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是之前未亡人封面的重绘!!!
一直觉得自己的水平不足,就去沉淀了一下嘿嘿嘿
要去做毕设啦!约么五月份之前都会处于掉线状态,等我搞完毕设给大家带来更精美的作品!!✨
此图作为外章封面准备做点制品,不可私用,大概下个月初会宣群ᕕ ( ᐛ ) ᕗ
二编:已经宣群啦,欢迎小伙伴来蹲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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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佣】被迫和死对头卖腐3
温柔阴暗少爷杰×理性隐忍事业狂奈
死敌,娱乐圈,双顶流,微黑社会
全文5w+,囤稿日更(看数据随机掉落双更)
“死对头超过七年就不是死对头,是同性恋”
5
拍摄地是个旧军工厂,很宽敞,四面漏风。奈布走着,面不改色,刻意没有表露出寒意,却感觉裸露的半截小腿宛如被千刀万剐。
他遇到了卢卡。
看这个人露出犀利的神色张牙舞爪地朝他扑过来,还故作欲盖弥彰地强调“我不是监管我不是监管”,奈布就知道他肯定不是监管者。
这人最多打两层反逻辑。
不过,监管者是谁这个问题连逻辑都不需要。
宣传和预告炒出血海深仇,就差把“杰克奈布今天必须死一个死谁尽请期待”打在海报上了。他俩要不是对...
温柔阴暗少爷杰×理性隐忍事业狂奈
死敌,娱乐圈,双顶流,微黑社会
全文5w+,囤稿日更(看数据随机掉落双更)
“死对头超过七年就不是死对头,是同性恋”
5
拍摄地是个旧军工厂,很宽敞,四面漏风。奈布走着,面不改色,刻意没有表露出寒意,却感觉裸露的半截小腿宛如被千刀万剐。
他遇到了卢卡。
看这个人露出犀利的神色张牙舞爪地朝他扑过来,还故作欲盖弥彰地强调“我不是监管我不是监管”,奈布就知道他肯定不是监管者。
这人最多打两层反逻辑。
不过,监管者是谁这个问题连逻辑都不需要。
宣传和预告炒出血海深仇,就差把“杰克奈布今天必须死一个死谁尽请期待”打在海报上了。他俩要不是对立阵营,真的,奈布第一个举报这个综艺虚假宣传欺骗观众。
卢卡哈哈大笑,拍着他的肩膀:“放心,兄弟,我们求生者永远是你最坚强的后盾。”
奈布神色微动:“好兄弟。”
“兄弟,其实我有一个战术。”
“怎么讲?”
奈布刚问完,卢卡就炸了个机。
“……”
“几个意思?”
再抬头,卢卡已经跑出十米之外了,“我已经帮你把他招来了,能不能把握机会在你了!吸引火力牵制监管拯救世界就靠你了兄弟!”
看着左前方泄露出的红光,奈布真的想追上去掐死卢卡。
奈布犹豫了几秒,还是没选择躲,而是转去了一个板区。毕竟……毕竟屏幕前还有他女友粉呢,躲起来让她们怎么看自己?!
节目组为了营造紧张的气氛,在每个人胸口挂了个心跳感应器。看着熟悉的身影踱步而来,奈布感觉自己心脏跳得格外明显。
两年过去,杰克对自己究竟是怎样一个态度?
……怎样都好,大不了打一架吧。
某一瞬间,疯狂的念头在奈布心里扎根,绽开一朵恶之花:大不了打得鲜血淋漓皮开肉绽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然后一起下地狱……这才是死对头应该有的完美结局。奈布被这突如其来的扭曲的念头给吓了一跳,花瓣片刻间枯萎。
果然和神经病打久了也会变成神经病……
然而杰克好像没有看到他,而是走向了艾玛所在的那台机子。
“……”
当然,也可能是看到了他,但躲开了。
看来这钱大家都赚的不太愉快啊。
和杰克“擦肩而过”后,没修多久机,艾玛就上椅了,奈布救人。他赶到那里的时候四下无人,艾玛被捆在“狂欢之椅”上绑了个活结,很配合地"挣扎”。奈布一扯活结就能走。但凭和杰克争锋相对多年的经验以及综艺的尿性来看,绝对有诈。
奈布警惕地望过四周,专门绕过去,确认了一眼危墙背后没人才敢交互。等把艾玛捞下来的时候,才发觉卢卡已经倒地了。
看来杰克也知道他绝不会轻举妄动,干脆就懒得埋伏他了。两个人就这样又一次错过了。
奈布说不清自己是该庆幸杰克没有蹲守他,还是该为他遮遮掩掩地不肯露面感到恼怒。
看来杰克真的在避开他。
这很反常,毕竟以杰克在娱乐圈爱谁谁的性子,现在应该一点不掩饰恨意过来找自己开撕了才对。
更反常的是,他竟然答应卖腐。谁绑架他了?!
由此可见这事儿多半是不成了,两个人的恩怨太深,丘比特射一箭都无法化解了。
游戏过半场,场上两台机剩两个人,平局都得靠搏。大家都是第一次上这个综艺,还不太懂得把控局势,但杰克却很老练地知道干扰修机、控场,奈布也考虑着其中逻辑,揣摩他的用意以此克敌。
奈布怀疑节目组给他开过培训班……不管怎样,这人还是和以前一样老谋深算,奈布只好认栽。
等他补好血,低头时猛然发现,手腕处不知道什么时候撞出了一块青紫,摁一摁还怪痛。
奈布没在乎,就仍由它紫在那里,去找密码机。
他才修不到半,余光中,微弱猩红的光点点逼近,他微一侧身,刀刃在他耳畔划出凌厉的风声。紧接着,又是一只手直冲他背部而来!奈布一掌拍开,名牌只被撕开了一个小角。
杰克为了赢过他,真是越来越不择手段了。
奈布贴好名牌,转过身,“就这样打招呼啊?”
杰克装作没听到,左手握拳,右手抽出刀刃,那双凌厉而多情的眼略带笑意地望住奈布,
“这么冷的天,热热身吧。”
当然,这个刀肯定不是真刀,划到也不会怎么样,就是能在名牌上划上一笔,划过了名字这张名牌就算报废。但即使是道具,和杰克瘦削肃杀的身形搭配起来还是十分牛逼。
也许是为了给刚才的偷袭挽尊,杰克很绅士地等奈布转到板区才开始抓人。杰克来势汹汹,很多时候刀尖只差分毫就能划掉他半条命,但奈布也不是吃素的,总能在关键时刻盖板躲过一劫。但板子总会被用完的,终于,在转点的时候,奈布露了破绽,让杰克划了一刀。
杰克“擦刀”的时候,面具后的那双眼,有一瞬间让奈布想到食饱餍足的肉食动物。
天要绝人路。奈布往前一看,前面板区的板被用得所剩无几,前人玩板后人玩命,奈布知道这样下去很快就会被抓到。
隔着一扇窗时,奈布忽然不跑了。
杰克愣了一下,也面对面地停了下来。
“怎么了?”杰克显得很有耐心。
这一举动让奈布确信杰克真的是疯了。
综艺里抓人时经典求情环节,换做其他人,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就像小说里反派面对主角将死时提出的问题都要认真回答一样。
但问题是,杰克最擅长的是就是不给人面子。
曾经就出现过,杰克在综艺里利用嘉宾说话间隙撕对方两张名牌逆风翻盘获胜的事,当时引起热议,杰克和工作室一声不吭,后来曝出是那个嘉宾挑衅杰克这队在先。
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个人的睚眦必报。
他不把人放心上的时候可以懒散、讲究绅士风度,可一旦和对面有仇,他必定不择手段。
杰克真的会为了节目效果对奈布好声好气吗?
奈布很怀疑。怀疑就会产生不安的危机感。
所以他选择……
——奈布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伸出了手。
猎物在产生危机感时会拔腿就跑,但奈布不同,他通常是捕食者,所以伴随着危机感滋生出的,还有一种让心口酥麻的兴奋。
——“我好冷。”
所以越是危险,他越要主动出击!
叮——
“毕生的死对头”向您发来了一条卖腐请求^^
不是恨吗不是遮遮掩掩不想配合吗,呵偏要踹你进火坑看你卖不卖^^
“……”
杰克根本不懂奈布的心路历程,他还在权衡着这算不算服软,但这轻飘飘的一句确实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因为奈布脸上很诚实地写了四个大字:
“和!我!卖!腐!”
奈布不知道这短短的五秒杰克想了些什么、做了什么样的思想斗争、放弃了什么样的操守……
当时那件斗篷离他只有不止1公分!但是四分之一柱香之后,这件斗篷的主人,将会无可自拔地恨死他!……因为他决定卖一个腐。
杰克解下斗篷,抛了过去。
在杰克身上恰好合身的斗篷,罩在奈布身上却长了不少,把他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杰克撑着窗户,一言不发地盯着他一颗一颗扣好扣子,眼神很耐人寻味。
奈布扣好最后一颗,理了理领口。正准备宣布游戏继续,冰凉手腕突然被一阵温热包裹,吓了他一大跳。
杰克抓住他瘦伶伶的手腕,盯着淤伤,“碰的?”
“……”
“啊?”
杰克:^^
我草。
高!实在是高!
高手过招,招招致命。前有男友外套后有霸总抓手腕。生怕女友粉跑不完,生怕工业糖精齁不死cp粉是吧!
我看你真他妈想听《真相是真》了!
奈布咬牙切齿,皮笑肉不笑地道:“是啊。你不会要从口袋里拿药给我涂上吧?”
剧本里没这出啊。
杰克看了他两秒,然后。
然后。
真的把手伸进了口袋。
“……”
奈布有理由怀疑,这个淤伤是被蓄意谋害的。
“你干脆让我早点抓到得了。”杰克给他涂药,冰凉的指腹在他手腕上揉磨,匀开碘酒,目光依旧望着奈布的眼睛,换做两年前初出茅庐的他,估计已经满脸通红浑身起鸡皮疙瘩了;但现在的他,已经能做到脸上无波无澜。
但他仍把脸扭开了。
……还是不能对视,一对视就破功。
“萨贝达,认识那么久,你就不能让让我么?”杰克歪了歪头。
“这样你会甘心吗?”奈布反问。
世界上最了解的两个人莫过于对手与对手,奈布知道杰克和他一样,都贪婪地期待着一场有血性的竞技。
杰克露出了不言而喻的微笑。
中场休息结束,角逐继续。艾米丽已经开了一台机。奈布知道,现在杰克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自己吸引了,定然不会去抓艾米丽,只要再牵制一会儿,就算只有一个人出门也好。
奈布转过身,手背在背后护住贴名牌的位置。
两个人面对面地在短板区博弈,纷飞的雪落在两个人中间。杰克竟不自觉放慢了脚步,他想起两年前的那个夜晚,当时隔开他们的是瓢泼大雨,如今却是铺天盖地的雪花,飘飘摇摇。
当时杰克在屋檐下被逼得不能上前一步,两人中间隔着无可僭越的黑幕,此刻却离得很近,好像伸出手就能触碰到。
奈布好像弯了弯唇角。
不知道是也想起了什么,还是也觉得这竞技和谐得有点滑稽,一点都不像他们期待的那样有血性。
奈布放下这片板区的最后一块板。杰克紧随其后,此时此刻,两人的距离不过咫尺之间,他一抬手就能碰到奈布的后背。
但此时,杰克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极其低级的错误。忽略了一个任何人都看得出的事实。
——斗篷把奈布的名牌也给盖住了。
刀刃落在他背上,连道痕迹都没留下。
“……”
被奈布刻意营造出的和谐甚至几分暧昧的氛围瞬间崩塌。
杰克觉得,自己真是太好骗了。
在板区磨蹭倒不是为了保护最后的名牌,只是为了不让他意识到这显而易见的点;而那若有若无的微笑,估计是在嘲笑杰克好忽悠吧。
杰克又好气又好笑,“你这样我就甘心了吗?”
嘟——大门通电的声音彻响全场,震耳欲聋。
“不甘心又怎么样。我赢了啊。”
奈布扯着斗篷回头,唇角一勾,眼里几分得意和挑衅,“谁要和你你死我活?我只要利益。”
……
不知道的可能会觉得是在炒一种很新的CP,节目组也把这句极具攻击性和讨论度的话剪了进去,包括后来网上为这一句入坑的人也不少。
但杰克听得懂这句话。
游戏胜利是利益,炒CP的红利也是利益。
没有暧昧没有拉扯,大家都只不过逢场作戏罢了。
【隐囚】绝对不会心软
·答应给大家的小甜饼来喽,包甜包he,造谣式重逢,全文加彩蛋共2w5k字,ooc是我的
·summary:阿尔瓦准备报复卢卡斯。他坚信自己绝对不会心软。
0.
阿尔瓦提交完所有的资料,在那份文件的末端签上名。他垂着眼睛看自己的名字,阿尔瓦·洛伦兹——这个他在人世间过期的身份、没用的记号、往事的痕迹。
收回目光时他的表情并没有波动,阿尔瓦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权杖的表面,有人走近他,俯下身朝他恭敬地汇报着某条路线。大约半分钟,阿尔瓦起身,不紧不慢地迈动步子,他走的并不着急,仿佛要赴的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约。
他在那扇铁门前站定,对着...
·答应给大家的小甜饼来喽,包甜包he,造谣式重逢,全文加彩蛋共2w5k字,ooc是我的
·summary:阿尔瓦准备报复卢卡斯。他坚信自己绝对不会心软。
0.
阿尔瓦提交完所有的资料,在那份文件的末端签上名。他垂着眼睛看自己的名字,阿尔瓦·洛伦兹——这个他在人世间过期的身份、没用的记号、往事的痕迹。
收回目光时他的表情并没有波动,阿尔瓦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权杖的表面,有人走近他,俯下身朝他恭敬地汇报着某条路线。大约半分钟,阿尔瓦起身,不紧不慢地迈动步子,他走的并不着急,仿佛要赴的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约。
他在那扇铁门前站定,对着跟在他身后的安说道:“走吧,我们去见一位故人。”
1.
“卢卡·巴尔萨,赶紧醒醒,你被保释了。”
穿着制服的狱卒拍打着铁门,对着阴暗牢房的角落大声吼道。
他无疑是个精明鬼,看到阿尔瓦穿着昂贵气度非凡,明白这大概是个他惹不起的人,因此对待他要保释的对象卢卡语气要比平时好上不多。
不过这位名叫卢卡的犯人好像昨天被其他的好事之徒泼了几桶冷水,半夜发起了高烧——这种事狱卒当然是不管的,听了几句就当耳旁风了。可现在卢卡的生病好像变成了他必须要面对的问题,联想到长官对阿尔瓦的恭敬态度,狱卒一边在心里骂骂咧咧,一边动作不慢地拿钥匙打开了门。
牢房里当然没什么阳光照进去,甚至连窗户也没有,空气潮湿得很,散发着难闻的味道。
阿尔瓦站在门口,目光甚至没往牢房里头看。
狱卒一看他这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心里猜测里头那个囚犯于这位大人物而言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存在,因此为卢卡烦心而产生的怒气外露了些许,他气冲冲地走近,刚刚拿过鸡肉的油腻的手就要抓住卢卡的头发了,没想到门口的大人物发了话——
阿尔瓦表情不变:“他就是卢卡·巴尔萨?”
抱着猫的安面容平静。
“是的是的。”狱卒停住了手,忙不迭地回应:“这小子就是卢卡·巴尔萨,我们这儿的刺头,能被您保释,真是他天大的福气。”
阿尔瓦挑了挑眉,终于纡尊降贵地走进了这间牢房。
牢房不大,铺在地面上的草沾满了腐烂味道的水汽,墙角结着蜘蛛网,新的旧的,此外还有窸窸窣窣的不明声响。
阿尔瓦拄着权杖缓缓地走向那张只由一块木板搭起的所谓的床,权杖末端有规律地敲在地面上,压迫感十足,令人无端心里发紧。
但这些昏睡中的卢卡听不到,他仿佛置身在可怖的噩梦里,眉头紧锁,面上是不正常的潮红。
“他怎么了?”阿尔瓦淡淡问道。
狱卒回答:“大概是受了寒吧,我也不清楚。”
他撒了谎,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谁知道阿尔瓦会不会拿这事做文章。他战战兢兢地等着大人物发话,没想到阿尔瓦就站在那里,什么也不做,低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卢卡的囚服已经又破又旧,他没钱、也放不下仅有的自尊去讨好狱卒,而和狱卒打不好关系,就表示着他在任何事情上都要受到苛责。正如他现在蜷缩在这块阴冷的发潮的破木板上,连床被子也没有,只能徒劳地双手环抱着自己,企图以此留住这幅躯体的丁点温度。
脑海里像烧着一片火海,脖颈以下却仿若置身冰天雪地,他已然分不清是什么季节了,只知道自己离死亡好近。卢卡觉得自己的喉咙里堵着血块,于是从唇齿间流露的,都是意味不明的呓语。一个名姓破碎成好多片,他就把这些字藏在乱七八糟的话语里,自欺欺人地想他谁也没有思念。
他好像快要死了,是死在冬天吗?不知道;今天是艳阳天吗?或许吧。卢卡的意识渐渐地模糊了,可他本来就不清醒,再下坠也不过是落进更昏暗的深渊而已。
卢卡又冷又疼,死亡在这种时候反倒成了一种恩赐。他喘息着,指甲把掌心都磕破了,流出还温热的血。
但比死亡更快迎向他的,是一双冰凉的手。
那双手穿过他的肋骨,环过他的腰身,将他轻轻抱起。他落进一个宽厚的胸膛,耳朵抵住谁的心脏。
那里没有半点哪怕微弱的跳动。
抱住他的人和他一样冰冷,可是拥抱他的力度却像是在和死神抢人。
有厚实的披风盖在了他的身上,卢卡久违地感到暖意,他贪婪地把自己蜷起来,试图将自己变得更小、更小,好躲进一方小小的天地里。
抱着他的人纵容了他这番得寸进尺的行为,却偏偏要说:“卢卡斯·巴尔萨克,我是来还给你痛苦的。”
2.
