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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建遗物大宅院太太文学（）

深宅叛徒留洋小少爷庚X家道中落正房太太昀

 

 

【中篇】

 

小阁楼这特殊的第一次注定是难以磨灭的。

 

“下月初一你还能到这来吗？”

 

整个李家都知道每月初一是老爷留宿正房大太太的时候。长庚在可怕静谧的黑暗中睁着眼，顾昀系腰带的手一顿，不愿跟他讨论这些，说：“再看吧。”

 

少年酸忍热烈的心性难以抑制。本来决定不说的话, 最终还是脱口而出：“你们成婚后没有同房过对吗？”

 

顾昀没有说话。亵衣像透明一样裹在他身上，瓷白的月亮几近与他的身形融为一体。

 

长庚瘫在冰冷木板上粗喘，连坐起的力都泄尽了。

 

真真切切得到过之后与还未曾沾染过的时候，心绪是不同的。他今夜已经彻彻底底被顾昀骄纵坏了，变成了一个少不更事、不懂道理的坏孩子、贪婪自私不堪的邪魔。难以言明的、冲动的嫉妒与不甘几乎要了长庚的命。 

 

沉重的气氛降临了。

顾昀敏感察觉到身后一阵压抑着哭腔的呼吸后，叹了一口气，弓下身，试图将长庚从地上拉起。

不肯起，小混账闭着眼不肯看他，像大人不买糖糕就当街打滚耍赖的三岁幼童。但不哭，不喊，乖乖地藏起来眼泪。

 

“我听人说，你屋里伺候的小丫头那个竹笛是你做的？”

 

长庚悄悄睁开眼。

 

“以前总想买个吹着玩玩，这宅子里不热闹。你不是会做吗？下回来的时候，我可得有一个吧。”

 

长庚在这一瞬间准确无误地解开了这个哑语暗示。他突然往上一蹿，猛地把顾昀拽下来——窗外月光又在眼前人得天独厚的面容上留恋，眼瞳像雨后青山一样明澈，平日宴席上那种死气的神色早已经不见踪影。

 

很快，刚穿好的衣服又被飞快解开，同一天里的第二次明显比第一次熟悉。

 

“嫂嫂快要了我的命……我要死了！”

 

等抱嫂嫂回房的时候，眼前的人已经像一片雪花一样蜷在他怀里。

 

月色明亮，给顾昀镀了一层清冽的光边，像座染了光晕的玉像。只有裤子裆部渗出一点一点的殷红。

 

长庚着了魔似的急急忙忙找药，顾昀想说自己来的。但是眼瞧混账东西眼泪要下来，又憋住了。

 

肯定是裂了，惨不忍睹，怎么变成这个地步的？他暗自思忖着时间，明早好像李丰二房要带大儿子来敬茶请安，哎，不如多闻闻小兔崽子身上的香味……

 

长庚抱他上药，一转头，顾昀在他怀里睡着了，一副毫无戒备，安然自得的样子。

 

传出的轻轻鼾声已经是很累了, 可手仍放在自己的肩窝后头，像是随时要拍背哄孩子的模样。长庚动作愈发轻柔，注意着不吵醒他，又悄悄从脖子后头拿开他的胳膊，把那只手放在了自己的腰上。

 

等药涂完，里衣穿好，长庚便伸手将床边的被褥被拉过来。

 

被子落在手上很薄，比顾昀身上的外袍差不多，寒冬腊月摸着就浑身发凉。他自己侧过身子钻到那薄薄的被褥里去，将顾昀的双手窝在肚皮上，将那双冰凉的脚腕夹在腿心里。做完这一切，沸腾的胸腔开始冷寂。

 

要多赚钱，再快一点。偏比天成和多那么点，偏要挤兑得他李家山穷水尽。

最好江南买套带园子的房子……种些花花草草，那儿暖和又有人气，可以吹小笛子，反正也吹不到大街上去，自自在在的，不像在阁楼里咬着手腕出血，守院子的人夜夜听得到又如何，再不能叫他这么被糟践了……

 

长庚久久注视着熟睡的顾昀，仿佛一夜长了好几年，跟方才撒泼的那个人已经完全不同了，眼中的势在必得愈发显了行迹。

 

-

 

头一个春天来的迟了。老四要下江南开拓票号的消息是最后一个传到正房太太屋里的。

 

顾昀那会儿还在正抱着二房小子写大字，听到今晚就启程，要一两个月，那小子先嚷嚷起来，四叔不许走，我的马车水盆还没做好呢——呜呜呜，好顾叔，你求求他吧，别走了。

 

顾昀脸色并不好看，把镇纸啪地一下砸在了砚台边上。不想刺啦一声，竟经不住这力道，那方上好端砚缺了块角，碎了。

 

向来大太太这儿礼数周到，小孩子本就喜欢黏他扒他身上，如今一看，哭得更委屈了，受了惊吓疯牛似的跑出去。结果砰的一下，迎面撞到一堵高墙。

 

“四叔——”又哭又笑，又惊又喜。

 

“怎么哭了？我嫂嫂欺负你了？”长庚半弯下腰，似笑非笑瞄了一眼后面冷脸的顾昀，故作亲热地把幼童抱起来，单手颠了颠：“又冷眼凶你了是不，她脾气不好，我们要乖，别说嫂嫂不喜欢的话，知道不？”

 

小孩子哪懂大人的指桑骂槐，重重地点头。

 

“你水车盆景早做好了，四叔特意带来给你，玩罢。”长庚笑着，悄悄与小侄子传话，下巴轻轻往顾昀那方向递：“我得去哄哄我嫂嫂。你就在外间玩，别叫你爹娘看见。他最讨厌你玩这玩意。”

 

今天只有自己来过顾昀屋里，有个孩子一直在的话，李丰那边好交差许多。毕竟自己亲儿子又怎么会说谎呢？而此时此刻，小侄子仿佛肩负重任的守门神，一边扑在木质水车上，一边四处打量，连只苍蝇都不放过。

 

顾昀转身进了里屋。随后，长庚一脸淡定地跟了进去。

 

屋内，交谈声都刻意压低了。很快就被另一种古怪的声音代替了。可水车实在是极精巧于大成，小孩爱不释手，哪里能听见旁的东西。结果咚”地一响，是博古架撞到的声音，碎了一个清脆的小瓶子，他吓了一跳，立刻担忧叫：“四叔？”

 

随即从里头才传来一声嘶哑逼仄的声线：“四叔没事，嫂嫂生气了，砸会儿就好了。”

 

单纯的小侄子哪里知道他那雅致仙人似的好四叔，正背着所有人，背着整个李宅，压着他父亲的大太太往古董柜子上狎弄呢。

 

“你在我这儿发什么疯！滚出去——”

 

长庚压根不怕他凶，就怕他憋着脾气自己难受。顾昀把他嘴捂着，单手就拽到了床边，没等长庚蹙眉，顾昀就坐到了他挺拔的胯上，观音坐莲似的居高临下逼视着，衣服还是松松垮垮散着的，平时一丝不苟的刘海也摇散了，落在瓷碗一样的锁骨上，像悬崖上颤巍巍开着的芙蓉。

 

长庚喉结滚了一下，往上狠颠了几下，顾昀没留神就被摔在他胸膛上。

（省略3k

 

等顾昀回神过来，长庚已经将两人整束停当，正坐在榻沿出神望他。

 

“你侄子呢？”

“奶娘来接回去了。”

“说说吧，你的事，去江南究竟作得什么死？”

“子熹，我……”

“折腾这一大通，别以为我忘了。”

 

顾昀起身，想去桌上拿杯水，却不想那杯子下一刻便递到了自己跟前。他长辈的冷脸也不好摆了，咳了一声，只道：“流匪众多，山头林立，小孩子家家非要去去啃那块骨头？上京中原这么大地还不够你长袖善舞的？还有你，都指了些什么人跟着，寺里那秃驴、还有那个白斩鸡徐什么的，抵个屁用！带两废物点心，真出点事哭死都没用——”说起这个情绪又压不住了，寒声道：“李旻，你今夜哪都不许去。私跑过去，我非打断你腿不可。你兄长也护不了你！”

 

喝足了水，端足了大家长的架子，一抬头，却见这混账眼圈发红地盯着自己。顾昀良心一揪，想起方才缠绵一起，训诫训着都有些站不住脚，想找补说些软的，却听那家伙轻声道：

 

“从小到大，从没有人跟我说这些。”

 

就好像自己是他的金枝玉叶，掌上明珠一样。

就好像寻常人家的爹娘那样……宁可承欢膝下平平安安的，也不愿自己出去闯荡遭罪。

 

“我小时候皮实耐造，西洋人瞧不起黄皮肤的，围着欺负，不把他们揍到家很难老实。如今我功夫也没落下，虽不及嫂嫂……但防身倒差不多。”

 

长庚眨了眨眼，将那些没用的情绪掩盖了起来，但顾昀已经听到言语中的颤声，心头当即像被倒刺戳了一个大血洞，刚要发作，那小子脸上又笑起来，怪招人的。

 

“江南三教九流不及这边管辖多，金融商行自然也少，没那么多条条框框，倘若起势必然从这周遭入手。江南商客、安徽豫章的行商谁不想在这运河抢滩。我晓得你顾虑，当年玄雍和没下成南洋，就是因为挤兑潮，但你我都知道，这是人为的，不是吗？”

 

顾昀神色一敛，察觉长庚在盯着自己观察，遂又立即松弛了下来，懒洋洋道：“那么此次四少去，就一帆风顺了？”

 

“不论顺不顺，此番都要将玄雍和的旗重新扬在运河上。天成和玄雍和这两匾都姓顾，不能给他李家用得名正言顺的。”

 

顾昀眉心一挑：“你姓什么？”

 

长庚却一眼偷瞟他，怕他不承认似的：“我不是你们顾家认的小姑爷吗？”

 

顾昀：“……”

 

太粘人了，撒娇这一手把戳了心窝窝的嫂子弄得老脸一红。

 

长庚顿了顿，才开始擎着一股现学的吴侬软语腔委屈念道：“实在不行到时候我就说，你们看呐，李家家大业大，仗着人多势重欺负我们孤苦小夫妻，不占理还要动手打人，求求大伙儿主持个公道吧……”

 

顾昀“噗嗤”乐了，很是领教了一番这人的厉害，随即道：“不知好歹小白眼狼，在家千日好谁不比你懂。真有难处就去江北府尹找姚镇。你带那两个人一点用没有，你……”

 

“好好好，我一定去找姚大人。但是子熹，”长庚突然倾身，离顾昀近得只有一指距离，眸色瞬间变了：

 

“待我回京，我必迎你……”

 

话没说全，顾昀就很突兀地起身，像要去拿凉茶。分明手也颤着，呼吸也颤着，长庚小心翼翼试探拉了一下他袖子，也起了身，慢慢地靠近，朝他颤抖的眼睫毛上亲了一下，轻飘飘的，像春日未开荷花小尖尖上的露水，好像也带着颤。

 

“我会把这个压在心底，给你招来闲话就没意思了……嫂嫂担心我的话，就再亲亲我吧。”

 

等长庚走后，顾昀一个人坐在堂厅的椅子上，望向窗外，手心握着一只玉笛。

 

窗台上新摆了一盆江南松竹的盆景，新叶颤抖，藏着一股春芽般鲜活的生气。

 

春天终于来了。

 

-

 

几日后，李家四少爷一行三人已经到了金陵，日日都有信寄回来。碍于身份，每次家书寄得先都是李丰老爷那里，回回有南边的信来，大太太便会去堂厅用膳，难得跟着老爷也会陪上几个笑意。

 

今天晚膳比较早，顾昀去堂厅时候，就听到二房苏式，老二、老三媳妇几个叽叽喳喳的笑闹声。一进门便是珠光宝气满目琳琅，摆饭的桌子堆着高高低低的红纸盒子，那些奶奶们拆起礼物来忙得不亦乐乎。苏式得了两对金玉如意，一对翡翠镯，一床软和舒服的苏绣被子，二房三房的正太太也是类似不同花色的，照顾着各家儿子长孙都有，连李宅下人还每人得了一串玛瑙捻珠。

 

瞧见那床人人都有的被子，顾昀心里隐约知道什么，心思一动，抬腿往八仙桌那边去，结果突然被身后人叫住，顾昀没来由地有点心虚，面上倒是分毫不露。

 

“你说这四弟，挣了钱打点打点铺子不好，给我们带这么多贵东西做什么！喏，又是西洋怀表，又是开过光的佛手串，老李家怎么出了这么个败家东西。”

 

李丰骂是骂着，眉眼却飞舞得厉害，金怀表早早就戴好了。往前总说这老四是外头野大的养不熟，谁想稍微几下就揽了阖府上下的心了。

 

“你也别站着，这些都有你的。对了，还有个别人没有的，你自个儿到屏风后头看看吧。这老四啊，心思多呢。”说罢就笑呵呵抱着儿子去让人上膳了。

 

顾昀换上素来的那种淡然神色，走到门口才莫名其妙自己竟然屏住了呼吸。里屋桌上放了一个大盒子，等他掀开，竟是一只浑身棕色的短毛猫，棕眼睁得大大的瞅人，一点也不怕生，只要顾昀一靠近便似乎闻了猫薄荷，一个劲窜出笼子往人怀里钻。再神经大条的顾昀也得老老实实抱着，斜眼一瞟，猫脖子上还挂着个牌子叫……叫……

 

当日，用完晚膳，顾昀苦大仇深抱着那只小棕猫走进了自己屋子，后面跟着仆从侍婢，抱着像被子一样的玩意跟着。外头写字的沈易见他这样，提心吊胆地问道，你，你做什么去了。等人一走，顾昀才吞吞吐吐半晌，摸着鼻子问：“你给老子查查那些洋文，巧，巧克力是个什么废物点心。”

 

当天晚上，顾昀盯着那小猫，终于知道了，西洋那地方巧克力是种比糖还甜的糖，都是用来送妞的。猫跟人四目相对，某人手欠，顶了一下那巧克力猫的额头，嫌道：“起这么个难听的名儿，知道我就不爱吃甜，还特意送个甜东西来……”

 

猫以为这人跟他玩，一下就在他脚边上打滚。顾昀又赶紧抱它起来，往床上扔：“你弄这么脏，下次休想上床了。”

 

“巧克力”哪里肯乖，老神在在往顾昀身旁凑，躺怀里给他翻起白白粉粉的肚皮。顾昀摸来摸去，一下忘了时间，突然想起来：“哎哟，遭了，今日忘练笛子了——”转头对着“巧克力”就是一顿揉搓，“这不赖我啊，全赖你。”

 

结果猫听懂人话似的，白煮蛋似的爪子一伸，差点把枕边的白玉笛推下去，砸个粉身碎骨。顾昀蹭一下接住了，又气又急又拿这祖宗没法子，眼睛湿漉漉的，得了某人的真传了。

 

“巧克力！我且将你留着观察几日——等你那个混账爹回来，看不两嘴巴子抽你！”

 

说来也怪，四少爷隔十几天就往李宅里带一圈礼物，如今成了府里上上下下最受欢迎之人了。什么砚台，什么徽墨，文房四宝，时兴洋布绣样，每回都不一样。

 

春日花开满城，就连大太太都变活气了，不再穿那些玄青素色的成衣，而是跟着几房太太一起，统一教裁缝上门量身定做。头一回做衣服最好玩，宅子里的女人们恍然瞧见堂厅里立了抹明亮艳色，风流俊美，谁也不敢出声，谁也不敢上前，只红了脸满心欢喜问好。结果等人抬眼，才发现是大太太。

 

“他那料子不一样。我仔细瞧了，是拿金线暗织的，有市无价的。不然你看他连那宝贝猫也不抱了，不让碰呢。”

“那下回也叫咱那好四弟给我挑几件。最近送那什么砚台，我都不知道拿来做什么，给我儿子习字去了。”

“我倒觉得这老四心细得很。前段时候苏式那公子说太太屋里砚台不小心砸了，正愁没个赔礼的，这不赶巧么？”

 

一家老小不仅孩子眼巴巴等着，就连几房见过世面的太太、姨奶奶都望眼欲穿，不知道下一回又挣多少钱，给她们又做了什么时兴的洋料子。

 

可谁也没想到，先等到的是李家四少爷深陷匪帮失踪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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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叶+吃醋隔门偷吃两夜宵4k字 去微博粉见加餐@尼古拉姑娘

下篇结束娶嫂嫂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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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oc预警。“这解雨臣真的是无恶不作，那日我帮他家下斗，明明说好的墓里东西三七分，谁知出来了却一个都不给我。”一男子怒气冲冲说道，边说还给自己说急了，将手中的酒杯连带着桌上的酒瓶都给扔了。

“不错，老七说的有理。”陈皮年迈的喉咙里蹦出几个嘶哑的音节，赞赏的看向率先发怒的男人，他已经很苍老了，但看上去依旧精神抖擞，唯有一双浑浊的眼睛还在不停的冒着精光。

黑瞎子自个坐在角落里，一口小酒一颗花生米，别有一番趣味，被墨镜遮挡的玩味眼神看向坐在宽大雕花木椅上的老人，轻轻的嗤笑出声，今天已经是这一个月内第五次声讨解雨臣了，看着半截入土的老人，也不知这人和一个年轻人斗什么气。

“可不是吗，这解雨臣真他娘的不是个东西，老子的盘口，活生生被他吞去一半，绞杀这畜牲，算我一个。”这一番话明显引起了诸多的认同。

“算我一个。”

“也算我一个。”周围顿时一片闹哄哄的，情绪激动的恨不得立即就要出去活刮了解雨臣。

陈皮轻轻摆了摆手，视线放在角落里的黑瞎子身上，眼底是阴翳的打量：“黑爷，你觉得了，绞杀解雨臣你是不是该出一份力。”

黑瞎子笑了一声，勾了勾嘴角，笑道：“这解当家我也不熟啊，只是听说过有这一个人，但我这人也不是什么无恶不作的，他并未得罪我啊。”

陈皮看着男人嘴里拒绝的话语，眼神并没有离开过他，自己这个师弟实在是太狡猾了，姓解的他都讨厌，活着实在是恶心人，不过黑瞎子不去的话，这人还真不好对付。

打量片刻，突然出声：“黑爷，你没见过我那个招人的师弟，无论到了什么境界，周围总有人上去帮他，你要是见过他，也会喜欢的，事成之后，我可以把解雨臣送给你。”对于清高的青年来说，成为男人身下的禁【【脔和绞杀无异。

解家人都是妖孽，解雨臣也不例外，哪怕陈皮在看不惯这人，也不得不承认解雨臣的魅力，觊觎他的人，无妨男女老少，通通都想得到他。

黑瞎子嘲讽的笑了：“我会喜欢的？”

“一起吧，你知道的，我不是很愿意骗你。”

“好啊。”黑瞎子回道，他倒想看看这人是何方神圣，能让一个快死的人如此处心积虑的对付，更能让陈皮大言不惭的说出招自己喜欢，老实说，他还真有点好奇。

在得到黑瞎子的许可后，陈皮的神情明显激动了，脸上苍老的皮肤完全吸收了他的情绪，他抬手拿起了桌上的酒碗，一口干了，几乎是扯着嗓子说：“绞杀解雨臣。”清脆的瓷片破裂声响起，碗被甩了个粉碎。

周围人皆是效仿他的动作，一时之间，室内全是瓷片被摔碎的清脆声。

“解雨臣现在正在广西，预计三天之后会出来，我们今晚出发，提前埋伏到那里，等这人一出来，即刻捉拿。”

“都听四爷的。”

................

黑瞎子和陈皮站在最前面，这人显然已经把这墓穴摸得清清楚楚的，总共三个出口，全部吩咐人围着了，他和黑瞎子带着十来个好手守在可能性最大的出口，霍家也派人缠着了，陈皮笃定，解雨臣这次纵使有天大的本事也别想逃出去。

解雨臣搀扶着解七，快速行走在漆黑的墓道，这里阴气沉沉的，仅凭着一根微弱的手电筒，辨别方向，他们的运气着实不好，青年下意识摸了摸后背的包，里面的东西还算值当，可自己也是受了很重的伤，更别提解七了。

二人走的跌跌撞撞的，墓道上全是炸开的碎石，甚至还在地上摔了好几次，解雨臣咬紧牙关，看着前方渗出的微弱白光，总算有了点期许。

黑瞎子耳朵动了动，沉声道：“来了。”

陈皮睁开浑浊的眼睛，此时的他正端坐在一块石头上，明明普通至极，却硬生生被他坐出几分威严。

解雨臣摸着石壁，这里的温度明显比里面高一些，他小心的扭开机关，厚重石门开启的瞬间，明媚的阳光尖锐的刺向他的眼睛，下意识闭眼，适应一会后，睁开眼睛，原本静谧的山林突然多出数十人，手里还拿着枪。

解雨臣直视最中间的老人，舔了舔带血的牙：“四阿公，我们真是好久不见了。”解雨臣叫道。

陈皮嗤笑出声：“解雨臣，你真是好大的本事，连我的地方也敢吃。”

他稳了稳虚浮的脚步，力量正在快速流失：“四阿公，那地原本就是我解家的，如今我拿回来又有何错。”

陈皮微微低头，冷嘲道：“我不与你废话，老七。”

“是。”

被唤作老七的男人大大咧咧的走到解雨臣身前，脸上满是【银】邪的笑容：“解当家，一会有点疼，我这人不懂怜相惜玉，您多担待啊。”

随后膝弯毫不留情被狠踹一脚，解雨臣吃痛出声，现在他正带着伤，身旁还有个昏迷的伙计，应该是想着如何脱困才好。男人手上的枪早已跃跃欲试，似乎马上就要穿破他脆弱的膝盖。

带着墨镜的男人侧立站在陈皮身旁，眼神却放在这个当家身上，粉色登山服染满了鲜血，黑瞎子的皮靴敲在石头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发现这人实在是妖孽的过分，难怪陈皮会说这大话，黑瞎子看着这人，莫名有些心疼，消瘦的脊背实在是太需要人依靠了，出声阻止：“等一下，四爷，这人不是说送我了，怎么处罚也得我说了算吧。”

微冷的目光一直落在青年单薄的脊背上，意味深长。

陈皮蓦的笑了，那双眼睛里竟罕见的带着几分戏虐：“这是看上了，我就说没人会不对我这个师弟动心。”

“四阿公，黑爷可没出什么力啊，凭何解雨臣就给了他。”老七不耐的要求解释，气愤的争执，看向黑瞎子的眼神也不再是往日的尊敬，男人觊觎解雨臣许久，如今这人一遭落到自己手上，便想尝个鲜，看看这人的滋味是不是如所想的一般好。

“事先说好的给谁就给谁，你也配觊觎他。”陈皮怒道，他知道黑瞎子是个不好相与的，解雨臣落在他手里自己才放心，就老七那个蠢货，怕是还没碰到人就被解雨臣溜了，跟何况私心来说，他在不喜欢这个师弟，也断不会让这种人侮辱他，将解雨臣给黑瞎子也不算辱没他。

青年跪立在地上，听着这些人的争执，全无被争夺的的得意，地上的小石子磨得他膝盖生疼，可脑子里全是解七该怎么办，自己说不定还能跑出去，可他呢。

解雨臣屏住呼吸，身边就解七一个人，他实在是不敢想那个场面，躲过了墓里的机关，却也活不下去吗？笑了，他几乎在一瞬间就冷静下来了，眼底闪过寒光，低声暗哑：“四阿公，弄死我不划算。”

陈皮并不想理会解雨臣死到临头的嘴硬，他很清楚将解雨臣弄下来，自己会损失多少利益，可他实在恶心解家人，现如今就算拼上自己的命也要解雨臣不得善终。

他要叫这些人知道，他所庇佑的所寄予厚望的当家是如何成为男人的【脔——宠的。

“你不用和我说这么多，解当家你值这个价。”

解雨臣刚有所动作，陈皮的钩爪就向他袭来了，黑瞎子眼底闪过寒光，迅速将手上把玩的匕首扔过去，要是被这东西钩着了，青年不死也得脱层皮。

随后黑瞎子以极快的速度到了青年身边，将人细致揽在怀里，看着这人惨白的面容，终究没忍住心中的yu念，一口yao上侧边脸颊，平复许久将人往怀里紧了紧，眼底满是爱不释手的 青 意，解雨臣绷紧了身子，很是难堪，可所有的反抗都被比力气超出自己许多的男人挡住。

陈皮冷眼看着二人，莫名的般配，竟有些说不出的后悔，但还是嘲讽道：“小九，你看你，多招男人喜欢啊。”

老七踢了踢倒在一旁的解七，犹豫道：“四爷，这人怎么办。”

“送回解家报信吧，解家这回是真的完了。”

解雨臣听到这句话，揪住的心总算放下了，摇摇欲坠的神智再也坚持不住了，下一秒便晕在男人怀里。

黑瞎子看着解雨臣满身的伤痕，很是心疼，只想快点将人送去医院，抱着青年起身，步伐稳健，经过陈皮身边时：“四爷，我先走了。”

“嗯。”

............

