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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王南钧捡到罗一舟唐九洲亲生儿子这件事 (PS读到后面有惊喜❗这里不剧透)

算是👉意外怀孕怎么办 （点击可看）平行世界的后续，也可独立食用

（想看糖糖是如何出生的点这里：如何缓解妊娠反应 ）

❗“妈妈”并非女化❗只是生理名称❗

❗禁止ky❗不喜勿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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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不是我的孩子！我发誓！我唐九洲从小到大至今母胎solo，绝对没欺负过女孩子！更不可能有孩子！”

    

    糖糖小朋友抓着王南钧的手，嘴一咧就要哭。

    

    王南钧被他哭怕了，连忙捂住糖糖的小嘴巴，凑上去跟唐九洲小声说：“你就假装承认一下不行吗？人孩子都哭成这样了，你就当他一天爸爸……求您，我受不了了……”

    

    唐九洲看着小孩水汪汪的狗狗眼，一时心软点了点头，别别扭扭道：“……好吧，那我承认了。”

    

    糖糖的大眼睛瞬间亮了，他松开王南钧噔噔噔跑过去抱住唐九洲的大腿，脆生生喊了句：“妈妈！”

    

    唐九洲：……

    

    王南钧：……

    

    于是在这短短的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里，整个大厂都知道了王南钧在无人居住的308里凭空捡到了唐九洲儿子这件事，最骚的是，唐九洲居然还不是他爸爸！

    

    

    

    

    

    

    

    

    

    

    糖糖一时间成为了整个大厂里最引人注意的风云人物。

    他是个热情爱笑的小朋友，两只图图一样的大耳朵和笑起来兔子一样的板牙与唐九洲简直如出一辙，见过的大厂人民都坚定不移的相信这就是唐九洲亲生的儿子，亲子鉴定都鉴不出问题的那种。但令人奇怪的是，糖糖不仅认识他的“妈妈”唐九洲，他似乎认识大厂里的所有人，并且对每个人的性格爱好都了如指掌，不禁让人大呼奇怪。再加上王南钧讲述他捡到糖糖时那种不可思议见了鬼似的表情，很难不让人怀疑这个小孩儿是什么妖怪转世。

    

    艾克里里贡献出了自己囤了一屋子的零食，跟其他来看热闹的大厂人民一起围成一圈一边看小孩儿吃东西一边沉思。

    

    “……我靠，长的跟你也太像了，除了眼睛不就是你本人吗！”

    

    唐九洲满脸愁绪：“可是我真的没谈过女朋友，更别说有孩子了，我自己又不能生，肯定不是我的啊！”

    

    糖糖匆匆忙忙咽下一口薯片，脆生生反驳道：“才不是！爸爸说我是从妈妈肚子里生出来的！我就是爸爸和妈妈的小孩！”

    

    邓泽鸣：“……还挺聪明。”

    

    等等。

    

    孙滢皓发现了华点。

    

    “可是他管你叫妈妈啊？？？”

    

    唐九洲大惊失色：“你开什么玩笑！虽然他叫我妈妈也不能说他是我生的吧？！我是男的女的你们还不知道吗？！”

    

    糖糖：“我知道！妈妈是男的！”

    

    ……

    

    唐九洲：不要男妈妈.jpg

    

    牛在在：“好强啊，jojo，这智商，不是你亲生的说不过去吧？”

    

    梁森：“虽然但是我老觉得，这小孩这双眼睛，越看越眼熟……”

    

    唐九洲累了：“先别说这些了，你们说这小孩儿咋办啊？他父母是谁我们也不知道，而且好像他就认定了我是他妈妈的样子……”

    

    王南钧火速补充：“千万别给导演组，不然他会哭的天崩地裂，别问我怎么知道的。”

    

    徐新驰嘿嘿傻笑着捏了捏糖糖软乎乎的小脸：“那有啥，跟着jojo住呗，反正他都认你当妈了，平白多了个孩子，多好。”

    

    唐九洲苦着脸看糖糖在零食堆里幸福遨游的样子，认命的叹了口气。

    

    旁边的梁森执着于思考什么，并没有参与他们的讨论，只见他苦思冥想许久，突然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这孩子眼睛好像罗一舟啊！”

    

    拍完中插顺道给唐九洲买了奶茶的罗一舟刚进练习室就听见梁森喊他名字，疑惑的问了句“怎么了突然叫我”就看见人群中一个矮矮的小萝卜头炮弹一样冲上来抱住他的大腿，兴奋道：“爸爸！！！”

    

    

    

    

    

    

    

    

    

    

    

    

    

    

    唐九洲和罗一舟并排坐着，糖糖被罗一舟抱在腿上，啃着手笑嘻嘻的和艾克里里对视。

    

    “……太像了，太像了！”

    

    艾克里里激动道：“破案了唐九洲！这要不是你俩的孩子我倒立洗头！”

    

    唐九洲被说的脸热，蹭的从凳子上站起来反驳：“艾克里里你有病吧！我跟一舟都是男的哪儿来的孩子？！而且我俩只是好朋友！”

    

    罗一舟抬眼看他，眼里的笑意快要满溢出来，温柔的附和到：“嗯，jojo说得对。”

    

    孙滢皓看着罗一舟的表情翻了个白眼：还装还装，大好的机会还把握不住我看不起你罗一舟！

    

    单纯的徐新驰瞪大眼睛发出不可思议的声音：“啊？你俩只是朋友？不是早就在一起了吗？”

    

    唐九洲被说的脸颊爆红，跺着脚气急败坏道：“没有！徐新驰你能不能每天好好练习别乱磕CP！我俩只是好朋友！！”

    

    糖糖皱着眉从罗一舟怀里探出去扯扯唐九洲的衣角：“妈妈不要生气，生气妹妹会不乖，妈妈会难受。”

    

    王南钧瞳孔地震：“你还有妹妹？？？”

    

    别吧！那我不是还得再捡一个回来？！

    

    糖糖点点头，小脸突然严肃：“是的，爸爸说妈妈要生妹妹，很辛苦，要我保护妈妈。”

    

    ……

    

    牛在在忍不住从徐新驰背后探出头来偷瞄唐九洲的肚子，小声道：“……真的假的啊？啥时候预产期啊？”

    

    唐九洲：……谁来鲨了我。

    

    唐九洲抱拳：“……各位大哥大姐叔叔阿姨，我，唐九洲，性别男，确定一定以及肯定，不会生孩子。”

    

    众人都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唐九洲的性别确确实实摆在眼前，但糖糖说的也不像假话，甚至大家都觉得糖糖说的就是真话，毕竟他和唐九洲罗一舟二人长的太像，不是亲生的天理难容。

    

    罗一舟摸摸糖糖的脑袋把他抱起来，说道：“行了大家都别聚在这儿了，今天也讨论不出什么结果，快去练习吧，糖糖今晚来我们宿舍住就好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众人纷纷散去，徒留一个耳朵红到滴血的唐九洲还站在原地。

    

    罗一舟放下孩子，猛地拉近和唐九洲的距离，几乎与他鼻尖碰鼻尖，带着笑意道：“还不去练习？你要休息安胎吗？”

    

    “糖糖妈？”

    

    

    

    

    

    

    

    

    

    

    

    

    晚上艾克里里很有眼色的搬了出去，美名其曰给糖糖留一个床位，徒留唐九洲看着宿舍里本就空着的一张床无语凝噎。

    

    “糖糖，你要跟爸爸睡，还是跟妈妈睡？”

    

    罗一舟蹲在糖糖面前，轻声细语的问着。唐九洲看着这样少见的罗一舟有些恍惚，罗一舟入戏的太过自然，仿佛他们几个本来就该是一家三口，连带着唐九洲都有些分不清这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

    

    糖糖托着自己肉肉的小脸蛋认真沉思了一会儿，道“糖糖可以自己睡，爸爸跟妈妈睡。”

    

    啊？？？

    

    唐九洲有点懵逼。

    

    罗一舟只觉得这小孩儿实在太过乖巧，忍不住笑弯了眼，又问：“为什么呀？糖糖不要家长哄睡觉吗？”

    

    糖糖皱着眉摇摇头，一脸小大人的样子：“因为妈妈很不乖，要爸爸哄着才会睡觉，但是糖糖很乖，糖糖不用爸爸哄。”

    

    救命啊虽然他妈妈肯定不是我但是我真的好尴尬我靠我靠我靠我脚趾扣地了……

    

    唐九洲被糖糖的一句话击溃了心理防线，默不作声的悄悄上床用被子把自己从头到尾裹严实了，活像个蚕宝宝。

    

    罗一舟忍不住笑出了声，打心底里觉得这就是唐九洲能干出来的可爱蠢事。他摸摸糖糖的脑袋，夸奖了几句后把小孩儿抱到对面床上盖好了被子才转身上床。

    

    唐九洲感觉身后的床塌陷下去一块，主动往里挪挪给罗一舟让好位置，然后就被人从身后紧紧抱住。

    罗一舟掀开唐九洲蒙在头上的被子，看着他被憋到发红的脸颊，哭笑不得道：“不至于吧？这么羞耻吗？”

    

    唐九洲翻过身来给他一个白眼：“废话！我都二十好几了还在这里跟你玩过家家，能不羞耻吗？！”

    

    “还有，你咋真来我这儿睡了？这可是单人床，你不嫌挤我还嫌热呢。”

    

    罗一舟得寸进尺的钻进了唐九洲的被子里，隔着衣服薄薄的布料搂着他：“哎呀，孩子还这么小，咱俩就分床睡，不太好吧？会给糖糖留下父母不恩爱的心理创伤。”

    

    唐九洲被撩的脸红，在他怀里翻了个身不看他，小声反驳：“谁跟你父母，胡说八道什么……”

    

    罗一舟美滋滋抱着老婆，把脑袋埋进唐九洲充满洗衣液芳香的后颈，轻声道：“我们靠的近一点就不挤了，jojo晚安，要梦到我。”

    

    唐九洲捂着自己发烫的脸颊：……谁要梦到你啊！！！

    糖糖一口气在大厂住了一个多星期。

    

    唐九洲慢慢接受了他要和罗一舟共同照顾一个孩子的事实，众人也迅速从之前的新奇围观转变到后来的见怪不怪，甚至牛在在还能从便利店回来顺手给糖糖带个饭团。

    

    糖糖似乎也成为了大厂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直到另一个罗一舟的出现。

    

    那是一个平常的上午，唐九洲像往常一样把糖糖带到练习室一边坐好，周围给他放好食物和水，自己去旁边练习舞蹈。

    

    突然，大门被推开，一股浓郁的黑咖啡味儿扑面而来，随后温柔的将他包裹。

    

    “jojo！你吓死我了！怎么一转眼你就不见了？！”

    

    唐九洲心想你去上厕所前刚见过怎么我就不见了，转过头想吐槽，却猛地愣住——他见到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罗一舟。

    

    眼前的罗一舟比他高一大截，身形抽的更长，脸颊两侧多余的肉已经完全消失，下颌线尖锐而有棱角，五官也比之前更加锋利，身上也不再是那套粉红色的训练服，而是换成了一看就很昂贵的高定西装，把他优越的身材比例展现的淋漓尽致——看起来就像会吸引那些小姑娘们前仆后继的豪门贵公子。

    

    唐九洲有点懵。

    

    “你……出去做了个妆发？”

    

    眼前的西装罗一舟皱了皱眉，上下将他打量一番，目光在他平坦的腹部停留许久，然后松开了抱住他的手，沉着脸道：“抱歉，认错人了。”

    然后他抬眼朝四周看了一圈，板着脸朝糖糖走过去，单手就把坐在地上吃薯片的小孩儿捞了起来，一边抱着他往外走一边训斥：“告诉你好几次了不要吃那么多零食，为什么不听话？”

    

    糖糖搂着西装罗一舟的脖子，委委屈屈道：“是妈妈让我吃的……”

    唐九洲有点懵逼，又不能眼睁睁看着人把孩子带走，于是连忙跟着追了出去，结果一出门就迎面碰见那个刚刚出门上厕所的罗一舟。

    

    我靠。

    

    艾克里里懵了。

    

    怎么有两个罗一舟。

    

    罗一舟迎面撞到另一个抱着糖糖的自己，两人不约而同四目相对沉默片刻，好像都心照不宣的明白了什么。

    牛在在蹦蹦跳跳从后面跟上来找艾克里里，刚走近就被吓了一跳：“你们都干嘛呢站在这儿……我靠罗一舟你怎么分裂了？！！”

    

    唐九洲站在门口不知所措：“我…我不知道啊刚刚那个穿西装的突然进来把糖糖带走了我就追出来然后……”

    

    “……罗一舟！”

    

    二楼楼梯口突然传来唐九洲的声音。

    

    西装罗一舟随手把糖糖往地下一扔，匆匆忙忙三步并作两步冲向楼梯间。

    

    唐九洲害怕他把糖糖摔着，急忙跑过去接，却见糖糖不慌不忙的从西装罗一舟身上跳下来，一脸习惯了的样子：“哎呀爸爸肯定是去找妈妈啦！可是为什么有两个爸爸？而且妈妈明明在这里……”

    

    “……我……靠……”

    

    耳边突然传来牛在在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唐九洲抬头就看见西装罗一舟从楼梯间抱下来个孕妇，那个人乖顺的蜷缩在西装罗一舟的怀里，黏黏糊糊的撒娇：“你去哪儿了啊我都找不到你，我超害怕的……”

    

    最可怕的是，那人长着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一张脸。

    

    一个孕妇。

    

    唐九洲看着糖糖像只雏鸟一样冲上去喊另一个大着肚子的自己“妈妈”，颤抖着举起手掐住自己的人中，恨不得原地去世。

    

    

    

    

    

    

    

    

    

    

    

    

    

    

    大厂爆炸了。

    

    各种意义上的。

    

    从今天上午那个爆炸性事件发生之后，整个大厂都震惊了，大家都火速聚集到唐九洲罗一舟所在的训练室看热闹，把小小的一个房间挤的水泄不通。最后还是西装罗一舟害怕人太多把自己老婆吓到，黑着脸用他那超出常人的奇怪力气一手两个扔出去了一大半人，“哐当”又把门锁上了。

    

    徐新驰震惊的看着西装罗一舟一个个把人抓起来扔出去，声音有些颤抖：“……他……他好可怕……”

    

    孕夫唐九洲坐在被放了软垫的凳子上摸摸肚子，笑嘻嘻道：“Alpha都是这样啦，性别优势嘛，打Beta当然一拳两个。”

    

    孙滢皓疑惑：“Alpha是什么？Beta又是什么？”

    

    王南钧毫不关心其他人在干嘛，他专心致志的盯着Omega唐九洲的肚子，悄悄伸出罪恶的小手想要摸一摸。

    然后他就被Alpha捏着后颈提溜起来，吓得吱哇乱叫。

    

    Omega唐九洲：“一舟，把他放下来吧，别这么暴力嘛。”

    

    唐九洲听着他撒娇一样的嗓音，在旁边默默打了个寒颤，下意识躲开罗一舟伸来想要搂他的手，自闭的把自己塞进墙角。

    

    我不听，我不看，我不知道。

    

    王南钧被放下来后火速跑到了全场最高的徐新驰身后躲着，生怕Alpha一个不高兴把他也扔出去。

    

    Omega唐九洲满意的拉住Alpha的手，耐心的为眼前一脸疑惑的孙滢皓科普了ABO世界的性别划分，然后好奇道：“你们这里没有第二性别吗？”

    

    艾克里里摇头。

    

    Alpha抬眼看了跟着蹲在墙边的罗一舟一眼，声音带着些许同情：“那他们俩以后不会有孩子吗？太遗憾了。”

    

    唐九洲觉得自己要被这句话点着了，连头发丝都在冒烟，他抓起旁边不知道谁的衣服蒙在头上，试图逃避可怕的现实。

    

    慢半拍的亿轩现在才有点反应过来，他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问Omega：“那……糖糖是你生的吗？就真的怀孕十个月那种？”

    

    Omega点点头：“当然啊，我是他妈妈，不是我生的谁生的？”然后拍拍自己硕大的胎腹，眯眼笑起来：“这里还有一个，快出生了。”

    

    牛在在被这巨大的信息量冲昏了头脑，下意识问：“啥感觉啊？”

    

    然后又补充道：“那啥，我就是有点好奇男人生孩子……”

    

    Omega刚想回答就被Alpha抢过话头：“问那么多，闲的？”

    

    牛在在被Alpha吓了一跳，下意识回他：“你怎么这么凶啊罗一舟，你是不是飘了！”

    

    Omega抢在Alpha之前回道：“他最近就这样，奇奇怪怪的，你别管他。”

    邓泽鸣抓紧机会，抢话道：“jojojojo！那你们那里第二性征不同可以结婚吗？”

    Omega点点头：“当然可以啦，我跟一舟结婚快八年了。”

“哇！”

“那你们有公开吗？”

“你们也是在大厂认识的吗？”

“最后谁出道了呀？”

    ……

    年轻的男孩子总是有很多问题想要知道，在Omega的制止下，Alpha全程站在旁边没说话，只是看着他们七嘴八舌对着Omega一顿询问。

    在谈话中，他们知道另一个世界的罗一舟和唐九洲也是在选秀里相知相爱，出道夜的第二天就偷偷跑去领了结婚证。一年半以后团队解散，因为唐九洲怀孕才向大众公开。后来罗一舟做了solo idol，混成了娱乐圈的大前辈，唐九洲休完产假直接在名学复出，又回归了脑性男的老本行。糖糖一岁的时候两人干脆合体做了夫夫组合，组合名就叫十周，出了无数张专辑，红得发紫。

    艾克里里听着他们的故事，托腮感慨道：“真好。”

    Omega笑眯眯摸着肚子：“是很好，我现在很幸福。”

    Alpha看自己老婆怀着孩子陪聊太久，终于在一边站不住了，眉头一皱道：“你们都这么闲的吗？还不去练习？”

    Omega也点点头：“你们快去练习吧，我也有点累了，想歇一歇。”

    Alpha一听作势就要把他抱起来，却被Omega制止：“我没事，我想找我自己聊聊。”

    Alpha依旧很不放心：“我陪你去。”

    Omega扶着他站起来，踮着脚想靠近他，Alpha连忙弯下腰配合，于是获得了老婆最近几个月来第一个主动的亲亲：“我没事啦，你也去找你自己聊聊吧。我看这两个笨蛋还没捅破窗户纸，我太不甘心了，每个世界的唐九洲都应该和罗一舟相亲相爱才对！”

    Alpha有些动摇，却又不想离开，犹豫半天后径直走到墙角，把早就脑子宕机的唐九洲挖出来带到Omega身边，自己则扯着旁边恋恋不舍的罗一舟走了。

    Omega被搀扶着坐下来，他拍拍旁边已经冷静下来的唐九洲，指着自己的肚子问他：“要不要摸摸？是唐九洲和罗一舟的宝宝呦～”

    唐九洲被逗得脸红，又忍不住有点心动，最后颤巍巍伸出手在Omega圆润的腹部摸了摸，胎儿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很给面子的动动胳膊，给唐九洲回应。

    唐九洲倏地抽回胳膊，单手握拳感受着那种奇妙的触感。那一瞬间他心里有股奇异的感觉，很奇妙，又混着些许欢喜。

    Omega有些惊喜：“你看它认识你哎！你也算是它妈妈了。”

    唐九洲搓搓自己发烫的脸颊：“没有……我不是……”

    Omega打断他：“得了吧，我就是你，你没必要跟我撒谎。你高兴的不得了吧唐九洲。”

    唐九洲沉默半天，没说话。

    Omega继续道：“我太清楚我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了，所以我理解你在这个世界的想法。在我的世界，Omega和Alpha就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没有人会有异议。但是在这个世界不一样，你很害怕，对吗？”

    唐九洲点点头。

    Omega长叹口气：“唐九洲就是这样一个人，他会考虑很多东西，会在意很多看法。但是我很清楚，如果他没有遵循自己的内心，他以后一定会后悔。”

    “为什么不试试呢？我刚怀孕的时候也很害怕，因为我们是idol，和普通的AO不一样，我怕公开会断掉一舟的演艺生涯。”

    “但是他很坚定，他拒绝我去打掉孩子伤害自己的身体，坚持要公开让我休息。后来你也都知道，我们超乎寻常的顺利，我们得到了所有人的祝福。”

    “你们会有一个好的结果。”

    唐九洲有些动摇。

    Omega继续道：“你知道为什么我的一舟看起来攻击性更强，脾气更暴躁吗？”

    唐九洲摇摇头。

    Omega：“他原来其实也和你的罗一舟一样，温柔善良，虽然有些强势但总是像水一样柔和。”

    

    “但是我在生糖糖的时候出了意外，差点难产死掉。一舟吓坏了，我昏迷了一个星期，他在医院整整陪了我一个星期，七天一共睡了不到六个小时。我醒来的时候他胡子拉碴，黑眼圈重的吓人，衣服都没换洗，浑身上下都写着脏乱差三个字。他像个流浪汉一样在我床边哭了好久好久，跟我说‘jojo，你要是再不醒来，我就跟你一起去死’。”

    “后来他就变了，变的有点……怎么说……神经质？任何有关于我的事情他都会变得特别暴躁，攻击性很强，凶的不得了。我说我还想要个女儿的时候他疯了一样反对，差点信息素暴走，但是后来被我磨的没办法，只好威胁我说这是最后一个，生出来无论是男是女都不能再生了。”

    “但是我不想管他，也不舍得管他，甚至还会纵容他。我明白这是他宣泄恐惧的一种方式。”

    “每一个罗一舟，都会这样认真的爱着每一个唐九洲。”