切,卢卡不屑地想,那就别把他抱那么紧。
紧到让他恍惚间产生了错觉,以为自己是多么珍贵的宝物。
3.
梦里是无休止的打骂,他曾拥有的贵族的身份,无疑成为了其他犯人殴打与谩骂他的祸源。有些恶意是没有理由的,但前半生顺风顺水拥有老师庇护的卢卡不知道,他的骨子里向来保持着不肯低头的骄傲,于是未曾跪地的双膝也成了他遭受苦难的缘由。
痛苦和鲜血构成他的梦魇,卢卡一向是咬着牙捱过去,谁也不会想到,电磁学瞩目的新秀、被称赞有无限潜能的天才,如今是个谁都能踩上一脚的囚犯。
可那又什么关系,他始终顽强又固执地维系着摇摇欲坠的自尊,被打得再狠也不会求人——大概直到他死去的那一刻,他也不会辜负自己仅剩的矜傲。
疼痛是惯有的,此刻感受到的暖意才是不寻常的。卢卡竟然感受到了阳光照在身上,天呐,多么可笑啊,他被关在监狱的最里层,哪里能瞧见太阳。
或许他就要死了,这是回光返照,但死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吧,他反而应该要庆幸直至死亡的一瞬,他也没有低下他的头颅。
可是,可是要是死亡再提前一些到达就好了。
卢卡依稀记得有谁将他抱在怀里——要是死在那个瞬间就好了,那个怀抱那么熟悉,仿佛他等了许久,久到让他在神志不清的时候,也本能地想要为此落泪。
但在心脏剧烈地跳动几下后,卢卡猛地睁开了眼。
入眼是一个陌生的房间,很简便的装修风格,没有多余的装饰物,一张床,一个衣柜,一扇落地窗,再没有别的了。可这样的房间已经是身为犯人的卢卡不敢奢想的了,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到这个房间里了,显然那些捧高踩低的狱卒们不会如此好心。
卢卡低下头看看自己身上干爽的衣物,怀疑自己是真的死了到天堂了。
片刻后他听见有人推门的声音,卢卡屏气凝神,满脸戒备。
进来的是一位他不认识的女士,那位女士将手里的托盘置放在他床边的矮柜子上,卢卡定睛去看,发现是一碗粥。说实话他只有些饿,这个“有些”并不夸张,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卢卡印象里自己已经一天没进食了,持续几个小时的高烧让他没有力气去够那碗放在门口馊了的面,然而现下他却只感到稍许的饥饿,和他预想的差远了。
那位女士朝他一点头,便算打招呼了,随后她收走托盘,留下那碗粥,出了房门。
等过了两分钟,确定人不会再回来后,卢卡支起身体,端起那碗粥。
很常见的白粥,加了不少的肉沫和萝卜丁,大概煮了不少时间,入了味,香气飘起,粥本身也很温热,指尖传来的一阵阵热度让卢卡不由自主地心动了。
从进那座监狱后他就没吃过热的食物了,因此虽然只是一碗白粥,卢卡的喉咙也不自觉地颤动了一下。但在监狱里养成的习惯让他时刻保持着警戒,没有贸然动手。他先是把碗端到鼻尖,闻了闻,没有闻出什么异味,又用勺子搅动着,也没有看出哪里藏着刀片或是尖锐的物体。最后他一思考,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囚犯了,谁要谋他的命也只是动个手的事,何必大费周章煮这么一碗粥。
这样想着,卢卡总算放下了些戒心,不过他依然怀抱着吃了也许会出事的疑心,慢慢地喝起了粥。
说实话当温热的粥涌入食道流到胃里时,他的第一反应并不是满足。卢卡已经很久没有吃过热的东西了,因此这点温暖对他的肠胃来说是一份负担,他几乎能感受到胃在痉挛了,但他也习惯怎么去忍受这点已经能称得上是甜蜜的折磨,于是卢卡面不改色地吞下了每一口粥,只有在真的忍不住时,眉头才皱上一皱。
他没注意到门口有一道若隐若现的身影,喝完粥后卢卡把碗放到桌子上。
他太累了,也太困了,烧还没有完全消褪,意识也快要模糊了,卢卡又想睡去了。这张柔软的床、这条暖和的被子不知道是谁赠与他的礼物,卢卡决心再多享受一会,天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再被关到那间潮冷的牢房里去。
他把自己缩进被子里,盖得严严实实的,闭上眼,很快就入睡了。
虚实之间卢卡隐约听到脚步声,一步一步,踏得不重,像是怕把他惊动似地。但卢卡被关在那个时时都可能会有危险的监狱半年,早就养成了稍有动静就惊醒的本能。
不过这次他却意外地没有醒来。
卢卡潜意识里知道有谁在靠近自己,也许那个人手上握着一把匕首,很快就要捅进他的胸膛了,他应该马上惊醒,用藏在口袋里的尖利碎木屑片指着来人,逼他们后退。
这种场景发生过很多次了,可唯有这一回,他只是皱了皱眉没醒过来。
那个人在他床边坐下——卢卡听到一点点声响。他在挣扎,但都是无用功,身体机能的耗尽令他深陷睡梦中,他感到自己的心慢慢地下落,掉进深不见底的渊壑里。他想到很多事情,关于不能回首的过往和支离破碎的如今,关于如有实质的恨与虚无缥缈的爱,他想起谁,那个人的名字不能再被他衔在唇齿间,最后的最后,他想死亡也许也是一种重逢。
和谁重逢,他不愿细想、不能细想、不敢细想。卢卡只是卸去了所有力气,等着离他这样近的人夺去他的命。
可什么也没有发生,他仍然安稳地睡着,甚至有一只手,覆上了他的额头。那指尖太凉了,滚烫的肌肤也温热不了,卢卡不知道为什么有些难过,他明明没有再做梦了,心却在为那双指缝间有薄茧的手而颤动。
难以言喻的熟悉感温柔地包裹住他的心脏,那颗心脏自作主张地帮他的魂魄跟哪个故人沉默相认了。像走过千万里雪原终于停在篝火前那样,卢卡放任自己的灵魂坠下,坠到哪里都好,坠到它该去的地方。
只是不要再流浪了。
卢卡微微侧身,他的额头堪堪抵着谁的手肘,呈现出一种幼兽极为亲昵的依偎姿态。
4.
这一觉不知道睡了多少时间,醒过来没多久,卢卡又看到那位女士端着托盘进来了。这回他询问了女士是谁的部下,女士温和地轻笑着朝他摇摇头,退了出去。
一次就算了,两次都是在他刚睡醒后送吃的,卢卡可不觉得这是巧合。
也许被监视了的揣测令他的不虞油然而生,他可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他想他得见见那位幕后的人。
因而吃过饭后他掐着点又躺在床上了,卢卡有莫名的直觉,那个人会出现。
离他假装入睡大约二十分钟,他便听到了那轻微的脚步声。很好,上钩了,卢卡想。但他不能贸然行动,否则打草惊蛇了他这点难得的好日子又要没了,对方不管是寻常的仇家还是想要他协助发明什么的不怀好意者,他都得静观其变三思后行。
因此卢卡连眼都没睁开半分,整张人都呈现放松的姿态,就准备等来人不注意时偷望几眼。
但那个人似乎停在了床边便不再动了,卢卡不清楚对方接下去会有什么举动,不敢马上睁眼。
他们就这样耗着,卢卡感到心跳得越来越快,他暗骂这个不速之客闲得慌,却听到一个他一生都不会忘记的声音——
“别再装睡了,卢卡斯。”
冷淡的、低沉的、没有半分情感的。
卢卡的心却狂跳不止,他猛然睁开眼睛,瞳孔骤缩成一点,对方的身形便完完全全地落在这一点里。他的眼底像燃起了大火,不合时宜的见面仿佛把他拉回了那场灾祸里,那滚烫的火焰很快就要把他和阿尔瓦都吞噬了。然而他被谁用坚决的力道推了出去,于是那个实验室变成了只属于一个人的行刑台。
燥热的风里谁在声嘶力竭地呼喊,那呼喊此刻得以辗转回到他的唇齿间,却变成了打着颤的低喃。卢卡面对着这位故人,表情空白,“老师……”
不,不,他不该再叫这个称呼,这是示弱,是耻辱,是投降。想到这里,卢卡面孔上的脆弱消去了,他咬着牙,嘴唇也发抖,那张脸被人为的愤恨与怨怼填满。他愤怒地瞪视着模样大改的阿尔瓦,如同要将这个骗子剥皮拆骨,可是眼中却蓄起了白雾,将那些软弱的庆幸与喜悦遮掩得很好,骗过了眼前人,也骗过了他自己。
他用仇恨的语气喊着这个名字:“阿尔瓦,阿尔瓦……”
卢卡即刻起身,剧烈的动作牵扯了他的胸膛,他压抑不住地咳嗽起来,监狱里的日子消磨了他这幅躯体的健康,或许他的肺已经得了病——卢卡不在意地想。他的手死死抵住胸口,每一声咳嗽都像带走他的一点生命力,生理反应使得他的眼中被灌满水汽,他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落下一滴泪。
阿尔瓦的手指动了动。
没有谁会把流泪的原因归为其它,他是,阿尔瓦也是。
因此卢卡放任那些泪水肆无忌惮地流淌,用嘶哑的嗓音诘问着他曾经的老师:“你这个无耻又卑劣的骗子,你怎么还活着?”
阿尔瓦看他宛如困兽之斗的眼神,他曾视为珍宝的学生、他呵护的孩子、他引以为傲的小洛伦兹,现在用一种企图杀死他的目光注视着他。
他也的确被杀死了,胸腔里的心脏被断绝所有的生机,所以不该有疼痛与怜惜。于是他也成了一个自欺欺人者,移开望向卢卡消瘦的面庞,用何其淡漠的口吻回应:“你又怎么知道我是个活人?”
卢卡愣住了。
那场大火在阿尔瓦的脸庞上留下了令人胆战心惊的树枝形瘢痕,他的气质也变了,从温润尔雅变为了阴郁冷漠,柔顺的白发被削去了,绷带裹住那双能精准操控实验器材的手。
卢卡忽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某些不可言说的痛苦抨击着他的心脏,他却自顾自地将其认作是在监狱留下的病根。
眼泪不自觉地流淌着,卢卡倔强地凝视着阿尔瓦,尽管对方看着像是轻而易举就能杀死他,他也不肯服输地转开视线。
阿尔瓦也静静地望着他。神明将他所有的爱恨都收走了,留给他绝对的理智和冷淡,他绝不该再为任何人任何事物牵引丁点的情绪,因而他望向卢卡,就像望向一个陌路人——假如忽略他正曲起的指节。
他说:“太狼狈了,卢卡斯。”
卢卡被这句话给惹怒了。
真是奇怪,纵然他在那暗无天日的监狱里被磨损了心性,阿尔瓦还是一句话就能令他变了神色。他咬牙切齿地说着:“你现在是不是很得意?看哪,杀死你的罪魁祸首变成了这个样子,你应该很高兴吧,我在监狱的半年你是不是每一天都在暗地里看我是怎么狼狈地活着啊?看得开心吗?”
卢卡不管不顾地指责着。
阿尔瓦的神情没有半点变化,他低垂眼睑,目睹着这个人的癫狂,半响才说:“我三天前刚被复活。”
“所以呢?”卢卡怨恨地望向他:“你想表达什么?你想说你对我的恨让你在复活后不久就来找我寻仇吗?”
阿尔瓦抿着唇不说话。
卢卡的头靠着床头,他的神经早就被电椅摧毁得不正常了,这种境地他竟然还能笑出声:“阿尔瓦,不,我亲爱的老师,你赶快动手吧,杀死我,别再浪费时间了,你一定很想这么做吧,那就快用你权杖的末端贯穿我的心脏啊,快啊——啊,你不会还想继续维持你那副令人作呕的伪善面孔吧。”
“别了吧,”他恶狠狠地笑着:“我真是看得快要恶心死了。”
“惹怒我没有好结果的,卢卡斯,”阿尔瓦微微抬首,权杖在地面敲了两下:“你应该清楚,如今的我要杀死你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
卢卡不再流泪了,他高昂着头,轻蔑地道:“那就杀死我。”
杀死我,结束这一切——
阿尔瓦的权杖顶端聚起雷电般的光团,似乎有小电流流动的响动,他略略低头,盯住卢卡的眼睛,那双刚被泪水洗涤过的清亮的绿眼睛,那里没有恐惧没有惊慌,有的只是恨意和兴奋。
湛蓝的电流光团在那对瞳孔里爆炸了,像当初那场毁掉所有的劫难,他曾经的学生摆出引颈就戮的姿态,眼中烧起愤怒与即将要解脱的火。
阿尔瓦在这双眼睛里,就只看到这些。
不渴望生,不畏惧死。
心极细微地颤动了一下,他收回试探的阵仗。
光团散去了,阿尔瓦的眼神却变得更冷,他的眼神锁住面露失望的卢卡,说话的语调如同在宣读审判:“死亡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而我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你。”
卢卡不屑地冷笑:“你是要给我更漫长的折磨吗?”
“是。”阿尔瓦没有犹豫地承认了,他的背后和暖的黄昏日光铺满地毯,灿金的眼瞳便在日光再看不真切。他说:“我会给予你千万倍我曾遭受的苦痛,我会让你付出何其惨痛的代价,我不会杀死你,那样太便宜你了,我会让你终有一日恳求我让我允许你死去。”
5.
卢卡被关在了这间房间里,种种行为都受到了限制。
阿尔瓦话说得够狠,但实际上他的待遇却要比在监狱里好上不少,别的不说,光是一日三餐有人送且都是热的食物,这一点就足以让卢卡感到匪夷所思了,何况住的房间还朝阳。
卢卡已经半年多没见到太阳了,以至于当他看到白昼黑夜有明显的交替轨道时,不免怔愣住了。
阿尔瓦所说的报复迟迟没有落到实处,卢卡简直要疑心他这位伪善的老师是不是不懂要如何复仇了,否则就是在筹备什么大阴谋。
被吊了两天的卢卡实在没忍住,在第三天早上用完饭后对着来他这里巡视的阿尔瓦询问道:“你究竟要干什么?”
阿尔瓦扫了一眼他基本上没动几口的早饭,眉头忍不住皱了皱:“你就吃这么点?”
“关你什么事?”卢卡呛了他一句,“要杀要剐,给个痛快好吗?”
他这哪还有从前那个小贵族的样子。
以前的卢卡虽然偶尔也有点自己的小脾性,但那点脾气很难说不是阿尔瓦自己给他惯出来的。阿尔瓦在卢卡之前也教过不少的学生,但没有一个像卢卡这样对他而言意义如此重要的,因此阿尔瓦很多事都是亲力亲为,不仅传授知识,生活上面也对卢卡处处细心照顾。要放在从前,卢卡早饭没有食欲,他早就关切地问是饭不合胃口还是晚上没睡好了。
可现在他不能,他是以一个复仇的角色再次出现在卢卡的生命里的,因此每一句询问都不该带着关切,否则那太像是他没有放下过去了。
于是阿尔瓦问那句时活脱脱一个找茬的模样,于是他们又这样理所当然地针锋相对。
阿尔瓦压下莫名的怒气,语调尽量放得平稳,以彰显他的毫不在意,“你现在这样,能熬得过什么酷刑?我也不急在一时,你落在了我手里,我总有时间陪你耗的。”
他说的未必是真话,可卢卡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他想再回怼阿尔瓦些什么,最好能刺得他赶紧把自己杀了,可是刚刚气急攻心下他的腹部居然开始绞痛了。
他早饭没吃什么,不是为了和阿尔瓦对着干,没这必要,主要是因为在监狱半年一直都吃冷的脏的东西,这会儿吃了几天热食物,肠胃没能一下子适应,时不时地会抽痛。
这事儿他当然没跟阿尔瓦说,阿尔瓦恨他,说了指不定会怎么嘲讽他,又或者他更怕别的、那些早应该埋葬在那场大火里的东西。
卢卡面色太过苍白,阿尔瓦也看出了些不对劲儿,他瞥了眼卢卡不自觉放在腹部的手,立刻又挪开。
他生硬地说:“你是在和我赌气?”
卢卡简直要不懂他整天在想些什么了,他觉得阿尔瓦的这句话幼稚且不可理喻。赌气对他自己有什么好处,阿尔瓦也不再是从前那个事事将他放在心上、他使点小性子就会无奈地退步一点的老师了,他们互相怨怼、折磨、不死不休,阿尔瓦怕是也巴不得他更痛苦才好,这所谓的赌气除了伤到他自己,还能有什么用。
他冷笑:“你是疯了吗?我和你赌什么气,为了把我自己气出病?”
阿尔瓦不再说话了,他显然也意识到刚才那句话有多不妥当。
此刻他最应该做的是转身就走,再待下去也许有些东西就要破土而出了,但卢卡近乎病态的面容仿佛一根无形的针,将他生生钉在了原地。
他面无表情地站了近一分钟,才垂下眼,问了一句:“是不喜欢这个口味吗?”