从医院出来后，黑瞎子就将解雨臣带回了北京，男人给他喂了足量的迷药，够他好好睡一觉的，在医院的时候，青年的衣服被解开的一瞬间，他浑身散发着戾气，一旁的医生甚至有些腿软。

黑瞎子有些奇怪，自己对解雨臣的占有欲实在是太强了一些，明明是第一次见，竟然不想让别人看到他一丝一毫，恨不得将这人牢牢罩起来。

于是在确认他只是皮外伤之后，就带着包扎好的青年赶往北京，带着人去到自己的那处宅院，将解雨臣安放在自己chuang上的时候，黑瞎子的心蓦的软了，好似一直以来游荡的灵魂都有了归属。

没有丝毫犹豫的将青年从头到脚——摸——了个遍，在——摸——到这人过于柔软的骨骼时，决定去定制一副镣铐，解当家并不是什么善茬。

解雨臣再次睁开眼的时候，身下是陌生的触感，眼睛所到之处是一片黑暗，伸了伸早已僵硬的手臂，带起一阵锁链声，哗啦啦的，他下意识想缩骨逃出来，反倒让自己被拷的更紧了。

黑瞎子听见室内传来的声音，笑了，在围裙上随意的擦了擦手，路过浴室的时候拨弄了两下自己的头发，确保他现在很帅。

听到脚步声的时候，解雨臣睁大了茫然的眼睛，瞳孔都缩成一点，黑瞎子走到青年身边，宽厚的带着温度的大掌放在他的眼睛上，暖黄色的灯啪嗒一声被打开，过了许久才松开手，笑意吟吟的看着解雨臣。

少年眼底是警惕的光，早在之前他就清晰的意识到自己和男人之间的差距，心里在算计着如何离开：“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黑瞎子因为他放软的语气停了半响：“你知道的，我只想要你。”视线带着痴迷，看向那微微颤动的眼睫，一勾一勾的很招人，没忍住探头吻了吻青年的眼皮：“解当家，见你第一面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我在想如何弄坏你。”

全文彩蛋

31

黑瞎子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解雨臣点着蜡烛坐在房间中央，什么也没干地等着。黑瞎子拉开门，解雨臣问你去哪了？

 

黑瞎子说我去打听打听路线，明天要出发的话，光桑杰和云半林两个人肯定不行，得有专业的向导，而且越多越好。他在解雨臣对面坐下，单手撑着桌子。我去县里的藏寨打听过了，明天正好有一支朝圣的队伍要往三怙主神山的方向去，刚好与你们的路线重合，他们是要去稻城过年的，跟着他们走，年前一定能到地方。

 

解雨臣心想你计划还挺周全，然后就意识到了什么，你不跟我们一起？

 

黑瞎子看着他沉默了一下，把胳膊从桌子上拿了下去。我还有点事情要处理，要再逗留一段时间，你们先走，我往后追你们去。

 

解雨臣脸上的表情很好读，你别是又要搞失踪吧。

 

黑瞎子立马双手起誓：我来这里的目的还没有完成，我把那件事做完就去找你。

 

解雨臣回想了一下：那个玉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有那么重要？

 

黑瞎子笑，很重要。

 

我说过那事不会发生第二次，你等着，最多十天，最多十天我就能加入你们。

 

解雨臣不再追问，只说没关系，你去吧，我说过如果找不到我的伙计，我会杀了你，这条依然算数。你如果跑路，我一定会找到你。你别以为你躲起来我就找不到你，我之前没去找你，不是找不到，是不想找。

 

解雨臣难得地有点轴起来车轱辘话。说完了自己有点嫌弃，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闭了嘴。

 

黑瞎子道，当家的，我知道。

 

解雨臣低头垂着眼，没看见黑瞎子微妙的、似乎忘了控制一样露出的、一种近乎焦急的神情。

 

 

32

朝圣队伍的路线是从莫若村出发，先沿着雅砻江往上走，路过赤措村，一直往南方群山腹地深入，途中会经过理塘县，318国道雅砻江段和查牙拉，直到稻城县三怙主神山脚下一个叫扎拉根的村子。全程步行，每天行径六个小时，在沿途的诵经会打卡，到达目的地起码要花上半个月，是一个非常考验人体力和心力的旅途，很多人在中途就坚持不住，在某个人烟气旺盛的县城住下，放弃继续了。

 

解雨臣比对了三怙主圣山上的地图，发现只要在第九天队伍到达理塘之前在日阿晴沟朝西拐，就有可能找到当初邪神逃脱的地表裂缝，他看着地图，心道黑瞎子要他等到第十天，时间算得可真准。

 

说是朝圣，其实这是一支本地人和宗教人员含量很高的徒步旅行队伍，三分之一的人是外地发烧驴友，多半是在报纸或者网上看到那种“川藏线自虐天团”的广告慕名前来的。

 

大家都对甘孜最近发生的惨案有所耳闻，洛桑达瓦的死让大家松了口气，但是当时目击者太少，所以关于洛桑达瓦怎么死的，各种风言风语纷至杳来。一个带着鸭舌帽、肌肉块儿很足的大叔说洛桑达瓦杀人太多，被死者的亲属分尸了，旁边就立马有人反驳，说他肯定祭神祭得走火入魔，像甜酒馆那个小伙子一样把自己眼睛挖了。

 

听说警察在到处找人呢，馆长死的现场发现了另外的人的痕迹，说不定真是被仇人杀了。

 

解雨臣闻言拉了拉自己的兜帽沿，云半林捅了他一下，说你成了通缉犯啦。解雨臣捅回去，通你个头。

 

肌肉大叔哼了一声，成都话骂起人来掷地有声，锤子，我看他们就是一帮棒槌，当初接二连三死人的时候不管，现在死了一个大人物，日嘛开始哭天抢地了，我呸，不管是谁杀的，都是替天行道，干得漂亮。祝他逃得越远越好。

 

人群中响起附和的声音。解雨臣走在队伍最后，有些想笑。桑杰拉住了他的袖子，用藏语说我觉得大叔说得很对。

 

解雨臣很想说，人其实不是我杀的，虽然也没差。但是他最终没有出声。

 

一行人就这么浩浩荡荡出发了，粗略估计有不下二十人，但再多不过三十。解雨臣乔装打扮，混在队伍里非常不起眼。东西基本交给桑杰和云半林背着，解雨臣负责管理邪神——他背上的黑色防水登山包里，装着一只被裹在保暖袍布里的黑色怪物，事到如今了，解雨臣感觉到背上的重量，还是觉得有些玄幻。至于保暖，是因为他们在和这东西相处的过程中，发现它其实特别怕冷。

 

而且一冷就他娘的开始尖叫，真受不了，哪来的这么娇贵的邪神。云半林吐槽。

 

 

第一天大家超常发挥，行进了超过七个小时，一直走出大盖乡的中心山脉圈，领头的弥藏喇嘛才示意大家进庙里休息。

 

第二天出发的时候天还没亮，解雨臣把包背上，从云半林手里接过干粮——一张没什么味道的青稞大饼，一边啃一边赶路，云半林饿极了，狼吞虎咽，口齿不清地说这饼真实在，一个能顶大半天。解雨臣咬着饼，莫名有点想念北京的早餐，他来甘孜已经快三周了，时间过得真快，他都快忘记解玲泡的咖啡什么味道了。

 

突然，桑杰叫唤了一声，惊扰了大半个队伍，纷纷回头看他们。桑杰立马窜到解雨臣跟前，挡住他，若无其事地又神经兮兮地说哎呀，出门前忘了装水了，今天只有喝雅砻的江水啦！

 

大家又把头转了回去。解雨臣皱眉，问你真忘记装水了？桑杰摇头，指了指他的脖子，云半林跟着看了一眼，差点也叫出来。

 

解雨臣低头，看见一条黑色的小蛇，正贴着他的脖子蠕动。

 

我日，云半林说，邪神也想吃早饭。

 

33

解雨臣定睛一看，果然黑色的小蛇是从他的背包里钻出来的，贴着他的后颈，在他脖子上绕了一圈，停在他的下巴处，对着他手里的饼。奇怪的是，这“蛇”明明没有眼睛，更没有表情，解雨臣却生生从它静止的姿势里看出一丝眼巴巴的意思来。

解雨臣看着它，觉得它很像某种人类的好朋友。云半林看看邪神，又看看他，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一下，然后就听见解雨臣对着邪神的触须，鬼使神差地叫了一声，狗蛋。

云半林：......

狗蛋？解雨臣又叫。邪神在半空挽了个花手。

云半林三观彻底碎了。

 

解雨臣把饼凑过去，那触须还出人意料地只卷下来一小坨，然后心满意足地缩回了背包里。

 

还挺客气，云半林诧异道。咱不会一路上还得负责喂它吧，那干粮可不够啊。

 

解雨臣觉得这画面很奇特，自从看了博物馆地下室里那血腥无比的场面，他完全不会想到这东西会想吃除了人之外的其他食物。看来他错了，刻板印象害人不浅，这玩意儿说不定真的只是个变异的可怜生物，被洛桑达瓦关起来强行喂人肉，它应该也很痛苦。

 

第二天和第三天很快就过去了，贴着雅砻江行走是比较轻松的事，沿路都有村寨和寺庙，吃喝穿都不用愁，第四天的时候，队伍终于离开江水，拐进了群山的缝隙里，山谷里有条公路，来来往往的车辆会车的时候会停下来，小心翼翼地错过去，看起来很惊险。朝圣的队伍走在公路下方的砾石道上，被两边的青灰色山脉夹在中间，而在山谷的尽头是一座高耸伫立的雪峰，名叫勇多，那里的寺庙是他们今天的落脚处。

 

解雨臣从来没有像这样长途跋涉过，他的肌肉更多是为了打架而不是为了走路锻炼的，所以感觉腿每天都很酸痛，但是也渐渐习惯了。云半林也没好到哪里去，每天早上起来，脸色青灰，走在他旁边的时候双腿如同棒槌。

 

太重的话我来背吧，解雨臣比划着伸手要拿过云半林的背包，被阻止了。别，你背上的狗蛋才够呛。云半林说，简直见了鬼了，它是不是把你当妈妈了。

 

解雨臣笑，颠了颠背包，感觉到邪神在里面翻了个身。

 

不仅睡觉的时候要你抱着睡，还半夜化成一摊给你当被子盖，云半林掰着指头数道，偶尔还当枕头，你和寺庙里的小动物亲近狗蛋还要吃醋，这他娘叫什么邪神，这是你的宠物。

 

不对它好一点，要是暴走了，整个队伍都得遭殃。解雨臣表示。

 

行吧，你总有理，云半林说，可你别对它产生什么感情啊，别忘了咱们这趟是为了什么，狗蛋再可爱那还是怪物。

 

怪物再可爱还是怪物。解雨臣陷入沉思，感觉到有东西贴了贴他的侧脸，他转头一看，狗蛋的触须又伸了出来，应该是饿了。解雨臣在兜里翻找了一下，拿出牛肉干喂它，这一回它甚至卷去肉干后还又贴了贴解雨臣的脸颊，似乎是在道谢。

 

乖。解雨臣拍了拍它。

 

34

他手还没放下，突然觉得身后有阵响动，还有某种好像粗重呼吸一样的声音。

解雨臣知道自己是队伍殿后的人，所以他定住没动，从腿上抽下刀。

 

云半林见他没跟上，回头找他，一回头不得了，看见解雨臣身后巨大的野兽，他魂飞魄散地叫，我草，谢顾问，熊啊！熊！

 

熊被云半林的声音惊动，发现了近在咫尺解雨臣。我真是日了狗了，解雨臣心想，恨不得把云半林剁成两块。队伍在不远处骚动起来，解雨臣抽刀出鞘，撒开刀刃，冲队伍的方向大叫一声，跑！！

 

队伍在山谷的沟壑里开始逃命，解雨臣扒住树干一个旋身，把乎过来的熊掌蹬开去，然后借力把自己扔出去，撒腿跟着队伍跑起来。冬天山上食物稀少，野兽会偷偷到人类聚居的地方觅食，这个时候经常会出现荒野深林里野兽袭人的事件，在这种环境里，遇到熊也不稀奇。

 

可是这头也太大了吧！解雨臣一边跑一边想，这个尺寸的熊是变异了吗，吃什么长的啊。他跑着跑着，觉得不对劲，背上的狗蛋开始动了。他反手想把背包取下来摁在怀里，结果晚了一步，他听见拉链崩开的声音，然后包猛地轻了一下。

 

解雨臣转头，看到了让他眼前一黑的场景。

 

邪神铺天盖地，横在半空，几乎充盈他面前的整个山谷，像碎成无数个黑色的碎片，又如飓风一样卷到一起，变成一张巨大的口，朝地面猛地俯冲下去。整个过程快到可怕，凤狂乱地吹起来，地皮都快被掀开。

 

解雨臣还没看清楚，队伍里的人也还没来得及尖叫，邪神就已经把那只可怜的狗熊吞了下去，眨眼间又缩成人头大小的史莱姆。

 

高处公路上的车都停了，人们从车门里钻出来，揉着眼睛，可能觉得高原反应太严重，自己刚刚眼睛坏掉了。

 

队伍的人眼睁睁看着那坨黑色的东西朝解雨臣的方向挪动，贴着解雨臣的腿一路往上爬，然后乖巧地钻进了拉链坏掉的背包中，又变回了狗蛋的模样，还伸出两只触手拉了拉两边的布料，意思是快把我遮起来。

 

晚了。解雨臣哭笑不得。他抱着包转过身，看见队伍已经不是南北朝向了，而是不自觉地排成一排，以他为圆心，站成一个防御警惕的弧，有武器的自告奋勇，把没有武器的人都挡在后面。领头的喇嘛手里的藏刀半出鞘，肌肉大叔直接抄起手里的登山棍，直直指着他。桑杰也被吓坏了，云半林想走过来，被旁边的人拦在了原地。

 

35

解雨臣举手，徒劳地摇了摇头。他现在说不出话，就算能说话，他现在也没有自信能解释清楚。

云半林抬手示意大家稍安勿躁，说同志们先别怕，这位是卡瓦洛日苏那堆寺的顾问，不是坏人，刚刚只是个意外，咱们没有危险，你们别怕。

 

肌肉大叔说，刚刚那是个什么东西？

 

云半林说，大叔，那是狗蛋。

大叔看了他一眼，好像看智障。

我是说，云半林咳道，那是邪神。

 

邪你妹，拿我们当傻子呢，大叔火了，别来洛桑达瓦那一套，在我这不好使，我见一个揍一个。

 

听到洛桑达瓦，人群骚动起来，有人叫了一句，他别不就是那个凶手吧！

 

最后是喇嘛出声让大家安静下来，他看着解雨臣说，其他的事情都可以先放一下了，这位年轻人，你自己来解释。

 

解雨臣看着这位喇嘛，他看起来很年轻，大概不过三十岁，只是被高原上的烈日晒得很黑，穿着很朴素，衣料厚重，他却站得笔直，面色安定，眼神有种强大的包容力。解雨臣想起了却藏活

佛，这位喇嘛和他很像。

 

解雨臣站定，先是把衣服帽子上的松紧带扯下来，拴住背包的豁口，背到背上，然后想了想，举起手对喇嘛比了两个手势。

 

喇嘛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见他会藏语的手语，解雨臣松了口气，从头到尾将事情原委说了一遍。整个过程不过十分钟，人们站着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喇嘛看得很专注。四周安静，日光灼烈，天色蓝得不像话，风的声音静了下来，解雨臣放下手，等待喇嘛的回答。

 

云半林先站不住了，朝解雨臣走了几步。你认真的？

他说了啥。大叔的棍子已经又杵在地上，皱着眉头，但是已经不再充满攻击性了。

 

喇嘛双手合十，向解雨臣浅浅弯了弯腰。大家以为喇嘛要翻译一下这个人说的话，结果喇嘛只是对解雨臣轻轻说了句，你一路小心。

 

云半林不干了，抬腿迈过喇嘛，走到解雨臣跟前，说咱们单独走的话，很容易迷路的。解雨臣叹了口气，示意他，你也看到了，狗蛋太危险，让队里的人提心吊胆实在说不过去。

 

云半林看了他半晌，长长地叹了口气，真是拿你没办法，他说，那脱队就脱队吧！云半林转身招呼桑杰，还没喊出声，就被解雨臣劈在后脖子上，晕晕乎乎地踉跄了两下，脸朝下倒了下去。

 

36

解雨臣把他提起来，走两步，小心地放到喇嘛身前，朝他深深行了个礼，拜托你们照顾他了。桑杰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猛地冲上来，但是被肌肉大叔提住了领子。

 

桑杰，解雨臣比划，你乖，等我回来。我帮你找你阿加，别担心，我答应你找到他，就一定给你个交代。

 

解雨臣离开后，肌肉大叔在几个人的帮助下把昏厥的云半林扛上肩膀，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上师啊，那人刚刚都说了什么？

 

喇嘛不紧不慢地走着路，说，他告诉我，却藏仁波切交给他一个任务，他要去完成它，很抱歉给我们造成困扰，刚刚的事情，请我们当没看见就好。

 

肌肉大叔更好奇了，就这样？那怎么能当没看见，我心脏病差点就犯了。

 

喇嘛看了他一眼。说有些事情，不要刨根问底，这世间有太多你无法理解的东西，既无法理解，就要学会放手。他看了看下山的太阳，明白今天的路已经耽误太久了。可是再上路的时候，他却觉得格外忧伤。

 

刚刚那个谢姓年轻人，眼睛里有沉沉的光，他的手语打得那么漂亮，礼貌又得体，就像他的长相一样，可喇嘛知道，他心里有万丈深渊，藏着山洪海啸，那是个受过很多苦的人，可他二十多岁的年纪，怎么才能做到把心事藏得那么彻底？

 

他见过千万人，像解雨臣这样的人，少之又少。他在解雨臣的身上，看见浓重的宿命。

 

这让他不得不感到担心。

 

 

37

你不是说第十天吗？解雨臣看了眼太阳，这才第五天。

 

他刚好路过一个道班，来找道路维修工人们问问路，确认一下行进的方向，顺便想问问能不能借宿，结果就在他路过铺满砂砾彩色幡布漫天飞的停车场时，一辆浑身生满锈的中卡抖动了一下，副驾驶的车窗摇下来，露出黑瞎子的脸。

 

黑瞎子扒着车窗，仰着头冲他龇牙笑，我这不是看见你落单吗，正巧，我事情结束得早，咱俩搭个伴。

 

解雨臣看了一眼公路，说咱们要去的地方车到不了，只能徒步的。黑瞎子说谁说的，让你徒步是尽量等我，大公路去不了的地方，总有很多小路能去的。

 

......你怎么不早说。

 

早说有什么意思，晚说才能显出我的用处来。黑瞎子替他打开驾驶座的门，做了个邀请的手势：从县城里的废车场借的，修了修，姑且能用。

 

让我开？你怎么不开。解雨臣说着，还是坐进了驾驶座。黑瞎子绕到另一边坐回副驾驶，朝他伸出缠满了绷带的右手。解雨臣刚放下背包，邪神就从包里钻出来一绺，缠住黑瞎子的手腕，嗅了嗅，似乎对他的血很感兴趣。

 

解雨臣把它塞了回去，扎紧了豁口。

 

谁能把你伤成这样，解雨臣发动引擎，中卡噪音巨大，他不得不提高嗓门。黑瞎子叹了口气，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阴沟里翻船了呗。

 

就四五天功夫，你还跑去下地了？解雨臣把车开出道班，语气有些生气。东西找到了？

 

黑瞎子摇头，东西在当初落下的地方，就是我们要去的目的地。我去问了下当地的黑市，看看有没有可能已经被人找到拿去卖了。

 

到底是什么东西，值得你去拼命？

 

黑瞎子又不说话了，只是靠在座位上看着远方的天和山，讳莫如深地笑。

 

解雨臣觉得火大，干脆也不理他了。

 

路上邪神在车里乱窜，粘在窗玻璃上，贴在解雨臣头顶，并且一直表现得对黑瞎子的血很感兴趣。解雨臣本以为它只是对血很敏感，但是他开罐头的时候不小心划破手，邪神却没什么反应。

怎么，瞎子的血是香的吗。解雨臣心想。

 

黑瞎子捉住他的手，往他的伤口上倒酒精，说这下好了，没人开车了。解雨臣撤回手，咬着牙甩了甩血水，被酒精烧得有点太阳穴直跳。就一个口子，不影响。

 

别开了，黑瞎子握着他的手腕说，指了下宽阔的谷地里沿着河修建的大面积藏寨，我们今晚去那碰碰运气。

 

38

藏寨是一个觉姆寨，全部住的是女人，他们被拦在了外面，被告知要借助只能到山腰的小房子里，那里有男人接待他们。解雨臣背着邪神，跟着步伐悠哉的黑瞎子爬上半山，发现那是一个旧寺庙改建的招待所，从门口出来一个穿着藏袍的男人，朝他们打招呼。解雨臣看见他，愣了一下。

 

这个人长得很眼熟。

 

你好，我叫扎西达娃，欢迎你们。他的普通话说得很流利，几乎算得上标准。

 

黑瞎子问你好啊，你是主人？

 

扎西笑，我不是，我是个作家，从上海来，已经在这住了快两年了。你们快进来吧，我们上面的房间都是空的，都很干净，你们要随意哪两间都可以。

 

上楼的时候，黑瞎子拿肩膀碰碰他，说你发现了吧。解雨臣的手很痛，而且越来越痛，他恍惚道，你是说他的长相？

 

对啊，黑瞎子笑，我从来没见过长得这么像吴邪的人。

 

解雨臣停下脚步。你什么时候见过吴邪了？

 

解雨臣站在楼梯上方，低头俯视黑瞎子，后者站在三级台阶之下，仰头看他。解雨臣的手突突地跳，他不由得看了一眼黑瞎子裹着厚厚绷带的手，使劲回忆黑瞎子有可能在什么时候见过吴邪。难道是他给他看过照片？还是他某次去杭州路过吴山居的时候表现出来太多兴趣，以至于黑瞎子产生了好奇，自己溜进去了？

 

我说过你不可以去打扰他。解雨臣说，吴家做了太多努力，他是要好好过生活的人。

 

还挺有保护欲。黑瞎子调侃他，放心吧当家的，我没见过吴邪，至少没当面见过。

你忘记了？你给我看过九门的相簿。

 

解雨臣半信半疑地转过身继续爬楼。话说回来，扎西达娃确实长得很像吴邪——特别是那双眼睛，就连眼角下垂的角度和细微的纹路都很像，现在再细想起来，他连说话的语气都和吴邪有异曲同工之处。待会他得找机会问问，说不定是吴邪哪位远房亲戚呢？

 

解雨臣和黑瞎子的房间挨在一起，从窗户看出去都能看见拐了个大弯的雅砻江，整个觉姆藏寨就坐落在这个河湾形成的滩涂上，白色的寨房密集有序地凑在一起，安静祥和得如同世外桃源。

 

扎西达娃给他们端来水和食物，说两位老板如果想洗澡，可以去后院。解雨臣忍不住多看他两眼，似乎想在他脸上找什么东西。扎西达娃被他看得有点发毛，小心道，这位老板，您还有什么需要？

解雨臣摇摇头。黑瞎子笑，你一表人才，我们当家的想跟你交个朋友。

解雨臣正要说话，房间门突然开了，一个姑娘风风火火地闯进来，叫道扎西！羊要生了！

 

解雨臣抬头，看到姑娘的脸，差点把手里的茶杯打翻。

 

扎西说珍珠，羊要生了找我做什么，去找阿鹤觉姆啊。

 

阿鹤觉姆不在家！而且来不及了，难产，羊羔可能保不住了。珍珠要哭出来了。黑瞎子放下茶杯，突然开口说，我们可以帮忙的。

 

解雨臣猛地转头，帮什么忙？

 

黑瞎子冲他笑，不就是给羊接个生，有什么难的。

 

39

解雨臣戴着口罩，脑门渗汉地看着半躺在柴草堆里呻吟的羊，举着刚洗干净、戴上长臂手套沾满酒精的双手，很想把抱着膀子站在一边的黑瞎子踹到墙壁上去。黑瞎子催促他，当家的，赶紧啊。

 

解雨臣骂，说要帮忙的是你，你怎么不动手。

 

黑瞎子举了举他受伤的手，表示我也很想，但我无能为力。

 

解雨臣蹲下去，把手放在羊身上，安抚地来回抚摸，母羊疼痛不安，用脚刨地，不时回顾腹部。解雨臣回想着曾经在苏那堆寺见过央吉和仓琼给羊接生的方法，把手往羊肚子里探了一下，发现果然是横生，怪不得难产，而且母羊已经被划伤了，正止不住地流血。

 

