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FTER-网易轻博

  “江叔，现在是白天！”

（少东家无明确性别，江叔左位。）

  那个…这件事说出来怪不好意思的。

  事情是这样的…

  一个月前那场盛大的婚礼还历历在目，可是与你成婚的人——

  你的养父江晏，那位名震江湖的剑客，在红绡帐里却比夫子还要循规蹈矩。

  简单点来讲的话就是你和江叔成婚已有月余，在那事上他虽然很热衷。

  但问题就是…他只会一种常规的姿势。

  这倒也不怪他，毕竟江叔一直清心寡欲，克己守礼，不知道这些也是正常的。

  不过你馋啊！

  你想多尝试几种啊！

  想当初你可是打狗熊掏马蜂窝骑马乱撞路人的烧冬瓜。

  既如此，你又怎么能被这点榻上之事打败呢？

  所以，既然江叔不会…那你就学会了再教他。

  你是个行动派，所以此时的你正攥着画本摊老板娘塞来的油纸包，感觉掌心已经沁出汗来。

  暮春的暖风拂过汴河，却吹不散耳尖的热意。

  “少侠可要拿好喽，这可是宋刻本。”

  老板娘冲你挤眉弄眼。

  “这本图鉴保管叫你享受个尽兴。”

  听到这话，你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这也太狂野了…

  接着，你做贼心虚般慌忙把画本塞进《佚名笔记》的封皮里。

  左看右看一番过后，见没人注意到你，这才鬼鬼祟祟的回家。

  檀木书架在夕阳下泛着温润的光，你特意选了西窗下的位置。

  这个时辰江叔应该在竹隐居后面的山涧中练剑。

  既如此，求知若渴的你一刻也不想等下去了。

  你说说，要是把这份刻苦的心思放在学习上，什么清华北大考不上。

  奥不好意思跑题了。

  书页翻动的沙沙声混着窗外蝉鸣，你屏住

呼吸将《九霄秘戏图》往案几深处又推了半寸。

  看了几页，你咽了咽口水。

  妈呀，刺激，太刺激了。

  就当你正准备再翻一页的时候…

  “吱呀——”门开了。

  你触电般弹起来，袖风扫落砚台。

  “在看什么？”江叔熟悉的声音传来。

  紫檀木镇纸在你惊慌的动作中“咚”地砸在砚台上。

  “没什么，没什么。”

  你手忙脚乱去挡画本中痴缠的身影，却不慎将整本书甩了出去。

*安迪和莉莉的棺材同人

大人们一定要去看看，很带感的游戏

我求求你审核😭真的没有什么我求求你了😭

啥也没写真的啥也没写😭审核我跪下来求你了😭我真的求求你😭

tip：

*内含Andrew和Ashley

*饿得半死突然想起我好像也是个会做饭的（？

*哦哦西致歉

*希望不要被p，大家都得吃上饭啊😭

【00】

或许是廉价汽车旅馆刺鼻的消毒水味，也许是还飘散在空中的什么，总之，Andrew睡不着了。

他的妹妹——与他血缘相亲，融于骨血的亲妹妹，就躺在他的身边，身上盖着被子，唯一的被子——该死，他身上什么遮挡物都没有。

刚才激战留下的痕迹现在看来是那么的缠绵又刺眼，Andrew甚至能在一秒内回想起每一条抓痕是怎么来得以及Ashley的表情。

靠，他好像又……

本来只是兄妹纯、洁的打闹，事情在Ashley的脚踹上他胸口那一刻变得不对劲。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可能是被恶魔附身了——随便吧，要不就是什么东西上脑了。

贴着他心口的脚心一定感受到了他的心跳，它像是要把他的胸腔都撞破，一定很吵。

那一刻他像是着了魔，表情一定有些不对劲，因为他在Ashley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些慌张，哈哈，她问他没事吧，她平时可不会说这样的话。

下一秒她反应过来，发出“哦～～”的声音。该死，这让他控制不住脸上的温度，他该堵住她的嘴的，他也这么做了——用他自己的。

他的嘴唇有些颤抖，他感受到了。Ashley没有他想得那么惊讶，几乎是下一秒就环住他的脖子，主导权立刻变成了她。

不属于自己的舌头在Andrew的口腔里搅动，有些不得章法，但让人头晕目眩。

他追上去了，他一定追上去了。Andrew努力追着Ashley的舌头，他可不想让自己看着落人下风——即使现在是他压在她的身上。

等着气喘吁吁的一吻结束，Andrew才发现自己的手情不自禁放在Ashley的胸口上。隔着衣服，指尖搭在她露出的一小截皮肤上。

Ashley显然也发现了，她又露出了调笑的表情，按着Andrew的手，带着他按在自己身上。

可，可恶，她一定是发现了什么，动了动身体，Andrew发出唔的一声。

这显让她高兴了，她更过分地拉着他的手，放在衣角边。

“Andy，或许，你想将它脱下来吗？”

——想，他当然想。

他想就这样扯下她的衣服，嘴唇压上她的脖颈，或许更下。这样她肯定不会再露出那样游刃有余的表情，——该死，为什么她那么游刃有余，他都快觉得心脏要跳出来了。

这是他的妹妹，Andrew清楚的知道，这是他有血缘关系的妹妹，或许他们不该这样……不，他们一定不该这样。

Andrew显得有些犹豫，激起冷却些许，他的妹妹显然没有注意到他的情绪，有些不满的皱起眉，另一只手拽住他的衣领。

“喂，你搞什么？”

Andrew费力撑起身子，从一片混沌中尽力抓住那一缕清明，他艰难的想要唤醒妹妹的理智，可他甚至说服不了自己。

“不，Ashley，我们……我们……”

“你这是什么意思？都到了这一步了，你还想要干什么？后悔？你不会是不行吧？”

Ashley显得有些焦急，她强硬地抓住Andrew的手，探入自己的衣服里。这次，他的手与她的皮肤之间没有任何阻挡。

Andrew的脸爆红，他很慌张，他感觉到一些奇怪的情绪在心中滋长蔓延——他当然知道那是什么。

他应该推开她的，他应该推开Ashley的手。他刚想要这么做，Ashley突然露出了有些委屈的表情。

非常突然，假的明显，可慌张的不行的Andrew分辨不出来。

“你，你不会是不想和我这么做吧……”

——不，当然不是。

Ashley撇过头，不再看他的表情，侧脸埋进枕头里。

“……我就知道……你肯定不爱我！你心里根本没有我！你甚至不愿意和我做这种事。”

不，根本不是这样，Ashley根本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他内心有更阴暗如沼泽的想法，每一个拿出来都会吓到她，或许不会，她总是那么无所谓不是吗？

“或许你根本没有把我当成……啊！”

Ashley衣服里的那只手突然动起来，吓了她一跳。

“唔……Andy！轻点……唔！”

Andrew低下头，寻着她左右扭动的头，追她乱逃的唇。

Ashley脸上一直游刃有余的表情被揉乱捏碎，她的脸颊浮上潮红，喘息近距离打在Andrew的脸上。

Andrew闭着眼，他心底生起一点痛苦——只有一点，比他想象的小。满足Ashley的心情挤满Andrew的整颗心。

——整整两百九十九克*

哈，她知道的，他永远不会拒绝她的要求。

【01】

时间回到现在，Andrew一个人醒着靠在床头，指尖夹着一根烟，想了想没有点燃，放在手里把玩。

Ashley还睡着，她应该累了，眼角的妆有些花，所有的被子都堆在她身上。

Andrew看着她身上的痕迹——那都是他的杰作，从脖颈到小腿。

或许他们应该洗个澡？Andrew脑子里冒出这个想法。

他托着Ashely的头将她抱起来，她没有醒，迷迷糊糊哼唧了两声，被Andrew抱进了浴室。

开开关，放水，Andrew抱着人坐进浴缸里，汽车旅馆狭小的浴缸将两人紧紧靠在一起——或者是他自己干的，他现在不想深究。

过去，未来被抛之脑后，后果，痛苦Andrew现在不想想。

水流很温暖，他只想安静的坐一会，在这个浴缸里，和Ashley。

流水从他们之间的缝隙穿过，Andrew垂头，将Ashley抱得更紧，从身后靠在她身上，把玩着她的一缕头发。

水温很舒适，但一股难以言喻的痛楚在Andrew的心里蔓延，难以忽略。

哪怕是在刚才，Ashley喊得也是Andy。

他以为他不在意，但那只是他以为，就像他以为他会很痛苦，为他们越过那条他以为永远不会越过的线一样。

但是没有。

可能他也不是真的以为。

Ashley有时……不，经常叫他Andy，或许在她心里，他还是那个Andy，其实早就不是了，就像那个Andy永远不会和做种事。

但是他会，Andrew会。

也许Andy早就死了吧，至少在他心里死了，从他第一次举起刀的那一刻就死得透透的，连灵魂都献祭给了魔鬼，再也回不来了。

Andrew和Ashley之间已经贴的没有任何缝隙，连水流都穿不过去，皮肤贴着皮肤。

Andrew抬头看着天花板上的污渍，他感觉到自己的心底腐烂一块，又被重新拼起来，汇聚成Ashley的样子。

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从这一刻起，他们将彻彻底底变成对方的唯一，没有一个人能逃离另一个人的占有欲，他们的灵魂将永远纠缠在一起，缠缠绵绵分不清彼此。

就像一起跳楼，摔在楼底分不开两人的尸体，他们将共同埋葬在一个棺材，变成在地狱纠缠焦黑灵魂，混沌的一团。

他们两个一起。

Andrew轻笑起来，这一刻他内心的感情混乱又明晰。

——多么浪漫。

79唠唠叨叨:

*冷圈做饭不易，希望能得到大家的评论😖

*感谢看到这里的你，如果能被喜欢非常高兴！

*不会断了更新！大家请放心！没粮了请尽情私信我！能发出来的我都会发的！（被屏了好几篇……

◎骨科预警！！避雷！！

◎部分私设，致歉

◎禁ky，雷者绕道

◎2k+激情短打北极圈文

黄昏已逝，傍晚将至

安德鲁无所事事的坐在自己卧室窗边的椅子上抽烟，心事重重的，貌似是有什么烦心事（？）

房间外，传来了脚步声，越靠越近

门被打开，女孩从安德鲁的身后一下子抱住了他

不用想，除了艾什莉还有谁

“真是呛人啊，小心抽烟抽死了……你又emo了吗，安迪？”

“…他妈的，我说过很多遍，安迪早死了”安德鲁果断骂道。虽然艾什莉还是屡教不改的叫自己安迪、虽然他也已经适应了，但是还是会有一些反感

“…”艾什莉白了安德鲁一眼：“随你，现在说别的”

“什么事”安德鲁吐了一口灰色又呛人的烟

艾什莉轻笑，松开安德鲁

“最近新开了一家男女混浴的店哦～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不…”安德鲁刚想拒绝，但是一想到艾什莉只穿着一条浴巾，可能被那些来路不明的男生盯上……

“行。但到了那别乱跑，要是死外边我可不管。。。”

他马上改口

其实安德鲁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见不得艾什莉和别的男人鬼混在一起，就连小男孩也不行，如果看到了，那个男性就大概率可以提前写遗书了。。。毕竟妹妹在自己身边带来那么多年……占有欲强了一点很正常对吧？

或者是，自己对艾什莉有了别的情感

除了亲情又谈不上友情，只剩……爱情？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那真是太好了，走吧，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嗯”

——————xx浴馆

“不错啊这里！”艾什莉朝周围张望了几眼，随后转头问身旁的安德鲁：“安迪，你期待吗？”

“…”该死的，怎么又叫安迪。。。安德鲁满脸的不情愿

“一般吧”

“我就知道你很期待”

…

俩人走向各自的换衣室穿浴巾

没过多长时间，艾什莉就出来了，毕竟只不过是把全身的衣服脱光，再换上一条浴巾而已

她向周围看了看，似乎在找安德鲁的身影

刚出来的安德鲁一眼就望到了艾什莉

他总感觉艾什莉身上裹的浴巾比其他人的要短，锁骨、大腿全都在外面暴露无遗

她那白皙的肤色也是让人垂怜的对象

黝黑的双马尾搭在肩膀两侧，与肤色形成对比

安德鲁脸上微微有些红晕

…该死啊，脸为什么有点烫

“哦~安迪！原来你在这儿，快走吧”艾什莉拉起安德鲁的手，向中央浴池走去

艾什莉两三步下水，坐在池里的小台阶上

温度刚好，艾什莉一脸享受的放松着，缓缓闭上眼，丝毫没注意到一旁男生们色迷迷的目光和安德鲁黑的像煤炭似的脸

他刚刚还挺好的啊，晴转多云？

艾什莉似乎感受到了身旁空空的，她不适应，一把把安德鲁也拉下水，让他坐在自己身边

安得鲁一脸得意的瞟了那几个男生一眼，是的，只是瞟了一眼。。在安德鲁看来，他们算个屁

果然，那几个男生的领头走向艾什莉，上前搭话

“妹妹你好，要不要和我们一起玩？”

…还没等艾什莉回答，安德鲁充满杀气的目光就扫到了那几个男生身上，一个眼神就让他们吓了一跳

“喂，你小子瞪什么瞪？”领头人一旁的小弟来保护他大哥了

“…”

“别管他”领头的示意小弟闭嘴，那小弟也不得不闭上嘴

“是嘛？要是一起玩的话，就得看你们的游戏…衬不衬我心喽”艾什莉把手指拂过自己的嘴唇，好像是在勾引挑逗他们

一帮混混可不可经不起这么挑逗，艾什莉一开口，他们甜的就像吃了蜜一样

“有个性！我喜欢…女孩子都喜欢小熊，给你一个！来，跟哥哥说说你喜欢什么游戏？”

艾什莉接过小熊

“嗯…我旁边的是我哥哥，哥哥最懂我了~让我哥哥跟你们说吧”

安德鲁突然被cue到，有一点措手不及。他还在脑海中不断重复播放着艾什莉的那句“哥哥”

“她喜欢的游戏…比如躲猫猫啊…”安德鲁说道

那几个男生一听，笑了，这么简单的游戏可真棒，果然只是姑娘嘛！

安德鲁看见几个男生的反应，又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补充道：“被找到就杀掉的那种”

接着，艾什莉顺着安德鲁说的话拿起了刀，狠狠地刺穿那个小熊玩偶的身体，然后快速拔出刀子，又捅了几下

混混们被吓得不轻，刚想跑就被安德鲁一把揪住，他凑到领头的那个人耳边

“我要是再他妈发现你们敢离艾什莉近一米，你们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说完，小混混们一溜烟就不知道跑哪了

“你跟他说了什么啊？怎么都跑了？”艾什莉很好奇

“没什么”

“真是可怜了哥哥~说实话，刚刚是不是吃我的醋了？”

面对艾什莉突然袭来的这么一问，安德鲁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可能还想着那句“哥哥~”，而且还是用那种…语气

犹豫了一会儿，他才终于开口：“才没有，吃的你醋干什么？”

“切”艾什莉不再理安德鲁，继续泡浴池

突然，艾什莉脑袋里灵光一闪，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

她把目光转回安德鲁，然后慢慢凑近

本来两个人坐在一起就已经够近的了。。现在为止，两个人的距离已经所剩无几

安德鲁一惊：“干什么”

“我想坐哥哥腿上泡浴池~”

“操，你又发什么疯？”

“不行吗？”

安德鲁又犹豫了

“你确定？不反悔？”

“为什么不确定？我肯定不反悔啊”此时的艾什莉还没有意识到危险即将来临

“行，坐上来吧”

艾什莉听到指令后，一下坐在安德鲁腿上

现在，两个人的距离只不过隔了两条浴巾，也就是这两条浴巾，阻止了安德鲁可能做坏事的想法

人就在眼前，她还摆出那么…的姿势，安德鲁确实有那种冲动

艾什莉转头，用手轻抚安德鲁的脸庞

“看来你已经有这个想法了，之前的那个预知梦…现在可以开始了”

……

*请勿以任何形式ky（在无关地方提及）本文

你在九流门驻地屋顶上发现了这个拉二胡的男人。你可以用五十个铜板和他换一曲二胡，加一个故事。

这是十六年前我师兄的故事。我叫夜磨儿，我师兄说这是贱名好养活。师兄他平日最恨就是名门正派。

师兄把我捡回九流门时自己也还不过是个半大孩子，可他就是样样精通，我还没见过他不会的事。带我学艺的任务被交给了他。起初他并不耐烦，我们住在百草野上，这里不过有几户破落民居，有时简直称得上阒寂无声——他哪里闲得住？他总在我们住那破屋外甩绳镖，呼呼作响，他一面甩一面不耐烦地走来走去，叹着气。直到一天一队打扮华贵的天泉弟子在这片扎起营来——我简直看到他眼睛一亮。

“小孩儿，择日不如撞日，今天你算正式入我门下了，我来教你几招。”他站在树上，兴冲冲道，“你师兄我当年靠这三招就在开封所向披靡！”

“三招？不是那什么，栗子油饼？”我挠头道。

“那玩意是打架用的，你用到它就代表你已处于下风了。我从前能自封开封不败，靠的就从来不是莽法！”他盯着不远处一位和村民攀谈的侠士。“你看到了吗，那个穿貂的？”

“那是……天泉弟子？”

“你从他身上看到了什么？”

我努力辨认着。“他……他，嗯，里三层外三层，穿的貂应该不便宜；钱袋塞在腰间，是鼓的，但是塞得很紧，想抽出来恐怕动静不小；身上没有陌刀，看起来也没有其他武器，这说明，这说明风险不大。然而周围没有什么路人能打掩护，可能很难——”

“光看这些，你能得手才怪喽。”我师兄说。

我刚要追问，他却笑道：“看好了，这是第一招——‘顺手牵羊’！”

说罢我感受到脸侧一阵微不可察的轻风，我师兄已闪到那民户面前，加入二人攀谈。我想起师兄的话，便紧紧地盯住他的手看，只见那双手时而交叠在脑后，时而随着话语比划；那天泉见他来此便立刻抱起双臂，露出警惕的神情，可三言两语过后，也渐渐放松下来。我看到师兄扬起手，作出告别的手势。

然后另一只手在那天泉屁股上捏了一把。

——我师兄在那天泉的惊恐惨叫中闪到我身边，浑身颤抖着压抑狂笑。

“你看到了什么？”他问我。

我骇然道：“……你捏他屁股？”

他摇头，“非也非也，我做了三件事，你却只看到这一件。”

他摊开手掌，鼓鼓囊囊的钱袋正躺在他手心里。“看！”

“看清楚了吗？我在攀谈之际，已经趁乱点了他左肋穴道，能使他腰部暂时毫无知觉。正因为此，我能在告别时把他钱袋摸去而不被发觉。抹穴道，拿钱袋，手熟了便是一瞬之间的事，此所谓‘顺手牵羊’！他估计这会儿还在捂着屁股羞恼呢——可不知小爷已将其钱袋摸去也！”

“原来如此！”我恍然大悟。“那你捏他屁股也是为了声东……等下，”我想想，总觉得哪里不对。“你既然已经点他穴道，直接取了钱袋就走便是，这一动作又是何意呢？”

“这也是‘顺手牵羊’。”他说。

我百思不得其解，他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大笑，然后摸摸我的头。“你有两只手，为何只牵一羊？小孩儿，你要学的还多着呢！”

他离去了。当天夜里我在棚里翻来覆去，想破了脑袋也没明白。师兄仍然爱在棚外转圈，心情看上去却是好了许。

又过几日，我们蹲在一块大石后面，近处传来隆隆的口号声：“江南江北一条街，俺们天泉就是爹！”