卢卡愣住了。
他竟然觉得有些不自在。
没办法,这太像是还作为他老师的那个阿尔瓦才会说的话了,无论现下两个人是怎样的对峙状态,无论当初阿尔瓦对他的那些好是否只是逢场作戏,他对阿尔瓦的信任和依赖都做不了假。
他于年少时分所交付的热烈的情感,使他在时过境迁后,从已是仇人的阿尔瓦身上窥探到一丁点过去的痕迹,都心神颤动。
卢卡也微微侧过头,“不是,是我没胃口。”
这难得的正常对话让卢卡些许不自然,他不再去看阿尔瓦,把被子往上拉蒙住头,一副拒绝交流的姿态。
也许阿尔瓦会被他不配合的样子激怒,但谁在乎呢,就算那柄权杖抽在他的肋骨上,他也不在意,最疼也就是那样了。
卢卡漫无目的地想着阿尔瓦会怎么对待他,可他等了会儿,只等到了阿尔瓦出房间带上门的声音。
他顿时感到无趣,头从被子里探出来,思绪也开始漫游,等到精神倦累了再慢慢地睡去。
他近来都是这样做的,这里没有实验室没有电路没有仪器,用以消磨光阴的只有睡眠,好在他本就伤痕累累需要休眠,也不算特别无趣。
卢卡渐渐闭上眼睛,呼吸变得绵长,他没注意到房门被推开了一道小缝隙,一道瘦长的黑影悄声蹿进了房间。
6.
“你是说,他不愿吃饭?”
“嗯。”面对同教会的成员,阿尔瓦脸上的表情柔化了些,他把权杖搁置在旁,手指揉了揉眉心:“这三天他每餐都只吃那么点,前天中午那碗肉他根本没动,昨天晚上他就吃了一点土豆泥,今天早上甚至只喝了几口汤。”
安认真地听他说话,丝毫没觉得一个说要复仇的人对自己的仇人是否太上心了些,听完她很认真地给出了意见:“听起来很严重。”
想到抱着卢卡时已经感受不到多少重量了,阿尔瓦也垂着眼点点头,他不确定卢卡不吃饭是不是有他的因素在,但无论如何,卢卡都不该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安若有所思地听他讲述这件事,想了想,说:“也许他不是不愿吃,而是吃不了。”
阿尔瓦一顿,面上浮现出思考的神情,安又接着说:“监狱的环境大概不会很好,或许他已经很久没有吃过热的食物和肉了,所以一下有点消化不了,上次医生不是也说过吗,他的身体需要慢慢调养,饮食方面要多注意。”
越听阿尔瓦放在膝上的手握得越紧,他当然记得那位医生的诊断和嘱咐,说卢卡的身体受到的伤害许多是不可逆的,已经在尽量不留下后遗症了,但要真正好转,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阿尔瓦没有忘记,当那位医生指着卢卡左眼睛上的淤青遗憾地告诉他这治不好时,他被收走爱与恨的心脏里仿佛被融进了一根永恒的倒刺,会疼,可疼也疼得不痛快。
好像他已经没有身份和立场去疼了。
阿尔瓦又和安聊了几句,然后起身朝外走。
他走到了卢卡的房间,里面没有声音,卢卡在他走后睡着了,到现在也没有醒来。
一只黄金瞳孔的黑猫盘踞在床头柜上,阿尔瓦轻轻托起它,抱在怀中,黑猫慵懒地攀着他的手肘。
阿尔瓦的指尖隐没于柔软的细毛中,他低语道:“原来您在这里。”
黑猫细细地低叫了一声。
阿尔瓦的视线始终没有放到沉睡的卢卡身上,他低着头,对着黑猫说:“请不要对他做些什么,好吗?”
黑猫却不再回应了。
阿尔瓦等了片刻,叹了口气,抱着黑猫就要站起,却被莫名的轻微阻力停滞了步伐。他顺着力转头去看,发现是卢卡的手拉住了他披风的一角。
那只手在发抖,力道却是他可以随意挣脱的。
卢卡紧闭着眼睛眉头紧锁,那些呓语阿尔瓦很难听请,太细碎了,拼不出完整的噩梦内容。阿尔瓦看到他咬着嘴唇,原本就没有什么血色的唇瓣上泛出白印,那只手,那只曾操控仪器做出令人惊叹的完美实验过程的手在发抖。阿尔瓦知道那只手指缝间的薄茧已经换了位置,不再是落在抵住试管的指节处。只有做重活苦活,才能养出这坚硬而崎岖的茧子。
可是,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呢?那些噩梦与他无关,他不会、也绝不能在乎,他应该挣脱这双曾将他推向火焰与死亡的手,如斩断藕断丝连的纠葛和恻隐一般,毁去卢卡在梦中潜意识抓住的这根救命稻草。
阿尔瓦这样想着,他的手也开始战栗,竟然和卢卡是同等程度的颤抖。
他就要挥开这双手了,马上他就要证明自己的无动于衷了。
然而当阿尔瓦下定决心但迟迟没有动手时,卢卡却主动松开了他——那只攥住他披风的手渐渐失去力气,手指一点一点地放松,就像放弃最后的希望那样,放走在睡梦中唯一抓住的支柱。
这个昏睡着的人的表情也不再狰狞,可与其说是平静下来,不如说是接受了噩梦的结局,转为了淡然的绝望。
比理智更快的是本能,阿尔瓦用极快的速度接住了即将落回床上的手。
他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正如他不明白自己没有了活人的温度,可为何卢卡的手也那样的冰冷?
冷到他茫然又无措,哀伤又仿徨。
他意识到他正在失去什么,那绝非无关紧要。
阿尔瓦重新坐回了床边,那只黑猫轻巧地从他怀中跳下,大概也知晓阿尔瓦会被困在这里,心甘情愿地困在这里。所以它没有过多的表示,只灵性地和阿尔瓦对视了几眼,便不回头地走了。
时间在不知不觉间流逝,每一分每一秒都被拉长、又都被暂停,阿尔瓦凝视着卢卡的睡颜,这个他当初的所爱之人、如今的所恨之人,在某种程度上已经被毁掉了。他理应为此感到大仇得报的快意,他理应注视着卢卡的挣扎就像注视着一场疯狂的盛宴,而不是,而不是心脏隐隐作痛,如同目睹最为珍惜的宝物被这个世界毫不留情地慢慢摧毁。
要窥见自己的心其实不难,刻在骨髓里的本能永远都在提醒他该做些什么、该怎样去爱。可他怎么能去爱呢?他也是被毁掉的人,破碎的人怎么能去爱毁了自己的凶手?他要如何违背自我的意志去说服自己忘却死亡忘却仇恨忘却决心要扮演的冷漠形象?他难道不是骄傲的人吗,骄傲的人怎么能只为了爱就放弃自己的底线?
他望着卢卡,想我该怎样对你?
我该怎样爱你,又该怎样恨你?
阿尔瓦想了许久,可直到最后,他也只是握着卢卡的手,在那个房间耗去了一个上午的光阴。
就像从前许多次那样。
7.
卢卡又梦到了那场大火,赤红的火光将他们笼罩在内,他感受到了灼烈的温度,火苗舔舐上他的衣摆,或许就会蔓延过他的肌肤与骨头,他会变成一把灰烬,和他反目成仇的老师一起。
这是必然的结局,而他并不为此感到过分的惋惜或是痛苦。他憎恶地望着阿尔瓦,火焰烧灼着两双悲伤的眼睛。卢卡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也要悲伤,他应该怀着对阿尔瓦的仇恨死去。
他还太年轻,顽固又偏执,要把爱和恨的界限划分得清清楚楚,很多事情他没有深思,只浅淡地细数了自己的悲伤,没有去想为何他这样顺其自然地接受了和阿尔瓦一起死去的命运。他是恐惧的,死亡始终是一件未知的事情,卢卡还没有成长到能坦然面对的地步,然而当火光朝他和阿尔瓦涌来时,他没有想过逃命没有想过抛下阿尔瓦。
可阿尔瓦将他推开了。
这个被他质问和推搡的骗子,将他推出了死局。
于是至此,这场大火才真正成为一场噩梦。
卢卡不是没有受过比火苗舔舐血肉还要严重的苦痛,那些愤世嫉俗的犯人讽刺他、殴打他、将他的头摁进冷水里,那些高高在上的狱卒对他施以残酷的电刑、拽着他脖颈上的锁链要他俯首——可那些都成为不了他的噩梦。
但他明明是怕疼的。
他的前半生虽有坎坷,到底是被爱护的。阿尔瓦用几年的时间教出一个小洛伦兹,教会他可以任性与恃宠而骄,他伤到哪里了阿尔瓦总要比他本人还紧张,他的怕疼仿佛也变成了顺其自然的事——
所以,所以让他梦到那些折磨就好,他愿意疼,只是不要再让他梦到那场大火了。
可是,可是梦见的那场大火是他和阿尔瓦仅能够的重逢,这个被他杀死的人不愿再入他的梦,他唯一能见到阿尔瓦的机会,就是那场杀死两个人的大火。
于是他又更改了自己的祈愿,说着梦见那场大火也无所谓。
他企图欺瞒自己,告诉自己愿意面见那场灾祸只是为了不忘记仇人的容貌。
卢卡就这样想着,坠进更深层的黑暗里。
他有很多时候都觉得自己醒不过来了,意识要突破那层幽暗的屏障太困难了,尤其是他的身体在监狱里被日渐耗损,活着成为了一件需要他刻苦坚持的事情,死亡的脚步也总反反复复地追上他。
但他其实也不呼救与挣扎,只静待着消亡的到来。
可没有哪一次梦卢卡是这般迫切地想要醒来,好像他和谁已经重逢,而那个人在梦外等他。卢卡忽然有些落泪的冲动,他不懂得冲动的原因,那个人的名字他也只能在不清醒的时候呼唤,清醒时一旦说出口,他的心理防线就会崩塌。
最后卢卡还是惊醒了,小口小口地喘着气。
他下意识地查看周遭环境,看见了阿尔瓦正收回手整理腕子上的绷带。
这回他是真被吓到了:“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卢卡斯,我想你需要明白,这里是我的地方,我出现在这里并不奇怪。”阿尔瓦淡淡道。
卢卡被他堵得哑口无言,他总不能说这是他的房间,他还没厚颜无耻到那份上。但他总要说点什么的,认输不是他的性格。
当他绞尽脑汁怎么回怼时,倒是阿尔瓦又接着问了:“你做噩梦了?”
“什么?”话题转变得太快了,卢卡一时没有回过神。
阿尔瓦沉默着望向他泛红的眼角和泪痕。
卢卡有所觉察地伸手摸了摸脸,是湿润的触感,他愣住了,转而狼狈地用力地擦拭。
阿尔瓦看着他没留余力的动作,眉头皱了皱。
他握着卢卡的手坐在床边出着神想着事情时,忽而听到一点压抑的哭声,熟悉的声音令他的心都震动了一下,阿尔瓦低头看去,卢卡并没有醒,眼角却聚起一滴眼泪。
他不知道为什么卢卡的泪水还能牵动他的情绪,那个瞬间他什么都没有想,心酸涩得厉害,只想擦去这滴眼泪。
可在手指堪堪触到那张脸时,他又停住了。
这算什么呢?
他是复仇的人,卢卡是他的报复对象,这样的温情,算什么呢?
阿尔瓦这样想着,收回了手,移开视线,再不去管。
但卢卡极小声的啜泣一直困扰着他,他原先动摇的想走的心又被套上了一层枷锁,因而他认命般地继续待在这间房间里。他想这个人在做一个什么样的梦呢?这滴眼泪又是为谁而流?他的梦里会有一场火吗?火焰会将所有的爱恨都吞尽吗?
阿尔瓦这么想,也这么问了。他握住卢卡的手腕,稍显强硬地拉开,他问:“你是在为什么而哭?”
卢卡死死地盯着他:“不关你的事,松手,别碰我。”
阿尔瓦眯了眯眼:“卢卡斯,我是不是太纵容你了?”
“不想纵容就杀了我。”卢卡抬起下颚,挑衅他。
他的脖颈上长时间束缚着的铁索链被拿去了,但淤青的痕迹依然停留在那里,像一道永恒的烙瘢。阿尔瓦仿佛被刺到了似地迅速转开眼不再去看,他的手也不知不觉松了力。
阿尔瓦闭了闭眼睛,他知道自己应该毫不犹豫地离开,而不是最终妥协地问:“谁弄的?”
卢卡皱眉:“你在说什么?”
“你的脖子,你的眼睛,”阿尔瓦的语气愈发地低沉:“谁弄的?”
坦白来说即便复生后的阿尔瓦掌握了超脱自然法则的能力,在卢卡的面前也没有摆出过这样危险的姿态。
卢卡对于情绪的感知虽然在某些时刻过于迟钝,但他还是能分清阿尔瓦什么时候真的动了怒的,不夸张地讲,再没有哪个时期的阿尔瓦比眼前这个还要充满威胁了。
可哪怕是说要报复他的时候,阿尔瓦也是从容淡漠的,现在又为什么动了这么大的怒火。
卢卡怔愣住,一时没回上话,半响才说:“我真是越来越不懂你了。”
他已经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些什么,但那是他绝不能承认的,他不能任凭自己被一些隐晦又坦然的真相打碎,是以他注视着阿尔瓦,说:“你记得你说过要报复我的吧。”
阿尔瓦眼神有一瞬间的闪烁:“当然。”
“那么就请你拿出对待仇人的姿态来。”卢卡仰着头说:“不要再做些没有意义的事说些没有意义的话了,那样只会让我觉得你惺惺作态。”
“没有意义?”阿尔瓦重复地低喃了一遍,他冷笑:“卢卡斯,你总是这样给出随意的定义。”
“难道不是吗?”卢卡说。
和阿尔瓦相处的年岁里他也算吃透了这个人,知道阿尔瓦有些话是怎么也说不出口的,所以他先发制人地提出了反问,他清楚地知晓阿尔瓦不会回答不会承认,这场莫名其妙的对话到此为止了。
果不其然,阿尔瓦不再接话了。
又是好一会儿的默然,阿尔瓦说:“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问完我就不会再待在这里了。”
卢卡掩在被子下的手一动,“你说。”
“为什么你的名字变成了卢卡·巴尔萨?”
这不是难答的题,卢卡回道:“巴尔萨是我自己改的,我不愿再和那个人渣冠一样的姓氏了,至于卢卡,在登记的时候,他们记错了我的名字,但那不是要紧事,他们懒得改,我也懒得去争论。”
卢卡或是卢卡斯,于他而言无关痛痒,他的灵魂葬身在熊熊大火中了,剩下的肉体被赋予怎样的代号都没有所谓。监狱的人叫他卢卡,他也没有必要去纠正,他已经不把自己当作电磁学界耀眼的天才了。
小洛伦兹永不复存在了,卢卡和卢卡斯也没有什么区别。
“那是你的名字。”阿尔瓦的尾音听着有些阴沉。
“我不在意。”卢卡直视着那双灿金的眼瞳,一字一句道:“我不在意这些,叫我什么我都无所谓,但是阿尔瓦,你不要告诉我你还在意。”
是的,他不在意——卢卡强调着重复着,用自己的疯狂和理性构筑起一个无坚不摧的谎言。他不在意这些,也绝不承认那滴眼泪的出处。
很多话不说出口,很多事就还留有余地。
回应他的是阿尔瓦转身就走的背影。
卢卡便凝望着他的背影,用轻轻的气音又复述了一遍:“我不在意。”
8.
这两天饮食方面的循序渐进令卢卡的身体有了些好转,可以吃一点热的了,卢卡的睡眠时间也慢慢减少,实话实说这几天简直是要把他过去半年缺的觉都给补上了。
但睡不着手边也没事情做,卢卡又是个闲不住的,他愈发觉得这样的日子过于无趣,何况实验的进度也拖了太久,难为他还记得上一次在监狱里做的那个电路实验进展到哪一步了。
于是在阿尔瓦照例到他房间巡视时,卢卡提出了要去实验室的要求,不出意外地被阿尔瓦驳回了。
卢卡咬牙切齿地问:“为什么?”
“我想一个阶下囚还没有可以使用实验室的权利吧。”阿尔瓦说。
卢卡不说话了。
过了几天舒适日子他差点就要以为自己被命运刑满释放了,有被子盖有热东西吃有干净的衣服穿,这些放在从前他根本不会注意的事情时至今日竟然让他生出了岁月安稳的错觉,乃至于他糊里糊涂地就忘记了阿尔瓦恨他这件事。
一句阶下囚让卢卡明白了自己的地位——
他不再是被阿尔瓦庇佑与包容的小洛伦兹,他应该看清现实。
他的生死捏在阿尔瓦的手里,但他的尊严不会。卢卡双目似燃火,牢牢地锁住阿尔瓦:“你可以杀死我,也可以折磨我,但你不能一直囚禁我。”
“你还要做你的实验,是吗?”阿尔瓦说:“你还没有放弃那异想天开的想法吗?”
“我永不会放弃。”卢卡倔强地说。
“你不在意自己的名字被更改,却还心心念念那根本不可能实现的永动机。”阿尔瓦怒火将燃,话中似有隐痛:“卢卡斯,你还要执迷不悟吗?”
“你有什么资格来劝诫我?”卢卡如困兽犹斗:“你这个虚伪又卑鄙的、偷手稿的骗子,你凭什么否定我的构思?我和你已经没有关系了,无论我做什么,都不需要经过你的同意!”
“是,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不同于卢卡的失态,阿尔瓦几乎是以平和的姿态说出这句话的,假如他攥着权杖的手并没有握紧的话,“所以我是在否决你而不是劝诫你,卢卡斯,你听好了,我不会同意实验室对你开放的。”
该死的该死的,这个人有什么资格阻止他,卢卡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偏偏阿尔瓦还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朝他投以俯视的目光:“你别无选择。”
“你是铁了心要关我是吗?”卢卡不屑地勾起唇角,与阿尔瓦对视:“别的我没有选择,难道我的生命我也没有选择吗?”
听到他说这话阿尔瓦的火气真是蹭蹭往上涨,他再维系不住表面上的镇定,迈的极大的步子使得他和卢卡之间离得很近。
卢卡斯·巴尔萨克,他曾用心教导要好好照顾自己爱惜自己的学生,将自己生命的重量定得如此之轻,仅用来做威胁的筹码。
可他是能被威胁到的人,那倘使换了别人呢?
这人难道也这么轻易地付出生命吗?