解雨臣摸到里面的羊羔，滑溜溜的，他用拳头抵住羊羔，换了个姿势，呼出一口气，准备把它往里推。母羊叫唤起来，解雨臣另一只手稳住母羊，一边推一边小声哄道，没事没事，马上就好，马上就好啦。

 

他找好角度一推，将横生的胎儿往子宫推了回去，一鼓作气尝试调整了胎位，他摒着呼吸摸了摸羊羔的身体，确认了是正生，才把手从母羊肚子里撤回来。

 

好嘞，他轻声道，来，加把劲。母羊重新站起来，在解雨臣的抚摸下绵长地鸣叫，不过多久，在解雨臣双手的保护下，小羊羔轻轻地落了地。

 

解雨臣一屁股往后坐下去，抬起干净的一边胳膊擦了擦汗。

 

黑瞎子给他鼓掌：不愧是咱当家的，真棒！

 

解雨臣听他这么说，后知后觉自己还没发火，正要发作，黑瞎子拿着一张沾了热水的毛巾，摘下他的口罩，自顾自招呼过来，帮他擦起了脸。解雨臣被他逮着一阵揉搓，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出来。

 

擦完了，黑瞎子摸了摸他的脸颊，说，怎么样，是不是觉得还有点开心。

 

解雨臣满手的黏液和血，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看了看眼前挣扎着要站起来的小羊羔，觉得胸口一直郁结着的那团沉重的黑雾，确实，莫名其妙就消散了不少。

 

珍珠端着热水和毡布跑过来，安顿好了母羊和羊羔，终于安心了。她把解雨臣从地上扶起来，摘下他的手套。谢谢你们，她笑。

 

解雨臣看着她的笑脸，又有点走神。直到珍珠端着盆子离开，黑瞎子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回过神来。

 

小九爷，这么盯着人姑娘看可不太礼貌，他说，环住解雨臣的肩膀。

 

解雨臣没好气，抖了下肩：你知道我是因为什么。

 

黑瞎子笑了，是啊，也太巧了。也太像了，怎么会那么像呢。

 

解雨臣擦着手，陷入沉思。珍珠带着藏族的头饰，没有化妆，穿的是藏民的衣服，可是那张脸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看错。珍珠长得像极了霍秀秀。

 

40

他是不是在做梦呢？解雨臣抬头看了看天，只看到一片苍白的云，天空蓝得非常璀璨。

 

晚上吃饭的时候，扎西和珍珠专门做了牛肉火锅，说很久没有好好招待过客人了。吃完饭，珍珠还打包了一些牛肉给他们送到房间。

 

你们是好人，珍珠说，你们要是想去觉姆寨看看，我可以给你们带路。

 

解雨臣愣愣地说，不用了，谢谢你。珍珠也没坚持，很甜地笑了一下，从窗台上跳下来，一阵风似的出门去了，她的藏袍的裙踞拂过解雨臣的脚背，带起一阵凉气。

 

突然，解雨臣的背包猛地一动，黑色的邪神从里面窜出来，直直地朝珍珠的背影飞过去。解雨臣一惊，心说不好，但他还没来得及起身，就见珍珠反手一捏，精准地逮住了要攻击她的东西。珍珠回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东西，很感兴趣似的挑了一下眉。

 

啊......这不是阿那十嘛。

 

解雨臣皱眉，这不是什么？

 

阿那十啊。珍珠说，传说是大蛇的臣民们做出的人饲祭品，不知道是拿人和什么东西杂交生出来的，刀枪不入，不老不死。

 

黑瞎子在一边挑眉，没有生殖隔离么。

 

解雨臣示意他闭嘴。

 

珍珠笑，都是传说，那么认真干什么。还有人说阿那十是把很多人放在一起，用大锅煮上好多年炼出来的东西。

 

所以......这玩意儿在很久很久以前，其实也是人？

 

珍珠点头，是，而且或许是不止一个人。

 

解雨臣沉默。永生和长寿的神话生生不息，在人类那些亘古绵长的、强烈而扭曲的欲望下面，还有多少像邪神这样畸形的造物，被封存在群山连绵下黑暗的地底？

 

睡觉前，解雨臣拿出手机，很想给霍秀秀发个短信，问你和吴邪是不是都有事情瞒着我。

 

但他忍住了。秀秀最近忙着自家和解玲的事情，大概率没空搭理他。解雨臣看了一眼房间的角落，他在黑暗里也能看到背包如呼吸般起起伏伏。

 

一定是这玩意儿把我的脑子搞坏了。解雨臣心想，仰面倒在床铺上。不能再拖了，得加紧赶路。

 

解雨臣不可避免地做了梦，梦里光怪陆离的东西缠绕着，乱七八糟地纠结成一堆无法明说的意象，解雨臣在半夜浑身是汗地醒来，狼狈地试图找回呼吸。他翻身，把汗湿的脊背贴在床铺上，感受到凉意，稍微清醒了一些。

 

不舒服么。黑瞎子的声音在他耳朵后面蓦地响起来。

 

解雨臣吓了一大跳，应激反应让他立即准备进入战斗模式，一个翻身就要起来，被黑瞎子眼疾手快地摁住。嘘，黑瞎子道，可别把狗蛋吵醒了。

 

解雨臣还想挣，于是黑瞎子直接翻过来，手脚并用地将他压住。解雨臣的心脏跳得发疼，他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很狼狈。他也知道他的狼狈被黑瞎子尽收眼底。

 

他闻到黑瞎子身上的味道，是某种少见的烟草，明明不香，他却不由自主深深呼吸了一口，直到鼻腔肺叶里都充满这个味道。解雨臣动了动腿，感觉到自己身体诚实的变化，发出一声懊恼的叹息声。

 

很轻，但很明显黑瞎子听到了。

 

你先放开我。解雨臣说。

 

不急。黑瞎子干脆朝他低下头来，似乎在嗅他的嘴角。

 

花儿......黑瞎子在他耳边叫，解雨臣浑身汗毛都被他叫起来了。你多久没睡过好觉了？

 

 

41

珍珠给他们带路，送他们到了缝隙处。珍珠亭亭玉立地站着，很耐心地看着他。

 

你很像我的一位朋友，解雨臣终于还是说。

 

哦？她是什么人？珍珠问。

 

她在北京，今年七月就满二十岁了，她也喜欢格桑花。解雨臣看了一眼她手里的花束，也喜欢玩，总爱到处跑。

 

爱旅行的女孩子运气都不会差，珍珠道。

 

嗯，可是她不太幸运，她很难离开北京。解雨臣补充道。她长大后更是这样。

 

她朋友也不多，黑瞎子补充道，所以你要是有空去北京看她，她一定高兴得跳起来。而且她很有钱，就缺被一个人好好压榨一下。解雨臣抬手去扇他，被黑瞎子截住手腕：就像你压榨我一样？

 

我这怎么能是压榨，我们是正经雇佣关系。黑瞎子道。

 

和珍珠道别后，解雨臣和黑瞎子带着邪神开始沿着缝隙往下走。头顶上的天空渐渐变得狭窄，最后只剩下一条长条状的缝。解雨臣打着手电筒，看到两边的岩壁上慢慢有了内容。

一开始只是些零碎的图画，画着远古的野兽和打猎用的武器，后来面积和体量便大了起来，并且有些已经开始初具讲故事的雏形。缝隙里越来越黑，解雨臣打着电筒也需要时刻注意周围有没有异动。

 

他没忍住，转头找了找黑瞎子，发现他正在黑暗里四处看，很有兴致的样子，看来眼睛看得很清楚。

 

果然是他的地盘。解雨臣心想。黑瞎子第一次提起关于眼睛的事情的时候，解雨臣还不太信，毕竟就算在明亮的烈日下，他使出浑身力气，都无法在黑瞎子那里讨到一丁点便宜。大白天都这样了，那照他说的，换个黑点儿的地方，这个人岂不是无敌了？

 

 

42

后来他才明确亲身体会到，黑暗里的黑瞎子，的确是接近无敌的。

 

那些壁画保存得几乎完好，脱落的地方很少，但是这么看起来依然显得信息不全。奇怪，解雨臣说。这些壁画好像预告片，都是零碎的，古代这种制式的壁画我还是头一次见。

黑瞎子表示赞同，再往下走走你就知道了。

 

巨大的壁画，琳琳琅琅覆盖了整座山崖，头顶上的天已经不见，他们身处一个狭长的拱廊，从两边到头顶的天花板全部画满了东西，像一只巨人的花臂，将他们揽在怀里包裹了起来。解雨臣呼出一口气，有种难得的、长见识的快感。

 

预告结束，正片来了。黑瞎子冲他笑道。当家的你仔细看，画上讲了什么东西。

 

解雨臣电筒的光束沿着石壁来回两圈，先是看到了繁复层叠的图案下面，一条巨大的腾挪的蛇影。那条贯穿一切图案的大蛇有好几十尺粗，从左侧的石壁开始，在解雨臣的头顶飞过，穿过其间各种描绘狩猎、祭祀、庆典和其他农事神事活动的画面，直到巨大的头颅落在另一边的石壁的底端。

 

大蛇......解雨臣喃喃地说。南禺国的神明，那只如山脉一般巨大的神蛇，它存在的证据就如此摆在他面前。解雨臣已经没有闲暇去追究远古的那个民族是如何做到在陡峭的地底山崖上绘制如此庞大的图腾，他看着这条足以吞没一切的蛇，觉得后背后知后觉地发冷。

 

黑瞎子走到他身边。解雨臣感觉到黑瞎子的气息，和他身上散发的淡淡暖意，不由得松懈了一下，打了个寒战。

只是幅画儿，黑瞎子轻轻说。

 

解雨臣仰着头往前走几步，还沉浸在远古文明的遗迹里，突然感到有点眩晕。他以为自己过于震撼忘了呼吸所以缺氧了，直到熟悉的头疼尖锐地冲上脑门，他才意识到是狗蛋在动。

 

他的背包猛地飞起来，几乎把他也扯到半空。黑瞎子眼疾手快把他的手臂从背带里拯救出来。解雨臣猛地抬头，看见狗蛋......看见邪神在半空中长成一只巨大的伞，颤动着，发出低频的鸣声。

 

它是人为了祭祀神蛇而造的，对于这里应该有特殊的感应。黑瞎子说。壁画对它有某种压制作用，触发了它的反抗机制。

 

解雨臣走上前几步，朝邪神伸出手，叫了一声，狗蛋？

 

邪神听到他的声音，安静了一瞬，似乎在分辨是谁在呼唤它。而后，他们看见邪神的身体慢慢蜷缩起来，几乎就要回到一般大小。解雨臣取下背包，朝它张开口。

 

黑瞎子对他的举动没有发出异议，也没有问他为什么这么做。他们到地底来其中一个目的，就是找到毁灭邪神的办法。在这样的前提下，解雨臣的行为几乎无法解释。但黑瞎子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表情晦涩不明。

 

突然，解雨臣手里的电筒在和背包的摩擦中掉在地上，磕到开关，将亮度推到最大。探险专用的电筒最高亮度几乎可以致盲，那束强光在地面跳跃几下，直直地射向壁画，然后整座山崖突然亮了起来——强光在壁画上细碎的晶石表面形成反射，投到其他的晶石上，很快在半空中形成一个光线交织的网，正好把邪神困在中央。

 

邪神变得无比巨大，发出剧烈的尖叫，音浪的冲击几乎使解雨臣站不稳。那张光线织成的网似乎变成了实体，无数的光线穿过邪神的身体将它钉在那里，如同人类所有最远古的传说中描绘的酷刑，解雨臣几乎看到邪神的形状飞快地变化着，甚至在那么一两个瞬间显现出人的模样，那画面莫名让他想到耶稣的受难。

 

邪神挣扎着，解雨臣低头看了一眼，没多想，伸出脚去踢开了发出强光的电筒。

 

网变暗了。邪神如吞噬狗熊时席卷起来，朝解雨臣的方向直直俯冲。

 

黑瞎子朝他跑来，但是没来得及。邪神张开巨大的嘴，将解雨臣一个囫囵吞了下去。

 

 

43

解雨臣觉得自己睡了很长的一觉。

四周安静得可怕，他梦见回到解家的宅院里，还是那间木亭，还是炎炎盛夏，他觉得热，于是很快把刚穿好没多久的戏服脱掉。二月红穿着一件水灰色的中式上衣，一点也不像他记忆里爱穿红和白的二爷，他招手让解雨臣上前去，拿出浸在盆子里的毛巾帮他擦汗。

 

二爷叹了口气，问他，喜欢吗？

 

解雨臣看了一眼戏服，那服装水色上佳，布料价值不菲，一周后他将在新月饭店的戏台上第一次正式演出，也算在北京城庞大的行内圈子里正式亮相——以二月红徒弟的身份，同时以解小九爷的身份。解雨臣以专业的眼光审视它，觉得它无可挑剔。

 

与此同时，解雨臣觉得二月红的问题让他感到违和。他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不喜欢。他不知道该作何回答。

 

二爷为了让他远离家族争斗，在他很小的时候，把他接到过自己的府邸，却又以教他唱戏为名训练他的武艺。解雨臣是直到快十八岁才陡然明白，他从小在二爷对待他的方式上感到的违和是因为什么：唱念做打手眼声法步都是幌子，二爷要的不是他将霸王别姬唱得有多好，而是要他刺出钝尖的红缨枪时，他的枪锋是真的带着凛冽的杀意。

 

二爷走的那天，解府挂满白绫。二爷的棺木在绵绵阴雨里缓缓前行，送葬的队伍呜咽此起彼伏，显得解雨臣格外沉默。直到墓地所在的山脚下，解雨臣停下脚步，山路狭窄，接下来的路只有解明和解梵山能走，他是小辈，只能驻足。

 

从那天起，解雨臣便避无可避地陷入解家巨大的权力争夺的战场里，他在二爷那里学到的表演技巧，表情控制，伪装和沉默，看似花架子实则真刀真枪的身手，还有坚韧不甘，从不服输的心性——是这些东西，让他堪堪活到这里。不到三个月后，解家迎来史上最大一次家族清洗，解雨臣九死一生，终于从一众鬼魅里拼出一条生路，他慌不择路地从解家宅邸的地下钻逃出来，浑身沾血，握着二爷给他的蝴蝶刀——那是他唯一的武器。

 

他被白日的阳光晃得几近失明。他自虐般睁着眼睛，直到瞳孔适应，然后他便看见墙沿上坐着一个人。那人戴着墨镜，长腿垂下来，裤子上沾满灰尘，像是等了他很久，低头朝他伸出一只手。

 

他问，解当家的，你信不信神？

 

解雨臣一直觉得黑瞎子的声音很有特点。有一种他一张口，四周就会安静下来的奇特魔力。但黑瞎子说话的语气明明并不威严——不如说，他说话永远拖长声音，懒散得要命。

 

解雨臣举起刀，刀刃上血迹斑驳：你是谁。

 

黑瞎子抛了抛手里一个黑色的东西，说我是谁不重要，我来给你送神，从今往后，你就是被神保佑的人。

 

解雨臣定睛看黑瞎子的右手，食指上面挂着一把漆黑的手枪。黑瞎子看着解雨臣戒备的神情和浑身的伤，从墙头上跳下来，仰着头撅着嘴在身上的口袋里到处摸索。解雨臣打量他，发现这个人实在很高。

 

最后黑瞎子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个小玩意儿，放到解雨臣手里。

 

解雨臣摊开掌心一看。是一只玉做的刀。

送你，黑瞎子说，我做的，天下没有第二只。

 

梦境到这里开始扭曲，解雨臣很想继续把这个回忆的梦做下去，但是很明显，有人正在尝试把他从昏睡里拉出去。解雨臣睁开眼睛，看见一把刀，刀刃离他的鼻尖只有一厘米。

 

44

解雨臣认出那是他自己的蝴蝶刀。飞云从上到下飞快地划了一下，包裹着解雨臣的东西裂开一个口子，口子被拉大，解雨臣看见外面黑瞎子的脸。

 

花儿，受伤没？

 

解雨臣钻出来，摇头，看见邪神如一瘫庞大的呕吐物一样静止在地面，他刚刚正是被黑瞎子从邪神的肚子里剖了出来。

 

解雨臣打量起黑瞎子，发现这人满头满脸都是血，他捉住黑瞎子的手，将他的袖口拉上去，看见右胳膊上触目惊心的划痕。解雨臣皱着眉头想去摸，看到自己脏完了的手又作罢。黑瞎子笑了一声，说小事情，不碍事。

 

你怎么制服它的？解雨臣小声道。

 

黑瞎子正要开口，突然神色一凛，望向解雨臣身后。解雨臣感到背后席卷的风声，没来得及回头，便看到黑瞎子举起手，将蝴蝶刀的刀刃狠狠插进自己左手的手臂。

 

你干什么！解雨臣伸手去拉他。黑瞎子却把刀刃又没了几分下去。血从他的手臂里汩汩地流出来。黑瞎子的动作起了效果，邪神像是疯了一样从解雨臣身边退了下去，扭曲着尖叫，仿佛刚刚那一刀扎在它身上一样。

 

黑瞎子喘了口气，说了一句，真乖。

 

解雨臣太阳穴突突地跳，他去抓黑瞎子的胳膊，刚抓到就被如注的鲜血浸湿了两只手掌，他抖着手将外套脱下来，扒下里面防寒服的衬里，找到干净的一块撕开，往黑瞎子胳膊上缠。

 

手指抖得有点厉害，缠了好几次都没缠上。

 

黑瞎子看着他，几度张嘴，最后小心地说了一句，别那么紧张，还不至于。

 

解雨臣一言不发，只是专注地处理伤口，直到血流堪堪止住，他又从衣服上撕下一节，抱着黑瞎子的手臂，在外面再包了一层。

 

你解释一下。解雨臣道，声音嘶哑。

 

如果我说我的血驱邪，你信吗。黑瞎子道。

 

不信。

 

为什么？张起灵的血就可以。

 

他是他你是你。张起灵还能把你干趴下，解雨臣道，你能把他干趴下吗。

 

黑瞎子叹了口气。

 

解雨臣看着他的神情，一个想法突然闪过脑海。他条件反射想把它赶走，没成功。他问，瞎子，你是不是本来就是为了它来的？

 

45

黑瞎子做出了一个转身想走的姿势，解雨臣拉住他。墨镜漆黑一片，黑瞎子的动作中流露出一丝丝于心不忍。僵持了一会儿，黑瞎子反拉住解雨臣的手，示意他就地坐下。

 

小九爷，我给你讲个故事。

 

解雨臣攥紧了刀。他不喜欢听故事。他身边的人好像都很喜欢讲故事，从母亲，到师父，到解九爷，到解连环，再到黑瞎子。九门的人讲故事讲得太好，让他听了就忘不了，夜夜做噩梦。

 

很多年前，有一支民间探险队伍来到这里。黑瞎子抬手看了看解雨臣给他绑的绷带，说。那支队伍来自繁荣的上海，成分复杂，有大教堂的传教士，有考古机构的领头人，有小报记者，有退伍军人，还有钱多没地花、对长生的秘密极其着迷的资本家。

 

他停顿了一下。

 

还有几个留学生。他补充道。

 

留学生来自各个国家，有外国的，有从外国回来的中国人，大部分都是主动来的，只有一个从德国回来的学生，是别人花钱雇他来的。

 

他们听说他有不一样的本事，而且和中国当时最有权势的组织过从甚密，那个组织对于地底的古老东西颇有研究，所以，他们让他做向导。

 

解雨臣皱眉，他很缺钱？

 

他不缺钱，但他很快就会缺钱了。黑瞎子笑，他家道中落，家里人都死完了。

 

所以他接了那个单子。

 

他们就像我们今天一样，从甘孜北部一路摸到南部，那时候还没有像样的公路，他们心高气傲，一路上还折了几个人，从盘山路上的悬崖掉下去摔死了。

 

最后他们到达了一个直通地底的裂缝，裂缝往里几十米就不见天日了，他们打燃火折子，看到满墙的壁画，上面画的东西，只有那个德国留学回来的人看得懂。

 

那个向导给他们翻译，这里画的是长生和祭祀，画了一个古老的神明，人们在祭祀他的过程中不断进行实验，最后竟然掌握了长生的秘密。

 

秘密就在他们创造的祭品身上。解雨臣听到这里，回头看了一眼没有动静的邪神。那团黑乎乎的东西，庞大丑陋，栖息在岩洞的阴影里，不知道是不是死了。很大可能还没有。解雨臣等着，等着看黑瞎子会不会说出解决它的方法。

 

于是整个队伍都很兴奋，决定继续往下行进，黑瞎子继续说。哪怕当时队伍的干粮和其他资源都已经捉襟见肘。

 

最后，又经过将近十天，他们终于到达地底。他们在那里发现了大量清晰繁复的壁画，壁画的内容越来越晦涩难懂，但越难懂，他们越兴奋。向导说，这个古老的文明豢养了邪神，邪神不是神，是真正的神明的祭品；邪神有长生的力量，不老不死。

 

大家更兴奋了。以至于向导后来说的话他们都没听进去。那个向导还发现，那些邪神不仅长生，而且凶险无比，拥有令人失去心智的魔力，让人在不知不觉中产生幻觉，自己从遥远的地面上走到地底，将自己献祭给大蛇神明。所以这种邪神还有个名字，叫做神的捕手。

 

神的捕手。解雨臣低声重复道。

 

向导劝他们别再往下走了，不会有好结果。但是没有人听他的。队伍已经不是一开始那个队伍了，大家都已经被影响，变得不像自己了。黑瞎子的声音很冷，又仿佛很远。又或者说，大家都变成祭品的样子，开始以祭品的思维在想事情。

 

当有人终于醒悟，想要退出时，他们发现已经晚了。岩壁的缝隙里开始往里渗黑色的东西，来时的入口已经被堵住了。他们迷路了，不知道方位，后来手表也因为某些可能是地底磁场的原因坏掉，他们不再知道时间。

 

他们就那么被困在了地底。直到有人看到岩壁里到处都是黑色的爬行身影，大家将最后的火折子点起来，看见邪神如巨大的蟑螂群般蜂拥而来。

 

火折子没了，队伍陷入了黑暗。慌乱中，有人绊倒了，极度的惊慌让大家疯狂起来，最后演变成一场惨烈的自相残杀。

 

最后只剩下那个向导，和一个考古队的领队。其他人要么被自己人误杀，要么被那些被称为邪神的东西吞噬。领队说，要想活命，得把这些东西都杀死。

 

他们发现，岩壁的壁画大有文章，利用火光，壁画中镶嵌的晶石会形成一个反射的网，邪神只要被困在网里，就会失去力量。他们就把邪神一只只往壁画的阵里引，邪神却像是杀不完似的，一只只地冒出来。

 

最后，实在是弹尽粮绝了。领队的突然将刀调转，横在那个向导的脖子上。

 

那场两个人之间的厮杀，最后是向导赢了。他赢得不容易，几乎只剩下半条命。

 

向导看着地面的一只邪神。那是只漏网之鱼，在他们引邪神入阵的时候，它是从最大的那只身上掉下来的。它伏在地面，奄奄一息，和他当时的状态很像。它没有攻击，甚至缩成一团，往向导的方向靠了靠，仿佛想要取暖。

 

它看起来就快死了。向导剖开了自己的手，把血滴在地面的凹槽里，喂给了那最后一只邪神。

 

46

他为什么？

 

他神经病，脑子坏掉了。黑瞎子笑。还有就是，他不知道主动给邪神喂血，会让人和邪神产生连接。

 

解雨臣说，不是说邪神可以杀死么？那这一只为什么杀不死。

 

我......那个向导尝试过了，很多次，但是喝了他的血的那只邪神仿佛金身不坏，壁画的阵再也耐不了它何。

 

解雨臣深吸了一口气，这就是为什么你伤害自己会影响到它么？所以说什么玉髓，都是骗人的，你为了杀神而来，可是杀神的方法就是以身殉它。

 

黑瞎子摇头，说我没有骗你。向导最后走出了地底，但是他发现他丢了一样东西，应该是在和邪神厮杀的时候落在地底了。黑瞎子说。

 

他丢的就是那个玉髓。

 

解雨臣陷入了沉默。

 

邪神只是千万年人类祭祀活动中诞生的畸形生物，根本没有神性，黑瞎子说，但因为它的存在，死了太多人。

 

它是我种的果，我来了结。

 

47

解雨臣觉得荒唐死了，那狗蛋还是我的伙计放出去的，我是不是也是种果的因？

 

这怎么能怪到你头上。黑瞎子还是笑，摇了摇头。

 

我说了，你不许死，要杀邪神，总有别的方法。解雨臣道，不可能只有一种方法，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难题只有一种解答，他的语速渐渐加快，就为了杀一个来路不明的怪物就搭上自己的命，值吗？

 

甘孜那么多失踪的人，还有却藏和仓琼，黑瞎子突然说，他们值吗？

 

解雨臣张了张嘴，表情有些空洞地看着他。他不知道黑瞎子把所有这些悲剧都算在了自己头上。

 

黑瞎子是这种人吗？是吗？

 

解雨臣看着黑瞎子，他的表情并不严肃，但是他总觉得，藏在那双眼镜后面的眼睛，此时此刻一丝笑意也没有。解雨臣突然感到巨大的无助感从脚底升起，如同汪洋的海水一样要将他淹没。

 

解雨臣慌了。我们还没找到我的人......