“师兄，今日做什么？”我问他。

他指着那一队跑来的人的领队，问我：“看他，你看到了什么？”

我迟疑半天，也不知该说什么。“这？”

“怎么不说话？”

我说：“这，这能看到什么？他身上就一条浴巾，也没别的啊？”

“你要这么想，可又想窄了。”师兄笑道。

我还没追问，他说：“你可曾听闻江湖上有隔空取物秘术？”

“听过，难道师兄你？”

“是也不是，我可不会那么高级的玩意。我这招不能取物于无形，效果却大差不差，勉强够用。”他取出绳镖，掏出小鼠来系在末尾。“今日教你第二招——‘隔山打虎！’”

说罢便瞄准了那领队人——

“师兄，你这是？”我顿生一种不大好的预感。

——下一秒果不其然响起布帛撕裂声和一阵惊天动地的惨叫，我实在忍不出把头探出石头来看，只见领队人死死捂着自己的裤裆……处的半幅浴巾，那队人乱成一团。

我和师兄安安稳稳地坐在高处石头上。剩下半幅浴巾？被小鼠叼了回来，握在师兄手中。领队人一边张望四周一边高喊：“狗楼门的，我知道是你！你给我出来！你咋这么闲，天天作弄我？”

“等你能找到小爷再说吧——”我师兄举起双手圈在嘴边高喊。

“……到那时指定没你好果子吃嗷！”他这样骂骂咧咧地往旁边石缝里去了，同伴们则又跑了起来。

“你看到了什么？”师兄问我。

我骇然道：“……你偷他浴巾？”

他说：“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只见那天泉从石缝里取出一件衣服套上，然后一边摇头，一边追他同门去了。他甫一离开，我师兄便闪电般窜到那里，从里面精准摸出一个钱袋来，提在手中。

“他们特训时会把衣服财物统一藏在一个地方。没了浴巾，自然要来取衣，得来全不费工夫。”他笑道，甩着手中钱袋。“此所谓‘隔山打虎’！”

离开时我忍不住瞟了眼还没绕过山头的那天泉——他看上去皱着眉头，困惑重重，却仍然不知自己钱袋又易主的命运——瞧着眼熟，和上次被“顺手牵羊”那位可不就是同一人？

回家路上，我心事重重。

“师兄，”我试探着开口，“这两天你做的当真就只是为了教这绝活？”

“不然呢？”他反问。

“我怎么觉得，”我斟酌着说，“你明明都有其他途径拿到钱袋，却偏生生出许多事端，倒显得是故意拿那天泉寻开心似的，师兄，你是不是……和他有仇啊？”

我那师兄未开口，我就知道他定要捧腹大笑。他果然笑起来，比我想象得还夸张。

“哎，小孩儿，我发现你总是想得太多。不过这件事倒说得对又不对——他确是我开封旧识。”

他哼起了不知名的欢快小曲儿，便没有再说下去了。三招已授两招，剩下一招他说先藏着，让我先将前两招作个实战演练。

演练的对象便是疑似和他有旧仇的那天泉。

“师兄，今日练那打穴手还是绳镖取物？”

“说大名！”

“师兄，今日练‘顺手牵羊’，还是‘隔山打虎’？”我说。

“随你用什么，限一刻内取他钱袋。我不在这候着了，你能把东西搞回家就算过关。”说罢我师兄挥挥手走了：“注意着这次我没有看着你，你小心别没偷着钱袋，反叫绿林草贼逮走啦！”

只见那天泉今日依旧在河边走动，看样子是在巡逻。我于是就在石头后蹲守，等他露出能让我打穴或者取物的破绽。

于是我屏气凝神，静待时机。

然后屏气凝神，静待时机。

然后屏气凝神，静待时机。

——这不能完全怪我，我一任外门弟子还没真正意义上的偷过东西，而且他的陌刀实在是太大了。

于是我便在原地踟蹰许久。这自然是错误的，因为我没有等来想要的破绽，却等来了别的东西。

身后传来脚步声，我一转头，惊恐地发现那几人竟是山贼土匪打扮。他们把我所在的地方团团围住，为首的扬了扬大刀：“小子，蹲在这里干嘛呢？”

完了，绿林草贼。

我的大脑飞速转动。打？我用绳镖都能绊到自己的脚。跑？可是人这么多，跑得掉吗？那办法就只剩下……

我看着那天泉远远的人影，刚打算张口呼唤却又硬生生把声音憋了回去。——他和师兄有过节。他应该见过我跟在师兄旁边。那他自然没有义务也没有理由救我，可是……我看着逐渐逼近的绿林草贼，心一横，决定再相信一次名门正派，我大喊——

不知是因为看到那柄陌刀还是因为某些福至心灵的原因，总之我那一刻脱口而出地，对着天泉大喊——

“姐夫！”

他回头了。我连连喊着姐夫救我，姐夫是我啊！好在他虽然一脸莫名其妙，但还是注意到了那些绿林草贼。

而且他的陌刀，真的很大。

等到草贼都横七竖八、筋断骨折地躺在几十米开外，没等我磕头道谢，他把陌刀一挂，先转向了我。

“小子，我认识你，能借一步说话么？”

我提心吊胆，缩成一团，畏手畏脚地跟着他走进一个酒馆。他一头坐下。先是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是未曾开口又摇头；转头叫了酒来，斟了两碗，把其中一碗推给我，然后像是突然想起我是小孩似的，又叹着气拿回去了。他越是这样深不可测、犹犹豫豫，我越是胆战心惊。

这天泉大哥叫我来，不会是问完话，还要教训我吧？方才我试图偷他东西，难道他有所察觉？他们名门正派，应该不会用拷打的法子？可是他正左顾右盼，反复确认周围没有旁的人。那么大一把陌刀，把我拍成饼也有可能……饭馆里一个人也没有，我连呼救都没处寻人！我握紧手中绳镖，虽然我不怎么会武……但是对面只有一人，对于跑路，我还是有自信的。

可是他只是把手中酒碗拿了又放，蹙眉愣了许久，方才犹犹豫豫地说：

“……你，谈谈你师兄呗。”

“啊？”我说。

“我知道那是你师兄，我听你喊过他。你就，谈谈他呗。”

我想起师兄说的话。“你和他是旧识，是不？”

“唉，哪里说得上旧识！从前在开封时，他就单拎我一个人作弄……”他饮了一口酒，扶着酒碗，又开始蹙眉了。“可是我想了半天，也没想到什么时候和他结过梁子。你有听你师兄说过，我有哪里惹到他了吗？”

这天泉大哥套话技巧属实不大高明，三言两语竟把他的目的透给我了。总算不是冲着我来的，我大松一口气！可是不对——我忽然计上心头。

这难道不是一个狠狠整一把师兄的好机会？

他不好好教我功夫，把我当傻子，我早就受够了。一个污他名誉的千载良机来了，我岂能放过！

“你真的想不出来吗？”我说。

“想不出。”

“他那样对你的原因……你真的不知道吗？”我神神秘秘地说，把身子往前倾。

“真想不出。小子，你就告诉我吧，有什么恩怨我想办法了了便是。”他央求道。

我伸手。“给钱。”

他把钱袋拍到我手里，另一手举起酒碗又喝一口。

“师兄实有龙阳之癖，他那么做，是对你爱而不得，故因爱生恨。”我说。

酒液尽数喷在我脸上。

“——什么？”他咳嗽着，掏出手帕给我擦脸，可是咳得剧烈，我看到肉眼可见的潮红在他脸上蔓延。我巍然不动，又说：

“这不是很明显么？你未察觉，才奇怪。”

“哪里对了！小子，你莫不是也在耍我吧？”

“信不信由你。你有没有想过，他之前对你干了什么？是不是捏你屁股又扯你浴巾？”我冷冷说。

“呃，这的确……”

“这种行为，难道不怪？你和你铁子也会这么做？”

“其实也会——不过，是有些怪……”

“这不就得了。”我往后一仰。“你可知，师兄为何对你情有独钟，爱而不得？”

“为什么？”他愣愣地道。

我伸手。

他又掏出一个钱袋放到我手心里，全神贯注、炯炯有神地盯着我。被这么盯着，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你们还在开封的时候，本是两名陌路人……”我胡编乱造道，“他善骗，偏偏你容易受骗，一来二去他从你身捞去不少东西。”我观他神色，便知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于是愈发大胆起来。“唉，可怜我那师兄，平生处处受白眼，也暗自委屈哪！唯有你遭受捉弄却还宽容大度，他大受感动，暗中便以深情相许……夜深的时候，他就在那城根落泪。可是想起你，又有了前进的勇气。只是，他这微贱之躯，自知没法堂堂正正地和你并肩而立，于是只好用这些见不得人的方式……”

天泉听着，眼睛越睁越大。听到最后，他脱口而出：“竟有此事？”

“真的。”我心虚道。

“这，这怎么对呢！我看他平时不像这样的人啊，连坑一条街都不带眨眼的……”他涨红了脸说。

我连忙打断他：“眼见未必为实啊，大哥，在清河就数我和他熟，我还能诳你？”

“我可真是想不通……”他喃喃自语，却忽然又一拍桌说：“不对，不对！他害我出丑多次了，那也是实，我看他快活得很呢！莫不是他为了逃脱追究，故意派你和我说这一番好话？”

我忽然心中一堵。

“不是的。”我脱口而出。

“呃？”

我盯着桌子，忽然感到心中什么东西涌上来。“师兄他也不是全然快活，”我说，“我虽然没有去过开封，但听人说，他以前也算门派那边得意弟子。这会儿开封那边乱，长老们想保他，就把他调到清河来当个线人。”

酒碗里平静地映着我的脸。天泉大哥没有说话。我顿了一下，继续说：“前线来的信会到他那里，堆在桌上。我偷偷看了，信里死了好多人，好多好多人……师兄成天没有旁的事做，脾气也大，我想，他也并不是很快活。”

“天泉大哥，你是个很好的人，师兄先前行为冒犯，我替他给你道个歉。”我不敢看对面的人，只捏着酒碗。

“唉。”我听到一声叹息。

抬头看时，撞进他眼底荡漾的一片澄澈暖光，我一时被这光捕住，说不出话来，结果下一秒这双眼涌泉般流出两大股泪水——

“铁子，我明白，我明白！我们都不容易啊！我只知道你师兄到清河来了，未曾想他是来当线人，我只知你师兄是个泼皮，却当真没有替他着想过，此事是我不对啊……”这感性的天泉涕泗横流，我一时不察，被他搂住哭了好一会。临走时，他还非得塞给我一个钱袋。

回家之后，我把战利品摊给师兄看：“你让我偷他一个钱袋，我给你带回来三个。”

我知道这桩恶作剧迟早会被人发现，但没想到会这么快。次日，我师兄一进屋，开门见山地问：

“你和那天泉说过什么了吗？”

“什么？哪个天泉？说什么？”我一个激灵。

“不问这个，你就说说那天你三个钱袋哪来的吧。”师兄皱眉道。

“一个‘顺手牵羊’来的，一个‘隔山打虎’来的，还有一个是他掉地上了，我，我捡来的。”

我师兄眯着眼睛盯着我，忽然笑起来，那一刻我从后门跳出去逃走的心都有了。

“行啊，你骗谁就罢了，还想骗我？你是不是和那天泉说了什么怪话？”他说，“今天我如常过去找他玩，一个不察，被他骑马撵了半里地。正好他绊了一跤，摔我身上，你猜他什么反应？”

“打你一顿？”我说。

“真是那样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可是，怪就怪在，我连用来脱身的药包都备好了，他竟然红着脸爬起来，支支吾吾地跑掉……哎，我就说。这可真是怪事，怪事。”我师兄思忖着，忽然打了个响指。

“不过啊，小孩儿，这可真是有大乐子了！我从前怎么就没想到这么整人呢？”

“啊？”我说。

“我懂，我都懂了！不得不说，整人的天赋你是有的。说不定以后我就等着你继承我的衣钵呢，嗯？”

这事看起来就这么揭过了。可我却总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酸涩感？是愧疚吗？

因为无心也好，有心也好，我又扎扎实实地整了人家一通？

而且耳听也罢，眼见也罢，我都忍不住觉得那天泉大哥实在是个好人？

第二个要作实战演练的是“隔山打虎”。师兄这日采用了要经过天泉特训处的巡逻路线，带我站在了“江南江北一条街，俺们天泉就是爹”的下风口。

我按着他教我的步骤，套好了绳镖，系好了小鼠。师兄先前告诉我：这小鼠是训练过会自己寻路的，所以只需要把绳镖扔出去找找感觉便好。

“我还是得拿咱认识那个天泉大哥作实验吗？”

回应我的是师兄的轻轻点头，于是我纵使不忍，仍然瞄准了目标。奋力掷出时我却感到有些许不对：绳镖压根扔不出去，它的末端被紧紧攥在一只我熟悉的手中。

我回过头，诧异地问：“师兄？”

“今天算了。”

“怎么突然算了？”

“师兄要你算了你怎么还问为什么？这个对你来说太难了，不行么？我们去河边练，考你能不能在五步以外三息以内用绳镖勾着龙葵草。”他仍笑着但敛眉。我满腹疑窦，却不敢多问，回头只看见裹着一条浴巾跑步的天泉，他神情专注，一如往常地对这边所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莫名的，我想起了前夜发生的事。

我们住在百草野上东倒西歪一间破棚里，和这荒郊几户破落民居杂住，草甸涨水时，泥泞和蛇一齐往门缝里漏。风从我的头顶穿堂而过。白日，它带来苦涩的草汁的气息，夜里，它带来遥远的隐隐的金铁声。今夜我听到风声里夹杂的是不那么均匀的呼吸，我便知道师兄也没睡着。

“这么晚了还不睡，是有什么心事吗，夜磨儿？”

“那你呢，你又为什么不睡？”我回嘴。

“无聊啊，真无聊啊。”

师兄由侧躺翻了个身，双臂交叠在脑后，动了动脑袋，让自己舒服地仰躺望着天花板。

“其实，我不太明白。”我说。

“……你打小起，认识多少人？”

“我想想，”我扳着手指。“我记得很小的时候，村子很大，好像热热闹闹的，可是我记不得他们的名字了。然后就是接引长老，还有你。然后就到这里了，我认识隔壁的张家叔叔、婶婶、爷爷，卖毛皮的翟猎户，路边上卖八大碗的王师傅，还有那天泉大哥，因为你爱找他玩，还有——”

“这不就对了，你压根没认识过多少人。”他叹着气。

我也往天上看，透过未糊严实的天花板缝，月色洒下清辉，龙目雕在低低地徘徊。

“对。”

“所以你听不到，也感觉不到。这里太安静了，鸟不拉屎……有什么好玩？要去，就去开封！”

“为什么偏偏那里才不无聊呢？”我问。

“咳！你到了那里，就明白了！”他笑道。“摩肩接踵，拂袖成云。房子多得你连天际线都看不见，燕子也不敢长久停在房梁上。富人比米还多，蠢得也可笑。我们九流门弟子没成家的住在弟子居，成家了就搬出去住游魂居，一抬头就是南门大街，琳琳琅琅叮叮当当，全是好货。我和那一整条街的老板都是熟人。我们特训时候还会瞒着长老的眼睛，向东边跳过几个屋顶，过座桥，就看狮子舞梅花桩去。那里挤满了人，红狮子从人头上跳过去，就像一条红霞飘过去一样……”

“那里是不是有很多好人啊？”我想想，也兴奋了起来。“是不是没有草贼提着刀转来转去？是不是有炒面、炒饼吃，不用天天吃野菜？”

我没有立刻得到回答。

“没有草贼。”

“野菜呢？”

“有时吃，有时不用吃。”

“那，好人呢？”

“……那里不是有很多好人，在那里的人也不是天天都很高兴。只是有很多人，只是人。但是，我的确很幸运。——因为这样才有意思呢！人所在的地方才是九流所在的地方。你就是割下官儿的脚皮，都比穷人的命金贵！”他忽然转过头，眼睛亮晶晶的。“以后如果你去了开封啊，要不要跟我试试？”

“坏人？取什么脚皮，要取就取他狗命！”我叫道。

“好小子，我信你！”我师兄哈哈大笑，拍了拍我的肩。“以后我争取把你安排到油伞驻地！”

“那是什么？”

“天上挂着很多油伞的地方。红红黄黄的，连成一片，像很多条长绸子。你在城上施展轻功时，看到这片朝霞似的油伞，便知道要到家了。”

“再多给我讲讲吧。”

于是他伴着风声讲了去，从朱雀门讲到玄武门，从西街讲到东街，讲到皇宫，讲到樊楼，讲到角门里。我睁大眼睛，从屋顶隙里望繁星流淌而去。仿佛直说到东方破晓，霞色际天，星子沉向银河之尾，他的声音才渐渐平缓下去，我的睡意也渐沉了。

“以后去了开封啊，进了内门，别人问你我都教了你啥，你怎么回？”他以迷迷糊糊的语调问我。

“什么‘顺手牵羊’，‘隔山……’”我同样睡意浓重地答。

他哼笑几声。“不对，不对。那些是防身用的，是皮毛。真正想教你的事只有一件啊。”

“别卖关子了，说说呗，师兄。”

“畏首畏尾，竹篮打水；瞻前顾后，屁滚尿流。这些都且让那些名门正派作去；切不能被那些条条框框束了去，……尤其万万不能有牵绊、有软肋，这就是我们这类人最要紧的事，这条戒破了，就什么招都不好使了！”

“没牵绊，……没软肋？”

“是啊。”他的声音渐渐低至气音，“生得自由，死得也要痛快，永远……这才是，天外天……”

我没有睡几个时辰。我带着一个朦胧的疑问入睡了，醒时，这个疑问也随我睁开眼睛而涌回思绪当中。

我揉揉眼睛坐起身。师兄正坐在桌前读信。

“睡得怎么样？”他头也不抬地问。

而那个问题也正在这时涌上了喉头：

“师兄，”我问，“你为什么会讨厌名门正派呢？”

他的笔一顿。

“什么？”

“你尽可以嘲我傻、没见过世面，怎么样都好，只是……”我硬着头皮说，“我只是觉得没有人会想讨厌好人。之前的接引长老虽然有点嘴毒，但我觉得他是好人。师兄，虽然师兄喜欢恶作剧，但我觉得师兄应该也是好人。为什么好人要讨厌好人？”

他把笔搁下了，转过身面对我。光线尚还昏暗。师兄的眼神隐在阴影之下，烛光映照着下半张脸。嘴角上仍然挂着我熟悉的笑意，可是我却莫名感到空气一凛。

然后他问了一个我完全意想不到的问题。

“夜磨儿，你知道你自己为什么会进九流门吗？”

“不记……”

“那年你五岁，”他说，“官家那边大乱，江湖门派联合起来保护百姓。你的村子本该由一组天泉弟子保护。结果就在大军到来前一天，他们绝大多数人被调去了别地，说是为了‘更重要的责任’——徒留寥寥几个壮丁、加上老幼妇孺？”他干笑几声，像是怒极反笑。“长老到的时候已经晚了，整座村几乎被屠得干干净净。你，小孩儿，你就是这样被收留进的门派。”

“像你这样的孩子多了。所谓名门正派，他们都是这样做的。‘大义’，”他说，“随随便便就能让一村、一城变成弃子。我不管他们会怎样名垂青史。——那只是软弱和虚伪罢了。”

“师兄，我不明白。”我说。

“你是最该明白这些的。”

