般壮烈。
以上内容都趋于胡思乱想胡言乱语,看看便罢,算我脑回路清奇的一种解读。
不管怎样,一个团队中二把手往往是最累的。吴用乃至军师这个群体,着实肩负了太多太多。
有时候看心水甚至于原著,看到生活在每一个画面里和每一句话里的吴加亮乃至宋公明乃至梁山诸位兄弟,我会想穿过电视屏幕和纸张的阻挡,对他们说一声∶没事儿,辛苦了,抱抱。
附巴金《日》原文(别说我在水文章)
为着追求光和热,将身子扑向灯火,终于死在灯下,或者浸在油中,飞蛾是值得赞美的。在最后的一瞬间它得到光,也得到热了。
我怀念上古的夸父,他追赶日影,渴死在旸谷。
为着追求光和热,人宁愿舍弃自己的生命。生命是可爱的。但寒冷的、寂寞的生,却不如轰轰烈烈的死。
没有了光和热,这人间不是会成为黑暗的寒冷世界吗?
倘使有一双翅膀,我甘愿做人间的飞蛾。我要飞向火热的日球,让我在眼前一阵光、身内一阵热的当儿,失去知觉,而化作一阵烟,一撮灰。
没有光的无加亮需要这么一个送公明做他的光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谐音梗杀疯了
附一张我超级美丽的好友@暴龙战士(半农激推版 的美丽画作∶
(招安的大旗出自第82回宋徽宗封赏之物中的“金字招安御旗一面”)
魇
The Haunting of Hill House的梗,玩儿一下。
送宿太尉下山后的那个晚上,军师吴用夜不能寐。他草草读了些书,就孤身一人到四处游荡。此时没有山轿,昏默难行,他兜兜转转绕了许久,又来到忠义堂前。
今夜月色明朗,幽蓝色的微光中,他只在地面上瞧见自己孤单的身影。旁边的旗杆光秃秃的,不再拥有些什么了,因此投在地上的影子显得很尴尬,也很落寞。他愣了愣,才想起来那面杏黄色的大旗已经被卷起来,随着宿太尉下山去了。
白日里,是由他喊了那声降旗,此刻喉咙还不太舒服,好像被小刀误划了似的疼。吴用低头踌躇,犯错的学生一样抬不起头来。此时,空中默默...
The Haunting of Hill House的梗,玩儿一下。
送宿太尉下山后的那个晚上,军师吴用夜不能寐。他草草读了些书,就孤身一人到四处游荡。此时没有山轿,昏默难行,他兜兜转转绕了许久,又来到忠义堂前。
今夜月色明朗,幽蓝色的微光中,他只在地面上瞧见自己孤单的身影。旁边的旗杆光秃秃的,不再拥有些什么了,因此投在地上的影子显得很尴尬,也很落寞。他愣了愣,才想起来那面杏黄色的大旗已经被卷起来,随着宿太尉下山去了。
白日里,是由他喊了那声降旗,此刻喉咙还不太舒服,好像被小刀误划了似的疼。吴用低头踌躇,犯错的学生一样抬不起头来。此时,空中默默飘过一朵云,缓缓地将月亮遮掩住了。一切陷入无言的黑暗之中。
突然有点儿阴冷冷的,有什么在催着他向上望。他知道没什么可望的,该回屋睡去了。做过的事,就别再想着了。可是有东西催他,叫他挪动不了步子。于是,他便抬起头来。
好像空中有一片云被勾住了似的,什么东西挂在那空荡荡的旗杆上。是一块飞来的白色的布?不……不,那白布下面分明晃荡着一双脚。吴用眯眼仔细一看,瞬时大惊失色。
“吴军师?!”
两个夜巡的喽啰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匆匆迎风掌着火把赶来。吴用的惊慌失措吓到了他们,他们急着搀住不知为何面无血色的军师,刚扶住就感觉到他指尖冰凉。
“那上面的是何人?!”风中明灭的火星子,映出吴用额上正渗着薄薄的汗,他举起羽扇指着旗杆顶端问。
“人?没有什么人哪!”
“有人吊死在上面。你们可瞧见了?”
他们都吃了一惊,大着胆子抬头看来看去,眼睛都被夜风刮疼了,最终其中一个只好小心地说:“军师,上面什么都没有,大旗也已经降下来了。”
“荒唐……”他们听见军师絮絮叨叨地低声念着,“它回来了。”
随后他很抗拒地把手从他们那儿抽回来,独自一人转身离开了。白日里,很多人都听见了鲁智深的那句“降旗就是散去魂魄”,此时此刻,梁山军师也与失魂落魄之人并无二致了。
他小时候确实着过魇。这事情是从童年里一个闷热的夏夜开始的。
从远方来投奔东溪村的一个穷亲戚遭到冷遇,后来被乡民发现自缢在乱坟岗。吴家的老爷子觉得颜面上很不好看,叫人赶快把尸体给摘了,运回乡里来办个简短的丧事。灵堂从早设到晚,夜里大家正在院里谈起这孤僻且郁郁不得志的远亲,突然就听闻五六岁孩童的哭叫声,小野猫的利爪割破布帛似的刺耳,孙媳妇一听是自己儿子,撇开手里的事务直奔进屋里去。
吊死鬼!彼时尚且年幼的吴加亮一口咬定,自己看见从房梁上荡悠悠垂下来的纤长的尸体。接着孩子就发起了高烧。
吴家的人大惊,给这远房亲戚的丧事又多摆了几天的席,更是请了道士做了好几场的法事,叫他的怨灵不要来骚扰无辜的孩子。加亮的烧是退了,可是在那之后依旧还是缓不过来,但凡大人们离开他一会儿、没人守着,那鬼就会突然来缠扰他,据其所说,是一跃而下猛然垂荡在他面前,浑身散发着凄惨的极度孤单的气息。
在那之后的大半年里,道士也请来看了,摸着下巴瞧不出个所以然,给改了个吴用的名字。和尚也请了来瞧,摸了摸吴用的脸蛋,指着那条娘胎里带来的伤疤似的泪痕说这孩子命苦啊,就算化去出家也不能解,被吴家的人没好气地打出了家门。母亲被他时不时的惊叫折腾得面色晦暗,长辈和邻居们说,怕是孩子年纪小,好做噩梦,后来慢慢又不免说,怕是孩子缺乏关注,用这样的事来引大家的爱和注意,都被吴用默默看和听在心里。
邻里年长他十余岁的晁盖听说了吴用中魇,嚷着哪来的孤魂野鬼来骚扰我小弟,又时值西溪村在年初镇了座塔把鬼都赶到东溪村来,认定一定是这事儿惹的,硬是去把宝塔从西溪村给搬到了东溪村这头,少年英武,叫所有人啧啧称奇,晁家哥哥的名声就在当日响亮得被人们传扬起来。
当夜,吴用一人躺在房里,吊死鬼又从房梁上翻下来。这次,他咬住嘴唇,硬是把惊叫憋住,可是那吊死鬼在黑暗里哀戚戚地望着他。他想扯过被子盖住脸,可是四肢冰冷,好像躺在石棺中一般,全然不能动。他求告地闭上眼睛,清醒地等待黎明,等到窗棱外响起鸟鸣时,才堪堪睁眼斗胆瞧了一下,鬼终于消失了。
第二日,晁盖问吴用:“那小鬼还敢来缠你吗?应当被我用塔给催回西溪村去了。”吴用笑道:“确实是没再见到了。”村里所有人一听,这事就算结了,皆大欢喜。
这从童年开始就和他结缘的冤魂与他共存了很久,也并不是常见到,往往都是在吴用孤身一人时才出场。正如万里晴空偶然天阴一般,它就像一块积雨云,总会突然飘来,现身在晦暗的房间角落里。往往,那都是夜半醒来之时,吴用发觉它吊在房间里,紧接着就会发现自己被压了床,无法呼喊,亦无法动弹,只能硬生生等待它放过自己。在逐渐长大成人的过程中,睡眠对吴用而言愈发成了件令其心有戚戚的事情。
生辰纲事发后,只有不到半天逃命的时间,他帮助晁保正妥帖地处理好庄客,其中一个庄客匆忙问他:“学究,怎得这么着急,你们还回来过年吗?”
“只管走路,总有相见之期。”他敷衍道,转瞬忽然意识到从今以后的人生走上了岔道,这条道通向哪里去呢?仓惶间,他在厅内茫然地回首,猛地却撞见那垂挂的尸首在堂内晃荡,白衣惨然,把他困在堂内,硬是挡住了逃出去的生路。这是第一次在光天化日下瞧见它,他踉跄后退大惊道:“你也来怪罪我!偏偏挑这种时候!”从桌上抄起一盏茶掷过去。
刘唐听见了动静挎着戒刀就杀进来,光着眼在空荡荡的堂内左右寻找:“谁,学究,谁惊了你?!”吴用跌坐在八仙桌旁,再四下望去,哪里还有那尸首的身影。“没什么。担子已经打点好了,走!”吴用低声道,像要甩开什么东西似的撇了下袖子,拽开步子便径往石碣村去。
在梁山安身立命之后,林冲注意到吴用睡得晚又起得早,总是撑着书犯困,便劝道:“军师若是睡不好,差人下山去采些助眠的草药来熏一熏。”吴用微笑颔首,把话题引开到别处去。公孙胜更是绕着他走了好几圈儿,他问道长看出来什么端倪没有?
公孙胜思忖良久说道:“我看你和那远房倒并无什么瓜葛孽债,他老来缠你,好生奇怪!”
吴用摇头道:“那就不必管了,我也不惧他。”他自然是不会说每一次都是他惨败而归。
留在二龙山的第一晚,它又来了。全然不熟悉的房间、气温、连窗户里打进来的树木的阴影都是陌生的,而胸口的伤口被山上懂些医术的喽啰粗粗缝合,疼痛难忍。那鬼影吊在床头,隐没在黑暗中歪脖打量着他,心里好像刀刃似的割,他动弹不了,很失态地低低哀吟起来。忽然有一只温暖粗粝的手探进被里,轻轻拨弄胸口的衣襟。
“军师可是伤口痛?要不要掌灯看一下?”