阿尔瓦的呼吸微微有些不稳了,他压了又压,才用还算淡定的语调问道:“你是在用你的生命逼我答应吗?”
“是。”卢卡说。
阿尔瓦望了他许久,久到他眼底的从容不迫消散殆尽,换上了不显的疲惫和希冀:“你是觉得我一定会答应你吗?”
卢卡刚想下意识反驳,不知为何忽地愣住了。
阿尔瓦乘胜追击:“为什么?为什么你觉得只要涉及到你的生命,我就一定会答应?”
卢卡张张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为什么?
因为一贯如此。
在他还是卢卡斯的时候,他就是被阿尔瓦偏宠着的,别说是用生命了,只要他能由衷地高兴,很多事情阿尔瓦都会纵容他。
他那时候被浸泡在爱里,养出了点无损大雅的小脾气,阿尔瓦也没有言辞严厉地让他改掉,而是以引导和包容的姿态守住他还残留的天真稚气。
为什么你那么恨他?卢卡问自己。
因为他偷走了手稿,因为他欺骗了我,那些好都是假的,我并没有被他真切地爱着,我是如此地怨恨,因为,因为……
一些早有端倪的真相就要呼之欲出了,可他还没有做好坦然的准备,无论是面对阿尔瓦还是面对他自己。卢卡只觉得可悲,他被阿尔瓦虚假的爱给惯坏了,成了个不折不扣的愚人,那阿尔瓦呢?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是不是在用一种看笑话的眼神看着他?
卢卡突然卸了力,他靠着床头,说:“你想得太多了,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了。”
阿尔瓦却不肯放过他:“卢卡斯,你在逃避什么?”
卢卡再也忍不住了,他愤怒又不解地说:“那你又在追问什么?我现在叫卢卡,你又为什么一直叫我从前的名字?你为什么要将我从那个监狱带出来,为什么不折磨我,为什么不杀死我?你不是说要报复我吗?那就把你的痛苦地偿还在我身上,十倍,百倍,千倍!难道你懦弱到这份上了吗,连报仇也不会了?”
“阿尔瓦,你骗我那么久,不会把你自己也骗进去了吧?”他注视着阿尔瓦,字字泣血:“可我,只觉得你这虚伪的善良和温柔廉价至极,让我厌恶到想吐。”
伤人的话语脱口而出,卢卡用怨恨恼怒的口吻抨击着眼前的人,然而他的眼底沾满如雾的水汽,像铺满哀切月光的海面。
他没有流泪,却像是快要流泪了。
阿尔瓦和那双绿眼睛相望着。
他的好学生总是有本事的,无关于他是卢卡还是卢卡斯,无关于他是贵族还是阶下囚,只要这个人愿意,就能用一把刀子贯穿他的心脏。
可你又为何眼中蓄起泪水?你也被伤到了吗?
阿尔瓦也有些迷茫了。
他似乎应该说些什么,可又什么都说不出口,或许他在指责卢卡逃避时也该将自己指责进去。他不知道自己该给出怎样的反应,也许他该揭露残酷的真相目睹卢卡坠入悔恨的地狱永不得生,也许他该用权杖抵住卢卡的咽喉迫使他为自己的言语忏悔,也许他该做得最决绝最残忍用寻仇者的身份结束卢卡的生命,反正这本就是卢卡欠他的债。
但事实上他只是用自己也没察觉的失望的哀伤的眼神望了一眼卢卡,转身走出了房间。
卢卡形容不了那个眼神,阿尔瓦的表情让他觉得他正在杀死这个人,就像,就像那场大火中他被阿尔瓦推出去时,瞥见的最后一眼。
突如其来的恐惧震慑住他的心神,卢卡的手抚住胸口,又往脖颈伸过去,要握住一点什么——
他什么也没握住。
那条铁链已经被取下了。
无缘由的悲伤来势汹汹,卢卡支撑不住般地弯曲脊背,要将整个人蜷缩起来。
随即他听到了门口处的一点声响,很轻的脚步声,卢卡身体一僵,但他顾不得急匆匆地擦去自己的眼泪了,潜意识督促他抬起头去找寻某个身影——
他看到了一只身形瘦长的黑猫。
9.
安将杯子递过去,问:“或许他只是因为没有事情做而感到无聊。”
“我知道。”阿尔瓦已经平缓下来:“但他目前的身体状况并不适合将太多的心力放在实验上,我了解他,假如我对他开放了实验室,他会整天整天地耗在里面,正常的睡眠时间可能都无法保证,到时候更别谈什么静养了。”
“确实。”安点点头。
她和阿尔瓦同为教会的高层,关系还算不错,是阿尔瓦在这里为数不多的倾诉对象。安谈吐行事也极有分寸,当初阿尔瓦信誓旦旦说要报复卢卡时她作为局外人看清了某些事不声张,现下阿尔瓦为卢卡吃饭睡觉操碎了心她也不多说什么,而是很认真地思考了会,给出了建议。
“也许你可以直接坦白地告诉他。”
阿尔瓦他捏了捏眉心:“他不会听劝的。”
“我是说,那些真相。”
阿尔瓦的手一顿,随后说道:“已经过去了的事,没有必要再提起了。”
他略有闪烁的眼神证明并非如此。阿尔瓦在成为教会的隐士后很少再有将波动的情绪外露的时刻,然而刚刚当安提到那个真相,他猝不及防地流露出了少许的令人玩味的真实反应。
但安并没有抓住这有迹可循的失态不放,她尊重阿尔瓦做出的每一个决定,因此只是聊了几句别的就略过了这个话题,不再提了。
阿尔瓦却无法再被那双仿佛能看清一切的通透眼眸注视了,他站起身,对着安说:“晚上我要去办些事情,晚饭过后就不在了,如果他有什么事的话,麻烦你帮我照料一下。”
安点点头,应了声“好”。
出房门后阿尔瓦在走廊了停了有一会儿,他的拇指用力地抵住食指,以此来压住颤抖,他的视线投向了某个方向,他清楚地知道那里住着谁。
他仍然能够呼唤那个名字,却不能再以爱人者的身份。
10.
大火,又是那场大火。
卢卡被炽热的火焰炙烤着,但大概是回忆投放到梦境出了差池,这一次他站在屋外,屋里的那场大火没有困住他。沸腾的热浪被风席卷着扑向他,卢卡的眼眶很酸很痛,火焰大抵把他的脑袋也给烤坏了,他竟然在不要命地往里冲。
身处梦境之人不知道这是梦境,这场火可能会夺走他的生命,可卢卡甚至来不及去想生与死的抉择,他只是凭靠着本能往里跌跌撞撞地走。
就像曾经有人凭靠着本能将他往外推。
卢卡冲进了那场大火里,发颤的双掌抓住阿尔瓦,他抱着他,就像抱着失去过的至宝。他拖着阿尔瓦踉踉跄跄地向外走,身后传来了即将爆炸的滴答声。卢卡在这一刻无比地冷静,好像这个画面在他脑海中上演过无数次——他的手抵住阿尔瓦的肩膀,拼尽了全身的力气,将阿尔瓦推离危险。
他还有闲情去看阿尔瓦的表情,惊恐的、哀痛的、苦痛的、绝望的,他的心里徒然生起了无限的快意。有一块巨石轰然倒塌了,一些执念被埋葬,他感到无比地满足,纵使他即刻就要死去。
他想,我永远也不欠你什么了。
死亡是被定格的折磨,卢卡不是不怕,但如果能和阿尔瓦两不亏欠,他也无谓放弃求生的机会。
因为悔恨才是永恒的酷刑。
他在那场梦境死去了。
可醒来仍是现世。
天隐隐黑了,卢卡缓了半天,才想起自己睡了个午觉做了个荒唐的梦。
他缓了好久,才听到旁边有细细的猫叫声,卢卡循着声音去看,是那只他昨天见到过的黑猫。
似乎阿尔瓦信仰的宗教就和猫有关,卢卡不确定,他对这些一窍不通。
他的胸腔有针刺般的疼楚,源于那场虚幻的梦,梦里他和阿尔瓦对调了结局,卢卡把梦境发生的原因总结为他不愿平白无故欠阿尔瓦什么,他不能承认某些东西,那么会击垮他——他心知肚明。
若有若无的心悸一直维系到傍晚,这次阿尔瓦没有出现,不知怎么地,卢卡心里有些不舒服。
等到他动第一口晚饭时,他的情绪彻底压不住了。
阿尔瓦照顾了他几年,做的饭什么味道卢卡当然清楚。
这晚饭根本就是阿尔瓦做的!
卢卡烦躁地把汤匙扔进碗里,愤恨地想,这算什么?
一边说报复他,一边给他做饭,阿尔瓦到底在想些什么?
是以为这样就能收买他吗?还是,还是——
卢卡想不下去了,他的眼眶迅速红了,这一回他是真的像一个走投无路的困兽了。阿尔瓦总是有本事的,卢卡自以为自己的心防坚固不可摧,可面对阿尔瓦,他仍然是那个没有长大的孩子,会委屈会愤怒会想要得到依赖的人的爱。
这太可悲了,卢卡在心底嘲笑自己——你看,他仅仅用一顿饭就让你溃不成军了,你也没有你想象中的坚强啊,你这个懦夫、胆小鬼、被蒙在鼓里的傻子。
他把瓷盘推开,紧咬牙关转过头去:“我不吃,你拿走吧。”
送饭的女士不为他的态度劝退,她照着阿尔瓦告诉她的方法跟卢卡说:“洛伦兹先生说如果您吃饭的话,他会考虑您早上说过的事。”
卢卡又把头转了回来。
他简直快要气笑了。
阿尔瓦居心何在他没辨清,但拿捏他的方法让他恨得牙痒痒,卢卡脸上一阵青一阵红转了几番,终于无奈地把晚饭拿了回来——他是为了他的实验,绝不为了其它的目的。
阿尔瓦熟知他的口味,做的每一样食物都正合卢卡的胃口,渐渐地,盘子里居然没剩下什么了。
食量是阿尔瓦精心考虑过的,卢卡吃得饱但不觉得撑。那位教会的女士将盘子收走,天彻底地黑了,床头燃着一盏灯,卢卡的神色便在灯下明明灭灭瞧不清。
太阳落了,世界沉进黑暗里,可那扇落地窗始终有轻柔的月光洒进来,照亮他眼前的天地。月亮,卢卡已经好久没有见过月亮了,四面不透风的围墙困住了昔日电磁学界的天才,他变成了卢卡,不再是拥有贵族身份的卢卡斯,不再是被学术界人人夸耀的小洛伦兹,他变成了一个囚徒,罪名是杀死自己的老师。
可现在他的老师活着,他似乎也依旧没有摆脱囚徒的头衔。如同只要那道瘢痕落在阿尔瓦的面颊上,他就永远是自困的犯人。
卢卡感到倦累,眼睛也酸涩。
真正的爆发在那杯临睡前送过来的热牛奶,卢卡不敢置信地看着教会的成员将托盘放在床边的柜子上,等人走后,卢卡端起杯子,有些高的温度让他快要拿不稳杯壁了。
他浑身战栗,眼里开始涌现血丝。
睡觉前喝热牛奶对他的睡眠有极大的益处,在他还是卢卡斯的时候,阿尔瓦每天晚上都会帮他热一杯,因为他自己老是忘记,可以说这个习惯就是阿尔瓦帮他养成的。
习惯养得成,自然也戒得掉,在监狱可没有热牛奶给他喝,别说热牛奶了,他不吃到半生的肉发霉的面包就是天大的幸运了。
他已经不是卢卡斯了,阿尔瓦却还用对待卢卡斯的方法对待他。
沉重的镣铐没有击溃他,恶意的打骂没有击溃他,哪怕重生的朝阳、温柔的月光都没有击溃他,击溃他的,只是这样一杯热牛奶。
卢卡的牙齿快要把嘴唇咬出血了,他飞速地掀开被子跳下床,鞋也没有穿,赤着脚在冰凉的地板上奔跑。他以为他会被拦住的,至少在他跑出房间前他是这样想的,但事实上不是没有人经过他,却都没有阻拦他。
直到在走廊尽头,他遇见一位黑袍长脖的女士,手肘上攀着那只他曾见过的黑猫。
“巴尔萨克先生。”那位女士叫住他:“你是在找洛伦兹先生吗?”
卢卡停住步子,在这么大的建筑物里找一个人要花费的时间不会少,所以他选择顺势询问:“是的,我在找他,请问您知道他在哪里吗?”
“抱歉,他外出了,没有和我说目的地,但我想他马上就会回来的。”女士说:“请巴尔萨克先生再回去等一等吧。”
对方也没有阿尔瓦的消息,卢卡虽然不甘,却也无计可施,只能说:“他还会来见我的,是吗?”
“我相信会的。”女士说:“不过巴尔萨克先生还是注意保暖,不然我想他会担心的。”
卢卡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没穿鞋,作为曾经的贵族,这样的举止使他感到在女士面前失了礼仪,他的脸有点泛红,仓促地道了两句谢,走了回去。
那只黑猫从她的手臂一跃而下,悄悄地跟在了卢卡身后。
“您真的要这样做吗?”
黑猫不回头。
一声叹息散在风里:“有时候,真相并不是个好礼物啊。”
11.
“您说的是那位囚犯卢卡·巴尔萨吗?”
阿尔瓦点头。
“是他啊。”狱卒的眼珠子转了一圈,又问:“冒昧问一下,那位是您的?”
“仇人。”阿尔瓦面不改色道:“我就是档案上那位被他杀死的老师。”
“这样啊……”
虽说不知道档案上被判为已逝的人是怎么活过来的,但已经能确定的是眼前这位大人物和卢卡·巴尔萨确实仇怨深重,毕竟没人会对杀死自己的凶手抱有恻隐之心。说不定他把怎样欺辱卢卡的事迹说出来,还能在阿尔瓦面前邀功行赏。
于是狱卒谄媚笑着和阿尔瓦说:“难为您做他的老师了,那小子可是个不听话的,但您放心,我们已经替您教训过他了,他在这里头的日子可不好过。”
“哦?”阿尔瓦抬眼:“怎么个不好过法?”
狱卒以为他是想详细听听那位囚犯是如何受苦受难的,因此他兴致高涨地说:“他啊仗着自己曾经有个贵族的身份,清高得很,叫他下跪也不肯磕头也不肯,要知道监狱最恨的就是这类人,所以他平时可没少挨打。可惜他是个硬骨头,被我们踹在地上扔进冷水里也不肯求饶,有几次我们以为他是真的要死了,没想到命还挺硬,给他熬过来了,不过这样也好,您瞧,他熬过来了,却又落在您手上,也好让您亲自动手报仇雪恨。”
阿尔瓦的目光锁着这张狱卒的脸,语调却要比平时轻上不少:“还有吗?”
狱卒没由来地觉得渗人,他觉着哪里不对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只能硬着头皮讲着他干的那些好事:“有的,有的,他是个怪胎,都被关进监狱了还成天想着什么发明,可笑到拿仅有的食物去换了不值钱的零件和破电路,监狱的伙食有限,他被打压,分给他的东西本来就不多,他还分出去了点,剩下的就是些不熟的腐肉啊发霉到让人见了想吐的面包啊,可以说自打他进监狱后,就没吃过什么正常的东西了。”
他还洋洋得意着,阿尔瓦的手指已经发狠地抵住了权杖表面,像是要借此压住暴怒。他轻声说:“接着说。”
“您上次来不是也见到了吗?他连床被子也没有,毫不夸张地讲,要不是您来了,他怕是就要死在这个冬天了。”狱卒笑道:“也得亏您来得巧,还能把他带回去好好折磨,他这种人啊,最适合被打断骨头跪着求饶了,可惜当初要不是他狠了心拼命反抗,愿意卖点姿色也不至于混成这样……”
他的污言秽语还没有说完,就看到身前的阿尔瓦站起来了。
狱卒还没有反应过来,瞳孔里却涌现出一团蓝色的光团。
12.
卢卡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这两天天天做梦。
但这次梦里没有大火了。
梦里的画面格外离奇,那些手稿,那些赫尔曼和阿尔瓦之间的争执,他能肯定他没有见过,因为所描述的所表达的真相也与他所认为的相背。
卢卡看得浑身发冷,到最后当当年的真相在他面前完全铺陈,在梦中卢卡惊骇地后退了一步。
一步就跌进深渊。
他惊醒了,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旁边突然有人说话:“你怎么了?”
他转头去看,阿尔瓦还是自他们重逢后一贯的打扮,但明显能看出换了新的衣服,整个人也散发着水气,约莫是刚洗过澡。
卢卡看着他,有很多想问的话,但阿尔瓦确实没有指责错他,他是个逃避的胆小鬼,那些真相沾上了鲜血和一条命,一旦触及就没有回头路了,他还没有做好准备,于是他反复地犹豫,最后问出一句:“你为什么要给我准备热牛奶?”
“你问我这个?”阿尔瓦眉头不禁皱起,他忍耐着,说:“你就没有别的想说的吗?”
为什么不跟我说呢?
为什么重逢后不告诉我呢?
——关于那些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光,关于你所受的苦痛,告诉我,我会帮你全数讨回来,假使我曾对你的爱对你的好让你有片刻想要信任我会站在你这边、不会让你受到伤害。
可是卢卡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眼底浮现了赴死般的决心:“那你呢,你就没有想要告诉我的事情吗?”
他的倒打一耙让阿尔瓦僵住了:“什么?”
“你还要装傻吗?”卢卡的神情是凶狠的,话尾却含着哽咽:“我要听你告诉我真相。”
阿尔瓦躲开他的视线,“没有什么真相,卢卡斯,你所见即为真相。”
“不,如果那就是真相,我要听你再讲一遍。”卢卡摇头,他执着地说:“不要骗我,不要瞒我,阿尔瓦。”
如果你仍有分毫地爱我,请不要对我有欺骗和隐瞒,请不要让我坠入满是迷雾的深海,让我用错误的方式恨着错误的人。
他话语里的祈求让阿尔瓦沉默了,半响才平和地问道:“我说了,你就会相信吗?”