    “或许他比你想象的还要爱你。”

    Alpha在练习室门口等了半天，门一开就冲进去把Omega打横抱起，确认过怀里的Omega毫发无伤之后，紧绷的身体才慢慢松懈下来。

    Omega顺从的蜷缩在他怀里，跟众人打了个招呼，把跟在艾克里里身边的糖糖叫过来，道：“今天见到大家很开心，我们要走啦！”

    邓泽鸣有点疑惑：“你们怎么走啊？”

    唐九洲：“他们三个人都是从308来的，现在打算回308待一会儿看能不能回到原来的世界。”

    Omega给他比个大拇指：“不愧是我。”

    “那我们走啦！”

    众人目送着Alpha抱着Omega一步步踏上楼梯，糖糖蹦蹦跳跳在旁边跟着。直到看不见人影了才纷纷散去，心照不宣的把练习室留给唐九洲和罗一舟二人，艾克里里还轻轻带上了门。

    “……jojo。”

    罗一舟首先打破了沉默。

    “我其实很早就喜欢你了，但是我怕你拒绝，总想着再等等再等等，可是现在，我不想等了。”

    “刚刚那个罗一舟跟我说了很多事情，他说那个世界的你生糖糖的时候差点难产死掉。”

    “我好害怕好害怕，虽然我知道你和他不一样，你不会怀孕不会生孩子，但是这个世界有各种各样的意外，而我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会先来。”

    “我是个很无聊的人，我也不会说什么漂亮话，我只能说我不想浪费和你在一起的每分每秒，我想时时刻刻陪着你保护你，想和你永远的在一起，就像他们那样恩爱。”

    “你愿意吗？jojo？”

    唐九洲注视着罗一舟那双充满希冀眼睛许久，轻声道：“……我愿意。”

    唐九洲丧了好几天。

    罗一舟很不理解，他有天晚上趁着艾克里里睡着了悄悄爬到唐九洲床上搂着他，小声问：“怎么啦jojo？为什么最近这么不开心？是因为他们走了吗？还是你想糖糖了？”

    唐九洲翻过身面对他，愁眉不展：“他居然跟我说南北是双A，我的CP还是定不了攻受啊！”

 

12:00

上一棒@桂林西瓜霜 

下一棒@不愿透露姓名的磕风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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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了很雷的饭

🧣夫从夫人从

 

“你在想着谁，秦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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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田昭笑了笑，他脸上带着独有的诱惑力的表情，死亡对他来说仿佛是一种将功赎罪的解脱。从高台上一跃而下，村田昭穿了一件黑色的连帽开衫，巨大的重力引导自由落体，像鸟儿一样飞了出去，坠落只是一个瞬间的事。秦风的眼睛里聚焦起他飞荡起来的衣摆，还有自己停在身前的手。

水流、时间、携带而起的风，冲进来的人群，还有重重落地的巨大声响，唐仁整个人淹泡在冰冷的下水道水中，寒冷侵蚀着骨血，连带拴在小林杏奈的铁索紧紧地缠绕着他试图拉开的手指，藤蔓般紧密且难以撼动，人的力量在偌大一片水槽里就显得如此弱小。

他仰头看着秦风，他还穿着那身漂亮的绿色长风衣，因为距离远的难以触及，就连表情都显得冷漠。唐仁突然在这一刻僵硬了片刻，那是一种后知后觉发抖战栗的脆弱，缓慢地冻结他的神经。一个怪异且扭曲的念头逐渐一字一句地浮现，黄昏锈铁难以根除彻底，就连相信在几息之间也像碎片般羸弱。

这么长时间以来的朝夕相处，结结巴巴的少年，带着青涩和乖正的漂亮，与那一秒所出现的角色，好像两块分裂开的影子，灯光昏暗，是昼夜颠倒一般横隔，尖锐的光让秦风的脸半明半暗，隐隐约约。

站在门口的野田昊一路飞奔，额头和胸口冒出来一点汗，花衬衫黏贴在皮肤上，令人厌恶的触感。此时阴冷的水道里空气森然，从热到凉的过渡突兀衔接，不知道是在看见秦风的遥遥一望还是水汽氤氲，鸡皮疙瘩顺着手臂蔓延开。

野田昊静静地望向他，从眼球深处倒影起来的高墙，仰视时看不透那人矗立的表情，他甚至产生了无法辩驳的怀疑。秦风究竟是秦风，还是一直以来他们追逐又无法确切捕捉的苗头与火影，所谓逢凶化吉的旅行不过是单方面的调侃玩耍，他才是棋子中操控的一步。

你会杀人吗，秦风。这一刻，你在想着谁。

 

警车停靠在路边，周围一片乱糟糟的杂音，野田昊的脑子里几乎被搅和成一锅捞不出米粒的粥，领口的扣子掉了一两颗，脸上戴的眼镜也歪斜地掉在地上。他靠坐在门口的柱石边，夜间风吹来的时候，后背上浸透了一丝淡淡的凉意。

小林杏奈裹了一身橘色亮眼的毛巾，秦风坐在警车的后座，他垂下的柔软发丝细腻又乖顺，遮盖住耳朵上像镶嵌一颗钻石一样的黑色耳机。

野田昊从不为人知的角度望向他，忽然有种可笑的悲戚，他仍然没能从刚才的血迹斑斑和死亡悲剧中完全脱离，秦风好像给他表演了一个视觉残留的魔术，小小的走马灯飞快转起来，画面明明已经在转动里离开视线，却在脑海中一笔一笔镌刻。

秦风和小林杏奈说了什么，离得太远，野田昊没听清，但他猜到了。如果说一直以来自己和秦风就像是不断争夺一块糖果而收集小红花的幼稚朋友，只有在这种时刻才清醒的心脏共振，原本就是连接在一起，目光、耳朵、嗅觉，和感受。对周围所有的认知，连带着思考都像一根线，输血线，让他们融合成一个人，而不再是独立的个体。

他一言不发地看着小林杏奈，她的身子遮盖住了半边秦风的光，显得他又像有一半被藏匿起来。这种时候那人还是在笑，笑得一点也不恶劣，只是单纯的，带着侦破案件得知真相时那种餍足的快感。

野田昊终于站起来，今天的一切都狼狈到泥泞不堪，与任何荣耀和成功都毫无关系，除了奔跑就是在解谜，长时间不停歇的思考让他后脑勺钝痛，眼前晕了晕，产生一点五彩斑斓的奇怪形状，他朝秦风的车走去。

田中直己坐在驾驶座上，已经合上了车门，缓缓升高的车窗，野田昊看见了小林杏奈略带难以置信的神色，只听见了秦风放下带着手铐的手腕时，说的最后一句话，你中文不错。

秦风摘掉自己的黑色耳机，修长的手指掠过脸边的皮肤，野田昊比他年纪大一些，这种成熟不论是外貌还是沉默时的气质都与众不同。他一直都觉得秦风是个小孩儿，长得一张乖巧又安静的脸，偶尔插科打诨也正经又好笑，笑起来的小虎牙显得整个人似乎与犯罪和邪恶几乎完全没有合适的交界点。

秦风在车窗完全隔绝外界之前，看见了野田昊，目光怔愣了一秒，停顿过后似乎放弃了解释。还是笑，这一次是洋洋得意，代表着他赢了一样的炫耀，野田昊看着他，连苦笑都憋不出来了。好像入狱和纠结真相在他骗钱的选择是一百块钱跟一根头发，几乎不用多加思考就会做出决定。

还是小孩，野田昊挠了挠乱糟糟的发丝，真是特立独行的侦探，像是裹挟着某种肯定信任与单纯，一比一汇聚在一起的人，居然一点也不怀疑他到底看没看懂自己的意思。

或许共振，连带肯定这项天赋，也算在其内。

 

唐仁在警局门口等了一晚上，他已经窘迫到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安然自在的干净地方，手指抓着乱糟糟的头发，说话的声音嗓子都哑了。昨晚他骂了野田昊，说他忘恩负义，明明秦风是因为他才来到东京，现在却有可能要在牢里呆过下半辈子。

野田昊换了一件新的粉色衣服，整个人张扬地坐在车座上，他给唐仁丢了一张船票，昨晚KIKO给他打过电话，担心唐仁会被帮会的人找上借机报复，让他连夜离开东京。黑狗会在泰国接应他。

昨晚迷迷糊糊辗转反侧睡了几个小时，现在脑子清醒了一些。野田昊冥冥之中明白他们所有人都被Q算计了，秦风既然说他没杀人，那就还有周转的余地，好在他也留了后手，尽管村田昭浑身摔得稀烂，已经很难甄别出指纹，但好在还有试剂喷涂的痕迹。不管能不能把秦风救出来，野田昊至少已经脱离开他难以自洽的情绪。浅粉色的墨镜下，伸手揉了揉眼下青黑。

KIKO几分钟前给他发了信息，是渡边胜的案子，具体到关于屏风的每一块碎片，除此之外，下面还附带了一个需要下载的视频。

野田昊看了几眼，原本没太注意，又想起昨晚自己邮箱上也收到了类似的文件，名字和这个命名一样，都是Q。他因为忙的脚不沾地还没来得及看，回了KIKO一条信息。

“你已经发给过我了。”

对方秒回，“那不是我发给你的。”

野田昊手指顿了一下，缓缓找出邮箱里那条显示着未读的视频，这是在Crimaster的注册邮箱，偶尔会有官方案件会私聊发在邮箱里，一般来说和他办公的账号和私人账号都是区分开的。

野田昊抬眼看了一眼正在开车的司机，后视镜里对方正专注地望着路段。他戴上耳机打开那条视频，出乎预料的诡谲，是纯黑色的背景，像龙Q馆一样压抑且郁闷，不算狭小也不算偌大的空间里，有一张巨大的圆桌，穿着黑色长袍的人坐在座位上，只有一张椅子空了出来。

没有人录脸，声音已经被处理过，野田昊打开了KIKO发给他的那一份，但并没有还原的版本，下面还标注了几句话，大概意思是露出的疑点太少，甚至很难找出具体的拍摄地点。

野田昊静谧思考了片刻，重新加载了那段视频。画面最初看起来在阴冷的厅堂下，坐在桌子侧面的人开口，但是明明发给了他们几个，叫的却并不是他们的名字，而是秦风。

——“秦风，猜猜我们是谁？”

——“你们之中的叛徒，又是谁？”

——“秦风，你在想着谁。”

只有十三秒，说话虽然慢，但很快就结束了，略有些炎热的上午，野田昊却看出来一些冷汗。

圆桌上像一张巨大的审判室，他并不是没有读过关于亚瑟王圆桌骑士的相关内容，几乎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相似性。不同的是，这段视频就像一道巨大的谜题，似乎并不介意被看穿说话人的身份。他隐约想起自己似乎见过这个侧脸的弧度，对于所有样貌的感知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这个人是宋义。

几乎是所有邪恶和神圣的终端一样，野田昊想起来“神”，昨天晚上秦风在被抓之前，也和唐仁说，村田昭问他想不想成为神。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如此确切所出现的神，却像离这人世间千丈远，独自高高飘在无论如何也无法触及的恐惧之上，他所对Q的猜想完全落实。

他很快发和KIKO互通讯息，“你也收到了？”

KIKO给他打过来电话，语气听起来不太好，“秦风应该也会收到这个视频。昨天晚上我从你们的翻译耳机里攻入了监听系统，按照你对这件事的推测，我们很快就能揪出第二个Q。”

野田昊沉默了片刻，他的心神被那句叛徒扰的七荤八素，如果迄今为止他们之中真的有一个泄露所有讯息的人，究竟是威胁还是线索的苗头。

野田昊看了一眼后视镜，司机还带着恐光刺眼的墨镜，穿着得体的上班的服装，正在前面认真的开车。只是透过眼镜，却无法确切地从他目光里得知任何讯息。

野田昊轻声又缓慢地说，“这是在让我们自相残杀。”

KIKO那边传来打字的声音，过了很久，才说，“如果Q想让我们互相怀疑，那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我现在正在前往埼玉县，我们在水阀见面。”

野田昊手指触碰车把手，他的后备箱里还放着望远镜和监听设备，只要连接秦风的那一段，很快就会如同他和秦风所传递信号里那样认为的抓出Q。

日本现在因为苏察维的死陷入一场双方对立的混沌暴乱中，这如此快节奏的生活里仍然刊登在各大版面，呼声不断，开庭的日子已经越来越近，虽然时间紧张到像捏不出水的一块海绵，但只要目前所进行的一切没有出现偏差，就还赶得上。

第二条信息他发给了唐仁，只有几个字，你收到视频了吗。

过了片刻，又伸手点击了撤回。

 

监狱四四方方，一网铁门，是临时的，现在还不到真正定罪的那一天，屋子里没有床垫，送来的饭菜只有几口米饭和一些菜，秦风没怎么吃，不算太饿。

他躺在坚硬的石板上，先是正着动了动手腕，像在空气中捏出来一块魔方，扭转色块的时候，红蓝绿黄互相叠加，幻想着每一个举动所对应的规则。侧身闭上眼睛躺了一会儿，有困意，但还是在思考案件的不对劲，苏察维下腹受伤，然而小林杏奈所提供的握刀方式看似也没什么问题，只有她能听得懂中文是目前为止所有漏洞中最容易被轻易撕破的那一块。

十三种密室，他几乎排除了大半部分，不论是机关和暗门，在日本警方的介入下都应该很快作为证据，但没有人能找到具体的设置。秦风想起来卡尔的《犹大之窗》，的确是在那个年代相对最不可能实现的密室，故事里安士伟就如同渡边胜，在近乎绝对的倾倒下必须要承认落实的罪名。只是HM在案件中捕捉到了几乎完全难以注意到的细节，几乎每一处都让他在庭审上风头尽显。但是破绽究竟在哪里，法庭推理上那些抽丝剥茧，致命的十五分钟，如果说每个人的房间里都有一扇犹大之窗，可是这个只有凶手才能看见，那么这一次的犹大之窗，究竟在哪里打开。

秦风伸出手指在半空中比比划了一会儿，门口突然出现了几声响动，他抬眼看过去，窗外的栏杆倾倒下的阴影遮盖住晦涩的光线，垂下的睫毛连带着一点扫开的亮，散落在地板上，像夜晚里残留的白喜事。

门口站着穿着黑色风衣的田中直己，依然是严肃的表情，他挥手散开身后的随从，静静站立在秦风的面前。

手里把玩着两个黑色的翻译器，一步一步踱至秦风狭小的监狱空间里，最后用平视的姿态和他保持僵持。

“你来了，”秦风在心里说，身上的白衣服刮蹭手臂上的皮肤，“Q。”

 

“和我们预想的一样，”野田昊把手机扔给唐仁，“川村芳子检察官很快就会释放秦风。”

唐仁接过他的手机，看了野田昊两眼，“这是什么意思。”

KIKO扬了扬下巴，点点唐仁的手里屏幕上的视频，“看这个。”

唐仁半信半疑地看了两个人一眼，他们还站在临时监狱的门口，狱警去里面带秦风出来，剩下的一批人赶去追查田中直己的下落。

唐仁点开了连接，只在看到最开头就跳起来，手指指着说话的宋义，声音已经被KIKO花了几天还原，几乎是瞬间就能听出来，“皮蛋？”

野田昊点点头，他从唐仁的手里把自己的手机抽出来，仔细审视了唐仁的表情，并不算惊讶，更多的是不可思议。

“你们怎么会有这段视频？”

野田昊和KIKO隔着一段距离对视，又收回视线，唐仁看过其实并不算奇怪，因为注册Crimaster的邮箱他和秦风使用的是同一个，唐仁因为听见了“叛徒”的讯息，自然不会向其他人透露。

“看来如我们猜想的一样，所有人都收到了。”野田昊转过头，看着从隧道里走出来的秦风，他站得最远，唐仁和KIKO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事情发展的太快，来不及他们思考，直到秦风又完好无损地回来，才终于有喘息的机会。因为站在正中，秦风迈着大步，他的风衣还能甩开空气，好像比之前消瘦了一些，依然是近乎一米九的高个子，踩着地板，微微低头盯着野田昊的眼睛。

“上车吧，秦风，”野田昊拉开车门，示意KIKO和唐仁坐身后的那辆车，“我有话跟你说。”

秦风动作顿了一下，转头看了看另外二人，坐在车的副驾驶上，野田昊佩戴了他的翻译器，秦风知道如果真的不想让KIKO听见，就应该换一种翻译方式，否则一定会被攻破，这场谈话所涉及的内容并非完全不可泄露。

KIKO和唐仁所在的车越来越远，野田昊终于踩下油门，车窗被按开，秦风热乎的气又被吹走了，野田昊坐在驾驶座，他开车速度很快，手握在方向盘上的时候格外有浪荡的公子相，这时候不是为了案件一头雾水又精于计算的侦探，而是从小生活在富贵家中长大成人的漂亮男人。

汽车行驶过长桥，左右两边的风景缓缓渗透车窗打开的漏洞之间，秦风习惯去记住周围的景象，很少放松神经去延展自己感受的器官。

秦风问，“你想和我说什么？”

野田昊把视频重新给他播放了一遍，这几天这几句话他听的耳朵都快起茧子了，秦风循环了三次，最后才按了暂停键。

“我们之间有一个叛徒？”

“嗯，”野田昊点点头，“在纽约的时候你应该就察觉到了，有人不断地向Q透露信息。虽然已经证实宋义也属于Q的一员，但你别忘了，田中直己说的'敌人'是什么意思。”

秦风轻轻地划过屏幕，“你相信Q说的话吗？”

车窗外的风大，很快就把声音吹散了，秦风理了理自己的衣服，他几天几乎没怎么睡好，眼皮子上下打架，一副困倦懈怠的样子。

靠在车座垫高的枕头上，把座椅向后调了一些。今天野田昊没开他那辆拉风的跑车，内部空间很舒服，透过外层的气，终于触摸到自由的边界。

野田昊笑笑，“累吗？”

秦风点点头，又摇摇头。没有回答，拉开别在车载音响上的导航，野田昊输入的目的地不是苏察维和渡边胜谈判的地方，而是他不认识的一个地点。

秦风没问，他阖上眼睛，听野田昊继续说，“秦风，如果，我是说如果，所有收到这个信件的人，都可以成为叛徒，你怀疑的对象是谁？”

秦风似乎睡着了，野田昊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那人闭着眼睛，一动也不动。趁着红灯的时候，他伸手摸了一下秦风的脸，没有发烧，冰凉的，天气不算冷，看上去是真正的劳累。

声音迟迟消弥，“不知道。”

野田昊缄默半晌，不再质问，注意力重新集中在驾车上了。他转动方向盘的时候，想起之前查到的资料，秦风曾经面试过警察的职位但是最终却落选。像他们这种人，没有几个会真正地成为警察，秦风确实算特别的存在。

后来翻阅了取证视频，在警官询问的最后一次考试中，秦风结结巴巴地说出了自己考警校的真实目的，想要完成一次完美的犯罪。这件事Q也知道，在秦风的翻译耳机录音里，村田昭曾经说过，这是他一直以来期待的一天。

野田昊把车停在铁轨旁边，风还在静静地吹，周围的树叶落下来，在已经泛凉的天气里，秋天如期而至。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目睹杀人事件的时候，年纪还不大，警局里温柔的警察让他坐在椅子上，给他倒了一杯热水，还披上柔软的毛毯。秦风不是没有见过死人，但至少应该不会有人差点被他所杀害，他在仰望秦风的时候，忽然觉得他的身影太单薄，应该再厚重一些，不是责任也不是痛苦，而是所背负的幸福再复杂再彻底。所有人在面对这件事的时候，都应该如他曾经所经历的那样被仔细安抚，而不是拷上手铐，在监狱里呆过彻夜。

那时候的秦风在想什么，野田昊第一次感到他无法猜透眼前这个人的想法，他伸出手去触碰秦风逐渐歪斜的脸颊，轻飘飘快要落不到手上的触感，目光落下的时候夹带着连他自己也说不清的意味不明。

秦风睁开眼，睫毛扫过野田昊的手心，有点痒，他抽回手，却被对方捏住手腕，扣在相隔的皮垫上，温热的触感。

秦风看了一眼周围，没有打哈欠，不知道刚才到底睡没睡着，好像刻意忽略了交叠的肢体触碰，装作若无其事地问，“这是哪儿？小林杏奈的车子扣押在这儿吗？”

野田昊无奈地从他的桎梏里脱离出来，周围是一片铁轨，日本的列车很多，这里是之前废弃的地方，临近一所国中，所以并不荒凉。这几年政府打算重新建设，施工的机器还没来，用具摆放在旁边，路边种满了一排的树，错落有致，几个穿着校服的学生正嘻嘻哈哈地走过去。

野田昊挑了挑眉，“你们中国侦探的脑子里，一年四季都只有办案吗？”

秦风下意识地环视了一遍，是很静谧又漂亮的地方，旁边是向下坡路里川流的河道，对面是居民的小楼。已经很久没有行驶过列车，铁轨上铺满了落下的树叶，树干上凝结出球形的核果，携带着花香。

野田昊叹了口气，解释，“这里算是我的秘密基地吧，你来得不是时候，如果早几个月，春天，四五月的时候，这里会一条街都铺满樱花。——你见过樱花吗？”

像雨滴一样落下，风吹时漫天铺张的花海，好像不懂的浪费的自然，却突然明白了浪漫的法则。连带着街道的房檐，还有挂着轻轻被风吹起而作响的风铃，是脆响，是音乐里节奏的承担，数也数不清的樱花，眼前几乎不再能出现任何清晰的事物，全部被覆盖，被掩藏。