他没想到那人竟还伏在榻边守着自己。这么多年来他一直不敢有枕边人,软弱的模样正被人窥见,一时间比恐惧更巨大的羞辱感爬上心房,让那吊死的影子几乎占满了整间屋子。
不。他企图留住一点儿自己的自尊。可是一个字都逼不出来。
那人意识到他好像动不了,在黑暗里轻手轻脚地俯下温暖的身体,侧躺在吴用身边。他的身形挡住了那垂吊着的鬼影,十指温吞地帮吴用揉捏着肩臂和腿侧的筋肉,“放松。”对方柔声时嗓音很低哑,“我弟弟清小时候也犯这毛病,我们娘亲就这么帮他。听着我的声音,一定要放松下来,先眨三下眼睛……好,深呼吸三次,试着动左手的手指。”然后,那人轻轻握住他的手,手指勾住他。他的手掌真暖和。
记忆中的第一次,吴用跟随着那人的声音,在模糊的意识深海中浮了出来,在这可怕的境地里夺回了四肢的使用权。他大口喘着气,发觉那鬼影已不知所踪。身旁人嘴上还揶揄似的调笑,可动作却十分怜爱,不知是不是因为挨得太近,才使得嘴唇再自然不过地贴了贴他的额头:“军师睡觉还会魇着,像小孩子似的。”吴用声音几乎颤抖,两臂不知所措地抱住身边人的脖颈:“公明哥哥……”
于是在二龙山时,宋公明每晚都与他同榻而眠。回到梁山后,两人都未再提及此事,吴用只踌躇了一盏茶不到的工夫,便在夜里径直往宋江的屋子去。他借口要商议事情,却见宋江往床铺上丢了两床被子,它们叠在一起,像围成了个捕兽夹似的等着他。于是当晚他又留了下来。夜里听着宋公明平稳的呼吸声,吴用抬眼在屋里四处瞄了瞄,却什么都没再找见。
那鬼在这之后再没出现。
本该如此的……但它如今却又回来寻他了。
晨光在窗外依稀亮起时,他已经没有什么眼泪了。他坐在椅子里,冷眼看着角落里藏着的吊死鬼。它隐没在昏暗里,歪着脖子打量着他。窗外的微风送进来一阵暖融融的初夏香气。武胜军的街道上微微响起清脆的马蹄,和布鞋磨蹭石板路的悉索声。显然,有做买卖的人们已经在这时出门了。他听见他们彼此在问好,笑着说天慢慢热起来了。生活还在继续,没有任何改变,真是荒唐。而他则和一个鬼对坐在屋子里,想着宋公明。
这个人没有了。不在梁山,也不在楚州。从现在开始,唤他也不会应,去信也不会回,在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也寻不着了,正如早已散去的梁山大梦一样。难道这是可以忍受的?是在余生里可以忘却的?吴用皱着眉头,仔细地思索这个问题。
“你缠了我一辈子了。”他冷硬地对昏暗角落里的鬼说,“现在来取我的命吧。”
那影子一动不动。
“不来吗?那不劳你费心了,反正我也活够了。”
清晨的阳光泄进来,角落里的黑暗一点点褪去。留在他视野里的仅是一片白墙,什么都没有。他站起身来,收拾去楚州的包裹。
在蓼儿洼把自己的脖颈送进花荣分给他的布帛时,智多星忽然脑海中灵光一现。难道会是这样?他怔忡地想,可是一切都晚了。他松开了手,直直掉了下去,布帛好像渴血的野兽似的撕咬他的脖颈。
忽然他往下坠去,周遭的一切场景都变了。他发现自己被吊在武胜军时住的屋子里,晨光熹微,面容憔悴的自己坐在窗户下的椅子里,嘴里正说着:“现在来取我的命吧……”
不、怎么竟会是这样?又再往下猛地坠去,他吊在六和寺,吊在乌龙岭,吊在涌金门,吊在受招安降旗以后的那一晚。他被吊死在失去旗帜的高空,望着失魂落魄的自己恐惧地抬头望来的模样。
他再往下坠了好久,这期间有好长一段时间的空白。他直接回到了二龙山的那个晚上。宋公明挡住了在床上无法动弹的自己,他又听到那令人怀念的沙哑的声音,“放松。”但不是在对他说,而是对当年的吴用……当年的自己是多么富有的人啊,可却又全然意识不到,停不下步子、什么都想要得到。
再跑马灯似的下坠,一直坠回到初上梁山时漏风的屋子,那时刚刚被称呼为军师的吴用窝在椅子里发呆,前途一片渺茫;又回到在生辰纲事发的那个午后,他看见更年轻的自己被惊得连连后退,抄起茶盏向挡路的自己砸来。
他一直坠到童年。屋外正设着令人不安的灵堂,而那已经变得狭小的房间里,孩童时期的自己正一个人孤零零地缩在床铺上,第一次思考什么是死。他就吊在床头,年幼的自己见了,吓得嚎啕大哭起来。
原来如此,原来全是这样的时刻。
再往下坠时,他已痛不欲生。死亡是一扇门,推开门后所前往的尽头,又是什么等着他?应当就这样坠进阴曹地府去还孽债了罢,正这样想着,突然双腿被牢牢抱住,有人正从下面把他托住了。布帛不再死勒他的脖颈,他发觉自己竟然已经可以呼吸。睁眼望时,雾蒙蒙一片,梁山水泊上飞起水鸟,悠然往金沙滩展翅而去。气候温热潮湿,很像摘菱角的季节。他还记得当年的张顺和阮家小二小五,嘻嘻哈哈地从水里浮出时头发里还藏着水草,把菱角纷纷向岸边甩来,岸上的铁牛手忙脚乱,被砸得晕头转向,路过的鲁智深和林冲哈哈大笑,可等被波及了,又一前一后逃出去老远。而他迎着雨雾,拿着书藏进断金亭去,贪图片刻的安静。恍惚间,仿佛真的听见铁牛遥遥站在滩边呼喊着什么。“哥哥,你接着他了吗!到底是接没接着啊!”似乎急得笨拙地在岸边跳脚。
“军师怎么这般傻,只是叫你来探视,不是让你做这等事!过完这一生,再来也不迟。”低头一望,只见宋江气喘吁吁地托着他,好叫他不要受苦,怒道,“我以后还哪敢说自己想念你?!”
他解开布帛,掉进他公明兄长的怀里。
【南秋】永远 1
—菜鸡脑洞 有些私设
—ooc预警
—xxs文笔 逻辑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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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林秋石踉跄着走到跌落在地上的时钟旁,将时钟拿了起来。
然而就在他拿起时钟的那一刹那,只听吧嗒一声,两把青铜钥匙蓦然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林秋石深吸了一口气,稳了稳心神,弯腰捡起钥匙。他用手指摩挲着钥匙的表面,眼神一遍又一遍地扫过钥匙表面隐约可见的文字:“虚幻之生”“真实之死”,疑惑浮上心头,这几个字究竟意味着什么?
林秋石的思绪飘到时间长河之中,飘回血色鲜花绽放的那个上午。
02
那天太阳高高挂...
—菜鸡脑洞 有些私设
—ooc预警
—xxs文笔 逻辑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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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林秋石踉跄着走到跌落在地上的时钟旁,将时钟拿了起来。
然而就在他拿起时钟的那一刹那,只听吧嗒一声,两把青铜钥匙蓦然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林秋石深吸了一口气,稳了稳心神,弯腰捡起钥匙。他用手指摩挲着钥匙的表面,眼神一遍又一遍地扫过钥匙表面隐约可见的文字:“虚幻之生”“真实之死”,疑惑浮上心头,这几个字究竟意味着什么?
林秋石的思绪飘到时间长河之中,飘回血色鲜花绽放的那个上午。
02
那天太阳高高挂在天空,阳光在刚刚入夏的蝉鸣声中铺向大地,天气略显闷热,颇有些即将下雨的迹象。
林秋石独自一人乘车赶去参加谭枣枣的颁奖典礼。
他坐在出租车里,目光投向窗外,盯着街边一闪而过的绿荫,感受着透过车窗照耀到他脸上的暖阳,眯缝着眼,想着心事。
出租车在十字路口停下,刚好被街口一棵老树的阴影笼罩起来,等红绿灯上的字从红色变成黄色,再变成绿色,几十秒钟,不是很长。
发觉眼前光线变暗,汽车停下,林秋石睁了睁被阳光刺得酸胀的双眼,眼前画面渐渐清晰,他的视线落在路边斑马线的一侧,是一对情侣。
女孩穿着可爱,十分俏皮,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林秋石眯了眯眼,有点远,看不太清楚是什么口味的。
男孩抬着胳膊举过头顶,小臂水平,跟大臂约成九十度,外套搭在小臂上罩着女孩,酷似一把遮阳伞。
不一会,绿灯亮起,司机驱车右转。路过拐角处时,林秋石和那对情侣离得很近,仅仅隔了一层玻璃,女孩正把糖葫芦递到男孩嘴边。透过车窗,林秋石看清了,是草莓的。
他的心里咯噔一下,一股不知名的情绪涌上心头。
两人的身影早已消失在林秋石的视线之中,过了好一会,他才后知后觉地收回目光,低头喃喃道:“其实……我也喜欢草莓糖葫芦。”
司机:“什么?”
“啊?”林秋石被吓了一跳,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说道:“不好意思,我跟自己说话呢。”
司机:“哈哈,你这小伙子真有意思!我说你跟我说话声音怎么跟蚊子叫似的,原来是跟自己说话呢。哈哈哈——”说完还笑着从后视镜中看了看林秋石。
林秋石朝着后视镜勉强挤出一个微笑,算是礼貌回应。然后又低下头,叹了口气。
阮南烛清冷的面容一遍又一遍地在他的脑海中浮现,他疏离的态度和敷衍的语气一次次刺痛着他的心。这种疼痛无人言说,现状也无法改变,深深的无力感蔓延在林秋石身体的每一寸当中,让他的心情愈加烦闷。
记得很久以前,阮南烛也给他买过糖葫芦。好像也没有很久,林秋石想了想,却又好像过了很久很久。
车在礼堂附近的停车场停下。
林秋石下车后快步向礼堂走去,远远地看到几个保安正拼命将一窝蜂似的记者拦在警戒线外。
林秋石走近,简单出示邀请函后,步入礼堂。
谭枣枣给他的邀请函是前排的VIP座,时间还早,礼堂里的人稀稀疏疏,谭枣枣正在舞台侧面跟几个西装革履的人低声攀谈。
林秋石不擅长应付这种事情,也不太喜欢和所谓上层成功人士交往,就随意找了个后排角落的位置落座,拿出手机给谭枣枣发了条信息,告诉她自己的位置。
谭枣枣的手机屏幕亮起,她低头扫了眼手机,然后向林秋石所在的方向招了下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九点整,典礼正式开始。
林秋石呆呆地盯着舞台,主持人宣读着获奖名单,一个个身着华丽礼服的明星接连登上舞台领奖,发表获奖感言,嘉宾们面带微笑地鼓掌,气氛和谐而又热烈。
可林秋石像是坠入深海一样,陷入了情绪的汪洋,什么都听不进去,什么都看不清,满脑子都是阮南烛那些不带感情的话语:
“哦,有事吗?”
“我很忙,有事改天再说。”
诸如此类。
人总是贪婪的,见过了好的东西,当一切回到最初的状态时,反而却有些不适应。林秋石对阮南烛的感情就是如此。
直到谭枣枣上台,林秋石的这种症状才有所缓解。
谭枣枣一袭红裙,裙摆上粘着亮片,在灯光的照耀下闪着金光,与其他获奖演员浅色的礼服不同,红色热烈而奔放,配上她脸上幸福阳光的笑容,仿佛全场,她就是主角。
谭枣枣接过奖杯,手握话筒,开始发表获奖感言。
“大家好,我是演员谭枣枣,很荣幸能够获得本届……”说到这儿,她的声音突然顿住,整个人站在台上一动不动。
起初主持人以为她是太紧张了,还在调节气氛,但谭枣枣却一言不发,眼睛呆滞地看着前方。
台下的嘉宾交头接耳,都不明白这是发生了什么。只有林秋石知道,她入门了。
没想到谭枣枣会在此时入门,林秋石的心揪成一团,不觉地攥紧了衣角,只希望,她能够平安归来。
又过了几分钟,谭枣枣还是没有动,台下的议论声越来越高,就算口才再好的主持人来了都难以圆场,主持人只好无奈地叫来保安,想要把她扶下台去。
然而还没等保安伸出手,谭枣枣却突然动了起来,只是原本满是幸福和骄傲的眼里,现在只余下了恐惧。她的眼泪从眼眶中奔涌流下,口中发出尖锐的叫喊:“我不想死!”