 

他话音没落，突然发现了一个巨大的逻辑bug。

 

如果你本来就是来殉神的，解雨臣喃喃道，那你又怎么会去找我的伙计呢？

 

空气突然凝结起来，解雨臣在两个人之间震耳欲聋的沉默里，感到什么东西真该碎裂。

 

黑瞎子的表情发生了某种变化，缓慢且安静，几乎称得上哀怜。

 

当家的，你当真还没想明白？让你疑惑的矛盾就只有这一处？

 

解雨臣瞪着黑瞎子，突然感觉到面前这个人陌生得厉害。

 

你......

 

黑瞎子叹了口气。花儿爷，醒醒吧。

 

 

48

他面前的黑瞎子的面孔变得模糊起来，与此同时他的心跳开始狂乱，把血液一泵一泵猛地送到他的四肢，让他脑门突突地跳。

 

与“黑瞎子”重逢的这一整个月来的各种细节飞速闪过脑子，他发现其实一切都很清晰：他最先想起来那天晚上黑瞎子贴在他耳边叫他的那一声“花儿”。

 

要么是“当家的”——那是零一年他第一次见他的时候，黑瞎子脱口而出的称呼；要么是“小九爷”——那是他在家里开族会或处理大型事务的时候，黑瞎子当着道上的一众神鬼对他的称呼。而在最私密的情况下，黑瞎子会叫他花儿爷。

 

除了在解雨臣的梦里......黑瞎子从不会叫他花儿。

 

小九爷，黑瞎子又叫了他一声，醒醒吧。

 

解雨臣对黑瞎子有怨，怪罪他三个月的亏欠，但他潜意识对这个亲密的、轻佻的，带着一些调侃又偶尔无比珍重的昵称，抱有不可见光的期待。

 

解雨臣锤了锤疯狂跳动的太阳穴，心跳吵得他无法集中注意力。

 

怪不得他只能对着“黑瞎子”出声说话，怪不得有别人在场的时候“黑瞎子”都会缺席，因为如果被人质问，幻觉“黑瞎子”很可能因为处于逻辑漏洞而立马消失。

解雨臣不想它消失。

所以他极力避免“黑瞎子”与其他人产生互动。

怪不得——云半林在场的时候，从没有和黑瞎子进行过互动。

 

怪不得他们见面以来“黑瞎子”从不问他这三个月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变了这么多，原来是因为解雨臣潜意识里拒绝解释，所以幻觉“黑瞎子”才三缄其口。怪不得.........怪不得黑瞎子一路上不肯开车。

 

解雨臣的太阳穴快要爆炸，喉咙里却发出低低的笑声。

 

他怎么会没有意识到？他光顾着生气，顾着给脸色，却忘了黑瞎子绝不会把解家的三十多个伙计丢在地底，自己一个人全身而退。

 

蠢疯了。解雨臣心说。

 

解雨臣猛地下坠，他醒过来，看到自己一只手正拿着刀，刀刃插在邪神的肚子里。他和邪神以一种奇特的姿势，似乎是从高处摔下来，双双摔晕了。他的左手拿着个东西，是个小型录音机。

 

他按了一下播放键，里面传出黑瞎子的声音。

 

49

黑瞎子说，花儿爷，该醒了吧。醒了就退出去吧，故事听完了，别再往下了。

说着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伸了个懒腰。黑瞎子又说，我要把事情做完。

 

是录下来的声音。解雨臣在来的路上捡到了录音机，而在幻境的影响下，他一直将录音机里的声音当做黑瞎子本人。

黑瞎子根本没有坐在他面前给他讲那个长到令人发指的故事。

 

从始至终，都只有他一个人。

 

黑瞎子的声音又响起来：我不知道你会不会来，反正这玩意儿快没电了，你放心，我把你这些伙计送上去之前，我不会死的。唉，解家最近几年都怎么了，招的伙计全都是不顶用的。黑瞎子自顾自说着，旁边响起解家伙计的抗议声，他没理，继续道，还说是我找他们下来的，我天天都呆在地底，和邪神为伴呢，哪来的功夫去找他们？

 

解雨臣猛地明白过来。让解家伙计进入地底的不是黑瞎子，也是邪神带来的幻觉。解雨臣心里想象着，黑瞎子在地底待得好好的，说不定正打算干脆自己抹了脖子了解邪神，结果从来时的路突然窜出来一大堆人，乌泱泱地站在他面前，他定睛一看，好嘛，解家伙计，都中招了，齐刷刷地。

 

你真会给我找事做，黑瞎子笑，甚至很开心。然后就没声音了。录音机电量用完了。

 

 

50

解雨臣坐在壁画的漫天神佛之下，如同凡人绝望的殉难场面。

 

偌大的地底，无边的黑暗，他右手握着刀，左手捏着电量告罄的录音笔，只身一人站在极致的寂静里。

 

死亡的感觉......是不是大概也不过如此？

 

他的脑子几乎快要过载。他想着者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发生的所有事，从“黑瞎子”出现在锅庄集市上，一直到仓琼的死，到博物馆大战洛桑达瓦，到朝圣路上提前了五天的偶遇，再到他们沿着缝隙一路深入，来到地底。

 

从头到尾都没有黑瞎子。

 

怎么会呢？解雨臣心想。

怎么会呢，他那么真实......他说当家的你身手退步不少，他说我来看看能不能出家修行，他说当家的，你这样有失身份。他还说小九爷，冷静，你的理智呢？

 

他说我欠你一条命，你说往东我绝不往西。

 

解雨臣捂住了脸。是他自己。是他自己。发现仓琼尸体的是他自己，杀死诺桑达瓦的也是他自己。是他自己走完了离开朝圣队伍之后的所有路，给羊羔接生，是他自己将自己从邪神肚子里剖了出来。

 

他想起长得像极了吴邪的扎西达娃和与秀秀如出一辙的珍珠。

 

一切都能够解释了，他们都是邪神的假象。是他自己一步一步，一直走到了这里。

 

解雨臣不知道该作何感想，硬要说的话，在自嘲之余，几乎有点震惊。他从没想到自己能一个人干完这些事情。

 

他又想到在仓琼死后，卡瓦洛日山脚傍晚的金色余晖里，拿开墨镜低头与他四目相对的黑瞎子。那双颜色浅淡的眼睛，眼底的神色很温柔。这就是他眼中黑瞎子的模样么？和真的黑瞎子有什么区别？

 

解雨臣脑子里突然响起初见那天，黑瞎子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解当家的，你信神吗？”

 

后来解雨臣给了他回答。我不信神，解雨臣说，但我不歧视信神的人。怎么，你信神吗。

黑瞎子玩着手里的刀，摇头说，我也不信。

 

黑瞎子可能是真的不信。但是他解雨臣却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强大，他孤独脆弱到用照着黑瞎子的样子给自己捏了个虚幻的神像，一路撑着走到现在。

 

真的瞎子......还活着么？

他眨眨眼，抬起头来，盯着前方半尺呆了一会，似乎想看看黑瞎子还会不会再突然出现。哪怕是幻觉也好。

 

可是面前的地面空空荡荡，只剩下无边无际黑色的虚空。

 

解雨臣突然觉得好累，他闭上眼睛，感觉两条腿有些发软。要是能睡一觉就好了。还没等这个想法成形，解雨臣就抬手，猛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再往下走，或许还能找到。解雨臣心想。也或许找不到。

 

幻觉不在了。他要保持理智。他可以勉强和自己对对话。

 

解雨臣，解当家的。你做好准备了吗。

 

 

51

解雨臣将刀从狗蛋身体里拔出来，狗蛋动了动，似乎还没醒。刚刚从高处摔下来应该是把它摔狠了点，所以晕得有点久。解雨臣盯着狗蛋的伤口，后知后觉想到，这一刀是不是会对黑瞎子造成影响——如果他还活着的话。

 

解雨臣的脑子转起来。狗蛋没死，说明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黑瞎子没死。或者至少，还有生还的可能。如果黑瞎子执意要结果邪神，便逃不掉自戕的命运。解雨臣虽然不喜欢按别人的游戏规则来玩，但是当触犯游戏规则的后果未知时，他也不是不会选择顺其自然。

 

解家人的家训之一是顺其自然，之二便是反其道而治其身。

 

解雨臣蹲下身，划开了自己的手。他在地面找到一个石坑，在确认石坑不会漏之后，将手伸过去，开始往里面滴血。

 

狗蛋似乎闻到了血的味道，也闻到了那血不是浑噩祭品的血，而是有人在主动拿自己的血诱它。解雨臣勾起嘴角，果然，之前划破手指的血引不起它的兴趣，是因为自己对它“会吸血”这个事实的恐惧。

 

要主动，要心甘情愿。解雨臣想，要带着祭品自主的意识。

 

他没想到有一天会对着一只叫狗蛋的邪神默念心诚则灵。

多么讽刺。

 

解雨臣滴到一半，伤口糊住了。他的血小板一如既往勤勤恳恳。所以解雨臣二话不说又剌了一刀，直到地面积起来一碗一升大小的血池。

 

他摸摸狗蛋，就像在朝圣的路上一样，语气几近宠溺，快喝吧。

 

狗蛋睡眼惺忪地朝那摊血挪过去，一开始还很慢很虚弱，渐渐加快了脚步，然后一个纵身跃进血池里，呼噜呼噜牛饮起来。

 

解雨臣见它胃口不错，有些欣慰，站起身来的时候眼睛黑了一下，好像眼球里嵌进了雪花电视。他没管，待邪神把最后一滴血吞尽，他挥刀在它身上开了个口子。

 

邪神的自我保护机制被立刻触发，就像当初在苏那堆寺屋子里被央吉攻击时一样，从它身上放出巨大的气波，将解雨臣冲出好几米去。

 

解雨臣被摔得缓了半天，抬手看到自己手臂上也出现了伤痕，刀口的形状和深度与自己刚刚在狗蛋身上划出来的一模一样。

 

解雨臣笑了，连接建立成功。他站起身。至少......如果之后能找到黑瞎子，他手上好歹多了一个筹码。

 

——可以啊解当家的，我还以为你是个多理智的人。

 

解雨臣闻声回头，看见云半林从黑暗里走出来，捏着桑杰的脖子。

 

原来你也是个疯批。云半林冲他龇牙。

云半林看了一眼狗蛋，说谢谢谢你救活了它。

 

解雨臣没有忙着喜悦，他看了一眼一动不动的桑杰，问你对他做了什么。

 

云半林没回答，他又仔细看了云半林一眼，发现云半林也不像是清醒的。

 

你能说话了啊，云半林道，不容易。你在外面装得那么像，我还以为你真是哑巴呢。要不你也别走了，和我们一起留下来吧。

 

解雨臣说，什么？

 

留下来呀，云半林笑，在这里建立一个新的王国。

......

 

 

52

解雨臣吸了一口气，你有病吧。

 

云半林眼神涣散，还在邪神的影响下，不知道做着什么梦呢。解雨臣想到幻觉里的黑瞎子，觉得那些梦说不定真还挺好的。有邪神在，什么梦都能做，现实世界的存在几乎没有意义了。痛苦和死亡也就没有意义了。也难怪陷入幻觉里的云半林愿意一直在邪神的地盘待下去。

 

云半林伸出手：把邪神交给我吧。

 

解雨臣将邪神提起来抱在怀里。

 

云半林啧了一声，提刀朝他冲了过来，解雨臣的蝴蝶刀一翻，挡住他的攻击。他失血过多，伤口还没处理，不想跟他耗下去。云半林，你醒醒！

 

云半林跟开了挂似的，不知道在幻觉里得了什么高人指点，身手突飞猛进，招招逼解雨臣命门。解雨臣全程压住他的刀刃，不想伤了他，但是也快招架不住了。你他娘的再不清醒一点，我就只能再把你撂倒了。

 

云半林愣了一下，攻击的速度突然慢了下来。

 

看来之前打晕他那次，给他留下ptsd了，解雨臣心想。

 

解雨臣趁他怔愣，把他推到一边，去看桑杰。桑杰还有气，就是没有意识，一看就陷入了很深的梦魇里。

 

解雨臣伸手去戳他后颈和额心的穴位，想把他唤醒。他的视线开始有点模糊，不知道是因为失血还是因为与邪神的血盟。解雨臣甩了甩头。

 

云半林从背后攻了过来。

 

解雨臣反应迟钝，回头只来得及挡住云半林手里的藏刀，把刀刃从自己的要害错开。云半林把他掼起来，刀插在他肩膀上，将他钉在地面上。邪神在他们中间尖叫起来，云半林趁机抓住它。解雨臣痛得眼前一黑，云半林的刀是从苏那堆寺带出来的，品相上佳的藏刀，刀刃宽大蜿蜒，此时深深陷在他的肉里，他几乎有种手臂要被切下来的错觉。

 

云半林将邪神从解雨臣手里抢走，将刀抽出来，还想再刺第二下。

 

解雨臣不知道他有没有刺下来，他的肩膀已经痛到没什么知觉。但是下一秒，云半林被什么重物击中，和邪神一起被击飞了出去，狠狠撞在岩壁的壁画上。

 

解雨臣喘了口气，伸手捂住肩膀上的豁口，挣扎着要站起来。有只手扶住了他的手臂，将他从地面上托起来。

 

解雨臣以为是桑杰醒了，转头想说谢谢。结果他浑浑噩噩地抬头，与一双墨镜对上了视线。

 

云半林从壁画上爬起来，又冲过来要打他，黑瞎子松开解雨臣，冲上去飞起一脚，云半林这下撞在石头上，撞到脑袋，失去了意识。

 

解雨臣看着黑瞎子。有人叫了一声当家的，解雨臣转头，看见解家五个伙计齐刷刷站在他面前。

 

解雨臣觉得自己可能失血过多又出现幻觉了。但是解家伙计一个个灰头土脸，表情从不可置信转到欣喜若狂，冲着他崩溃地嚎啕道，“当家的您终于来了——”

 

这场面细节太多了，过于真实。解雨臣心想，要是幻觉的话也太离谱了。他拨开围上来的伙计，看到黑瞎子站在不远处。黑瞎子踢了踢地面的云半林，确保他不会再次暴起，然后才转身面对他。

 

 

53

解雨臣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个才是真实的，真实的黑瞎子，狼狈不堪，浑身上下几乎没有干净的地方，腰上别着枪，应该已经没有子弹，手里攥着匕首——墨镜上也带了裂痕，衣服上的血迹还在不断变深，不知道哪里受伤了没有处理。这个才是真的，困在地底将近一整个月的黑瞎子，而不是他幻觉里那个好整以暇永远游刃有余的神明。

 

解雨臣哽住，呼吸困难，半天冒不出一个字，眼眶里先灼烧起来。解家伙计在他身后告诉他，他们被幻觉骗进来，遇到了黑爷，黑爷一路保护他们，才没让他们折在这地底下。

 

这地方太邪门儿了，伙计哭着说，找不到出口，机关还多，还一不小心就掉进幻觉里——

 

解雨臣听着他们说话，但是所有的声音好像都在渐渐离他远去，他的耳朵鸣叫起来，脑子里也嗡嗡地叫，他只是站在那里，屏着气，浑身哪里都疼，一言不发地看着面前的人。

 

黑瞎子喘了口气，朝他走过来，站在他一步半外，有些小心地朝他笑了一下，叫了他一声，“花儿爷，你来了。”

 

解雨臣颤抖地呼出一口气。

泪水在他松懈的一瞬间决堤。

 

 

54

怎么办，解雨臣说，要不要来猜个拳。输了的带着人上地面，赢了的和邪神同归于尽。

 

你这是何必。黑瞎子叹息。这是我此行的目的，我一个人来就可以。他的手放在解雨臣背后，稳稳地托住他，将他往胸口拢了一下，伸出另一只手小心地解开他沾满血的里衣。你的肩膀都对穿了，他轻轻地说，却猛地回头看了一眼云半林。

解雨臣赶紧握住他的手臂，别杀，不怪他，他还在幻觉里面。

 

解雨臣说，我衣服右边口袋有一颗参丹，你能喂我一下吗。我吊口气。血流得太多，有点站不起来了。

 

黑瞎子照做了。解雨臣把药吞下去，趁着黑瞎子帮他包扎伤口，靠在黑瞎子怀里闭眼休息了一会儿。黑瞎子怀里也有浓烈的血腥味。解雨臣提提气，站起身。

 

你来了也是好事，黑瞎子说，有人可以带他们出去了，他指了指解家伙计，五个人一个不少，带着他们往来时的路走，我把那玩意儿解决了，你们应该能顺利到达地面。

 

其他失踪的人呢，解雨臣问。

 

黑瞎子指了指脚底：下面还有几层，堆满了尸骨。你不用下去，没有活的。我在这里面找了一个月，就找着你的这些人了。

 

他刚说完，解雨臣就听到桑杰的尖叫声。他们回头，看见巨大的邪神生长成一块铺天盖地的肉团，伸出好几十根触手，把解家伙计栓在半空。黑瞎子皱着眉头站起来，握着刀，飞快地想办法，似乎准备再扎自己一下。解雨臣拉住了他的手臂。

 

桑杰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目瞪口呆地看着邪神遮天蔽日的体量，差点又吓晕过去。解雨臣把他从地上拉起来，他问，谢顾问，云老师呢？云老师中邪了。

 

解雨臣拍拍他的头，指了指云半林的方向，转而对黑瞎子说，你知道吗，我这一个月逛遍了甘孜的药市，找到了很多东西，有一些说不定能治你的眼睛。

 

黑瞎子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笑道，神棍偏方不可取。

 

解雨臣道，你怎么和云半林一个样。你知不知道有一种毒能非常精确地定时发作，名字叫碎骨剂，他转了一下刀，全凭服毒人的意志，选个良辰吉日，地方找好了，下决心说我要死，毒就能发作。

 

黑瞎子摇头，无奈道，这种毒药有什么好，不如古时候的一丈红。

 

解雨臣笑了一声。黑瞎子却笑不出来了。

 

解雨臣的嘴角溢出一道颜色极深的血，一直滑到脖颈，在领口洇出痕迹。桑杰被吓死了，也不找云半林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解雨臣吐出的血量触目惊心，桑杰哭着说胡话，说别死啊谢顾问，我还等你带我去北京，我还没去过北京呢。

 

解雨臣说傻瓜，北京是个好地方，但跟我去的话就好不了。

 

他朝地面落下去，像一片飘零的枯叶。他倒下去的时候，心里有一丝胜利的轻松感，至少这一次没有如黑瞎子的愿。

他倒进一个怀抱，睁眼看见黑瞎子低头看他。

他第一次看到黑瞎子眉头皱得那么紧。

 

参丹？黑瞎子咬牙。

解雨臣笑了一下，已经说不出话。

 

邪神在解雨臣的自戕中败下阵来，松开了对解家伙计的钳制。解雨臣咳了两声，把嘴里的血吞下一些，说，狗蛋还蛮可怜的，除了喜欢催眠人玩儿，什么恶也没做，被馆长喂了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拿来当杀人的工具。解雨臣声音虚弱，你知道吗，我抱着它这一路上，觉得它还挺可爱的。

 

黑瞎子说你别说了。

 

解雨臣要说，他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要是想死，那就别救我了，我尊重你的死亡，也请你尊重我。当然，如果......你还想再考虑考虑，那我也不是不能再抢救一下。但是......得等邪神死了再说。当然，如果救不过来就算了。

 

解雨臣失去意识之前，看到云半林在角落动了，似乎还没醒，还想反杀，被黑瞎子反手一飞刀钉在了墙壁上。

 

解雨臣闭上了眼睛。

 

 

55

北京，东城区，霍家宅邸。

解玲在瓢泼的雨里程门立雪。

一个小时后，门终于开了，解玲猛地抬起头，看见来人后神色又暗了下去。霍完抱着手臂，说你到底什么时候走。

解玲握着拳头，说没见到霍姑娘我是不会走的。霍完叹了口气，消失在大门后面。过了会儿，霍秀秀走了出来。

解玲猛地抬起头，看见她，膝盖一弯就要跪下。霍秀秀轻轻一声“站好了”给她定在原地。

解玲叫道，秀秀姐。

霍秀秀说，不是不跟我说话了吗。

解玲抿唇，睫毛都在往下滴水。

不是不愿意学霍家的功夫吗。霍秀秀的声音清亮，冷冷的，但是好听得让人无法不侧耳。

解玲抬眼，说秀秀姐，我不是那个意思——

霍秀秀举手示意她别说了，然后走下台阶，和解玲一起站到雨里。解玲赶紧从地上把伞捡起来，撑开了甩甩水，遮在霍秀秀头顶。

 

霍秀秀叹了口气，仰起脸看她。解玲看着霍秀秀的眼睛，又低下头，张了张嘴，再次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过去这么久了，当家的还没有消息，三个月前被当家的压下去的那些事情又开始冒头......但我太没用，我镇不住那些人。

他们说......他们说当家的死了，解玲皱着眉头，比三年前蹿了不少个头，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上。他们说当家的死了，秀秀姐，她捏紧伞柄。你愿意帮帮解家吗。

霍秀秀看着解玲，这个比她小了三岁却比她高了一头的姑娘站在她面前，露出了一种很少见的无措脆弱的表情，眼神到处扫，就是不肯和她对视。

 

霍秀秀笑了。解玲这才松了松肩膀，小心地看向她的眼睛。霍秀秀用手擦了擦解玲脸上的水。阿玲啊，你压力太大了。

解玲的眼睛突然就红了。

你以为小花哥哥把解家托付给你，是让你去真刀真枪去拼杀吗？霍秀秀说。阿玲，你把自己逼得这么紧，总以为自己一个人够强就能撑起整个解家。要知道，就算是解雨臣本人也做不到啊。

霍秀秀的声音太温柔，解玲在她面前泣不成声。

你知道九门到了我们这一代，最重要的是什么吗。霍秀秀问，一边把伞往解玲头上移了一点，将她好好遮住。解玲的手很冷。

解玲摇摇头。

 

是毁灭。霍秀秀轻轻地说。

然后她看到解玲猛地抬头，似乎想看她是不是在开玩笑。

 

是毁灭。解雨臣在多年前的一封信里写。秀秀，你记住，事到如今，九门就好像一具外表坚硬却内里腐烂的死尸，巨大无比，散发着积重难返的恶臭。我们祖祖辈辈都在维护这样一个庞大的东西，却没察觉到这个东西早就已经四分五裂。人们互相猜忌，自相残杀，为了所谓的财富和秘密......九门已经变了。我们要做的，就是让死亡回归死亡，把九门彻底打碎。

 

霍秀秀说，不破不立。你一定明白这个道理，她朝她伸出手，说阿玲，别怕，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一起面对。好吗？

 

解玲拉住那只手，珍重地握紧。霍秀秀的手温暖无比，如同一块温泉池底的暖玉。

 

至于小花，霍秀秀笑，你要相信，他一定还活着。

 

解玲刚想说你怎么知道，手机就嗡嗡地响了。霍秀秀拿过伞柄，解玲将手机掏出来，解锁，看见一条来自解当家的短信。

 

事成，勿念。三日后返。不要准备奇怪的接风宴。

 

你看吧。霍秀秀说，捏了捏她的手心。

 

 

 

56

大盖乡，卡瓦洛日山脚，甜酒馆。

 

扎西达娃一边吃牛肉块，一边问所以喃，发生了啥子事？

 

卖油糕的说，听说昨天有一帮人从三怙主雪峰的咔咔头钻出来，把国道上的一群游客黑惨了，样子吓死人，游客们还以为日嘛白日撞鬼。

 

扎西达娃嚯了一声，是不是前段时间失踪的人哦。卖油糕的说不清楚的嘛，只晓得出来了将近十个人，两个是躺着出来的，可能是死求了。造孽哦，多半又是邪神造的孽。

 

二楼上，一间用毡布隔起来的房间里，桑杰捅了云半林一下。你看，他们说你死求了。

 

云半林翻了个白眼，倒也没说错，我也算死过一回。

 

他浑身包满绷带，尤其是右肩上，那里有一个贯穿性刀伤，他醒过来的时候，伤口发炎了，他疼得差点再昏过去。桑杰告诉他，你被邪神催眠了，一路上都在追杀谢顾问，最后被眼镜兄一刀插晕过去才作罢。

 

云半林瞳孔地震，我还干了什么？他摸了摸自己眼睛，还好，眼球还在。

 

也没干什么，就是叨叨着说什么要建立一个地底王国，供奉邪神，世世代代永不止息什么的......桑杰回忆道，你还拿我当人质，掐我的脖子，他拉开自己的领口，露出青黑的淤痕，你看，现在还没消呢。

 

云半林捂住脸说你快别说了。

 