“可是我不明白。”

“你当时太小，不明白也正常。”

“可是……那位天泉大哥呢？我没有见过他打仗或者干什么。可是无论是当面见还是听你讲，我都觉得他只是个很好的大侠。”

我望着他，一时感到艰涩。可我还是要继续说：“屠了我的村子的是坏人，抛弃我的村子的，应该也是坏人，可天泉大哥明明是好人，为什么要讨厌一个好人？”

“……”

蜡烛灯光暗淡下去。师兄仍然盯着桌面，手伸到桌下去拿火折子，可是阳光洒入窗口正巧横在信纸上，他便把烛台挪到了一边。

“等你长大，就明白了。”他说。

然后他提起笔继续写了下去。他才学写字没几年，写得很慢，且似乎比方才更慢了几分，我呆呆地坐在床边，盯着纸沿上未干的墨痕。

师兄和我仍然在百草野周围作巡逻，巡逻路线仍然和那天泉的路线作交汇，每逢这时师兄仍然带着我跑去观察他的一切，目的却似乎不再总是寻机会捉弄了。

比如现在，我和师兄蹲在土石堆后。

“师兄，我们今天来干什么的？”

“这别管，你接着巡逻去。”他说。

我把视线转向下方的草丛，只见那天泉似在里面跳来跳去抓着什么东西，气喘吁吁，汗如雨下。

“所以，你到底是在看什么？偷师蛤蟆功？”我把视线转回师兄身上。

“你没发现吗？他在捉金刀铁翼螂，声很响的那个就是。”我师兄摸着自己的下巴，“我倒是有个好主意……”

他没机会说出自己的好主意了。因为那只声很响的金刀铁翼螂在空中转了个弯，竟然朝这个方向飞了过来，紧随其后的是晃成虚影的那天泉，直直扑向——师兄栖身的土石堆后。破天荒地，我分明看见我师兄地跟吓傻了似的在原地呆愣，静止如雕像。我站在靠后的石头后面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一切，并不能来得及阻止：

金刀铁翼螂嗡一声飞进土石堆前一个老鼠洞里了。

老鼠洞前，两颗头砰一声碰到了一起。

呆滞过后，那天泉问：

“你来这干哈呀？”

“你来着干啥呀？”我师兄捂着脑袋，明知故问道。

“我来这抓金刀铁翼螂。”那天泉说。

“我也来这抓金刀铁翼螂。”我师兄说。

那天泉挠了挠头。“呃……你抓它作什么的？最近铁子们受伤的多，我是得抓这蹊跷来做伤药。”

“我也拿它入药。最近夜磨儿梦遗多，我抓这蹊跷来做特效药。”我师兄面不改色说。我听这谣言差点从石头后蹦出来，但碍于地位，敢怒不敢言未曾吱声。

于是两人蹲在洞口前对视。

“先到先得，我先发现这个洞的。”我师兄指着洞口说。这话听起来竟似乎并没有什么问题……那天泉露出了看起来真的很为难的神色。

“对不住了，我是真的需要这味蹊跷，梦遗之事我找青溪的铁子给小孩另开个方如何？”他诚恳道。

我师兄摸摸自己的下巴，作思考状。“嗯……这，你也知道蹊跷难寻……”

“我另给你一笔钱，你把它让给我罢。”那天泉立刻道。

可我师兄没有接过钱袋，反而坏笑起来。看到这个笑，我立即隐隐感觉这天泉要倒霉了。

“这次我不要钱了，好恩人，你换个赏好不好？”

“……什么赏？”

“这赏没什么的，我保证，你半个铜子儿不用掏，破皮都不会有的。”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能给你我就给你，我保证！”

“哦——这样啊……”我师兄拖长声音。

他未及开口，我就率先心一沉。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一定还是打算用我编造出的那茬儿来捉弄天泉。天泉听信了关于我师兄暗恋他的这种胡话，以他的性格必定心慌意乱、丑态百出，而我师兄总是有鬼主意的，岂能放过这种笑话？之前我还觉得师兄往后会心软放过他了，这果然是错觉！

果然他说：

“亲我一口就给你。”

可对恶作剧原委浑然不知的那天泉呆住，纹丝不动，然后鲜红从耳根后涨到颧骨涨到脖颈，接着涨满整个原本白净的面皮，这让他看起来像我小时候见的元宵节村前挂的一个大红灯笼。

“啊……啊？”

“怎么了恩人？这有何难，我说过既不破费也不破皮的。”我师兄说。

“可，可是……”

“好恩人，你答应了我的，你答应了我的啊。”我师兄悄声说。我听见他抓着金刀铁翼螂的手在洞口里悄悄收紧了，那可怜昆虫翅膀激烈地翕动，发出咔嗒，咔嗒，愈来愈快的声音。

他在等待。他在等待对方会不会真的亲。我也在等待对方会不会真的亲。

那大红灯笼真的慢慢凑了过去。我听见天泉仿佛在嘀咕：“没事的，没事的，好铁子之间也会做这事……”然后那灯笼越来越红，仿佛其中蜡烛燃得炽旺，火焰鼓动，我几乎能看到一团热烘烘的温度在往我师兄移动，接近。

少儿不宜！我下意识想移开目光。可是接下来却没有别的动静了。我定睛看去，大红灯笼停在我师兄脸前方几寸，就不再往前移动了。热气腾腾的呼吸是不是正喷在师兄脸上呢？从师兄的角度，是否正好能看到紧闭、颤抖、湿润的睫毛？可他为什么忽然停下，不动了？仿佛无比漫长的几秒过去，我看见师兄富有生气的眉尾耷拉了下来，嘴角也抿起，露出一副称得上楚楚可怜的神色，又仿佛故意似地叹了口气，摆出一副埋怨的姿态：“不亲就不亲，恩人可真是不~解~风～——”

大红灯笼却忽然朝他压了下去。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我张大嘴巴，下一秒传来的却是一阵叮铃哐啷狂响，我师兄跳了起来，仿佛被那温度一下烫到似的：

“骗你的，我还是要钱吧！”

然后他旋风般把天泉手中的钱袋刮了去，把金刀铁翼螂往天泉怀里一扔，竟是施展轻功逃走了。

我未来得及反应，和站起身来的天泉大眼瞪小眼。

“夜磨儿？”仍是大红灯笼的天泉问。

“下午好。”我说。“今天天气不错。”

他似乎很想把脸捂住，又很像找个话题，折腾一番后说道：“嗯。……听说你梦遗……”

“不劳费心，我又自愈了。”我平静道。

他掸掸身上的灰，低头看了看地，又看看手中被捏成一团的金刀铁翼螂。终于，他大声叹一口气。

“你……你都看见了？”

“看见了，他又亲又拿钱，好不要脸。”我说。

天泉怔愣地站在原地，似乎陷入了茫然当中。“你师兄，到底是咋回事呢？”

我磨着后槽牙，不知是该咬牙还是该大笑，他未曾料到我如此反应，惊恐而探询地望着我。

“你说呢？你说他咋回事？”

“他又耍了我一通，然后跑了？”那天泉说。

我牙齿一矬，然后终是大笑出声。

我说：“我从未见过他被逼成这副模样——耳朵都红透了，跟煮熟的虾似的！真稀奇，这回他竟然是栽了！”

往后的日子里师兄竟然就躲着那天泉。巡逻都故意不按原来的路线走了，换成了打探附近一个大盗贼窝点。他为此编出了滔滔不绝一长串理由，可我却总咂摸出一分底气不足，直到有一天，他终于忍不住发问：

“你那是什么眼神？怎么老盯着我看？”

“啊？你在和我说话吗？我没看你啊。”我立刻聚精会神地盯着地板说，“我在看两只大蚱蜢打架呢。”

他顺着我的眼神看去。

“这不是打架，是交颈……”

“哦，行，那我在看两只大蚱蜢看似打架，实则交颈呢。”

我师兄草草瞭望了眼几堵断墙后的盗贼窝点——自然没有什么异常，然后叉着腰问我：“看完了吗？”

“没有……哎！哎！你吓跑了一只！”我叫起来。“都怪你，这下它要藏起来，没脸见另一只了！”

“我怎么总觉得你意有所指呢？”

“哪有哪有，师兄，‘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说。

我师兄嗤笑了一声，往后面残垣上一靠。“小孩儿，好一番旁敲侧击，你是说我没脸见那天泉？你把你师兄当成什么人了？”

“打死我也不会把师兄往那种方向想的！”我叫道：“师兄是我的偶像，本门得意大弟子，绝不会做那种扭扭捏捏的薄脸皮——”

“我还真的就是没脸见他。”

“——虽薄脸皮，却心细如发之人。然而，话又说回来，厚颜是为无耻。师兄此举有耻且格，儒雅大度，甚有君子之风哎呦呦啊啊啊！”

话没说完我就感到耳朵一凉，我师兄扯着我的耳朵，疼得我直喊，把几百米开外的鹿都吓跑了。好不容易放松了许，我师兄说：

“好了不闹了，告诉你个好消息。你天分不错，再精进些技巧，不日或许能调到开封去。”

“真，真的吗？”我顿时大喜过望，不顾耳朵被扯着还是抬起头来。“师兄，你莫不是在作弄我？”

他斜倚在墙根上，露出我熟悉的漫不经心的笑。“你以为我和你一个德性，胳膊肘往外拐专挑同门欺负？当然是真的。”

“那你现在得教我些好使的真功夫！”

“好说好说。我也怕你到了开封那边被老油条们嘲笑，他们嘴上可不饶人。”

“我能学啥，我能学啥？轻功我能学了吗？”我围着他转来转去，“千斤坠那招你教不教？拉弓射箭呢？总不可能最后几天还只教念书写字吧？”

“别急，让我想想……”

一声来自不远处的巨响打断了这一切。我吓得连忙蹲下，眼角余光看见盗贼寨里一股浓烟升起，是炸药桶爆炸了。

“怎么回事？还有别人想端这个寨子？”我看着师兄跳到墙上打量前方。“是啊，我也在想哪个傻子敢硬闯，这寨子强攻可难拿下！”

“我们怎么办？”我咳嗽着，眯眼打探浓烟里的几个人影，心想多半是哪个不怕死的游侠。

“静观其变。”

“所以是谁啊？他会有危险吗？”我仔细分辨着缠斗着的人影，忽然觉得其中一人的轮廓似乎似曾相识。

师兄忽然转过头，正色看我。

“刚才你是不是说想学招数？我这就教你一招。”他严肃道，“先前说要教的绝活之三——”

“你刚才不是说强攻难拿下？！”我叫道。

“‘四面楚歌’！这招是撒药之法，关键时刻，可用来保命，看我手法，在一边躲好。”

于是滚滚烟尘里浮出了一抹绿色的烟雾，它沿着其中人影画了一个模糊的螺旋，又转瞬即逝。它消散的时候烟尘也渐渐散去，我惊恐地发现地上已经横七竖八躺了一圈人，个个嘴歪眼斜，口吐白沫；站在最中央的那个人却仍半跪着，扶着陌刀，被呛得连连咳嗽。我师兄居高临下地站在高墙上，甩着绳镖。

“哎呀呀，看着是谁在这？我刚还和夜磨儿说哪个傻子敢硬闯，原来是我们的大英雄！”

那天泉勉强撑着陌刀，站起身来，看到我时竟然露出大松一口气的样子。

“夜磨儿？你没事啊？我大老远听到你尖叫，还以为你落贼窝里去了才赶过来……”

“你个傻子！”我师兄神色一变。说着他转头朝我吩咐：

“你跑远些，我们得去把剩下几个帐篷的匪徒清干净。”然后他又骂一句：“都怪某个大侠，这下只能强攻了。”

“这次是我不好。刚才蒙你解救，实在是欠了你一个人情。”天泉说。

我仿佛看到师兄嘴边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然后他推了我一把：“我去去就回！”

我在小山丘后提心吊胆地等到夕阳西下，我师兄才回来。他嘴角带笑，甩着绳镖，湿淋淋的干净披肩搭在胳膊上。

“都没受伤，草贼窝端得一干二净。还不是你师兄我手眼通天。”还没走过来，他人先笑道。

“你教我那招，为什么叫‘四面楚歌’？”

“呃，因为你师兄我没什么文化，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了？”

“……这三招其实都是你现编的吧。”

“你才发现啊？”

他舒舒服服地往我身边一摊，直接躺到了地上。“我知道你下一句要说什么：你教我招了，你接下来要问我看到了什么？”我说。

“嗯，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你撒药了。”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我知道。其二是，你用它让天泉大哥欠了你个人情，从此你又可以让他对你有求必应了。”

他撑起身来，惊诧地问：“你这榆木脑袋今天怎么突然开窍来了？”

“师兄，可这招不对啊。”我说。

“什么！哪里不对？”

“首先你刚才说它是你现编的。”

“你在小看我的实战经验？！这药的配方和撒药法可都是你师兄我独创的！就算名字是现编的，人家挤破头想学还都学不到呢！”他叫道。

“所以，它才不对啊，我说的不是撒药那部分，而是让天泉大哥欠你人情那部分。”我说。“可是我还记得你说过，最要紧的只有一条：莫牵绊，莫有软肋。”

“记性不错，所以呢，这有什么矛——？”

他忽然脸色一变。空气中欢快的尘土沉寂下来，他的笑容消失了。

“是啊，这招不对，这招是错的。”他喃喃道。“我越界了。我怎会……？”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师兄！”我看他站起身来，便着急喊道。“我只是想问问哪边才是对的……”

“哪边才对，是啊！我也想知道。”

他呆呆站了一会，自言自语起来。“——都怪清河太无聊了。”紧接着却拔腿就跑：“你先回家，我得解决个事！”

“我其实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我尝试冲他大喊，可他已经沿着那天泉消失的方向，无影无形了。

师兄当晚竟没有回来。

我躺在床上，渐渐夜不成寐，我明白，我什么都明白，只恨自己的迟钝，居然那么晚才察觉：什么“等你长大就明白了”，什么忽然不让我扯他浴巾，什么突然要“亲我一口就给你”！

只有我太过迟钝，竟然这么晚才发觉：结论只有一个。师兄实有龙阳之癖，他先前种种，分明是情深一往，爱而谁知道得不得啊！

我知道师兄可能在做一个艰难的抉择。这个抉择可能会花上他几个小时，我对此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后半夜他仍然没有回来。我一觉睡到自然醒时，屋里依旧空无一人。这是他数次夜不归宿时最不寻常的一次，他终于归来时，春风满面却什么都不肯说。

于是我隐隐约约知道了答案。

（下）

　  笔墨横飞，戏谑红袍。

　（ooc预警！！）

　（纯属娱乐！！！）

　　袅袅红尘，山水兮。

　　久暗的人间终于迎来了期盼已久的曙光，一轮耀眼的红日于东方的天际之处缓缓攀升，初阳自红日洒落人间。

　　早晨的一缕微风扶起，尘埃飘散，杂草叶间的露珠缓缓在阳光下升华，融入这茫茫世间，成为这沧海中的一粟。

　　古老的杨树下，一缕阳光自叶间透出，从房屋的窗边微微潜入房间。窗边，在初阳的映射下，电脑的屏幕反射出灿烂的光辉。

　　电脑前的椅上端坐着一个年轻男人，一只手拿着老干部茶缸，一只手操控着鼠标。

　　随着男人的操作，鼠标的指针灵活的在屏幕移动着，屏幕上的画面随着点动不断跳转，最终停留在了一个画面上：

　　《我不是戏神》

　　都市脑洞·完结

　　……

　　在小说名的下方，标注着作者的昵称：

　　三九音域

　　男人深深地升了一个懒腰，抿了口茶缸中的茶水。

　　“终于结束了呀，可以好好休息一阵子了呢。”

　　“叮咚……叮咚！”

　　这时，一阵欢快而又急促的门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与那窗外杨树上的鸟儿的叫声莫名的同步。

　　“谁呀？！”

　　“请问是二……三九先生吗？您的外卖到了！”

　　一阵粗哑的声音自门外响起，光听声音至少得是个三四十岁的男人。

　　“外卖？！奇怪，我没点外卖呀？！”

　　虽然内心有着些许的疑惑，但男人依旧迈步走向大门处。

　　“咔嚓！”

　　随着大门被男人拧开，门外的身影映入眼帘，那是一个身着黄色某团外卖服的中年男人，头带着安全头盔，手里提着一个袋子，袋子里不知被什么东西装得满满的。

　　“请问是三九先生吗？”

　　中年男人抬眼看了眼三九，开口发问道，发出低沉沙哑的嗓音。

　　“是的。”

　　“你确定吗？你是三九先生三九音域吗？”

　　中年男人撇了眼三九，带着些许质疑开口发问。

　　被人连番以这种语气询问，三九感到些许厌烦，他微皱眉头，语气中带着些许不悦：

　　“没错，我就是三九音域。”

　　“既然这样的话，那就没问题了。”

　　中年男人沙哑的嗓音突然变得尖锐，一道诡异的笑容浮现在了他的脸庞之上。

　　紧接着，三九眼前突然一黑，他试图挣扎，但却无济于事。

　　………………

　　待三九醒来，发现自己正身处于自己家的书房中，四肢被麻绳捆绑着，在他的面前，是一个在摆弄着一把剁骨刀的青年。

　　青年面容俊俏，冷艳的脸庞中透露出些许鬼魅，一件格外显眼的大红色戏袍披在青年的身上。

　　看到青年的面庞以及他的穿着，三九的瞳孔猛然收缩，他以一种震惊的语气开口：

　　“陈伶……？！”

　　听到有人在呼唤自己的名讳，陈伶摆弄剁骨刀的手停了下来，他抬起头，看向震惊的三九，一道戏谑的笑容在他的面庞上浮现。

　　“三九音域，你让我好找呀！”

　　说着，他猛然挥手，手中的剁骨刀被他抛出，以极快的速度飞向被捆绑着的三九。

　　三九看见刀光闪烁，冷汗迅速爬上他的额头，他拼命挪动着身躯，想要试过挣脱束缚，可身上是麻绳绑得实在是太复杂、太巧妙，不得不让人觉得绑绳的人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刀光迅速闪烁着，剁骨刀以一种极具刁钻的角度于三九擦肩而过钉在了身后的墙上，刀锋只差分毫便可以刺透三九的身躯。

　　三九只感觉劫后余生，陈伶缓缓起身，戏谑的大红戏袍随着他的移动摆动，他不急不慢地靠近三九，好像一个猎人面对他已经到手的猎物那样般。

　　陈伶贴近三九，他用他那纤细修长的手指挑起三九的下巴。

　　“就是你把阿宴给写得那么惨的是吧……”

　　“你既然这么喜欢刀，今天我就让你刀个够……”

　　

　　

　　

　　

　　

　　

　　

　　

36

　　江厌离笑道：“外头总说蓝二公子你与阿羡关系不好，我从不这么觉得，今日一看，果然如此。”

　　蓝忘机道：“魏婴很好。”

　　江厌离又道：“说起来，当年蓝二公子你过来云梦，想来也并非贪图法宝。若是可以的话，真相如何，还请如实告知。”

　　蓝忘机道：“当年天雷之下，魏婴失去踪影。修士与武器之间相互有连接，若经受意外失去肉身，魂魄有附着在武器中的可能。我曾以‘随便’为媒行招魂之事，此举并无结果。”

　　江厌离愣了愣，随后，脸上的笑容似是显得更加真挚：“原来如此，此事阿羡应该跟也知道了吧？”

　　蓝忘机颔首：“前几日，魏婴就此事问过我。”