话音刚落,林秋石就听到了玻璃碎裂的声音,谭枣枣头顶巨大的玻璃吊灯直直地落下,砸在了她单薄的身躯上。
林秋石慢慢地弯了腰,把脸埋进掌心,他的心脏像是被灌入了冰冷的空气,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命运的铡刀终于落下,鲜血如花蕊般绽放。
谭枣枣死了,死在了她心心念念的舞台上,死在了万千粉丝的注目下。
正当林秋石沉浸在惊异又哀痛的思绪中时,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林秋石没有去管。电话那头的人却不愿放弃,铃声连续不断,吵得他头痛欲裂。
终于,林秋石垂眸,接通了电话,是阮南烛。
电话那头传来阮南烛焦急的声音:“秋石,你在哪!”
林秋石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阮南烛:“秋石,别担心,别担心,我在。告诉我,你在现场吗?”
林秋石顿了顿,缓缓说道:“嗯,我在现场。”
阮南烛:“你在礼堂门口等我,我马上来。”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现场一片混乱,林秋石没敢看舞台上的惨状,转身穿过人群,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出了大门。
炽热的阳光一下子照在他的脸上,晃得他睁不开眼,眼睛酸涩地快要流出眼泪,身体上的痛觉暂时将内心难过和痛苦的情绪缓解了一些。
林秋石就着绿荫坐到了礼堂门前的树下,无力地靠着树干,等待着阮南烛的到来。
03
林秋石是被冻醒的。
下雨了。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树叶沙沙作响,冻得林秋石打了一个寒颤,他扭动身子想把身上的衣服裹紧一些,睁开眼才发现自己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衫,而衬衫也早已被打湿,紧紧地贴在身上,洁白的皮肤若隐若现。
林秋石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水珠,拍了拍裤脚上的泥点,然后站起身来,迷糊地思考着:我怎么睡着了。
他掏出手机一看,17这个数字赫然摆在手机屏幕上,才突然反应过来距离谭枣枣出事已经过去了将近六个小时。
谭枣枣死了。
还有,阮南烛没有来。
只有手机信箱里一条孤单的信息——抱歉,有急事。陪在他左右。
林秋石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别墅,衣服上的水滴答着落下,在地毯上晕出一片水渍。还有点像雨中女郎呢,林秋石想。
随着“咔哒”一声,门落锁。室内温暖的空气瞬间涌入他的鼻腔,让刚刚淋过雨的他鼻子痒痒的,酝酿出一个响亮的喷嚏。
“啊——”一声惨痛的鸡叫从客厅传来,震得林秋石一阵耳鸣。
林秋石穿过玄关,走入客厅,只见程千里正抱着一脸生无可恋的吐司窝在沙发上瑟瑟发抖,还一脸诧异地看着他,等他走近,程千里脸上恐惧的神情才慢慢消失。
“原来是你啊秋石,我还以为女鬼真的来了呢,吓我一跳。”
程千里深呼了一口气,渐渐放松下来,然后抬头看了看林秋石湿漉漉的衣服和头发,发问道:“咦,你怎么淋成落汤鸡了,这么大的雨你没打个车吗?
林秋石扭头看了看电视屏幕上女鬼扭曲的面容,又转回头来温声说道:“吓到你了,不好意思啊。我想散散步,所以没打车。”
程千里:“雨中漫步……想不到你还挺有闲情逸致的嘛。诶,对了,颁奖典礼好看吗,早上起来我就在看鬼片,等我想起来今天还有颁奖典礼,直播早就结束了。上网找重播却怎么也找不到,这届媒体也太差劲了!”说完还鼓起腮帮子,委屈极了,活像一只小仓鼠。
“颁奖典礼很精彩,枣枣很美。”说完,林秋石感觉心脏抽搐了一下,尽力扯出了一抹微笑。程千里还一心专注于恐怖片,没有察觉出异常。
程千里开心地笑道:“那就好。你快洗个澡吧,小心着凉。”说完又皱了皱眉,一脸坚决道:“我要继续看鬼片了,快到进门时间了,进门以后我一定不能拖我哥的后腿!”
看着千里委屈巴巴的样子,林秋石心中泛起一阵酸涩,脑海中浮现出网上肆意蔓延的新闻、标红的头条,想着幸好千里没有看新闻的习惯,要是让这个傻子知道枣枣已经不在了,他得多难过啊。
林秋石默默走近,揉了揉程千里的头,然后转身上了二楼。
04
浴室里氤氲的水汽模糊了玻璃。
水顺着林秋石的身躯流下,浸透他的每一寸肌肤。他平静地冲洗着雨水留下的痕迹,心上没有想象中剧烈的疼痛,只觉得有一颗巨石压在心中,压得他喘不过气。
洗罢,林秋石裹上浴巾,正擦着头发走出浴室,只听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从卧室门口传来。
林秋石拽下头上的毛巾走了过去,搭上门把手向下按去,顺口问道:“谁啊?”
“啊”的字音还未完全发出来,一股巨大的推力便猛地冲开门,把林秋石撞得向后踉跄了几步。
紧接着一个身影冲进来吻/上了他的唇,想要推开,却被按在墙上动弹不得,这熟悉的气息,是阮南烛。
他更加拼命地想要推开他,两只手却被死死按住,只能任由他在自己口/腔里攻城掠地,却无法挣脱。
他感到阮南烛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手上的力道松了松。趁此机会,林秋石用尽全力终于推开了身上的人,泪水一瞬间奔涌而出,而后呜咽着吼道:“阮南烛,你这是做什么!”埋在心里许久的情绪终于在怒吼中爆发。
阮南烛愣了愣,低头嘟囔道:“秋石,对不起……”
林秋石:“对不起有用吗,你把我当什么了,想穿就穿想脱就脱的衣服还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宠物!”
阮南烛握上林秋石的手腕,皱起眉头,说道:“对不起,我……我只是……我只是害怕……害怕你变成庄如姣那个样子。”
林秋石甩开阮南烛手,继续道:“呵,所以呢,阮南烛,你终于说实话了。这么长时间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吗,自从黎东源死了你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你是害怕如果你死了,我会难过,整天魂不守舍,我会选择自杀,是吗?所以你就一味地疏远我,对我漠不关心,是这样吗!”
“真的……对不起……”阮南烛的眼眶也渐渐染上红晕。
林秋石依然在嘶吼着、指责着、诉说着。
“阮南烛,你以为你是谁,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你有什么资格一个人做决定,凭什么什么都是你说了算,开始是这样结束还是这样,你告诉我为什么,凭什么啊!你知道我有多难过吗,你知道吗!”
在阮南烛的印象里,林秋石一直都是温文尔雅,没什么脾气,脸上经常挂着一抹温和的微笑,善良而又无害。他从来没有见过林秋石这样,瞪着发红的双眼看向他,双手紧紧地提着他的衣领,勒得他有些喘不过气,像一只发狂的野兽。
良久,林秋石渐渐松开手上的力道,后退了两步,整个人靠在墙上,又慢慢滑落,坐到地上,把头深深地埋进膝间,他像是终于找到了情绪的宣泄口,忍不住呜呜地哭了起来。
林秋石说的那些话,那些带着哭腔的怒吼、充满愤怒的质问,每句话、每个字都像刀似的刻在阮南烛心上,身体里的肋骨随着他的话一寸寸收紧,然后勒住心脏。
那一瞬间,他切实地感受到了林秋石受到的伤害。
而这样的伤害,是他造成的。他自以为是地替他们做了决定,结束了这段关系,单方面逃避着林秋石的好意。他以为这样是对他最好的,即使两人再不会有任何交集,他也希望林秋石能平平安安地过完门,然后好好生活、慢慢老去、百岁无忧。却没想到自己让他这么难过。
阮南烛抬手抹去不知何时已经挂满脸颊的眼泪,走上前,把林秋石圈到臂弯中,俯在他耳边一遍遍地道歉。
说着,抬起林秋石的头,再一次覆上他的唇,渐渐往上吻去他的泪水,呢喃道:“秋石,对不起,是我太自以为是了,以后再也不会了。以后有什么我们都一起面对,如果我死了,我也不要求你一定要活着,好吗?”
林秋石睁开湿漉漉的眼睛看向阮南烛,渐渐的眼前不再模糊,像光驱散了黑暗。而阮南烛,就是他冲破黑暗也想拥抱的光明。
他终于咧开了笑颜:“好。”
抬手关掉明晃晃的灯,两人在黑暗中紧紧相拥。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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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时间:和好当晚
需要一夜/欢愉吗?
阮南烛:需要,当然需要!【色/眯眯】
我:我看还是算了,真的不会写。
阮南烛:……【咬牙切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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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一年半我终于又更文了
在此感谢松雪洇柳老师的督促
@松雪洇柳 快来看,我没鸽!
修改过)
由于写的太烂
后半部分回炉重造了orz
【致七九】新水11周年庆24h接龙12:00~13:00
【宋吴】借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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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江的屋子失火了。
“烦劳众位兄弟牵挂,宋江燃在门下的艾叶顺风燎到那竹帘子,若不是郭盛兄弟及时路过,这寒庐怕是躲不过一场灭顶之灾呀。”
李云带领几位喽啰查看东厢的焚毁情况,禀道:“好在发现得及时,军师哥哥的屋子躲过了一劫。还请哥哥暂居他处,待我等修缮得当,再还旧址。”
“近处可还有空屋?我这就派人打理。”
“回哥哥,后山已满,只在号令台附近尚有一处客房,还请哥哥便移尊步,暂居此处。”
“如此也好。想我梁山大聚义以来,逢地而建,遇土则耕,才安顿下一百零八兄弟及各家老小,还有这些小喽啰们,我等在此安居乐业,繁衍生息,把几...
【宋吴】借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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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江的屋子失火了。
“烦劳众位兄弟牵挂,宋江燃在门下的艾叶顺风燎到那竹帘子,若不是郭盛兄弟及时路过,这寒庐怕是躲不过一场灭顶之灾呀。”
李云带领几位喽啰查看东厢的焚毁情况,禀道:“好在发现得及时,军师哥哥的屋子躲过了一劫。还请哥哥暂居他处,待我等修缮得当,再还旧址。”
“近处可还有空屋?我这就派人打理。”
“回哥哥,后山已满,只在号令台附近尚有一处客房,还请哥哥便移尊步,暂居此处。”
“如此也好。想我梁山大聚义以来,逢地而建,遇土则耕,才安顿下一百零八兄弟及各家老小,还有这些小喽啰们,我等在此安居乐业,繁衍生息,把几座山头打理得世外桃源一般。至于今日余屋稀少,实乃梁山兴旺之兆,便是让宋江常住客房,又有何妨?”
有了宋寨主的宽限加默许,修缮工期被偷懒的喽啰们无限拉长——天气也实在是热,午后时分,人畜不愿多动一步,山上的一切活动都静止了,便是向来善说善笑的朱掌柜,也乐意半掩门扇在微风中浅浅打个盹。小憩时间,旱寨有轻轻的鼾声均匀响起,水寨内静悄悄的,只有喧哗的沙滩渡口有小舟随着水面轻悠悠地摇。
宋江这几日却不大自在。他不介意住什么房屋,可往日近在咫尺的忠义堂如今需要顶着烈日徒步两刻钟才能抵达,郓城押司青衫湿呐。
于是在“乔迁”的第三天,全山上下的兄弟都收到这样一条通知:因近来太平无事,又逢入伏,为了减少兄弟们上山下山的劳顿之苦,每日一次的例会暂行取消,如有紧急要事,宋江在号令台随时恭候各位兄弟到来。
山顶有一间雅舍,启户便会送入丝丝凉风,宋江想借宿,可屋子的主人在五日前赶着马车,带了一伙人去濮州范县的王大财主家借粮了。
日沉西山,吴用轻摇羽扇在队首,胯下是宋江那匹照夜玉狮子,五辆太平车子上金银粮草高高垒起,花荣与李逵于车后各领一队人马,在荒草夹道的小路上迤逦前进。
玉狮子果然与普通的马匹不同,步伐稳健,行步生风,伏天也少有蒸汗,吴用懒洋洋地抓着缰绳,甚至想眯起眼睛会一会周公。
在车轴声与马铃声之中,忽然响起一个不和谐的声音。
吴用睁开眼睛。
“啪”,手掌朝着马脸侧面一只吃血的小黑虫拍去,原本用羽扇的,但吴用不舍得。
就在这一踟蹰的功夫,小虫拔了口器,挺着圆鼓鼓的肚子堪堪飞坠到路边杂草中了。
马匹受惊,嘚嘚嘚冲出几丈远。吴用额头冒汗,急忙扯住缰绳,在原地打了几转,才让马头重新对准梁山方向。
花荣闻声从后队赶来:“军师哥哥,怎么了?”