“也许会,也许不会。”卢卡没有给出明确的回复,可他的眼神已经表明了答案。
阿尔瓦眼角的余光撇了一眼那只走出门的黑猫,叹了口气,讲起本该被掩埋在时光洪流里的往事。
原来要讲这样一件真相并不需要花费多久的时间,仅仅一个多小时,那些因果和来龙去脉就被铺在光天化日之下。
可掠过与掩饰这个真相却耗去了他们太久的光阴,久到闻名学术界的洛伦兹教授化灰又复生,久到学术界的荣光新秀小洛伦兹成为了不得解脱的囚徒,久到物是人非重逢时彼此都要怔愣与心疼。
真相是多么残忍的礼物呐,要杀死一个人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卢卡已经泪流满面,他自己没有发觉,但没有声息的悲伤却厚重如山川,要把他的脊骨碾碎。没有什么比阴差阳错的误会更让人哀切的了,他可笑地用自以为是的仇恨审判着本就不存在的罪行,他把阿尔瓦毁掉了,也把自己毁掉了,他是罪魁祸首,他应该被处以最凶残的酷刑。
而不是,而不是在这个有阳光的房间里,获得仁慈的新生。
他的手发抖地抓住阿尔瓦的手腕,又好像被上面缠着的绷带给烫到了。
卢卡猛地收回手,颤着声音问:“你来找我、接走我,是为了报复我,是吗?”
阿尔瓦与他对视,片刻后点了点头:“是。”
卢卡居然是笑着的:“那就好,那就好……”
告诉我你是恨我的,让我没有遗憾地死在你的手里,我的脊骨已经无法撑起爱的血肉,所以,所以请告诉你有多恨我——
阿尔瓦却打破了他的幻想:“我当时确实那样想,但是卢卡斯,几天过去了,你觉得我在报复你吗?”
卢卡茫然地抬头。
是在报复他吗?
这个人把他接到有温暖日光的房间,取下他脖颈上的镣铐,为他请来医生检查身体,给他准备干净的衣服、美味的食物、安眠的热牛奶,是在报复他吗?
磅礴的哀恸席卷卢卡的胸腔,他听着阿尔瓦慢慢地说:“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不报仇吗?你心里清楚的,我心软了,可你当时指责我虚伪恶心,你觉得我的心软是因为我做错了事情,所以愧疚,对吗?”
阿尔瓦一步步逼近他:“那现在呢?现在我告诉你真相了,你能告诉我,我的心软是因为什么吗?”
他的影子罩住了卢卡,像一道沉寂的屏障,将卢卡安安稳稳地罩在其中。
但卢卡已经没有脸面被他庇佑了。
其实问题的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可他依然想挣扎。卢卡知道,当他承认时的那一刻,他的死亡也将如约而至。
不要告诉我你爱我,那会把我逼上绝路的。
你只有歇斯底里地恨我,我才能苟延残喘地存活。
是以他自欺般地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阿尔瓦低声重复着这句话,他自嘲地笑笑:“我曾经问过你,你的眼泪为什么而流,直到此刻,你的回答还是不变吗?”
“是,不变,”卢卡合上眼说:“我的眼泪为自己而流。”
阿尔瓦失望地摇摇头:“卢卡斯,原来我始终没有教会你坦诚。”
他尾音里的叹息让卢卡紧绷着脸,阿尔瓦也怕将他逼得太狠,于是稍稍放松了些,说道:“如果你不想说,那就暂时不说了,你的身体还好吗?”
不要再这样关心他了——卢卡简直想要嘶吼出声。
爱才是这人世间最尖锐的利器,他被伤得体无完肤,每一道新伤都搭在旧疤上,提醒着他曾拥有过什么,又怎样地全数失去了。他质问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才导致到今天这个局面——什么都回不去了,阿尔瓦不再是洛伦兹教授,他也不再是小洛伦兹。
他种下了恶因,恶果却由阿尔瓦替他吞了。
他这一生,手上唯一沾的鲜血,竟然属于最爱他的人。
卢卡感到反胃感到天旋地转,强烈的呕吐欲望冲击着他的脏器,挤压着气管,他快要呼吸不过来,只能狼狈地流泪。
阿尔瓦担心地朝他伸出手,卢卡便抓住那只手,微凉的触感让他的心也被绞碎,他说:“杀死我吧。”
那只手不动了,他眼前的世界变得朦胧,阿尔瓦的表情他也再望不见了,可望不见也是一件好事,在真相面前,无论阿尔瓦对他抱以何种情绪,无论是爱还是恨,都足够他痛彻心扉。
他说:“你不是说过,有一天要让我求你允许我死去,就是现在,就是现在……”
他流着泪说:“杀死我吧。”
阿尔瓦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他惊怒又哀痛地看着卢卡:“卢卡斯,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这个在监狱里受尽打压折磨也不肯低头的人,而今面对沉重的真相,面对那即将窥见的、汹涌的、会将他吞噬的爱,低下了头颅,他说:“我请求你,杀死我吧。”
他说,杀死我吧。
好过你告诉我你还爱我。
他的身体摇摇欲坠,卢卡原本就在修养期,得知真相的冲击令他的精神有些撑不住了,他知道自己会倒去,如果在那之前,阿尔瓦权杖的末端能贯入他的心脏就最好了。
我毁了你,也毁了我自己。
你杀死我吧,别让我困在悔恨里,别让你困在爱意里。
前面是阿尔瓦的胸膛,而他选择朝后仰去。
也许他会摔在地板上,把肺腑都从咽喉里摔出去,但这也没什么大不了,不过就是死得难看点而已——卢卡这样想着,闭上眼睛。
然而坠落前,有人接住了他。
13.
阿尔瓦把整理好的资料递给他,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说:“晚上想吃什么?”
卢卡接过书本和资料,和阿尔瓦并肩走着,“红茶蛋糕吧。”
“可以作为饭后甜点,但不能作为主食哦,卢卡斯。”阿尔瓦严肃地说:“你最近的作息越来越不规律了,要多注意才行。”
“好吧好吧。”卢卡撇撇嘴:“知道了。”
阿尔瓦说的话他有没有听进去不知道,反正卢卡一贯是个嘴上应着实际行动却没有的人,阿尔瓦看他满不在意的样子,摇头叹了叹,想着自己以后得多上心。
他们肩并着肩走在黄昏下,那条回家的路上落满了梧桐叶,秋天时脚步会将叶子踩得沙沙作响,他们谈论很多,高深的有电磁学的理论、实验上碰到的瓶颈,寻常的有晚饭的种类、该不该早点睡觉。昏黄的日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那些交融的部分就像液体拼图,把他们拼成永不能分开的整体。
路要走到尽头了,在推门前,卢卡停下了脚步,他对阿尔瓦说:“老师,我有些东西落在实验室了,我去拿一下,马上就回来。”
他转身就要走,却被阿尔瓦叫住:“卢卡斯。”
卢卡僵滞住了,他听见阿尔瓦在叹息:“这条路,你还要走几遍呢?”
卢卡不敢置信地回头,风吹乱阿尔瓦的长发,掠过那双温柔的眼眸,他说:“为什么不进去呢,卢卡斯?”
“我……”
“你在害怕什么?”阿尔瓦走近他:“是害怕屋里的摆设不是你想象中的样子吗?”
卢卡没有马上回答,过了一会儿,他转开头,认命地说:“你总是能看透我。”
“不,”阿尔瓦摇摇头:“不是我能看透你,我只是你梦境的一部分,看透你的是你自己,你知道外面有人在等你,所以你要我把你唤醒。”
卢卡失神地说:“可醒来未必是件好事,永恒的沉睡也不失为坏结局。”
“外面的那个人,他不愿你就此睡去。”
眼角聚起泪水,卢卡哽咽着说:“他恨我的,怎么会不愿意?”
“他也许恨你,但一定爱你,卢卡斯,你知道的,不是吗?”那双还没有缠上绷带的手为他擦拭眼泪,阿尔瓦说:“正如你知道你的眼泪——卢卡斯,告诉我,你的眼泪为谁而流?”
卢卡怔怔地和他对望。这个自信的从容的温和的阿尔瓦、学术界遥不可及的存在、生活里对他处处关心的老师,好好地站在他面前,可他的脑海里却浮现出那张破碎的面庞,那双猫一般的竖瞳里有永久的哀伤——他终于崩溃地承认了:“为你而流,我的眼泪是为你而流的,从我们重逢后的第一面,不,不,是从我失去你后的每一天。”
阿尔瓦将他抱进怀里:“将这些话告诉他吧,他会好好爱你的——他一直都是爱你的。”
可卢卡远没有那么乐观,他把这些话当成安慰。
这世上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阿尔瓦了,他知道阿尔瓦温润的表面下藏着怎样的骄傲,而这骄傲绝不会让阿尔瓦爱一个毁掉自己的人。他知道阿尔瓦即便还爱他,和恨相比,那爱也会显得微不足道。
但大概正是因为有这点爱的存在,阿尔瓦对他下不了手,所以他主动求死,好让两个人都解脱。
我无法去回想我拥有过什么,一旦想起,悔意就如同淬毒的匕首,将我的心脏割裂腐蚀。
而生前的阿尔瓦拥抱着他,虚幻的温度燃起他那颗冷寂的心,他说:“去见他吧,你会得到所有的答案,所有的爱都会有归处,恨也是,不要害怕,卢卡斯。”
“走吧,走吧。”阿尔瓦推他离开梦境,便如当初推他离开火场,那一双眼包含着无边无际的不舍,可说的话却是:“不要再孤独地回到这里了。”
卢卡流着泪睁开眼,入目是一张落着瘢痕的脸,那张脸的主人看起来很疲惫,眼眶通红。
“你睡了一天一夜。”那个人说:“而这是我第三次,觉得要失去你了。”
14.
长久的沉默。
许久,卢卡问:“那第一次和第二次呢?”
阿尔瓦望着他,语气平静:“第一次是那场大火,你拽着我的衣领质问我,火光朝我们扑来的那个瞬间,我觉得我就要失去你了,无论是我独自葬身火海还是和你一起死去;第二次是接你回来,你躺在床上,我握着你的手就像握着一块冰,你的呼吸声很轻,我要凑得很近才能听到,你睡了三天,在此之前,我不知道你到底会不会醒来。”
“三天,三天……”卢卡想到什么似地呢喃后,而后他终于记起:“那个时候我问你,我……”
他话都说不利索:“我问你是不是一直在背地里看我笑话,你说你只醒来三天,所以,所以你复生后就立刻去接我了?”
阿尔瓦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自顾自地说着:“第三次,我告诉你真相,而你哭着求我,让我杀死你,然后倒在我面前。”
“卢卡斯,我有时不懂,你是因为觉得我不爱你才说那些话,还是知道了我爱你才说的。”阿尔瓦红着眼,语调却平稳:“卢卡斯,你是在报复我吗?”
这样字字诛心的指控。
“你说你爱我,可是你应该恨我。”卢卡目光悲恸:“你这样骄傲的人,被我毁掉一生,你理应恨我才对。”
“我没有说我不恨你。”阿尔瓦说。
卢卡茫然地看着他。
阿尔瓦接着说:“我去找你的时候想着我要怎样报复你,我要你偿还我曾遭受的痛苦,可你躺在那里,因为怕冷而蜷缩成一团,我抱起你,就像抱起一根没有重量的羽毛,那个时候我没有空恨你了,只想着你要是醒不过来我该怎么办。”
阿尔瓦望着那双灌满泪水的绿眼睛,说:“如果你活着,我一定恨你,如果你死去,我也一定恨你,可无论你是活着还是死去,我都一定爱你。”
卢卡怔住了,眼泪夺眶而出。
“难道你不是这样吗?”他的手掌覆上卢卡的面庞轻抚着:“告诉我,卢卡斯,在你以为我死去的时光里,你是否恨我依旧,是否也爱我依旧?”
他们靠得这样近,气息交融,卢卡从灿金色的眼眸里望见自己的身影,原来这双眼睛从来都是在注视着他的。
此刻这双眼睛的主人要揭露他的不敢笃定的恨、不敢看清的爱、不敢结痂的伤疤。
于是卢卡便把自己的肺腑解剖,每一句话都鲜血淋漓:“我当然恨你,每时每刻都在恨你,你将一个巴尔萨克变成了小洛伦兹,又摧毁他对你所有的敬仰和憧憬,你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而我是个笑话,竟然为一个‘小洛伦兹’的头衔而沾沾自喜那么久。你离开得那么轻易,你把我一个人留在这世间上了,我没有办法不恨你。可是,可是这些恨又都是因为爱而存在,我也没有办法不爱你,我只能说服自己骗自己说那不是爱,我没有想念你没有爱你没有舍不得你,但失去你的时间越长,思念越刻骨铭心,我越来越清楚,我只有做梦的时候才能见到你,可梦里都是只有大火,我一遍遍地看你奋不顾身地救我,一遍遍地体会着失去你的滋味……”
“阿尔瓦,老师,我的老师,”卢卡泣不成声:“你告诉我,我要怎么不恨你?”
他的恨不纯粹,爱也不纯粹,可最恨阿尔瓦的时候他的爱也没有消失。
“你恨我吧,我也恨你。”阿尔瓦的手掌盖上他的后脖颈,力道不像是把卢卡揽进怀里,而是要将他融进自己的骨血里。
卢卡抽噎着问:“你是要和我互相折磨吗?”
“是。”阿尔瓦说:“你说得对,我的骄傲让我不能爱一个毁掉我的人,可是不爱你,我在这世上还要爱谁呢?我教导你照顾你,你成为了‘小洛伦兹’,成为我一半的生命,我恨你,可同样地,也没有办法不爱你。你以为我到现在还隐瞒真相的目的,是为了让你愧疚吗?卢卡斯,你在促使我杀死你,你在逼我承认自己的心软,逼我因此恼羞成怒对你动手,可当我真的承认时,你却又害怕了,因为你爱我,对吗?因为你怕我也爱你——你怕我们原本应该是相爱的结局。”
他被完全看透了,可看透他的是阿尔瓦,这变得一点也不奇怪。但卢卡是个不服输的性子,他从阿尔瓦的肩上抬起头,用略带委屈与愤怒的口吻说道:“我是懦弱,那你呢,你对我隐瞒了真相,难道你就没有懊悔过吗?你没有哪一刻想过,如果当初把事情说开了,我们现在依然好好地过着我们的生活吗?阿尔瓦,你没有后悔过吗?”
阿尔瓦了解他,他也了解阿尔瓦,爱本就是双刃剑。
阿尔瓦望着他:“我后悔了,假如我知道隐瞒的代价是有朝一日你会有求死的意志,我绝不会做出那样的选择。”
卢卡被他悲戚的眼神看得心中酸楚,他听着阿尔瓦的下文:“可如果你的求死是为了我,那么我恳请你,好好地为自己活着。”
他再次被很用力很用力地抱住,耳边是阿尔瓦压抑的声音:“卢卡斯,我爱了你那么多年,不是让你哪一天为了别人看轻自己生命的,哪怕那个人就是我。”
卢卡一度以为自己是锋利的碎玻璃,伤人也伤己,可他在阿尔瓦的眼中却仿佛变成了至贵的珍宝,因此他干涸的眼眶又重新生长出洁净的泉水。
他说:“你叫我卢卡斯,但你知道的,我已经不是那个卢卡斯了,这样,也没有关系吗?”
我不再是卢卡斯,或许也永远变不回那个你引以为傲的小洛伦兹了。我被打碎了,那些锋利的碎片也许还会伤到你,你会因我流血,皮肉上再添疤痕。而我始终有我要追求的,我不会回头,尽管我会在这条追求理想的道路上遍体鳞伤。我们或许仍然会有争执与吵闹,会重蹈覆辙地彼此怨怼彼此伤害,这样,也没有关系吗?
“有什么所谓呢?”阿尔瓦低声说:“我也不再是你认识的那个洛伦兹教授了,难道你就因此不再爱我了吗?”
你是破碎的又怎样呢,我也同样不完整。我知道你的坚持你的固执你的疯癫,我知道你在走那条永不会回头的路。可那又怎么样,你拿走了我的爱,也占去了我的恨,你把我变成了一个不完整的人,我无法舍弃我的骄傲,所以我恨你,但我无法背叛我的灵魂,所以我爱你。我也许终其一生无法原谅你,又一定终其一生无法接受失去你,你是承载我爱与恨的共同体,谁能比你与我更亲密?
“阿尔瓦,阿尔瓦。”卢卡回抱住他,喊着他的名字,每一声都缠绵、每一声都眷恋、每一声都呼唤得触目惊心:“我爱你,我恨你。”
他说:“那就如你所愿,爱也好,恨也好,我们终其一生都摆脱不了对方了。”
爱是你,恨是你;蜜糖是你,镣铐是你;热焰是你,冷泉是你。我辗转反侧的都源自你,我满心惶恐的都属于你。
阿尔瓦眼中蓄泪,却笑了:“只是如我所愿吗?”
卢卡合眼:“也是如我所愿。”
15.
“再将那个问题问我一遍吧。”他贴着阿尔瓦的耳畔,“问我,我的眼泪为谁而流。”
阿尔瓦的声音那样轻:“那么,卢卡斯,你的眼泪为谁而流?”
“为你。”卢卡说:“我所有的泪水,都因你而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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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编:刚刚发现有一篇《止痛药》的简介写错了……赶紧改掉!
一.