　　“阿羡怎么说？”江厌离问。

　　“魏婴并未身陨于天雷之下，因此无法招魂。”

　　“阿羡无事便好。”听见蓝忘机的话，江厌离似乎松了一口气，“我回来时，阿澄只告诉我阿羡与青玄回来了，其余的兴许阿澄也不清楚，并未与我多说。今日听到蓝二公子你这番话，也算是放下了一桩心病。”

　　蓝忘机道：“金夫人放心，魏婴如今很好。”

　　江厌离好笑道：“蓝二公子这话倒给了我一种错觉。”

　　蓝忘机问：“金夫人何出此言？”

　　江厌离并未正面回答蓝忘机的问题：“若阿羡真的是名女子，错觉便更明显了。我想蓝二公子聪慧，应该能明白我为何会说这番话吧？”

　　蓝忘机听言，久久没有反应。江厌离倒也不急，在一旁悠闲地喝着茶水。

　　待江厌离喝完一盏茶水，蓝忘机才缓缓开口：“我……的确是……心悦魏婴。”

　　江厌离放下茶盏，正色道：“阿羡并非女子，想必此事含光君也是清楚的。"

　　蓝忘机神色不再如方才那般平淡：“金夫人，我心悦魏婴，无关男女。”

　　江厌离审视着蓝忘机，若是江澄在此，恐怕会感到震惊，因为向来纯善的江厌离，此时的神色竟带了五六分他们的母亲虞夫人的气势。

　　半晌后，江厌离神色一松，又变回了从前那般模样，道：“蓝二公子并未向阿羡表示过自己的感情。“江厌离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蓝忘机哑声道：“如金夫人所言，我心悦魏婴。然此事只在于我，魏婴……”

　　“此事原本我不应多言。但在我见到蓝二公子你看阿羡的眼神的时候，总感觉，若不将此事点明，日后恐怕容易产生误会。”江厌离道，“而且蓝二公子似乎并未想过，也许你在阿羡心里也是特别的。”

　　“可魏婴素来喜爱貌美女子。”蓝忘机苦涩道。

　　江厌离抿嘴轻笑：“虽然从前阿羡很容易与姑娘们打成一片，但我与阿澄却从未在他口中频繁听到过任何一位姑娘的名讳，反倒是总会提起蓝二公子。”

　　“阿羡在感情一事上反应要慢些，蓝二公子不妨试着直接一点。”

　　蓝忘机思考片刻，最终道：“多谢金夫人提点，我会寻个合适的时机与魏婴明说。”

　　“蓝二公子能想明白便好。”

　　……

　　听见温情骨灰的消息，魏无羡紧赶慢赶地御剑来到了云梦郊外的阎官庙。凡间的近几年来，阎官庙是越建越多，规模大大小小的都有，而云梦郊外的阎官庙，则是规模比较大的。

　　遵循魏无羡当年与花城的约定，这等规模的阎官庙内必定同时供奉着花冠武神像与红衣鬼王像。但这座阎官庙与其余的同等规模的庙不太一样。其余的庙若是有要供奉花冠武神像与红衣鬼王像的，基本上都是按照正面供丰馗真君，背面再供这二位的格局，三个塑像同在一个大殿，如此更容易彰显出威严之势，而且如此也更能节省建造成本。而云梦的这处阎官庙，则是少有的，将丰馗真君与花冠武神、红衣鬼王分开设殿的宫观。

　　进门后的前殿，花冠武神与红衣鬼王像一左一右并肩而立，信徒在此祭拜后，绕过神像，后方便有出口通往正殿。踏进正殿，魏无羡见到了蹲在塑像下方不知道在做什么的金凌。

　　今日并非特别适宜祭祀神灵的日子，因此庙里也没什么其他人，甚至庙祝都不知道跑到哪里躲清闲去了。就只有金凌一个在那蹲着。

　　“你蹲在那里干嘛？”魏无羡好笑地问道。

　　金凌似乎在看一样东西看得入迷，魏无羡一出声，倒是把他给吓到了。

　　见到左右没有旁人，金凌叫了魏无羡一声大舅：“你回来啦。”

　　魏无羡道：“那可不，肯定得回来。”

　　金凌又问：“你怎么会过来这里？”

　　“你这孩子话说得，我自己的庙，怎么还要问我怎么会过来？”魏无羡笑嘻嘻道，“我怎么听说有人前几天说了点不太恰当的话，导致今天被压着上这道歉来了。”

　　金凌恼怒：“你——”

　　魏无羡又道：“你等等啊，先让我听听是什么个道歉法呢？”

　　“不准听！！”金凌扑过去抓着魏无羡疯狂摇晃起来。

　　“好了好了，你放手，不听就是了。”魏无羡被他摇得想听都听不了，“你前几天说了些什么了？”

　　金凌面无表情道：“丰馗真君都把我赶走了，我说要断他供奉有什么不对吗？”

　　“嘿你这孩子，这些日子我也待你不薄，你不能这么对我。懂不？”魏无羡一副循循善诱的表情。

　　“我都上这道歉来了，自然没有这么对你。”金凌道，“我够意思吧大舅，我可没有回去跟阿爹阿娘说你现在的身份，也没有跟舅舅说。”

　　金凌这孩子脾气没上来的时候还是很懂事的。魏无羡心里想道。不过就算不说，相处时间一久，只要不是傻子，多少都能够觉察出来的。

　　“所以你不跟你娘一块回去，蹲在这里研究些什么？”魏无羡问。

　　金凌眨了眨眼，道：“阎官庙是不是设有什么阵法的呀？我今天跟我娘跪拜的时候，见到这处似乎有个阵眼。”

　　金凌指着方才蹲着的位置。

　　魏无羡凑近观察了一下，的确是个阵眼。于是拍了拍金凌的肩膀，称赞道：“厉害，这都被你发现了。”

　　金凌看魏无羡的反应，好奇道：“所以大舅，这里真的有个阵法，而且你也知情哦？我还以为是什么其他人弄在这里的，还在想办法怎么破坏掉。”

　　魏无羡哭笑不得，金凌这小子还是挺为他着想的。

　　“这个阵法以你的修为应该还破坏不了，”魏无羡道，“这个阵法，应该怎么跟你说呢？”

　　“不知道你有没有各种阎官庙所在的位置，就是规模比较大的那种。”

　　金凌平日里不怎么关注这些，但收到双亲影响，多少还是有些印象的。

　　“好像……这些阎官庙所在的地方，四周围都是一些阴气较重，比较容易受到邪祟影响的地方。”金凌说着，便懂得了，“所以才要挑选这些地方修建阎官庙？”

　　魏无羡点头：“聪明，然后呢，这些庙其实都是普通建筑，并没有镇邪的作用，但若是加上阵法，就不一样了。这阵法是我研究的其中一种，用途，零零碎碎的太多了，用嘴说不清，但你知道最大的用途就是镇邪便对了。”

　　金凌又问：“那为何，规模较大的宫观，不仅有阎官像，还有花冠武神像与红衣鬼王像呢？我看其他神官就没这样的。”

　　魏无羡咳嗽了两声：“这个问题嘛，比较复杂，我现在只能告诉你答案的其中一部分。”

　　“有些地方，单靠你大舅我一个人，是镇不住的。你也看到前殿的两位，一位是我们天庭的帝君，一位是鬼界的老大，他们两位的影响力和震慑力都是极强的。我一个才不过飞升十几年的新神，若没有这两位相助，有些邪祟哪有这么好镇呢？”魏无羡道。

　　当年魏无羡与花城谈“利息”的时候便有所考虑。表面上，在自己的宫观里同时供奉花冠武神与红衣鬼王像，是把自己的供奉，也就是自己的功德分给他们了，但实际上，他这一个刚刚起来的神官，如何能够做到短时间内积累一定数量的信徒，从而让自己的功德成倍地增加呢？自然是想办法让大佬带飞了。

　　阎官庙刚立起来的时候，有善信要进庙里上香，问，这庙里供的是谁？阎官，哦，不知道是谁，走了。但庙祝只要一句，本庙也供花冠武神与红衣鬼王，拜拜能够得到双倍好运，善信肯定就进来上香了。既然都进来了，庙里这尊不认识的神像自然也得拜拜，这拜的时间长了，自然也就知道这位是谁了。

　　不单是供奉的问题，阎官一职特殊，阎官庙也是需要起作用的，一些比较嚣张的邪祟，阵法起到的作用不大，而且有些可不会将魏无羡这个新飞升的神官放在眼里，诸如戚容那种，甚至能把庙砸了。这种时候呢，就全靠花冠武神像与红衣鬼王像发挥作用了。魏无羡的庙被砸了，花城可以不在乎，但若这庙里有他的殿下，那可就不同了。

　　就连花城都说魏无羡这手算盘打得好。

　　“原来如此，我懂了。”金凌道。

　　“既然没问题了，你大舅我在这庙里有点事，要不你去殿外等我？完事了我们一起回去。”魏无羡道。

　　金凌点点头，在走出大殿前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回头问魏无羡：“这种庙里的阵法，除了镇邪，是不是还有什么其他的作用，例如能够提升修为什么的？”

　　魏无羡不知道金凌为什么会问这么奇怪的问题，只道：“你说在这修炼能够提升修为的话，那是没有这种用途的。但其实这阵法我还在完善，说不定研究的过程中还真弄出了一些神奇的用途，你感兴趣的话我有空可以带你研究。”

　　TBC

　　彩蛋是未来几章的预告

       明天没有更新啦~

小甜饼

一切不合理的地方都是作者是私设

24h情人节策划

上一棒：@99 

下一棒：@死了的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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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泉，走，七夜喊我们喝酒去。”

沈青竹坐在沙发上懒洋洋的冲着乌泉招手，将将招呼到面前。

“来了，青竹哥。”

乌泉应了一声，马上就来到了沈青竹的身旁。

沈青竹见乌泉来到了他的身边，随手拿起沙发上放的外套，便起身准备出门。

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缓步走到玄关处。

乌泉见状，忙准备跟上，却被沈青竹喊住：

“乌泉，拿下钥匙，刚才放在沙发上忘记拿了。”

然而乌泉却是摇摇头。

“青竹哥，你还是自己拿吧，我有点不太方便。”

沈青竹听见这句话，看向乌泉，在他身上打量了几下，却没有看见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你小子，使唤不动你了是吧。”

沈青竹没有在意，以为乌泉只是不愿意动。

没办法，他只能重新走回沙发旁，自己去拿钥匙。

等他拿上钥匙以后，乌泉来到了他的身旁。

沈青竹顺手揽过他的肩，并用手揉了一下他的头，接着打趣道：

“你小子叛逆期来了是吧？”

乌泉没有说话，只是抿着唇，有些委屈的看着沈青竹。

沈青竹被他看得有些发毛，连忙说道：“好了好了，不说你了，赶紧走吧。”

乌泉这才收起他那副委屈的神色，跟着沈青竹出了门。

到了楼下，沈清竹随手打开副驾驶的门，便坐了进去。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点燃以后叼到嘴里，深深的吸了一口烟。

当他吐掉嘴里的浓烟后，就闭了眼，靠在副驾驶的座凳上。

他发觉乌泉半天都没有上车，睁开眼，有些疑惑的问杵在车旁边的乌泉：

“怎么还不上车？”

乌泉凝视着坐在车里的沈青竹，接着幽幽开口道：“青竹哥，我...还没成年。”

沈青竹这才想起乌泉还未成年，连驾照都还没拿到呢。

他感到有些尴尬，忙从车上起身，站在一旁看着乌泉上了车，替他关上了副驾驶的门后，才去了驾驶座。

因为耽搁的这一小会，当他们赶到时，东西已经上的差不多了。

林七夜看到他们过来，向他们招呼：“这里！”

沈青竹向他们走去，看到点的东西已经上完了，只等着他们俩就可以吃了。

“怎么不先吃啊。〞沈青竹有些不好意思。

“人都没到齐，吃什么呀。”百里胖胖有些埋怨的说道。

“开车过来的，路上耽搁了一小会儿。”

“为什么不直接用禁墟飞过来啊？”

“嗐，都说了要回归正常生活，自然要用普通人的方法啊。”

“也是哈，现在迷雾都散去了，咱们也该回归正常人的生活了。”

谈话间，沈清竹已经坐下了。

可是，乌泉却站在他的身后，没有坐下。

他左右环顾，却发现少了一把座椅。

“嗯？怎么少了一把座椅？”

林七夜清点了下人数，有些疑惑的开口道：

“没有少啊，刚刚好的呀。”

沈清竹被逗笑了，指向一旁的乌泉，说道：

“这么大个人在这里，你没看到吗。”

霎时间，本来有些热闹的包厢因为沈青竹这句话变得安静无比。

沈青竹有些奇怪，但是他没有多想，只是站起身，将椅子让给乌泉。

“来，你坐这儿。”

待乌泉坐下后，沈青竹搬了一把椅子，在一旁重新坐下。

“行了，开始吃吧。”

此刻沈青竹只觉得氛围很奇怪，怎么一个两个都不说话，就看着他呢？

他也不管了，自顾自的拿起一串烧烤开始吃。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百里胖胖先反应过来。

“行了行了，人都到齐了，开始吃吧。”

说着，还从桌上拿起几瓶啤酒，大声说道：

“难得一起聚一回，都敞开了喝，今晚我买单！”

众人马上回过神来，也跟着拿起几瓶酒，开始吃吃喝喝。

其他人都开始回忆起曾经，聊着现在的生活，沈青竹就在一旁听着，时不时吃几串烧烤，喝上两口酒。

忽然间，他发现乌泉什么也没吃，面前还是干干净净的，别说一瓶酒了，连个烧烤签子都没有。

“怎么不吃啊，我记得你还挺喜欢吃的。”

说着，还拿起了几根烧烤递给乌泉。

乌泉没有接过烧烤，只是慢慢的摇摇头：

“没，这几天身体有点不舒服。”

这句话立马引起了沈青竹的注意。

“哪里不舒服？”

他想站起身，去查看一下乌泉的情况。

乌泉轻轻摇摇头，说道：“只是肚子有些难受，不想吃东西而已，问题不大。”

沈青竹有些狐疑的看着乌泉，仍是不大放心。

乌泉看到了沈青竹的怀疑的眼神，再次开口道：“我真的没事，你接着吃吧。”

沈青竹这才点点头，嘱咐道：“要是难受的话就和我讲。”

当他的注意力重新回到桌上时，却不知何时又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眼神很复杂。

沈青竹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过就是转个头的功夫，这是又发生了什么？

怎么全都看着他，是他脸上沾了什么东西吗？

他不自在的在脸上抹了一下，什么也没有。

“干什么呢？怎么全都看着我？”

最终，沈青竹还是开口问道。

其余人久久没有作声，只是互相看看，最后是百里胖胖问道：“拽哥，你刚刚...是在和谁说话呢？”

“哈？乌泉这么大个人在这里，你们看不到吗？”

沈青竹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只看到众人的脸色变得愈发难看。

“今天都怎么了，一个两个都这么奇怪？”

包厢内的气氛变得非常诡异。

忽然间，他听到了一道幽幽的叹息声：

“果然是被地狱本源影响了吗。”

“什么地狱本源，什么影响？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沈青竹变得非常烦躁，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忽然扯到了地狱本源，究竟在瞒着他什么！

他看到林七夜，用一种他看不懂的眼神望着他，抬起手指向了他旁边的乌泉。

指乌泉干什么？

“拽哥，你看看，你的旁边到底有没有人...”

“怎么会没人，乌泉不是在这里...”吗。

他转头看向乌泉，的位置话还未落音，他就愣在了原地。

乌泉...刚刚还在这里的啊...

乌泉去哪儿了，怎么忽然就走了？他怎么没有察觉到？

“拽哥，清醒点吧，乌泉他...早就死了。”

怎么可能，开玩笑也不能这样吧，明明就在这里的！

“不可能——！”沈青竹忽然就变得有些癫狂。

他异常的愤怒，冲着众人怒吼道，乌泉他没有死，这些人怎么能这样说呢？

他们都疯了，都疯了！

他四处寻找，想要找到乌泉，然而，都是徒劳。

他的眼睛逐渐变得猩红，去哪里了，乌泉，你在哪里？

眼皮好沉，眼前的画面变得昏暗，脑袋有点晕，肯定只是在做梦，只要闭上眼，就能从梦中醒来...

没错，他只是在做梦。

沈青竹这样想着，闭上了眼。

众人看着沈青竹歇斯底里状若疯魔的样子，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沈青竹闭了眼，放任自己陷入黑暗。

很快，他便向后倒去。

离他最近的林七夜反应迅速，接住了倒下的沈青竹。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唯独沈青竹不知道——沈青竹还是没能接受乌泉的死亡，再加上地狱本源的蛊惑，他的精神状态变得不太正常。

他会想象乌泉还活着，想象乌泉还陪伴在他身边，想象他与乌泉的生活......

换句话说，让人闻风丧胆的寂天使...疯了。

沈青竹再次睁眼已经是几天后了，在这几天里，林七夜他们将地狱本源的最后一丝残念给剔除，让沈青竹不再受其影响。

当沈青竹清醒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时，苦笑了一下。

终归是他太大意了，竟是叫那地狱本源趁虚而入。

乌泉...死了。

这是他一直想要逃避的事实。

他回想起来，曾经那个信誓旦旦说要做他的保护伞的乌泉已经不在了。

他以为自己能平淡面对，他以为自己已经可以接受生命的逝去，他以为自己可以接受...没有乌泉的生活。

他以为自己...早已习惯没有乌泉的生活。

不知怎的，他的指尖有点颤抖。

明明在离开孤儿院的后，许久没有与乌泉见面，甚至没有过联系。

他之前明明能够在夜晚压下对乌泉的思念，怎么现在就做不到了呢？

明明一样是没有乌泉的生活，怎么他就是如此悲伤呢？

为什么啊？

沈青竹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的脑海里闪过无数画面，最后定格在一个画面——在洁白的雪地上那血红色的伞。

他忽然意识到，原来，他也爱着乌泉啊。

他感觉面前的画面似乎变得很模糊，眼前也起了雾。

他将颤抖的手指举到面前。忽然，一滴晶莹的液体落到了指尖上。

那是什么？

啊，原来是他的眼泪啊...