“无事。”吴用示意队伍继续行进,“我们如今到哪儿了?”
“翻过这道山就是寿张地界,这一近来带有小伙盗贼出没,夜幕降临,还是小心为上。”
“传话下去,加快步子,首尾火把照明,队前撑起替天行道大旗来,夜路难行,兄弟们务必要打起精神。”
遮莫行了两里,黑夜悄悄笼罩大地,火把照明的地方只有小块光亮。身后鸾铃声响起,吴用回头看时,却是黑旋风李逵:
“军师哥哥,这太阳老儿都回家了,我们为啥不歇下呀?”
“好好待在队尾,听军师哥哥的号令便是。”花荣替吴用答道,“我们加快脚步,今夜便可回山歇息。”
“那敢情好哇,这一路可苦煞俺铁牛了,总算可以回家啦!”
谈话间不觉已走几里山路,起了雾,只看到前面隐约有点点火光,吵吵嚷嚷,少说有数十号人马。
李逵紧抓马鬃:“前面应该就是宋哥哥派来接应的人,铁牛先走一步啦!”
“铁牛慢着。”吴用提声道,“我和花荣兄弟刚才说了什么来着,你这厮,耳朵是用来出气的?”
李逵勒转马头:“诶呀,军师哥哥,再走几十里就到我们的地盘了,哪个贼人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抢梁山的粮?再说啦,我们人多嘛,怕他作甚?”
“如今与往日不同,铁牛,速速归队。”
那火光越发近了,待看清来人,果然不是梁山人马。为首的是一彪形大汉,侧首站着一位身形瘦长的汉子,带着几十个人,火把映着森森刀光,怒目圆睁,堵在路中不走了。
吴用也勒马停下,高声道:“不知前面是哪位好汉挡道?我等为梁山运粮,本小利薄,还望好汉们开路则个。”
那瘦长汉子喊话:“莫说是梁山的粮车,就是赵当家运往前线的军粮,我也照抢不误!”
“兄弟既然在寿张地面活动,也该听过水泊梁山的大名。吴用素来与诸位无冤无仇,大家都是吃这碗饭的兄弟,在此地兵戈相见,坏了江湖上的规矩,讲出去岂不惹人耻笑。”
“原来是梁山的吴用军师,失敬失敬——”为首的壮汉剪拂道:“你们梁山家大业大,哪知这年头做小盗难呐!若放那太平年月,拦下梁山的车子?兄弟我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可如今大旱三月,一两金换一颗粮,手下孩儿们那么多张嘴,要活命那都得吃饭呐。吴军师,你就当是行行好,漏几粒粟米下来,就是我兄弟们的救命恩人。”
“这位汉子说得轻巧,我们的粮天上掉下来的还是水里捞上来的?救了你的孩儿,让我们孩儿喝西北风?”
花荣低声说:“军师哥哥,我们梁山一贯招贤纳士,要不……”
吴用轻轻摇头。正欲再说,李逵已举起双斧:“军师哥哥别和他废话,我们这么多人马,怕他不成?驾!”
语毕如箭离弦,朝着火光最亮处冲撞过去。
“铁牛!”花荣的声音。
“上!”吴用的声音。
吴用鞭梢刚落,百十只火把一齐冲杀过去,一时间火龙乱舞,飞红四溅。
回到梁山,吴用的第一件事是沐浴更衣——夜雾中,吴用见一道寒光劈脸砍来,不待看清,袖中铜锏已然露出,“铮”,短兵相接火星四溅。这人本欺他乃一白面书生,来往几回合却占不到便宜;正在两人僵持不下时,只听一道尖利之音破空而来,一股热流溅在吴用面颊上,朴刀落地。
箭是花荣的,正中心窝;血是朴刀主人的,叫吴用好一通清洗。
第二件事是寻找宋江——吴用发现隔壁只剩下四堵焦黑的墙壁和一摊不及打扫的废墟。
揪住公孙胜,再三确认公明哥哥现在遥远的号令台居住并且安然无恙时,吴用决定就近完成第三件事——去仓库给钱粮上簿。
收工时已是三更有余。梁山广生草木,况兼水面常送水汽,夜里缓步山道,凉风飒飒,吴用踏着月光行至东厢门首,阑珊树影下,若隐若现显出一个人形轮廓。
“……兄长?”
“我候军师久矣。”
“为何深夜来此,快快请进——”
俗话说,小别胜……但在今夜,吴用点亮烛台看到宋江脸上的蚊虫印时,又是心疼又是好笑的表情一定不大雅观,因为兄长将递送吴军师掌心的指尖默默缩回了。
“听闻军师深夜赶回,特来探望,军师反倒笑话我。”
“自己站在树下讨印章,这可怨不得吴用。这深更半夜的,山路难行,兄长明日来也不迟。”吴用在火盆中点燃干艾叶,“莫要挠,过来。”
在袅袅艾烟里让宋江脱下罩衫,用指腹蘸着马齿苋煎煮的黑青色药水,轻柔涂抹到脸颊、脖颈乃至腰背的小块红印上。
“军师不知,号令台附近草木丛杂,夏日最生蚊虫,夜幕降临便蜂拥而至,穷追猛打,让人无处躲藏…”
吴用笑道:“我知了。兄长连夜摸来山顶,好让那蚊虫饶过兄长,只叮小生。”
吴用没来由地招虫,宋江和他一处时,蚊虫从不靠近自己,宋江不想承认这点,但事实果然如此——只是不完全是。
“自然是…想早些见到军师,所以唐突前来。”窗下更鼓声起,已是四更天了,“这次征粮还顺利否?”
“足赚了五辆太平车子,盆钵皆满,颗粒入仓。”收起药水瓶,吴用倒了两杯冷茶水,递一杯给对面人,慢慢说起路上被无名山贼劫道的经历,宋江听罢叹息。
“小生……还要向哥哥请罪。”
见他似有玩笑神色,宋江料定不是大事,困意渐起,歪靠在椅背上,倦眼笑看着吴用:“哦?你何罪之有?”
“小生杀害王财主手下一位杂役,坏了梁山泊不伤百姓的规矩。知错而纵人犯之,罪加一等,望哥哥不念私情,依照军法惩处。”
区区一杂役而已,吃定了宋江不会拿他怎样,吴用此时的表情就是没有表情。
宋江困意消减大半,端正背脊,认真看向吴用的眼睛,沉声道:“此事非同小可,你且将实情细细道来。”
“梁山历年在王财主处借粮五十石、钱五百贯,听闻濮州今年也闹旱灾,五十石粮食缩减八成,钱币更是一文没有。谈判期间,一位杂役言语对我梁山大不敬,因此杀一儆百,将其斩首。”
“那位小工说了什么?”
“他说……他说梁山只取贪官污吏恶霸财主的钱财,这些人转头又要加倍搜刮民财来填补亏空,这如何算是……劫富济贫、替天行道?”
“还有呢?”
“粗鄙之语不值得入耳,我们兄弟已经封了他的口,还望哥哥莫要往心里去。”
宋江将茶杯缓缓放下。烛光后,吴用见他的神色蒙上一层阴影,便知事有不妥。
杂役之语实则不止这些,尽数转达来洗脱罪责的方法未尝不好,但吴用不屑如此,况又伤害兄长,他不忍心。
“他说的不无道理。这些小工虽在财主手下助纣为虐,终归是些讨碗饭吃的附近乡民,其言无过矣。”宋江闭目长叹,“我等不劫富人,便难以为继,可富人之金银辎重,又何尝不是搜刮自穷人百姓的呢。”
“哥哥莫入了话套,那杂役……”
“时辰不早了,明日再做计较。”宋江隐去眼底阴云,抻起大袖为吴用添茶,温言道,“饮完这杯,我们便去歇息,明日请上卢员外并燕小乙、公孙道长,还有柴大官人、李庄主、蒋敬兄弟,以及林教头、花荣贤弟、戴院长来军师房中议事,我有话对大家说。”
第二日清晨,几位兄弟自梁山各处汇聚到山顶东厢,交椅、石床一时间高低坐满了人,院中站着各家喽啰,厢房内外悄然无声,只有柴进与林冲小声交谈着,燕青忙着为众人倒酒添茶,花荣坐在角落安静饮酒,若有所思。
其余人等陆续列位,宋江道:“这次请诸位来,是因为军师带领的队伍在范县王财主家借粮时,伤及一位无辜百姓的性命,特请诸位兄弟一同商议如何处置。”
众人面面相觑,林冲疑惑道:“不知军师所杀何人?”
“王财主家里有个杂役,言语冒犯我梁山,故杀之。”话头被花荣接过。
“莫说区区一杂役,”卢俊义笑道:“便是杀了那财主又如何?”
戴宗附和:“对呀,杀便杀了,贪官污吏的命,多留一日是仁慈,哪日心情不好了随时便取来,何过之有?”
公孙胜起身揖道:“公明哥哥,军师乃我军的主心骨,怎可用重刑?还望公明哥哥看在军师往日为梁山殚精竭虑的份上,破例一次!”
“是啊哥哥,手下留情啊!”
“饶了军师吧!”
一时间拜倒一片。
宋江待声音平息了,搀起公孙胜,环视众位兄弟:“兄弟们快快请起。照理说,身为领军教导不力还明知故犯者,应当严惩,看在大伙求情的份上,权且饶他一命。”
宋江将目光转向身旁一言不发的吴用:“军师,这位财主我曾打过交道,虽说压榨乡民,言谈却也颇识规矩,这次为何放任杂役言语冒犯我梁山?”
“吴用在此谢过众位兄弟——”吴用揖罢垂眸不去看宋江,“兄长岂不闻,郓州、衮州、濮州一带连月大旱,稻麦颗粒无收,京东西路粮仓告急,饿殍遍野。我等无粮,百姓财主亦无粮,故起争执。”
戴宗听罢搁下茶碗:“梁山往年的粮草堆积如山,钱库充盈,如何不够我兄弟吃上一年半载,又怎会无粮呢?”
宋江笑道:“戴院长常年行走在外,对梁山的近况所知甚少。柴大官人,李庄主,你二位掌管钱粮,且说与院长听听,也给兄弟们算一算,山寨余钱几何,又余粮几何?”