(甜)收录的唯一一篇abo世界观文章。讲的是卢卡分化为Omega后自己破坏了腺体但是患上信息素饥渴症,饥渴对象为阿尔瓦,最后在艾米丽的建议下阿尔瓦标记了卢卡。基本不怎么刀,结尾HE✓
☆ 绝对不会心软
(前刀后甜)原剧情if线,阿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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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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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绝对不会心软
(前刀后甜)原剧情if线,阿尔瓦复活后将卢卡保释出狱,并与安一直照顾卢卡。卢卡嘴硬坚持自己恨阿尔瓦,直到最后二人化解矛盾。(强力推荐阅读!!!)
(偏甜,有刀)溯回卢卡斯作为求生者来到庄园,卢卡见到阿尔瓦与卢卡斯关系亲切心生痛苦,但也因此更加痛恨二人。直到一次偶然让卢卡了解了当年的真相,与阿尔瓦重归于好。
(甜)原剧向,恢复记忆的卢卡对阿尔瓦厌恶至极,但在一场游戏中阿尔瓦把真相告知了卢卡,卢卡因此而后悔不已,也因此开始酗酒。一次舞会上醉酒的卢卡对阿尔瓦吐露心声。HE结尾,微虐。
(有刀有糖)微微病态向卢卡。卢卡恢复记忆后在与阿尔瓦的对局中激进易怒,用语言刺激阿尔瓦想让他杀死自己来弥补自己当年犯下的错误。但是阿尔瓦最后平静地放他地窖。之后卢卡在游戏外找到阿尔瓦向他寻求死作为解脱,阿尔瓦却用自己的爱来温暖卢卡。HE。
☆德米安
(有刀)双人同时回到过去,卢卡想要了解真相因此再次拜入阿尔瓦门下,但是他不知道阿尔瓦实际上也溯回了。直到最后卢卡发现所有真相时他看见了推门而入的阿尔瓦,这时他才意识到面前的人就是那个隐士,而不是自己曾经的老师。HE。(非常非常推荐!我特别喜欢的一篇文章!)
☆啮齿动物
(刀混糖)典蝉,反叛的冬蝉和典狱长搞在了一起,却不知道典狱长暗中知晓一切。也正因为此冬蝉的反叛最后被镇压。冬蝉被迫与被抓的其他俘虏战斗,以来博得自己的生命。典狱长最后看着冬蝉从自相残杀的人群中逃离,晕倒在冰原上,被典狱长重新带回。
(刀)卢卡了解到当年的真相,因而开始自责愧疚,他躲在自己的房间中,因为过度的内疚和心神不宁而昏倒,却被阿尔瓦找到。卢卡最终决定以死谢罪,留下一纸遗书便前往一片鸢尾花园,纵火想要烧死自己。但最后阿尔瓦再次找到了他,将他救出火海,师徒二人最终冰释前嫌重归于好。结尾HE
Post-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
(有刀,病态向卢卡)知晓真相的卢卡将自己关在自己的屋子里企图通过电刑减轻自己内心的负罪感。庄园主强制卢卡参加比赛,阿尔瓦也因此看见了浑身是伤神情飘忽的卢卡。卢卡由于电击和心中的痛苦产生应激,阿尔瓦一靠近卢卡他就不由自主地放电电他。但是阿尔瓦仍旧选择抱着他来到自己的房间,在卢卡醒来之后解释自己从来不怪他,也因此化解了二人之间的矛盾。
(单死BE,刀)病弱失忆卢卡,失聪外加左眼失明。阿尔瓦借助一次帮他修理助听器的机会接近他。由于在对局中阿尔瓦一直对他放水,他知道阿尔瓦曾与自己有过联系,但是卢卡也因为精神问题和身体问题一点点走向死亡。伊莱在他逝去之前将关于他过去的一切告诉了他,而卢卡的内心也因此变得更加阴郁。最后在他的祈求下,阿尔瓦结束了他的生命。
(糖)二人回到过去,却并不知道对方也已经溯回。但是在工业展览会上,卢卡却敏锐的发现老师似乎并不是原先的老师,而是隐士。最后卢卡当面问阿尔瓦他到底是谁,二人解开误会,像他们本来应该的模样一般过上了幸福而光明的生活。
☆旧日重现
(有刀)监狱中的卢卡在心理医生的帮助下恢复了记忆,也记起了阿尔瓦。整个故事穿插了阿尔瓦与卢卡的过往,写的非常非常好!!非常推荐阅读!(有引入非原剧角色注意)
(偏糖)失忆卢卡,在对局中遇上阿尔瓦后阿尔瓦并没有告知他任何关于他过去的事情。有点偏向于意识流。不包含卢卡恢复记忆的情节。
(偏甜)未进入庄园的卢卡×阿尔瓦,有法国那个年代的政治背景。卢卡出狱后因为当众侮辱阿尔瓦偷走父亲的手稿再次入狱。再次入狱后阿尔瓦过来探监,之后就将卢卡保释,也再次将卢卡收入自己门下。在多日的相处之后,二人之间的矛盾化解,也再次重归于好。
(刀)阿尔瓦借助药物幻想出一个还记得自己的卢卡,却没有发现这个卢卡与真正的卢卡是两个人。整体故事剧情就是这么简洁,但是写的很好!
二.
☆槐夏记事
(单死BE,刀)可以理解为现代版的隐囚原剧向故事,大致就是大学生卢卡×贴心导师阿尔瓦,本来二人关系日益暧昧,但是因为卢卡发现了阿尔瓦手中父亲的原稿而怀疑阿尔瓦盗取了自己父亲的成果从而导致了自己家庭的不幸福,二人因此冷战。卢卡出国留学后突然得到了阿尔瓦猝死在实验室的消息,对此感到后悔和悲痛,因为他实际上并没有阿尔瓦以为那么恨他,阿尔瓦实际上也一直爱着他。(有微量说记元素,雷者避)非常推荐阅读!!文笔相当好!
☆溺毙浅水
(单死刀)大致讲的就是卢卡出狱后,因为身体问题将要离世,在死亡之前对自己一生的回忆。整篇文章是用回忆片段串联在一起的,之间穿插了出狱后与邻居间的相处。文采真的很好,一点也不矫揉造作,很推荐阅读。
(甜)有首灵和原剧向隐囚。首灵是以梦境的形式进行,大致就是卢卡接委托找阿尔瓦,一路上遇到的一些事情。在他即将找到阿尔瓦时梦醒了,卢卡发现自己身处庄园。由于当天是教师节,于是卢卡在即将被淘汰的时候让阿尔瓦赛后在他的房间里等自己。赛后卢卡来到阿尔瓦房间看见装睡的阿尔瓦放下花束就想离开,却被阿尔瓦揪住。很甜,几乎没有刀。
三.
☆数据删除
(刀)设定大致是卢卡每天都要选择是否同步记忆(就是存不存档,要是同步就会记得今天发生的事,不同步就不会记得),阿尔瓦来到了庄园,卢卡的头痛也原来越严重。一次雨夜中,在大雨里的卢卡遇见了阿尔瓦,又被带进了阿尔瓦房间。阿尔瓦发现卢卡不记得自己后给他讲述了他自己的故事,但是给了这个故事一个完美的结局,而卢卡在那天并没有同步自己的记忆。(个人观感来看结尾有点意识流,但是写的很好!虽然整篇文章不算很长但是我简介写了一大堆因为真的写的很充实,,)
(刀!短打)大致是讲卢卡临死前的“回忆”形象与一个列车员邂逅,简单讲述了自己一生最美好的部分,并踏上开向乌托邦的列车。第二天列车员梦醒后来到街上,看见了绞刑架上死去的卢卡。
☆鬼摇铃
(刀!简介剧透!)现代pa,福利院的孩子卢卡×福利院老师阿尔瓦,后本来两个人生活的相当美满,但是因为人心的险恶和一系列的意外,卢卡和许多其他孩子一起丧生了。阿尔瓦则坚持申诉想为他们讨回公道。而卢卡以鬼魂的形式留在人间,虽然阿尔瓦不知道,但是他一直陪在阿尔瓦身边。后来卢卡发现自己可以摇动铃铛,他开始用这种方式与阿尔瓦进行交流。卢卡在神面前许下的愿望是让阿尔瓦审案成功,因此在愿望实现后卢卡也即将消逝。阿尔瓦发现卢卡已经无法通过摇铃与他沟通,便找来一位通灵师,想帮助自己找到卢卡。(整篇文章是第三人称+插叙,我这里是用正常顺序叙述的全文,有点剧透!介意的人不要看我写的简介哇)
四
(双死,先甜后刀)背景为末日之下,人们寻找能源,而蝰蛇的鳞片饱含巨大的能量,只是与蝰蛇对视的人会患上渐冻症。阿尔瓦捉住了蝰蛇卢卡,并在实验室中饲养他。因为卢卡本身身为实验体的特殊性,他在阿尔瓦的影响下越来越像人,甚至最后蜕皮而成人形。但是后来异变生物越来越多,末日条件越来越艰苦。阿尔瓦为了保护人民,甘愿用蝰蛇逆鳞所含的大量能量引爆自己心脏上的装置来消灭变异体,也因此牺牲。而卢卡也蜷缩在阿尔瓦亲手雕刻的小雕像旁死去。文笔很优美,虽然题目不是很吸引人但是很好吃。
(先刀后甜)花吐症背景,基本就是卢卡患上花吐症,艾达帮他找病因,也就是帮他找记忆,但是也加剧了病情。一次对局中是隐士对战卢卡,卢卡晕过去后同样患有花吐症的隐士抱着半晕半醒的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祈求神明让卢卡脱离死亡的阴影。结尾有点偏向意识流,个人的理解是卢卡回复了记忆,解开了往日的怨恨,同时自然也得到了爱人的吻。文笔非常棒,少见的花吐症背景好文!
“看来我们做的不错,成功完成了任务并且成功做到了不被其他人看见。亲爱的,一会儿来跟我约会怎么样?^^”
“我要回组织汇报,没空”
“好吧,好吧…忠诚的猎犬先生还有别的要务在身,那么能给我一个离别吻吗?”
“啧…麻烦”
是无差哦
这两张图打算做点周边,明信片色纸徽章什么的,具体暂定,有购买意向可以加🐧群517051541,满20人成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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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1日二编,二团全款预售已在微店开启,店铺名:红糖的杰佣杰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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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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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囚he向整理
由于近期tag被一些想恰烂钱的ooc当你文学攻击且本人已被这些不明所以的霸总娇妻文学创生物创得千疮百孔,于是来做一个隐囚同人整理~
很多大热的镇圈神作不再提了,主要是一些良作无人系列,守护隐囚的一小片净土!
‼️喜好是非常个人的事情,都是我个人认为文笔好、人设ok、剧情正常的同人,不喜欢的话请不要随意攻击,本意也是大家一起分享讨论~
‼️如果作者本人介意看到之后会立马删除,同时有好看的文也请大家推给我呀~会加上去的
典蝉设定,一起私奔,有卢卡受伤描写,这个老师合集里面的其他文也超好看!去看!
【隐囚】如果星星还记得 ...
由于近期tag被一些想恰烂钱的ooc当你文学攻击且本人已被这些不明所以的霸总娇妻文学创生物创得千疮百孔,于是来做一个隐囚同人整理~
很多大热的镇圈神作不再提了,主要是一些良作无人系列,守护隐囚的一小片净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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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算是生前日常向,有失忆剧情,先刀后糖
一起走向春天的温馨小甜饼
会打直球的阿尔瓦,if线设定
现背纯爱日常向,卢卡主动
正剧向,有刀但是是真糖
少爷卢卡和囚徒卢卡身份互换的设定,佣占cb向,纯甜
穿越后去拯救自己的设定
现背师生恋,圣诞节题材
先婚后爱贵族abo设定,十岁年龄差预警
校园师生恋设定,实习老师x乐队主唱,青春疼痛の酸甜苦辣
盛夏时节的爱情,宿命感很强
和网易原作有点关系的复活设定,阿拉丁神灯即视感,阿尔瓦救赎卢卡
真理之下灵犀的设定
穿越设定,温馨向,终成眷属的感觉
禁忌感师生恋
不是纯甜,是带有酸涩感的糖,现背师生恋
庄园背景,abo,内含花语解释
没有非常哑巴的卢卡
典蝉设定,he还是be可能有些争议,不过我觉得当he看也是没什么问题的啦
庄园游戏内设定
卢卡第一人称视角,先刀后糖(真的!)
生前日常向,温馨纯爱
生前日常向,温馨纯爱
生前学院设定,双向暗恋,有一些很搞笑的幽默描写
食用愉快!
推文
为了让更多同好们可以吃到更好的粮!而不是去吃现在遍地的娇妻文学!和处处可见的多cp文!
所以我便做了一篇推文,后面如果有看到更好看的也会在这篇推文帖里面添加!(多cp的不加入,主要为隐囚单人cp向)
注意⚠️:有刀也有糖,个人喜欢和tag排行榜内热度较高和文笔好,剧情好。如果看到好看的文,自己觉得不错的文也会放进来这里。
请米娜点个喜欢推荐什么的……让更多同好看到!!!!好粮要一起分享!如果还有什么好饭也可以在评论区说出来我到时候一起加进来,让更多人吃到好饭!!!
《栖息地》 叶夜页野
《洛伦兹教授的三十七岁》 潇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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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有刀也有糖,个人喜欢和tag排行榜内热度较高和文笔好,剧情好。如果看到好看的文,自己觉得不错的文也会放进来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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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息地》 叶夜页野
《洛伦兹教授的三十七岁》 潇榣.
《失去腺体后我和曾经的A重逢了》 沅雒(未完结)
《时隔多年的那滴泪》 鹤空山
《很高兴认识你》洱记(有遗孀,但不过文笔很好)
《下落不明》 温玥(推荐去看老师所有的文!!!)
《当原皮卢卡与冬蝉灵魂互换》 不知.exe
《克制》 四世长安(推荐去看老师所有的文)
《典狱长》Yulinnn.(推荐去看老师所有的文)
《活死人》y.
《男鬼1,但贤惠》 桃子果汁百分百
《动物亚人入侵计划》 四世长安
《刻碑者书·乌撒来客》 毕加花
《对学生重度依赖》 不逢她的苦夏
《春日圆舞曲》 (这位老师的名字不会打)
《蝴蝶,隐喻、第五朵鸢尾花》 一棍子干饭1加一
《愧疚捆绑》 白狐狸啦
《占有欲》 湖年
《谁爬床会被发现啊》 德尔的兔
《开学前谈的男朋友是我大学物理教授》 演绎蝾蝾
《杀死一只冰中蝉》 Rapha.
《折翅》 红祭司.
《成为独属于我的囚徒》 元善
《完了,发朋友圈忘记屏蔽老师了》 一枝木枝
《成为溯洄老师的小狗需要几步?》 Rapha.
《花吐症如何疏解》 茶槐
《那封来自春日的婚礼请柬》 余声声声声
《是你先说喜欢我的》 青鹧.
《一不小心把暗恋的万人迷教授追到手了,怎么办?》 阿棠和阿棠闪闪发光的日常
《我居然成了老师的春梦对象?!》 she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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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疏管教》反身叼狐尾
《碰到自己学生卖赢怎么办》小洛伦兹想22w
《师生就该是妻子》无敌禁言电流音兵王
《用花吐症的花赚钱是否能发家致富》白纪
《舌钉》柒愆
《卢卡斯的奇怪嗜好》也蕉
《你们Alpha能不能不要老跟beta一起玩?》叶夜页野
《一万次心动》淮南甜橙.
《超度我》淮南甜橙.
《冬蝉发现隐士得了花吐症后》封铎
《发丝》Clematis
《隐忍》“溺”
《不按要求做就出不去的房间》狐鸭不佩
《星火燎原》伺晏
《那个典狱长他性骚扰我》S
《发情期》怎么还不过年
《一些约会撞家长的事》生活不易
《冰原的人鱼想得到一个灵魂》小玖
《笨蛋,隐士逆转是什么》黄牌玉米加农炮
《他要去流浪》沅雒
《爆炸前亲了老师一口》我ins被四跑了
《致安息日的星火》诺诺桃山
《白日菊》胸無點墨
《生长痛》倦昼赤水渡.
《我好像爱上你了》糖炒布丁
《命运与新生》景景景景景洛原
《下属背着我下海了》下雨不带伞
《告白演练进行时》万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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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说》怜舟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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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据删除》轻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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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囚】留有余温的灰烬不会复燃 四九thousands
【杰佣】黑猫异构体
1w2k+
我承认,奈布身上的元素都是我的xp_(:з」∠)_
没有逻辑,不讲科学,图一爽,耶比
杰克自小跟着母亲,在五岁时来到里佩尔家族建筑的门口。
他的母亲,以她最尖利的嗓音嚎叫着,宣传着他这位“流落在外的血脉”,引得所有人侧目。
于是,他的生活从混乱又狭窄的筒子楼,转到空旷又拥挤着鄙夷与不屑的房间。
他的母亲,只是一位妓女。
她把一切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杰克身上。
“你要努力,获得父亲的认可,你要成为杰克. 里佩尔,而不能仅仅是杰克!”
“你必须要努力,你也不想回到那种肮脏又恶心的地方当低等人对不对?那里的人浑身都是细菌!你要是得不到认可,你就只能死在那种...
1w2k+
我承认,奈布身上的元素都是我的xp_(:з」∠)_
没有逻辑,不讲科学,图一爽,耶比
杰克自小跟着母亲,在五岁时来到里佩尔家族建筑的门口。
他的母亲,以她最尖利的嗓音嚎叫着,宣传着他这位“流落在外的血脉”,引得所有人侧目。
于是,他的生活从混乱又狭窄的筒子楼,转到空旷又拥挤着鄙夷与不屑的房间。
他的母亲,只是一位妓女。
她把一切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杰克身上。
“你要努力,获得父亲的认可,你要成为杰克. 里佩尔,而不能仅仅是杰克!”
“你必须要努力,你也不想回到那种肮脏又恶心的地方当低等人对不对?那里的人浑身都是细菌!你要是得不到认可,你就只能死在那种地方!”