日本的樱花每到春季是一场大雪，盖的枝头颤颤巍巍，走过时都落一片四季。列车没有碾碎泥泞，让花朵即使不再盛开汲取水分，也保留着枯萎前美丽的新生相。

野田昊说完，转过头朝他笑，他的粉色墨镜没戴在脸上，只有那身花衬衫，秦风捏住他被风吹起来的外套，掩盖住成年男人轻微泛起的皱纹。

抚摸过他的脸颊，他的耳垂，就像刚才他佯装睡着时那样的逗弄，是命运栽赃给他的第二场天大玩笑。

秦风试探地问，“你这，这是想安慰我吗？”

给予一场梦，让他兀自幻想自己和野田昊走在樱花里，花瓣掉落在他的发丝上，垂下来，落在肩膀和雪白的颈窝，在小小的凹陷中延展开一片醉人的湖。他穿着粉色的衣裳，分不清究竟是春天和心跳哪一个来得更早，在他凑近时所有的纰漏被填补也被撕扯出更明显更露出肌骨的脆弱，秦风眨了眨眼，在这个秋雨零落的秋里，只是对视就兀自看穿一片尚未到来的春。

“有病。”野田昊翻了个白眼，重新扣上自己的眼镜，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也躺下了。

秦风看着他，慢慢笑起来，嘴角咧开，一只竖起耳朵和尾巴的小狗，侧着头，反问野田昊，“你们日本侦，侦探都，都这么含蓄吗？”

在这片温柔的爱情里，还有人试图瞒住自己确切的表达。野田昊狡黠地眨眨眼睛，带着有些无辜又漂亮的笑容，“什么意思？”

秦风从倒下的椅子上爬起来，侧撑着手臂，凑到野田昊的面前，他看见了他漂亮的眼睛，总是带着笑意的眉毛和清俊的面庞。

秦风一字一句地说，“就是，表白还要用，花语的意思。”

 

 

 

-

 

小林杏奈的案子结束之后正好赶上放假，杰克贾邀请他们看烟花，盂兰盆节这一天漫天都是烟火，天空漆黑一片，河对岸的城市风风雨雨熬过这一年夏秋，日子一天天冷下来，秦风手里握着白色的莫比乌斯手环，上面一根根线条相互缠绕，最后一根线头拧巴地扭出来，野田昊看了一眼，又收回目光。

什么意思，唐仁问，还给一串手环，定情信物不应该都是戒指吗？

“单面曲线。”野田昊叹了口气，他突然想抽烟，一环接一环，唐仁和他说过自己摔倒在台阶下面的时候，看见了思诺的笑，如果说回头那一瞬间是恐惧，那么俯视的时候却像神。

善与恶如果从最初就注定纠缠，似乎与田中直己折叠起来的纸张所表达的意义相反，如果能够矗立在这世界上的分为正面和反面，那莫比乌斯环的两头相连接，又意味着难以分离割舍，还是善恶本身就是交融。

秦风手指触摸在手环上，摩挲了两下，杰克贾有些排斥地看了两眼，啧啧声道，“这帮人就像传销似的，就这么想当神吗？”

他英文口音有点怪，秦风沉思了片刻，他把手环装进口袋里，似乎不想再管这件事了。野田昊往他身边凑了凑，没说什么，趴下来，下巴搭在手上。

半空中的烟火一声接着一声，像一朵巨大而发散的彩色贴纸炸裂，里面迸发出数也数不清的火星。天空被光亮烧出一个深邃的洞，填补进难以确切捕捉的灿烂和一瞬即空的碎片，秦风想起来自己小时候父亲让他坐在门口数来来往往的人数，还有灰白画面里唯一带有色彩的彩虹棒棒糖。

那时候村田昭也说了同样的话，让他有一瞬间的错愕，回想起小时候红蓝色的闪光，还有无端被撕裂的缝隙里，几个瞬间父亲手腕上的手铐反光出的银色光辉。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杰克贾和唐仁走的，说要去周围逛逛买点小吃，旁边只站着野田昊。

他还穿着那身花花绿绿的衣服，像只草丛里到处飞的花蝴蝶，秦风很少会仔细注意别人的长相，他看过一张野田昊年轻时候的照片，那会儿还不是翩翩公子，穿了一件白色的单调衬衫，有种冷淡又疏离的遥远。有时候在野田昊不声不响的时刻，他才会发觉原来他比自己要大上许多，沉稳到在很多时刻已经不再需要像他一样缓慢地做出抉择。

野田昊发觉他的目光，偏了偏头，问，“你呢，秦风。”

他说的日语，毫无前提，秦风眨了眨眼，才问，“什么？”

“你想不想做神？”野田昊笑笑，他直起身子，手搭在栏杆上撑着上半身。那身衣服被风吹的窸窸窣窣作响，连带耳垂也微微向后。

他的耳朵上还别着翻译器，上面挂着一个用来固定的小小的圆环。秦风忽然觉得他很适合打一个耳洞，做个银色耳环，在走路的时候轻微摇摆起来。

秦风没有直接回答问题，他挪开目光，注视着远处连绵不断的烟花，长河隔开两岸灯光，像一簇簇独立的落日余晖，挂在高处，拉开长长的倒影。

秦风反问，“我站在水阀上的时候，你怕我吗？”

野田昊没有如他所料一样陷入迟疑，似乎很干脆地眯起眼晴，露出一贯沾花惹草的漂亮表情，“当然怕，你觉得会有人不怕那时候的你吗？”

风从对岸吹过来，好像吹掉了一些烦人心事和不甚令人满意的答案。

秦风的发丝顺着风的隧道痕迹飘起来，他的头发很黑，眼睛也是，不亮，有种沉沉的深渊浓郁其中。

他说，“我也怕。”

村田昭坠落之前，问他，有没有感觉此刻手握生杀大权的自己就像一个随时可以决定他人命运的神。无数次选择摆在他的面前，都被刻意地忽略，他想起放在口袋里的莫比乌斯手环，他终于明白思诺交给他的是什么意思，如同一块热腾腾怀揣在黑暗里的心脏，隔着衣服布料烫的他生疼。

秦风笑笑，紧接着说，我也怕变成神的自己。当时在泰国，他拆穿思诺的谎言，但仅仅是拆穿。后来在纽约，虽然找出宋义杀人的证据，却没有报案。唯一一次真正区分开善恶与真相的时候，是举着那块用丝巾包裹的玻璃碎片，在无数人嘴巴嗫嚅也说不出小林杏奈和渡边胜的真相时，只有他能站出来。

野田昊的声音很低沉，他不笑得时候与平常不太一样，有种意外的脱离责任的轻松感，几乎快被吹成无数片花瓣，散落在这处没人所见的路边。

“那就不要做神。”野田昊伸出手去触摸他的耳机，左耳的边缘敏感，轻轻一碰又红起来。秦风的耳朵松了一瞬间，翻译器被取出来，他没听懂野田昊说的后一句话。

但如同那夜被押上警车的瞬间，他们的心脏共振，他知道野田昊问的是，秦风，你在想着谁。

秦风，你在想着谁。这一刻，你在想着谁。

 

秦风转过头，去看野田昊的眼睛。他虽然总戴着墨镜，但其实眼睛很漂亮，野田昊回应了他的视线，伸出食指和中指捻着细细的眼镜腿从脸上取下来，不再需要谁明白谁的意思，翻译器掉在地上，混乱之中嘴唇相碰，秦风比他高很多，野田昊半个身子靠在柱子上，又推开他，“去车里。”

车子就停在路边，夜晚的人很少，刚下过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空气里混杂着泥土和青草清香的味道。还有烟火残留的一点焚香，野田昊的手落在车窗的边缘，打开车门的时候，犹如高楼大厦顷刻坍塌，和秦风栽进柔软的座椅上，他的后脑勺磕在突起的车把手，不是太疼，但有点响。秦风伸手替他揉了揉，指尖的力度很轻，也很柔软。他闭着眼睛靠在垫子旁边，过了一会儿，秦风突然停下来，野田昊睁眼望向他，秦风换了一只手，重新触摸他的伤口，是左手。

“累了？”野田昊笑笑，伸手挥开他的手腕，秦风松了力道，靠在他旁边。

野田昊转头，只看见秦风的侧脸，其实也不小了，骨骼已经长的分明，有种迟钝的锐利感。他似乎是这几天被关押起来有些疲乏，眼睛闭在一起，耷拉的睫毛依然很长，尖端卷翘起来。

沉默了一会儿，秦风才说，“不想用右手碰你。”

他睁开眼睛，举起自己的右手对准光圈下的亮，岔开的手指被光透过，漏下深深浅浅的印记。散落在脸上，像日出之下的树叶飘动，阴影与光的完美交切。

野田昊握住他的右手，他力气很大，虽然比秦风矮一截，但向下压去的时候却带着不容置喙的肃然。

“别说这种话……”

秦风别开他手腕的力度，指尖顿在野田昊胸口的位置，迟迟没有落下。野田昊捉住他的手，用力让心脏和他贴在一起。

不想安慰你，他说，我以为你不需要安慰。秦风垂下睫毛，车窗没有开着，模糊之外夜色一点点暗下来，烟火也停了。节日走到尾声，他们在车里懒散地坐着，好像说一说闲话，坐一会儿，也是闲暇时惬意的片刻。灯火阑珊被夜风冲散，稀碎地栽进角落里。

秦风没有动自己的手指，他的身子俯下来，野田昊看见眼前的光被遮盖住一部分，然后是秦风的发丝，和他寂静的眼睛。

秦风听着野田昊的心跳，手指就触碰在胸前，隔着薄薄的一层衣服，下面是跳动的鲜活。

“还剩七秒。”秦风说。

野田昊的睫毛颤了颤，像一片剥下来的蝴蝶翅膀，上面还沾染着鳞片，报纸翘起的一角，想让人伸手捋平。

秦风没有等到他的回答，又继续说，“村田昭当时，还剩七秒的时候跳下去的。”

野田昊半晌才说话，问，所以呢。

“还剩下七秒，我就会真的杀了他。”

秦风抬起视线，去捕捉野田昊的目光，胶着在一起的时刻是一场夏日巨大的邂逅，他终于找到了挖掘在自己内心旷日持久的肿瘤，像是剖出来而分离疼痛。

他像一个虚构故事里的主角，为了剧情发展而迟迟没有做出真实性伤害的举动，如果不是村田昭太想要那二百万的美金，或许田中直己会真的得到他想要的秦风，一个被利欲和善恶冲昏头脑，拨开混沌的神。

野田昊半认真半调侃的看着他，“你不会杀他。”

他凑近秦风的耳朵，“这不是你想要的完美犯罪。”

秦风没有像他预料的那样，对这个恶劣的玩笑露出惊愕和手足无措的表情，他只是像平常一样，微微眯起眼睛，看上去有些疑惑，又有一点深沉。

他的脖子不再用力，头颅垂下来搭在野田昊的胸口上，他们现在的坐姿看上去很奇怪，就像两株交杂在一起缠绕的花。

秦风有一瞬间想起来在来东京的飞机上做的梦，梦见了宋义，思诺，还有许多年一直以来苦苦缠绕他不肯罢休的父亲的噩梦。在年幼时坐在台阶上，因为被吸引去视线而记错了来往的人数，命运也像给了他当头一棒，父亲因此被捕入狱。

他有时候分不清自己究竟想做什么，是一个完整独立的个体，还是如众多普遍大众所成为的那样，在人群中被Q一样的欺瞒和利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他想不明白的事，如果一定要挑出一件，那就是始终未能寻找的着陆点的疲惫不堪，究竟何时才是尽头。

秦风想，野田昊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他，也最能明白他所想他所做的人，但即使这样，在水阀上也仍然有信任崩裂的那一刻。

良久，他突然没有前兆地笑了笑，小虎牙露出来，又像一只大狗，乖巧地趴在野田昊身上。

“你猜，我刚才想明白了什么？”秦风问。

野田昊想了一会儿，摇摇头。

秦风把脸埋进野田昊的颈窝，小声说，“你，你刚说的，不是我，我想要的回答。”

野田昊低下头看他，正好对上秦风泛红的耳朵，他伸手捏了捏，软软的，顺手帮他把翻译器别正了一些。

回答，什么回答。野田昊想，是他说自己怕秦风的那一句吗。秦风也怕，怕自己，也怕野田昊怕他。

野田昊想到一首歌，《On My Way》，他直起身子点了播放键。其实并不是惧怕，而是发现终于来到这一天，就像他们遇见的每一个Q那样，选择仲裁善恶与生死，不论何时始终都拥有面对残忍的那一天，这不是侦探和法律的职责，这是拥有选择的人的权利。

 

I'll be on my way,

Feed my blood to be warrior.

 

车载音乐里打开这一首歌，野田昊轻轻抱了一下秦风，很轻很轻，几乎感受不到对方的呼吸，对方生命的存在。下巴没有挨到肩膀，手悬浮在半空，谁也没有触碰谁的后背与胸口。

秦风忽然感觉这个拥抱很沉重，给彼此的呼吸留足气口，就像坠入大海，仍然挖掘出海面上纯白色浪潮留下的氧气，让他在溺亡里仍然捕捉到无法确切形容的释然。

野田昊莫名想起无端的事，在秦风入狱的时候，他用望远镜和耳机观察。当时坐在天台地上，有种后知后觉的好笑。当时事发突然，似乎抉择是件艰难又漫长的事，但是真正的杀人只需要一瞬间。

 

“加入我们，这个世界需要顶尖的角色。”

“你不想成为神吗？”

 

“你们是你们，我们是我们。”

 

野田昊监听了一会儿，那边的谈判似乎已经结束了，田中直己坐在监狱的床上，仰头看着秦风。在对话时仰视会成为一种弱态，秦风的刘海盖过眼神，在透过田中警官审视整个Q的时候，让他有一瞬间的怀疑，他是否真的打算临阵倒戈。

在龙Q馆的时候，秦风站在空缺又构造精妙的镜头里，野田昊毫无防备地看穿了他的孤独，善与恶，生与死，救赎与毁灭，究竟哪一个才算完整的真实。怎么会有人这么单薄，好像还是个小孩儿，二十几岁，却沉默又脱离开寂静与热烈，独自一人站在高台之上。

田中直己的确如他所猜测的一半，是Q，或者说是Q的一员。Q由许多人组成，被无数环节拼凑。秦风站在平坦又简陋的屋子里，他个头很高，站直的时候微微弓起一点背，浑身只剩下白色的衣裳了，乱糟糟的挂在身上。

野田昊看了一会儿，耳机里还带着连接起监听的讯息，秦风，他想，秦风，你会不会答应他。

那天夜里站在水阀高台之上，他伸出手去触碰村田昭的时候，就像在触碰一层鸡蛋的卵壳，看似脆弱的薄膜之下却酝酿着滔天的阴谋与波涛。是他一直以来太过信任秦风，以为他能在杀人和救人之间选择一条折中而曲折的路径，但有一刻，野田昊想，做出选择的秦风才是完整的。

就如同折叠起来立在桌子上的折纸，秦风一直用夹角冷静的一面交给他们看，但不等到旋转视角，永远也无法知晓背面所暗藏的细节与隐秘。

“我选择拒绝。”

野田昊堵在胸口的塞肿瞬间松动，又隔着望远镜笑笑，回以秦风那一夜同样不为所动的得意的笑容。他捏着望远镜的手微微用力，像一场知道正确答案的人试卷，却只有在拿到卷子的时候才明白题型是否符合。

只是野田昊笑了一会儿，就不再笑了。田中直己说，和他们作对的会是敌人。这是一个非黑即白的命题，他突然明白那时秦风站在高台上静静回望他们时，露出的释然的表情，眉毛没有动，嘴唇也没有翘起，他只是像每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一样，陷入某种沉默的僵直。

他想起斯蒂芬的诗，“这些人生前曾为生命而战，把火的内核装进自己的心房。他们为太阳所生，他们短暂地走向太阳，晴朗的空气里书写着他们的荣光。”

何必作对，何需坚持，野田昊垂下脖颈，额头靠在望远镜的镜片上。他本觉得自己这一刻应该陷入一场赌博，巨大的比赛，两方拉扯着一个变数。但他并不担心，就如同他一直以来所觉，秦风永远能明白他的意思，他们是陷入沉沦永恒中的一兵一卒，深河中爱如军旗矗立，扬帆起航飘荡在一望无际的海洋。

 

我和秦风，永远保持共振。

 

“秦风，你当作我贪心吧。”

野田昊缓慢地闭上眼睛，终于断开他们持久的共振连接，如同任何一日一样，不让人捕捉到他视线里藏匿的秘密，“秦风，我不怕你杀人。如果有一天，连我也是你完美犯罪里的其中一环，不要告诉我。”

他贴近秦风的嘴唇，鼻尖相碰，带着炽热的温度，像要把两个人灼烧殆尽，“你的第十四种密室，你让我杀死自己……”他睁开眼睛，却失神了片刻，想要去看秦风的脸，但最后只看到车载灯闪亮的光，照的他有些失焦，周围的一切逐渐变得不再清晰。

“我会愿意的，秦风。”

 

 

 

-

 

野田昊收到秦风的电话时，有几秒钟的恍惚。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从秦风离开东京了一段时间后，Q在Crimaster上公布了自己的下一站，伦敦。KIKO的地图搜查速度很快，那段视频也是在大本钟拍摄的，他们对于亚瑟王的猜测没有错，几乎一切头绪都指向不列颠。

秦风和唐仁没有急着出发，因为Q很快就消失了踪迹，这场宣战就像一个笑话，之前的视频一样，坠入大海的万千石子中其中一块，他们对水花如临大敌，最终却发现石沉大海。

秦风在电话里什么都没有说，保持了几秒钟后挂断，然后野田昊收到了他发来的讯息，是在Crimaster上公开的社交邮箱，里面是一张照片。

镜头有些抖，所以显得很杂乱，拍摄的是一张桌面，上面放着几张纸，密密麻麻的黑字，下面还有红色的鉴定的印章。

一份亲子报告。

野田昊调查过秦风的家庭，里面一共有两份，对应的妻子和丈夫，在父亲那一栏里是他之前查到的，但是母亲那一张却不是登记里的名字。

姓唐。

秦风的第二条消息很快送到，是一个地址，坐标在伦敦，附上了一句话，“速来。”

 

英国的建筑设施比日本和泰国要更加宽敞，人就不算密集的伦敦，每一栋房子单独以哥特式建筑拔地而起的特点连成一条街道，狭窄而拥挤黑暗的地带几乎很难找出来一个。

秦风坐在台阶上，看起来似乎有些颓靡，他穿了一件黑色的风衣，胡茬长出来一些，明显是早上在酒店刚剃的，嘴角边上有小小的血迹，一条道，野田昊伸出手碰了一下，秦风没有往后退，疼的扎着神经，他下意识拉开野田昊的手。

野田昊看了看周围，秦风给的地址是一个建设良好但荒凉的地带，这一片的房子是新建的，还没有完全收工，都是些毛房，没法主人，还在装修。

“怎么在这儿见面？”他坐到秦风的旁边，从胸口的口袋里掏出一盒烟，全新未拆封，递给他一支，秦风看了一眼，没接，把烟盒收走了，也没让他抽。

秦风把手机给他看，是KIKO给他发的照片，看起来似乎是监控里被特意截出来的一帧，野田昊掰过他的手拿来看了一眼，立马认了出来，“唐仁？”

照片的背景就是他们现在所处的街道，房子大约有四五层，都是独门独户，黄色的油漆，看起来没有人居住过的痕迹。这个摄像头看起来很隐蔽，如果不是唐仁标志性乱糟糟的头发，还有他转过头时模糊的面孔，野田昊几乎不敢确信，他就像是被P上去的一样，显得格格不入。

秦风点点头，从头开始说起，“我给你发照片的一个星期前，我回家里的老房子收拾东西，翻到了我妈的遗物，里面放着那张亲子报告鉴定单，我一直以来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血缘，但现在我确切肯定报告上的那不是我母亲。”

野田昊迅速反应过来，“你……生你的这个女人，和唐仁有关系？”

“嗯，”秦风迟疑了一会儿，他的表情有些怔愣，又露出像他们第一次见面那样陌生而又不知所措的样子，“这个名字我曾经在唐仁的户口本上见过，是他的姐姐。”

他叹了口气，垂下头，秦风的手指很漂亮修长，骨节分明，扼住额头侧面的时候血管如同一条埋藏在白雪皑皑之下的蓝色矿脉，他插进自己的发丝里，抓的带有一点湿漉漉的发梢卷翘起。

“唐仁那、那么多次和我开玩笑，说是我亲舅舅，我从来都没怀疑过……”

秦风抬起头，野田昊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听见他的声音闷闷地传来，“我去质问唐仁，他说，过、过几天给我解释，但是他失踪了……”

野田昊后脑的神经微微一痛，无数不相关的事情接连串在一起。他很快明白，应该是在唐仁走失后，秦风找到KIKO让她去查唐仁的下落，所以才收到那张监控的照片。

野田昊伸出手想要触碰他的后背，轻轻拍一拍，让他从无谓的情绪里脱离出来，又深知这是无法挽回的真相，对于秦风的打击说不出孰轻孰重，就像拳头拍在棉花上无声无息，但是只有棉花才知道被压得有多实在。

秦风转过来面对着野田昊，他的神色称不上失落或者是任何挫败，几乎像是把情绪完美藏匿起来的掩盖，无论多么锐利的视线也无法具体侦破。

野田昊知道秦风这是陷入了思考，一直以来他们都对Q与亚瑟王之间的联系有许多猜测，在古代的传说历史上，亚瑟王与圆桌骑士一共有十三位，在他们收到的那段十三秒的视频中，还有一把椅子是空出来的。当初潘德拉贡将同母异父的姐姐摩根错认成妻子桂妮维亚，春宵一度后摩根怀了私生子莫德雷德。