“这……”柴进与李应面露难色。
“宋江召集诸位议事,实非为了军师这一件事。在座的都是自家头领,大官人,照实了说便好。”
“那我就如实说了。”柴进对李应轻轻点头,抿了抿唇,“固有金银加上珠宝首饰不计其数,折合相加足有五万两白银。这个数目如若放在往日,足够我们坐吃三年,可如今粮草短缺,物价飞涨,拿着现成的钱币也无处购粮,况我梁山日渐壮大,开支剧增,按照粮食市价算来,只够开支一季。”
待柴进说完,李应补充道:“如大官人所言,仓库余粮已不多矣,加上昨日的进账,最多可撑……一个月。”
众皆哗然。
“我梁山物产丰饶,六畜兴旺,”燕青声音响起,沸腾的人群再度平息,“漫山尽栽三季果树,圈栏中牲畜成群,每年产自水泊的脆藕嫩菱足有千斤,小乙看来无须忧虑。”
一片附和声中,蒋敬摆了摆手:“小乙哥的话倒也不差,只是灾年无期,苦撑过了夏秋,冬日又该如何?而且众位哥哥不知,水泊近来水位骤降,大块露出河床,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恐怕还是,早日打算为好。”
宋江仔细听罢众人的话,一一点头:“这些难处众位兄弟也都看在眼里,在座都是梁山的主心骨,请诸位集思广益,为我们梁山找寻一条活路。”
卢俊义首先提议:“山上无粮,就多多差人去远近州县借粮嘛。”
林冲笑道:“员外这些日子不曾下山发付,我前日领队下山时,发现方圆十几里州县,那些个贪官污吏因惧怕梁山的名声,都将家业移到暗处,余钱还打什么着为名造福的名义,这财富我们是该取,还是不该取?”
“林冲哥哥说得有理,小弟也有此等顾虑。”花荣道,“若取了,坏我替天行道的名声,若不取,只好去稍远的州县借粮,近日地面地痞横行,流寇四起,远行增加开支不说,我们常年远征,不仅难保平安无事,还怕要越了江湖上的规矩。”
蒋敬提议:“开源困难,便可节流,将老弱喽啰暂且打发下山,待情况好转,再行招兵买马就是。”
宋江沉吟道:“这些喽啰多是附近乡民,跟着我们尚有一口饭吃,如若遣散,只有死路一条。喽啰乃我梁山血肉,三代寨主一脉相承发展至今,才有了如今的盛况,怎好舍弃?况且喽啰当中,父子两代效力梁山的不在少数,遣回老者,其子必生哗变。此事不可再提! ”
戴宗无奈苦笑:“哥哥又仁慈,又拿不出决策,这不是把梁山往死路上逼嘛!”
吴用轻摇羽扇:“戴院长言重了,梁山还未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我等尚有一条路可走。”
“什么路?”
“军师别卖关子了,快说呀!”
“事到如今,也不用遮遮掩掩了。”吴用起身在屋中来回踱步,目光扫过众人,落在宋江处,“若想活命,的确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军师哥哥,莫不是想……”花荣望向宋江与吴用。宋江也看向吴用,那目光让人捉摸不透。
几乎同时,所有人从宋江与吴用的神色中意识到这是一条什么路。房内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死寂。
“兄长还是操之过急了。”
聚会不欢而散,吴用一边看着收拾茶杯酒碗的喽啰,一边对垂头闷坐的宋江说:“眼下虽然只有这条路可走,却不在当下。”
“那依军师之见,何时为宜?”
“既然钱粮还可维持几月开支,我们不妨赌一把,待到秋凉,天降甘霖,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军师岂不闻明道二年,南方大旱三载,种粒皆绝,因饥成疫,死者十二三。”
“兄长且听吴用说完。”吴用招呼走了喽啰,坐在宋江身边,摇动羽扇,“前些日子,公孙道长下山启购硝石与朱草时,于路遇到一队人马,为首的自称武行者,后面还有什么花和尚与九纹龙,打着梁山的旗号招摇撞骗,收取买路钱。我梁山的威名,便是自家视若珍宝,又怎抵旁人冒名损毁?”
“以小生之见,来往客商无论善恶一概不留,所运财物悉数搬取上山,供我等用度。吴用愿带人去大名府、开德府一带讨粮。”吴用语重心长道,“在生存面前,誉望不值一提。”
宋江皱眉不答。
“下个月我想找个时间去东京一趟。”宋江半晌缓缓开口,“寻找机会面见天子,诉说我等忠君报国之心,给兄弟们求个一官半职,按月领俸,旱涝保收,不再过这刀头舐血的日子。”
“兄长长于经史,孰不知古来城下之盟者大都没有好下场?此事万万不可心急——”
“军师看来,自毁庙宇便强似如此?我等这般作为,与那滥杀无辜的劫道土匪又有何异?道义何存,底线何存?”
“无理之世非讲理之时。现去东京,何异于授人以柄!”
“劫道之后该如何走,军师可拿得出好计策?”
“吴某不敢夸下海口。只知急于求成必适得其反,还望兄长斟酌行事。”
吴用想起身离去,却发现这是自己的房间。
吴用这几日闭门谢客。
吴用喜欢夏天。东厢外围绿荫环抱,清爽宜人。白日在此起彼伏的蝉鸣中,敞开衣怀躺在石床上慵懒地睡个悠长的午觉,醒来日头西斜,到了晚间凉风习习,摇着羽扇去风口里坐着,手边摆一只紫砂小茶壶,实是驱散了一整日的疲惫。
他不愿会见客人,特别是宋公明。然而吴用一觉醒来,忽然意识到屋子里还有一个人。
这人被蚊虫叮咬怕了,无论如何不肯再回号令台去。想到宋江两条盖着蚊虫之印的小臂,吴用觉得赶这位仁兄回去似乎多少有些不近人情了。
于是宋江摇身一变,成了这间屋舍的另一个主人。
心安理得地占有原主人一半资源,还占有原主人。
倒像吴用来借宿似的。
宋江似乎知道前几日惹这位冷面军师不开心了,于是对那个清晨发生的事情闭口不提——也是提的,不过说出来就成了另外的意思。
“以军师之声望,我知众位兄弟定会求情。”
吴用剥莲子吃,他第一次见有人把利用自己引起话题还美其名曰为他好说得这么动听的:“吴某谢过寨主不杀之恩。”
他的手很巧,莲蓬对半掰开,细篾在莲肚上轻轻一划,青纱初褪,玉肌乍露,“啵”一声脆响,遗下莲心一绺,不待宋江看清,下颗莲子已然在手。
“对了,军师准备得如何了?”
“嗯?”
“军师去大名府借粮一事,宋江已叫人选好了车马,尚在山上的兄弟且随军师调配,盘缠与干粮只在库房支取便可。”
“嗯。”
这就算默认了?吴用在心中感慨的同时不由地暗恼——兄长想说句软话却抹不下颜面、谈论正事又带点讨好的神情,吴用已经不是第一次就地服软了。
吴用又开始剥菱角,他的甲槽匀称,手指纤长而有力,捏紧两侧菱耳错位扭动,一颗白嫩的菱肉便弹了出来。却是不吃。
“给。”
宋江摊开手掌,几颗剥掉外壳的白生生水灵灵的嫩菱依次滑落掌心。送一颗入口,鲜甜冰凉的汁水在齿槽间迸溅开又滑入咽喉。
吴用笑看对面人一眼:“小生下山的这些天,兄长可要仔细些用火。”烧了我的屋子,我们得一起去号令台喂蚊子。这句话吴用没有说。
宋江的新屋终于在旧址上修缮起来,墙壁重新抹上白灰,颜色鲜亮如初。内屋那架崭新的梨木书柜是吴用送的,宋江以前的书柜连带半架书卷都葬身火海,吴用觉得怪可惜。
时隔两月,宋江终于返还旧居,两人却一致在心里怀念那段借宿的日子。
“至少名正言顺。”宋江想。
他是指一直赖在他军师家不走这件事。
流火七月,天气渐凉。
清晨,吴用启户走到院中。不过五更之末,晨光熹微,兄弟们此时大都在梦里,除了对面山下的喽啰早起喂养马匹的遥远吆喝,满山只听得风捧树叶的喧嚣声。
这风似乎来得不寻常。
晓光中,吴用忽然看到地上有只铜钱大小的深色圆点,慢慢晕开,顷刻间又多一只——吴用伸手摸去,陌生的潮湿的触感。
仰起头,一大滴液体落在他脸上,一滴,又是一滴,吴用的肩头湿了。
雨滴砸在身上很痛,这不是梦,他楞楞站在雨中。
一股巨大的喜悦让他几乎有些发晕,吴用觉得自己理应大喊,声嘶力竭地喊,把整个梁山都喊醒,让所有兄弟亲眼见证这个振奋人心的时刻。
小院门口,一名小喽啰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军师哥哥,下雨了!”
“喊大声些,让兄弟们都听得见!”
“下雨啦,下雨啦——老天爷开眼啦——”
喽啰一边高喊,一边顺着山道漫山遍野高高低低奔跑,声音穿透模糊雨幕渐渐远去。
雨声所到之处,来不及穿戴整齐的好汉与喽啰鱼贯而出,顷刻间电闪雷鸣,几乎只一睁眼,吴用目光所到之处皆是人影,在那白雾笼罩之下,黛色峰峦之上,山顶,坡地,亭台,关口,挨挨挤挤,摩肩接踵,放眼望去赤白一片。
吴用回到屋檐下,半倚窗棂,他忽然觉得有些累。
有开门声。吴用转头看去,见宋江跨过木槛,在檐下站立了片刻,然后肃然走入雨中,停在吴用方才停留的地方。
他衣冠齐楚,双袖背在身后,眼眸轻阖,头颅微仰,周遭风雨声似乎与他无关,可他正为那风雨而来。吴用在静默中感受到一种巨大的能量,比那漫山遍野的呼号声更让人生出一种莫名的情愫,叫他无端想起一尊锈着青苔的塑像,或坐于石台,或立于山涧,常年任那雨打风吹。
吴用忘记了呼吸。
回身取一柄油纸伞,院中观雨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踏着雨水冲刷干净的的石板路,吴用走出小院,汇入闹嚷嚷的人潮中,就如溪流汇入了江海。兄弟们见了军师,纷纷簇拥前来贺喜,吴用也同他们道喜。
“公明哥哥现在何处?”吴用询问每一个可能见过宋江的人。
“公明哥哥一个人,一路往西去了。”
撑着纸伞的吴用在鹰嘴崖寻到了自家兄长。
鹰嘴崖是梁山向水泊探出的一臂。宋江站在崖上,脚下白浪迭起,疾风骤雨之下,木叶狂啸,酒幡横飘,雨箭击水,筝鼓声声。
宋江忽然听见了踏水声。
转过身,见一柄鸦青色的油纸伞下,雨渍染深了衣袍,发丝向肩头滴着水,正向自己缓缓走来。
“吴用特地赶来,向哥哥道喜。”
“此劫已渡,我兄弟有命矣!”
不知哪个面上先见了笑意,两人相视而笑,眼里渐渐笑出了泪花。
——end ——
宣和二年是个不甚太平的年份。
夏秋之际,在日暮降临以前,梁山泊高地上可以短暂地看到日月双悬之景,此时的晚霞也是一年中最明艳的。
细心的吴军师发现,公明兄长沉思的次数比以往要多,独自观景的时间比以往要长。每当这时,吴用便荡开步子,迎风摇起羽扇,与他并肩。
“军师神机妙算,可否告诉宋江,一年之后的梁山,晚霞可有今日这般好看?”
吴用笑着摇头:“一村穷学究,却如何神机妙算?糊弄旁人罢了。”
又说:“一切自有天数,我等尽力便好。”
他们一同浸在霞光里。
上一棒:@朴素的独行客
下一棒:@山月与暮云伴
七九快乐!!!😘😘
【致七九】新水浒传11周年庆24h接龙9:00~10:00
“千古幽关一旦开,天罡地煞出泉台!”
“那伏魔殿中逃走了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你——就是其中一个!”