可是，为什么，会流泪啊？

原来，是因为，是因为——

他爱着乌泉啊。

他颤抖着身体，用手捂住嘴，泪水从脸颊滑落。这个遇事波澜不惊的青年，终归是爆发了。

他明白了自己的感情，但是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罢了，便让他带着他的情感，一起走下去吧。

偏群像，拆官配，cp大乱炖，ooc预警，有私设

  

  最近守夜人总部的气氛有点奇怪。

  各种暧昧的，落寞的，甜蜜的氛围充斥在每个人隐晦的眼神里，怪异的连路过的狗都恨不得一探究竟。

  而这一切，都来自于——

  新世界生活平静美好。没有疯狂的克苏鲁，没有爱找事的外神，连神秘都学会蛰伏了。

  为了打发时间庆祝美好生活，守夜人高层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庆典。这次，所有已故之人都会出场，共看繁华世间。

  那么，庆典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哥加油！咱们堂堂大夏神兽可不能被这劳神子外神的代理人比下去！”栾烈带着所有金仙代理人加油助威。

  “副队长！你冲啊！这事上男人可不能输！”苏哲神情激动的在一旁喊叫，完全无视苏元嫌弃的眼神。

  而真正的中心——方沫和卢宝柚站在桌子两边，一人一个酒瓶吨吨吨，每人身边还有一堆空瓶子，显然战果累累。

  “平局——！”

  李真真看着已经不能再喝的二人，数了数瓶子，以平局告终。

  “咱们把他们送回去吧。”

  “同意。”

  “然后呢？没了？”第二天，坐在床上的卢宝柚看着躺在身边的方沫，“后面的事情是怎么发生成现在这样的？”

  “我怎么知道？我没映像了。”方沫眼神空洞的望着天花板，犹如一条失去梦想的咸鱼。

  “你……”卢宝柚看着方沫，内心犹豫不决，害怕与欣喜交织。他从未如此小心翼翼的试探：“那我们……”

  “……”方沫沉默片刻。师父教导过他做人要知错就改。于是他说：“我会负责的。”

  “我可没有逼迫你。”卢宝柚别扭的转过头，全然没有看到方沫计谋得逞的挑眉。

  他们并不知道，躲在门外的李真真感受着空气的爱意露出了怎样的笑容……

  

  而在庆典上，因为酒醉发生“意外”的不止他们。

  “周平老弟，你真的不能再喝了。”关在拿走了周平面前的酒瓶。然而周平不高兴的皱眉，抓住关在的手，露出自以为凶狠的表情威胁他：“还给我。不然我就撕票！”

  然而那双眼睛却沉浸着醉意的朦胧，如同坠入水泊的月亮，卸下平时的高不可攀，温柔又迷人。

  看着这样一双眼，关在似乎看到了对方胸膛里跳动着的那颗晶莹剔透的琉璃心。

  扑通，扑通

  感受到自己心跳加速，全身发热，关在恍惚的想：

  完了，自己出bug了。

  

  “队长，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啊？”漩涡看着独自坐在角落里的王面，贴心的拿了一瓶酒。

  “没什么，你们玩的开心就好。”王面看着笑容满面的漩涡。他只是在孤独中沉溺太久，现在这样队友欢聚的热闹有些不习惯罢了。

  他在时间长河里不停奔跑，好在终于在无数时间里找到了他们。

  “队长，你以后不会孤独了。”漩涡直视王面，眼眸中倒映了对方的影子，“我永远陪着你。”

  王面突然心狠狠一跳。

  独行者最无法拒绝他人的陪伴。

  失而复得，才是人间最大的幸福。

  “还有我们队长！”蔷薇突然出现，笑着说。

  “就是啊队长，我也会永远陪着你的！”月鬼附和。

  “漩涡，陪伴队长的好事你可不能独享啊。”这是天平。

  “就是就是！”

  天空中烟花璀璨，洒落无数碎金。

  

  “柚梨泷白！”

  看着不断肝游戏的柚梨泷白，艾美美有些恼怒：“我这么一个全宇宙最可爱的偶像站在你面前，你居然都看不到吗？！”

  “我在爆装备。”他头也不抬。

  “你——”艾美美抿嘴，指着那个漂亮的女性角色皮肤，“她比我还好看？”

  柚梨泷白突然顿住，他抬头凝视艾美美片刻，耳朵染上一抹红色。

  “还是你好看。”

  这一刻，艾美美敏锐的感知到，柚梨泷白身上出现了一种叫“羞涩”的情绪。

  

  “青竹哥，少抽点烟，对身体不好。”

  不知何时出现的乌泉夺过沈青竹手中的烟，却让自己浑身的酒气涌入对方鼻腔。沈青竹皱眉，“小孩子别喝太多酒。”

  “我不是小孩子了，我已经成年了。”乌泉慢慢攥紧拳头，原本星辰满天的苍穹好似被阴云笼罩。“为什么你总是把我当成小孩子？”

  沈青竹看到他眼里无以言表的复杂情愫，打住了他的话：“够了，不要……”

  “不要再说了？可是青竹哥你知道吗？这些话在我心里埋了多久？”乌泉苦涩的看着他，“在孤儿院的时候，在我等你回来的日子里，在我被门之钥杀死的前一瞬……我都想说了。

  青竹哥，不要再把我当作孩子了。我想成为你的伞，永远保护你。”

  沈青竹沉默不语。半响，他缓缓开口：

  “乌泉，你的心意我领了。但是，沈青竹永远只想成为沈青竹。”

  哪怕再温柔，但骨子里的桀骜不驯是无法改变的。

  沈青竹愿意接受他人的帮助，可是他拒绝别人的保护。

  他强大，能自保；同时他也最自由，不愿被拘束。

  “……我明白了。”乌泉沙哑的声音响起，“我去喝碗醒酒汤。”

  “嗯。”

  “你何必这么说呢？”从不远处走来的曹渊疑惑道。

  “老曹，你不懂。”胖胖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当断不断，反受其害。”

  “胖胖经验丰富啊~”迦蓝调笑。

  “江洱妹妹，你也别笑。”不敢惹迦蓝的胖胖只好看向江洱，“你和蓝姐不也经验丰富？”

  江洱微微脸红。迦蓝快速看她一眼，然后转过头。

  天空阴云散尽，重新露出星辰。

  

  “猜猜我是谁~”

  温祁墨被蒙眼，但还是笑着说：“红缨，别闹了，我知道是你。”

  “没意思。每次都被你猜出来了。”红缨瘪嘴坐到他身边，一副计谋没有得逞的样子。

  温祁墨无奈的看着她：“几乎天天都要玩的游戏，你不腻吗？”

  “那你天天看我会看腻吗？”红缨突然靠近他，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几乎让温祁墨动弹不得。

  “永远不会。”他喃喃细语。

  “你啊，太小孩子性了。”陈牧野走到他们身边，看着红缨道。

  “队长！我已经成长了！”红缨不服气道。

  “成长什么了啊，还是当初那个小丫头。”赵空城点了一根烟，空中的烟花照在他脸上，完美点亮了那张帅气的面庞。

  “附议。”一向爱和红缨呛声的吴湘南自然也没有放过这个怼她的机会。

  司小南看着这恍若梦境的一幕，眼眶微微湿润。

  “哭什么？”冷轩抚上她瘦弱的肩膀，“都过去了，我们都在。”

  “没错。”陈牧野笑着看她，“小南，欢迎回来。”

  “听说小南这些年混的不错，杀了洛基，当了诡计之神，还自创了一个神国。比某些杀个须佐之男都要七夜帮忙的人强多了。”红缨意有所指。

  吴湘南挑眉：“我好歹还弑神过，总比某个只能和神秘打交道的好多了。”

  “我好歹也是参加过和印度神的战役的！”

  “你又没弑过神。”

  眼看二人又要拌嘴，冷轩默默掏出相机，记录美好时刻。

  赵空城哈哈大笑，司小南文静的站在一旁，温祁墨无奈喊救兵：“七夜，你快来帮帮忙。”

  “来了来了。”林七夜有些气喘吁吁的走来，身后还跟着笑的一脸腼腆的安卿鱼。

  在场的大多和安卿鱼是熟人。陈牧野看着安卿鱼有些破裂的嘴角，突然心里有些不爽。有种自家白菜被盗了的感觉……

  “老陈，咱们很多年不见了，去叙叙旧吧。”不远处的邵平歌看着昔日同伴的微表情立刻明白了他想干什么，一边把他带走一边对林七夜露出一个“你懂的”表情。

  林七夜：……

  安卿鱼微微一笑：“大家好，我是安卿鱼。”

  红缨不解：“我们都知道啊。”

  “咳咳。”冷轩低咳一声，“他是来表明另一重身份的……”

  众人：有种心梗的感觉。

  赵空城丢了手里的烟：“姓安的小子，和我过两招。”

  “老赵加油！”

  篝火噼里啪啦的燃烧，这是一场属于对林七夜十分重要的两个男人的友好相处。

  

  而另一边，以孔伤为代表的【凤凰】小队的历任副队长们开启了对远处热舞的夏思萌的吐槽大会。

  “我在任时，她偷假条也要给自己批假。”

  “不算什么。我当副队长的时候她还为了请假贿赂上司。”

  “这都不算什么……我在的时候她甚至为了请假谎称自己怀孕……”

  “！！！”

  

  “你做的很好，左青。”叶梵拍拍左青的肩膀，“我果然没看错你。”

  “叶司令……”

  看着许久未见的人，左青有些恍惚，眼眶泛红。

  “您知道吗？您当年种下的种子，在我这个园丁的守护下，都成了参天大树……”

  “我知道。”叶梵温柔的看着他，“我都知道。”

  我一直在看着你。

  一旁的路无为默默喝着奶茶：“他们两个好歹也是总司令，为什么这么煽情？”

  陈夫子淡定喝茶：“总司令之间的情趣罢了。”

  “你一把年纪了也懂这个？”

  “你一个小年轻居然不懂？”

  “……”

  

  装作普通人参加活动的杨戬和孙悟空互相拌嘴：

  “七夜是我哥，我们待在一起的时间最长。”

  “他还是俺老孙的治病医生，俺老孙给过他俺的能力，明明是我们关系最好。”

  “你又不知道我哥小时候的事。”

  “你也没有俺老孙知道他后来的事情多。”

  空气中已经出现了火药味。

  哪吒默默摇头。决定不理身边两个幼稚鬼。

  

  总而言之，这场庆典很完美。

  ——如果不是因为后续事件的话。

“林七夜很聪明，但是在感情这一块上，还是纯洁的像一张白纸……”

全文2.2w

cp竹夜

算给我cp的七夕贺文吧，是在136小队与【夜幕】影响下的竹夜，以及七夜随着年龄与阅历的增长，逐渐丰富起来的对爱的感知。

………………………

00

【夜幕】小队队长的优秀与成就大家有目共睹，无论在哪方面都是浓墨重彩，哪怕是最差劲的射击，那至少也是黑得一塌糊涂。

——唯独这里，还是一张白纸。

01

"叮咚——欢迎光临！"清脆悦耳的电子音响起。

妥善处理好了一切的林七夜，暂且将方才还萦绕自己心间的，来自于平凡过去的影子压抑下去，推开了事务所的大门。

现在想想，一切就好像梦一般。他分明和赵空城告了别，却转眼就目睹了他的死亡。他分明下定决心绝不趟浑水，却毅然决然地突兀离去，加入守夜人。

哎……

算了，既然都已经这样了，那就做好当下的事。剩下的，以后再说吧。

林七夜正这么想着，抬眸向事务所里面一看，登时愣在了原地。

一个……老奶奶？

"……啊我跟你说啊！我这个老伴啊，他平时不是这个样子嘚！以前他跟我出去的时候啊，他都会拉着我的手，生怕我出现什么意外，从上周开始，他就不这个样子了！”

“他啊！肯定是外面有别的女人啦！"

在她的对面，红缨正托着腮，聚精会神地听着，时不时还惊讶地应几声。温祈墨也在一旁，保持微笑，又认真又敷衍地给予回应。

……什么鬼？

要不是坐在那里的就是红缨和温祈墨，林七夜简直要倒出去看看是否是自己走错地方了。

他跟着过来领他的温祈墨走向店面后，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情况？”

“就是正常的工作啊。”

正常的工作？原来这个事务所不是摆设吗？！

可是未免也太离谱了，为什么还会有帮忙调查婚外情的委托？委托人甚至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婆婆！这感觉好像那种不怎么厉害的私家侦探的活啊！

然而，听了温祈墨满脸微笑，双眼发亮地介绍事务所的业务范围后，林七夜才知道，是他天真了，这间事务所只有他想不到，没有它接不到。

帮人家救上了树的小猫小狗，上门给初中以下的小朋友补习，给需要帮助的人提供法律援助，顺手解救被拐卖的孩童，有时还蒙着面去制服抢银行的歹徒……

“等等，这业务范围广的有些过头了吧？救援，教育，法律，两性关系，连警察的活你们都抢着干？”

好惊人！

甚至在队伍里有政法大学的法学博士！

为了赚个外快，居然这么卖力的吗？守夜人的福利不是很好吗？

等等，队长好像确实……

好穷。

“所以，我以后也会做这些？”林七夜忽觉有些头疼，这都是些什么工作啊。

“嗯，不过……”

“呜啊啊啊太感人了！”

这时，红缨的哭嚎声突然从店面传了过来。

“这样美好的爱情怎么能断在人生的尾巴上！您放心！我们和平事务所一定会帮您查明一切，挽回感情的，包在我们身上！”

温祈墨无奈地摇摇头，笑道：“这是听哭了啊。”

林七夜只觉得有很多槽想吐，但又不知道从哪儿开始吐槽，只得扶额，“红缨姐……反正我也要先补习，应该不关我事。”

“嗯？不一定哦。”

“啊？”

温祈墨笑眯眯地说道：“红缨每次都一时冲动地揽下所有活，干劲十足地对天发誓绝对要大干一场，但是她每次都会折回来寻求外援。”

“队长和湘南从来不管这个，冷轩也对法律事务以外的东西没什么兴趣，所以红缨一般会来找我和小南。这次你来了，她肯定会以带新人弟弟提前熟悉熟悉业务为理由，把你拉出去的。”

林七夜内心充满抗拒，“不，我还要训练。”

“队长会放假的。”温祈墨拍拍他的肩，“突然从一个普通高中生成为预备队员，即使是恶补也不会太过紧迫，反正之后还有集训嘛，所以队长会很爽快地放假，权当让你放松了。”

02

可是谁想要这种放松啊！谁闲着没事把调查婚外情当放松啊！

林七夜万分不愿，却还是被红缨拉来了。

该说不愧是温祈墨，事情的发展一点不出他所料。

第一天红缨没蹲到，第二天让司小南去，也没蹲到，这第三天就盯上他了。队长觉得连着训练他三天了，也是该放松一下了，就十分干脆地批了假。

林七夜不怎么情愿，却也没有拒绝。

虽说他来到这个队伍里只有三天，但他清晰地感受到了，弥漫在周身每一处的温暖与善意。他们没有排外，反而尽全力地照顾自己，性格各异，却无论是谁，都像姨妈那样真心地对自己好。

林七夜觉得，他也应该努力一些，像队长他们所期待的那样，快点融入、快点适应。

既然如此，那就好好干吧。

林七夜问清了所有的注意事项之后就出了门，来到委托人的家前。那位老婆婆住在偏僻的城乡结合部，有着一座小平房，门口就是花坛。

可能因为习惯了【凡尘神域】带来的超细微的感知力，林七夜会下意识地将周边环境观察仔细。他先被花坛里形形色色的鲜艳花种吸引了注意力，蹲在一丛快要凋谢的勿忘我花前端详了很久，嗅着鼻尖萦来的清香，忍不住上手碰了碰。

然后他注意到了脚下的石子路。或许是因为久经践踏，加上那些天刚下过雨，所以雨水积攒和着泥沙将散乱的石子都淹没了，以至于他不禁无奈地心想，这双鞋看来就要保不住了，回去之后还要刷鞋。

想着想着，他走到老婆婆门前，落下目光。那里摆着两双鞋，一双应该是婆婆的，另一双的尺码要大一号，应该是她老伴的。

可是……

林七夜心中充满疑惑，为什么老婆婆的鞋，底部沾满了泥，她老伴的鞋却干干净净？

不……也不是干干净净。

那上面，落了一层厚厚的灰。

林七夜心中浮现出一些十分不好的猜想，也是在他看来，最有可能的猜想。

他犹豫片刻，还是转身离开，去叩响了老婆婆邻居的房门。

……

“喂？七夜弟弟，你这么快就蹲到了那位老太太的老伴吗？”红缨接到林七夜的电话，有些惊讶，毕竟林七夜才刚刚出去一会儿，应该只在那边等了一个小时左右才对。

“我……没蹲到。”林七夜低沉沉的声音从手机中传来。

红缨以为他是不适应这份工作，连忙道：“没蹲到也没关系，这才刚开始嘛！七夜弟弟，你还在那边吗？你要是不想做的话，那我现在去替你，别心情不好了。”

“……”林七夜张了张口。

“蹲不到了。”

红缨一愣，“啊？”

林七夜将他的观察说了一下，“……之后我去问那个婆婆的邻居，问了好几家，他们都说，她的老伴已经去世了。并且……已经去世两年了。”

“……什么？！”

红缨震惊地从沙发上跃起，吓了旁边的司小南一跳。

林七夜握着手机的手指逐渐收紧，用力扣着那冰凉凉的外壳，说道：“这只是初步了解，我会接着了解情况的。我先挂了，红缨姐。”

他不等红缨再说什么，就按了挂断键，转身向委托人的家走去。这次，他没有再在那仿佛小庭院一样的花坛那停留，而是直接叩响了门。

得知林七夜是和平事务所的人后，老婆婆笑着把他迎了进来。

“婆婆，您能告诉我一些，您和您老伴以前的事吗？”

林七夜没有向她提及老伴过世，她八成是患上了老年痴呆，忘记了这件事，就算他说，婆婆也不会相信的，只会大发雷霆，接着冷静下来，又继续想办法找她那不在了的丈夫。

而那位老婆婆听到他这么问，很是开心地一口应下，慢慢讲述起来。

她从年少相识，讲到下聘订婚，又讲到她爱着的人是怎样勤劳勇敢，带她来城市打拼，慢慢赚到了钱，过上了好日子……

她说她的老伴比她自己还要在意她，不满意父母给的盼娣的名字，即使现学，也要翻遍了字典替她改一个真正期望着她这个人的好名。

她说她的老伴永远不忍心让她吃苦，不会像村子里其他出嫁的女人那样，仿佛成为了没有工资的保姆，只会洗衣做饭带孩子，总是心疼地握着她满是茧子的手摩挲。可他的手心比自己的指尖更粗糙。

她说她的老伴爱搞浪漫，因为老伴觉得她会喜欢。搬来这边之后，老伴为她种了一院子的花，知道两句花语就来献宝，一茬一茬的勿忘我精心养了十年。

她说她的老伴为她亲手铺下了那条蜿蜒的石子小路，定期去打扫，整理。说请别人弄太死板，自己铺的才合心意。她的鞋底自那以后就很少再沾满泥土……

林七夜听着，听着，三个小时过去了，可他没有任何的不耐烦，认真聆听婆婆的每一个字。

上了年纪而有些沙哑的声音，没有磨灭她的任何一分温柔，带着深情与怀念的微笑，好像连思绪都回到了过去。

他张开【凡尘神域】，想在这里寻找婆婆说的那些爱的痕迹，可他找不到，他只发现了身后那堵墙另一侧的架子上，有着几盒药。

是用来治疗老年痴呆的药物，上面都被贴上了标签，标注每天吃哪个，吃几颗，但里面的药都吃完了。底下压着落满灰的开药纪录，配药的时间，是在两年多前。

林七夜有些恍惚，心里空落落的。

他在知道事实那刻就该料到一切，可是他还是无法冷静。

他看着婆婆那洋溢着幸福的笑脸，不知怎地，眼角有些湿润。

林七夜和婆婆聊了很久才离开。他看见了那双满是泥的鞋，踩着那条破败不堪的石子路，路过了即将凋萎的勿忘我，眼中的湿润变本加厉。

他朦朦胧胧看到实在坐不住的红缨来找他，他向红缨走过去，结果一眨眼就掉了眼泪，把红缨好吓，赶忙奔过来问怎么了。

林七夜其实也不太明白，像是情之所至，自然而然，心里觉得那些故事好动人、好悲哀、好遗憾。

他擦了擦眼泪，说道：“我没怎么，我发现了些东西而已。”

他把他收集到的信息给红缨一讲。

然后就变成了两个眼眶红红的人决定继续调查，一直忙活到夕阳西下。

那个婆婆忽然走出了门，过来找到他们，说：“孩子，实在抱歉。我想起来，我的老伴永远不会回来了……给你们添麻烦了。”说着，还把钱塞到了红缨手里。

“婆婆……”