如果按照他们的推测反推回去，他们一直以为秦风因为拒绝了Q，所以那把椅子是留给他，但没有人思考是否因为真正的亚瑟王已经无法出现。

野田昊脑中仿佛有烟花散落，白噪音瞬间在过于安静的环境里像一声尖叫，让他陷入里巨大的震惊里。

“你是想说，你爸爸是……Q？”

秦风直视着他，似乎并没有因为这个几乎是难以思索到的根据令人难以附加的错愕，他反问，“Q一直以来所追求的，就是完美犯罪。”

——和他一样。

秦风皱起眉头，他靠在野田昊的身上，更类似是依赖，野田昊的身上还有坐飞机的时候留下的一点香氛，他一年四季都喷香水，今天残留的是女式的，味道已经很寡淡了，仔细才能嗅出木质调的味道。

他突然感到一阵安心，心脏和大脑连着几日飞快地运转，好像有一刻停下来就会像地球停止自转时海洋的惯性倾盆而出，让他被无数的痛苦所淹没。

秦风想起自己六七岁时坐在台阶上，炙热的夏天，周围被烤的有点焦躁，蝉鸣和闷热的风吹的香樟树叶窸窸窣窣响，光从缝隙里落在地上和眼睛上，在晃动时直接的光线如同太阳坠落人间。

父亲递给他那根彩虹棒棒糖，让他坐在那里玩平时经常做的游戏，数人数，他在观察这方面有天生的天赋，直到旁边一家店里路过的人吸引过去他的瞬间。

珍珠项链碎断的那一刻，稀里哗啦，就像他记错人数被打断的时刻无限拉长，每一帧都是慢动作，在他二十几年的人生里一次又一次的重播。

他是父亲完美犯罪里的一环，但这一环却未能如同所有的推理小说那样，在合适的时机合适的映衬犯罪嫌疑人的答案。

如果不是他走神，父亲也不会锒铛入狱。

银色的手环，夏日黑夜里吵闹的人声，无数媒体架着长枪短炮的摄影机咔嚓咔嚓拍摄着警车的画面，他在这些缝隙的中间露出一双眼睛，从此露出一份欲望。

一份完成完美犯罪的欲望。

一切在这一刻都有了合理的解释，为什么村田昭会知道他和父亲的约定，为什么最后的结局里，在水阀上赴死时有种邪恶的，如同恶魔终于摧毁人类善意一面的快乐。

秦风不知道野田昊如何思考，他甚至想过如果野田昊现在站起来转身走人，也是一个合理的选择。没有伸手拉住他的衣服，他的领结，在这寒冷的冬日里终于尝到苦涩的雪，如同硫酸瓦解生命时融化的过程，舌根都充斥濒临放弃的意味。

野田昊转过头，他的眉毛天生有些翘起，显得很不着调的样子，看向身后那扇最后一次唐仁出现的门，“你现在怀疑唐仁？”

“嗯，”秦风说，“我一直以来都忽略了一个细节。当初我们去找宋义的时候，他用的是右手，所以我一直以为他是一个右撇子。我的关注点都被这件事夺走了，却忘记了一个细节——是谁透露给他，我们准备去找他的？”

野田昊问，“所以你觉得是唐仁给Q报告了信息，以此来让宋义掩饰自己的身份？”

秦风没再回答，他从地上站起来，伸出拉了一把野田昊，把他也从地上拽直。

“我、我不确定。”秦风说，他看着野田昊，手握在门把手上，“但现在，我敢肯定有些事情是因我而起，我有必要去解决……”

 

话音未落，事情发生的突然。

在秦风和野田昊都始料未及的那一刻。

 

一声枪响，两声。

 

“蹲下！”野田昊率先反应过来，猛地扑上去压住秦风，秦风立刻抬起头，方才他们站的位置，大门上有两个黑漆漆的子弹孔。

在地上滚了一圈，秦风挣扎着互助野田昊，两个人摔进旁边的灌木丛里，站在他们对面的是不算高大的男人，黑色衣服，还蒙着一层面罩。秦风打架不太厉害，但脑子转得很快，一把制服对方，压在地上去扯他的衣领。

真正打起架来已经顾不上使用什么花把式，只往对方的弱点打。

野田昊趁机一脚踢开袭击者的枪，至少飞出去有三四米远，那人反应不满，腿顶住秦风的后背，把他的重心踢开，趁着秦风身子歪斜，一拳打在他的嘴角，那处他本来就有小小的伤口，顿时在手上也溅起一点鲜血。

野田昊按住袭击者的肩膀，狠狠把他砸响台阶上的砖块，身高差不多的成年人力气极大，对方额头上的头套渗出血来，还不忘了反击，一手扼住野田昊的脖子，看样子格斗经验很足，面对两个人的双重夹击也不落下风。

他爬出去一段距离，要去够他的枪，但秦风折了他的手，压着袭击者，因为颅内受了重伤，眼前一黑，野田昊趁机去扯他的面罩。

在看清他的面孔时，已经顾不上有些鼻青脸肿的自己。

“田中直己！”

田中直己被揭穿，恼羞成怒，在警队工作多年，他打人极狠，几乎招招致死，好在秦风跟着唐仁学了点下三路的招，野田昊趁机捡起枪，对着田中直己的眼睛就是一枪。

“砰！”巨响，因为距离近，后坐力极强，野田昊虎口发麻，整个右手都失去了知觉。田中直己没有中弹，利用巨大的力气把自己和秦风同时甩了出去，子弹落在草坪上，一阵噼啪的闷响。

田中直己直起身，不在乎自己的身份是否暴露，他见野田昊已经抢了他的枪，一对二很难占到便宜，也不恋战，甩开秦风，直接从房子的小道跑走，方才他们来的时候没注意，墙壁和灌木丛之间被两个人摔出来一条缝，田中直己跑的突然，不过几秒身影就消失了。

“追吗？”秦风气喘吁吁地从地上站起来，那边已经响起车轮的声音，他又被野田昊捉住了。

野田昊很理智，他刚才也摔了几下，眼前一片眩晕，“不追了，他敢偷袭我们，一定有Q的人在附近，不能冒险。警察到这里还得三四分钟，快跑……”

他说话已经不甚均匀，秦风向后看了几眼，已经见不到田中直己的身影了，快速地拉着野田昊上车，一辆黑色的小面包，秦风听见了远处开始鸣笛的警车声，小区里七拐八弯路绕，再不走如果被Q的人追上，他们肯定还有枪，到时候就很难逃走了。

“快跑！”野田昊拍了拍方向盘，秦风一咬牙，踩着踏板，车子飞一样驶了出去。

 

汽车行驶到外围的路上，周围已经有不少人，这一片建设完好，很难直接动手。野田昊松了口气，看向手里那把银黑相间的格洛克17型号的手枪，来回转动把玩了一遍，这种手枪是美国半自动手枪市场上的大流通货，很多军队警署以及犯罪人员都有装配，很难找出来具体的来源。

里面还有不到十发子弹，可见田中直己来的时候弹匣里并不是配满的，有可能这是田中直己的私藏货，也有可能是日本警局配备。

野田昊的脑子还是乱的，他强迫自己必须立刻冷静下来，胸腔里淤积了一口气，不论是刚才的恐惧还是涉及这件事越深所牵连的就越大，野田昊看了一眼秦风，他的额头上已经布满细细密密的冷汗，捏着方向盘的手太过用力，骨头和青筋一览无余。

野田昊深呼吸了两次，缓慢地开口，声音仍然有一些颤抖，“我已经联系人去查了田中直己的下落，他既然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出现，那Q的老巢不会离这里太远……”

秦风闻言转过头，张了张嘴，喉结上下滚动，“别让KIKO去查。”

野田昊挣扎了一下，神色复杂，“我知道……我交给的是我的手下。”

秦风已经明显感觉到他的思维被Q的那段视频所干扰，当时宋义说他们之间有一个叛徒，他原本怀疑是唐仁，现在看来又似乎不只是一个唐仁。

KIKO是涉及到把他们引向这栋房子的最大疑点，当初KIKO让林默去找思诺，野田昊仔细回想了一下那晚发生的所有事，完全想不懂KIKO究竟是什么时候知道思诺的存在的。

野田昊问，“你已经怀疑是KIKO串通Q让我们到这个屋子里来的吗？”

“我不知道，”秦风呼吸很重，吐出来的气让他的手背烫伤了两秒，“但不能掉以轻心。”

车子停在酒店的门口，秦风左右张望了一下，停好车才让野田昊下来，他站在门口，傻乎乎的，手里还捧着那盒装满的烟。

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抽出一根不太情愿地递给野田昊，“应激反应时同化功能抑制和异化功能激活，你的肾上腺髓质系统会移缓济急。内分泌后果会产生代偿反应，抽烟可以有效舒缓你的紧张神经。”

野田昊被他逗笑了，一颗心悬起来又沉下去，按住秦风的手，把那盒烟径直扔进垃圾桶里，“不抽。”

“哎！”秦风立马要去翻出来，整个身子甩出去的时候像被手臂带着飞起来，似乎真的有些着急，“为什么？”

野田昊拿起别在胸口，镜片已经被碾碎的墨镜，站在酒店大堂电梯的门前，他穿着一身漂亮衣服，可惜刚才打斗已经弄的乱七八糟，连头发也狼狈地垂下来搭在额头上，一双眼睛笑的时候狭长的像只狐狸，靠着坚硬的墙壁，露出标准的调侃的笑容。

他虽然快有四十岁，但是依然显得很年轻，有种成熟男人特有的魅力，性感又慵懒，双眼皮像刀刻的痕迹，显得一双眼睛深邃的摄人心魄。

他眨了眨左眼，“因为我男朋友不让。”

 

倒在酒店床上的时候是始料未及的，一直以来最近的触碰也就算是安抚性质的吻和两颗心脏的贴近，秦风感觉自己的胸腔里有一团燃烧的火，把他灼热到尘埃落定。

伦敦的冬天下起雪来，好像在弥补春日里他们未能见到的樱花的遗憾，在一场剧烈的死亡前景中，他们相爱就像并蒂玫瑰，无限地朝四周铺张，触及灵魂底线时不再反弹，交融在一起的片刻，酷似谋杀，在对视的时刻不是殊死搏斗的对手，而是在残酷命运里苟活的爱人。

想要拥抱，想接吻，想成为不再是共振而是真的一个人，秦风低头去亲吻野田昊碎裂的镜片，没有任何时刻比现在更像电影，拍出来不会是横穿沙漠更不是罗马邂逅，他们上一秒还在发热的膛口下几近全军覆没，下一刻就在伦敦柔软的床垫上暧昧又亲昵。

秦风去握住野田昊的手，右手，他像无数次那样对着一张纸立在别人面前，只是这一次，形似大于号的那一面对准的是野田昊。他终于被击败，死在自己的完美犯罪之下，任由再多碎片的噩梦和飓风苦逢把他彻底吹散，明明是爱人，却如同剖析自己，挖掘出来肝脏脾肺，献祭的却不是神，而是一块巨大的漏洞，他缜密计划里，唯一不可测的变数。

秦风握住野田昊的手腕，并不轻，很用力，像要把他掐断，他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确切的声音。像要撅起嘴唇接吻，野田昊的眼前是被无限次割开的玻璃，他没有看清那句秦风的话。

野田昊摘下自己的眼镜，轻飘飘的吻落在他的颈侧，像把所有幻境灼烧开一个缺口。

最后落在脸颊上的是湿意，野田昊不知道是自己的眼泪还是秦风的，是生理的还是心理的，但都不重要。

秦风说，我现在只能相信你。

好像约翰洛克的自由与人权主义，灵魂和尊严被着重安置，所有的压迫束之高阁，他想起康德，想起那句道德不是结果决定的，而是由由动机所决定的。人做的正确的事情，不是为了正确的结果，而是出于正确的目的。他终于知道秦风说的我们究竟是谁，是我们。

 

 

 

-

 

野田昊收到详细的信息时是在圣诞节，英国很注重他们的传统节日，大街小巷播放着熟悉的圣歌，远处教堂前几个修女正在歌唱，声音温柔又坚韧，顺着房梁壁沿一路滑了过来。

每一栋房子前挂上了金色的铃铛，雪下的不算大，平安夜时才下的厚，门前都扫出来一小条路，秦风围了一条灰色的围巾。

他此行来伦敦本来没打算呆这么久，只想找到唐仁问清楚，但现在事态的发展已经远远超出他的预料。几日前就连KIKO也已经联系不上，他很快在Crimaster的社区里发布了讯息，但讨论甚广，却始终没有一条盖棺定论的出现。

野田昊的人手多，但Q的反侦查意识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强大，不论做了多少努力，最后筛选出来的线索一个手也数的过来。

只有在伦敦的圣诞节，最热闹的时候他们才回借此机会集体出现，信息查阅虽然工作量巨大，但是这一条他仍然怀疑是Q刻意留下的陷阱。

秦风和野田昊在布置的琳琅满目的街道上呆到了晚上六七点钟，天气已经完全冷下来，冬日之下手指十指相扣，他们好像两片落在对方衣襟上未被摘择的树叶，在这潮湿的空气与水流里终于相碰。

街道上人来人往，野田昊始终保持着警觉，他在出门前，腰间别着那把手枪，此时此刻就暗藏在贴近皮肤的腰带下面，有些生硬地硌着，隐隐作痛。

圣诞节晚上七八点才是晚宴的时候，店门口有几个圣诞老人正在发卡片，秦风在人流的最侧面，他走的很慢，中央街道上所有停滞和擦肩而过的人都被合理计算。

从电梯下来是巨大的圣诞树，几乎几人高，上面挂着闪光的灯球和礼物盒子，摇摇欲坠挂满了雪，看起来恰到好处的漂亮。

秦风甚至有时候感到这是一场梦，一场没来得及醒来的梦。故事推动的太快，连他内心的猜测都快崩塌。

路过街角一家酒吧的时候，野田昊指了指站在台子上表演的魔术师，他捡起自己的帽子，里面有零零碎碎观众丢进去的钱，像一个绅士一样轻轻举了一躬，刚把帽子放在脑袋上，又做出滑稽的表情，帽子再拿下来的时候，里面飞出几只白鸽。

观众立马一片惊呼，相继鼓掌，秦风收回视线，重新看向野田昊。

今天很冷，但野田昊没有戴眼镜，他似乎开始接受自己的年纪一样，穿了颜色并不太特殊的衣服，还有一条粉色的围巾，看起来很怪诞不经。围巾下面遮盖住半张脸，一双露出来的眼睛笑意盈盈，好像分别在深蓝以外，是这大雪里落下的一部分。

“你听说过一个很著名的魔术吗？讲的是如何把一张扑克牌变进树里。”

秦风转过头，定定地看着他，很快目光又挪开，涣散地飘向周围，“怎么做到的？”

野田昊伸出细长的手指在空中比划了几下，“有一个小孩，他在游乐场玩儿的时候，发现树上有一个洞。于是把扑克牌放进喝完的饮料玻璃瓶里，卡在树洞上。因为很多人都没有注意到过这个细节，一直到十年之后，树的枝干慢慢生长起来，把那个洞填满了。这个时候小孩儿也长大成青年，他在所有人面前把扑克牌藏了起来，然后告诉他们会出现在树里。当人们把树砍开之后，拿出的是十年前那个小孩藏进去的牌纸。”

雪花落在他的发丝上，晶莹剔透，很快又融化成一连串的水珠，衬得野田昊皮肤很白。

他笑着问秦风，“很神奇吧？有些事，你以为是临时出现，其实他已经准备了太久。”

这条路很长，加上人又多，秦风一直握住了野田昊的手。他们始终没有等到Q的露面，尽管已经打探过街道里的每一所住户，其中并没有什么疑点。

迎面走过来拉着小孩的家长，手上戴着漂亮的手环，有红色还有白色，是那头几个志愿者发的。

野田昊凑近两个正在堆雪人的小朋友，弯下腰，手拄着膝盖，秦风见周围没有人，站的离他稍微远了一些。野田昊似乎很喜欢圣诞节，声音很温和地问，这些手环都是在哪里领的？

两个小姑娘对视一眼，都笑起来，他们的英语说的还不算太流利，“漂亮叔叔也喜欢吗？我们刚才多领了一个，送给你。”

野田昊佯装惊喜地张开嘴巴，双手接过来，是一串布绳编织的，现在似乎很流行这种装饰品。

他道谢后往秦风的方向走去，手里捏起来打量了一下，脸色瞬间变了。

是莫比乌斯手环。

“秦风！”野田昊挥挥手，示意秦风让他往自己这边走，刚才旁边的杂货铺开张，涌来的人群把他们冲散远了一些。

野田昊盯着手里白色的莫比乌斯手环，还有一个翘起的线头，就和思诺当初送给秦风的那串一模一样，他刚才没有注意，虽然编的不是太细致，但从头到尾抚摸过去是没有终点的线段。

野田昊迅速转过身拉住旁边的小姑娘，又问她，这是谁送给你们的？

小姑娘被他吓了一跳，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往后退了退。

“是，是一个穿着灰色外套的叔叔送的……”

秦风看见他，避开人流朝他走过来，周围拥挤，但是环境开阔，大概没想到会有人现在动手，变故发生的时候就连周围路过的人也反应不及。

那是一辆一直藏在夹缝里的车，很小，小轿车，野田昊甚至来不及挣扎就被拽着围巾塞进车后座，动作行云流水快到周围几声尖叫。

一场绑架在所有人眼前形成，连带打晕和带走似乎都没用到二十秒，野田昊失去意识之前只能隐约看见模糊的一片灰白。

“让一下，”秦风顾不上礼貌了，迅速推开周围的人群，“让一下！”

车辆没有等他反应过来，立马踩下油门，飞快地像比赛时的赛车一样在这样的道路上疾驰。

秦风跑到车的后面，才发现那是辆车牌被摘下的车辆，行驶的飞快，野田昊几乎没有反抗的余地，秦风整个人的后脑勺都一阵钝痛，他追着车辆在狭窄的冗道里飞奔，呼出的热气被风吹散，不过两三秒就变成了扑在脸上的水汽。

秦风连把野田昊卷进来的后悔都被省略了，他从来没觉得心跳这么快，他的胸腔好像把上就要被掩盖住所有声音的跳动挑拨到炸裂，骨髓和每一根筋脉都一抽一抽的疼，咽喉嗓子喊到肿胀。

奈何汽车开的太快，不论他迈的步子再怎么大，距离最终也越拉越远。

口袋里的手机剧烈震动起来，熟悉的初始铃声响了一遍又一遍，扰的秦风心烦意乱。眼看前方的车已经踏上主路，秦风迅速跳到垃圾桶上记住了他的车标。

音乐声，嘈杂讨论声，他用力奔跑脚板踏地的声音，还有不断的喘息，热气一点点顺着脊骨从下面冒上来，侵袭他的后脖颈脆弱的支点。

世界上的每一个点都被连接，像一块巨大的球形地图不断延展，颅内浮现的路线交织重叠，之后汇聚在他所站立的位置。恐惧、眩晕、激动，感情就像大杂烩喷涌而出，秦风只是站在原地，半靠着墙壁，防止自己腿脚发软跌倒在地。

秦风被电话震的清醒，他掐住自己的虎口强迫意识归位。尽管着急时连手都在颤抖，掏出来时手指刮开衣服上细小的线头。低头一看，他总共有两部手机，电话响的是当时和村田昭解密在玩偶身体里找出来的那一部，他一次又一次，像是命中注定，Q又一次找上了他。

额头出了一点薄汗，他连带着寸寸神经都有些闷疼，好像被人敲了一棍子的不是野田昊，而是自己。

掏出来手机，接起电话，空白的时间占据了三四秒。

秦风怒吼，“说话！”

小道里是两栋房子装修时都没有占据的路，一栋连着一栋，身后是密密麻麻的人群，几个围观的人已经报了警，秦风沉重的呼吸顺着麦克风传入对面的耳朵里。

几乎是昭然若揭的，熟悉的声音响起时，秦风甚至感觉自己的气管被人狠狠捏住。

“小风。”

——小风，小风。

——你帮爸爸数一数，来来回回走过的一共有多少人。

所有的铺垫在这一刻被通通打碎，再多心理预期和建设听见他的声音时仍然有种跋涉千里的不真切，好像那块棒棒糖突然被太阳灼热到化成糖水，彩虹色闪着亮光从他的指尖缝隙里流淌，覆盖在双眼与睫毛上，从此看万物都虚伪。

手铐反射月光，在红蓝色的警车交叠下，那张他从人群缝隙中捕捉到的脸，那一瞬间心脏的第一反应。

是他害死了父亲。

如果不是他……

秦风咬牙切齿地按着手机，他指甲不长，却几乎掐进皮肉里，“爸……你是怎么从监狱里逃出来的？”

对面一阵沉默，似乎并不想和他计较这件事。秦风攥住的一口气又如水阀骤然炸开，想要达成完美犯罪的Q，究竟还有什么是他们做不到的。

那人缓慢而又冷酷地，像在宣布一条死讯，“小风，让我们做一个了结……让我们，大本钟见。”

 

 

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联合王国，伦敦。

夜间，10:00。

 

伊丽莎白塔上，威斯敏斯特的钟声每十五分钟敲响一次，泰晤士河下仍然有旅者所在的游轮缓缓行驶。

 

 