“九天玄女娘娘,汇聚一百零八星宿于此,灾难自消!”
“此石碣出世,已应天象,这是上天昭示我等山寨众兄弟聚义乃天命所向!”
“这时候——我不知道,道长你说的到底是真还是假了——”
“我等既是天罡地煞相会,就必须对天盟誓,生死相托,患难相依!”
上一棒:@雕翎箭发迸寒星
下一棒:@三分甜der李小白_
【致七九】新水浒传11周年庆24h接龙9:00~10:00
“千古幽关一旦开,天罡地煞出泉台!”
“那伏魔殿中逃走了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你——就是其中一个!”
“九天玄女娘娘,汇聚一百零八星宿于此,灾难自消!”
“此石碣出世,已应天象,这是上天昭示我等山寨众兄弟聚义乃天命所向!”
“这时候——我不知道,道长你说的到底是真还是假了——”
“我等既是天罡地煞相会,就必须对天盟誓,生死相托,患难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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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洄游》
新水(原著?)吴用单人向,CP有微量宋吴,我流军师,勿喷。
BGM:醉红颜(这次,解铃还须系铃人)
几十载光阴散为烟,走马征战沙场,自缢不至曝尸荒野,也算善终。
在他失去意识的一百八十秒,走马灯似的流过。
到此为止了。
一百八十
颈上骤然收紧的一只巨手沉甸甸阻断了呼吸和血液,视野瞬间的模糊,景物分崩离析似破碎的色块,摇摇晃晃,要坠到深处去。
一百七十六
赤色落日熏得眼睛生疼,一切都是黑红色的线条勾勒的晃动剪影,时明锐的割裂喉咙时暧昧的麻木脸颊嘴唇,天幕从额头上下垂,慢慢垂下深褐色的巨布,是干涸的血迹混了黄土的颜色。
一百七十一
黑色的...
新水(原著?)吴用单人向,CP有微量宋吴,我流军师,勿喷。
BGM:醉红颜(这次,解铃还须系铃人)
几十载光阴散为烟,走马征战沙场,自缢不至曝尸荒野,也算善终。
在他失去意识的一百八十秒,走马灯似的流过。
到此为止了。
一百八十
颈上骤然收紧的一只巨手沉甸甸阻断了呼吸和血液,视野瞬间的模糊,景物分崩离析似破碎的色块,摇摇晃晃,要坠到深处去。
一百七十六
赤色落日熏得眼睛生疼,一切都是黑红色的线条勾勒的晃动剪影,时明锐的割裂喉咙时暧昧的麻木脸颊嘴唇,天幕从额头上下垂,慢慢垂下深褐色的巨布,是干涸的血迹混了黄土的颜色。
一百七十一
黑色的潮水无声无息涌入口鼻,窒息的痛楚从四肢百骸汇聚到心口下的旧伤,尖锐的撕裂的疼痛久违了数载,再次席卷了全身。不能呼吸,吸入的是跨越了岁月的利刃,割开他痼疾沉疴,血淋淋而滂流兮的真心,在风烛残年里风干氧化。
一百六十五
四肢坠了铅的沉重,神识的舟翻沉进拖拽着他的深渊,头脑里尽是粘稠滚烫,烧的人痛彻心扉又明明白白,真真切切,清清楚楚,那样清晰的痛,是他自二龙山后不曾有的痛苦,他不曾有的痛恨,他不曾有的痛快。
一百五十八
“僵劲不能动,顽冥不可破。”
不可浮出深渊,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夹杂了闪过模模糊糊的山景,蓼儿洼的光风霁月在碎片的闪现中离他而去。
他一瞬好像看见自己的孩提时代。总角言笑晏晏,漫山遍野的繁花似锦,碧草如苏。恍然而过的是什么细语娇滴滴的幼儿呓语,身后似有人唤他,再回头却是不能。呼喊声渐进,愈发嘶哑破碎,成熟后烟熏火燎,低沉的像是没有孤星的夜。
渐渐成了记忆里最熟悉的样子,粗粝的胡茬密匝匝招摇到他眼前,在黄泥岗上推了一车枣子,穿着小襟,汗津津的拿着椰瓢,又是东溪村前火光四射,洞烛他坚毅的目光灼灼,又是聚义厅里觥筹交错,兄弟大呼小叫笑逐颜开,他正欲举杯,身边的座位却空了。
晁盖回头一笑,在他面前倒下去,空落落没了旁人,身影没进他眼中深不见底的黑潭,那铁水融化瓢泼也似大雨浇注如泄的无边黑漆,那吞了他晁盖哥哥的深潭。
潭水漆黑,像一块沉睡的玄铁
“天地风云,何足为怪?趁此春暖之时,不去拿他,直待那厮养成气势,却去进兵,那时迟了。”{1}
一百四十九
“口舌皆枯尽,眼鼻钝刀割。”
他呼叫时声音滞于枯喉,抬手时动作缚在身侧,铺天盖地箭如雨下,枝枝金头木杆,着史文恭三字样,飞矢流弩尽向他满目疮痍的墨瞳射去。
箭毒蒸熏烤干水潭,只留空洞洞的堤岸,干涸涸的眼眶,干净的像不会有骸骨的坟茔,再无人问津的灵位
“口舌眼鼻,不闻不语。”
一百四十四
“血泪凝目眶,贲似海恨涌。”
枯干的土地没有生机,墨色的水渍还在坑穴洞孔里堆积。
坐地日行,离开了他脚下的黑土,他不能回头,离开就是离开了,那刻的挪移,比他所有的决定都决绝。
忽而又是秋林渡隐隐浮现,秋来红枫烬燃,风去碧空如洗。哀哀飞过一群寒燕,惊鸣不去,他似坐于马上,脚上似有马镫又恍惚全无,只感到阵阵秋寒砭骨,针刺血髓,偏挣扎不得。好像有汗水流进眼睛,生硬酸涩,睁开不得。
一只宾鸿避寒,衔芦过关,坠在他面前,他觑着眼看,那雁黑漆漆眼睛中就流出泪来,顺着颊上羽毛落下,映出他的空茫茫的瞳孔,没有鸿雁,没有红叶,有的只是一只流着泪的雁眼。
耳畔是猎猎长风刮过军帐的响声
“原来也只恁地,看你到那里?”{2}
一百四十一
“山岭崎岖水渺茫,横空雁阵两三行。”{4}
那雁流着泪,泣出血来,乌楞楞一双眸子散了光,口吐人言道:只在主人前后 {3}
“忽然失却双飞伴,月冷风清也断肠。”{4}
一百三十八
“拣尽芦花无处宿,叹何时玉关相见”{5}
他愣了,见着那雁慢慢折首垂翅,蜷缩成一团,浑身被血浸的鲜红,一块火烫朱砂似的热气滚滚,血气腾腾。他颈上腥甜干涩,浑身皮肤皱缩开裂般剧痛,束缚了手脚像一动不动的血痂,眼睁睁看着那雁落进层林尽染的火红中。
簌的满山红叶作响,轰鸣通彻天地,树木波涛汹涌起伏正背深深浅浅的红充斥上下,翻江倒海起了大风,林海中浮起一只通体皓白的麒麟来,银须张扬,玉爪似钩,麒麟无目,眼处是血红红,赤彤彤两只燕子
“怎生不见我那一个人?”{6}
一百三十三
“嘹呖忧愁呜咽,恨江渚难留恋。”{7}
风愈发大,代替他的呼吸开合席卷了肺腑脏器,一时间心胸盈满剐厉全是血染红叶,泪浸霜天。他只觉血气翻涌而出,满目赤红,大风里灼炎天魔刹地,别无它物,那银色麒麟屹立不动,在他看的瞬间倒塌融化成一颗颗银色水珠,浇灭火烧碳烤的山川大江,聚缩又聚缩,坍陷成一杯富丽堂皇精雕玉琢的酒
“彼处军民,亦皆安泰。”{8}
一百二十八
“他叫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9}
清澄澄一杯酒,碧汪汪一湖水,光镜也似照人,螺盘般的无风,他已是迷迷蒙蒙苦不堪言,混混沌沌痛彻心扉,冰冷酒水一激仿若清醒,刺骨的寒从旧伤里无孔不入摧心肝,见缝插针折傲骨,硬是生生将他痛醒,呻吟出声不过是喑哑的喘息不能。
耳中是一声暴喝,霹雳般震得人耳膜撕裂般剧痛,他抬眼要看,颈部突的被洞穿,一声哨响,踏弩,硬弓,苦竹箭,一发的射出来,每一只都血淋淋撕皮带肉,从他的喉咙切开伤口穿进血肉,发出细小的哧哧声。
在无声处,肉山血海里,他偏偏看的清楚,张顺干净的笑靥一闪而过,眸子弯了,像一轮蛾眉月。倏忽散了,被一支疾飞而过的铁弩箭击散了,散了又好像笑盈盈叫着哥哥,只是那声音渐渐听不到了。
那铁弩箭正是从他的心口发出来的,此时明晃晃招摇着张顺的鲜血,掉转头,又刺进了他的心窝
“已是四更,将及天亮,不上城去,更待几时?”{10}
一百二十三
“篱外高悬沽酒斾,柳阴闲缆钓鱼船。”{11}
他胸口却无鲜血涌出,尽是清水,亮洼洼清冽冽,奔涌着那本该东到海的灵魂滔滔不绝从他心口倾泻而下,汇聚,汇聚,成了西湖的模样。不痛不痒,最是铺天盖地的喧嚣猖狂,他依稀记得浔阳江上快活鬼,化作涌金门下刀剑魂,西湖水色拖蓝,四面山色迭翠,是没能享受的盛景。
只是他心口的水,也能似西湖的一般清么?