对啊，快别说了。黑瞎子撩开帘子走了进来，再说云老师以后在甘孜还怎么混。

 

云半林看到黑瞎子，缩了一下，感觉肩膀一痛。他虽然全程被邪神控制，但是最后黑瞎子反手朝他飞的那一刀他还是有记忆的，特别是黑瞎子的眼神，他这一辈子都忘不了。

比起什么邪神，还是眼镜兄那个眼神比较可怕。他心想，这个人，惹不得。

 

你别紧张，我就是来倒杯水。黑瞎子拍拍他，差点把他拍到床下面去。

 

谢顾问呢？桑杰问。还没醒，黑瞎子说，醒了告诉你们。

 

57

解雨臣睁开眼睛，看见的第一个东西是天花板上贴着的经幡。然后他就感觉到四肢百骸涌上来的剧烈疼痛，像一颗炸弹在他的体内引爆，把他炸得倒吸一口凉气。

 

然后他听到有人冷冷地说，你本事，解雨臣。

 

解雨臣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下身上的伤口以及劫后余生的快乐，突然有点想笑，他想起当初练刀的时候经常把自己划伤，他师父也一边给他上药一边说，你本事，解雨臣。

 

解雨臣费劲地清了清嗓子，说，对不住。

 

是挺对不住的，黑瞎子说，我没死成，你得负责。

 

解雨臣这下睁开了眼睛，偏头看他，眼神很亮，神情严肃。他动动苍白的嘴唇，说，你有那么想死？

终于正经了，黑瞎子想。解雨臣见他不说话，撑着手臂就要爬起来，黑瞎子啧了一声，解家三个伙计赶紧围上去给人摁住。我要是想死，就凭你能拦得住我？

 

解雨臣倒回去，嘴上说，那我确实拦不住，心里却想，那拦不拦得住我不都得试试么。

 

黑瞎子换了一边二郎腿，抱着手臂说我已经活了这么久，怎么算都够了，就算死也是死不足惜死得其所，但是小九爷你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解雨臣打断他，活二十年也是活，活一百年也是活，什么时候死，你说了算？你不过就比我多活了点时间，别搁那倚老卖老。

 

黑瞎子被他噎得一愣。

 

我为什么还活着？解雨臣闭着眼问，咱俩都活着，那邪神是不是也活着？

 

你问问他们。黑瞎子示意站在一旁排成一排的解家伙计。

 

当家的......我们听黑爷说了邪神血盟的原理，就想着，是不是大家一起建立血盟，要杀死邪神受到的伤害就能大家一起分担。所以，我们都一起给它喂了血。

 

解雨臣挑眉。有用？

 

有用。解家伙计点头。应该是......有用吧。毕竟我们一人扎自己一刀，它就碎成好多块，钻到更深的地底下去了。

 

解雨臣看了一眼他们身上包的纱布，捂住了额头。那叫有用？

 

邪神没有死透，谁知道以后甘孜州还会出什么怪事。解雨臣问桑杰呢，我还要跟他说对不起，没有找到他阿加的尸体。

 

黑瞎子说你变了，你以前没有这么疯，我走之后的三个月究竟发生了什么。

解雨臣看着他，心想他果然问了。而且我果然不想和他解释这个事情。

 

他咳了咳，我过得可好了，劳先生费心。

 

 

 

58

你......多谢你，解雨臣说，谢谢你护着他们，没有放弃。

 

黑瞎子咧嘴笑，咱俩什么关系，说这些做什么。

 

你那天说我们是单纯的雇佣关系。解雨臣道。别跟我套近乎。

 

黑瞎子敏锐地抓住重点，我什么时候说这话了？

 

解雨臣一拍脑袋，那是幻觉黑瞎子说的，不是真货。

 

最后，解雨臣还是在黑瞎子的重重逼问下简单说了幻觉的事情，捡了些重点，省掉了一半。

 

黑瞎子听得啧啧称奇，腆着脸问那比起幻觉里那个，你觉得本尊怎么样？是不是还是真的比较帅？

 

我喜欢幻觉里的，幻觉里的要乖多了，解雨臣说。黑瞎子的嘴角掉了下来。

 

快点，多说一点，给你机会重说一遍。黑瞎子黑着脸催他。解雨臣却打死不再开口。他看着车窗外广阔的天地山河，静静地道了个告别——川西的雪峰一如既往，在蓝天下面白的几乎灼伤人眼。他不知道邪神有没有死亡，也不知道传说几分真假。也许在极深的地底真的盘踞着一条巨大的蛇，还在默默地沉睡着。

 

他只知道，他找回了很重要的东西。而他面前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那是他一个人的秘密。

 

End.

 

解雨臣养猫了，这可是个稀奇事儿。

无意中得知此事的吴邪在电话这头感慨道。

  喜来眠最近生意惨淡，闷油瓶去巡山了，胖子又不知去村里哪家串门了，雨村这几天在竞选什么街道办主任，他对此很是上心，一有空就挨家挨户去拉票。

  我待在家里闲得没事儿，决定打个视频骚扰一下小花，美名其曰好久不见联络一下感情，实则话里话外暗示着喜来眠最近资金短缺，恳求金主来点儿资金支持。

  然而小花却仿佛听不懂的样子，东一句西一句地跟我扯皮。

  我无奈，却也不好直接点明，毕竟我现在还欠小花两亿六外加一筐胡萝卜，虽说虱子多了不怕咬，债多了不愁吧，

  但以我目前的经济实力以及喜来眠发展现状来看，想这辈子还上肯定是没戏了，只能下辈子给小花当牛做马还债，没准到时候还得拉上胖子和小哥。

  每每想到这儿我就不由得想起我那便宜师傅，并忍不住在心里感叹一句姜还是老的辣，这人凭一己之力成功抱上了金主的大腿。

  小花怎么就看上他了呢，这俩人到底谁瞎，我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得归因于这俩人臭味相投，心黑到一块去了。

  可惜了那小时候还说要嫁给我的小花妹妹啊，不过这话我只敢在心里想想，毕竟现在有闷油瓶和黑瞎子两尊大佛在，就算小花敢嫁我也不敢娶。

  就在这时我听到小花那边传来几声猫叫，还夹杂着几声若有若无的叹息，我仔细辨认了一下，确定是黑瞎子的声音，我感到有些疑惑，在我印象里这种无奈叹气的行为很少会出现在便宜师傅身上，

  “你那边怎么回事儿？”

  “嗯？”

  “我怎么听见有猫叫？”

  “哦，瞎子给猫洗澡呢。”下一秒镜头翻转，就见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半蹲在地上，一只手按着木盆里的猫，一只手往猫身上撩水。

  小猫个头不大，反抗精神不小，四肢不安稳地扑腾着，水花四溅，男人衣服已经湿了大半，细看就能发现墨镜上都沾了点儿水珠，好不狼狈。

  见此情景，我仗着黑瞎子远在北京打不着我，非常不给面子地哈哈大笑。

  “大徒弟，你好样的。”那边的黑瞎子抬起头来，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镜头，我浑身上下突然升起一阵寒意，下意识地避开黑瞎子的目光，把手机镜头朝下拍到了桌子上。

  “你至于吗，吴邪。”镜头那边传来小花的笑声，我小心翼翼地掀开手机，看到镜头那边已经变回了小花的脸，这才又安心地回到镜头前。

  我没理小花的调笑，心想你懂什么，当年给黑瞎子当徒弟的时候，每次他这个语气说话，后面绝对没好事，轻则几个脑瓜崩恨不得给我弹成脑震荡，重则练得我十天半个月下不了床。我这属于人类正常的趋利避害反应。

  “你怎么想起来养猫了？”在我印象中小花并不是一个热爱小动物的人，不过之前听秀秀提过一嘴说小花早年间是养过一只猫的，但好像没多久就出了意外。

  后来我也默认了小花这种人大概还是牵挂越少越安全的，所以对于他会养猫这件事感到有些惊讶。

  “本来没想养，喂了几回赖着不走了，”小花笑了笑，“况且养这么个小东西也挺有意思的。”

  我回想了一下刚才黑瞎子给小猫洗澡的艰难画面，心想不用你伺候你当然觉得有意思，同时也第一次对我那便宜师傅生出了一丝同情，看来金主大腿也不是那么好抱的。

  我和小花又胡扯了几句，他今天难得没去公司上班，心情不错，谈笑间又给我们喜来眠拨了一笔资金。

  正好赶上胖子回来，我赶紧拉着人在镜头面前千恩万谢，感谢金主爸爸的大力支持，并保证到时候一定给金主献上最新鲜的胡萝卜。

  突然一团黑影从屏幕前一闪而过，我定睛一看是一只通体漆黑的小猫，正舒舒服服地窝在小花胸口舔爪子，大概是刚被黑瞎子洗完澡又打理了一番的缘故，它看起来非常高贵优雅，甚至带了点儿睥睨天下的霸气，一举一动显得游刃有余，给我的感觉莫名的熟悉。

  “阿花，你这猫长得怪像阿瞎的啊。”

  胖子一语惊醒梦中人，可不是么，这猫简直就是猫中黑瞎子，怪不得小花突然决定养猫了，合着是给自己找代餐呢。

  小花笑着呼噜了两把猫毛，没搭话，黑猫在小花怀里非常乖地任摸。

  过了一会儿，黑瞎子也过来了，想伸手呼噜一把猫却被小猫一偏头躲开了，他看着一人一猫的和谐场面好笑地歪了一下头，

  “小没良心的，”黑瞎子啧了一声，转过头看向我和胖子，“猫粮我喂的，猫爬架我装的，猫砂我铲的，澡也是我洗的，结果这小没良心的只让解雨臣碰。”

  “阿瞎，这你就不懂了，这说明人家聪明啊，一眼就认出金主是哪个了。”胖子说话一如既往地一针见血，我听了简直想给他鼓掌。

  过了半个月，小花突然发来消息说后天要来雨村，让我准备好他的胡萝卜。

  我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来，手机又是叮咚一声，是一个配文“我看着你呢”的小猫表情包，有点眼熟，我反应了几秒，想起来他和瞎子养了只黑猫。

  胡萝卜的事儿早被我忘到了九霄云外，为了能糊弄过小花，我只好连夜带着闷油瓶和胖子种下一亩地菜市场买的新鲜胡萝卜，第二天又一个个拔出来，力图做到拔出萝卜带出泥，只希望小花一双慧眼别浪费在胡萝卜上。

  第三天上午十点左右小花和瞎子就到了，还带着那只猫中黑瞎子，几周不见它看上去比之前视频中长大不少，不过依旧粘着小花，依旧对瞎子爱答不理。

  由于我家高低称得上是训狗世家，所以我对猫其实接触并不多，好不容易见到一只，多少有些手痒，只不过我刚伸出手就被猫哈了一下，

  一边的黑瞎子乐了，说没办法，猫跟狗是天敌嘛。这些年我被他们损习惯了，也懒得反驳，只得放弃了撸猫的想法。

  “这年头飞机上都能带猫了？”我问小花。

  “天真，这就是你不懂了吧，我记得好像有什么宠物托运吧。”胖子路过插了句嘴。

  小花但笑不语，反倒是黑瞎子放下行李后从我身后凑了上来，哥俩儿好似的勾着我的肩，

  “大徒弟，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私人飞机’。”

  这话一出，我看到胖子在厨房洗菜的身影顿了顿，我觉得此刻他应该和我一样在心里大骂资本家。

  猫从一进门就一直窝在小花肩膀上，虽说这点儿重量对我们而言都不算什么，但时间长了总归不舒服。

  小花谈话间无意识动了一下肩膀，下一秒猫就被黑瞎子揪着后颈皮拎走了，往院子里一扔就不管了，美名其曰让它和我家狗交流一下感情，好像之前说猫和狗是天敌的人不是他一样。

  “这要是被狗咬伤了我们喜来眠可不负责啊。”我见拦不住他，赶紧推卸责任。

  没想到小花完全没有担忧的意思，黑瞎子似笑非笑地看我一眼，说，

  “你还是担心担心你家狗吧。”

  到了吃午饭的时候，我终于明白了小花为何那么淡定以及黑瞎子那句话的含义，只见三只狗亦步亦履地跟在黑猫身后，俨然一副被收服的小弟模样。

  就连我喂过去的骨头，它们都先推到了黑猫面前，黑猫嗅了嗅扭头离开后，这仨货才敢下嘴。

  我看着此情此景深感丢人，只能庆幸我四叔没有参与其中，不然我们老吴家的脸都要被我丢光了。

  吃饱喝足后小花终于提出要看一眼他的胡萝卜，我和胖子对视一眼，心说，果然该来的总会来的。

  我带着小花去了库房，给他看我们前天种的昨天拔的新鲜胡萝卜，我庆幸瞎子刚才说吃多了，和小哥出门巡山顺带消食儿了，不然他要是也在的话我就更难糊弄过去了。

  小花围着胡萝卜转了一圈，摸着下巴端详了片刻，然后抬起头来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他那神情和黑瞎子很像，看的我莫名有点心虚，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看穿了什么。

  不过，看来就算他真的看穿了也并没有揭穿我的意思，因为他说今晚他下厨，给我们做胡萝卜宴。

  我对此不置可否，并怀疑他上辈子是兔子成精，不然这辈子为什么对胡萝卜这么大执念。

  胖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出门了，一时间家里就剩我和小花俩人了，我闲的没事儿坐在院子里看了会儿猫狗大戏，越看越觉得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非常像我和小花，尤其是饼对黑猫那副谄媚的嘴脸，我上次和小花借钱好像也是这样的。

  之前总觉得这猫是猫中黑瞎子，现在我又越看越觉得它像小花，啧，有没有可能这只猫其实是他俩生的，他俩其实都不是人，只不过因为怕吓到我们才隐瞒了真相。

  我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比如黑瞎子明明不是张家人却能长生，离谱的肌肉密度，非人的身体素质，再比如小花又是缩骨又是变声，时不时就能来个大变活人，这些都是他们非人类的证据啊！

  不过如果是妖的话，他俩生的怎么也不应该是猫啊，要我看，黑瞎子怎么也应该是狼那一挂的，有空得观察一下他月圆之夜会不会有什么异动，至于小花吗，他那张脸，怎么也得是个狐狸精吧，还得是九条尾巴那种……

  最终我的奇思妙想是被九尾狐本狐打断的，

  “吴邪，你又想什么呢，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的？”小花有些狐疑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我非常熟悉，之前黑瞎子经常这么看我，一般他露出这个眼神的时候就说明他心里正在骂我傻B。

  “啊？奥，没什么，怎么了？”我回过神，觉得还是不要说出我的想法为妙，毕竟如果我真的把刚才的想法告诉小花的话，他可能就不是单纯地觉得我傻B，而是要把我送去精神病院检查一下了。

  小花见我不打算说，也就放弃了追问，他从来不是一个好奇心重的人，这点我们俩有很大的不同，我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很大一部分原因都归功于我那该死的好奇心。

  “行吧，你去库房帮我运点儿胡萝卜到厨房，我要做菜。”小花这话说的非常理直气壮，不知道的以为他才是这个家的主人。

  这个点儿做饭其实有点儿早，可谁让他是金主呢，作为这个家真正主人的我，只能任劳任怨听从指挥。

  等到一切准备就绪，我问解总还有何指挥，解总挥挥手表示让我哪凉快哪呆着去，不要在厨房碍手碍脚影响他发挥，他那只黑猫也附和似的冲我喵了两声。

  我乐得清闲，拍拍屁股客厅躺着去了。

  胖子和小哥他们前后脚回来的。

  胖子一进门就沾沾自喜地跟我说这次街道办主任的职位他稳了。

  我虽然不理解他为什么对在小小的雨村谋个一官半职如此地执着，但我对此感到由衷的高兴，并表示今晚不用你下厨了，解大总裁亲自下厨给你庆祝。

  瞎子没听到我们刚才的对话，一进门就问解雨臣呢，我指了指厨房，然后就见他的表情一下变得不自然起来，感觉震惊中夹杂着几分同情，嘴角要笑不笑的，

  “你们敢让他下厨房？”

  “那怎么了，男人不就应该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么？”我有点儿疑惑他的反应，“放心吧，小花说他研究一下午菜谱了，要给咱们整个胡萝卜宴。”

  “阿瞎，你这一看在家就没让大花下过厨吧，放心，他又不是小孩，做个饭而已，伤不到自己。”胖子拍拍瞎子的肩膀示意他放心。

  “我倒不是……”瞎子摆摆手，表情还是不太自然，“算了，你们这儿有泡面吗？”

  “有啊。”我不明所以。

  “那没事儿了，要是没有的话我出去买点儿。”

  过了一会儿我和胖子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儿了，因为厨房传来的味道和动静都不太妙，连小哥都往厨房那边看了一眼，微微皱了皱眉。

  倒是黑瞎子仍然一脸淡定地看着电视，一副早知如此的模样，

  “额，要不我去看看？”我犹豫着开口道。

  黑瞎子朝厨房那边看了一眼，乐了一声，“再等五分钟。”

  五分钟后，只见小花一脸淡定地走出来，黑猫默默跟在他身后，但不知为什么，我莫名从二者身上看出几分心虚来。

  “今天晚上还是吃泡面吧。”小花摸了摸鼻子。

  胖子不信邪地去厨房看了一眼，然后沉默了。

  我见他这副模样，好奇心也上来了，心想不就是炸厨房吗，再乱能乱成什么样，然而看清厨房全貌之后我也沉默了，好，不愧是你解雨臣，上得厅堂下得沙场，解语花，你有这个实力就应该报效祖国，为国家的边防事业做贡献啊，经商真的屈才了。

  黑瞎子走到我和胖子中间，一边一个拍了拍我俩肩膀，咬着牙说了句节哀，然后就开始狂笑，安慰是假，幸灾乐祸是真。

  妈的，我说怎么知道小花下厨之后表情那么奇怪呢，合着你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是吧。

  胡萝卜宴是吃不上了，晚饭只能一人嗦了碗泡面了事。

  第二天小花和黑瞎子要离开时，我一股脑把剩下的胡萝卜全塞到他们车上了，胡萝卜宴你们回家做去吧，可千万别再来霍霍我们厨房了。

  等他们离开后我才想起来厨房还是一片狼藉，我给小花发了个微信，说解大老板不能管杀不管埋啊，你知不知道失去厨房对喜来眠是多么大的打击。

  三秒后回过来条语音，是黑瞎子的声音，

“解老板说这家胡萝卜不行，下次别买他家了。”

  “嘿，人不行怪路不平，小哥都看过了，这家的胡萝卜可是整个市场最好的。”我替胡萝卜伸冤，然后下一秒突然意识到，小花果然知道不是我种的了。

  “你早就知道了？”

  “谢谢你吴邪，本来还不确定，现在确定了。”点开语音，传来解雨臣憋笑的话语，其中还夹杂着几声猫叫。

  妈的，又被诓了。

  “你还欠我一筐胡萝卜。”那头又发。

  这么一打岔，我也不好意思再要求人给维修厨房了，不过好在小花还算有良心，下午一堆人带着工具就来了，厨房修缮好之后比之前还显得敞亮不少。

  看着整洁如新的厨房，我和胖子第一件事儿就是立了个牌子在门口，上面写着，

  “解雨臣与猫不得入内”

end.

独立番外篇，没有看前文应该也不太影响。

  糙汉修车工黄×女装霜⭐圆角凯

  石当当→石敢当→石凯

  大概正文前情提要：十几岁的石当当为了小裙子圆角，碰到了大她八岁、看似修车工实则修理厂老板的黄子弘凡。从圆角金主到男朋友之后的第一个新年，石当当回到了八年之前。

  请自行壁垒，零花钱前篇正文见本合集。

  ps：同人文的梗千万不要上升现实，圆角❌，搞wcn❌，我的写文xp不代表三观，拒绝一切违法or不道德行为，不管什么年龄也请保护好自己。

以下正文：

  

  序

  腊月二十四，小年。

  随着返乡的人潮一起变多的，还有各种各样的红色，红色是年货的颜色，也是血的颜色，血在新铺的沥青路面流淌，捂着脑袋的人跌跌撞撞地跑了，十七八岁的少年，靠在倒下的摩托车旁，看着向自己奔跑过来的那个人。

  天是暗的，路是青的，在这中间，红色是唯一的颜色，除了血，还有这突然闯入眼睛里的，一袭红裙。

  风里吹来女孩的声音，在喊他的名字。

  "黄子弘凡！"

  很久没有人这样叫过他的名字了，修车的学徒是没有名字的，客气的叫他"小哥"，要么就是"那个修车的"，老板和其他学徒，图方便喊他"黄子"，被父母精心挑选、充满希翼的名字只适合写在学校的书本上，但名字也随着书本一起扔进了角落，上一次有人叫他的名字，是老师充满惋惜地问他，"黄子弘凡，你真的要退学吗？"

  怎么还会有这样一个陌生的女孩儿叫得出他的名字呢，声音是清脆的，充满了惊喜，红裙在风里飞扬，她是跑过来的，像一只被风飞吹向他的蝴蝶。

  黄子弘凡想，这么好看的女孩儿，他要是见过，怎么会不记得呢？

  01

  “怎么有血，你受伤了吗？”

  “跟你打架的是谁啊？”

  “黄子弘凡，你理理我嘛，你为什么不跟我说话呀？”

  女孩喋喋不休地围着他问，黄子弘凡站起身，把倒在一旁的摩托车扶起来，衣服上的血是别人的，也许也有他的，奇怪的是一点也不痛，仿佛刚刚那场激烈的斗殴是个梦。

  “我们认识吗？”

  对方扬起笑容，蓬松微曲的短发上，有一层浅浅的光晕。

  “很久以后就认识啦，我叫石当当，你可以叫我当当啦。”

  黄子弘凡确信，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个陌生的女孩儿。

  他不知道石当当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但对方看起来就是一个天真且家境良好的高中生。黄子弘凡已经见过不少客人的车，有些拉开车门就是暖的，他们只会待在温室一样的地方，才会在寒冬腊月的天气里，穿这样层层叠叠的精致裙装，红裙下的靴子也是干净的，连靴口那一圈毛绒也是雪白的。

  和他这种满身机油味的修车工学徒，分明是两个世界的人。

  黄子弘凡没回应石当当的话，他跨上摩托车，却被一双冻得发红的手拉住了外套的衣角，圆圆的狗狗眼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你能不能带我一程？”

  声音太嗲了，像在撒娇，黄子弘凡想，他最不吃的就是这一套。

  “放开。”

  他冷声地警告对方，配合着刚见完血的戾气，足以叫普通女孩退避三舍，石当当却一点也没有被吓到的样子，反而有些委屈地扁了扁嘴，“我不放。”

  黄子弘凡的回应是拽着她的手腕，用力撇开了衣角，然后转身戴上了头盔，石当当看着他要走，急得抱住了人，“你别走，求求你了，看在我也帮了你的份上，带我回去嘛。”

  这是黄子弘凡第一次被女孩儿抱住，石当当身上有股干净的清香，陌生的感觉让他身体僵硬了一瞬，顿了顿才蹦出一句硬邦邦的话来，“松开，我不想对女孩儿动手。”

  石当当所谓的帮，就是不知从哪砸过来的一个酒瓶，胆子不小，准头却差，没砸到对方，倒从他手臂边擦了过去。

  可是警告无用，石当当像拿捏住了他一样，抱着就不撒手，他刚要发火，对方就冻得侧过头打了个喷嚏，不知道是因为这个喷嚏还是因为委屈，回过头来看他的时候，眼眶里半含着的泪水，浇灭了他的怒火。

  “上来。”

  拒绝一个麻烦精的后果可能是更多的麻烦，这里太偏远荒凉了，也难怪石当当会死缠烂打地抓着他不放。

  黄子弘凡戴上头盔，也没管身后的人是怎么艰难地才坐上他的后座，只是那双环在他腰上的手，还是让人无法忽视，他拧动油门，想是要凭借着速度把这种感觉抛之脑后，可惜随着加速，那双手只是更紧地抱住了他。

  空中突然飘过今冬第一朵雪花，撞在他头盔的风挡上，然后又消失得无影无踪，身后的人靠上了他的背，那一块贴合的地方是温热的，占据了全身所有的感觉。

  摩托车带起的风是冰冷的，石当当抱紧了前面唯一的热源，低头躲在黄子弘凡的背后，心里一万个想念二十五岁的、会开车的黄子弘凡。

  也许是进了城区，摩托车的速度终于降了下来，她总算可以抬头，看看两边熟悉又陌生的街道，到处是张灯结彩，一派过年的气氛，连那个现在还未被拆除的地标摩天轮，都亮起了红色的灯带。

  摩托车停在写着汽车维修的店门口，黄子弘凡用脚支撑着摩托车的平衡，等石当当下了车，他把车推进一旁的雨棚里，摘下头盔挂在车把手上，然后抬起头来，露出不加修饰也冷峻好看的五官。