见到她竟然自己想起来了，两人顿时有些无措。直到婆婆回去，进到了卧室，在他们能隐约看到的窗后，发着呆。

红缨站了一会儿，抹了一把眼泪，说道：“七夜，我们走吧，天晚了，等会儿队长也该担心了。”

林七夜却没有理她，只是呆呆地望着那扇窗后的老婆婆，脸上还有泪痕。

红缨怎么说他都不听，逼得她不得不给陈牧野打了电话。听了她的讲述后，陈牧野半晌长叹一声，说道：“还真是那孩子的性格啊……红缨，你先回来吧，让他自己冷静一下。”

03

这顿晚饭吃得怏怏不乐，红缨一顿饭下来都没说一句话。

陈牧野给红缨碗里夹了一块肉，说道：“你们两个确实有些像。你心软，善良，感性，七夜也是这样的。”

“是啊，队长说得对。”温祈墨感叹道。

“听老赵的描述，那小子就像是个喜欢明哲保身，性情淡漠的怕死小孩儿，可是接触之后才发现，只要别人对他好一些，他就会翻倍地对别人好，很容易被触动。对他家人是的，对老赵是的，对我们也是的。”

红缨声音闷闷的，“早知道就不带他去了，没想到七夜弟弟比我还容易感动。”

吴湘南突然说话了，“他不像是那样容易感动，要我说，更像受到了冲击。”

陈牧野没有反驳，点头赞同道：“确实是像。前两天去了解七夜以前的情况时，发现他其实没怎么接触过这种纯粹的感情。要说唯一能与他现在感受到的痴情比拟的，也就是他姨妈给的爱了。”

“那孩子经历过他姨妈和姨夫的感情破裂，似乎是在他住精神病院的时候，他姨妈离了婚。可能他现在也在茫然吧，类似于不懂为什么爱情会这样至死不渝。”

司小南摇了摇头，“某个方面上说，他确实是很单纯。一上来就让人家看纯爱悲剧，这种反应夸张了点，但也还算正常。”

一言不发的冷轩放下了筷子，扭头就往外面冲。

“哎，冷轩，你干嘛去？”红缨叫了他一声。

冷轩说，“我去看看。”

陈牧野说道：“他怕七夜一个人在外面出事……毕竟那还是个年纪不算很大，也算不得小的半大少年，一般人在这个时候，还需要家长的看护呢。”

……

林七夜就在那里注视着婆婆，无视了路人探究的目光，在冷轩默默的守望下，站了一天一夜。直至第二天夕阳西下，婆婆离开了窗前。

他站在风里，似乎还能闻到一丝属于勿忘我的香气。他脑中反映出这个名字，悲哀又翻涌而起。

婆婆没有忘记她的丈夫，可是却忘了他已经不在。这样偶尔的回想，像是余生当中永恒的折磨，唯一能庆幸的也只是她不会记得，她马上又会忘记。

琴瑟和鸣时，使人观之即笑。阴阳两隔后，使人闻之落泪。

爱情难道就是这样的吗？

纯粹，无暇，直至海枯石烂、天荒地老。

得到时，幸福美满，失去了，黯然神伤……

林七夜不禁想起在他幼年时就离了婚的姨妈。他隐约记得姨妈总是愁眉苦脸，等到姨妈离了婚，才觉得她好像多了些笑声。

如果是这样煎熬的话，那么那一定不是爱情，最多只是搭伙过日子。

可那位婆婆现在也一样痛苦啊。

两个人走到一起之后，未来终究是不确定的，他们没办法同时离世，总会有一方送另一方归去，然后孤独地守在曾经共同生活的人间。那就像婆婆，苦涩得很。

即使这样也有那么多人向往爱情。

即使知道最终几乎一定是伤痛，也有人愿意放弃一切去追逐爱情。

为什么呢？是因为那前半生的幸福太过刻骨铭心，仿佛蜜糖般诱人吗？

林七夜眼神动了动。

婆婆回忆那段过往的时候，真的很幸福、很开心、很满足。

所以是，自始至终都甘之如饴吧。

林七夜再回过神来，天边云絮已经红如烈火，赤日跌落云层之下。红蒙蒙的光笼罩了周身的一切，而那扇窗后已经没有了任何人。

他闭了闭眼，缓缓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直的四肢，打算离开。

冷轩这时不知道从哪里出来了，拦住他，低头敛目，替林七夜拍了拍身上落的被风吹来的灰尘和碎叶。他什么都没问，只是说：“回去吃饭吧。”

林七夜眨了下眼，沉默着点点头。

136小队的人其实都没有说什么，他们心照不宣地将这些最初始最朦胧的感受放给林七夜一个人消化，只在一声“欢迎光临”响起之后，招呼着他去洗手，然后坐下好好吃饭。

似乎一切就这样结束了。

但是其实还没有。

过了三天，那个婆婆又来了。她忘记了过去的一切，忘记了曾经她来过这里，也忘记了她的老伴已经过世，又紧皱着眉头想要委托。

红缨不知道该怎么办，林七夜却主动揽了下来。

他认真地又聆听了一遍婆婆的爱情故事，看着她的眉头一点点抚平，嘴角下意识上扬。他也认真地帮她去找老伴，就像一切从未发生过，直到那天下午婆婆又来付钱、道歉。

林七夜假装收下，然后用塑料袋包起来，偷偷放在了院子里浇水壶的底下压着。婆婆会每天给花浇水，她一定能看见。

红缨不明白，坐在饭桌前，她戳戳身旁的林七夜，问他为什么要再帮婆婆找一遍。

林七夜托着腮，垂眸道：“婆婆还不肯放下那份爱情，她想找，我就帮她找。”

红缨半边嘴，半是调侃半是无奈：“你这么大点的小孩儿，都不知道什么叫爱情，就想要帮别人找回爱情啊？”

林七夜反倒很认真地说：“可是爱情不就是两个人之间的情感吗？那个婆婆每次回忆那些过往，总是不知不觉地笑得很幸福。那个时候，她遗失的爱情就已经找回了吧……就算不是，能让她开心一下也是好的。”

“你啊，现在对这些还是张大白纸呢，”红缨伸出一根手指，用力一点他的额头，“你这么好的孩子，未来也会有自己的爱情吧。到那个时候，你才能有些清晰的感受呢。”

林七夜愣愣的，歪了歪头。

“我自己的爱情？”

04

林七夜对爱情的了解还有几点，像是两个人互相喜欢，暗恋告白谈恋爱结婚之类的。由于自家在这方面也没什么好环境，所以他一直迷迷糊糊。

以至于他在津南山听到教官们恶趣味安排的大型社死现场时，感到十分震惊。

以沈青竹和曹渊给的冲击之大为最甚。

那两天百里胖胖一直听他念叨。

“这能算是爱情吗？”

“这大概也就是喜欢吧？不……也许顶多算个一时兴起。”

“原来一个人对另一半的要求还可以这么奇葩的吗？”

百里胖胖被念叨得受不了，只觉得七夜简直就是搭错了神经抽了风，忍不住抱怨着道：“七夜，你难道想谈恋爱了吗？怎么成天嘟囔爱情啊喜欢的？”

“你为什么以为我想谈恋爱？”林七夜茫然地说道，“我只是在想什么样的喜欢算作爱。”

百里胖胖嘴角一抽，哭笑不得，“就是你觉得爱情是什么样的，然后你对一个人的感情恰好是这种样子，那就是爱啊。”

林七夜一本正经地思考了一会儿，道：“不行，还是好抽象，你这么说的话，我觉得我对你们两个的感情都能算是爱了。”

“噗！”

“咳咳咳咳……”

对面的曹渊和百里胖胖同时被饭呛住，要了命地咳嗽，快要把心肝脾肺都咳出来了。

曹渊满脸震惊：“七夜，你心中的爱情到底是怎么样的？”

他们的动静已经让周围的人都好奇地看过来了，听到他们居然在聊爱情的时候，热情更是蹭蹭蹭地高涨。都是一群苦了吧唧死训的少年，有这种话题还不听？尤其吃的还是炽天使代理人的瓜！

偏偏林七夜沉浸在自己的思考当中毫不知觉，还真的好好回答了。

“就是纯洁的，坚韧的，想和对方永远一起走下去。”

“呃……”

百里胖胖新塞进嘴里的饭突然就没那么香了，他很是无奈地道：“难怪呢……虽然听到你说想和我们俩永远一起很开心，但你这感受确实也太抽象了，随便一种深刻的感情在你那儿都能叫爱了。”

周围一圈的人都在兴致勃勃地私语，像是讨论什么是爱情，又像是惊讶最优秀新兵的这种意想不到的反差。

其中还有跟他们熟的，大胆地笑着撺掇胖胖：“胖子，那你说什么是爱情啊？”

百里胖胖毫不示弱，看着眼前懵懂得像只小绵羊的林七夜，眼珠一转，嘿嘿一笑。

“爱情嘛……七夜说的也没错，不过除了坚贞不渝，还有终生只为一人的痴情，以及一些行动上的表现。比如说时时刻刻的关注欲望，心情随爱人变化，想牵手、拥抱、亲吻，还比如说结婚生子，以及……”

胖胖坏心思一动，“以及因爱而起而非因欲望而起的那个。”

听到最后，某些人一惊，又低头吃饭去了。年纪大点儿的笑笑，嘴上开两句玩笑。

林七夜可不懂他在说什么谜语，问那个是什么。

“哎呀，就是那个呗。”

“啊？？”

林七夜没反应过来，但看着百里胖胖的表情，好像又感觉到这似乎是什么不能在大庭广众下说的私密话题，在口边的疑问硬生生憋了回去，同时联想到了某赵姓人士带给他的不妙回忆。

曹渊已经在闷头干饭，百里胖胖越说越上头，看林七夜还是没反应过来，心生邪念，觉得这样纯情又空白的人还是第一次见，嘴痒痒地想浅浅逗一下。

结果被人不轻不重地在头上揍了一拳。

“哎呀！谁敢打小爷我！”

百里胖胖气呼呼地捂着头回头，打眼一看，立刻怂了。

沈青竹拿着已经吃完的餐盘，打人的手还没完全放下去，哼了一声说道：“这种东西他不懂就不懂，反正未成年懂了也不是什么好事，你还非得说？我看你说也不打算好好说。”

说完，他就转身走了。

百里胖胖郁闷地嘟囔着，“这个沈青竹，之前对七夜也没个好脸，怎么现在这么护着。再说了，我也没想开太过分的玩笑啊，我还能带坏他不成？”

曹渊呵呵一声，“不管，吃饭。”

林七夜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听沈青竹那么说，顿时感觉还是不懂为妙。

就这样，林七夜第二次对爱情的想象与完善，就不知不觉的丰富了，也歪了。

而那边沈青竹的三个兄弟面面相觑，还是邓伟摸摸脑袋开口：“沈哥，那其实也不算啥啊，俺初中就懂了，你为啥拦着他不让说嘞？”

“也没什么。”沈青竹双手插兜，一脚踢飞了地上的一块小石子，“见多了不干不净的人，还是第一次见他那样什么都不懂的，脑子一抽就拦了。”

李贾一拍手，“难道沈哥你喜欢纯情的？”

沈青竹一顿，脸色一黑，骂道：“这跟刚刚的事有个屁的关系！你怎么扯到这上面来的？”

李亮摸摸下巴，“那，沈哥你难道喜欢林七夜？”

“老子不喜欢他！老子还把他当竞争对手呢！他还是个男的，喜欢个鬼！”

“没事，沈哥你就算喜欢男的俺们也不会介意的！”完全没听明白的邓伟憨憨地笑。

沈青竹骂骂咧咧地踹了他一脚。

“滚蛋！”

05

沈青竹当然不喜欢林七夜，他还闹过脾气。原因并不是林七夜各个项目做得基本都比他好，而是他们两个第一次一起穿过津南山的时候，林七夜说，“我还以为能跟我一起走出来的是曹渊。”

林七夜实话实说，毕竟他俩总是最后两个留在山里的。

但沈青竹那个时候还和曹渊针锋相对呢，提取的信息就变成了“我以为你不如曹渊”，登时生起气来，觉得：“曹渊看不起我，你也看不起我？亏我还觉得你很不错！”

林七夜很摸不着头脑地被他单方面冷落了三天，直到曹渊和沈青竹莫名其妙地针对出感情了。

沈青竹不是那种“老子天下第一，在座的都是垃圾”的人，他从来都很佩服实打实比自己优秀的强者，好比林七夜。

以至于他憨乎乎的小兄弟邓伟又满脸天真的疑惑说：“沈哥，你为啥天天看他，你真喜欢林七夜？可是人家好像不太爱搭理……唔唔！”

另外两人已经学聪明了，赶紧上手捂他的嘴。

沈青竹没好气地道：“去你的，什么喜欢不喜欢的，老子那叫欣赏！”

虽然邓伟说得对，林七夜确实不怎么爱搭理他。

但没关系，这并不妨碍他的欣赏之情。

这种欣赏之情到他在假期里见证过林七夜的实战能力时急速攀升，到新兵结业时达到高潮，到他们与古神教会缠斗时抵达顶峰。

这第一个无论在哪方面都让沈青竹佩服的人，使他心中的“欣赏”“佩服”“好感”都积攒至一个极高的数值，在他漫长的【信徒】卧底生活中转化成了思念。

他会想，也不知道那么优秀的林七夜是否会在他“死”后替他去上京。

他会想，古神教会倾力想要除掉林七夜，他会不会有危险。

他会想，等到他们能够在阳光下正大光明的见面时，要不要来一个拥抱……

……沈青竹丝毫没有意识到，他在岩浆地穴里半身化成焦炭前想的“下次见面，我一定会比他强”，已经悄然变化成了“下次见面，想要给他一个拥抱”。

写了一百一十四封情书但却在某些方面和林七夜一样迟钝的沈青竹，就算是在沧南大劫后暗地里疯狂寻找林七夜下落，被第九席迟疑地问：“你这么在意，那不会是你的心上人吧。”之后，也依旧没有反应过来，他所谓的欣赏和好感早就变了质。

直至他将同行的三位古神教会前二十席骗去陈夫子那儿送死后，他独自站在海边的悬崖峭壁上，望着斋戒所临海的高墙。

四位少年背对着囚锁压抑的斋戒所，跃向宽阔的大海。

海面波光粼粼，水天相接之处金阳烁烁，洒下一条碎金般的海路。林七夜蓝白色病服的衣摆在风中猎猎作响，纯黑的发丝飞扬而起，如同他映着辉光的双眼与明朗的笑，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张扬而热烈的气息。

那是沈青竹从不曾见过的林七夜。自由，轻快，飞鸟一样，轻云一样，最浪漫的诗歌所描绘的一样，一瞬间仿佛泪都要掉下来。

惊艳一瞬，从此惊艳一世。

他一眼心动。

06

相较之下，林七夜丝毫不知道有人在暗恋自己，更不知道有人在暗戳戳地操心他的感情。

“七夜，何时，找到心上人？”

“不知道呢……我想莫莉了。”

“胖子，就是你一天天的把莫莉挂嘴边，才会让迦蓝连带着七夜的感情都好奇起来的。”

“怎么可能怪我？咱队里目前五个人就只有我一个即将有老婆，我蓝姐只关心七夜那肯定是有别的原因的！”

“……可能是因为曹渊看起来就凶得找不到女朋友，我又只热衷于解剖和研究，只有七夜长得好看还正常吧。就是情商低了点。”

以上就是几个人的八卦日常。

到后来江洱入队之后，就变成了这样：

“卿鱼这个研究狂魔真的能找到合适的另一半吗？曹渊这一言难尽的择偶标准也很难谈恋爱吧？来自两千多年前的迦蓝真的能在一堆现代人当中遇到真爱吗？”

江洱一脸认真地细数，认为第五预备队可以叫单身小队了。

百里胖胖苦着脸，“我的莫莉……我一定要变强啊啊啊！！！”

安卿鱼一脸无所谓，“伴侣好像还不如一具有足够价值的尸体合我心意。”

“冥婚……”迦蓝听着他的话，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觉得不对，咽了回去。

“你就没有想过谈恋爱？”曹渊郁闷地说道。

江洱耸耸肩，“我都只剩一道磁场了，谈什么恋爱？”

“所以咱队里目前唯一有希望获得爱情的，只有七夜了！”

“可是……”

百里胖胖的脸又苦了几分，“七夜对爱情一窍不通，甚至反应不过来‘那个’是指什么。”

“不，他还是懂了的。”曹渊幽幽说道：“在新兵集训的时候，也就沈青竹给他挡了一次，后来早在那堆男生聚众没遮没掩开玩笑的摧残下彻底懂了。”

“想不到传奇前辈竟然是个纯情大男孩儿？”江洱十分惊讶。

“以七夜的情商，我毫不夸张地讲，别说是别人喜欢他了，就算是他主动喜欢某个人，他自己也绝对意识不到。”百里胖胖斩钉截铁，万分肯定。

“同意。”曹渊点头。

于是见到沈青竹卧没了呓语和【信徒】，自医院出来，走到林七夜面前说：“守夜人沈青竹，申请归队。”那一刻，站在林七夜身后所有的人，在喜悦过后都是这个想法。

怪怪的。

林七夜毫不知觉，他只觉得沈青竹变了很多，脸上的微笑少了许多刺头的戾气，显得温和又平静。

他哪里知道，沈青竹这份温和不仅是两年黑暗磨砺出来的，更是因为那人已经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喜欢上他，再见时连眼神里都是一时激动而遮藏不住的爱意。

异常敏锐的百里胖胖和迦蓝立刻就嗅出了不同寻常的意味。

“你们这个昔日战友沈青竹，怎么感觉对七夜抱点儿别的心思？”迦蓝悄悄对百里胖胖说道。

百里胖胖嘶了一声，嘀咕着，“不能吧，拽哥在集训营里对七夜的态度好归好，但都大大方方的啊！结业那会儿之后我们到现在才正儿八经见面的，没道理他突然就感情变质了啊！”

百里胖胖又哪里知道，沈青竹就是感情变质了呢？

那些不带邪念的纯粹的好感，就像是酒罐里的原料。密封的时间久了，便悄然发生了质的变化，酿成了醇香醉人的酒，香气盈满心神。

不过大家还是悄咪咪地注意了一下，不仅注意眼神怪怪的拽哥，还注意依旧大大方方却对拽哥关注度骤升的七夜。

“这真的……太亲密了吧？”

连曹渊都觉得不对劲了。

百里胖胖赞同地点点头，郁闷地道：“就是啊，记得在集训营的时候七夜还对拽哥没啥感觉呢，怎么现在这么关心他？找别的小队打个架，打完先问他有没有受伤……我们竟然被刚加入的拽哥比下去了！”

安卿鱼十分淡定地说道：“你可以放开了怀疑拽哥不对劲，但是七夜……你好好想想，我们刚闹完百里家的那一段时间，七夜对你的关心也很多，包括一醒来就去安慰你主动失恋这件事。”

“呃，可……”

迦蓝十分大声地，并且还是无意识地打断了百里胖胖的话。

“七夜明明经历了那么多，为什么在这种事上一窍不通啊！暗戳戳磕一下他们两个，已经磕成单恋虐文了！”

江洱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小声道：“迦蓝，没有成之前磕得太明目张胆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事呢。”

“哦，是哦……”

“而且他经历再多，又不是经历的感情上的事，一窍不通也能理解。”