“你为什么不再优秀一点?我明明把所有心血都倾注在你身上了,你却连大少爷他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你不羞愧吗?你对不起我!”
母亲在杰克的记忆里总是歇斯底里。
但杰克的表现永远不能让她满意。
杰克在艺术上天赋异禀,他的艺术性似乎与生俱来。绘画老师的惊叹似乎是他童年里听到过唯一的夸奖。
但是她的母亲对此感到愤怒。
“艺术根本没有用处!那只能是衬托你高阶级的工具,你怎么能这样不务正业?你这样只会被当成一无是处的花瓶!”
杰克并不擅长交际,那也别提算计或者领导他人,这使他成为黑白通吃,商业巨富的里佩尔家族里一个可有可无的家伙。
说的再过分点的话,只是个污点。
实际上杰克已经付出了他能付出的所有努力,学习和交际有关的话术,了解上流圈子里流行的话题,精通所有高雅的交际所需方式。
他很聪明,学得很快,如果当做考试一般给他出考题,他一定对答如流。
但大约是秉性的制约,杰克有些阴郁,而沉默寡言。
杰克黑色的卷发,有些遮着他绿色的眼睛,眼下因为疲倦的青黑平添一份阴沉的气质,而且他不爱笑,也不擅长主动找人开启话题。
虽然他有一副足够吸引人的皮相--实际上他这样独特的气质在上流的圈子里面相当吃得开--但是他一个私生子,妓女的儿子,难道还要他们腆着脸,主动去和他搭话吗?
所有人都端着架子,不屑于和这个流着卑贱血脉的人开口。
于是他所有交际的法宝都变成了埋藏的宝藏,无人探索便销声匿迹。
“为什么你这么愚笨?”他的母亲这样说,“你明明流着里佩尔的血!却蠢得和那群下等人一样!”
但是连母亲都鄙夷的孩子要从哪里获得和俯视自己的人对话的勇气呢?
在联谊的宴会上,他的母亲给守门的仆人又是塞钱又是讲好话才带着他进去。
“母亲也是好不容易才能带你进来,你看,你没有权力,谁都能踩你一脚!刚刚那个家伙,一个仆人而已,就这么趾高气昂!这次是绝佳的机会,那个有名的格林小姐看上你了,你绝对不能搞砸!”
他的母亲絮絮叨叨的,也不管年仅十三的杰克跟不跟得上一个成年人凌乱匆忙的步伐,勒着他的手就往宴会里赶。
“如果连这次你都失败!你就去死好了!无可救药的蠢货!”
他的母亲大概也经不住他的愚笨了,像念着诅咒一样说出这句话。
杰克就这样被推上宴会。
他走向格林小姐,脑中空白一片,但大脑并没有停止运转,而是清晰地倒映着旁人看笑话的脸。
他一个踉跄,在还未说出一个字前,扑倒了格林小姐,让她手上端着的酒水洒了她一身。
随着一声高亢的尖叫和玻璃破碎的声音,杰克眼前一黑。
“你做的很棒!”
意识回归的时候,杰克的母亲紧紧抱着他,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亲昵,“杰克. 里佩尔,我的好儿子,妈妈就知道你一定能做到!”
杰克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梦境都不会这样荒诞。
但是,从母亲的叙述中得知,“杰克”在扑倒格林小姐后,用几句话就缓解了尴尬,甚至于让格林小姐为他着迷。
然后,他在宴会里如鱼得水,轻松化解所有的刁难,让一众人刮目相看。
甚至,里佩尔家主,杰克血缘上的父亲,第一次承认了他,以“里佩尔”的名义。
杰克沉默着,被母亲塞上的一大叠邀请函。
“这些宴会你都要好好表现,我们的好日子很快就要来了!”
于是杰克又不明不白地被推上一场晚宴,看着向自己走来的格林小姐,僵住了身子。
“嘿,亲爱的,你明明说我是那样令你着迷,怎么一天不见,连走两步接近我都不乐意了?”格林叉腰,发着娇嗔。
杰克不知道如何回话,他对格林小姐所说的根本没有任何印象,现在,他只想瑟缩着逃跑。
可是他开口说话了。
“亲爱的,你总是爱逗我。你明明知道我看到你就移不开眼,是你让我目不转睛,却还想着捉弄我,我想接下来你估计要笑话我是个呆瓜了。”他温柔无奈的嗓音让格林小姐红了脸。
他牵起格林小姐的手,在她的手背上落下一吻,彻底俘获了这个少女本就为他乱套的心脏。
他是谁?
杰克像第一人称的看客,观赏着“自己”与格林小姐甜蜜的互动。
“亲爱的,我该如何称呼你呢?杰克吗?”格林小姐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和他拉近距离了。
“实际上,我更希望你能叫我里佩尔。”他顿了了一下,“你要知道,里佩尔的名字是因你而来的,每次念起它,我就会想起你。”
他的话又让格林小姐一阵脸热。
因为他确实不是杰克。
杰克想。
他是里佩尔。
里佩尔确实是难得的交际天才。
名利场最是无常,变幻莫测,里佩尔却轻松地变换自己的形状,契合于每一片场合,在任何地方都像一块严丝合缝的砖
宴会结束,里佩尔像是得胜归来,在无人处,说了只有杰克听得见的致胜词。
“废物。”
杰克和里佩尔的差距太过明显,不久就让本来就都是人精的里佩尔家族发现了端倪,于是这成了里佩尔家族里的秘密。
里佩尔少爷是冉冉升起的新星,至于杰克?大概是里佩尔少爷的阻碍吧。
杰克的母亲也知道这件事,他总是央求着杰克放里佩尔出来,好让他有更多的精力去经营他的交际圈。
作为交换,她允许杰克画画。
但是杰克毕竟是主人格,再怎么让步,一周里还是他在的时间更多,这对于广受好评,行程排满的里佩尔来说是远远不够的。
于是杰克的母亲总是在杰克画画的时候闯进来,发了疯一般折断他的笔,毁掉他的画,责骂他,然后又装可怜,哀求他。
“放他出来吧--”
“我没有办法。”杰克只是捡起笔和画纸,以哀悼的眼神,描摹自己的画,不去理会母亲的疯狂。
然后,在一天。
杰克的母亲在花园里找到他。
她对杰克说,今天这场宴会对于里佩尔至关重要,只要他能在今天大放异彩,他们就可以完完全全成为上等人了。
“所以,求求你,妈妈求你,放出他来。”
但是他们都很清楚,这段时期,里佩尔的时间已经到极限了。
杰克平静地对上母亲的眼睛,无声地询问。
你想做什么呢?
“我从医生那里拿了药,你看。”她献宝一样拿出一颗白色的药丸,“只要你吃下去,就能暂时让里佩尔先出来!你之前不是一直想去看那场,那场画展吗?只要你让他今天出来,我就带你去看,好不好?”
她极力诱惑着杰克吃下这颗药丸,绞尽脑汁地在记忆里寻找杰克所向往的事物,她想起了这场让杰克偷偷收藏了海报的画展,但是她记不清名字了。
她伸出手,把药往杰克的嘴里塞。
杰克沉默地偏开头。
里佩尔很聪明,而和他共用一个大脑的杰克,毫无疑问,不傻。
什么药还可以让他自如地切换人格呢?相比起消灭,这种做法不是愚蠢又麻烦吗?
实际上杰克也总觉得自己是在夹缝里苟延残喘,他也许多次想过了结。
可他想结束的是痛苦,又不是生命。
但是他的母亲发了狂,扑倒他,让他狠狠地摔在地上。
杰克却没有再多的反抗。
天空突然下起大雨。
豆大的雨水混着那颗药,挤入他的喉咙。
十七岁的杰克没有伞,于是溺死在那场大雨里。
杰克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有意识,只感觉浑身发冷。
身上似乎被雨水完全打湿了,耳边雨落的声音那样密集,像是落在他的耳膜上,每一下都让他头晕目眩。
他只觉得眼皮沉重,睁不开眼。
然后,随着一阵雨水被踏开的声音,他被拎了起来。
随后是一声嫌弃的“啧”。
和一声冲破雨帘,比任何声音都清晰的“好脏。”
杰克颤抖一般缩了缩身子,然后失去了所有力气。
杰克什么都没想明白,又失去了意识。
再睁眼,杰克不可置信地看着一切都变大了的世界。
不对,是自己变小了。
他震惊地抬手,看了看随自己意识开合的猫爪爪,发出了一声惊恐的
“咪!”
“哟,真能睡啊。”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一个男生出现在杰克面前。
是个青年,左耳扣着黑色的耳钉,左眼上方挂着眉钉,嘴角有疤,穿着黑色无袖紧身衣,大大方方地展示左手臂上复杂的纹身,和在手臂上交错的伤疤。
他漫不经心地抽着烟,睨了杰克一眼。
很标准的地痞流氓。
和杰克印象里,在五岁以前,骂着脏话,动作粗鲁,叫他小杂种的混混一个样。
恐惧攀上他的脊背。
杰克受了惊吓,便像一般的猫咪一样炸了毛,躬起腰,手忙脚乱地往后一滚,跌下了桌子。被那家伙的马丁靴捞了一下。
杰克手脚乱摆,也算安全落地,胡乱踏几下往门口跑去。
他还没有完全适应这副新身体,于是跑起来也跌跌撞撞的。
模糊间,他听到一句“蠢猫。”
在他走后,还有憋在烟雾和沉默之后的一句“小白眼狼。”
杰克跑到外面,不安地缩在角落里。
他似乎永远都能在糟糕的生活里找到一条更糟糕的道路,一如他母亲所说,他是这样的愚笨。
他尝试着发出声音,只有微弱的“咪”吓得他一开口就闭上了嘴。
然后他又尝试适应自己的身体,好在不难,他可以自如地走动,但四脚着地还是让他不太适应。
忽然,他又觉得毛骨悚然了。
于是他极力奔跑。
伴随着沙哑的呼噜声和狗嘴的臭气,他被按倒在地,腿狠狠地磕到石头上。
杰克闭上眼,发出凄厉的尖叫。
就那么“嘭”一下,伴随一阵风声,狗叫,臭气,和按压的力道一并被甩出去。
杰克哆嗦着睁眼,是一双马丁靴。
哦,他见过的,不久前接住他的那一双。
然后他又被揪着后脖颈提起来,被举到和这个青年一样的高度,直视他蓝色的眼眸。
他的眼睛很漂亮,不浑浊,但又有些朦胧,让杰克不合时宜地想起一些很罗曼蒂克的事情,譬如说莫奈睡莲蓝色的梦境。
他看了一眼杰克不断打颤,流着血的腿,认命般叹了一口气,拎着杰克来到一家兽医院。
“治好要多少钱?”他抱臂问医生。
“这种程度的话大概要四千。”兽医检查了一下杰克的腿,回话。
“你看我像不像四千?你要给他的腿里镶金子吗?”青年狠狠地皱了下眉,让他本就不平和的面容更带了股戾气,吓得医生和杰克一起一颤。
“..... 是这样的先生,如果想要完全治好是要四千元,当然我们可以给您便宜点!但是如果只是要看起来差不多,不太影响日常走路的话,一千元就差不多了。”医生语速很快,听得杰克越来越心凉。
“啧。”青年烦躁地啧了一声,又引得医生和杰克齐齐一颤,“做手术,快点。”
“一千的?”
“四千的!”
被拎着回到青年家的时候杰克还有点恍惚,他实在想不明白这个青年人为什么要给他做四千元的手术,甚至不明白,为什么要给他做手术。
唉,想不通,毕竟他只是一只小猫咪。
他被放在之前那张桌子上,总算有机会再次审视这个年轻人。
他的身材并不高大,但简洁有力的肌肉线条,纵横交错的疤痕都昭示着他的不好惹。
身上有劣质烟酒的气味儿,烟的味道更浓些,大概刚刚抽完没多久。
栗色的头发缀在脑后,额前只留着些碎发,从容地展示着他出色的五官。
他似乎喜欢无意识地微皱着眉,让本就凌厉的五官更有压迫感。
大概感觉到杰克在看他,他也看过来,与杰克对上视线。
“你,要是再跑,我就打断你那条四千的腿。”青年恶声恶气地说着,手上挑出了杰克该吃的药,倒了一杯温水,走过来想给他喂药。
他的嘴里有一丝反光,忽闪忽闪的,似乎是舌钉。
手指甲是黑色的,是黑色指甲油。
出乎他的意料,杰克很乖巧地吃了药。
青年冷哼一声,没说什么,翻着手机,开始解决自己的晚饭问题。
而杰克也看到了翻乱的药品里露出的收据。
他叫奈布. 萨贝达。
“你花了我四千块,所以...... ”奈布的声音拉回了杰克的思绪,“就叫你鸡块好了。”
奈布看着外卖页面的鸡块,这么说道。
杰克:?
这一点也不艺术。
奈布带着杰克去店里了,毕竟把这个胆子又小腿脚还不协调的家伙放在家里是真的不放心的。
奈布开了一家纹身店,诺顿在周末会来兼职。
杰克被拎到店里以后就被放在桌子上,现在正是夏初,天气还没有很热,但有些闷了,于是奈布开了风扇,对着鸡块吹。
“冷的话说一声。”奈布拍了拍鸡块的脑门,然后顿了一下,不对,“喵一声。”
也不对。
哎呦他又听不懂,这也太傻逼了。
还好他听不懂,不然也太丢人了。
挠着头,奈布去整理用品去了。
杰克:这也太傻逼了。
杰克一瞬不瞬地盯着奈布,他做事很从容,收拾到一半手指夹了一根烟,走到门口抽了会儿。
他的烟瘾似乎有些大。
店面不小,但也不大,毕竟现在来看只有奈布一个人在经营,但是东西门类很多,想来是很齐全的。收拾得很整齐,和店的主人一样利落。
抽完烟的奈布回到店里,突然发现浑身漆黑的小猫一直在看着自己,大概是有些无聊,于是走过去,打开了电视机。
猫咪喜欢看什么?动物世界吗?
奈布把频道调过去,然后把遥控器放在鸡块旁边。
然后,奈布看到鸡块看了自己一眼,他虽然看不懂,但似乎感受到一丝淡淡的无语。
“你不喜欢自己调喽。”奈布挑衅一般挑眉。
然后就看到鸡块高高举爪,“啪”一下准确无误地拍到换频道的按键上。
奈布沉默地看着寻找自己感兴趣的节目的鸡块,拿出手机搜索:
“猫咪听得懂人话吗?”
“奈布--你一定要给我纹--多帅啊--”大型挂件卢卡扒拉着奈布的肩膀,仰天长啸。
“no”奈布冷漠地甩开卢卡。
“你还是不是兄弟!”卢卡愤怒地跺脚。
“我可没忘记上次你拉着我钉舌钉以后,当场被你的老师抓获的事情,卢卡. 巴尔萨!”奈布一句话把卢卡堵得说不出话了,“再说了,你一个高校高材生,非要搞这种东西干什么?”
“可是..... 可是真的很帅嘛,像你这样。”卢卡支支吾吾地戳了戳奈布手臂上张扬的纹身。
“像我一样有什么好的。”奈布嗤笑一声,没再说什么,出门去对面的便利店里买了两瓶旺仔牛奶和一瓶啤酒。
“为什么我是旺仔牛奶?”卢卡不可思议地看着手上的牛奶,感觉他身为男人的尊严受到了侮辱!
“你还想喝酒吗?喝两口酒就发酒疯的醉鬼?”奈布说着把另一罐打开,倒到盆里,放在鸡块面前。
卢卡看着,觉得自己已经不是身为男人的尊严被侮辱,是身为人的尊严被侮辱了。
不对,等等,wait。
“你什么时候养了猫?”卢卡三步跨作两步走上前,又被奈布按着脸拦下。
“他胆子小,你这么急躁干什么。”
“我靠你还给你家猫看艺术频道?现在这个年头猫也要开始卷了吗?”卢卡惊愕地看着这只瘦小的,缠着绷带的小黑猫。
“是鸡块自己想看的。”奈布灌一口酒,耸了耸肩,“别把我说的像什么死命鸡娃的封建大家长好不好。”
“为什么叫鸡块,是因为你想吃吗?”卢卡问。
“因为鸡块爱吃鸡块。”奈布答。
杰克:?
“奈布,我看着像傻子吗?”卢卡严肃。
“很显然,轻松考上985的天才卢卡和他一样聪明。”奈布晃了晃手上的手机,屏幕上的百度明晃晃的三个字“听不懂”。
然后奈布说了一句,“鸡块,换个台。”
于是鸡块就在天才卢卡难以置信的目光中优雅抬手,轻松换台。
“WTF??!”
奈布笑了两声。
这还是杰克第一次听到他笑,他的眼眸弯弯,突然就褪去了一直挂在脸上的戾气,只留下特色的锐气,和一般的少年人没两样。
“我家鸡块可聪明。”奈布得意地揉了揉鸡块。
感受着脑门上的温热,杰克有些怔愣。
可是他明明没做什么,而且他明明是,笨小孩。
奈布. 萨贝达是个奇怪的家伙。
按理来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可是奈布的身边反而很少见纹身喝酒满脸凶相的家伙。
大学生倒是不少。
有诺顿这样来兼职的,有卢卡这样喜欢来找他玩的,还有像艾格那样帮他设计纹身图案的。
他的技术很好,有什么想纹的图案,就算有困难,他也会想办法解决,所以附近的家伙都喜欢到这儿来纹身。
他也很倔,低头能解决的事情硬是要打一架。
一天,有一个满脸横肉的家伙来找茬,一模一样给他纹好图案,纹完了非说不好看,不要付钱,还打着电话把兄弟都叫了出来,被奈布拿着一把板凳全部干到医院。
他还很奇怪,有钱不赚,每次有看着还年纪不大的家伙来纹身,总要先买罐牛奶,和他们谈会儿天,如果像卢卡那样觉得酷的,就劝他们别纹,如果劝不动就踹出门,博得一个顾客的差评,吃力不讨好。
有一次一个看着十四五的男孩来纹身,喝着牛奶就哭出来了,他说“纹身的话那群人就会怕我,他们就不会欺负我了。因为纹身的人都是很厉害的坏蛋。”
奈布喝啤酒的动作一顿,攥着男孩刚刚递来的皱巴巴的钱的手一紧,脑门上青筋弹了弹,“你纹上以后厉不厉害我不知道,但我一定很厉害,还是坏蛋。”
一脸凶相让他的话可信度直线飙升。
那个男孩吓得都不敢动了。
然后他晃了晃手上叠起来的零钱,嘲笑道,“你这么点钱,想纹什么?鼻涕泡吗?”