  靠近门口的沙发是给客人等待用的，沙发对面放着一台有些老旧的电视，正在播放地方台的晚间新闻。

  石当当最开始以为自己做了一个梦，可是这么久了梦还没醒，新闻主播例行播报日期，她回过头看着放好头盔朝她走过来的那个人。

  她真的回到了八年之前，在这个小年初雪的日子，遇见了十七岁的黄子弘凡。 

  02

  一条小河的两边，景色截然不同，对岸是闪着霓虹灯光的摩天轮，这边是灰暗破败的旧楼房，修车店就在居民楼下小超市的隔壁，临近春节正是生意好的时候，门口停了好几辆车，老板从店里出来，提高了嗓门喊人。

  “不晓得店里忙？这个时候才回来，衣服又是啷个回事，造孽，打架打架，怎么不把你打死在外头。”

  黄子弘凡没说话，沾血的外套脱下来随意丢在一边，在骂声中换了沾满机油的工服，接过另一个学徒丢来的钥匙，把要洗的车开进来。

  他还不到十八岁，没有驾照，但修车工学徒都是如此，小地方没讲究，很快就能学会，能做就上工，至于其他的技术，全靠自己的本事。

  提起高压水枪时手还有那么几分暖意，等打上泡沫时完全就是冰的，关节处通红，用力擦过车身时又开始泛白，手上那些细小的伤口碰了水，本来会疼，反倒因为冻僵了有些麻木。

  黄子弘凡连着洗了两辆车，老板又匆匆地出来，把钥匙扔给他，要他晚上关店，小年也是年，谁都想早点回家，黄子弘凡不一样，他来了店里之后就住后面的宿舍，也没回过家，这个晚上看顾的活就落到了他头上。

  雪要下大了，等不及的车走了，也没有新的车过来，黄子弘凡刚把工具放回去，就听见有人喊他。

  "黄子，外面那个妹妹，好像是等你的哦？"

  一身红裙的女孩儿，站在寒夜中格外惹眼，看得一群十七八岁的学徒躁动不已，目光频频在她身上流连，胆大的发出轻佻的口哨声，众人哄笑，仿佛看见一块掉落在狼群里的肥肉，只等着看谁有这个运气。

  “妹妹，你是不是等人啊，这么冷的天，要不要进来坐坐。”

  石当当听出对方话中的不怀好意，可是这一条街里有暖气的店都快被她蹭完了，lo裙虽然是长袖厚款，在这样的天气里还是不够保暖，加上黄子弘凡也在这里，便还是点了点头。

  冻的鼻头都通红的小美人看上去更可怜可爱，勾得人心痒，主动搭讪的学徒又接着问

  “妹妹，你找谁啊？”

  “我找黄子弘凡。”

  周围静默了一瞬， 黄子弘凡出了名的刺头，前几天才因为有人晚上带女人回去打扰他睡觉，半夜跟隔壁宿舍的打了一架，学徒们既不能想象他这种人会认识这么漂亮的妹妹，又有些欺软怕硬的胆怯。

  有人还不死心地追问，“你跟黄子什么关系啊？”

  石当当想了想，开口回答：“他是我男朋友。”

  她说完觉得气氛不对，一抬头，被她称作“男朋友”的黄子弘凡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语气冰冷，“要关门了。”

  谁都不想惹他，众人一哄而散，只有刚刚给他报信的人还留在原地，满脸惊讶地盯着石当当。

  “黄子，你什么时候有这么漂亮的女朋友哦？”

  “我不认识她。”

  他转身就去收拾准备关门，那男生又问：“你关门，她怎么办哦，外面这么冷。”

  “关你什么事？”

  “一点不晓得心疼女孩子，难怪打光棍，”男生嘀咕了一句，但也无可奈何，只能不好意思地对石当当说了一句，“妹妹，我们要关门了，这么冷的天，你快点回家嘛。”

  黄子弘凡把卷闸门拉了一半下来，逐客的意思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石当当委屈地看着他，“我没有地方可以去。”

  她知道现在的黄子弘凡还不认识自己，也知道这样的举动在对方看来莫名其妙，可是她也不知道，在这个陌生的时空里，除了黄子弘凡身边，她还可以去哪里。

  黄子弘凡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男生左右看了看，心里似乎已经认定了这是男女朋友闹别扭，立刻飞快收拾了东西溜出门，“那啥，我女朋友等我回去吃饭呢，我先走了啊。”

  只剩下两个人，石当当深吸一口气，下定了决心，对着黄子弘凡郑重其事地开口：“我知道你不会相信，可这是真的，我真的是你未来女朋友。”

  她眨了眨眼，努力显得真诚，可是这种荒谬的话，怎么说都像脑子不清醒，“我也不知道怎么到这来的，我找到一张你的旧照片，就到这里来了，然后就碰到你啦。”

  如果不是国道上欢度xx年新春的横幅和突然出现的、和照片上一模一样的年少版黄子弘凡，她还弄不清楚，自己到底到了哪里。

  黄子弘凡一时没有动作，石当当以为他过于震惊，绞尽脑汁地想如何证明，"你看外面那个摩天轮，照片上的背景就是它，到我们那个时候，它都已经被拆好久了。"

  黄子弘凡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她，"我没跟它拍过照。"

  石当当被这句话梗住，小声又无力地辩驳，"那就是以后拍的呗，我真的没骗你，我能骗你什么呀？"

  黄子弘凡也想不通，石当当能骗自己什么呢，像这样漂亮的女孩子，要骗也该骗个有钱人才对。

  "你现在的脾气怎么那么坏。"

  十七岁的黄子弘凡，像颗硬邦邦的石头，油盐不进，冷漠得让她无从下手。

  石当当小声嘟囔，但黄子弘凡听得一清二楚，他突然开口问：“你多大？”

  石当当没反应过来这话题的转变，有些懵的回答，“十七。”

  “八年之后，我二十五岁，你十七，”黄子弘凡冷冷地看她一眼，“我不搞未cheng年。”

  “我十六岁你就把我骗上床了，”石当当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怎么好意思说这个话？”

  黄子弘凡回应她的方式是用力落下卷闸门，门落地发出一声巨响，把石当当吓了一跳，对方半蹲下去锁好门，然后才站起身来继续说，“编点好的，我还没那么变态。”

  石当当一时竟不知要反驳他哪句话，一边紧跟着对方的脚步，一边急切地想要证明，“我才没有编，我知道你的名字，还知道……还知道……”

  她一时卡了壳，黄子弘凡头也没回地进了超市，拿起泡面放到柜台，对着老板说了句，“拿包烟。”

  “我知道，你习惯抽这个，”石当当看着柜台里的烟，终于又想起来，指着某个包装，得意地看向黄子弘凡，“我说得没错吧？”

  黄子弘凡瞥了她一眼，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十块钱纸币结账，老板笑着看一眼石当当，拿出来的却是一款她没见过的包装，“小姑娘，那个要三十咯，这个便宜，六块钱一包。”

  石当当傻了眼，她忘了，随着物价一起变动的，还有黄子弘凡的收入，她熟悉的那一个，也只是跟那些老板们比起来不讲究，和现在的黄子弘凡相比，身家已经是天差地别，习惯自然也会随着变化。

  她泄了气，目光落到泡面上，这才觉得肚子已经好饿，等又从货架拿了根火腿肠的黄子弘凡回头，老板笑眯眯地提醒他，"帅哥，还差两块钱。"

  黄子弘凡低头一看，柜台玻璃上多了一盒泡面，一旁的石当当眼巴巴地看着他，可怜但毫不心虚，"我肚子好饿，身上没有钱。"

  他假装没听见，对老板说了声结账，老板一时也搞不清两人到底是不是情侣吵架，正为难时，黄子弘凡又从口袋里摸出两枚硬币放在台面上，然后拿了自己的东西，去一旁接热水。

  小超市做的都是附近街坊的生意，都彼此随意，黄子弘凡自己拿了凳子，石当当也有样学样地抱着泡好的面坐在他身边，冬天没有比热乎乎的东西吃下去更舒服的事了，一放松她就什么都忘了，盯上了黄子弘凡叉子上的火腿肠。

  那目光太直白热切，黄子弘凡没法忽略，拿着叉子的手没法往嘴里送了，"我咬过了。"

  石当当立刻听出了他的迟疑松动，毫不客气地抓着他的手拉过来，一点不犹豫地咬去大半根火腿肠，黄子弘凡被这厚脸皮又自来熟的举动惊住了，看着叉子上剩的半截火腿肠，还是没有下口，扔进了石当当的泡面桶里，"咬过了自己吃，都是口水。"

  石当当瞪大了眼睛，看着已经吃完起身去扔垃圾的黄子弘凡，气愤地控诉，"你以后想吃我的口水还得给钱呢。"

  第一次见面送她回学校就亲了她好多回，要不是看在那么多钱的份上，她才不给亲呢，二十多岁是个老流氓，十几岁倒嫌弃她起来了。

  黄子弘凡没听见她的话，石当当一面恨恨地咬着火腿肠，一面在心里发誓，等她回去以后，非要让黄子弘凡多吃几口她剩的不可。

  可想到回去她又变得茫然，她不知道自己怎么来的，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去，又或者，什么时候才能回去，老男人也挺好的，最起码比十七八岁冷酷无情的狗男人要好。

  从温暖的超市出来，冷风骤袭，黄子弘凡走在前面，也不等她，也不会像二十五岁时那样，强制性地给她裹上羽绒服，帽子围巾手套少了哪一个都要念叨。

  也许是年轻，黄子弘凡自己也只穿了件黑色皮夹克，带着一副有些破旧的黑色露指手套，外套上面零星的血迹已经干得看不见了，雪花越飘越大，落在他身上化成细小的水珠。

  路灯有些昏暗，石当当夜盲，看不太清，她习惯性地去牵黄子弘凡的手，刚刚碰到就被躲开，黄子弘凡停下脚步，回过头看她，“你还跟着我干什么？”

  石当当有求于人，上前一步贴近黄子弘凡，上目线乖巧地看着他，又软了声音撒娇，“我没有地方可以去，你收留我一晚，我陪你睡觉好不好？”

  黄子弘凡不是个自恋的人，但是这一刻他有点怀疑，石当当看上了他的脸。

  很快他又把这个念头驱逐出脑海，离家出走的漂亮女高中生一眼爱上穷小子修车工，写在小说里都显得假，甚至那个离谱的“未来女朋友”都显得比这靠谱。

  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转身就走，石当当忐忑不安地紧跟着他的脚步，像一条甩不开的小尾巴。

  修理店的学徒工资低，但是包吃包住，吃跟着老板一起，住就在这后面的老楼，混合着附近理发店、餐馆打工的各类人群，乱七八糟地划出些四人间、六人间来，稀少的单人间狭小无比，住起来甚至不如多人上下床舒服，只有黄子弘凡这种独来独往的愿意住进去。

  楼梯踩下去吱呀吱呀地响，石当当走得小心翼翼，她也住过老旧的出租屋，在黄子弘凡那个修车厂的破宿舍也睡过，可不知道是这个单人间的条件比那两处还要简陋，还是她已经住习惯了黄子弘凡精心布置的卧室，黄子弘凡开门的那一刻，她的脚步还是迟疑了一瞬。

  “我对你没兴趣，”黄子弘凡看到了她的迟疑，嗤笑了一声，“看到了？要赚钱找错人了。”

  他想来想去只有这一个身份合理，石当当再迟钝也明白了他的意思，顿时委屈地大喊：“黄子弘凡，你怎么这么混蛋！”

  就算他们的关系的开始也是源于金钱交易，但石当当一直以来都是被对方宠着纵容着，唯一一次黄子弘凡跟她冷脸，最后也哄了她好半天，骤然听到这样的话，她早就忘了面对的是一个今天刚刚认识她的人，只觉得黄子弘凡怎么可以对她这么坏，已经被惯得受不了委屈的人说话也开始口不择言，“我以后都不要跟你睡了，就算卖我也不要卖给你！”

  动静太大，旁边几间房的人都探出头来看热闹，黄子弘凡冷着脸看回去，“看什么？没见过吵架？”

  谁也不想惹他，迅速关了门当做无事发生，石当当还泪眼汪汪地瞪着他，黄子弘凡深吸一口气，拽着人进了房间，踢上门，“你到底是不是女孩子，怎么这么口无遮拦？”

  “我本来就不是女孩子！”

  石当当为了气他什么实话都往外蹦，黄子弘凡却只当她赌气，按理说他的脾气，管是不是女孩子也该退避三舍了，眼前这个麻烦精却好像克他似的。

  “就一晚。”

  黄子弘凡有些烦躁，从口袋里掏出刚买的烟，叼了却摸不到打火机，石当当一眼看见在旁边桌上，拿起来沉默地按开，黄子弘凡动作顿了顿，就着她的手把烟点了，然后就听见对方有些失落的声音。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给你点烟，你非要送我回家，还强行亲了我。”

  和黄子弘凡第一次见面的场景，现在说起来好像是上辈子那么远的事一样，那时候她还不知道，一点点小甜头，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黄子弘凡没接这个话题，他确信自己没有失忆过，况且，他上下打量了一下给他点烟的女孩儿，如果他真的认识这么一个小麻烦精，要么不会招惹，招惹了就不会丢下对方不管。

  “洗澡的地方在外面，共用的，这层都是男生，你11点之后去。”

  石当当抬起头，“我夜盲，看不清又怕黑，你能不能在外面等我啊？”

  03

  黄子弘凡在浴室门口抽烟。

  浴室十分简陋，好在石当当的头发留长之后，就很少戴假发，没化妆也不用卸，天气太冷，水也不热，她没法洗澡，只能简单的漱个口洗把脸。

  黄子弘凡门口抽完一支烟，正想着这些女孩儿洗个脸漱个口也这么慢，就听到里面传来一声害怕的喊声。

  他立刻推开门，下一秒就怀里就多了一个人，石当当抱着他的腰，把头埋在他胸口，惊魂未定的模样，“窗口有人，我好害怕。”

  黄子弘凡看了一眼窗户，外面只掠过几道被风吹动的树影，“是树影，没人，这里三楼，外面没防盗网也没水管，谁这么不要命能爬上来？”

  他说完才反应过来石当当还抱着他，今天被对方抱了好几次，这会儿还是手不知道往哪放，怀里的人抬起头看他，低声解释道：“这里灯太暗了。”

  黄子弘凡听不出情绪地“嗯”了一声，“洗好了就回去。”

  走廊的灯比浴室更昏暗，他的房间在另一头，石当当看不太清，抓住了他的手，这次没有被避开。

  黄子弘凡的手上有一层薄茧，骨节分明，有力又好看，这样的天气，会把手焐热再去牵她，牵着她的时候总是会无意识地挠挠她的手心。

  十七岁的他手上也有茧，关节处还没有因为长年修车而变粗，但细小的伤口似乎更多，食指处贴着创口贴，大概是在外面站久了，手有些冰冷，任由她牵着，既没有回握住她，没有其他多余的动作。

  石当当在这一刻清楚地意识到，原来黄子弘凡，也不是从一开始就是她认识的样子。

  十七岁的黄子弘凡，只是个学徒，住着最简陋的房间，做着最底层的工作，拿身上的伤口不当一回事，让她想起自己十七岁生日那天，对方对她说的那句话——“高中都没毕业的人出来混口饭吃有多辛苦你晓不晓得？”

  原来是他自己曾经过得这样辛苦，石当当觉得，她也可以原谅一点黄子弘凡现在的坏脾气。

  黄子弘凡是打算去店里沙发上凑合一晚的，但他刚拿起钥匙，手就被石当当拉住了，对方得寸进尺，又像是真的习惯了这样肢体接触一样，自然得让他都没法有太大反应。

  “我一个人害怕，又好冷，你就跟我一起睡这里嘛。”

  单人间没空调，冷是真冷，总共一个灯，亮着睡不着，关了也确实黑得吓人。

  但这都不应该是黄子弘凡留下来的理由，他背对着石当当想这个问题，身后的人伸手环住他的腰，他冷声说了句“放开”，却没有作用。

  石当当的声音里已经带着困意，“我想起来了，你胸口上有个疤。”

  黄子弘凡从来不提自己的过去，对方年长她八岁，从来都是她被牵着鼻子走，稀里糊涂地被拐上床带回家，却没有想过探究对方的其他事，以至于什么证据都说不出来，可是她突然想起，黄子弘凡的过去她不熟悉，但身体她多熟悉呀。

  被抱着的人沉默了一下，“我胸口没有疤。”

  连石当当都有些泄气地怀疑自己了，但她依旧不死心，“疤可能是后来有的，但痣总不会变吧，这里，这里，还有这。”

  她的手从黄子弘凡的身上划过，停留在那些有痣的位置点了点，被抱着的人胸口的起伏加重，突然抓着她的手撇开，“老实睡觉，再动给你扔出去。”

  黄子弘凡甚至有一瞬间怀疑他之前故意气石当当的话无意中踩中了真相，就算他还没有对谁起过什么兴趣，但也听人讲过哪里的发/廊/女、zhan/jie/女活好，摸几下就让人受不了，可石当当看上去天真单纯得有些傻，跟他偶然见过别人带回来的女人一点也不一样。

  况且编出这个漏洞百出故事的人，还真的摸准了他身上每一个痣的位置。

  黄子弘凡睡不着，身后的人却很快安心地进入了梦乡，对方无意识地贴上来，被撇开的手又一次从背后抱住他，他想拉开那只手，动作顿了半晌，还是不知道怎么继续下去。

  单人床太窄了，平日里他一个人躺着就快占据整张床，多了一个人怎么都避不开，天气是冷，可两个人睡在一张床上好像又太热，黄子弘凡好不容易睡着，半夜却被这个拥抱热醒，或许不是热，是躁动，十七八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第一次有另一个人和他同睡一张床，还这样依赖地抱着他，梦里轻声喊了一句“哥哥”。

  黄子弘凡不相信那个荒唐的故事，可这一刻却下意识地想，这声“哥哥”是不是在叫那个二十多岁的黄子弘凡，他以后喜欢这样的类型吗？石当当简直就像书里的山精野怪，换了旁人大概觉得中了大奖，可偏偏是他。

  黄子弘凡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够资格做这样幸运的男主角。

  04

  雪花飘了大半晚，早上积雪反射的阳光格外强烈，黄子弘凡皱着眉头睁开眼，窗帘被人拉开了，石当当正用湿毛巾擦着他昨天穿的那件黑色皮夹克。

  她清理干净了穿在自己身上，对着窗户远远近近地看了半天，回过头看见黄子弘凡醒了，又转了个圈，问道：“好看吗？”

  黑色外套和红裙意外地搭，黄子弘凡却只回答了三个字，“挺丑的。”

  石当当从来收到的都是“漂亮可爱”这样的夸奖，闻言气得跺了跺脚，“那也是你的衣服丑。”

  “那你别穿。”

  黄子弘凡冷笑一声，掀了被子起来，随便找了件别的外套穿上，石当当自己气了一下，过了一会儿又忘了，跟着人出门时还开开心心地团了个雪球，砸在走前面的黄子弘凡身上，“我想堆雪人。”

  被砸的人头也没回，石当当追上去又重复了一遍，“给我堆个雪人嘛。”

  “不堆。”

  黄子弘凡干脆利落地拒绝了她，他要给店里开门，来得最早，过了一会儿老板的车才到，车上放着几袋包子，和塑料袋装着的豆浆。

  包吃包住是真，但这种店也没有食堂，员工就这么些人，大部分老板家吃什么就跟着吃什么，黄子弘凡还是拿了自己平时的量，老板看了眼石当当，有些诧异，“女朋友？”

  他还没回答，刚从他袋子里掏出一个包子吃得毫不客气的石当当就点点头，腮帮子鼓鼓地还含糊地发出声音，“是呀。”

  “看不出来，女朋友挺漂亮，”老板扫了两人一眼，把包子往石当当面前推了下，“吃吧，别客气，从你男朋友工资里扣。”

  石当当没听出他的玩笑，眨了眨眼看向黄子弘凡，后者咬了口包子又去倒了碗豆浆，“看我干嘛，吃你的。”

  老板哈哈大笑，“吃吧吃吧，你来了黄子都起得早了，我今天看着门开了都纳闷呢，他不到处乱跑，勤快多洗两辆车就把你的饭钱给我赚到手咯。”

  他又看向黄子弘凡，“有女朋友了就别瞎混了，正经做点事撒，这么漂亮的妹妹跟你受罪，良心过得去？”

  黄子弘凡跟哑巴了一样什么话都没说，吃完早饭陆陆续续地人都来了，做学徒的和给公司打工不一样，苦是苦点，可人情比规矩多，逢年过节带女朋友过来住几天都是常事，只是对象是黄子弘凡让众人短暂地惊讶了一下，唯一话多的是昨天那个男生，试图搭话石当当又被黄子弘凡堵了回去，一脸果然如此地表情，热情地留下一句，“晚上跟黄子一块来家里吃饭啊，你嫂子回来了，她做饭好吃。”

  石当当看向黄子弘凡，昨天说好的只一晚，她生怕今天又要提起，但黄子弘凡像是忘了这一茬，把宿舍钥匙扔给她，“自己回去，中午十一点半吃饭。”

  石当当捧着钥匙弯起眉眼，“那儿冷，我能待店里吗？还暖和点。”

  “随便你。”

  黄子弘凡没管她，但石当当帮忙一起收拾桌子时发现，对方把手套留在了桌子上。

  这个修车店没有后来黄子弘凡的修理厂一半大，后者在不久前还翻新了一次。临近春节检修的车多，石当当拿着黄子弘凡的手套，看着他前后进出地洗车、递工具，手指关节都是通红的，她想把手套还回去，黄子弘凡没接，“放那吧，干活碍事。”

  昨天还看人戴着，今天就碍事了，石当当抿了抿唇笑，戴上手套举起来在他面前晃了晃，“那我替你保管啦。”

  只是这份开心也没维持一会儿，学徒的活太多了，这个时间客人也急躁，一辆瘪了胎的车开进来，黄子弘凡半蹲下去检查，听到换胎的价格车主就开始跟老板来回扯皮，谈好了价格不满意还要拿学徒撒气，“你会开吗？小心别把我车碰了，你赔不起。”

  石当当听着生气，可很明显，这就是黄子弘凡年少时的日常，甚至这还算不上难缠的客人。

  也许是她的目光盯得太久了，黄子弘凡抬起头看见，朝她走了过来，“手脏，给我拿根烟，外套右边口袋里。”

  他没过手，低头叼着烟让石当当点，抽了一口又踢了踢电视柜旁边的箱子，“底下有碟，无聊自己放，别傻盯着我。”

  石当当只来得及“哦”一声，黄子弘凡就又被喊走了，店里生意太忙，所有人到了中午才有空歇一歇，中午是装好的盒饭，老板还真多算了她的一份，黄子弘凡拿过来，和那男生一起，三个人找了个角落开饭。

  “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啊，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你跟黄子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怎么认识的呀？”

  “你查户口呢。”

  黄子弘凡踢了他一下，石当当跟着笑，自我介绍道：“我叫石当当，我们在ktv认识的。”

  “哦，还挺特别，我叫马俊杰，听这名字就知道吧，我也喜欢唱歌，等过年一起去ktv玩啊。”

  她的外表看上去太过乖巧，马俊杰没往别的方面想，只当两人都是去玩的时候认识的，黄子弘凡听见这句话筷子停了一下，他还是觉得石当当在编故事，可这故事编得也太顺了，什么时候问都能不加思考地回答出来。

  他看着石当当，才发现对方这会吃饭老实得过分，菜见底了只剩白饭也没跟之前一样盯着他，倒让被抢了两次食的人有点不习惯。

  石当当的饭盒里突然被夹进来一个鸡翅，再抬头时黄子弘凡跟不关他的事一样站起来去扔手里见了底的盒子，她低头咬一口鸡翅，突然觉得十七岁的黄子弘凡，脾气好像也不是那么糟糕。

  05

  下午气温回暖，石当当说困了回去睡觉，黄子弘凡也没在意，直到天又一次黑下来，店里打烊，才发现一直缠着他的人一下午都没出现。

  雪化了不少，前面的店和后面的宿舍间只隔了一个院子，边角处堆了个小雪人，有女孩子在拍照，旁边大概是男朋友在等，黄子弘凡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才继续往宿舍走。

  打开门，桌子上放着他的手套，门口的鞋子放整齐了，床上的被子铺整齐了，枕头上盖着他的外套，简陋的塑料衣柜里挂好了一排衣服，连底下乱塞的都叠好了，只是没有人。

  石当当似乎想通了，大概是离家出走的女孩终于想起了家里的好，离开和出现一样突然，但黄子弘凡觉得这一点也不令人意外。

  他把新买的牙刷和毛巾扔到一边，走到床边坐下来，然后就听到一个还没睡醒的声音闷闷地从被子底下传来，“哥哥，你回来了。”

  石当当从外套底下钻出头来，睡眼惺忪地盯着他看了半晌，好像才分辨出来他到底是谁，“好暖和，我还以为回去了……”