秦风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噩梦。

梦里是宋义坐在一望无际的台阶上，静静地注视着他，“秦风，当你在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你。所以，看可以，别看太久。”等到画面几乎被完全撕碎，又看到翻开的相册里，照片上是丹和思诺的合照，恍惚间《白夜行》里最后孤身一人走入黑暗的雪穗，坐在他的面前利用他对折纸张。父亲递过来的彩虹棒棒糖，静静地放在巨大的圆桌上，亚瑟王的中世纪圣殿，空着一张莫德雷德的座椅，等到他回头时，才发现黑色帽子下面显示出自己的脸。

他是这个世界被额外剔除的一部分，在独属于自己的王国里建立起不同于法律的道德标准，梦里的最后，是站在成山似海的尸体之上，黑暗里尸横遍野以泽难量，他是终极里的审判。

在看到野田昊的时候，秦风悬着的一颗心终于飘飘扬扬落了下来，周围是黑暗的空间，像Q发给他们的那段简略的视频一样，里面的陈设依然没有完全剔除。

野田昊挨了一闷棍，脖颈后面有血，整个人歪斜地靠在墙上，他的衣服已经被揉捏的有些凌乱，外套顺着肩膀滑下来。

秦风想要冲上去查看他的情况，还没走出两步，肩膀被人用力拉住。对方的力道极大，他险些跪在地上，向前倾倒的重心落在墙面突起的柱子上，秦风转过头。

无数次出现在他梦里的面孔，几十年的噩梦，日复一日困扰着他，用完美犯罪将他约束在如此极端又偏僻的道路上。

他的父亲。

已经有些苍老的面孔，斑白的发鬓，脸上并没有以前那样的慈祥，而是有些可怖的笑容。

“小风。”

秦风用力挣脱开，他的身影像一座巨山，矗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任何力道都无法撼动分毫，就像压在他意识里最大的病魔，他的心脏跳得飞快，没有思念，没有惧怕，只剩下如梦中尚未惊醒的混沌。

他飞快转身，四肢已经有些不协调，爬向远处晕厥的野田昊，却被人踩住裤腿，秦风用力地喘气，周围的空气凝聚成巨大的江海。

抬起头，看见那人俯视的目光，一如几十年前递给他棒棒糖那样，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伸出手，把秦风从地上拉起来。

中年男人脸上的沟壑像一条条无法填平的海沟，里面的汪洋足以掩盖他所透露出来的星星点点脆弱，像一栋强壮实心的高楼大厦，除了导弹，什么也无法将他击破，

他顺着秦风的目光看向野田昊，摇了摇头，又似乎笑起来，“真是坚固却没有意义的信任啊。”

秦风虚弱地站在原地，浑身上下已经没有什么力气能够被调动，“唐仁和KIKO在哪儿？”

“你觉得呢？”Qin缓慢地踱步，坐在圆桌一直以来空出的主座上，他叹了口气，“真是可惜。如果当初你不这么计较真相，也许还能趁我不注意把他们救回来。”

秦风手臂僵硬了一瞬间，他想冲上去死死掐住他的喉咙，然后干脆在这里同归于尽。他甚至不知道面前的人是否真的是他的父亲，陌生，残忍，精于计算。那些对折竖起的纸张阴暗面所投射下的阴影，终于在此刻有了确切的形象。

Qin，Queen，Q。

他怎么从来没发现原来如此贴近，如果说Q的意思是埃勒里奎因，那么亚瑟王所代表的永恒之王，所谓的King，就是他一直以来所寻找的终点。

秦风看向野田昊，他依然静静地半坐在那里，父亲按住他的肩膀，被迫让他坐在圆桌上莫德雷德的叛徒之座上，好像把他永远钉死在这张所谓命运的注定里。

Qin弯下眼睛，露出一如从前和蔼可亲的面庞，轻轻摇晃手指点了点野田昊，“小风，他给你讲了那个纸牌放在树里的魔术吗？”

秦风收回视线，顷刻间如遭雷击。无数的线索串在一起，当时除了能报告给宋义自己行程的人，他总是坚定地认为必然是唐仁，却忽略了野田昊也有同样的机会。顺带思考下来，能够让唐仁出现在伦敦，让KIKO发下命令又传达给思诺的，这样一条条分支最终如河流汇汪洋，他从没想到真正的Q，一直以来都有一个人能够将所有他怀疑的疑点分布在各处，利用他的信任，逃脱了一次又一次。

秦风想，野田昊从来没表现出来过，或者说，无数次剧透给他，他就是Q。

Qin看穿了他的表情，讽刺地眨了眨左眼，做出野田昊在会做的动作，安置在他脸上显得格外讽刺又怪异，“小风，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细枝末节的渗透，一点一点侵蚀你的全部生活。你总以为十几年前是我失算，但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黑桃Q的扑克牌，上面印刷着漂亮对称的花纹，全新的卡片，轻轻放在秦风胸前的口袋里。曾经他在这里放了一颗心脏，一盒烟，他的一切，最贴近生命的地方，现在只剩下穷途末路和蛛丝马迹印证的最不可能。

他终于明白思诺为什么说，秦风，你很适合杀人。因为在他尚且年幼的时候，他就和Q里的每一个人一样足以共鸣共振，Qin在他身上闻到了和自己相似的气息。在监狱的这些年，只不过是他完全计划里的其中一部分，如果父亲没有消失，他或许还只是破碎家庭里健康茁长的一个普通小孩儿。

他垂下睫毛，窗户缝隙里透过的光，沾染在他的视线上，蝴蝶振翅时，秦风想到就在几个小时前，他还和野田昊十指相扣看魔术，魔术师捧着自己的黑色帽子，笑嘻嘻地对着人群说，任何艺术，靠的越近，看到的就越少。

秦风沉默寡言地注视着自己的父亲，还有远处的野田昊，好像透过他们看到了这一出大戏里，顺着剧本的演员，这个世界上最久的魔术，最欺骗人心，利用大脑漏洞的骗局，原来就在自己身边，铺垫这么久终于到达高潮的部分。

“小风，不是想要找到你的伙伴吗？”父亲伸出手，宽大的灰色袖子里，藏着一把手枪，黑漆漆的枪口正好对准野田昊，“开枪杀死他，加入我们。”

——只要你杀死我，你就可以救他们。

——这不是你一直以来所期待的完美犯罪吗？

秦风重重地一顿，他想起来几个月前在龙Q馆，村田昭也说了同样的话，站在他面前，脸上带着独有的诱惑力的笑容，死亡对他来说仿佛是一种将功赎罪的解脱。随后从高台上一跃而下，巨大的重力引导自由落体，村田昭像鸟儿一样飞了出去，坠落只是一个瞬间的事。

这世上的亦正亦邪，终于轮到他。秦风看着手里的手枪，父亲那张一如往常的脸，他原本觉得他变了很多，现在才发现其实从来没有变过，依然用温和的外表掩盖燃烧的内核，他们的本质，就如同血脉相连，在犯罪的艺术上踯躅前行。这个世界上和他最相似最相同最重叠的人，仿佛在教唆自己，肢解真正存在于世的莫比乌斯。

“杀死他吧，小风。”声音虚无缥缈，好像这空气里夹杂在氧气中的一部分，“你放走思诺，放走宋义，放走小林杏奈，都是因为你所追求的自己世界里的善。秦风，你怕神，怕自己，但你已经本身就是主宰生命的神……”

杀死他，杀死这场骗局。杀死一切一切的源头，杀死他最后一根软肋，最后一根稻草。

寒冷顷刻风雨交加，他举着枪的手抖若筛糠，野田昊已经悠悠转醒，他身上还残留着血，袖口撕裂了一截，露出苍白消瘦的手臂，桌子和酒杯，分不清红酒和血，颜色相似的物体七零八落倒在地上，后脑勺还止不住的冒血。秦风恍然觉得他不是要杀人，而是他被杀，他被自己枪杀，背负死亡负重前行，眼前昏眩一片，眼白的血红丝线连接着所接受的事物，显得愤怒又憔悴。

“杀死他——”Qin握住他的手，宽大的手掌覆盖着力道，迫不得已平直地伸长手臂，一枪对准目标。

野田昊撑着地面，他从来没有一刻比现在更虚弱，更脆弱，好像轻轻一碰就要碎裂。嘶哑的声音却能喊出尖锐的棱角，头脑歪垂在墙壁上，血流顺着肢体勾勒的边框无比骇人。

“秦风……杀死我……”

秦风死死地盯着野田昊，心脏跳到年幼时那个夏天的蝉鸣也无法掩盖，他视线、听觉、感知不断地旋转，交叉，他看着只要一枪——只要一枪就可以了结他所有痛苦，所有爱，所有恨的野田昊。他那么瘦，难以动弹，他甚至还叫嚣着让自己杀死他，他们都是这场骗局里的受害者，秦风的善恶生死不再交汇，命运里的每一个片段都是催化剂。近来所有的事，野田昊的樱花，他们在伦敦爱意里的放纵，秦风从没意识到原来他如此不堪一击，冷汗顺着衣服的弧度浸湿了布料，走马灯一样让重重锤击他的所有弱点，逼得秦风一次又一次看见幽灵一般地面孔，宋义的，思诺的，村田昭的，父亲的，还有迄今为止未能被他了结的目光终点，这场暮色终于垂垂落矣，春日不在。

冬天竟然这么冷，秦风听见了野田昊细微的哽咽，一块重石锤砸在他的神经上，他就像孩童玩闹时用鞋底碾碎的一只小虫，暴晒在日光之下死无全尸，他浑浑噩噩地睁开眼睛，睁大眼睛，看见父亲，还有野田昊闭上双眼安然赴死的模样，他骗他，骗他这么久，用他那巨大阴暗面之下唯一一处完好无损的爱，构造了连接春冬之间的徘徊和彷徨。

——秦风，杀死我。

“小风！杀了他！”备受摧残的耳边只残留了最后一丝忙音，Qin紧紧扼住他的手指，逼着他扣上扳机。无数罪孽终于在首尾相连的对立面里竖起。

 

“砰——”

枪响。

 

秦风看见血，感到自己的脸如此温热，鲜血湿淋淋地溅在他身上，脸上，眼睛里，颤抖的睫毛挂着即将掉落在地上的红色珍珠，像一件艺术品完成最后的泼墨。

缓慢地转过头，看见了父亲不可置信的脸，他的太阳穴被击穿，人类的大脑死亡需要一段时间，他倒在地上，嗫嚅地吐出血流和脑浆，似乎持续如此多年的骗局被他虚构，被他创造，最后却被他得意洋洋的作品毁灭。

野田昊举着那把从田中直己手里抢过来的枪，枪口飘出一缕白烟，滚烫的气体触碰冬日寒冷，瞬间呈现出实体的样貌。

秦风放下颤抖的手，他眼睁睁地注视在最后一刻野田昊的突然袭击，看见他冷酷的面孔上在看见秦风时终于露出的温和和愧疚。

是我骗了你，他说，我是Q，是我骗了你……

仿佛在一次回到James的寺庙之下高塔之上，野田昊举起枪对准自己，“秦风，你知道这世界上最完美的犯罪是什么吗？”

“就是有人情愿为你去死。”

 

野田昊高高地举起属于他自己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他的心脏上捆绑着和村田昭一模一样的释放装置，只有他死，唐仁和KIKO才能活。

“不、不要——”秦风摔了一个巨大的跟头，像是雪崩时穿着帆布鞋一样冷的冰凉的双脚站不住跟，他整个人往前滚去，死死地扣住野田昊。

 

见证了伊丽莎白塔里的第二声枪响。

 

血，全部是血，秦风的瞳孔剧烈地收缩，他从未有一刻如此痛苦，呼出来的剧烈的气息把空气灼烧出一个温热的黑洞，里面传达着那天在车里野田昊湿漉漉的吻，他们是溺毙在汪洋里的一片浮木，孤独里藏匿的所有秘密如同创可贴从伤口上撕裂。

他不停地颤抖，什么都想，什么都没想，想让自己就这样毫无意识地死去，就这样毫无意义地活着，是这苍山之下深河之里的一只蜉蝣，微不足道的攻击都让他破碎，满头是汗，目光最后落在野田昊的口袋里，是熟悉的莫比乌斯手环，他的眼睛、嘴唇，连表情都如此狰狞，他攥紧枪，如同攥紧这世界上残留的最后一抹自由和爱，在无数的仓皇中阖上眼睛。

 

 

 

-

 

这个世界上，是否存在完美犯罪。

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犯罪，不是找不到证据，也不是找不到凶手。而是从未有人怀疑过，这个案件，真的有嫌疑人的存在。

 

秦风仿佛再一次看见尸殍遍野的血山，这次站在他对面的不是任何人，而是杵在原地一动不动的野田昊，他举着一把手枪，黑色的枪口对准他的额头，秦风一动不动地闭上眼睛准备接受死亡，最后却看见野田昊击穿了自己的太阳穴，亲手自杀在他面前。

“醒一醒，秦风。”

……

“秦风，你在想着谁。这一刻，你在想着谁？”

想我自己，想野田昊，想父亲，想唐仁，想思诺，想宋义，想每一个和他擦肩而过，又不断把他向前推去，推进深渊的手，触摸他的肩膀和脖颈，紧紧扼住呼吸管道，让他陷入痛苦的昏迷，秦风死死地反掐回去，那人的脸不断变换，每一张都是碎片，却网一般把他捕捉让他在陷阱里彻底枯萎。

想你，野田昊，想我这世上孤独与悲哀里，纸面向阳的那一面。

 

 

 

“患者还没有醒来。”

 

“当时，当时太可怕了……不知道他哪里来的枪，我们赶到的时候满地都是弹孔，好在他没什么事，只是一直昏睡发抖，应该是受到了巨大的创伤……”

 

“刚才精神科送来了他的就诊记录，是严重的幻想症，还有可能是精神分裂，但这也只是猜测，一会儿再去做一遍检查吧，估计得住院了。上面写患者小时候因为父亲抢劫银行被捕母亲去世所以受到打击，因此开始幻想出不同的角色来填补自己人生的空缺。警署面试不通过是触发病症的导火索，从幻听幻视开始就应该注意到了，他怎么去了伦敦……患者的那个什么舅妈还是婶婶来着，把她叫过来……”

 

秦风躺在床上，静静地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他想，是梦吗，什么病，什么痛，究竟是开始还是第二场骗局。

我怎么会有病呢，秦风睫毛颤了颤，巨大的孤独和寂寥几乎把他整个人淹没，身体里的一部分被锐利的刀一片片剜去了，他浑身麻木，疼到甚至都不想真正的醒来，想要就这样毫无负担地死在未知的真相里。

 

已经是冬日的末尾春天的开始，二月份的日子，他缓缓睁开眼，周围发出一阵阵尖叫声，嘈杂又锐利，脑子里嗡嗡作响。

眼前出现无数晃动的白色，连带着泛黄的墙面，床头放着空管的镇定剂，摆设和环境陌生到让他下意识把脊椎弓成坚硬的线条，又被一双手轻缓地按压在额头上，重新坠入棉絮与柔软的枕头里。

“不要激动，你昏迷了太久，身体还不适应。”

秦风张开嘴，想要回答，但是因为口腔干燥，嘴唇已经粘连在一起。护工用棉签蘸上水涂抹在内侧边缘，喉咙像撕裂了一样疼，掺杂着粗粝的砂石，四肢被人瓦解又重组，没有一个器官完全听令。

秦风转了转眼睛，眼眶还是干涩的，流的眼泪太多，四周开始肿胀，连眼睫毛煽动都勾的眼睑发痒。

“野……野田……”

“什么？”护工耳朵凑近了一些，秦风的声音已经太轻，像碰一碰就要折断在空气里。嘶哑又悲怆，嗓子里还有一些唾沫，努力咽下去，嘴已经几乎张不开了。

他只能用气声说，“野、野田昊……怎么样了？”

护工愣了愣，抬起头来，另外一只手撑着床边，表情似乎有些奇怪，走到主治医生旁边，两个人垂下头耳语了几句。秦风被管子喂进来一些水，暖流好像通过四肢百骸，让他残留的记忆逐渐苏醒。

周围的人好像都听不懂他说话，Kiko不在，唐仁也不在，所有的一切都安静下来，任由空旷填充进去消毒水刺鼻的味道。

穿着白色大褂的男人站在他旁边，看起来温柔又谨慎。胸口别着一支蓝色的签字笔，年纪不大，三四十岁，带着特有的安静的音调，“秦风，对吧。你刚才说什么？”

秦风手指动了动，去触碰左手边的窗户一样，医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是一片不断飞往远方过冬迁徙的鸟儿，翅膀扇动自由地变换队形，在天空里被空气划出一道痕。

秦风想起来很多，但都不是在伊丽莎白塔发生的事，是春天里野田昊站在他的身边，在废弃的列车轨下轻轻摘去他发丝上的花瓣，温柔的爱，轻轻地包裹着他，让他像乘坐一朵云，一颗泡沫一样飞起来，飞到半空中，去看自由的鸟。春日作祟，一场没有结果的恶作剧，横隔在他们之间晃晃悠悠的树枝，最后被他轻轻拨开。在没有人的小小世界里，如同偏僻荒芜之地，花瓣和树叶都在绽放，留下最后沉甸甸的声响。

他终于可以发出声音，但很小，“我……我的……”说到这里，秦风又不想说了，他合上嘴，没有念出那个名字。

主治医生笑笑，帮他把病历表别在床尾上，他的手掌宽大厚实，帮秦风把露出的胳膊重新掖进被子里。秦风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一丝微妙，他想起来刚才在昏迷的时候听见的话，那么乱，那么嘈杂。

他带着安抚意味地说，“你先冷静一些，你的家人有没有和你说过幻想症或者精神分裂的事？不要担心，这是可以治疗的，世界上没有野……野田昊，也没有……”

秦风笑起来，他偶尔才会笑，时候不多。眼睛很漂亮，弯垂的时候和野田昊一模一样，露出两颗小虎牙，像只摇着尾巴的小狗。医生的声音明显顿住了几秒，周围的护工也面面相觑。

野田昊，你听见了吗？他们都说他病了，说这个世界上没有野田昊，没有Q，没有东京的樱花也没有伦敦的生死别离。

真好啊，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秦风眨眼很慢，他别开了医生的视线。

野田昊，可是你明明就在这里。

寒风顺着窗户的缝隙渗透进来，他看见野田昊坐在他床边，看见他漂亮的脸，看见他的皱纹，好像一点一点消失了，穿着花色的漂亮衣服，是这寒冬腊月里挖掘出的最后一丝冰雪，触碰他的时候就是永恒的战歌，沉沦之下引发的共振，他好像越来越年轻，镇静的眼神，安抚着他痛苦的头颅。像一只可以放置在围巾里的动物，歪着头，裹挟着浅淡的笑。

你怎么来了，秦风说。

野田昊没有回答，站起来，他粉色的围巾自然地垂下，身上没有血，还是像圣诞节那天一样干净。

他向秦风道别，触碰他的耳垂，他的嘴唇，还有他弯起来时候的眼睛，转过身，在无数的人群之中穿流而过，走进未知的春寒料峭。

END.