妄屈了一条汉子,做不得那春波桥下人。
水愈发大了,浩渺起来,淹到他胸口处齐平不再上涨,好似响起歌声来:“打鱼一世蓼儿洼,不种青苗不种麻。酷吏赃官都杀尽,忠心报答赵官家。”{12}
远远的一个人,独棹一只小船划来,那人斜戴着一顶破头巾,鬓边插朵石榴花,披着一领旧布衫,露出胸前刺着的青郁郁一个豹子来,里面匾扎起裤子,上面围着一条间道棋子布手巾。{13}
那人过了眼前没看见他,唱着自去了。前边清溪县的县城已经在望,一个男声从前边传来:五郎得采么?{14}孤船就冲着那县城去了
“这腔热血,只卖与识货的。”{14}
一百一十八
“相逢一醉是前缘,风雨散,飘然何处。”{15}
船去了,水也干了,他站在湖岸里遍体污泥,周身半点干净也无,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鼻腔翕合几欲作呕,想要咳嗽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湿漉漉打湿了衣襟,血混池泥,膻腥熏脑。
颈上骤然被死死抓住,一赤目汉子披头散发,冲他喊:还我弟弟命来!话没说完,就被凭空出现的数支挠钩拉住了不得前进,钩上生出无数恶鬼凶魔,拉住那人四肢撕扯,正是此时突然起了蛙鸣如雷,环绕了他和所有挠钩的刺抓,在那雷鸣的蛙声里,汉子的身影消失了,留着他血淋淋前襟上,两只手印,干干净净,露出底下布衣,明明白白。
他全身上下,只这两个手印是干净明白,他却觉得烙铁般穿透了他心肝,烫的人心肝寸寸断
“我三个若不舍的性命相帮他时,残酒为誓,叫我们都遭横事,恶病临身,死于非命。”{16}
一百一十三
“噫嗟食禄忘君者,展卷闻风岂不羞。”{17}
那泥盖满全身,心里烧的火热,烤干了一层火漆泥釉似的箍在身上,毛孔越发紧了,滚烫烫涨的要裂开来,发出不哭不快的崩结脆响。
他浑身焦土泥块凝固成型出对对人像,排排魂影,在他逐渐焦灼的皮肤上奔走掷跃,然后被干枯的废土定住,自下而上,风干脱漏成一方方死枷,呼喊声还萦绕他耳旁,动静也是无了。
闻得清溪路上降魔宝杵,郑魔君拿镀金铜砖,多少英雄事,尽向成双亡;闻得昱关岭乱军蹄下命丧,清溪州杜微飞刀魂散,鸾凤起青园,鸳鸯不得聚;闻得厉天润松后阴损天捷星,琼矢镞寡前扶灵彰德府,阴阳两相隔,天地不能合;又闻得只剩义节郎君头衔空空,东源县君风华已逝
“甫能待的功成后,死别生离意莫还。”{18}
一百一十三
“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君。”{19}
他自是知道这是谁,知道这一切怎的始怎的终,怎的发怎的没,怎的开场怎的落败。自始至终,他都在看所谓悲欢离合喜怒笑骂,超脱世俗不在三界淡然排布宛若神佛,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成竹在胸再无转寰。
那骗了谁的心神,勾了谁的家小,要了谁的术艺,拿了谁的自由,负了谁的壮志的神佛。
骗得周通李忠死心塌地,勾得林冲秦明家破人亡,要得金大坚萧让流离失所,拿了解珍解宝失信山林,负了索超董平满腔意气。
他终于落得兄弟尸山血海里孑然独立,成了乘风破浪直挂云帆里的幸存者。所有痛再次袭来,如同碎金片羽,终是入了他的小小蓬瀛
“万卷经书曾读过,平生机巧心灵。六韬三略究来精,胸中藏战将,腹内隐雄兵。谋略敢欺诸葛亮,陈平岂敌才能,略施小计鬼神惊。”{20}
一百零九
“满还济世安邦愿,来作乘鸾跨凤人。”{21}
没有再多的变化了,他就在泥泞里摇摇欲坠,摇晃的像是狂风骤雨里的烛,饱受摧残的荷。
灯花结了,芰荷谢了,似有故人来。
身后笑盈盈飘出一人,执拂尘,踏祥云,看着血泥满身的他不语,伸出两个指头点了点,指给他看远处天边彩霞,溢彩流金,湿红流碧,端的是水天一色,正四野秋高,千古愁极,黄花密意。
须得是散了发,破了衣,血流三尺,痛至切肤,才见的红蓼疏疏,绿萍散散。
须得是独了身,没了家,山河破碎,月下荒坟,才见的孤星流云,草木对月。
那人笑着去了,他欲问,惊觉自己已是白衣胜雪,洁净无尘,站在水泊边上,眼前一池云锦碧水
“一旦浩然思旧隐,飘然长往入山中。”{22}
一百零四
“一断藕丝无续处,寒风落叶洒新阡。”{23}
一瞬一身都轻了,好似金蝉脱壳,鹰隼换皮,四肢浊气散去,尽向毛孔发,于是愈发的气若游丝,五脏空荡。
白色衣袂飘飘间,他只一转眼又是站在谁的床前,灰积檐底,尘满案头,螨生缥缃,蜢跳被褥。他欲走近几步看个真切,那鼓起一团的床被忽的就瘪下去,灰尘扑面落满眉须,旧事一样多。迷了眼呛了喉,咳也咳不出,气喘间扫到那满头满眼的灰里略过一个人影,鬓边好大一搭青记,扑倒在床上,哗的一声消失不见,破被破褥随之风化腐朽,散发着迟暮人身上独有的那种药气苦涩,更多的还是生命之火将息的灰败和没落。
就在这气色暮景里显出一具森森的白骨来,满是棉絮仰身躺着奔进他的眼瞳。与他目光相接的一刹,白骨一声清啸龙吟,寒气逼人凉意满目,他双眼大痛,仿若被腾空而起的白光刺破瞳膜。
白光里一把宝刀横空而来,通体炙灼,只是插了个草标儿。
再看时,没了那骨殖
“床头黄金残复残,架上宝刀闲复闲。欲觅当家难复难,光射牛斗寒复寒。”{24}
九十八
“盛衰各有时,立身苦不早。”{25}
刀光剑气锐利如锋,只在他周身轻绕上下翻飞,银滚珠般将他围住,似有留恋不舍之意,却是半寸外不近他身。
他耳中嗡鸣作响,忽然炸开一句“口说无凭”,那刀就划成炽目光点直撞向他左胸。
口说无凭,是否应该感同身受,或者以身代之?
烧红的刀刃吞入体,肋骨被融为金汁铁水,生生烫开一个大洞,赤裸裸一颗心疼得不能思索,他就像被与雨融的泥块,慢慢,慢慢,委顿下去。
捧不住又漏,说不出又闭口,背上针刺,腹中肠剜,前后两处根究,皆是无救症候。如何天生一副文人身骨,偏受得地上二般煎熬枯谢?一会是两臂雕青镌嫩玉,头巾环眼嵌玲珑,一会是眉浓眼目鲜{26},剧痛离冷汗涔涔,眼前黑底白像就化在了深不可测的黑色里。
都说一百单八兄弟一般重,他却总见死不救,总覆水难收
“杨雄发背疮而死,时迁又感肠痧而死。”{26}
九十二
“伏久者,飞必高,开先者,谢独早。”{27}
痛来的太快太凶,以至于走时他竟一时半会不曾醒神,身前后过了火般焦痕遍体,那袭白衣却如旧素雅洁净,粉雕玉砌,遮掩了他掩饰的不堪狼狈。
好像几辈子的苦痛都在这不知时刻的幽界里历尽了,时间是长是短都已无足轻重,他明明一心寻死,此遭又求慢死,好在幻想虚空里看见那些相识而不相熟的面孔——若是真真切切的相见,他自觉无颜,甚至不如在没所谓的残念里窥眼,结果他矛盾的很,又求速死,好不昏晕的清醒着垂涎泪饯滋味,祈求血果受享,只盼着越苦越痛赎他自己不放过自己的罪孽,岂知那伤恨越深,他越是斧砍刀刻的痛恨自己,那些被自己轻描淡写扫视的事实,竟是如此令人惶恐。
五脏未如何,四肢先不举。他茫茫然抬眼,无垠漆黑,头遭重锤,目眦欲裂。
鼻端忽闻得淡淡花香,分辨不出名目,四季的味道应该都在了吧,正清凉好闻得紧。紧接又是一段萧声,清越悠扬,不知从何而起向何而去,在他昏暗的视野中骤起。
一男声朗声道:“略地攻城志已酬,陈词欲辞赤松游。时人苦把功名恋,只怕功名不到头。”{28}
他心中一恸,正要惊呼那燕小乙的名字,口未开,颈上一紧,皮肉欲断,话音就在喉头生生卡住了,浊气上升一路连筋带骨冲到天灵盖,他睁着黯淡双目,满眼都是绝望写就的字——
“快走,带你家主人,快走。”
秋风吹肠断,好去莫回头。一步一回头,血泪相和流。
清一色的黑色水波般泛起纹,皱痕圈圈扩散开,当中浮起星星点点银色水珠,一颗颗滚圆圆,一粒粒亮莹莹,头脚金属色,上下水滴形。忽闪着燕子振翅似的,聚沙成塔,集腋成裘,抟泥成丸,百川归海
“谁家少年着白衣,谁家白衣曾少年。”
八十七
“心有惊雷,归于静湖,来,也叹不是,去,也叹不是。”
他看着一群银色水珠去的远了,燕青的声音也听不见了,他明白这就是怀缅和告别了。
手指端节一发的麻木了,冷热不分的僵直交互攀缘缠绕上他的手臂,他却好生高兴,在寂静无声的漆黑里,没点痛,他不知自己是死是活。
天光乍露,从头顶倾泻下来,黑暗还苟延残喘的抓着他的衣角,已经无可奈何的退却了。他好似置身于幽深封闭的地下孔洞,光和声音都来源于上方。硬挺挺的脖子抬不了头,光下的所有肢体都在叫嚣着渴求,原来已经在黑暗中走了这许久。
一只手伸到他面前,武松探头下来,笑脸爽朗明快,没有半点污损伤痕。“军师!来!”他迟疑着不肯回应,他站成一尊时光的雕像,他怕他一回应就什么都变了,可笑,就算知道泡影算不得慰藉,还是固执的守着那点私心杂念,可悲可叹。
武松不见他答应,索性拉着他的领子提了上来,那深入骨的压迫绳勒感又深入几分,他倒如释重负,颈上不适越显,他越是身轻如燕,无牵无挂。
眼睛还适应不了突然光明大放的四野,刺痛的流泪水色模糊,于是他就在模模糊糊里看着武松拎着数个人头堆在地上,模模糊糊里看着武松又指给他看石山上的虎尸,模模糊糊里看着武松抖一抖胸前念珠,手里戒刀挽个刀花,模模糊糊里看武松往他脚边放了一坛酒,酒色如琥珀,香气四溢。
他生根在地上动弹不得,石雕木塑般痴傻聋哑,他从空气的反光里看见自己脸上胜券在握的风轻云淡,慌乱起来啊,惊恐起来啊,伤悲起来啊,为何不喜不悲?为何无伤无痛?为何失神失色?