  当然暖和，石当当翻出来一床被子叠盖着，又用外套罩了头，既暖和防风，又一点看不出来还睡了个人。

  她就这样一点不客气地把黄子弘凡的房间当做自己的，就像毫无预料地出现在黄子弘凡面前一样，任性得不讲道理。

  石当当不知道黄子弘凡刚刚的误会，她又一次坐上对方的摩托后座，这次黄子弘凡把头盔递给了她。

  马俊杰没吹牛，他女朋友做饭的确好吃，听说石当当来看黄子弘凡没带换洗衣服过来，还贴心地给对方拿了套睡衣叫带上。

  黄子弘凡似乎才注意到这件事，回去的路上把摩托车停在内衣店门口，从口袋里掏出张二十的钞票，石当当愣住了没接，他皱了皱眉，摸了摸外套内口袋，又掏出张五十的来，“你自己去买。”

  石当当拿了钱，回来的时候拿的却是隔壁超市的袋子，她把找的钱还给黄子弘凡，有些心虚地开口：“袜子十块钱三双，内裤十块钱一条，我买了三条，够换的。”

  黄子弘凡转过头去说了句“上车”，夜色掩盖住了他发红的耳朵。

  两个人谁也没提“就一晚”这件事。

  石当当用着黄子弘凡从别人那借来的吹风机吹头发，陌生的洗发水味飘荡在空气里，黄子弘凡翻了个身，觉得有些不自在。

  他一块香皂就够用，天天洗一遭已经算是学徒中的异类，比起来也算干净，但石当当问洗发水护发素这种东西时，他还是愣了一下，才出门去找人借，可惜护发素这种东西，只有隔壁才有，而他前几天才因为隔壁带女人回来半夜吵到他把人打了，实在也不适合上门去借。

  石当当洗了个澡，换了睡衣，黄子弘凡无意中扫了一眼，觉得石当当像个没发育完全的小女孩，还挺平坦的。下一面他唾弃自己这个想法，石当当却毫无知觉，照旧爬到床上贴着他取暖。

  “马哥女朋友做饭还挺好吃的，你以前还告诉我，有个朋友经常喊你吃饭，你不乐意去，因为他女朋友做饭难吃，我还以为是马哥。”

  黄子弘凡想也没想，随口回答：“他前面那个做饭难吃，不过难产大出血，死了。”

  石当当愣住了，黄子弘凡没告诉她的后续原来这么残忍，但这个后续就这么轻飘地从十七岁的他嘴里说出来了。

  黄子弘凡这也才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做饭难吃这件事？”

  “不是说了你告诉我的，”石当当偷偷伸手抱住了他，“但是，以前的事情，你都没有怎么告诉过我，我才会什么都说不对的。”

  见他不说话，石当当又问：“你想不想知道我们以后怎么认识的。”

  黄子弘凡没阻止她继续说下去，他想，就当听个完整的故事，听听这只小精怪到底要编个什么样的故事骗他。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只是想要一条小裙子而已，我身份证上的名字叫石凯，但那个时候我怕你找到我，就跟你说我叫石敢当，其实那是以前我妈妈随口给我起的名字，你相信了，就在手机上给我备注成石当当，后来我喜欢这个名字，你就一直这么叫我了。”

  “石当当？”

  这个名字第一次从现在的黄子弘凡口中叫出来，石当当轻轻地“嗯”了一声作为回答。

  “其实第一次我就害怕了，回去把你拉黑了，可是后来还是被你找到了，你说要给我零花钱，只要一起出去玩玩，不做别的，我就相信了，结果十六岁生日的时候，你就把我骗上了床。”

  石当当慢慢地往下讲，黄子弘凡沉默地听着，故事的逻辑很完整，可惜怎么听都不像他能做出来的事，前半段听上去很变态，后半段和他毫无希望的人生截然相反。

  他怎么可能有这样的能力，石当当像一朵被精心呵护后盛开的花，而他这样的人，连遮风挡雨都不可能做到。

  “我没有骗你嘛，我可以把我最大的秘密告诉你，”石当当一面对黄子弘凡，依赖心理就占了上风，也不思考对方究竟能不能接受这么大的信息量，一口气把实话都说了出来，“其实，在生理上我确实是男孩子，我只是喜欢做女孩子，可我也能算是女孩子，怎么解释呢……”

  黄子弘凡原本有些动摇的心，又随着她这几句逻辑混乱的话粉碎了相信的可能，“算了，睡吧。”

  石当当抓着他的手，贴在他耳边小声地说，“要不，你自己摸摸看嘛。”

  “石当当！”黄子弘凡的声音里出现了一丝微妙地慌乱，他甩开对方的手，往外面挪了挪身体，“少来这些乱七八糟的。”

  石当当有些委屈，“你又不是没摸过。”

  “闭嘴！”

  身后的人大概是赌气了，也转身过去背对着他，黄子弘凡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他彻底睡不着了，黑夜里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他的呼吸是乱的，努力平复了半天才好了那么一点，可是闭眼又是乱七八糟的景象，他清醒着，石当当却赌完气又没心没肺地睡着。

  黄子弘凡有些烦躁，他一个人睡久了，睡不着就习惯性地翻身转过身去，可一转身，石当当就准确地钻进了他的怀里。

  他的手停滞在半空中，听着怀里人平稳地呼吸声，确认对方又是睡着了抱着他，鬼使神差地，他身后，轻轻撩起了对方的发丝，仔细地看着那张脸。

  外面有路灯，昏暗地照了进来，黄子弘凡夜视能力很好，能借着这样微弱的灯光看清对方五官的轮廓，也许他本想确认一下对方的性别，可是太近了，那些判断进不到他的脑子里，反而是石当当动了动，呼吸打在他的手上，他的手指像被烫到一样抖了抖。

  黄子弘凡深吸一口气，想要把石当当从他怀里推开，对方在睡梦中不满地皱眉，又梦呓似的说了一句“哥哥，别弄了”。

  在石当当的故事里，这句“哥哥”叫的是二十五岁的他，可是他刚刚知道了石当当的生日，八年后他大石当当八岁，而现在，他大石当当八个月，八个月也是哥哥，石当当到底算不算叫他呢。

  黄子弘凡不知道自己怎么睡着的，但是他确实做了一个梦，梦见石当当说的那些故事，梦见石当当甜甜地叫他“哥哥”，然后坐在了他身上。

  触感是软的，和他平日里自己/jie/决时不一样，从来都没有过的刺激，他胸口剧烈起伏，猛地睁开眼。

  石当当趴在他胸口睡着，手臂紧紧环着他，两个夜晚了，好像只要睡在他身边，就这样毫无防备。

  公共浴室一大早就响起了水声，黄子弘凡闭起眼，任由温度还没彻底起来的水流洒下来，石当当是不是女孩儿已经不重要了，身体的反应比任何想法都诚实。

  石当当醒来的时候，黄子弘凡已经回来了，他把擦头的毛巾随手搭在椅子上，石当当从床上坐起来迷迷糊糊地喊他，“哥哥。”

  黄子弘凡“嗯”了一声走过去，石当当伸手去摸他还湿着的头发，“怎么大早上的洗澡？”

  “两床被子太热了，出汗。”

  黄子弘凡低下头来，让她的手指碰到自己的头发，从这个角度，石当当的睡衣衣领开口有点大，露出一截锁骨和坠着小金锁的红绳，他喉结动了动，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

  石当当能感觉到他不是生气冷脸，只是毫无表情，加上湿发越发地显得五官好看，黄子弘凡每天早晨非要又亲又抱的时候不觉得，被冷了两天她一时有些想撒娇，伸手去抱对方的同时主动亲了上去。

  可惜，黄子弘凡下意识地躲了下，他起身转头，石当当的唇只是从他下巴轻轻擦过了一下。他拉下石当当抱着他的手，后退了一步，觉得刚才的澡好像白洗了。

  石当当也没生气，只是不满地“哼”了一声，掀了被子起床，“你今天送我去马哥家呗，昨天姐姐让我过去玩。”

  “你们倒熟得快。”

  黄子弘凡觉得石当当真的有自来熟的本事，死缠烂打地跟他回家，不到两天就理所当然地闯入了他的生活，一顿饭的功夫，又交了一个新朋友。

  06

  石当当已经能熟练自如的坐上他的摩托了，她自己拿了头盔戴上，然后把手插进黄子弘凡的外套口袋里。

  夜晚的摩天轮又一次亮起霓虹灯光，黄子弘凡把摩托车停在路边，石当当趴在江边的栏杆上看着对面的摩天轮，用手势作出拍照的姿势，“好可惜哦，我的手机没一起过来，拍不了照。”

  黄子弘凡背靠着栏杆，回头看了一眼，“有什么好拍的。”

  “你不喜欢摩天轮吗？它很快可能就被拆了，不能留念多可惜啊。”

  黄子弘凡摇摇头，眼中有些嘲讽的神色，“都是谣传，不会拆的。”

  “你怎么知道？”

  石当当疑惑，可她的疑惑还没来得及解答，一阵闪光灯打断了她的话，她回过头一看，是隔壁小超市的老板，有些抱歉地看着她：“是你们呀，不好意思，我女儿寄了台这个拍什么得给我，说是春节的时候回来可以摆摊给人拍照，就在这个机位，又方便又好看，我也好奇，想先试试效果。”

  他们正好站在最中心的位置，难怪会碰到，可惜拍出来一片黑，老板有些可惜，石当当一眼看出问题，“你这个镜头被遮住啦。”

  论起拍照，这里三个人就属她最熟悉，她教完老板怎么看取景器，老板兴起提议：“要不我给你们两拍依照吧。”

  “好呀！等我一下。”

  石当当最喜欢拍照了，她开心地答应下来，又从刚刚一直拿在手上的袋子里拿出一条黑色手织围巾，递给黄子弘凡，“给你织的，正好还能拍照留个纪念。”

  黄子弘凡盯着手上的围巾有些怔住了，石当当又有些心虚，从他手上拿回来，直接给人围上，“我第一次织，有一点点漏针，不过不影响。”

  漏的也不是一针两针，但好歹织完成型了，时尚完成度还是靠脸，黄子弘凡这张脸明显起了很大作用，石当当满意地点点头，对着老板比了个ok，“拍吧。”

  有了指导，这次没废片，老板把照片送给两人，黄子弘凡突然开口，“这就是你说的那张照片？”

  石当当却没有回答，黄子弘凡的话提醒了她，那张照片上，明明只有黄子弘凡一个人而已，也没有戴着她织的围巾，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回到了过去，又或者，这里的未来，是不是黄子弘凡会遇见她的那个未来。

  她情绪变化总是能叫人一眼看穿，黄子弘凡看出她的失落，“不是那张？”

  如果是一个编来欺骗他的故事，今晚的巧合简直是最大的助力，可石当当偏偏没有给他一个肯定的回答。

  “下次再拍。”

  黄子弘凡觉得，他已经开始相信这个小精怪的故事了。

  石当当拿着照片，低声地问他：“我会不会回不去了？”

  黄子弘凡知道，对石当当而言，回去当然是最好的选择，即使他的未来，真的如同对方描述的那样，七年后再遇见他就好了。

  “明天我放假，带你出去逛逛？”

  他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甚至有些嫉妒，二十五岁什么都拥有的自己。

  “那你先给我堆个雪人。”

  黄子弘凡还没适应石当当心大的性格，不明白话题怎么突然跳跃这么大，但是他确信对方又好了。

  “不堆。”

  他去推摩托车，石当当抓住他的车尾捣乱，“黄子弘凡，你怎么这么坏！”

  “不叫哥哥了？”

  “我们现在同岁，我干嘛要叫。”

  黄子弘凡干脆把车又靠着栏杆停下，“纠正一下，我四月的生日，你十一月，我现在大你八个月。”

  “不叫！”石当当得意地抬头凑近，“现在怎么要我叫哥哥啦，是谁说不认识我，没兴趣，不搞未/cheng年……”

  如果石当当真的是他未来女朋友，那黄子弘凡真的很想问问以后的自己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找一个又娇又作，还让他没有办法的人。

  但看着对方记仇的模样，他最终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石当当数了一半的话停了，伸手去按他的脸，“黄子弘凡，你笑了耶。”

  “有什么稀奇的。”

  黄子弘凡躲开她的手，收敛了笑容，可是转过头跟人对上视线，嘴角又一次缓缓勾了起来，眉眼里也全是笑意。

  她遇见黄子弘凡的时候，对方明明那么喜欢笑，十七岁的时候却冷漠得一丝笑意也吝啬，石当当觉得他笑起来真的好看，像扫去了眉宇间所有的阴霾。

  她凑近，把手放在嘴边，摆出一个咬耳朵讲悄悄话的姿势，“我再告诉你个秘密好不好。”

  黄子弘凡俯身微微倾向她，石当当靠近他的耳边，轻声喊了一句“哥哥”，然后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黄子弘凡怔了怔，石当当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他转过身，往前走了半步，石当当正为自己能让黄子弘凡害羞而感到得意，没想到对方又转过来，一手扶住摩托车把，一手把她抱上了车后座。

  “你要干嘛……”

  她被这突如其来地动作吓得叫出声来，但是下一秒，所有的叫声，都淹没在黄子弘凡的吻里。

  十七岁的黄子弘凡没有任何接吻技巧，横冲直撞掠夺着她胸腔里的空气，石当当侧坐在摩托车后座，黄子弘凡托着她的后脑才不至于往后仰得失去平衡，她伸手抓住了黄子弘凡的外套，不知过了多少秒，才感觉到对方的吻温柔了下来。

  “哥哥，这不会是你的初吻吧。”

  黄子弘凡的答案是又亲了她一次，一次又一次，直到她认清了一个现实，那就是不管多少岁的黄子弘凡，都不是她可以轻易招惹的。

  但不管多少岁的黄子弘凡，还是一样会喜欢石当当。

  ——tbc

  太长了，这有1w5的字数，但只写到我大纲的一半。

  明天继续努力。

※我流哨向paro，OOC有，废话多，谨慎下口

主CP：纬钧、南北、九明，其他如有提及会有警示

（七）

“Jacky。”

他知道自己是在做梦的。

梦的边缘总是模糊的毛边，况且面前熟悉的场景正是他经常经历过的现实。

对面的白人男子面容模糊不清，但周峻纬知道他是谁，曾经他在加拿大的时候选修心理学的老师，也是一名高级向导。

“这已经是你这个月第三次出现神游症状了。”对方将一份文件推到了他面前，“你的能力强大，容易出现感知过载，但最近神游的状况还是过于频繁，我的建议是希望你可以找一个向导，至少先进行精神结合，但你已经拒绝过了，所以我为你争取了参与我们和中央塔研究院共同推进的一项保密实验的机会。”

梦里的周峻纬和当初一样，一言不发地接过了文件，认真翻阅，准备在协议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而和当初不同的是，那一份文件的最后，突然掉落出一张照片，梦里的周峻纬捡起了那张照片，照片上的三个人穿着《哈利·波特》电影里的巫师服，笑着挤在一起，正中间属于他的向导的脸上，被人用红笔充满杀意狠狠地画上了一个叉。

周峻纬从梦中惊醒过来。

梦中那种惊愕中带着愤怒的感觉依旧没有消散，而他颤抖的精神触梢末端正被牢牢地包裹着，链接那端的齐思钧好像是被他突然波动的情绪吵醒了一样，一边通过精神链接迷迷糊糊地问着怎么啦，一边下意识地对他进行了安抚。

[没事，只是做噩梦了而已，你继续睡吧。]

精神结合已经过去了几天，周峻纬逐渐开始习惯于通过精神链接和自己的向导进行一些简单的交流。精神链接的另一端不再是一片空荡，而是切切实实的，属于他的向导，任何情绪的波动和起伏都会得到回应和安抚，就像是漂浮在温热的水流之中，妥帖而安心。

他都不用刻意回忆就可以在脑海中勾勒出齐思钧弯起眼睛笑的模样，说话时习惯性地字正腔圆，是校园时期当惯了主持人留下的后遗症，爱观察，也爱操心，给唐九洲理过衣领，也给邵明明整过头发。今天分别前，还顺手替周峻纬扯平了卷起的衣袖。

属于他的向导，从一个遥远飘渺的声音，逐渐被各种各样的齐思钧所支撑，一点一点地充盈成了链接那头活生生的人，即便是冷静自持如周峻纬，在这一刻也不得不对于哨兵向导这两类人群之间所谓的命中注定，多了一些实际上的认同感。

 

齐思钧是在和周峻纬一起到食堂吃早饭的时候得知了蒲熠星和郭文韬正在训练场打架这一消息的，他一口小米粥差点没噎死自己，目瞪口呆地看着前来通风报信的唐九洲。

“你也不上去劝一下就跑了？”

唐九洲也很惊讶：“小齐哥你说什么呢？我是能打得过郭文韬还是能打得过蒲熠星啊？我当然是第一时间跑来找你救命啦！”

上一次跑到齐思钧的房间决定开诚布公谈一谈的南北二人并没有从中得见成效。这两个人扭捏了半天，说了一堆毫无意义的话，齐思钧帮忙总结了一下，可以归纳概括为以下两句。

郭文韬：“我当时不是故意的。”

蒲熠星：“哦，我知道。”

齐思钧：？？？就这？就这？！

你们在我屋里东拉西扯了半个小时，就这个水平？

贡献了自己的房间还陪着浪费了宝贵人生的齐思钧在快要被气死的边缘，打开房门，把两个面面相觑又不说话了的人扔了出去。

当然，这两个人后面又有分别单独来找过齐思钧牌树洞进行单方面输出。

“我是真的觉得很抱歉，而且也真的不是故意这么做，我希望他可以原谅我，我们重新认识。”郭文韬俊秀的脸上满是诚恳的表情。

小齐牌树洞冷漠脸：“这话你跟蒲熠星说去。”

“其实我知道他不是故意针对我，当年是我自己觉得没面子才迁怒他的。郭文韬这个人其实和我很像，如果我跟他再聊三次天，我觉得我们有机会成为好朋友。”蒲熠星也是满脸认真的样子。

小齐牌树洞持续冷漠脸：“那你倒是聊去啊？”

结果呢？说好的聊呢？你们南方军区和北方军区是不是都对聊这个动词有一些误解？齐思钧头都要大了。

但是没办法，他是中央塔的次席，是这次接待的主要负责人，也是那两个巨型傻逼的朋友，还是得亲自去看一下到底出了什么情况。

而且他不打算带上周峻纬一起，毕竟小周弟弟不了解当年的事，去了除了撑个首席的场子之外别无用处。

齐思钧觉得，郭文韬跟蒲熠星，倒也不至于一言不合，一起动手打他……吧？他们要能有这默契，也会为了句道歉折腾这么久。

他抓紧时间最后往嘴里塞了个小笼包，丢下筷子起身准备去训练场解决一下朋友们的小问题，却看见周峻纬跟着飞快地喝完了牛奶，一起站起了身……然后被齐思钧回头摁回了座位上。

终于意识到自家向导不准备带着自己一起的周峻纬，露出了一个无辜迷茫中夹杂着委屈的表情。

齐思钧快被他逗笑了，自从精神结合以来，初见时那一层成熟稳重的精英外壳逐渐褪去，露出内里那个年纪比他小一岁，聪明敏锐英俊不凡却依然会有些孩子气的小周弟弟。就像是白狮经常会突然出现在齐思钧脚边打个滚露出柔软的肚皮吸引他的注意力一样，周峻纬偶尔也会在精神链接中无意识地传来撒娇的小情绪。

这表情实在是过于可爱了，齐思钧忍不住伸手揉乱了周峻纬的头发，咳嗽了一声忍笑道：“好啦，我很快就回来，你们继续吃饭吧。”

向导绝情地转身走了，周峻纬失去了表情，转过头冷冷地盯住了打扰他们吃饭的罪魁祸首唐九洲。

唐九洲发挥了小动物独有的直觉，打了个冷战之后飞快地喊着“我要去找明明一块儿吃饭了！”逃离现场。

 

齐思钧赶到的时候山原猫瓜蛋正踩着蒲熠星的肩膀飞跃而起给了对面的雪豹一巴掌，蒲熠星虽然是个向导，在体能方面和非常人可比的哨兵有着不小的差距，但他的精神力十分特殊，具有攻击的特性，在这场并不以厮杀为目的的对战中，也表现得不落下风。

蒲熠星当年在校时的成绩就很突出，理论课非常优秀，但每次到了实践就总会出点问题。向导们的精神力一般都偏向柔和，在精神疏导和安抚调整方面能起到强大的作用，但蒲熠星不一样，他的精神力就像是带着锐利尖刺的藤蔓，倒不是说不能进行普通向导的工作，只是他伸出精神触梢去给队友调整一下感官，只是轻微短暂的接触，对方也会像是被迎面抽了一鞭子一样疼得一哆嗦。

久而久之，南方军区学院的小哨兵们都开始避着蒲熠星走，生怕实践课被分到跟他一队。

后来是到南方军区公干的撒老师发现了这个与众不同的小家伙，作为精神力特性同样具有攻击性的传奇向导，撒老师在工作结束后专门延长了出差的时间，留下来教导这个半路捡回来的小徒弟。

自此蒲熠星就不再在团队里担任过多的向导职责，他像是半个哨兵一样进行日常的训练，学习如何将自己特殊的精神力发挥出最大的攻击效应。

当然，他现在也能够有效控制自己精神力的攻击性了，对比起来的话，就是从当年的狂风暴雨，下降到了现在的中到大雨的程度吧。

站在旁边观战了几个回合，发现两个人只是正常切磋，而不是唐九洲夸大其词的打起来了，齐思钧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决定回去让周峻纬把唐九洲打一顿。

郭文韬并没有发挥自己最强的力量，保持着切磋的状态向蒲熠星发起进攻，而蒲熠星也同样没有采用自己最擅长的精神力攻击，而是以精神力筑起高墙，借以抵抗对面的进攻。

他们两人本就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几次试探下来，居然能默契地将双方的力度固定下来，每一次的攻击和抵抗，都能恰好对冲抵消，齐思钧在旁边，觉得自己看了一场表演战。

双方来往时倒也有几次近身打斗，基本都是克制的拳脚，看上去还不如旁边两只猫科动物来得激烈。

齐思钧又开始不明白他们到底在干嘛了。

片刻之后，双方默契收手，山原猫迈着小猫步走回蒲熠星旁边，舔了舔自己的爪子，对着齐思钧开始喵喵叫卖萌。

雪豹也优雅地趴了下来，理了理身上弄乱的毛发。

蒲熠星一脸正色地对齐思钧说：“哨兵之间大多数是打出来的交情，所以我们也准备打一打，增加一下交情。”

齐思钧心想我信你个鬼你在说什么啊？而且你是个向导啊！

旁边的郭文韬腼腆地笑，也不说话，只是伸手摸了摸自家雪豹的脑袋，眼睛却盯着对面已经开始自己打滚玩儿的山原猫。

郭文韬是个神奇的拥有过敏体质的哨兵，虽然哨兵本来就很容易感官过载，但是他更离奇，他连一件没有上过身的新衣服都穿不了，导致每次发了制服，都要先用专门的柔化洗涤剂清洗晾干，再清洗晾干，反复几遍之后才能上身。

而且郭文韬还是个没有结合的单身哨兵，靠着向导素过活，保证日常生活就是了，一些过敏的小细节，往往是等到真的出问题了，再去找认识的向导临时帮忙做个疏导。

刚才和蒲熠星切磋了一场，略微出了一些汗，他拉了拉训练服的领口，白皙的锁骨处已经开始因为摩擦和过敏留下了红色的印子。

这种情况对他本人来说司空见惯，但对面敏锐察觉到了这一点的蒲熠星却有点看不下去。

不太合格的半吊子向导下意识地伸出自己的精神触梢想帮着调整一下郭文韬的感官。

“哎哟。”郭文韬突然叫了一声，怪委屈地看过去，“你干嘛打我呀？”

蒲熠星楞了一下，脸色又沉了下去，一言不发转身走了。

被丢下的郭文韬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齐思钧，小小声地问：“我又怎么惹他生气啦？”

齐思钧当然看明白了。

但齐思钧觉得自己说不明白。

他犹豫了一会儿，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提议：“我觉得，要不然你们精神结合一次试试吧……”

因为自己尝试过了精神结合，切实地感受到了这种方式对于哨向双方加深了解和信任的好处，他思来想去，只有最直接的精神对接可以帮助这两位不会说话的朋友化解芥蒂重新开始美好人生了。

况且他最近和周峻纬结合的事情并不是秘密，在各大军区这都是非常正常的情况，所有人都习以为常，除了唐九洲表现得实在是过于高兴了点以外。当然，唐九洲高兴了没几分钟就发现了问题所在。

“小齐哥！那你跟峻纬结合了之后，以后是不是就不能把雪糕借给我过万圣节了呀！”唐九洲每年的万圣节都做一样的扮演，他本身就自带驯鹿，又借来了一只雪鸮，只要穿上巫师袍，再在脑门上画一道闪电，就是个本色出演的哈利·波特了。

齐思钧觉得自己的提议非常完美，郭文韬应当可以理解。

然而郭文韬愣住，郭文韬疑惑，郭文韬向他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小齐你知道吗？”郭文韬语重心长，“你现在就像个自己结合之后就觉得全世界单身的哨兵向导都应该去结合的恋爱脑。”

郭文韬拍了拍他的肩膀：“现在，带着你一身恋爱的酸臭味，回去找你的哨兵吧。”

齐思钧：“……”

我再管你们俩的破事我就把唐九洲的名字倒过来写！

小齐哥冷酷地想着，回去果然还是让峻纬揍一顿唐九洲吧。

tbc.