一些后续以及解读：

因为本篇是从昨晚才开始构思的联文，后续还是在地铁上完成的，所以有一些内容没有来得及解释的太清楚，在这里向大家道歉。陆陆续续看到很多仔细去阅读的uu们和我讨论结局，所以我在这里也给大家一个确切的解读。

详细解析 

欢迎大家提问问题，非常感谢🙇🏻

❶南北纬钧

❷设定同性可婚

❸设定周影帝，蒲经纪人，齐编剧，韬演员
❹一句话九明

上文 ☜

80L

卧槽，我刚刚去看了视频，真的好亲密啊

81L

蒲熠星你好绝情！！

82L

什么视频什么视频，谁能让没有微博的孩子康康

83L

心疼ls，吃瓜永远不在第一线

84L

所以这其实是一个见异思迁，抛下旧爱和孩子跟新欢跑了的渣男故事？

85L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蒲熠星

86L 楼主

那个没微博的姐妹我来啦，视频是这样的，那应该是一个小区门口，郭文韬从一辆车的副驾驶上下来，然后走到驾驶位和司机说话，然后视频稍微换了个角度，能看见司机是阿蒲，两个人说了十几秒话，然后郭文韬把头向车窗里凑了凑，还停了几秒才抬头。然后阿蒲揉了揉郭文韬头发！！

87L

或许只是经纪人送艺人回家呢，说两句话而已，你们是不是想多了，男生之间揉揉头发也没什么

88L南北szd

不不不，我以我多年搞CP的眼光，那个角度绝对是亲上去了！！！！

89L

楼上姐妹还好吗，经历了如此大起大落大起

90L南北szd

呜呜我好纠结啊啊，一方面我CP居然是真的，一方面，蒲熠星我恨，你好渣！！！

91L

害，这么看周峻纬实惨啊，不仅被出轨还独自带孩子

92L

结果就是热搜又爆了，这是第三个了

93L

蹲一个官方解释吧，闹这么大，肯定一会就有回应了

94L

同蹲，网上现在一片混乱，骂人的，安慰的，各种猜测都有

95L

蹲回应加一

96L

蒲熠星和郭文韬底下已经一堆人在骂了

97L

不是，周峻纬和阿蒲也没石锤吧，怎么就出轨渣男了，万一孩子不是阿蒲的，阿蒲只是和郭文韬谈了个恋爱呢

98L

ls这就有所不知了，楼里不是有人爆前两天阿蒲和峻纬一起去婴儿用品店吗，刚刚网上爆出石锤了，有人拍到他们一起抱着孩子上车的图了

99L

好家伙，就算不是抛下孩子也是脚踏两只船石锤了吧

100L南纬绝不认输

啊啊啊这算什么，我究竟该说我CP竟然是真的还是该说我房子塌了

101L 楼主

等等，热搜又换了，蒲熠星回应了！！大家快去看！！

102L

啊，这个回应……？

103L

信息量太大，我缓一缓

104L

同缓+1

105L

啊啊他说了什么，快告诉我，孩子要急死了

106L

蒲熠星说:澄清一下，没孩子，没出轨，没和周峻纬在一起过，哦，还有一点，谈恋爱是真的

107L

所以孩子真的不是他的？

108L南纬认输了

所以我的CP就这样彻底be了？呜呜呜呜

109L

等等，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是吗是吗，谈恋爱是真的，又不是周峻纬，所以，他真的和郭文韬在一起了？！！！

110L

卧槽97L是什么预言家，精准概括啊

111L

南北那个姐妹还在吗，你CP成真了

112L南北szd

啊啊啊啊啊啊我疯了啊啊啊，我现在激动的抱着被子在床上翻滚，发出的尖叫让方圆几里不需要闹钟

113L

好羡慕这个运气，我怎么就磕一对be一对呢（叹气

114L南北szd

嘿嘿，其实我上一对也he了，明月照九州谁看了不说一句甜

115L

卧槽姐妹运气绝了，这么说吧，下次我磕的CP必有你，不要不识抬举，不然我就跪下求你

116L

哈哈哈有被ls姐妹笑到

117L

我去搜了一下南北，天呐，也太好磕了吧，什么神仙颜值，心有灵犀，欲拒还迎（？，我宣布，我磕了！

118L 楼主

咳咳，大家歪楼啦，所以说，孩子是谁的？

119L

是哦，还有孩子诶

120L

是哦，我差点忘了

121L

《震惊，著名影帝半退隐后竟沦落如此境地，孤身带娃无人在意》

122L

好家伙UC没你我不看

123L

或许就是他一个人领养的……呢？

124L

也是哦，退隐之后领养个孩子还能享享天伦之乐

125L

？笑死，天伦之乐是什么奇怪的形容哈哈哈

126L

呵，领养？我看是代孕吧

127L 小浣熊的饼干

ls混进来了个什么，你有证据吗就代孕，谣言全靠一张嘴吗

128L

不会吧，不会是代孕吧，我有点慌诶

129L

不不不，我们要相信他的人品，至少官方声明出来不要乱说

130L卑微纬钧党

那个，其实，我觉得……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131L

怎么了姐妹，是想说孩子是峻纬和齐思钧的吗，姐妹清醒一点，他们快一年没互动了

132L卑微纬钧党

别提伤心事了，孩子哇的一声哭出来，其实我是想说，那个峻纬去婴儿用品店的时候，那个孩子身上的手链有点眼熟，和小齐哥直播的时候编的一条好像，不过因为太模糊我不敢确认，而且当时就爆出了阿蒲和峻纬的事，我就没敢说。

133L

！真的吗姐妹，我当场一个震惊。

134L 楼主

哇，竟然还有🍉

135L

我宣布了，今天我就是猹

136L

话说，我突然想起来，既然阿蒲说他没和周峻纬在一起，所以那天是阿蒲帮周峻纬带孩子？

137L

阿蒲:一觉醒来竟与世界为敌.jpg

138L

蒲熠星:周峻纬你别想再让我帮你带孩子！

139L

不知道为什么我脑海里想象不出他们坐在一起细心带孩子的样子，这个画面莫名有点惊悚

140L

同想象不出来，一定是因为他们天天互怼的太幼稚了（救命

141L

姐妹们，我刚刚去扒了一下齐思钧的直播，你们看看截图对比【截图】【截图】

142L

ls好人一生平安

143L

真的好像啊，天呐，不会这个才是真的吧

144L卑微纬钧党

话说我突然想起来，小齐哥前些天进组了，那个剧组就在那家婴儿用品店附近诶！！！

145L

是这样吗！我就说这家店离周峻纬家还挺远，他干嘛不去近的婴幼儿用品店，原来重点是去看人

146L

影帝带着孩子远赴剧组拍摄地只为远远看他一眼，以解相思之苦，痴情影帝×事业心编剧，呜呜这是什么小说情节，我又可以了

147L楼主

现在就等周峻纬回应了，我倒要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148L

今天的瓜真是吃的一波三折，我就想看看到底能爆几条热搜

149L

我瓜都快吃累了，我现在觉得没有什么瓜能震惊我了

150L

没有什么能震惊+1 

151L

没有什么能震惊+2

152L

ls的姐妹可能要打脸了，周峻纬回应了……

153L

卧槽卧槽卧槽，周峻纬不愧是你

154L

！！！！卧槽他好刚

155L

我宣布我今天就是一只瓜田里的猹！

156L

发生了啥发生了啥

157L

他发了两条微博，一个解释说明，一个……结婚证……

158L

卧槽直接结婚证的吗

159L

是的，和齐思钧……

160L

卧槽最后一个瓜竟然是真的，那个纬钧的姐妹呢，快出来！！你一跃从北极圈成官配了！！

161L纬钧党支棱起来了

我来了我来了，啊啊啊啊我北极圈也有这么一天！！！我就知道只要我活的够久，我的CP总有结婚的一天！！！！

162L

姐妹名字改得好快哈哈哈哈

163L

原来孩子是这样的啊……

164L

？他解释了什么，微博崩了我啥都看不见，急死我了

165L

我也崩了，一开始我还以为是我卡了

166L 楼主

我还能看见，我来说，大概意思就是，孩子父母是齐思钧的邻居，一年前孩子刚出生，但是父母不幸车祸去世了，齐思钧就领养了这个孩子，这次是因为要进组所以拜托峻纬照顾一段时间，而且他们本来就打算结婚，准备一起领养这个孩子。上次喊阿蒲是因为阿蒲顺便要去看跟齐思钧一个剧组的郭文韬（为什么这里也有他们的狗粮），所以顺路载了他一下，顺便去买了点东西，第二次是因为郭文韬杀青了，所以他只能自己去了。

167L

哈哈哈只能自己去了，我仿佛看到了峻纬对阿蒲的控诉

168L

哈哈哈哈阿蒲:文韬都不在剧组了，你休想再蹭我的车

169L 楼主

呜呜呜这个男人好会说，什么“我以前一直是一个不相信一见钟情的人，但是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我的往后余生，想有你的参与。”“我想早上第一眼的晨曦看见的是你，我想风拂过叶尖我听见的是你，我想黄昏的小道上我触碰的是你，我想我往后的几十年里，都是你。”

170L

天呐这是什么神仙爱情啊啊啊，齐思钧还回他:你也是我余生所求。

171L

祝福！！一定要幸福呜呜呜

172L

要幸福+1我现在就开始磕纬钧

173L

要幸福+2

174L

要幸福+3

……

199L 楼主

大家都会幸福的！！我宣布，南北纬钧永远的神！！

—————————————————————

完。

可能会有非论坛体番外掉落，来迫害迫害阿蒲什么的（划掉

上在合集里

仍然是abo短打

指路微博wb：Losiento77 或者直接点上篇的链接应该也能看到

肖战不配拥有同人，肖战不配成为任何人的灵感缪斯。对于那些仍执念于虚幻梦境而甘愿为阴沟里的老鼠消耗才华的人，我除了一丝可惜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你们都是帮凶。 ​​​

补充：“路人们”，“理中客们”不必回复了。我无意也无权禁止任何人的产出，举报他们的文章，压缩他们的空间（我甚至连tag都没有打）——哪怕这些都是他们曾对我们做过的事情。

我只是在自己的地盘，对这些到如今依然为一个毫不尊重同人文化的偶像创作同人的斯德哥尔摩患者们表达我的轻蔑。

*1.4w字 旁观者视角

*现背 基本无差 有第一人称认知的轻微倾向

*未到结局的结局

*不虐 信我

是对我来说很重要的故事。

献给花两个小时帮我想文名的@TripleShoreline 。

bgm：我们/相爱很难/走钢索的人/去追一只鹿/刽子手最后一夜/失忆蝴蝶

让我们如船锚落下去 自由地落入那片海域/

当它一遍遍 锈蚀了 沉底了/

仍梦着 月亮./

01.

二零二三年六月十五号，郑迪在五棵松开演唱会。演唱会我去了，他邀请我当嘉宾。 

当天早上我刚跑完步，徐均朔给我打了个电话，说阿简姐姐，你帮我个忙吧。 

我沉吟，他也沉默，沉默得像恳求。

我说什么忙。

徐均朔说，如果有环节要抽幸运观众互动，你能不能抽C区，12排，6座。

 

我其实有一肚子话想问，但又全不知如何问，从哪里问起。

 

我想了半天，没回答他，把电话挂了。

 

 

演唱会开始不久果然开始下雨，天气预报这种东西，指望它不准的时候最准。主办方给观众准备了雨衣，有一些撑不住离场了，剩下的穿上雨衣打上伞继续坚持。

 

郑棋元挺感动的，他很容易为了这种事感动。他唱完上半场，蹲下跟观众说：其实你们在电视上看我也一样的，身体不好的、衣服穿得少的，别硬撑啊，回头给淋病了。说话样子活像个老父亲。

 

嘱咐完了又想起来什么，怪不好意思地补一句：也别全走了啊，我后半场有嘉宾呢，给人家点面子。

 

他经纪人跟我在侧场一起看，给我俩笑的，齐呼你有病吧郑小迪，怎么什么大实话都跟粉丝讲。

 

后面互动环节，果然要我抽座位号。

 

说实话我不想顺徐均朔的意，我先叫了个5排20号，又叫了个9排11号。结果也是邪了门了，都没人。

那天场地真是花了大价钱，变幻不停的射灯照得我眼睛酸。我站那儿犹豫了十秒，心想，算了。

 

我说C区，12排6座，这位观众在吗。

 

大屏幕上，一个人摇摇晃晃站起来。穿一件白夹克，帽子压着刘海，巨大一个口罩，套着一次性的XXXL号雨衣，活像只帝企鹅。

 

我心跳得很快，但郑棋元好像没认出来。他今天上台没戴隐形，看什么本来也是糊的，估计男女都分不清。他说：你好你好，这位妹妹，你有什么想听，我还没唱的歌？

 

幸运观众不说话，他拿手机横过来当显示器，上面打着字。他旁边的女孩儿大概以为他嗓子不方便，要不就是个可怜聋哑人，热心接过工作人员手上备用话筒，帮他念出来内容。

 

“他说——他说，能不能…唱两句…最近……在听的…歌”

 

郑棋元诶了一声，偏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说我不记得歌词啊，然后哼了两句张惠妹。

 

那个人点点头。

 

郑棋元问：那你还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雨不断击打塑料顶棚，这里像变成巨大磁场，发出某种奇异的震颤和嗡鸣。热心观众继续给他当传话筒，年轻女孩儿的声音脆生生的一把，像碎冰叮铃哐啷在瓷碗里打转，回荡在演唱会的鼎沸人潮中。

 

“郑迪——”

 

祝你——天天——开心——”。

 

 

02.

 

名字是我随手取的，故事是我随口编的。你们看过就算，不要当真。

 

03.

 

二零二二年九月十一号，北京阴转多云。我那天偏头疼犯了，吃了两片欧立停不见效，推了棚里工作，回家倒头就睡。

 

成年人生活处处有惊喜，你永远猜不到白日觉会被谁的电话打断。接起来，那头问：“简姐，你知不知道棋元哥人在哪呢？”

 

我带着起床气给问得一头火。我说他人呢，你问他呀！

 

小年轻被我冲得吓一跳，过了几秒才说：“我临时飞过来的，没告诉他，到了发现家里没人，涵姐和他手机都打不通。”他小心翼翼，“姐，你是不是在休息哇，对不起对不起哦我打扰你了……”

 

孩子太有礼貌也不好，脸色都没法一直摆，否则跟我欺负人似的。我摸表看看时间，难怪，郑棋元和他经纪这会儿都在飞机上。

 

我说：“他临时接院里文化交流任务，有个老师嗓子倒了，他顶号呢。”

 

徐均朔一时也没料到这状况，啊了一声，傻了。

 

我拿遥控把窗帘调开，外面天色黑透，下着点毛毛雨。你在哪儿呢，我问。

 

我在棋元哥家楼下……

 

啧，幸亏我跟郑迪房买一个小区，幸亏我与人为善古道热肠。我叹口气，我在家，你先过来吧。门牌号记不记得？

 

 

我给徐均朔拿拖鞋。小孩看起来脸色挺吓人，像一宿没睡，黑眼圈很重，嘴唇面儿发白。

 

我给他提前叫了份门口粥店的外卖，搁在餐桌上，让他自己吃。他也不跟我客气，笑得还是阳光灿烂，说谢谢姐。我也是没脾气，一边翻聊天记录一边问他：郑迪没跟你说今天要走？

 

他默默喝滑蛋粥，不回答。

 

我拇指停顿，一阵无语：你俩几岁了，幼儿园毕业没有？还冷战呢？

 

徐均朔小小声抗辩，哎呀，其实也没有。我前两天也忙。

 

好吧，没吵就没吵。我总算把机票信息找出来，拿软件查了查落地时间，刚巧显示十分钟前到达。徐均朔手机电量见底正在架子上充，我任劳任怨，给郑棋元打语音。

 

响了几声有人接起来，估计刚下飞机，一片嘈杂。我说迪啊，小徐来北京了。

 

他饱含疑问地啊了好几声，傻了吧唧的。我一抬头，桌对面那个又一脸紧张期待，仰脸看着我。我觉得自己真的很不必在这里，当机立断，移交对话。

 

徐均朔喊了声哥。

 

郑棋元打开了摄像头，露出黑口罩渔夫帽，他正走路，镜头一晃一晃：“你不是排戏呢吗，怎么突然来北京了……”

 

……算了，我忍住。我不吐槽，我少说两句。

 

徐均朔表情有点委屈，眼红手抖的。他说：我不能来首都吗，谁还不是个中国人了。

 

我靠着墙差点给逗笑，好容易忍住。

 

郑棋元也不免噎到，翻个白眼，气鼓鼓地喊他名字。

 

他一喊，徐均朔就河豚泄气，蔫眉耷眼地问，你上哪儿去了啊，你啥时候回来啊，生日怎么过啊。

 

郑棋元就一五一十地答：去多伦多啦，有任务啊，九月十六回，生日在哪过不是过啊。

 

徐均朔哦了一声：我十五号上海有工作。那来不及了。

 

郑棋元哎呀哎呀了好一会儿，溢于言表的想安慰，又安慰不出个一二三来，语焉不详叽里咕噜，看得我着急。徐均朔倒不嫌弃他，跟着他一块语焉不详叽里咕噜。

 

我实在看不下去，出声道：那什么，打断一下，但我真得用手机了。

 

哎，各位大朋友小朋友，如果手机没有微信的话可以下载一个，要不要我发你链接啊？

 

 

04.

 

郑棋元和我是老朋友了。

 

他八零年的，我八三年的。我们刚来北京时都二十出头，揣一副滚烫心肝，一起跑录音棚，一起骂领导，一起去后海喝酒，一起看大车小车在首都大柏油路上飞驰，扬起一路尘，有人执着擦干净，有人糊里糊涂脏着脸，将就着过。

 

时间洪流滚滚，有朋友打道回府，有朋友远走异国，有人结婚生子，有人就此失散。

 

我也结过婚，激情犯罪，没多久又离了，非常短暂。郑棋元情况特殊，他能看对眼的我国法律不允许。走到四十岁当口，一群朋友里好像就剩我俩，有房子没孩子。

 

王蔷儿子读小学了，回回见面就说：羡慕啊！你俩看起来都比我们年轻个十岁。

 

我说哪儿有啊你太夸张了，郑棋元说那当然啦。

 

也就他吧，换别人这么说话早被王蔷拧了。

 

 

05.

 

八九点收工，助理载我回家。路上堵车，我无聊刷起朋友圈，一打开就看见郑小花发了自拍，背景大概是机场，嘴疼摸嘴，头疼摸头，闭个眼，嘴巴半嘟不嘟，再配个幼儿园贴纸。我随手点个赞，再一刷新，徐均朔也点了个赞。

 

我点开头像给郑棋元发微信：

 

-提前回了？

 

-是呢，是呢[笑脸]

-免费改签[墨镜]

 

我只当他回了家，发语音给他：那刚好啊，十六号晚上蔷蔷叫我们吃毋米粥。

 

他过了会儿才回复我：你们吃，我不在北京。

 

朝阳门路口黄灯转红，助理一脚刹车，我差点磕了脑门。她慌忙扭头说姐没撞着吧，我冲小姑娘摆一摆手，捡起掉了的手机摁键盘，是个不带疑问的陈述句：你在上海呢。

 

对面回过来一个他自己的表情包。真行！

 

不知怎么想起来我离婚那会儿。男男女女这回事，有人像年糕，有人像气球。比如王蔷，风吹草动都能从脸上看出来，她跟她先生常年鸡飞狗跳烂摊子，但是人家乐意，年糕和石杵黏黏糊糊乐在其中。再比如我，五彩缤纷飘在半空，从头到尾漂亮光滑，然后突然有一天毫无预兆，啪一声爆了，气球皮都不知道归宿何处，挂在哪棵树上。

 

王蔷愿意折腾，我不愿意。偌大中国，有人愿意陪你折腾，有人让你愿意为了他折腾。都是可遇不可求。

 

06.

 

这趟火锅没约成，再见面就十一了。我去长沙录了半个月“慢生活”综艺，slogan是“找回呼吸的幸福”，我录完那天郑棋元拉我双排王者荣耀，我说我顿悟了，原来这主题意思是活着录完就不容易。他爆发洪亮笑声，说快回来快回来，我请你下馆子。

 

我一进红炉就见郑棋元戴顶灰帽子，坐那儿涮餐具。王蔷冲我猛招手，我都怕她把鸽子蛋甩进人家汤里。

 

我拉椅子坐下，郑棋元打量我：肉包简，你瘦了。再瘦一点该叫你菜包简了，哈哈哈！

 

神经病。

 

红炉的燉鸭掌一绝，王蔷减肥，郑棋元吃素，大半盘归我。我余光看见他左手拿勺喝汤，右手戳屏幕戳个没完。

 

我撑着下巴观察了他一会儿，舔唇一次，微笑两次，顶腮一次。蔷蔷接完电话哄好儿子，问我看什么呢？我没回答她，反而喊郑棋元，我说迪，你这啥时候是个头啊？

 

郑小花难得抬头赏我一个目光，说你好烦，吃你的。

 

王蔷看看他又看看我，不知道我们俩打什么哑谜。但她心宽，问不出来也就轻轻放过。她突然想起来什么事：元元，你认识天笑文化那个姓赵的总监啊？我昨天看到他在你票圈下面点赞了。

 

郑棋元终于舍得把手机放下，吸一口椰子汁：哦，就这回在加拿大碰到的。你跟他熟吗？

 

王蔷说那帅哥人挺好的，就是太忙了点；七月份有个事情帮过公司一回，想请他吃个饭，愣是没空。

 

郑棋元说不会吧，赵扬说自己挺闲的诶，昨天还问我这周末要不要去打羽毛球……

 

我差点呛着，郑棋元及时刹车，王蔷一嘴烤鸭咬了一半。我们仨对视五秒，然后一顿爆笑。

 

蔷蔷说：苍天啊！北京城到底有没有既帅又直的男人！

 

我抽纸递过去让她擦擦唇边甜面酱：我还没嚎呢。就算有也跟你有夫之妇没关系啊。

 

 

那天吃完饭，我开车捎郑棋元回家。他在后座上听语音，倒没开公放，奈何手机音量调到最大，我想装听不见都不行。毫不意外是徐均朔的声音，语气平常熟稔，问郑棋元回家了没有。

 

我从前视镜看了一眼，伸手打开车载电台，打高音量。DJ正放一首二十年前老粤语歌，一男一女对唱，声音浮浮沉沉，旋律熟悉，只是我一时记不起歌名。

 

我其实从来没理解过查岗这个行为，大学跟小男孩儿谈恋爱的时候都懒得查，后来携手走进坟墓那位是大忙人，下午问一句干嘛呢晚上能百忙中抽空回我就不错了，查了也白查。再后来也跟二十来岁小朋友谈过罗曼蒂克，我想着该大度给年轻人自由，结果他反而控诉我不在乎他。

 

但问题就在这里，郑棋元没在谈恋爱。严格来说，郑棋元从二零一九年开始就没有谈过正儿八经的恋爱。

 

我把车开上高架，两侧北京民居屋顶飞檐层层叠叠，像排浪涌向天边。路况通畅，歌声悠扬，刚好供我发呆。

 

这几年里像赵总监这样的掠影惊鸿少说也有十来只，但郑棋元像四九天冻结实了的什刹海，这些人来了又走，滑个跟头，到底留不下什么印记。

 

时间长了我忍不住问过，郑棋元表情极无辜，他说你不也好几年没谈。

 

这不一样，我近年的单身有惯性，但郑棋元并非如此。从前还时兴写博客的时候蔷蔷写过一句话，挺酸，但是挺对。她说世界是热带沙漠气候，小迪是撒哈拉里的泥鳅，没雨的时候他就自己吐泡泡把自己裹起来，等待下一场雨到来。他那样的人，永远不会拒绝雨。他以爱和被爱为生。

 

歌声不够大，我还是能听见郑棋元应答对话的声音。他听起来很轻松，很愉悦，他说：你来呗～我还能把你赶出去啊～

 

我又想起郑棋元生日那天，最后是我掐了他俩视频，画面消失之前徐均朔急急忙忙地讲，棋元哥生日快乐啊！祝你天天开心！

 

是这样吗？我想，也许真是如人饮水自知冷暖，有人可以用那样的位置给另一个人足够的爱意和陪伴吗？如果人类感情本来就无窠臼，也不需分门别类，是我在试图将一切匡正以我的成文法，是对的吗？是错的吗？

 

这太深奥，我想不下去。歌放到结尾，我的塑料粤语只够我听懂最末一句，

 

“无论热恋中失恋中/

都永远记住第一戒/

别要张开双眼”

 

我突然“啪”一叩方向盘，把郑棋元吓一跳。他说你干嘛啊肉包简！

 

我说我总算想起来了，刚刚那歌，叫《相爱很难》。

 

 

07.