安卿鱼叹气：“行了，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不可能有类似于一见钟情的瞬间拔升的感情，都是一点点慢慢积累起来的，我们现在看也看不出什么来。”

“哎……还是去观察拽哥现实一点。”

07

然而不久之后，他们就进了迷雾，千辛万苦保下了周平的心脏，也就是他复活的可能性。而他们自己，却因为老年王面不愿意清楚透露的理由，被打散在海面之上。除了迦蓝之外，他们都流落到了日本人圈。

林七夜好不容易在经历了一系列事件之后，于日本道堀顿安顿下来，做了京介大叔黑梧桐俱乐部里的一名牛郎，有了目前来看还比较稳定的职业。他其实并不很明白牛郎到底要做什么，只是把自己当做帮助那些女性顾客抒发烦忧的服务生。

他干脆把自己仔细研究了李医生十本笔记的那一点儿专业精神科医生的本事拿出来，权当那些是自己的病人，应对过了一天又一天的夜晚。

当一天的场次完全结束，黑梧桐俱乐部关门打烊时，林七夜终于松下了一口气，去浴室洗去一身的酒气，换上浴衣，准备休息一会儿。

“不适应。”

林七夜盯着昏暗的天花板。

习惯了和队友们就像住单间宿舍一样的综合教育生活，林七夜对他现在的环境十分不适应——或者身体已经适应了，心理还没有。

“曹渊应该在那些神谕使那里。”林七夜心想，“其他人，会在哪里？”

他不需要担心安卿鱼和江洱，无论是语言还是生存都是，他甚至会想安卿鱼是否已经默默入侵了某个警局的系统，给他们捏了个完美无缺的身份，或者干脆当大本营。

他也不需要担心百里胖胖，胖胖身上全是禁物，完全能横着走。

可能迦蓝学不大会日语，不过她有【不朽】在身，本身也够聪明。

曹渊……曹渊已经被抓了，还得想想怎么救他。

而沈青竹……

“那家伙。”林七夜喃喃道，“他那些年不听的课，报应终究还是来了，但愿他能认出来这是哪个国家。”

林七夜也不担心沈青竹，平心而论，早年和小混混们打交道，集训营新兵第二出身，独自卧底覆灭【信徒】的沈青竹，对陌生都市环境的适应能力要比他们更强。

可是林七夜还是在想他。

有些……愧疚吧。

他历经风雨，险死还生，坎坎坷坷地来到了【夜幕】，却没过几天稳定的日子，就被迫流落在此。身为队长却保护不好队员，实在令林七夜懊恼愧疚不已。

“但愿我能够找到他。”

在心中默默落下这一句话后，林七夜在夜色中合上了双眼。

而这个愿望，没过多久就实现了。林七夜怎么也想不到，那位早有耳闻的传奇般的黑杀组大组长竟然就是沈青竹。黑杀组请他们来，他还怕大组长动什么手脚，提前画好了魔法阵呢。

他和雨宫晴辉坐在沙发上，提防着周围的一切，凑在一起压低声音，对好了他们制定的几种方案，并在听到门外传来的脚步声时瞬间分开，调整好状态。

谁知道迎面望见的就是那梦幻般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队友。沈青竹一把关死了门匆匆走来，林七夜也顶着雨宫晴辉那疑惑又懵逼的眼神激动地迎上前去。

“七夜！”

久别而重逢，沈青竹难掩万分惊喜，张开双臂给了林七夜一个拥抱。

林七夜也抬手反抱住沈青竹，笑道：“想不到，竟然会在这里遇见你……坐下说吧，拽哥。”

沈青竹挨着林七夜坐下，三个人谈完了正事，就一边喝酒，一边有的没的聊了一堆。

“哎，我的一个部下，这段时间每天都领一堆女人过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沈青竹撩了两下头发，吐槽着在当哑巴大组长期间那些苦恼又烦人的事情。

林七夜端着酒杯的手一抖。

“……那是你的部下在给你找女伴吧？”

“啊？是吗？”沈青竹无所谓的摆摆手，“爱怎样怎样吧，反正我都一句话骂走了。”

雨宫晴辉问林七夜说的什么，林七夜大致翻译了一下，顿时，雨宫的表情就不对了。

“七夜……”雨宫晴辉迟疑着开口，“你说这黑杀组花重金请我们两个来，不会是因为你朋友一直拒绝女性，所以怀疑他性取向做的事吧？”

林七夜差点没把那一口红酒喷出来。

“咳咳咳！不会吧……”

很有可能啊！！！

他们两个牛郎来陪黑杀组的大组长，这怎么看怎么不对好吗！谁家黑道大佬不是美女环簇，需要牛郎的大概只有女大佬吧！

沈青竹见林七夜差点呛住，连忙上手拍了拍他的后背，满是疑惑地问：“怎么了？”

林七夜有些木地把那些复述给他听。

沈青竹顿时愣住了。

“不会吧，就这么暴露了……？”沈青竹暗自嘀咕了一句，心虚得很，毕竟他是真的不喜欢女人，他喜欢林七夜。

林七夜看着他这在自己眼中有些古怪的反应，不由得凑上前去，“拽哥？”

沈青竹猛地回过头，又是一惊，他差点直接和林七夜亲在一起！

两个人在这边，一个藏藏掖掖地别扭，一个满头问号地茫然，雨宫晴辉一瞬间反应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他震惊地看着沈青竹。

果然真不是个东西，对七夜图谋不轨！

这种震惊持续到他们回黑梧桐俱乐部的时候，林七夜对柚梨奈说道：“柚梨奈，以后还是别叫他变态了……那个大组长，其实人还不错。”

此时两个人呆愣愣地看着林七夜。

“七夜对他有意思？！”雨宫晴辉瞳孔地震。

“完了，七夜哥哥沦陷了……”柚梨奈晴天霹雳。

08

此后的生活，林七夜就是白天外出调查外加教沈青竹日语，晚上挂牌子接客，场次结束到次日早晨休息一会儿，然后开始新一天的忙碌。

不知道是第几天这样了，林七夜结束调查任务，在他们白天征用的房间里等待沈青竹。

他趴在桌子上，半阖着眼望着楼下，想，他要是快点来就好了。

随后一激灵坐了起来。

什么时候，他对沈青竹的到来这么期待了？

林七夜低着头。

这好像，确实是他一天当中最为期待，也是过得最为舒心的时间。

是因为这是目前自己找到的唯一一个队友吗？从一个人在日本打拼，到两个人相互扶持，才会觉得沈青竹的存在让他如此安心，好像只要有他在，就可以不必再紧绷着，能够暂时放松下来了。

嗯……这样其实，挺不错的。

林七夜发着呆，没有注意到沈青竹已经悄然开门进来了。

毕竟沈青竹一声没吭，望着他愣在了原地。

林七夜回来时，被旁边午餐店出来的顾客撞了一下，撒了身上半碗汤，不得已换了一身衣服。京介大叔顺势给他一件浴衣，让他试试。

那件黑金色的浴衣真的很衬他，无论是黑袖之下显得更加白皙的手臂，染着些湿气的发尾，还是阳光散落在眼睫上投下的淡淡阴影……不同于亮片西装气质的沉静和内敛，都在这一刻撩拨着他的心弦。

心跳声一下子扎耳起来。

这时，林七夜抬起了头，两人恰好对视，接着又同时触电一般猛地移开了目光。

各怀心思的两人都心虚地怕被对方发现自己那点想法，却根本没有发现，对方也和自己一样窘迫。

还是实际上并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想法的林七夜——至少他自己没有发现——迅速压下那一瞬间的怦然，咳嗽了一声。

“拽哥，别站着了，过来吧。”

经过这一次之后，沈青竹觉得自己绝对要疯。他对林七夜的爱意本就产生自无尽的思念之中，一次重逢，然后分别，再次重逢，这让他心中那些暖融融的情感一下子炽热无比，再也无法满足于作为队友的陪伴，而是想要成为他堂堂正正的爱人。

这使得他在日本人圈事件告一段落后，忍不住找上了百里胖胖。

恰好在片刻之前，林七夜趁着沈青竹在黑杀组忙的时候，推开【夜幕】其他人聚在一起的房间，闷闷不乐地坐在了安卿鱼的身边。

“卿鱼，有件事想问你。”林七夜开口。

安卿鱼见他的样子有些奇怪，就问道：“怎么了？”

“我……”林七夜抿抿唇，“之前那段时间，我和拽哥走得很近很频繁。我觉得这正常，毕竟当时你们都不在，只有我们两个人碰了面。可是……可是……”

他苦恼地道：“现在大家明明都在一起，我还是想往他身边走，这就太不对了吧？”

“噗！”

对面啃果子的曹渊差点把那一嘴的渣子喷出来。

不仅是他，在场所有人都瞬间安静，一时间落针可闻，看着林七夜，一个比一个震惊。

“……七夜，你……”安卿鱼一时失语，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百里胖胖拔高了声音说道：“七夜，你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吗？！”

“我为什么会知道？”

这一脸的茫然不解，仿佛让百里胖胖看到了当初在集训营里问他“那个”是什么的林七夜。他无语凝噎，而后扶额无奈地道：“你喜欢上拽哥了啊！”

其他四人缓过来了，林七夜又呆了。

“喜欢？这怎么可能？”

迦蓝对百里胖胖一个劲儿地使眼色，后者咳嗽一声，说道：“怎么不可能？我问你，你的这种感情，和你认为的爱情相符吗？”

林七夜下意识地开始回想他心中的爱情。

纯粹，无暇，想要永远一起走下去，只为一人的痴情，时刻的关注欲望……

“相符……”林七夜不得不承认。

“我再问你，如果拽哥要对你表白，你会拒绝吗？”

林七夜思索片刻，轻轻摇头，“不知道，我应该会很犹豫。”

“那拽哥要是和你牵手，拥抱，甚至亲吻，你会排斥吗？”

林七夜迟疑了一下，声音更低了，“……好像并不。”

安卿鱼说道：“有幸听他们聊过，说你对爱情的认识很粗略，拿友情替换也毫无违和感，但胖胖后面问的这两个问题，完全就是恋人之间专属的了。那份认知再怎样粗略，你都应当有所察觉了。”

迦蓝趴在林七夜身后的沙发靠背上，说道：“七夜，我问你，我现在说我喜欢你的话，你会怎么回答我？会答应我吗？为什么？”

林七夜想了想，说道：“不会。我觉得，我对你不是那种情感，没有在一起的欲望。”

“那不就是了，这分明显而易见。”江洱笑道，“队长啊，胖胖假设拽哥向你表白，你犹豫万分，但迦蓝向你表白，你就很明确地拒绝，这已经足够说明一切了。”

“你喜欢他而不自知，你以为你们只是朋友，所以要拒绝，可你确确实实爱着他，所以又舍不得拒绝，这才会犹豫。”

曹渊放下啃了一半的果子，说道：“七夜，你喜欢拽哥，就去跟拽哥说。在这件事上你完全不用犹豫，他一定会答应你。他喜欢你好久了。”

“什么……？！”

百里胖胖一脸“你要不要这么震惊啊”的表情，拍拍他的肩膀，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拽哥的喜欢自从来日本之后就已经明显到要闪瞎人眼了，但凡是个人都能看出来的好吗？也就七夜你是张大白纸，是块木头，是块石头，对这方面毫无察觉。”

安卿鱼斟酌了一下，“不然直接把拽哥带过来吧。”

“好主意！”

“走！”

说走就走，林七夜还没有恢复冷静，五个人就已经冲出屋了。

这是在屋外，沈青竹看着浩浩荡荡来的五人，心中不解，却也没空关心，皱着眉拉住了百里胖胖，说道：“胖子，我有话想问你。”

百里胖胖嘴角微微一抽，默默把他的手拍掉，“拽哥，如果你是来问你要不要表白的，那就别说了。”

“为什么？”沈青竹一愣，接着又晃了晃头，“不是，你怎么知道？”

“拽哥，你的喜欢已经都写脸上了啊！”江洱忍不住吐槽。

“就是！你居然还在纠结！”百里胖胖痛心疾首，“七夜这张白纸都摆在你面前了哎！那上面就只有一个底色，和三个字！”

“象征着坚贞不渝的纯粹的洁白，以及……‘沈青竹’。”安卿鱼微微一笑。

“七夜还不知道自己喜欢你，刚刚被我们说明白了，现在可能还在屋里发着呆。如果你要告白的话，就趁现在吧。”

“成功了记得跟我们说哦！”迦蓝抬起手臂，比了个“加油”的姿势。

曹渊拍拍他的肩膀，“行了，快去吧，当年挡着胖胖不让他带坏七夜的劲儿哪去了？这可是也暗恋你的暗恋对象啊，不用写你那扑街情书，一句话就能追到的。”

“咱走吧！”百里胖胖左一个又一个地拉着队友逃离现场，“拽哥！你今天不成那就是你不行！”

队友一眨眼都跑光了，沈青竹勉强整顿好心情，抬头望向了走廊尽头的那间房，在也许一瞬之间下定了决心，向那里奔了过去。

他猛地推开门闯进来，见林七夜也看向自己，眸中还是残留着些许呆滞。但沈青竹再管不了那么多，过去几年来的浓烈爱意，全在此刻化为脱口而出的冲动，砸在林七夜的耳畔。

“七夜，做我的爱人吧！”

09

沈青竹知道林七夜对于情爱还十分青涩，但真正在一起后才真真实实地感受到。

林七夜完全不会谈恋爱！！

两个恰在青春的青年，谈起恋爱来却平平淡淡。林七夜开窍了之后，除了正大光明待在他身边之外，也没有什么区别——可能是因为林七夜之前就对他够好。

林七夜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在尽力学会怎么和爱人亲密。沈青竹偶尔能见到他在沉思，当他凑上前去的时候，林七夜就会抬起头来看着他，然后抱一抱，或者在他脸颊上亲一下。

沈青竹反正是不可能就此满足的，浅尝辄止的几次亲吻后，在担任教官的第二天晚上，他进了林七夜的房间。

彼时林七夜刚骂了一顿吉尔伽美什，心想着总算有点进度了，意识自病院回归身体，缓缓睁开眼睛。

在窗外淡淡的月光照耀下，他望见了一道有些模糊的身影，就在自己身躯的上方。他被吓了一跳，掌间泛起几丝黑暗，下意识地试图起身朝那身影攻去。

那人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指尖爆开一星火光，打散了那丝汇聚的暗色。另一只手覆在他的脑后，手指陷进了发丝之间，被带起来吻在一起。

这样冒犯的动作，林七夜紧绷的手却放松了下去，没有反抗。那星火光的亮起，是【气闽】，而后颈那一点冰凉的触感，则是断魂刀所化的戒指。

虽然林七夜不知道沈青竹为什么突然摸黑过来，一声不吭地搞偷袭，但这是他的爱人，不会伤害他，沈青竹想对他做什么都可以。

不过，这情况确实超出他的认知了。

贴在一起的唇，不断作怪的舌，扑面而来的炽热气息……林七夜根本招架不住，不会回应，被迫配合，紧张之下忘记了呼吸，被沈青竹压倒在床，扣着手腕吻得晕晕乎乎，眼中都泛开一层薄泪。

他实在忍不住，在浅浅的窒息感蔓延上来时，用另一只空闲的手拽了一下沈青竹的衣领，才感到那条舌退出去，相依在一起的唇分开，牵出一道银丝，颤栗着在空气中断裂。

那份炽热远离了，林七夜总算清醒了些，胸膛剧烈起伏着，喘息声在这安静的屋子里格外清晰。

“呵……”沈青竹无奈地轻笑一声，“怎么接吻时还不会呼吸啊，就一直闭气？”

林七夜拭去唇角带出来的一点唾液，一想刚刚完全丧失了主动权，甚至被亲到眼里有了泪水，又听到了他的调侃，禁不住羞恼起来。

“半夜摸过来偷袭，还好意思笑话我？”

林七夜说得很气愤，却无论是他突袭时还是现在，都根本没有推开他的意思，沈青竹借着月光，还能看清他脸上未褪净的薄红……

简直太纵容他了吧。

“咱俩都在一起了，我亲你一下还炸毛啊？”沈青竹更想逗他了。

“你这叫亲一下吗？！”

“这可是个技术活儿，就你轻轻贴那一下可不能算亲吻。”

其实在这之前，沈青竹也没想到，林七夜每次亲吻都像蜻蜓点水一样轻，原因竟然是他根本不懂还有个东西叫舌吻。

天，真是要了命了。

林七夜这次倒没有再给什么激烈的反应，他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突然浑身一僵。

他那双漂亮的眼眸又看了看屋内昏暗的环境，身上黑色的薄衬衫已经在方才的动作中微微散开。沈青竹依旧把他扣在床上，这么近的距离，他还是能感受到沈青竹呼吸间的热度。

“你……”他有些愣地张了张口，试探着道，“你接下来不会是要……”

沈青竹一怔，随即连忙放开了林七夜，起身坐在了床边。

“不是，纯属意外。”沈青竹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我只是想突袭一下。不过我……高估了我对你的抵抗力。”

林七夜扶着床边坐起身来，“那需要我……”

“不用！”沈青竹一口拒绝，“我自己解决就好。你我才刚刚在一起没多久呢，那种事就算发生也不该这么草率，我也不希望伤到你。”

“但我也可以帮你单纯那么解决一下啊，毕竟因我而起。”

沈青竹还是拒绝，甚是无奈地叹气，“你也说了，这份欲望就是因你而起，所以你帮我，只会让我更想……”

后面的沈青竹没说，不过林七夜也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沈青竹进了卫浴间，他关门时，林七夜微微松了口气，剧烈的心跳也慢慢平稳下来。

说真的，虽然他那么提议了，但他刚刚还是很紧张。可能因为他在这方面的确太过于迟钝，了解也不深，到这种事上实在很难不落到下风。

平心而论，他并不反感沈青竹对他做那种事，即使是他做那个承受者。在林七夜心中的爱恋，除了坚贞不渝之外，还有一点很重要的就是包容、付出。他慢慢积累起来的感情一点都不脆弱，真正地爱上了便能够接受对方对他的一切索取……

只是他确实没有准备，他连深吻都架不住。

林七夜坐在床上，想着他们确定关系之后的相处，不免有些泄气。

当初对爱情一无所知的他，现在也有了爱情了。他依旧记得自己站在老婆婆屋前时，心里对爱情最初的认知。

纯粹，无暇，直至海枯石烂、天荒地老。

可是除了这些之外，他好像什么也不懂。

沈青竹当年社死的时候说写过一百一十四份情书，其中也有几段短暂的恋爱，所以相比于他这个小白中的小白来讲，会的不是一星半点。

林七夜不会介意沈青竹的旧恋情，他只不过是在想，以自己这种垃圾级别的恋爱水平，应该需要沈青竹迁就他许多，或许会很苦恼吧。

林七夜摇了摇头，心道：“第一次被这种事情难住……还是去学一下恋人之间怎么相处吧。”

10

事实证明，就算是成为了特邀教官，这也只是一项多出来的工作，【夜幕】格外多格外离奇的磨难并没有因此而停息。

他们见证了【假面】的没落，历过时间闭环的死险，与上邪会覆灭了旧日本人圈，杀死须佐之男，其后高天原被天庭斩落……

林七夜和沈青竹都不是大大咧咧的性格，他们做什么之前都会考虑好一切，包括这场并不轰轰烈烈，只是随心意而起的恋爱，很有可能在未来随着战争的声响戛然而止。

但谁也没有想过，那会来的那么快。

【夜幕】外出执行了一场任务，解决了有关日本的事件，失去了一位队员。接着准备新兵们的十天结业，遇上前来拼死毁掉镇国神碑的埃及神，林七夜战死。炽天使米迦勒下凡救活了他，六天之后动身去寻找【约柜】，却又落入地狱。

