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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要角色死亡警告

  横滨之夏。

  芥川侧躺在乱糟糟的廉价双人床上，脑袋发着昏。对面人阖着眼，随机生成的晶莹汗珠顺着栗色发尾在皮肤温柔而不知疲倦地流淌。芥川不住看着他削薄的嘴唇与因呼吸均匀起伏着的右侧肋骨，他在睡梦中是否也会穿越冰冷的灰暗矮行星系？

 他的太宰先生，同自己一般苍白的太宰先生。

  突兀响起的收音机噪音使芥川不得不从不切实的一系列幻象中脱身出来，那声音抑扬顿挫，或是混合着不列颠风笛、合成器和加了失真效果的电吉他。芥川微微扬了下头，放任太宰将脸全埋进自己的颈窝。后者的长睫毛些许颤动，给芥川光滑的下巴挠着痒。  

  太宰进而搂住芥川，他们同样大汗淋漓的赤裸上身进而贴在一起，手腕上缠紧的绷带圈蹭着对方的瘦弱的肩胛骨和脊线。

“好凉快。”糯闷的声音从颈窝处传来。

 芥川的手在眼底那团乱糟糟的头发上方犹豫不决而无所适从，他闻见远处卫生间的滴水声，但又似乎近在耳边。

  太宰松开芥川，然后直挺挺坐起来。眼神也因炎热无比涣散，他盯着窗外，似乎如此就能一直看到远在天边的东京湾。 

“太宰先生......”芥川忍不住轻声叫他。

  太宰没有回头，甚至连侧目看他也懒得。他像块磐石般双腿交叉盘坐，无动于衷，可窗外明明什么也没有。

  芥川于是只好同样执着于这无意义的凝望，像往常无数次一样。这心间的绞痛便是爱么？他不顾旁听来的精神庇护所，沉默地听着电台里放着那诡异而静谧的靡音，也越发喘不上气。

  这时太宰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过来盯向他黯淡的双眸，他笑着，不同于他平时毫无任何真实感的情绪书写在面庞。散射光线懒散自窗口投在他布满伤痕的身上，他背后像长出翅膀般圣洁美好。陌生香烟和消毒水的味道一股脑涌进芥川脆弱的鼻腔，他想自己或许理解了死亡与自杀信仰对于个体的意义与价值。但只限于感觉层面，他凭借一己之力在这揉乱的破旧床单之间，重拾批判性思维，绕过枪子步进战场。也许一直以来并非自己的不理解，而反倒太宰治，才是个毫无珍惜美德的白痴？

  他带来幻灭之义，蔑视顺从却欣于无差别的拯救。除了自己，被除名的可怜蛋。自私的、无中生有的太宰先生，持续性追求肉身摧毁却执着于牵连他人。可真正的终结从不在于所谓形式，甚至一直以来的行动均因理由缺乏而显得荒谬不堪。可他将一切，善的恶的，不加筛选剔除尽数展现给他。浇灌他扎根生长土壤的汁液定是剧毒的，否则也不会那样痛。

  芥川坐起身，太宰也便接着爬过来，膝盖上淋漓的鲜血使场面一度显得更糟。他们唇舌相接，芥川用冰冷的手掌附上太宰俊美的脸颊，滑铁卢的骄阳。他们舔舐对方的牙齿，如同交换完整而麻木的思想。随时饮弹自尽或是吞金而亡。他们双手紧握，是精神分析的终章。

自杀应是纯粹的，他想，像馈赠与恩典。

  “芥川君？”他忽然听见太宰在恍惚中女人的哭喊中叫他。

  芥川看向对方，近在咫尺，随时都可以拥抱、亲吻，满是刺杀的漏洞。

  “你爱我吗？”他听见自己低哑的嗓音，这也许是尽所能吐露出的最后一句话了。

  太宰认真的眨眨眼睛，他吸溜了下鼻子，把芥川整个搂过去，以他惯用的滑稽腔调，“我当然最爱你啦。”

  芥川把脑袋默默靠在太宰因大笑而不停抖动着的肩膀上，意识也渐行渐远而越发混沌起来。卫生间的水滴声近在耳边，他的手肘像是搁在某处瓷制硬物的边缘。他这才恍然意识到那令人绝望的寒冷的来源，太宰的笑声仍在若隐若无的响着，似乎缠绕在整个陌生的三维空间。

  他张口即刻背出那熟悉的俳句：

“此世，如

行在地狱之上

凝视繁花”*

  他睁开眼，血溶于水。

fin.