 

我当时忙着思考哲学问题，听见了那句“你来呗”，但没放心上。

 

郑棋元从不说假话，徐均朔也从不跟他客套，十一月下旬北京初雪，小徐真来了，背个双肩包，拿个星巴克水壶，造型郊游小学生似的，径直入住郑棋元家客房。

 

郑棋元说他来参加一个什么什么培训，为期一个月，不包住宿。住酒店一天少说五百块吧，短租房一个月的多难租啊，巴拉巴拉说了一堆，我叹出一口浊气，心想我又没不让他住，你跟我解释什么呢。

 

临近年底，我跟郑迪都是体制内员工，很多乱七八糟的政治性演出任务。他单位和小徐上课的地方就隔一条街，徐均朔的课每天上午十点开始，郑棋元开车，早上先把小朋友捎到地方，再慢慢晃到歌舞剧院。

 

到了晚上，小徐下课准时，郑棋元排练就说不好，徐均朔有的时候自己回去，有的时候来找他玩儿。其实他俩上节目刚熟那会儿郑棋元就带小徐来北京认过人，大家都给他面子。这回一个月待下来，估计中歌舞的保安大爷都认识他了。

 

我跟朋友合租还是二零零几年的事，记忆已经很模糊，仍努力回想，正常朋友住一块儿，这么着应该也算正常……吧。

 

有天晚上九点过，郑棋元突然给我发消息，说在我家楼底下。我顶着海藻面膜绿油油地给他开门，让他去小阳台上坐，又给他拿水果。

 

我说你咋跑我这儿来了。

 

郑棋元没回答，说你家叉子呢？

 

我说吃草莓用手拿不就完了吗！

 

就他事儿多，硬跑厨房翻了个小不锈钢叉子出来，洗干净又花三分钟。等他回来我都吃了三分之一盒了。

 

今天徐均朔还没回家吗，我又问。

 

他气不打一处来，说不是都说南方人细致吗，为什么徐均朔那么不讲究啊！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控诉吓一跳，我说怎么了怎么了，他带小姑娘回你家了？

 

郑棋元忿忿：他垃圾老忘分类！连着三回了，说了干的归干的，湿的归湿的……

 

我感觉自己偏头痛又要犯，及时截住他话头。我垂落视线，看着郑棋元左手素金戒指，听见自己故作轻松，笑着问，郑小花，你俩怎么跟小夫妻过日子闹别扭似的。

 

他没说话。后来我们就聊起了别的，柴米油盐，鸡毛蒜皮。谁升职，谁跳槽。谁搬家，谁买车。谁打官司，谁欠人情。乏味安全。

 

 

08.

 

十二月过冬，我们照例在郑棋元家聚会。

 

王蔷两口子、他经纪人两口子、我，别的几个老朋友，中间夹了一个徐均朔。

 

蔷蔷从家里带了两用炉，吃法是先烤，然后冲进高汤变成涮菜。因为人多，大家就没坐椅子，反正郑迪家里地暖好，干脆围着大茶几，盘腿坐地上吃。

 

徐均朔没挨着郑棋元坐，他坐在离锅最近的地方，大家聊天叙旧，说起很多十几二十年前的事，他就很认真听，手上悄悄烤一盘东西，推到桌子中央。

 

我很少见他这么沉默寡言的状态，只在听说有个哥们也是上音毕业，恰好还是同一个导师的时候多讲了两句，顺带请教了点幕后制作的事情。他甚至没怎么跟郑棋元说话，只在郑棋元喝第一杯酒的时候递过去一碟烤馒头片，打了个手势，让他垫垫。

 

郑棋元也不觉得让他忙活这些有什么不合适。他喝得不少，脸发红，眼睛很亮，心情很好。

 

饭吃完十点过，住得远的先撤退，剩下的人拿投影仪放电影看。

 

我坐郑迪左边，小徐坐他右边。

 

那电影很一般，内容我全没记住，郑棋元估计也觉得无聊，放了半小时就手搭着膝盖，头歪在沙发座位上睡过去。徐均朔刚开始看得很专心，一直到郑迪手里的空红酒杯闷闷一声掉在地毯上，他才转过头，飞快看了看郑棋元。

 

我余光瞥见他的动作，下意识坐直身往前倾，跟他俩错落开。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

 

我努力想把注意力集中在男女主角的对话上，但很难做到。投影屏旁边是电视机，没打开，漆黑液晶屏幕像镜子，反光过分清晰，连眼神表情都好辨认。

 

昏暗环境，无人发觉的死角，明明灭灭播放的电影，酣眠的人。

 

徐均朔因此以为自己安全。他看了郑棋元很久，久到我心头发慌。我突然站起身，长丝绒裙豁然抖直带起一阵风。郑棋元没醒，徐均朔抬头看我。有种一时没回过神的空白从他脸上转瞬即逝。

 

我笑了下，说哎，我抽根烟去。他也笑，用并不认真的语气表达不惹人嫌的关心，说哇外面好冷的，不要待太久。

 

 

09.

 

其实我挺喜欢徐均朔的。

 

他擅长跟年长的人打交道，我没见过比他分寸更恰到好处的小朋友。这种分寸偏偏不是有意拿捏，是种自然而然的东西，也算天赋。

 

一九年他跟郑迪节目里熟识，我那会儿就知道这个人。决赛我甚至拿着赠票去现场看了，以徐均朔的年龄，郑小花也不算夸过了，确实灵，确实有前途。我在感情方面略迟钝，当时完全没察觉，甚至节目结束快大半年，我知道郑棋元对他挺上心，照顾提携不少，也没觉得有什么异样。

 

王蔷倒是提过一回，说阿简，元元对小徐怎么这么好啊？我当时傻了吧唧，说还好吧，他那人对小孩不都挺好的。

 

一直到后来我们一块儿去欧洲，郑棋元叫上了徐均朔。

 

郑棋元旅游的时候不负责赶尸，但也不是合格尸体。他是无政府主义尸体，喜欢自己到处溜达，走到哪儿算哪儿，路选人少的，吃饭挑店面装潢好看的。以前去日本去泰国，大伙儿去地标景点打卡，他兴致一般，动不动就脱离群众晃晃荡荡。王蔷说那你这不是白来吗？郑棋元说我乐意。

 

好吧，白不白来，自己说了才算。

 

小徐跟郑棋元很不一样，他干什么都像搞科研，兴致勃勃做详细攻略，路线怎么走便捷，哪家小馆子东西好吃，手机备忘录写了三页。

 

落地第二天早上在酒店大厅集合，我跟徐均朔说今天迪肯定起不来，别管他了，你领我们玩就成。

 

他低头发条消息，笑说嗨呀再等等，时差这么倒反而倒不过来，不行的呀。

 

过了五分钟，电梯出来一人，黑帽子黑墨镜，困得迷迷瞪瞪。神奇，郑棋元居然真被他叫起来了。

 

有时我也在想，到底因为是徐均朔，所以郑棋元给他这个机会；又或者其实，这些年除了这个不讲章法的小兔崽子，没人在郑棋元摇头之后还不死心，不避不让，一脸期待再一脸笑，不依不饶磨着追一句“你来嘛，好不好”。

 

 

 

 

最后一天去托雷多市内。

 

郑棋元在最前面，离我们四五米，走走停停，漫无目的，路过邮局、银行、商铺和废旧车站。他照相爱拍墙，墙上的花，拍天，拍鸟。留下什么、记住什么都无关紧要。

 

徐均朔没有跟着他，和其他人一边儿，陪我们聊天。半路王蔷拉着另外一个朋友去看街边装雕塑的卖艺人，我蹲下系鞋带，一抬头发现徐均朔正举着手机，远远拍了一张照。我顺着他镜头方向看过去，郑棋元弯着腰，脸快贴着橱窗玻璃，专心观察一幅画。

 

徐均朔发现我在看他，冲我迅速笑一下，把手机收进口袋里。

 

那天末尾逛到一个水族馆，很旧很小，也没名气，百度甚至查不着，售票窗口有一个老太太正打瞌睡。

 

看看不？郑棋元问。

 

遇到就是有缘，看！小徐回答。

 

水族馆也就一百来平米，三四个游客。鱼游得很慢，几乎像在发呆，我说这是水族馆中的养老院。

 

我溜达了一会儿，一扭头，隔着两层玻璃看见郑棋元。他穿件袖子很长的灰卫衣，左手抱着肘，右手缩在里面，只露出大拇指，无意识啃着指甲盖。他没发现我，专心盯着水箱里一条孔雀鱼。鱼尾一摆，粼粼的金和墨绿，幽蓝波光一荡一荡，全映在他脸上，映在他眼睛里。

 

我一瞬间产生奇怪的错觉，我觉得他也像条鱼，温驯直白，不隐瞒也不攻击，和世界隔层透明玻璃。

 

然后有人突然走进画面，我看到徐均朔举着手机靠过去，笑嘻嘻要郑棋元看。那上面不知道是什么，郑棋元先是懵，徐均朔手舞足蹈给他解释，他又拿过手机来再看一遍，笑得很夸张，笑完给了徐均朔肩头一巴掌。

 

我说蔷宝，完了，玻璃不见了。

 

王蔷“啊？”了一声，我又说唉，其实我真挺喜欢徐均朔的。

 

她来探我额头：不烫啊，讲起胡话来了。

 

 

10. 

 

又过了两天，小徐的二十六岁生日。我这人俗，给他发了个688的红包。他领完回个杰瑞立正的表情包，说谢谢姐，我忍不住八卦两句：迪送你啥了啊？

 

小孩笑，笑完说你去问棋元哥啊。

 

切，不说拉倒。

 

徐均朔跟我诉苦，说最近日子不好过哇，他太难了，以卖笑为生。我说怎么了？徐老板最近在搞大动作啊，不是听说挺顺利么。

 

他说别搞别搞，紧跟着唉唉好几声，也没细说，只感慨吃饭难，烂桃花烦，金主全都得罪不起。

 

他虽然比同龄人成熟，但说白了出象牙塔也没几年。这些乌糟糟人情世故利益现实，课早晚要上的。郑棋元说：均朔太要强，什么都要做到最好。以前自己管自己也就算了，现在搞工作室做剧，觉得要对别人负责，更较劲儿。

 

我说害，你多劝劝他吧。郑棋元盘着腿抱个抱枕，说好呢，好呢。

 

我看他那一脸笑，那句车轱辘话忍不住又到嘴边，迪啊，你这啥时候是个头。

 

我想其实就这么着吧，也不错。虽然我看不懂，但郑棋元开心，徐均朔愿意，这就得了。

 

我几乎以为可以永远这样下去。一年两年、三年五年，不正常也变成正常，打个盹拉个钩，一百年不许变。

 

 

11.

 

干我们这行无所谓节假日，一转眼到了二零二三，小年夜郑棋元去南京演出，我在湖南卫视赚钱。好不容易大家各自忙完回家，我问他打不打游戏，这人居然破天荒拒绝，发了个哭脸表情，委屈巴巴说不打，病了，发烧啦。

 

我拎着我妈炖的汤去探病，助理给我开门，说棋元哥在客厅呢。

 

我进去一瞧，吓了一跳。就一俩星期没见，人怎么像掉了好几斤，脸颊没肉，颧骨发红，眼睛有点儿肿。他裹条毯子，正窝沙发上看电视。

 

我问吃药了吗，怎么还没退烧。

 

他说吃啦，问题不大，刚刚量出来三十七度二。

 

我去厨房拿了碗和勺儿来，郑棋元本来不肯在这儿喝，怕弄脏茶几，我白他一眼说你老实坐着吧，脏了我给你擦，话这么多呢。

 

我在另一头坐下，看他一勺一勺慢慢喝，挑汤里的枣儿吃。我说江苏台不做人啊，怎么压榨你的，把人都压榨病了。

 

郑棋元笑了笑：也没有吧，估计路上着凉了。

 

我说：诶，你不是先前说结束了要去找徐均朔吗，我还以为你要在上海待几天呢。他的戏是后天上吧？

 

郑棋元专心致志地捧起碗喝完最后一口汤，才慢吞吞说啊是，是后天。

 

我察觉到不对劲，心里一咯噔。我叫他，我说郑小花，出什么事了？

 

郑棋元真的不擅长说谎，尤其跟我这样认识他八百年的人，声音一提眼睛一眨，我都能看见他大脑运转着思考怎么想话来圆。

 

他眼见躲不过去才叹气：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说他俩睡了。哦，确实不是什么大事。

 

才怪呢！

 

我瞪着他愣了几秒，后知后觉发现他下嘴唇结痂的小口子，再看看他这副病号模样，脱口而出说我操徐均朔欺负你？

 

郑迪噗一声笑了，还骂我傻缺。他说肉包简你清醒点，就他那一身软肉，再过十年也不一定打得过我。

 

我想想也是，才坐回去。

 

郑棋元说，诶呀，这个，也不能全怪徐均朔。

 

他讲得不太具体，但我大概听明白事情经过，说有个沪圈太子党千金看上了徐均朔，这烂桃花我去年就听说了，没想到小姑娘这么执着，好几个月了还没放弃。前天他从南京去上海找徐均朔吃饭，好巧不巧在饭店里遇见那姑娘，郑棋元真是全北京城心大第一名，问人家要不要一块儿吃。然后就真一块儿吃了。千金知道他俩关系好，桌上就跟郑棋元打听，哎呀均朔说他不想谈恋爱好多年没谈了，真的假的呀？

 

我听得面无表情，我说你咋说的？

 

郑棋元没回答。他不说我也能想像，一准儿看热闹不嫌事大。

 

郑棋元反省：我当时就，觉得均朔那反应好玩儿，就开玩笑嘛。然后吃完饭他送我回酒店，他当时估计就不太高兴，但是我没意识到……哎！见好就收真的是件很重要的事！

 

嗯，看来小徐也是气球。郑小花这根针反复扎来扎去，气球一个没憋住，炸了。

 

 

12.

 

小徐…小徐什么反应啊，他这两天找你没有？

 

郑棋元把手机屏摁亮，又锁屏。反复两次，没说话。

 

我沉默了会儿：那你打算怎么办啊？

 

郑棋元看我一眼，笑了笑。这有什么怎么办的。不怎么办。

 

 

13.

 

小年过了是春节，然后是正月，吃过饺子元宵，短暂团圆再各自忙碌，一年又一年，就这么周而复始。

 

我不知道郑棋元和徐均朔是什么时候开始重新联系的，反正等我过完年有空找他出来喝酒，郑棋元的消息提示音又开始响个不停，好像什么都没变，好像什么都没发生。我好几回想问，结果一对上郑棋元的眼神，话就被缝在嗓子口，只能喝口酒，囫囵咽下去。

 

三月，我开始筹备新专辑，忙得厉害，几乎要住在录音棚。

 

我的偏头痛最怕熬夜，觉一睡不够就犯，止疼药一个月吃了一板。自顾尚且不暇，一时管不上郑棋元和徐均朔的烂摊子。只言片语的动态倒都很正常，郑棋元朋友圈还是像KEEP，徐均朔朋友圈还是像豆瓣，偶尔分享心情美文一则和所在地天气动态。

 

只有王蔷，某天打电话的时候说郑棋元昨天晚上喝酒喝好凶，她问我，元元最近是不是心情不好啊？

 

我含混其词，说没有吧，我…我也不清楚。

 

-

 

隔天我遇见一傻x，闹得很不愉快，忙到凌晨四点，回小区的时候鬼使神差开车从郑迪楼下绕了一圈。抬头一看，整栋黑漆漆大楼，只有十四层窗口亮着灯。

 

我把车熄了火，拿手机出来给郑棋元打语音。

 

他很快接起来，语气惊讶，说出啥事了，怎么这个点打电话。

 

你咋还不睡啊？我说，我刚从工作室回来，看见你家灯火通明的。

 

郑棋元不说话了，我听见他一下下玩打火机的声音。

 

三月北京夜里还是冷，飞蛾慌慌张张往路灯上撞，天边已经漏出隐隐约约的白。

 

我想我可能是太累了，人一累心理就很容易脆弱，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鼻子一酸，眼泪啪嗒掉在方向盘三字母里M的正中央。

 

还真他妈成了坐在宝马车里哭，我很茫然地想，这多少年前的老梗？可能徐均朔这年纪都没听说过了。我真他妈的老了。郑棋元比我还老。

 

我可能得有三四年没哭过了，他猝不及防，手忙脚乱，说程简你咋啦，你别哭呀，哎呀哎呀，你还在楼下吗，要不然我下去？

 

操，二十年了，这人还是完全不会哄女生。我又想哭又想笑，车玻璃倒映出一张龇牙咧嘴的脸。我说别别别，你呆着吧，外面冷。

 

我抽了张纸，大声擤鼻涕。郑棋元很轻地骂了一句，女孩子能不能注意点形象。

 

我懒得理他，变本加厉地擤出鞭炮声。

 

电话那头一时无语，可能震惊于女明星可以发出这种动静。

 

我瓮声瓮气地说：郑棋元，你要是不开心，就别理那小兔崽子了。

 

他良久才叹气，语气是一种很温柔的疲倦，一点点无奈，一点点难过。他说：我没有什么，是均朔。他想回到以前，当成什么都没发生。我配合不难，他其实做的也不错，但是……

 

我说：他还小。

 

郑棋元沉沉嗯了一声：这样他太累了。

 

但是，但是。但是世事从来，覆水难收。

 

 

14.

 

我不知道是郑棋元找小徐摊了牌，还是只是成年人世界正常的关系起伏，总之在那之后，郑棋元没有再去过上海。

 

他的演唱会日期敲定在六月，筹备工作提上日程。王蔷跟我交流小道消息，表情神神秘秘：你知道这回谁给元元做总监吗？

 

不知道，谁啊？

 

她说周陆。我一时没想起来，王蔷急了，哎呀，就是那个姓周的啊，以前跟我老公一个公司那个！

 

哦——嚯，是旧爱。仿佛也熟过，但自从那哥们跟郑棋元分手，近几年不太联系了。我问：怎么想起来找他？

 

王蔷往杯子里搁糖，边搅边笑：我怎么知道，还不一定谁找谁呢。不过他业务能力还不错，找他也不算不靠谱。

 

我打开微博搜周陆，翻了翻相册里近照。似乎没怎么变，保养得当的身材和脸，挑剔如我都承认算得上英俊儒雅。

 

王蔷说：其实他俩挺配的。

 

我下意识附和，然后心里忍不住想，配真是个薛定谔形容词，究竟什么样叫配呢。

 

 

演唱会筹备是很耗精力的事，郑棋元这次规格又定得高，搞来了全套管弦乐队现场伴奏，还有几首新歌要当场首唱。我看得出来周陆确实尽职尽责，他的名字开始频繁出现，偶尔打电话问郑棋元在干嘛，十次倒有五次和周陆在一起，更有甚者王者荣耀都开始有个叫周什么什么的ID跟我们一起开黑。

 

我问王蔷：他俩当初为什么分手来着？

 

她想了想：我记得不是什么原则性问题。异地吧可能，当时周陆不还在上海嘛。她悠悠感慨，现在人家在北京房子也买了。真就峰回路转呗。

 

我心情有一点儿复杂，但这点复杂我也不愿意去细究。北京城那么大高楼那么多，两个人小得像两只蚂蚁，迟两秒搭地铁就碰不上，提前十步进电梯就碰不上。

 

王蔷是对的，我们都该怜取眼前人。

 

 

15.

 

五一节，我被叫出去吃饭。进包厢一看，桌上基本都到了，四五个人都是老面孔，除了郑迪左手边坐了一男的，穿妥帖的黑衬衫，手上戴块朗格表。

 

郑棋元冲我挥挥手，说你俩不用我介绍吧？这周陆，这程简，都熟人。

 

我摆出营业笑容，跟周陆握了个手，在郑棋元右手边坐下，然后叫郑小花过来咬耳朵：什么啊，真就破镜重圆了？

 

他正仔细卷袖子，露出一截小臂纹身，闻言白了我一眼：刚好才收工，顺道吃个饭罢了。圆你个大头鬼，专业点。

 

我悻悻坐正，心想你专业，人家可未必心无旁骛。

 

这家店新开不久，大家都没怎么来过，周陆点菜倒很熟练，什么好吃什么不好吃门儿清。他品味确实可以，上来几道菜都不错。有人好奇问他，他笑笑说也巧吧，这店店主他认识，一个澳大利亚海归，当初开店的时候自己手上又刚好有点闲钱，所以算个小股东。

 

大伙儿就笑，原来老板坐桌上，回头给我们打个折啊。

 

周陆显然知道郑棋元吃素，金沙豆腐，九层塔茄子，鸡枞菌炒芦笋，看也知道为谁点的。他话不多，偶尔讲冷笑话，会自然而然帮别人添饮料，我和王蔷的杯子就没下过半。郑棋元夹豌豆夹了一次没夹上来，他就默默起身去要了个勺子，跟服务员很温和地说谢谢。

 

周陆真的挺好的。我看了眼蔷蔷，我从她的表情判断，她也这么觉得。

 

我又看郑棋元，郑棋元正皱着眉看手机。

 

怎么了？周陆小声问他。

 

郑棋元摇摇头，没来得及说话，语音铃声响了，他也没避席，径直接起来。

 

我有种奇怪直觉，电话那边可能是徐均朔。

 

“诶…是吗，什么时候来的？哦。”

 

我一边竖着耳朵听，一边下意识戳开小徐的微信。我和他的聊天记录赫然停留在四月，他祝贺我拿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奖，我客客气气道谢。徐均朔朋友圈没什么新动态，我又去翻他微博，看见五月日程第一行，5.2-5.3，北京。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郑棋元回答：啊，我已经在吃了……和几个朋友。嗯对。

 

王蔷小声问谁啊？郑棋元说徐均朔。

 

王蔷说：他来北京啦？叫来一起吃啊，刚好菜点多了。

 

我心一下吊到嗓眼，有的时候确实不知道王蔷是真迟钝还是揣着明白当糊涂。

 

郑棋元垂下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迟疑了一会儿，然后问电话那头的人：我们在雍和宫这儿，你离得近吗？

 

 

16.