那个男孩委屈的泪水直打转,忙不迭地擦着鼻涕泡。
奈布收了他的一百零三,带着他把欺负他过的都揍了一遍。
每天起早贪黑去堵人,一定要那群家伙叫他三句“大王”才肯放人。
对,还很幼稚。
奈布. 萨贝达,刚刚操办完母亲的葬礼。没有什么事情要忙了。
于是他更加放肆,一根接一根地抽烟,一瓶接一瓶喝酒。
连着几天都是这样。
这一天,雨下得很大,奈布喝得有点多,在路边吐了一会,没有撑伞,于是也分不清呕吐声,雨声,和自己的哭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总算缓过劲儿来,思考着回去的道路。
然后他瞥到了缩在角落里的一团黑色。
走近一看,是一只又瘦又小的黑猫。
抓起来的时候还颤了一下。看来还是活着的。
他并不是什么好心人士,也不喜欢脏兮兮的流浪猫。
奈布拎起猫咪的后颈,没忍住啧了一声,一如他料想。
“好脏。”
奈布拎着猫咪回了家,像拎着一块破抹布。
他先给猫咪洗干净吹干,再去收拾了一下自己。
到了第二天,猫咪才醒来。
可他似乎没有留下的意思,跌跌撞撞地离开了。
奈布觉得没什么关系,毕竟他本来也没决定要养他。
走就走。
而且还是只小白眼狼。
这么想着,奈布又点了根烟。
但是他瞟到楼下逛过几只野狗,晃荡向刚刚那只小白眼狼跑的方向。
奈布没动。
然后是有些杂乱的狗叫声。
奈布暗骂一声,冲过去,看到那几只野狗围摁住猫咪。
奈布也没犹豫,上去就是一脚,给几条狗踹出二里地。
它们呜咽着,夹着尾巴跑了。
他拎起猫咪,瞧了瞧,就这么会儿功夫,比刚刚多了道伤。
治伤花了四千,真是吃金子长大的。
取名鸡块。
鸡块很乖,从来不闹,只是似乎有点怕奈布。
鸡块很聪明,奈布几乎笃定它可以听懂自己说话,虽然这么说有点疯魔,但是可不是每一只小猫咪都会调艺术频道。
鸡块还很可爱,他头上的毛卷卷的,有点长,有时候会遮住他漂亮的绿色眼睛。
奈布大概可以明白为什么有些人执着于养宠物了。
鸡块和奈布日渐熟悉。
奈布脸上的笑多了些,特别是和鸡块在一起的时候,不像他们刚见面时总是臭着脸。
鸡块也慢慢变得喜欢黏着奈布。
夏天,奈布会开着风扇,躺在凉席上刷手机。
鸡块躺在他的肚皮上,而奈布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抚着鸡块的毛,鸡块会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鸡块还喜欢把头埋到奈布的肚子上,闻着他身上洗过澡后,大雨洗涤过一般的残留一点的烟味儿,酒味儿,还有沾着的蚊香味儿。
这天,杰克又看到了赛西斯画展的海报。
是艾格带来的,夹在一堆设计稿里。
在艾格也知道鸡块喜欢看艺术节目以后,鸡块加入了他们选择纹身稿子的队伍。
据有关egg透露,小猫咪的审美比某个店长靠谱很多。
某店长:所以红花绿叶那个图案到底为什么不行?
鸡块的爪爪在海报上短暂停留了一下,然后指了指一旁塞西莉亚花的图案。
“咪”
“鸡块的眼光一如既往的好。”艾格语调上扬,这是他最满意的一稿。
奈布看了一眼鸡块,然后抽出海报。
“这是什么?”
“赛西斯的画展,好像是最后一届了。”艾格瞥了一眼,回答。
“门票搞得到吗?给我搞一张。”
“可能有些麻烦,但是应该没问题。你什么时候对这个感兴趣了?”艾格有些意外地抬头看奈布。
这个艺术细胞死得差不多的家伙还有这种情调?
“毕竟每次都是我家鸡块干活,我总不能让他打白工。”奈布撸了一把鸡块。
鸡块抬头看着奈布。
艾格第一次在猫的脸上看到惊愕。
杰克很多时候都不明白,为什么奈布总是夸奖他,明明向来都是奈布付出的更多,明明他根本没有展现出足够的价值。
“我家鸡块是最能干的艺术家。”奈布笑着,捏了捏鸡块肥肥的小脸。
真的吗?
不是一无是处吗?
“为什么不能进去?你有哪儿写了宠物不能进吗?”奈布皱着眉,和赛西斯画展门口的保安对峙。
一旁其他的保安已经围了过来。
“很抱歉先生,宠物不能进,里面都是很珍贵的藏品,请您理解。”保安挡在门口。
“切。”奈布刚想说什么,被鸡块按了按头,喉咙里的脏话滚了一圈,变成一声嘟囔,“懂艺术的小猫比你们那狗屁的藏品珍贵多了,没品的东西。”
鸡块安抚一般“咪”了一声。
奈布当然可以和他闹,质问他为什么不让自己进去,质问他那规定的由来到底是不是因为他的纹身,眉钉,质问他为什么对着牵着狗的贵妇又是另一副嘴脸。
但是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要让自己的猫咪进去。
奈布走到一旁的长椅上,坐下,拨通了艾格的电话。
但是还没接通,就被鸡块挂断了。
艾格打回来也被鸡块挂断。
egg:?
奈布有些无奈地回道:猫咪误触。
egg:他还误触?我看他准头比你高多了。
于是奈布就这么抱着猫咪在那儿坐着,等待着夕阳。
杰克以为奈布伤心了,便躺在他的怀里拿着脸蹭了蹭他的手。
他的手带着些凹凸的疤痕。
等到夕阳完全沉下去,奈布举起鸡块放到头上,“好了。”
杰克以为他们该走了。
但是奈布说,“抓紧了!”
奈布的动作一如既往的迅捷轻巧,轻易翻越了画展外的高墙。
奈布向来这样,从小到大,又倔又令人出乎意料。所以他是高中格格不入的“黑羊”,是歧视者欺压者永远搞不定的刺头,是正经人眼中的地痞流氓。
他永远学不会向命运妥协。
那一晚没有灯光,但有月光。
借着月光,杰克找到了他一直追寻的艺术。
里佩尔,经过一年的布局,总算搞定了那群满口血缘的老家伙,和那个聒噪又愚蠢的女人。
他坐在家主的位置,笑眯眯地看着低头不敢言语的众人,举杯,毫不掩饰自己的愉悦。
“让我们哀悼,家主的逝去。”
这是他的完全胜利。
至少在看到鸡块前,他是这么想的。
他们本身是一个人,比兄弟更亲密,所以在看到黑红色摩托车上探着脑袋的猫咪的时候,他一瞬间就意识到了那位本应该死去的胆小鬼去了哪里。
里佩尔走向杰克。
而杰克也感应到了什么,他仓皇地回头,迅速转身想跳走,却被一把抓住后颈。
“你居然没死?”里佩尔把挣扎着的鸡块提起来,但手腕突然一痛,手上的猫就被夺了去。
刚刚在他手上扭得和麻花一样的鸡块安静地待在那个男生的怀里。
“先生,我家猫没剪爪子,所以小心你的狗爪。”
栗色头发小个子的男生声音可不算温和,眼神又凶又狠。
里佩尔很快就反应过来,喉咙里滚出一声笑,“先生,抱歉,我不是有意的,这只猫咪以前我见过的,当时他的状态很差,所以刚刚见着你把他养的这样好有些激动了。”
奈布斜了他一眼。
鸡块有些排外,但是对外人都还算温和,一般只会逃开,但是刚刚他可是看的一清二楚,鸡块亮爪子了。
“放你的狗屁,鸡块接生都是我接生的,从小到大就没离开过我旁边。”奈布嘴巴一碰就是编,反正他家猫不喜欢的,他也不喜欢。
杰克:啊?
里佩尔愣了一下,也明白奈布不是什么善茬。
但是他也很擅长放低姿态,于是他笑着道歉,又给出了自己的联系方式,“大概是我认错了,但是他合我的眼缘,如果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的,也可以联系我。”
里佩尔说着话,眼睛却睨着杰克,眼里是明晃晃的挑衅。
你抢不过我。
“不好意思你不合我眼缘。”感受到鸡块紧张地扒着自己的衣袖,奈布语气更差了,“滚远点,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很遗憾,奈布就是擅长踩着放低姿态的家伙,顺便蹬鼻子上脸。
说完,奈布把鸡块放进挂在身上的包里,只给里佩尔留了尖锐的噪音和呛人的尾气。
“咳咳..... 胆小鬼可不配得到什么东西。”里佩尔咳了两声,露出一个微笑。
回去以后鸡块变得很不安,寸步不离地跟着奈布。
奈布也由着他,尽管鸡块做的似乎有点过分,在他脸颊上舔几口就算了,还舔到嘴巴上来。
奈布戳了戳他的脑袋,告诉他嘴巴不可以随便舔。
但是平时一讲就通的鸡块却是怎么都不肯听话了。
奈布也就不管了,他也知道鸡块大概被勾起什么不好的回忆,才会这样不安。
算了,小猫咪能知道什么呢。
小猫咪想:
奈布绝对不能被抢走。
绝对不能。
里佩尔再出现是几天之后。
奈布沉默地拿起了板凳。
“先生,拿板凳迎接客人可不好吧?”里佩尔问,脸上是一贯的笑。
“我可没见过那个客人穿着西装来纹身的,怎么,你要我在你西装上给你刺绣吗?”奈布眼神示意诺顿护好鸡块。
“或许我们可以谈谈?说一句总没问题?”里佩尔变戏法一般拿出一叠钱。
奈布沉默了一下,接过那叠钱。
“先生,你并不需要对我抱这样大的恶意。”
“一句了。”
奈布毫不犹豫地关上那扇玻璃门,带起的震动让里佩尔的发丝都抖了抖。
然后,隔着玻璃门,当着里佩尔的面,把钱分出一半,卷了卷,吹个口哨,抛给诺顿。
里佩尔的笑僵了一瞬。
然后他又掏出一叠钱晃了晃,换来了奈布一个中指。
那直接点好了,里佩尔想,反正只是一个纹身店老板,消失了问题也不大。
至少在二十个人都被干趴下,被从车里揪出来之前,里佩尔是这么想的。
“你小子可以!”奈布咬牙切齿地揪着里佩尔的领子,下手毫不留情,打了几拳,惯在地上,吐了口血沫,“再来杀了你!”
奈布并不觉得里佩尔还会再来找自己,那个神经病一样的家伙,按理来说,横的怕不要命的,而他们这种上层阶级的家伙最惜命。
但是他他娘的消停了连两天都不到就又出现在奈布的店门口。还带着一束玫瑰花。
“亲爱的,先别急着动手。”里佩尔笑眯眯地拿着诺顿卢卡艾格的照片,生生止住了奈布的拳头,然后他递出玫瑰,“给我一个月?失败了我就再也不打扰你。而且我保证,报酬让你满意。”
奈布脸色阴沉,“他们中任何一个出事我都会不计代价杀了你。”
“恭候。”里佩尔水绿色的眸子不再关注奈布身后的鸡块,而是死死盯着奈布蓝色的眸子。
里佩尔似乎在不遗余力地追求奈布。
他送花,送最新款的摩托,说着甜言蜜语,努力展示出挑的皮相。
但是奈布,一款脾气比茅坑里的石头还臭的地痞,完全不受高雅绅士的勾引。
在里佩尔送花的时候思考自己的猫是不是花粉过敏,在里佩尔送摩托的时候检查引擎是不是动了手脚,在里佩尔对自己眨眼的时候没忍住手痒比了个中指。
况且还有鸡块这个到处捣蛋的绿茶小猫,在里佩尔走进门的时候奔上去,在还没沾到他的皮鞋的时候自动飞出二里地。在里佩尔说情话的时候拽着奈布给他开牛奶,在里佩尔想要抚摸奈布的纹身的时候自动化身狗皮膏药贴到奈布裸露的肌肤上。
这是最后一天。
鸡块盯着里佩尔,里佩尔在看奈布,奈布在看表。
“..... 你到底为什么,永远不愿意越过他看我呢?”里佩尔声音有些哑,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他眼下的青黑有些重。
他大概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了。
“这应该是我要问你的问题,里佩尔。”奈布对上他的眼睛,“你到底为什么一直在与鸡块较劲。”
奈布自然也看出来了,他们两关系不浅。
“你让我靠一下你的肩,我就告诉你,好不好?”里佩尔扯了一下嘴角。
奈布侧了侧身子,默许了。
里佩尔把头靠在奈布的肩膀,闻到了他身上一点烟味,酒味,还有些他不知道的好闻的气味。
“我们是一副身体,两个人格。他是主人格,在一年多前,他吃了药,按理来说应当消失,我不知道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不知道。”
“可是,先生,亲爱的,我明明比他跟有价值不是吗?那我留下来不是应该的吗?我有做错吗?是他把我当成挡箭牌,凭什么他不乐意面对的事情要我来面对?是他懦弱,是他无能,你为什么爱他呢?我不是比他更有被爱的价值吗?”
“为什么,我要竭尽全力证明自己的价值才能有活下去的资格,为什么我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能有?明明他总是有那么多东西,那么多我要去争去抢才能拿到的东西。为什么他可以轻易得到你的爱?”
里佩尔的声音渐渐变得有些哽咽,他说话似乎也混乱了,大概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了。
他的手忽的攀上奈布的腰,死死地搂着他。声音里带着哀求。
“你之前说你看到他的时候很他很狼狈,既然你能可怜他,为什么不能可怜可怜我呢?”
奈布沉默着,并没有推开里佩尔,他叹了一口气,“里佩尔,所以你与鸡块在我这儿较劲是因为想证明你作为他的副人格更有价值,来证明你的存在吗?”
“不是的..... 不是的先生。”里佩尔流着泪。
里佩尔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当青年人把烟吐到他的脸上,盛着嘲笑的蓝色眸子透过朦胧时的疯狂心动。
他不知道是哪一瞬间,想用牙齿磨一下奈布高挑的眉下的方形的眉钉。
他不记得有几次,他的眼神描摹着奈布手臂上的图案,顺着纹理想要探入他的袖子里。
不止一次地,在他骂自己的时候想着和他接吻,用舌头压着他的舌钉。
也不止一次地想给他伸出的涂着张扬的黑色指甲油的中指套上戒指。
“不是因为他..... 也不是因为较劲,因为我喜欢你,先生...... ”
奈布有些应付不来,他可以毫不犹豫地给没事找事的里佩尔一拳,却没法轻易拒绝剖开心扉的里佩尔。
“为什么会喜欢我呢?实际上按你的理论来说,我并不是一个有价值的人啊,纹身,脾气差,无名无利,一无是处。”奈布这么说着,“价值和爱是对等的吗?人们用钱财交易,以金钱换取金钱,那么你想换取我的爱,用你的真心就好了。我很抱歉之前对你的偏见,里佩尔,我一度以为你是什么虐猫人士,所以故意忽视了你的真心,我想,我们还有机会?”
里佩尔不可置信地从奈布怀里起身,他那漂亮的脸蛋,配上他红色的眼眶,晶莹的,闪着光的泪让奈布前所未有得感受到了颜值的霸凌。
他的表情还没来得及转为欣喜,就变成惊恐。
“那我呢?奈布?你爱他的话,我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没有了啊...... ”
奈布大脑被干懵了两秒,他才反应过来鸡块好久没说话了,按理来说,他应该在里佩尔抱住他的时候就开始闹了。
回头一看,鸡块原本呆的地方只留下了一件小衣服。
杰克掰回奈布的头,他的手颤得厉害,“你不要丢下我好不好?我只有你了。”
“你不止有我,鸡.... 鸡块。”这么叫总感觉有些违和,“我知道你是厉害的艺术家,你有热爱的,不是吗?况且,我怎么会丢下你?你这么说我可是要生气了,你当初见面就吞我四千我都没扔下你。”
奈布笑了两声,安抚了杰克。
“那里佩尔...... ”
“好了!”奈布一阵头痛,“你们,以后,我一视同仁!”
即使杰克软磨硬泡,奈布也没再改口。
没办法,这已经是奈布想出最好的办法了,虽然有点像渣男吧。
一连几天都是杰克。
晚上的时候,奈布突然被一阵响动吵醒,旁边的人抱住他,声音委屈又带着颤,“我梦到你不要我了,奈布...... ”
奈布回抱他,手安抚一般摩了摩他的后背,眼睛没有完全睁开,打了个哈欠。
“..... 你不必如此,里佩尔,我说过会一视同仁。”
“...... ”
“不叫我亲爱的了?”
“亲爱的--”
奈布. 萨贝达有一把枪,枪里有一发子弹。
现场有三个人,杰克,奈布,里佩尔。
他可以对任何一个人开枪。
对杰克开枪,宣告对懦弱者的不屑。
对里佩尔开枪,展示对高傲者的愤慨。
对自己开枪,掩埋所有的混乱,逃离这个牵动每一根神经的泥泞的陷阱。
但是他对天空开枪,昭告着即将到来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