武松不言语只是看他,虎目里映着他漠然的脸干净无辜,那两道目光充满了怜悯悲恸,宏大的笼罩了他,像佛光普照大放异彩,看尽他迷惑又奔波的一生,卑微又易碎的身躯,他一路的罪恶和长长的哀叹,最后一丝懦弱和勇气,诚惶诚恐知晓天地,意气风发终归虚空。
所有奔向前途而粉身碎骨的身体,都在光中湮灭和重生。
金光遍撒河山,他迎着武松的目光,像迎着初升的太阳,耀眼夺目,他第一次不是因为苦痛折磨和悔恨歉意而流下泪来。
光芒暖洋洋抚过他见得人见不得人的新伤旧疤,前所未有的感觉击中了他,武松把他留在原地自大踏步去了,一只衣袖空空荡荡,蓝罗袍在风里前后甩着,每甩一下,就掉出凡尘一分,每甩一下,就落入人间几分,每甩一下,就击中空气呼呼作响。
他想说什么却嗓子枯焦喉咙开裂,仿佛能感觉到喉骨破碎断裂,尖锐的骨刺刺穿了他的声带,血液渣滓堆在气管上阻塞了气流流动,可他感觉不到丝毫疼痛,这前所未有的轻盈压垮了他最后的防线
“尽将身边金银赏赐,都纳此六和寺中,陪堂公用,已作清闲道人,十分好了。”{29}
八十一
“解使满空飞白玉,能令大地作黄金。”{30}
似水的善意不相争都从容,辩日无言岂是偶相逢,人间琐事管中窥得,更多差错总异同。
浩日欲东升,夜色渐渐淡得了。身边没了武松的影子,他还站在原地,向着武松去的方向张望,两腋习习清风生,仿佛下一秒就要腾空飞去,驾云不留。
青山老,昔人已白头。他指端的麻木益发清晰,心里明镜似的知道万帆过礁石,月尽春柳发,他走到这一步,是偶然也是必然,或许一切都已在他踏入那扇门的一刹就盖棺定论。
光阴缩减成寸,再要看清东溪村里那人坚定的眼神却是不能。
好汉翻做强人,他何尝不是翻来覆去做了那许多身份,先生,兄弟,军师,梁山贼寇,朝廷功臣,已死心未亡人,没入土的旧魂魄。要问他到底哪个是他,他也不知道,哪个都是他,哪个都不是他,他踏浪逐舟,随水逐流,看尽长安花江州酒,到了了立尽月下黄昏,回看几十载红尘客争肯羡的,哪里是什么腐草为萤,不过是初心白首罢了。
冷清心上剖,井水不东流,他的故作矜持的不肯不愿不会不能,皆是只肯只愿只会只能。
他眯着眼望向远处亮起来的天色,鬓边起了波澜不惊的清风,什么蓝田锦瑟,什么美酒伽罗,什么尘埃封锁,什么无边跋涉,什么行至路末,什么江海辽阔。
都是死得其所。
一阵大笑从身后传来,他侧目,虽然身体不能动,也把鲁智深豁达旷野的眉目看了一清二楚。“军师怎么来这里?六合寺也是一堆破泥滩,那什么灵塔有甚好看?吃酒去!”说完不等他反应就挽了他向一处走去。
说也奇怪,他明明动弹不得,还是感觉水波白浪,云烟飞撞,日色迎破。万事万物都在他脚下向后穿梭,他立着不动,自有逆旅驰骋。鲁智深的声音起伏明灭,听不真切,总之其中的笑声清晰的不类模糊,他细细听时,无数的风声雨声都化作了一声一声的细语,此起彼伏,东升西落,环绕着飞速游移的他絮絮叨叨,不肯罢休。
“宋江死于他杀毒酒,卢俊义水银葬于淮河,公孙胜功成身退四海云游,关胜杀敌战死沙场,林冲风瘫厄怀郁郁而终……”本来残酷的不敢再想的东西被字正腔圆的念出,他下意识的心痛和躲避,但无孔不入的声音细密如梵唱,四面八方潮水一般涌入,在他浑身燃起白火,其中夹杂了鲁智深的大笑呼和,他忽而想到,差点忘了本是星宿下凡的仙骨怎会留恋凡胎,一遭世间走过也就是万世瞬息,万籁俱寂,万马齐喑,过后他们就回到了他们来的地方。
只是珍重祈求苦苦等候而来的六根不净,实在是割舍不断,偏偏他自己得天独厚走过很多人完整的盛年光彩却只知坦然接受,直到抱了老弱病骨纸内外都是白首人才看清,已是三叠唱罢,芦花满舟。
“军师如何还不明白!”鲁智深的声音当头棒喝,他惶惶然回头,见鲁智深袈裟僧衣,芒鞋竹杖,远远站立,指着他哈哈大笑,明明还是那样嚣张自由的笑,此刻却像一尊拈花的佛陀。
“洒家平生不修善果,只爱杀人放火。忽地顿开金绳,这里扯断玉锁。咦!钱塘江上潮信来,今日方知我是我!军师,且回头看!”{31}
拈花灵山事不远,犹如南窗一梦间。
他只愣了一瞬,鲁智深的身影就不见了,站过的地方留下青山几座,红日起
“古碑林立千层,试问几人功成,梵诵似涛起潮声,推敲作辞句两行 笑与老僧。”
七十六
“军师!”
这一声唤无数次出现在他梦里,醒也思醉也思最后没能听见,却伴他浓愁轻风盈袖,腐草生芳华瘦。
这一声唤曾叫他午夜梦回时泪湿枕榻,涕洒衣襟,叫他呜咽不能自已,痛哭失声,胸口旧伤撕心裂肺的痛,隔着时光狠狠击中他告诉他再也回不去的风月未相投,徒然春生柳。
这一声唤让他在那个小小的土丘前平静的不像一个兄弟,更像一个路人,一个陪着他们走过春夏秋冬的路人,一个走到了终点什么都有了又什么都没了,施施然赴死的路人。
只因那人唤他:“军师”。
声音从背后传来,比所有梦境都清晰,比所有回忆都有力,比他所有的臆想都越矩。他僵直了身体,不敢回头,他终究是怕的。
他怕他的公明哥哥怪罪他执意要走甚麽不归路,他怕他的公明哥哥指教他不管不顾只身跟来,他怕他的公明哥哥失望他的阴谋诡计罪行多端,他怕,怕一转头,无数次震醒他不堪一击幻想的距离和时间再次堂皇示刃,再次洞穿他的伤口,再次笑道假的你也信,人都死了还奢求什么?
他果决了一世,最后却畏畏缩缩的怕起来了。
倒不是老来悲秋不配有憾事,是他一直有怕的东西,只是那些森罗万象都被他的兄弟朋友挡在外面,他不知他的弱点,是如此致命明显。后来和田碧玉断,东海鲛珠碎,他赤裸裸暴露在世间外自毁长城,才发现,他的怕一直根深蒂固,痼疾难医。
他怕失去他不应得的,他怕得到他早失去的,他怕热闹早散,孤寂又长,他怕籍籍无名,又怕名满朝堂,他怕的东西这样多,多着多着,那个东溪村的教书先生,君子如玉世无双,会温温柔柔的教孩子们读书认字,会眉眼弯弯给乡人指路递水的先生,就落到如此境地。
你问什么境地?
境地……连回头看的勇气都没有,只是抖着嘴唇湿了眼眶又不敢放声泣涕的境地,他连他的宋公明哥哥都不敢看,又是什么境地?
冰冷的事实和虚无缥缈的梦让他一次又一次扑了空落得一身伤,他在世间失去了所有,他的兄弟,他的知己,他的竹马,他的学生,他的青春,他的干净,得到了一纸空文虚职一个,他实在是再也输不起了。所以他选择不回头,不看,不听,不问,不想,不知。
这样,他的公明哥哥就不会作光影浮云散,就能在他看不到的背后,有着他看得到的生命。
这是他最后一个,也是最出色的一个计策。
起风了,脸上的冰冷纵横,他孤傲的背对着,挺直的后脊,是一根病骨。那声音又唤他:“军师!怎不回过头来?”是啊,他怎不回过头去?
他咬着后槽牙,任由大风几乎要将他掀翻,吹的他忍不住要回过头去。面对着快要升起的太阳,他哀求出声,小小声小小声的呜咽:“哥哥,别唤用了,哥哥,别唤了,我忍不住的……”哪里忍得住?他胸口又开始痛的厉害,风从里面吹进去又吹出来,是那破了洞的窗子,是睁着的一只惶惑的眼,空荡荡什么也不剩下。一路磕磕碰碰走过来的伤口遍布浑身,他清晰的感觉到白衣下紧绷的骨肉,流着看不见的血,看不见的泪,流着那无声的,他从未有过的失态和哭嚎。
他想告诉身后人他隐忍的所有,他的欢喜他的苦痛他的波澜不惊他的惊慌失色他的失信于人他的欲言又止,这叫他如何忍得?
忍不得,他忍得,宋江忍不得。
他摇摇欲坠的身体落入一个温热的怀抱,还是熟悉的浓茶硝烟味道,还是熟悉的姿势力度,拥着他,真实的像一个不真实的梦。
所有的困顿与苦酒,所有的棠梨映红袖,尽数化在了甲胄和布衣相贴的位置。他吸着气眨着眼睛不让自己落泪,咳嗽几声好叫风里干了的泪痕不再失而复得。涌上来的喜悦放松,迟疑否定,悲痛委屈,自我厌弃,难以置信让他一时间竟不知如何。
如何说,如何做,一概不知。他试着将硬直了几十载的瘦骨放在心上,感受到身后熨帖的呼吸和温度,那桀骜不驯的棱角分明,一瞬消失,他软下来,昏昏沉沉,倒进身后人的臂膀里。
“学究又瘦了,一别数月,不曾好好照顾自己,叫某如何安心?”宋公明卸下了他最后一块壁垒铠甲,他喃喃的道:“哥哥,小生好累,百般寻你不到,寻你不到……”语未罢,已是泪湿双颊。
公明竟还以学究称自己,他一直觉得自己不配此名号,一番变故激荡后,已是快连自己姓名字号俱忘了,宋江这一叫,他才恍然出了太虚幻境,琅葩仙地。
吴用,吴学究,都是他。他一介凡人而已,星宿事都远的极目穷尽,却魂重命轻负载了许许多多不该有的红尘枷锁,生死一瞬,再辛苦,现来也可告一段落。
白玉盏中身,金匕舀开名禄沫,书檄文字字如刀刻。
飞扬跋扈金銮殿闯大祸,逆旅中醒来,不止一丝梦在舌。
已经够了。
他顺着宋江指给他的方向看,看见长虹破云海,红日出山川,悬崖辽阔,葱树锦瑟。
“时候不早,学究与某一同归去,你我兄弟,大碗吃酒,大块吃肉,大秤分金银,快活一世,可好?”{32}
他有什么可怕的?不过是患难与共,生死相随。
六十六
陈年旧事身后丢,老去徒留一字否,又何必言三两句?
五十六
铁牛兄弟又吃醉了非要耍斧子,武松兄弟拦不住,晁盖哥哥大笑了也去劝,林教头和鲁智深大师笑着不插手,王英兄弟又被三娘教训了,卢员外和小乙谈论兵书到深夜,厅堂里觥筹交错,起坐喧哗,人影往来匆匆,朱贵兄弟的酒店一夜灯火通明,酒香四溢,接待四方来客。
四十六
明月在天,清风入怀,公明哥哥对他说:“某有天书与军师共观。”
三十六
路上石子在脚下沙沙作响,夜风很凉,都是松香和水泊的味道,轻轻柔柔,他跟着他的公明哥哥,走到看不见尽头的小路上去。
二十六
用 这一生,也曾穷困潦倒,也曾挥金如土,遇到过,失去过,犯过错,救过人,受过伤,流过泪,呼吸着,呼吸着,睡过,吃过,喝过,看过,听过,说过,笑过,哭过,痛过,恨过,爱过,用,这样活过。
十六
他好像看见繁星满天。
六
他好像看见地放金光。
五
听而不听
四
看而不看
三
说而不说
二
字称吴学究
一
人号智多星
零
小生 吴用
“千古蓼洼埋玉地,落花啼鸟总关愁。”{33}
end.
注释:
{1}晁天王对众人的最后一句话
{2}卢员外对燕青最后一句话
{3}燕青对卢员外最后一句话
{4}秋林渡燕青射雁时宋江所作诗
{5}燕青射雁后宋江所做词,实则来自南宋词人张炎的《解连环·孤雁》
{6}卢员外第一句话
{7}同{5}
{8}卢员外最后一句话
{9}出自《锁麟囊》
{10}张顺最后一句话
{11}原文中对于石碣村的描写
{12}小五言语
{13}原文中对小五初次出场的衣着描写
{14}军师对小五第一句话&小五言语
{15}出自苏轼《鹊桥仙·七夕》
{16}小二言语
{17}扈三娘死时的诗
{18}水浒一百二十回原文
{19}出自《乡思》[宋] 李觏
{20}吴用初次出场时的《临江仙》
{21}出自水浒第五十三回“戴宗智取公孙胜,李逵斧劈罗真人”
{22}公孙道长最后一次出现的诗
{23}出自王夫之《悼亡四首·其一》
{24}《二刻英雄谱》中对“汴梁杨志卖刀”的图赞
{25}出自:回车驾言迈[汉·佚名]
{26}原文二人描写&原文二人结局
{27}出自《围炉夜话》
{28}小乙最后一次劝员外离开的诗
{29}武松最后一句话
{30}鲁智深圆寂后偈语:
{31}鲁智深圆寂时自评
{32}梁山信条,来自于晁天王
{33}《水浒传》全书最后一句话
谢谢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