*：小林一茶1812年作

*张东升是他的奖杯

朱朝阳二十二岁，大学毕业，放弃本校保研直升的机会回宁市去当初中数学老师。

他爸死了好几年，后妈和妹妹也相继去世，财产继承按法律当然是给他这个顺位第一的继承人，因此朱朝阳年纪轻轻已经在宁市有了好几处房产，是年级组办公室单身女老师们的主要抛媚眼对象。

很多人说朱朝阳没有读研读博可惜了，他十三岁拿过全市奥数比赛冠军，本来应该在数学领域大放异彩，成为千禧年后第二个华罗庚。

但周春红说回家也挺好，事业编，稳定，还离家近。

确实离家近。

朱朝阳在下班前整理好桌上的卷子交给班长，计划着步行回家，顺路在附近买菜回去做饭，办公室的老师隔着一张桌子喊他：小朱，周末聚餐去不去。

不去啦。他说，女朋友从杭市过来，我回家做饭。

同事一阵哗然。

原来你早有对象了。他们起哄说，哪天带来见见。

朱朝阳笑了笑。异地，她比较忙，我们见的时间也不多，有机会一定介绍。

他走出去，把包夹在胳臂底下。宁市夏天的风和十几年前一样又潮又湿，朱朝阳路过生鲜超市，买了一把葱，一块姜，一把青菜和一只鸡，准备回家煲汤。

他走路的脚步很轻快，这条路街头已经全部翻新过了，路面又宽又阔，连锁的便利店货架上摆着包装精美的三明治和小蛋糕，奶茶店门口排着队，已经没人蹲在地上喝玻璃瓶汽水了。

走过一条街，拐进胡同。朱朝阳现在租的房子离单位很近，方便他上下班。

进小区时门卫和他打了个招呼，告诉他门禁卡要升级换代，改成刷脸了，叫他如果有家人常来，也去物业登记一下。

朱朝阳点头说好，提着东西上了电梯。在门口时他把东西换到一只手上，掏出钥匙打开门，屋里静悄悄的，乍看好像一个人也没有，但他换了拖鞋走进去，发现电视机静音开着，张东升倒在沙发上，脸贴着毯子睡得很沉。

猫叫了一声，从沙发背后蹿出来蹭朱朝阳的腿，喵呜喵呜地要吃饭。

张东升被吵醒了，挣扎两下睁开了眼睛，看见朱朝阳蹲在沙发前替他掖好毯子，于是看了眼时间。

我忘喂猫了。他说。

没事儿。朱朝阳说，冲他一笑露出牙齿。我来喂。

晚饭是香菇炖鸡和炒青菜。朱朝阳给张东升夹菜，叫他多吃点，张东升嗯了一句，筷子半天没动。

我想……他说，声音很轻。过两天是徐静的忌日，我想去给她烧点纸。

朱朝阳把鸡肉从骨头上剔下来，仍然放到他碗里。

吃饭。过了很久后他才说，吃完饭再说。

张东升没有吃饭。

椅子在地板上拖动是两声轻微的动静，张东升快四十了，连情绪也不会很激烈地发作。

他面相上老得并不明显，只是人很瘦，常常带着一种快死的疲倦。

朱朝阳看他站起来离开餐桌想回到沙发上去，心里那股火焰就重新燃烧起来，让他放下碗筷扑过去，把张东升死死摁在客厅水族箱的玻璃壁上。

“我对你不好吗？”他问，掐着张东升的脖子，“我给你吃，给你住，照顾你，你一点都不感激吗？”

一条红龙鱼缓缓摆着尾游过他们面前，张东升抠着朱朝阳的手，眼球翻白，喉咙里挤出咯咯的声音。

“你杀了我爸，我还为了你骗了我最好的朋友，我没有告发你。”

他松开手，张东升靠着水族箱慢慢地往下滑，最终跌坐在地板上，被朱朝阳搂进怀里。

今天上午有个孩子来问我奥数题。朱朝阳抱着张东升坐在地上说，初二，父母准备给他报暑假奥数班。小孩儿很聪明，会学数学。你记不记得和我说数学是一种思维，人生存下来需要依靠一种思维活着，数学就是思维，吃饭喝水睡觉都可以用数学的思维……杀人也是数学。

他笑了一声，伸手扯掉张东升的假发。

朱朝阳掐着张东升的脸让他抬起头来，杀人犯的皮肤很白，张东升没有钥匙，他几乎从不走出这栋房子。在那顶假发之下他看见一个毁了别人也毁了自我的男人，丑陋，怯懦，非常赤裸。张东升没什么值得他喜欢的，但他把张东升看作一个奖杯。这是他应该得到的，就和所有数学竞赛后摆在他书柜的奖杯一样，木制的底座上刻着朱朝阳人生到目前为止获取的所有成就——张东升也在那里，被削去了四肢和耳目，垂垂老矣地摆在架子上，刻着他迄今为止最惊心动魄的一个奖项。

“你别哭。”朱朝阳说，伸手擦掉了张东升脸上的眼泪。

他抱着自己的奖杯重新回到餐桌前，把碗筷摆好放在张东升面前。

过两天我带你去游泳好不好。他问。很漂亮的水库，没什么人，不会被看见。

我把你藏在后备箱里，这样警察也不会在路上监控摄像里拍到你。

你不会游泳？

那我可以教你。

我十八岁就能横跨滨江了，张东升，你知不知道为什么。

别哭了。张东升。我不会杀你的。

你也别想离开我。

朱朝阳重新捡起自己的筷子，他继续处理嵌在鸡肉纤维里的碎骨头，把它们一一挑出去。

我不会杀你的。他重复了一遍，我不是你。

我又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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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的关心我们都收到了。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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