……林七夜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那样的痛苦了，比当初迦蓝受伤昏迷更来的刺痛，犹如当年【凡尘神域】的沧南消亡，外加灵魂撕裂的痛楚，再一次地袭上心头，仿佛要将他那颗尚且在跳动的心脏生生撕碎。

即使悲惨注定是特殊小队的结局，他也不想失去任何一位队员！先前迦蓝已经陷入了百年沉睡之中，如今沈青竹又深陷地狱恐怕十死无生，这简直要比虐杀他还要难以接受！

“拽哥……！不要……”

那可是他许诺一生的爱人啊，他连沈青竹的心魔都没有完全驱散，难道还要就这样看着他死在地狱吗？

可他的力量太弱了、太弱了……他触碰不到沈青竹，他只能看着沈青竹那双通红的眼眸中流出两行泪水，然后一个响指，将他们送出地狱。

“七夜……”

“等我回去。”

而林七夜甚至都无法再次探寻到地狱的半分痕迹。

安卿鱼背着黑棺，带着江洱凑近，第一句话便是焦急无比的“拽哥呢”，却在看到了林七夜染血的脸上的灰寂之后，沉默了下去。

“七夜。”江洱不忍地开口叫他。

“……拽哥他主动吸收了地狱本源……”林七夜闭了闭眼，三两句概括了情形，“当务之急，是回到大夏，报告情况，交给总部定夺。”

他摘下了【斩白】，想以奇迹来寻找大夏的方向。

安卿鱼望了望空荡荡的海面，满心苦涩与悲伤被他强行镇压，与江洱对视一眼。

说实话，安卿鱼感到庆幸，林七夜暂且能承受住这份打击，没有像当年一样疯掉。却又异常担忧，那种悲痛就像是一颗不定时炸弹，一旦引爆，林七夜必定崩溃。

这可能就是队内恋爱的弊端，与纯情青年恋爱的弊端。汹涌浪潮中的爱恋，澎湃深厚的情感，总是那么容易被生生斩断。

安卿鱼和江洱也一点都不好受。沈青竹也是他们的挚友，林七夜也是他们永远的队长，他们两个的关系还是当初他们【夜幕】小队在欢笑声中亲手促成的……

这才多久？竟然就……

有奇迹指引，林七夜带着安卿鱼和江洱，误打误撞地到了纪念的船上。

他说他想把那些事告诉大夏，看能否把拽哥救出来。

纪念却说，没有人能在这种情况下帮到沈青竹，只能靠他自己。

林七夜哪能不知道这个答案呢，那可是地狱本源，凌驾于法则之上的存在，沈青竹强行吸收，他才什么修为？

但他还是恍惚了一下。

安卿鱼没有那种在悲哀现实之上套一层脆弱期望的习惯，这一句话对他的冲击也就没有那么大。他不断说服自己现在先不要把所有精力放在拽哥的事上了，眼下最重要的是回到大夏，并且稳住林七夜的情绪。

在纪念失魂落魄离开后，安卿鱼走近林七夜，轻声道：“七夜，想哭的话，哭出来吧。”

江洱也叹了一声，“是啊，不要忍着，哭出来会好受些。”

林七夜却摇头拒绝，“哭是最没用的东西了。”

他的眼神还有些愣愣的，近乎呢喃地道：“拽哥没有放弃自己，我怎么能就这样被击垮，放弃独自留在地狱的他呢？”

“我不能，我得守着【夜幕】，等他回来才行……”

林七夜不断这样对自己说。他不愿意哭，他哭起来收不住的，那样就好像已经宣判了沈青竹的死刑一样，他宁愿就这样死忍着。

但任何人都有一个情绪积压的顶点，在攀升至此后点燃所有的情绪，疯狂倾斜。

林七夜恰恰到了这个顶点。

他在夜深无人的夜晚，拼命压抑着声音，哭得撕心裂肺。

11

“我得守着【夜幕】，等他回来才行。”

“我得守着【夜幕】，等他回来才行。”

“我得守着【夜幕】，等他回来才行……”

林七夜在天庭一隅，遥遥地注视着远方。

那里，曾现身过真理之门，发生过安卿鱼的七十四次死亡，黑王挣脱曹渊的宿命锁。

是一场他拼尽全力信任、支持着的副队背叛，与昔日队友厮杀，然后留下这满眼的残骸，去往克系神领地的悲剧。

是一场，【夜幕】的悲剧。

那一声曾在极度隐忍的悲痛之下对自己许下的承诺，仿佛是天空中回荡的浩浩钟声，在他灵魂之上不断回响，一刀一刀，撕裂着他的意识。

仿若窒息，堕入深渊，天光与暗夜在感知当中交错闪烁，逐渐混融一体，模糊了他的感官，就像沉溺进了悬崖之下冰冷的深水。

他听见有人在叫他，感到有一股玄妙气息包裹灵魂，看见身穿囚服的乌泉和李医生。

他不想做出什么回应。

他的回应，是在乌泉推着轮椅带他来到斋戒所的高墙之下，那只苍白的手骤然抓住了轮子，就停在这里。

乌泉不明白，这里有什么好看的？头顶上是交织着足以把克莱因都轰死的雷电，面前是一堵厚重的令人透不过气的墙壁，那一点天空在仰视之下实在是小得可怜。

但林七夜就是在那里看着。

在并不好的天色之下，好似被那冰冷的深水狠狠呛了一口，咽喉间艰涩刺痛，催得泪水流了满脸，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沈青竹曾对他坦白过，他在【信徒】卧底的时候曾在一侧的悬崖之上，亲眼目睹他们四个自那堵高墙跃下，沾染着彰显功绩的血迹，朝着自由而去。那一刻，是心动之时。

而如今，甘愿亲身入斋戒所来救他的安卿鱼叛变，主动撺掇曹渊帮他越狱的百里胖胖化为灵宝天尊，毫不犹豫站在他身边守住斋戒所大门的曹渊死去，当初在那里旁观一切的沈青竹都已经堕入地狱生死不知，连他自己……

他的心抽痛不已。

没有了【夜幕】的自由，比泥里的烂花还要令人唾弃，一文不值。

林七夜就坐在那里，一天、一天。第六预备队的成员们来这里探望他，一群【夜幕】亲手带出来的兵，现在已经是一棵棵茁壮的青树了。

他看着新加入的柳俊自我介绍，就像当初看着在008小队血泊当中介绍自己，并且说她要加入，她在战场上也有作用的江洱。

他看着方沫开心地说他们已经达成了除越阶击杀以外所有的转正条件，就像当初他们细数着进度，期待第五预备队转正。

他看着方沫和卢宝柚争吵，就像当初百里胖胖和曹渊动不动就互怼，而其他人都在一旁看戏，甚至拍手叫好。

他听着【仙庭】和【恶魔】的拉扯，就像当初他在夜幕之下，说出那句“我只要这片夜幕之下，我所珍视之人，万世平安，我所敌对之人，神魂俱灭”，定下【夜幕】，所有人都意气风发……

……守夜人的周期太短。他们当初为【假面】的年轻而惊讶，身经几年后恍然发觉，他们就在浪涛之中，前浪覆灭迅速，后浪层层拥拥。

他妄想【夜幕】可以成为那个例外。迦蓝沉睡也不要紧，他可以寻遍世界为她找来诗寇蒂，唤她苏醒。拽哥失踪也不必绝望，他做好自己该做的，永远等他回家。胖胖离队也并不撕心裂肺，他就在天庭，他依旧在和【夜幕】并肩作战，只是大夏如今需要灵宝天尊……

他安慰着自己，驱动着自己，一瞬回神，却已周身零落。

他承诺他要守着【夜幕】，等沈青竹回来。

现在沈青竹还没有消息，【夜幕】，也已经不在了。

林七夜忽然想，【夜幕】现在已经强制解散了吧？还以守夜人姿态留在这里的，只有他和迦蓝。但迦蓝未醒，他的精神状态也差劲至极了，说成是覆没也不为过。

双手微不可察地颤抖起来，林七夜望着自己面前那些朝气蓬勃的年轻身影，慢慢攥起了拳。

我不能做一个拖累的废物。

他对自己说。

他要是一蹶不振，迦蓝怎么办？醒来之后发现【夜幕】没了，她会难过痛哭的。

他要是一蹶不振，沈青竹又怎么办？他要是回来了，知道【夜幕】覆灭，再看到身为爱人的自己半疯不疯，他也会疯吧。

况且，这样一群像曾经的他们的孩子，应该需要用【夜幕】的番号转正吧？

……那就这样吧。

林七夜艰难地下定了决心，在左青的带领下来到那座高碑之前，接过了笔刀。

“这是我组建的队伍，是我聚集的队员，是我定下的代号与标志，理应……我来亲手结束。”

他抱着这样的想法，笔刀伸向成立年份之后……

却在霎那间降临一道极强的神力波动，灰芒闪过，一只有力的大手握住他的手腕，一道温和又满含着心疼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温柔又坚定地告诉他：

“这不是我们的终点。”

林七夜浑身一颤，难以置信。

他简直怀疑自己是太过悲伤太过痛苦，从而把最能给他安慰的沈青竹幻想在了自己的面前。

可当他僵硬着缓缓看向出现在身边的，他魂牵梦萦的爱人时，那丝惶恐的猜想瞬间碎裂。

那不是他熟悉的沈青竹，沈青竹从前尚且跃动的气息已经完全沉淀了下去，身上散发着的淡淡威压也是属于神明层次的。

但那也是他熟悉的沈青竹，在那一双眼眸之中，有着对【夜幕】零落的悲哀，有着对自己还在的庆幸，有着那地狱磋磨却分毫不浅淡的爱意，也有着想要安抚他的心痛与温柔。

林七夜的心理防线，即使是在那样绝望的时刻也仍然勉强挺立，却无法抵挡沈青竹的一句话。

“拽哥……”

眼泪夺眶而出，他扑入沈青竹的怀里，久违的温暖袭来，身心都获得了前所未有过的轻松。

他再没有死抑着情绪，他不安心将他的心声展露给任何人，但那任何人中，不包括沈青竹。

沈青竹眼中也泛开泪意，他没想到这并不长的一段时间，一切已经物是人非。

他回来时映入眼帘的，林七夜那双满是挣扎的黯淡眼眸，比他把队友送出地狱时最后残留的痛彻心扉，还要来得锥心刺骨。

“我都知道了，七夜。”

“至少，我还在。”

12

沈青竹和林七夜目前的实力都在主神级，虽然后者的神墟都被混沌困在了原来的身体里，但仅凭这具鸿蒙灵胎就足以发挥出不逊于沈青竹的力量。

左青思虑再三，决定任命林七夜为特殊行动处处长，并委任沈青竹做林七夜的副官。

左青自己虽然在感情上没什么经历，但俗话说旁观者清，仅仅是那天的一个重逢，他就能看出来很多东西。当然他并不完全确定这两人关系是不是不同寻常，他只是认为，有沈青竹在，林七夜的状态就能稳定。

上京市那个有着枫树与棋盘的小院，是沈青竹与林七夜的住处。这两天一直都是沈青竹自己住，毕竟林七夜才是那个正式的处长，许多事情沈青竹不需要操心，林七夜需要。

直到第三天夜晚，沈青竹解决完一只【凤凰】勉强困住的克莱因巅峰境神秘回来，发现院里已经亮起了灯。他推门进去，肩上还披着浴巾的林七夜刚好从厨房出来。

“就知道那只神秘用不了你太多时间。”林七夜脸上浮现出一抹微笑，“收拾一下，我把菜端出来。”

沈青竹带上门，点点头，“好。”

他将血都没沾的深红斗篷挂在衣架上，拿了浴巾和换洗衣物进了浴室。等他出来时，餐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林七夜坐在桌前，刚刚舒出一口气，放下手机。

沈青竹看着暖暖的灯光下，那腾着热气的饭菜，和笑意盈盈坐在那里的林七夜，竟有些恍惚。

“拽哥，怎么发呆了？”林七夜叫他。

沈青竹拉开椅子坐下，实话说道：“只是觉得，这从前普通不过的场景，现在却像梦一样。”

他夹了一筷子菜送进口中，微微一顿，咀嚼之后咽下，笑了，“上一次吃你做的饭，还是教那群小兔崽子的时候。现在吃着，还是那个味道。”

“那时候吗。”林七夜眼中浮现出怀念的神色，“还记得是胖胖带着迦蓝起哄，说想吃我做的菜，然后你们都搀和进来了，就去借了食堂的厨房……”

“现在想想，胖胖那时就知道自己未来必定要离开了吧，所以才会那么说。”

毕竟他们最珍贵的回忆之一，是那场难忘的综合教育。那时，林七夜和周平会带着其他人准备午饭。

沈青竹望了一眼窗外的夜色，轻叹一声，“如果有一天，可以过上像此刻一样的安稳日子，那就好了。”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微笑道：“到时候，我领你去见刘老头。”

“老人家那么大年纪，能接受你找了个同性恋人吗？”林七夜摇头笑笑，“就算你现在告诉乌泉那个见过些大风大浪的少年，他也不一定能接受呢。”

“会接受的。”沈青竹却斩钉截铁，“刘老头在我们小时候讲的道理，全都是些大方向的指引。他从来不会在乎细枝末节，也因为年轻时受过教育，闯荡过大城市，他的思想开明的很。”

“而且就算接受不了又怎样呢，你依旧是我的，我对你的爱稳固得很，就算是你让我不要再爱你了，我也依旧会继续爱下去。”

林七夜怔怔地听他这么说，心里一阵触动。

如今爱意不再炽热，并不代表那已经被蹉跎浅淡，只不过是随着他们的经历，慢慢地沉淀了下来。

那样平淡出口却又深沉的爱，桌上热气氤氲的晚饭，宁静安谧的夜晚……

“真有种寻常人家的错觉。”林七夜喃喃道。

收拾完盘子、衣物等各种生活琐碎，回到房间已是九点钟。林七夜看了看自己的房间，没有进去，转而去到了沈青竹的卧房。

沈青竹只开了一盏小灯，屋内光线暖黄一片。倚在床头，他看到林七夜来并没有意外，很自然地笑着拍拍自己身边的空位。

林七夜其实并没怎么和沈青竹同床共枕过。取下肩上刚披上的一件外套，他上床，然后俯身在沈青竹上方，吻了上去。

沈青竹微微一愣，接着就放松下来，手压在林七夜颈后，闭上眼。

一吻毕，唇齿分离，双方皆有些气喘。

沈青竹看着林七夜跨坐在自己腰腹上，上身就穿着一件轻薄的黑衬衫，不由得想起那个在教官宿舍的晚上。那时的林七夜还不会接吻，被他亲得晕晕乎乎。

“七夜，你这个姿势……”沈青竹嘶了一声，无奈地说道，“你要是再不下去，难保接下来不会发生什么。”

林七夜没有了当初那份显而易见的无措，反而挑挑眉，笑道：“你刚刚还说我是你的，我自己送上来，你倒还不想要？”

这话说得简直不能再明显了。

沈青竹还是有些犹豫，“你真的能接受吗？”

“只要是你，就没什么不能接受的。”林七夜平静地回答。

“今晚，就当我任性一下吧。”

沈青竹沉默片刻，忽而一笑，抬手去解自己的衣扣。

“这我要是再不上，就是我不行了。”

到底怎么来这个问题不算是问题，都是成年人了，谁还不懂点这个。但两个人凑一起，就是一个比一个紧张，一个比一个青涩。

林七夜方才说得平静极了，真到那一刻的时候还是下意识紧绷着。这方面的事情他毕竟只是了解过而不是经历过，尤其现在自愿做了承受者，对他来说接下来会有什么都是未知。

沈青竹也不轻松，林七夜毕竟是个正常男性，他时刻紧张着林七夜的感受，生怕弄伤他。

当他感到林七夜的身体骤然一抖时，他暂缓了动作，问道：“七夜，还好吗？”

林七夜用手遮着眼睛，缓缓吐出一口气，低声说道：“还好。”

而当他真正进入时，林七夜再也不能维持之前的冷静，手指揪紧了身下的床单，腰身紧绷，浑身猛然一颤，喘息急促起来。

“好奇怪的……感觉……”

听着那声低喃，沈青竹握起林七夜挡着眼的手，十指紧扣压在枕上，在昏暗的灯光下看到了一双躲闪着他的目光，满溢着泪水的眼眸，额上已经渗出了汗，面色也潮红一片，看不出那时的半点淡定。

沈青竹喉结滚动两下，只觉得理智隐隐有下线的危险。

他也是个年轻人，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任谁看到自己的爱人，尤其是那纯情又青涩的爱人在自己身下这般姿态都不能继续保持冷静吧。

“七夜，不要躲。”

他俯身吻在林七夜湿红的眼尾。

“看着我。”

墙上人影晃荡，身上已经渗出了薄汗，但即使窗外微风吹拂，也感受不到半点冷意。屋内气温攀升，如同他们升腾的欲望，燥热一片。如此之近的距离，彼此吐息间的热意都感知得一清二楚，连同肌肤之亲带来的奇妙感觉，散入四肢百骸。

沈青竹把林七夜的一切反应都察觉得清晰无比。他的颤抖，他破碎的轻吟，他泛红眼尾流下的泪水，他紧紧扣住自己肩背的力度……

他爱怜地吻住那微张的唇。

“不要再惶恐不安，即使未来风雨飘摇，至少此刻在你身边的我，不会是一场幻梦。”

“那些恐惧，那些悲伤，那些痛苦，暂且就忘记一晚吧。【夜幕】的斗篷，有我与你一起披下去，总有一天，一切都会好的。”

13

136小队曾评价说，林七夜在爱这方面完全就是一张白纸。【夜幕】也曾这样评价，另外加上了最初朦胧感受的底色，以及沈青竹的名字。

现在，林七夜还是那个林七夜，这张白纸却多了许多。

象征坚贞不渝的白色底色，混进了许多色彩，代表了他对爱的认知。是专一，是信任，是包容与接纳，是改变与付出……

至于现在那张纸上写了什么……写了很多很多吧，包括亲吻，包括拥抱，包括心意相通。

但在所有字迹环绕的中心，还是只有三个字——

——沈青竹。

End.

……………………………

灵感来源于一千七百多章上小南对七夜的评价。

“林七夜很聪明，但是在感情这一块上，还是纯洁的像一张白纸……对他而言，老太太沙哑描述的那份过往，就是他最初感知到的爱情的样子。”

“正因为林七夜觉得爱情就该是这样，所以他要么不爱，一旦他爱上一个人，就会像那位老太一样，到死也不会松手。”

原著当中，七夜的直男或许也有这样的一份原因。他很明显是不太懂爱的，包括与爱相关的一切，大概也就知道个最基本的相处方法与恋爱结婚的流程，他所表现的爱自始至终都是一种来自于心底深处的懵懂冲动。但正因此，他的爱才会那么纯粹，那么诚挚，那么深沉。

相较之下，拽哥的认识比他要深，毕竟拽哥怎么也是在正常高中，还和小混混打过交道的人。他的了解或许也多不到哪儿去，但调笑七夜是绰绰有余。

不得不说，太张扬太嚣张，或是疯子之间太血腥扭曲的爱戳不到我，但是这种这种青涩又痴情的爱，和相处久了之后细水流长的相濡以沫，真的疯狂触动我的心！

最后，七夕快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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