写得再烂也要为lof的日活添砖加瓦

今天没能找到机会让小齐哥给大家念诗呢，啧

新文卡住了，摸点别的

谨慎观看，是坏人

西厂小黄x死士小石

骠远大将军的府邸被围的水泄不通，里三层外三层都是西厂的人，府内大堂哭的凄惨的女眷跪满地，男眷则是目眦欲裂的瞪住排头那个面若冠玉的男子，将那面庞一寸一寸刻进脑海里，有朝一日可好报仇。

“西厂办事，从来讲情理，还请大将军自觉走一趟，别让臣难做。”

“黄提督，这话就可笑了些。”

无凭无据就能抓人，说明这黄提督真的有恃无恐，骠远大将军知晓此去将没有归路，走的也是决绝。月余后西厂再次围住将军府，奉旨意抄家九族，老将军生前培养的死士为了保护妇孺死的死，残的残。

其中一个面若冰霜，武艺也高强，与黄提督缠斗多时，最终寡不敌众被刀架在脖子上摁倒在地，死士刚想咬破齿中的毒药，被迅速上前的黄提督卸掉下巴，扯下黑面巾。

“顾着些，上上好的金疮药，但不许松绑，也不许把他下巴接好。”

自此将军府全家一百一十余口尽数被诛。

宰辅随后也遭此劫难，黄子弘凡激动的跪在血流成河的宰辅府忏悔叩拜，甚至请来大广寺的方丈为将军和宰辅念经超度。

西厂暗无天日的地牢里石凯依旧昏沉的被绑着，他解不开绳索，下巴也没接上，上好的药伺候着，精细的米粥顺着他的嗓子往里灌，灌进去多少是多少。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他每天盼着黄子弘凡来，来给他个痛快，其他兄弟尽皆战亡，独留他一个受此辱。

像老天爷听到他的呼唤，月后黄子弘凡踏进地牢，凉若玉般的手指抚上石凯的脸颊，他是如此着迷这张脸蛋。像稚童，又像不谙世事的小狗妖初闯人类社会，看起来年岁颇小，偏又双眼古井无波，这叫黄子弘凡真是着迷。

“我揣测圣意抄家将军府也是迫不得已，谁让我截到将军同南越私通的密信呢，功高盖主通敌叛国，这也是臣无奈之举。”黄子弘凡凑上前去嗅着石凯的脖颈，“至于宰辅，他在朝前率百官又起奏弹劾我，我不喜欢。我请了智信方丈超度他们，望他们早日登极乐净土。”

石凯无法回话，常年封闭的心竟升起丝愤恨，眉头紧蹙，刚想吼他，下一秒他就吼不出来了，喉口发出嘶哑的痛吟，干涩的玉势是落在身后的铡刀，痛的石凯双手攥拳紧握住麻绳，他一定会杀了眼前这个畜生。

一定。

他一定也要黄子弘凡尝尝五马分尸的痛苦，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血让玉势逐渐畅行，石凯心脉瘀堵，呕出一口血，竟晕了过去。

而此时的他不会想到，此生将圈于提督府。

*告六系列|番外11，前篇：紧急公关SOS（剧情有衔接）

*新年第一更~告六刚好也一年了，祝大家吃得开心~

***

12月5日当天。

“凯凯凯凯，你起来了吗？你几点出发啊？我现在就要出门啦，我跟你说今天……”

“凯凯凯凯，我已经到机场啦，现在是XX:XX，我大概……”

“凯凯凯凯，我要起飞啦，先不跟你说啦，你要是回我我暂时没办法回你，你……”

“凯凯凯凯，我到啦，你还没醒吗？那你是不是要下午才过来啊？我要不要等你吃午饭啊？我跟你说上回怂哥跟我说了家店……”

……

……

……

从早上开始就被信息和语音双重轰炸的石凯默默听完最新的一条消息，然后放下了手机，依然没有回复。

某人的兴奋状态已经持续了两天，以他对他哥的了解，此刻他但凡给点反应，某人就能原地上天。

在即将会面的当下，拉爆某人的兴奋阈值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总之对他来说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不行，得忍着。

得不到回复，黄子弘凡自然是不太开心的。

但想想反正这回人跑不了，不管怎么样都要出现在他眼前，躲呗，看他能躲多久。

知道是一回事，在意又是另一回事了。

他一整天都在看手机，频率之勤让周围的人都看出来了他在等什么。

有人问，你在等人给你打电话吗？

他笑着摇头，说没有，等问问题的人走了，却又扒拉着小崔扁嘴，说他为什么还不回我？

小崔表示，您且等着吧，麻烦请先干活。

得到‘好无情’一个评价。

小崔常听，早已习惯，“确定跟我这儿要感情吗？我给你你要吗？”

“不要。”

回答迅速且果断，对话暂时中止。

——我到了。

这是黄子弘凡今天收到的第一条回复。

彼时他人在其他工作场地，不能直接杀上门去，只好捧着手机追问——“到哪了？机场还是酒店？你跟我住一起吗？我跟你说哦，阿B会派人来接的，你出来的时候可以慢点不用太赶，他们……”

石凯一边听着消息一边埋头往外走，确实如同某人所说，去酒店的一路都还算顺畅。

直到摆好行李，他才给对面发出了第二条消息，内容是酒店名加房间号，多的话是一个字也没有。

大概是开始工作了，这一次没有得到语音矩阵的狂轰乱炸。

但真的忙到没有时间回复吗？

倒也不是，那厢收到信息后舔了舔下唇，蓦地安静下去是有意为之。

回到酒店，黄子弘凡径直往那条信息透露的楼层跑。

中途小崔在他们自己的楼层下了电梯，离开之前喊了一句，“哥你等会儿还有直播别忘了！”

喊完也不知道人听见没有，电梯门已经关上，显示楼层继续上行中。

……

……

……

tbc

  *ooc见谅

  *请勿上升正主

  *白切黑金丝雀黄×黑帮金主凯

  *甜甜甜

  

   😖 :我觉得我也没写什么就被屏了

  坚强人再来试一试

  密码:我想睡觉首字母

  请点表情

summary：我和我老婆睡觉有什么不对吗？

  霸道总裁元元✘顶流歌星耶耶

  青梅竹马梗伪包养(好不好饭凑合着看)

  石凯上热搜了。

  原因是他和黄子弘凡出入酒店被拍到了，于是出现了他被黄子弘凡包养的话题。

  此时黄子弘凡正在给石凯按摩，石凯在给他俩生的小耶耶舔毛。

  “不哭不哭……”石凯哄着崽崽，黄子弘凡看着热搜，眼神乱飞，生怕被石凯发现。

  黄子弘凡有什么小动作瞒不过石凯，“怎么了元元？”

  “那个什么……没事儿……”黄子弘凡蜂蜜小狗微笑，把手机藏在屁股后面，“你……你想喝水吗？”

  “什么乱七八糟的？”石凯一把抢过手机，看到热搜嗤笑一声，“什么大不了的？”

  随后发微博：就是被包养了怎么滴？？？

  经纪人邵明明变成名画呐喊，发出尖锐的爆鸣声。

  用黄子弘凡这小子的话说，石凯就是他命中注定的老婆。

  “你知道的，我从小就有老婆。”每次谈生意谈嗨了，喝酒喝过了5分钟，不管对象是谁是哪国人，黄子弘凡都会说上这么一句。

   生意伙伴的酒还端在手里，人已经懵了。

  “哎嘛，还有这事儿，我不知道啊。等等，和我有什么关系？？？”

  黄子弘凡和石凯确实是从小就认识。

  黄子弘凡是有钱人家的少爷，石凯是住家保姆的孩子。

  石凯小小的很是可爱，头上顶着两团棉花一样的东西往妈妈后面躲，黄子弘凡觉得可爱，走上前去牵人家小手，“你……你好可爱呀！”

  手也软软的。

  第一次看见兽人幼崽的黄子弘以为石凯是宠物，在房间里偷偷用龟宿给人搭了一个小狗窝，邀请石凯来住。

  然后被妈妈教育了。

  “兽人不是宠物，不可以让人住狗窝！”

  黄子弘凡捂着脑袋，“不能住狗窝那就是能住被窝了。”

  黄子妈妈：“啊？”

  CPU烧了。

  住家保姆住在别墅旁边，黄子弘凡老跑去那里看小狗，黄子妈妈只好把住家保姆安排的离儿子近一些。

  黄子弘凡从小就开始养老婆，就算他当时可能不知道“老婆”这个词是什么概念。

  “你一半我一半。”黄子弘凡把小饼干咔嚓一掰，送进了石凯手里，看着小狗小口吃着，饼干渣粘在他圆圆软软的脸蛋儿上，“下个星期妈妈让我学钢琴，我不乐意一个人学，你陪我好不好？”

  “好呀。”石凯咧开嘴笑。“谢谢哥哥。”

  “你真可爱。”

  钢琴老师夸黄子弘凡学得好，小小提了一嘴石凯好像有点音乐天赋，石凯听不懂，倒是让黄子弘凡高兴了好久。

  下了课黄子弘凡拉石凯找他的好哥哥玩，“不要害怕，你一定会喜欢他的，哥哥是只猫猫，可好看啦！”

  蒲熠星抖抖黑色的耳朵，“你拉着他的手来见我，跟拉着媳妇儿似的。”

  “媳妇儿是什么啊？”

  “是老婆，是一辈子要在一起的人。”蒲熠星合上手里的书，用书敲了敲旁边的猫耳少年，“就像我和他的关系。”

  “也不一定非要在一起。”郭文韬也不转头。

  “没办法，家族联姻嘛韬韬。你这小媳妇儿是谁？”

  “哦，就是我老婆啊。”黄子弘凡大眼睛扑闪扑闪的。

  “嗯？”蒲熠星一脸懵逼，连从未见过的大哥哥也转过头来。

  “因为我会和凯凯永远在一起呀！”

  黄子弘凡把石凯拉到旁边玩，悄悄的问他，“你愿不愿意和我永远在一起啊？”

  “嗯……可以啊。”小狗嘬嘬手指。

  “太好了！”黄子弘凡亲亲石凯的小狗耳朵，痒得石凯wink了一下。“有老婆啦！”

  晚上黄子弘凡就把这事儿给妈妈说了，妈妈不懂他在玩什么，要把石凯送回保姆那里去，这小子把人塞进被窝里，压在被窝上面呜嗷。“凯凯为什么不和我一起睡，我要和凯凯一起睡！”

  石凯要被压死了，艰难的蛄蛹着身子，勉勉强强把鼻子伸出去呼吸。

  黄子妈妈没办法，“好了好了，就一起睡吧，你快起来，凯凯要被你压死了。”

  撒泼打滚儿是很好用的，从此黄子弘凡就和石凯同吃同睡同学习，就这么到了少年时期。

  黄子弘凡拿着耳夹夹到石凯毛茸茸的耳朵上，耳朵也抖了抖。

  “难受吗？”

  “不难受。”石凯摸摸耳朵，“好看吗？”

  “嗯。”石凯写着作业，黄子弘凡看着石凯，“凯凯，最近跟甄晓玩的很好啊。”

  “对啊，他今天下午约我去打球。”

  “可是今天下午我加了一节钢琴课，你唱我弹我才学得快啊！”黄子弘凡捏着石凯的衣角，可委屈了。

  “你最近你加了好多课，没关系，我发消息拒绝他。”

  “凯凯最好了！”黄子弘凡抱住石凯就是一顿乱蹭，在石凯看不到的地方露出得逞的笑。

  怎样留住人见人爱的小狗呢？

  最近总是有人摸摸石凯的耳朵，拉拉石凯的手，黄子弘凡内心的小恶魔都要压不住了。

  “嗯……小狗是需要主人的。”蒲熠星写着高数题，摸着下巴思考。

  “对啊，我是石凯的狗。”黄子弘凡嘴比脑子快。

  听了这个郭文韬本子上要写的数字突然就写成了狗，他啧了一声，“你是什么牌子的恋爱脑！？”

  “哎呀，那不是石凯嘛，要恋爱脑也是凯凯脑。说到小狗，在他身上留下标记不就好了吗？”蒲熠星合上了本子，看着黄子弘凡砰的一下就红了。“不是，你想什么呢？”

  “凯凯还小呢！”黄子弘凡捂住自己的脸。

  “你大到哪里去吗？就只是让你在他身上留点一眼看上去就是你的东西，我是这个意思！”蒲熠星挠挠耳朵，“霸道总裁听说过没有？”

  “没有，”黄子弘凡响指一打，“不过我知道你书柜里肯定有10几本，借好哥哥几本。”

  “对了，”黄子弘凡挑了几本书，“你们不是商业联姻嘛，几年过去怎么连孩子都有了？？”

  郭文韬：“还没生下来不算孩子。”

  “啊？”蒲熠星炸毛，“你都老婆从小孩儿养起还不允许我先婚后爱了！？”

  ——一个元元练习霸道总裁语录的分界线——

  “男人！”黄子弘凡壁咚石凯，“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嗯，凯凯？？？”

  黄子弘凡看着石凯跑动的身影，“很好男人，欲拒还迎对我是没有用的。”

  邵明明：“你说刚才那个是你未来老公啊？怎么觉得脑子有点……”

  “没事儿，”石凯回头看练习霸道总裁语录的黄子弘凡，“你看他多认真啊。”

  邵明明：“老铁你……恋爱脑啊？？！”

  石凯很爱抖耳朵，耳夹随着耳朵晃动好看极了，黄子弘凡满意的欣赏着。

  耳夹是有重量的，石凯抖耳朵要比从前用力些，就算这样石凯也一直戴着，戴了很久很久。

  “哥！”石凯又长大了些，扑进黄子弘凡怀里的时候，后者觉得自己差点抱不住了。“哥你今天请假去金融课，今天的课你记得补上。”

  黄子弘凡帮他拿着包，财团的继承人已经开始脱离学校，深度学习金融课程，不过黄子弘凡总会抽出时间来接石凯。

  “我最近学了娱乐圈相关的金融知识，你不是想当歌手吗，放手去唱，哥给你兜底。”

  石凯甜甜的笑，“你这么帮我，我怎么报答你啊，说起来你从小对我就无微不至的。”

  “跟我还分这么清楚，回家吧。”

  石凯从兜里掏出了什么，又摸了摸耳朵，黄子弘凡听到了悦耳的风铃声。

  黄子弘凡的视线秒速从电脑屏幕离开，石凯手更快，把耳朵捂得死死的，“先给哥听个声，晚上在看好不好？”

  “也行。”黄子弘凡咽了咽口水，“凯凯，你的耳朵全立起来了。”

  “嗯，我长大了。”石凯遮住一侧耳朵，愉悦的哼着歌。

  “嗯……”时间线回到现在，石凯抱着崽崽窝在黄子弘凡怀里睡得安稳，“当天晚上发生什么来着？？”

  哎嘿嘿，当天晚上凯凯耳朵上戴着黄紫红配色的耳环，坐在他怀里往死里钓他。

  风玲耳环的声音真好听，凯凯的耳朵也好软。

  “今天生理课上讲到兽人的发情期了，”石凯坐在黄子弘凡的怀里用毛茸茸的耳朵蹭他的喉结，“不是说我是你老婆吗，你不履行义务啊……”

  “嘿嘿嘿……嘿嘿嘿……”一想到关于石凯的事，黄子弘凡都会傻笑。

  “元元……”石凯迷糊着眼睛，“你怎么又傻笑了？”

  黄子弘凡低头吻石凯，吻到石凯呼吸不过来，只好小狗哼唧，尾巴在床上拍拍打打。

  “黄子，真坏！！！”

  “你睡吧，”黄子弘凡安抚石凯，“热搜的事我去处理一下。”

  黄子弘凡发了微博。

  【各位走过路过不要错过，黄子卖瓜，自卖自夸，都来吃瓜，好吃顶呱呱！】

  【各位应该已经知道石凯已婚的传言了，这里澄清一下，这不是传言，这是真的！哎，你们猜是谁，猜不到吧，就是我呀！】

  【哎呦呦呦，今天拍到的金主也是我，但我和凯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绝美爱情佳偶早成两年了！怎么了怎么了，我和我老婆睡觉有什么不对吗？】

  【你们是不是嫉妒我，为什么嫉妒我呀，不会是没有自己的老婆吧，不会吧不会吧，真可怜啊，我不但和凯凯贴贴，我还和凯凯生崽呢！！】

  【不会还有人没有香香老婆吧！不会吧不会吧！】

  【我有老婆我先亲了！】

  最后附上了一张石凯和崽崽抱在一起安睡的图片，黄子弘凡的嘴还贴在石凯的耳朵上。

  经纪人邵明明再次发出了尖锐的爆鸣声，厥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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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通人过日子/短打

吵架了。

什么原因来着？不记得了。

吵完架后的周末两人一起回了趟奶奶家，远离市区，路程四十多分钟，如果不堵车的话。

奶奶上了年纪，身体不好，这那一身病，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家里人必然是会应和她合理的要求。老人家前些天打电话来说想吃羊肉，石凯就上集市让老板炖了一锅汤，然后连锅一起端回奶奶家。

那锅羊肉刚放进后备箱，黄子弘凡就从驾驶座那锁上了车门，石凯站在车子后排外面拉不开门，冷着脸凶他，“你再耍脾气试试？”

黄子弘凡咬牙切齿，随后从里面拉开了副驾驶的门。

以前有一回吵架，又不得不一起坐车回家，石凯二话不说坐了后排，气了黄子弘凡一路。

“我是你男朋友不是你的出租车司机。”

石凯哦了一声，接着低头玩手机玩了一半的路，在堵车的间隙抬起头，“你能不能别磨牙了，跟狗一样。”然后低头继续玩手机，看也不看黄子弘凡白了又红，红了又黑的脸色。

到奶奶家时正好饭点，把羊肉放火上烧一烧，还很鲜，汤也很甜。石凯坐下前帮奶奶舀了一碗，帮爷爷舀了一碗，那边爸妈的已经由黄子弘凡舀上了，一家子坐成一桌，石凯和黄子弘凡在圆桌两端你看我我望你，就是不笑一下。

吃饱了饭奶奶把石凯拉到一边问，“你跟小黄吵架啦？”

那边爸爸提了两张木凳靠阳台门坐，另一张坐黄子弘凡，当父亲的威严自然在，皱着眉问这小年轻，“你是不是惹小凯不高兴了。”

石凯回握奶奶的手，“没事奶奶，小矛盾，一会儿就好了。”

奶奶还是不放心，“你俩今天都不太说话，到底什么事啊？”

“哪有什么事，就是小吵了一架，不碍事，回头我跟他好好说，一会儿就和好了。”

奶奶摇摇头，拍拍石凯的手，“你俩好好过日子，奶奶才会放心去。”

“别说这话，奶奶长命百岁。”

那边阳台门就没这么温情了，黄子弘凡愁眉苦脸，撇着嘴倔强，“我没惹他，是他惹我了。”

“人小凯乖得很，惹你什么了？”

黄子弘凡这口气憋着，不说出来难受，说了又觉得矫情。连母亲都凑了过来，跟哄小孩一样哄他，“有什么事都好商量，你俩好好把话说清楚，小矛盾的尽快解决，大矛盾能解决的也别过夜，你俩过日子呢，要想过那就好好过。”

当然想好好过日子，黄子弘凡做梦都是跟石凯白了头后在公园散步还要斗嘴今天能不能多吃一个冰淇淋的场景。别说多想着念着了。

这架吵的，也不是个事儿。

黄子弘凡难得下厨做了一桌菜，四点提前下早班去超市买了菜然后在厨房里跟着教程做的。一桌菜做到七点钟，腰酸背疼，石凯回家看了一眼后就坐沙发上看手机了。

“什么事啊能不能先来吃饭。”

“再等会儿，五分钟后就去吃。”

“排骨都快冷了。”

“马上了。”

这一声“马上”直到黄子弘凡扒了半碗饭石凯都还没好，这哪能没有脾气呢，那盘子黑乎乎的糖醋排骨立马就让黄子弘凡冷着脸倒进垃圾桶里了。

“你发什么脾气？”石凯不高兴地皱眉，“好端端你倒掉干什么？”

黄子弘凡没什么心情，语气也不大好，“排骨太难吃，倒掉了。”

“那也不能浪费。”

“那你到底来不来吃饭。”

“我在忙。”

“忙什么，忙到都没时间吃饭了。”

然后两人展开了半个多小时关于“讲理不讲理”，“工作重要还是我重要”，“成年人别太幼稚”之类的话题辩论，到最后黄子弘凡拎着枕头去睡客房，一副我们再不要有来往的模样。

其实也可以不吵架，如果石凯没把工作上的情绪带回来，如果黄子弘凡再冷静的等一等。但是人类的情绪千奇百怪，哪怕谈了几年半个灵魂已经融入彼此生活不管个人还是家庭都已把两人定终身，也还是会为了柴米油盐酱醋茶吵架，也还是会无意把最亲近的人当成情绪发泄点。

可以避免的小事，也可以为此吵到脸红脖子粗。

随后黄子弘凡被父亲拱去洗碗，石凯就倚在流理台边看黄子弘凡。

“但是没吃上你做的排骨，还真的挺可惜的。”石凯说。

黄子弘凡看了他一眼，“早就叫你来吃了。”

“你应该在我进家门时给我一个拥抱，那样我就会把坏情绪丢在家门外了。”

“哦。”黄子弘凡甩甩沾了洗洁精泡沫的湿漉漉的手，两边叉腰语气不爽，“那我一顿饭做了两个多小时腰酸背疼你才应该给我一个拥抱呢。”

两个人大眼瞪大眼，谁也不服输，跟动物世界里的肉食动物一样，凶得很，谁先逃跑谁是孬种。

但是——他们是人，互相爱着的人，并不是动物。

“你说得对。”石凯还是那样瞪着眼，但是肩膀塌了人也松懈了，“我觉得我俩互相都应该给对方一个拥抱。”

带着晚饭烟火气和洗碗时的柠檬味泡沫，通过最直接的拥抱，传递了彼此的温度。

回家前奶奶给俩人一人包了个红包。老人家一向喜欢这样，给离家的孩子包上祝福，可以是“回家路上一路顺风”，也可以是“大家都好好的，顺顺利利。”

对于老人朴实的愿望没有拒绝的理由，接过红包后黄子弘凡就牵上了石凯的手坐上车。

回程不堵车了，四十分钟正好回到自己的小家。石凯下了车去后备箱提从奶奶那拿回来的来自家人的爱，几袋子东西提到最后看到摆在那的银色的大锅，空荡荡的，大张着嘴跟石凯打招呼。

发动机声音停下的下一秒，黄子弘凡听到石凯气鼓鼓地喊，“黄子弘凡，锅盖呢？”

整个后备箱和车厢里都找遍了，只有洗干净了的锅身，没有锅盖。

石凯不高兴，“我这新买的锅才第一次用，你就把锅盖弄丢了！”

“在奶奶家里，洗完忘记拿出来了。”

“那你放那么远干嘛呀，不跟锅身放一起你丢那么远盖房子呢。”

“是是是，盖房子。”黄子弘凡边应边把石凯手里的东西提过来，两手满满站着听石凯抱怨，然后才应到，“下次回奶奶家拿就是了。”

石凯把那口锅拿出来，提在手上甩，“真是服了你了。”

然后两个人一前一后走着，穿过地下停车场，进电梯，再出电梯，到达家门口。

密码锁提示开门的声音响起来，黄子弘凡问，“进门吗？”

“进啊。”

“先放东西？”

石凯手里的锅先落地，再是黄子弘凡手上的几袋子东西，湿的那些都放进锅里，干的放不下的放在外面的地上。保持地板干净，不然黄子弘凡打扫起来又要指指点点了。

门口半开，两人手里都没了东西，就站在门口你看我我望你。

屋里只有月光照进来，映在两个人的半边脸上。

黄子弘凡说，“我今晚想睡个好觉。”

石凯呛他，“我又没有不让你睡。”

黄子弘凡：“我的意思是，客房的床不舒服。”

石凯：“那就回主卧。”

黄子弘凡：“不吵了？”

石凯：“我难不成为了个锅盖跟你分手不成？”

黄子弘凡：“那抱一个？”

那就抱一个吧，一如往常吞吃所有的坏脾气，在风雨摇晃中，用拥抱隔绝冰冷。

那就抱一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