 

徐均朔刚巧真离得近，二十分钟就到了包厢。

 

他推门进来，穿牛仔外套和白球鞋。外面正下雨，他身上蒙层水汽，刘海儿也有点潮，笑着跟我们挨个打招呼。

 

服务员在靠门的地方加了个座位，我站起来，说均朔你坐我这儿吧，让服务员换套餐具，我刚好吃饱了，找蔷蔷聊天。

 

他说谢谢简姐，没推辞。

 

这一整桌人只有周陆和徐均朔彼此不认识，郑棋元不得不做介绍。我想起二十年前，读中学的时候看韩剧，看到男一男二女一三个人一起的戏就倒吸凉气，握着拳头跺脚，心脏跳得比女一还快。我这会儿心脏跳得也挺快。

 

周陆说哦，原来是这个小朋友。他提起一个人名，大概是沪圈的某个资深音乐制作人，对徐均朔说：他跟我夸过你，说你很有灵气。

 

郑棋元忽然笑了：我不也跟你夸过他吗？

 

周陆用那种“拿你没办法”的眼神看了郑棋元一眼，小声说哪有你这样的，然后又笑道：郑迪也跟我夸过你，行了吧？

 

行了吧当然是看着郑棋元问的。

 

我去看徐均朔的神情，他仍然挂着笑，目光却不知落在哪里。王蔷喊他跟他说话，他反应也有些迟钝，等大家注意力不再放在他身上，笑容就渐渐淡下去，轻轻抿起唇。

 

主食是小米粥和野菜翡翠饺。周陆很自然地拿起郑棋元的餐具，帮他盛了半碗粥。徐均朔没说话，但眼睛不自觉跟着他的动作，侧脸绷成紧紧一条线。

 

我生怕桌上别人看出异样，喊了声徐均朔。他惊醒一样看过来。

 

我说你看起来脸色不好，是不是身体不舒服？笑从他唇边短暂闪过，甚至不太成型，仿佛已经是能维持的极限。

 

他低下头，也给自己舀了半碗粥。哎呀没事，可能就是有点累。

 

郑棋元扭头看着窗外，我读不到他的表情。外面雨渐渐下大，包厢临街的一面是落地玻璃墙，水珠渐渐挂满，连成雨线，雨线又汇成水幕，然后霓虹城市变成连绵的色块。

 

我站起身说你们聊，我出去抽根烟。

 

 

17.

 

北京室内禁烟，餐厅屋檐下基本都是烟瘾犯了出来解馋的人。

 

我看见旁边地上出现一个毛茸茸的影子，抬眼一看，笑了一下，说你又不抽烟，怎么跑来了。

 

徐均朔靠在栏杆上，伸手去接雨，说我出来透透气。

 

我忽然烦透了成年人的兜圈子说话、维持体面、虚与委蛇。我把烟摁了，皱着眉问：你喜不喜欢郑迪啊？

 

徐均朔毫不犹豫点头。

 

我没料到他这个反应，差点气笑出来。我说那你——

 

徐均朔没等我问，他继续讲下去。

 

简姐，其实我不像个艺术生，也不像文科生。我活这么大，做好多决定的时候都是做算数题，好处一二三，坏处一二三，好处减坏处是正还是负。我跟棋元哥…嗯。我们如果在一起，不管对谁都是hard mode。哦，就是打游戏的时候你知道吧，有简单有难模式，可以选……

 

我说操我没那么老，我知道什么是hardmode。

 

他被我一凶又缩缩脖子。他继续说，说得掏心掏肺，说得东拉西扯七零八落。

 

简姐，三年前我第一次开音乐会，和承办的老师商量票价。老师说我们可以按同档最高的定，市调下来粉丝意愿数据不错的。但我到最后也不同意。九百八十块的票应该是九百八十块的演出，一千二百八就是一千二百八的演出，我觉得自己不配的价格，我就不想要有人为此买单。我会非常，非常不安。

 

他把重心从左脚换到右脚，晃晃悠悠。我转头看他，才发觉徐均朔这几个月瘦了很多，整个人瘦成薄薄一片，瘦出了清楚明白的下颌线。

 

棋元哥每年过生日，我都跟他说，祝他天天开心，不要不开心。我才二十六，太幼稚太不懂事，郑迪要为我选了hard模式，但我不够喜欢他，或者我喜欢的方式不够好……他对我真的很好，他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徐均朔开始语无伦次，好字翻来覆去用了一万遍，我的太阳穴又开始疼。

 

他深深吸了口气，声音有点抖：你看那个，周陆。我知道他以前跟棋元哥在一起过……他们直接破镜重圆，都比我这前途未卜要靠谱。

 

明天他俩说和好就和好了，我和郑棋元却不能说在一起就在一起。他最后这么说。

18.

 

我记忆中那一整个春末夏初北京都在下雨，有的时候是雨星子，有时候是滚水，总之反反覆覆，没个安宁。

 

五月底有天，郑棋元夜里打电话给我，声音贼哑，仿佛一晚上抽了八包烟。

 

他说，周陆跟他摊牌了，问还有没有机会，想跟他从头来过。

 

我笑，怎么整的跟电影台词似的，你是何宝荣还是黎耀辉啊？

 

他语气很沉，说你别烦。我才收了调侃语气，陪着他一块儿静默。

 

我小声说其实周陆挺适合你的。他说我知道。

 

那你打算答应他吗？郑棋元又不说话了。

 

我站在我的阳台上，试图隔着五栋楼看见一百八十米外的郑棋元。手边架子上是他送我的龙骨，是他家那颗大龙骨的分叉剪下来移栽的。郑小花当初还给它取个名，叫小多。我好几天忘记浇水，叶子稍稍发黄。

 

我犹豫了很久才开口，自己其实大脑挺空白。我说迪啊，那天吃饭，我下楼抽烟，均朔后来也下去了。

 

他闷闷嗯了一声。

 

我说，我问他喜不喜欢你，他说喜欢。

 

郑棋元安静半晌，然后吸了吸鼻子，哽咽着长出一口气，小声骂了声操。

 

他挂了电话之后我又在黑暗里站了很久，不知道自己做对做错。

 

 

19.

 

我很快就知道了。

 

第二天夜里十一点，郑棋元拎着一瓶贵绝了的红酒来摁我家门铃，还带了香薰蜡烛。

 

我把郑棋元领进来，由着他一顿折腾，点上了蜡烛，倒上了酒，放上了黑胶唱片。

 

然后他总算消停坐下来，瘫在我的沙发上，心满意足地叹气。

 

酒真的很好，我这么不爱喝红酒的人都可以尝出妙处。两个人喝了大半瓶，我拿过酒瓶来看牌子，郑棋元笑说买不到啦，最后一支。

 

这么厉害？多少钱啊。

 

他比划一下，也就一口一千多块吧。

 

我惊讶，今天是什么特殊日子吗，需要开这么好的酒。

 

郑棋元轻轻晃着高脚杯，说程简，我今天打电话给徐均朔了。

 

我动作停顿，抬头看他。

 

郑棋元表情很平静：我告诉他，周陆跟我说想重新在一起，但我没答应。我跟他说，我演唱会给你留了一张票，一排一座，要不要来看。

 

我盯着郑棋元的神情，生出不好的预感，心脏很难受，渐渐往下掉，掉进一汪冰水里。

 

“可惜，”郑棋元短促笑了下，“他说那天有工作，不能来。”

 

空调的风徐徐地送。

 

郑迪的表情还是非常温柔，一双春天傍晚一样明朗豁达的眼睛，和二十年前一样干净，比二十年前更安定。

他伸手抽张纸，递到我面前，口气像哄小朋友：阿简阿简，你哭什么呀，别哭啦。

 

我视线一片模糊，哽咽得太厉害，以至于说不出一个字。我只能把纸攥在掌心，冲他伸出手。

 

郑棋元轻轻抱住我，拍拍我的背。

我也拍拍他。

我们就这么别别扭扭地拥抱了几分钟，然后我总算感觉有滚烫液体落在我的肩膀。

 

 

20.

 

二零二三六月，郑棋元的演唱会，我们在五棵松。

 

上台前他忽然说，今天是十五号诶。

 

我正调麦包位置，随口问嗯？对啊，六月十五号，怎么了。

 

他摇摇头说没事，接过手持麦走进追光，台下尖叫和欢呼海浪一样涌来。

 

 

21. 

 

然后故事回到最初最初的开头。

 

霓虹闪烁，射线变幻，五棵松台上台下灯火通明。

 

C区12排6座的观众穿一件白夹克，帽子压着刘海，巨大一个口罩，套着一次性的XXXL号雨衣，像只帝企鹅。

 

郑棋元问他：你还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幸运观众不说话，他拿手机横过来当显示器，上面打着字。他旁边的观众帮他读出来手机上内容。

 

雨不断击打塑料顶棚，环形观众席像变成巨大磁场，发出某种震颤和嗡鸣。年轻女孩儿一字一句念屏幕上滚动出来的字。

 

“郑迪，祝你天天开心。”

郑棋元笑了，说好，谢谢你，你也是。千人鼓掌和欢呼，千人的呼吸汇聚成奇异的声响，观众们不明究竟，不知道这句普通祝愿由谁说出，不知道背后藏着什么漫长曲折，他们只是寻常地爱他，所以为另一个人爱他的祝福感到单纯的快乐。这是六月，一个季节宣告结束，另一个季节亟待开启，我好像走到一个故事的终局，但并不能够预测下个故事何时帷幕拉起。

雨仍然在下，雨未见止息。

 

 

 

                      

 

 

 

 

 一个小尾巴：

郑棋元从业二十年，拥有很多角色，一向唱优于演。但这次他在舞台上滴水不漏，我站在三步之外竟然没能分辨。

 

一直到最后谢完幕唱完安可曲，下了台，工作人员给他递纸巾擦雨水，我调侃他造型，讲了个笑话。他一只手摁着眼睛跟着笑，笑了两声放下手，满眼是泪。

 

我电光石火间反应过来，你知道是他。

 

他一站起来我就认出来了。郑棋元眼红红，却带着笑，说这小孩儿，每年过生日都是这句话，祝我天天开心…

 

天天开心真是一句不讲道理的蛮横祝福，平平安安不够，诸事顺遂也不够，要什么有什么的人也未必快乐。但他偏要你开心，不是今天，不是明天，不是这个月，是天天开心。

 

郑棋元说你知道吗，四年前的今天，二零一九年六月十五号，当时那个节目正好录制第一期。

 

我怔怔看着他。

 

郑小花说，肉包简，我们打个赌吧。

 

我说行啊。

 

他笑，你不问我赌啥？

 

我说不用问，我知道。时限呢？

 

打赌要什么时限。活多久算多久呗。

 

好。

FIN.

 

 

 

 

 

 

双教师AU 徐均朔×郑棋元

题文无关，《允许部分艺术家先富起来》的一个短篇后续，隔离在家的徐老师与郑老师，时间紧任务重，像上篇一样，随便看看，图个乐。   

    

   

   

   

   

  

一开始是先下的通知，层层递进落实到系里教职群中，pdf的大小将近3m，系主任刘岩比较好心地把需要重点注意的地方截图标红发到群里，那么长一个通知最后只需要短短几段即可概括。末了刘岩还附上一句，大家这几天想想这事儿，有什么困难和问题，周三系里开会再讨论，我总结完了周五学校开会再提上去。

郑棋元最早看到的不是这繁复的电子版，他在封校前三天恰巧去了学校取材料，办公室里的打印机没墨了，他下楼去找后勤处，看见系楼通知栏上贴了两张纸，抬头黑字末尾红章，像是刚贴上去的，胶水处还没干。郑棋元站那儿研究半天，给家里打了个电话，两遍都没人接，等取了墨盒上楼时才收到回电。徐均朔显然还没醒，一句话打三个哏，声音拖得老长，腻腻歪歪的像熬稠的果酱。

“那么早，你去哪儿啦？”徐均朔问。

郑棋元抬腕看看手表，已经是正午的光景，他一时也没想好该用什么立场去回应对方的问话，干脆剑走偏锋：“大后天封校，知道吗？”

那边半天没声音，过了好一会儿才“啊”了一声，堪堪醒悟这个封校是哪种封，字字都是疑惑：“不是吧？”

“我等会儿开车回去。”郑棋元把打印好的纸张拿出来装订好，又去收拾出几本书，歪头夹着手机，“你那儿有什么要带走？列个单子微信发我。”

徐均朔那边窸窸窣窣的，像是在收拾床，然后是拉开窗帘的声音：“知道啦。”

“桌上有饭，你放微波炉里转转。”郑棋元又吩咐：“快点儿发过来，我这就走了，呆久了瘆得慌，连个人也没有。”

“又是放寒假又是封校，必不可能有人。”徐均朔去洗漱，叼着牙刷去餐厅找郑棋元留的早餐，两块面包，一个糖油饼，一碗豆浆，于是含含糊糊地抱怨：“你又没吃糖油饼，不吃买它干啥。”

“哎，偶尔也会吃嘛。”郑棋元心虚地安抚，“你要不吃就留下来给我，啊。”

徐均朔又没说话，谁也没挂断，郑棋元坐在办公室里开电脑拷贝资料，工程量有点大，进展缓慢，进程图像心率测量仪一样平稳波动，他盯了半天电脑，听徐均朔漱口洗脸走动声从放在桌上的手机里传出来，到处扑腾，像只不安分的小动物，而后听到洗衣机被打开的声音，运作前的短促音乐，才后知后觉地喊了一声：“天呐，你洗衣服啊？”

“……咋啦？”徐均朔在滚筒旋转的背景音中诧异地答：“今天难得太阳好。”

“我那件外套你是不是又扔进去了，那不能机洗。”郑棋元不用猜都知道对方肯定又把脏衣篓的衣服一股脑全塞进洗衣机了，提醒也没用，只得重重叹口气，年前在网上买了个新的脏衣篓，想把机洗和非机洗分开放，结果因为猝不及防的时情，直到现在都没法发货，只能继续将就着用。

那边果然沉默了一会儿，传来小小的一声：“……完了呀。”进而火速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将功补过，帮你把糖油饼吃了，好不好？”

“谁要你吃了，狗贼。”郑棋元笑起来。

资料还没有传完，中途差点儿卡死，郑棋元生怕功亏一篑，又中断了传输，分批进行。抽屉里还有个备用硬盘，这次也顺便带回去，拉开看了看，没找见硬盘，反而摸到了一盒烟，附带打火机。

连他自己都忘了这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徐均朔没让他戒烟，采取怀柔策略，变相控制数量，效果一般，多亏自己配合。近期压力没那么大，很久没抽过了，但看着眼前这盒又有点儿勾瘾，想了想还是抖出一根来，打火机是最普通的按压式，他特意离远了些以免被听到按压的声响，结果刚看到窜出的火苗，就听手机里正当时的传来一声：“棋元哥。”

郑棋元着实吓了一跳，仿佛被现场抓包，但多年经验使他迅速反应过来当下处境，安全系数相对较高，于是又缓缓点燃，十分懒散地回：“叫唤什么。”

“我把要带的东西发给你了，其实也没什么。”徐均朔完全不知道郑棋元故作稳定的声音下瞒了什么事儿，絮絮叨叨：“主要是就是电脑上的东西，帮我拷一下。然后那三本书有点沉，你要是不想拿就不用拿了，我等会儿看看能不能找到电子版。不对，我昨晚是不是找过啊？”

“我哪知道你找没找过。”郑棋元差点儿笑呛了，“我就知道你昨晚打了一晚上游戏，鬼哭狼嚎的，头疼。”

“哪有一晚上！”徐均朔辩解，过了会儿又小心翼翼地问：“不会吧？我吵到你睡觉了？”语气颇似刚接通电话得知封校消息时的那句疑问，然而比之前的要多了点在意和恳切，仿佛郑棋元睡觉才是天大的事儿一样。

“没有，我昨天睡得挺好，就你上床的时候扒拉我胳膊差点儿给我弄醒了，还没问，大半夜你扒拉啥呢？”郑棋元想起这事儿也有点纳闷，问。

“不是，什么扒拉啊！”徐均朔立刻不乐意了，“我是给你盖被子好不好？你就盖了一小边，胳膊冰凉。”

“我那是给你留的。”郑棋元哭笑不得，“问你还有多久，你说十分钟，早知道你这十分钟是这样算的，我就睡床中间了。”

徐均朔拖着长音“哦”了一声，了然：“怪不得昨晚我刚上床你就往我这儿钻，明白了明白了。”

桌面上显示传输任务完成，郑棋元掐了烟，干净利索地把硬盘取下来，拎着包往外走，顺手锁了办公室门：“明白啥啊就明白，我去你办公室了。”

他俩手里都有彼此办公室的备用钥匙，和其他的串在一起，就是为了方便只有一人去学校拿东西的情况。徐均朔的办公室是两人一间的，面积相对来说大一些，但他和王敏辉的东西摆摆就也还是满了，徐均朔的桌子在靠窗的那边，桌上相对整洁，拉开抽屉就会眼前一黑，郑棋元翻了好久才找到那份隐藏在深处的文件，隔着手机就徐均朔只把表面功夫做到位这件事批评了半天。

“敏辉连表面功夫也没做到位。”徐均朔诚恳地祸水东引，并加以解说：“这叫乱中有序。”

郑棋元瞥了一眼王敏辉的桌子，头晕目眩，决定速战速决眼不见为净，趁开了电脑传资料的空，拉开书柜门找到那三本书，拿手里掂了掂：“书还带不带？也不是很沉。”

“那就带着吧。”徐均朔叹了口一波三折的气，“我刚刚查了，那书倒是有电子版，但学校没买库，注册还要认证。讲道理，好麻烦，乱七八糟的，学校就不能别那么穷酸。”

“对哦。”郑棋元打趣，音量很大，“哪像你，徐三千，振兴学校数据库要多仰仗您。”末字说得斩钉截铁，如同不落地成音就要破功笑出声了。

“郑迪！”徐均朔被提及以前请客豪掷千金的事儿，恼羞成怒，“我要挂电话了！”

“你挂吧。”郑棋元逗他。

“我真挂了！”徐均朔不依不饶。

“赶紧的吧，”郑棋元关了徐均朔的电脑，收拾好东西，“我也回去了，刚才顺手给你窗台上的花浇了水，怎么又蔫了？现在整个办公室最茁壮的就是我了，连你电脑旁边的仙人球上的刺儿都要枯了。”

“哎呀！”徐均朔闻言下意识抬头，餐桌上的那盆虎皮兰正入目光，一时间悲从中来，果然跳脚，吱哇乱叫：“拜拜！”

    

    

    

    

    

这么大面积的上网课还是头一遭，即便是郑棋元也觉得很新鲜。系里新来的青教带了几门本科课，郑棋元手头只剩下一门，秋季学期才开，让他陡然轻松了许多，教学重心也能更偏向于硕博。

周三在线上开会，刘岩问与会的老师们有没有什么技术上的困难，信息技术部门写了好几个平台网络课程的使用手册，事无巨细，打了个压缩包发送到老师们的邮箱里，并要求及时上报授课方式，提前做好调试。困难是基本没有的，就是小麻烦不断，不比课堂授课，网上实在不可控因素太多，有些问题还需要实践后才能显现出来。这个会开的潦草，最后总结出来的问题也没什么意思，那边教务又发了选课名单，要任课老师尽快组建课程群，通知学生做好相关准备，一时间又兵荒马乱。

徐均朔这学期带两门本科专业课，还好不是系里大课，人数不多，一门课也就五十多个人，郑棋元那边更悠闲，硕博人少，一门十二个人，另一门只有五个，通知好发，比较清静。

一开始都是抱着试试的想法，毕竟不知道这情况何时能改善，课就先用平台凑合上一上，最好的预估是学期中段能返校。他俩特意抽了一天来试验了许多平台软件，各有利弊，一时难以决断。郑棋元为人比较果决，看哪个相对而言操作便捷就定了下来，上一秒退出平台，下一秒就把通知发到了群里，要求大家尽快安装早日上手，共克时艰。

相反徐均朔有点选择恐惧，总觉得这个课件播放不流畅，另一个不稳定，其它的操作繁琐，头发抓得像个鸟窝，在最后的关头才忍痛定下一个，并留有余地，让大家先以此为主，一旦有什么不合适影响教学质量，就立刻换阵地。

“唉不至于，我看用这个的还挺多。”郑棋元说：“前天赵越还跟我说他要用这个，找了几个研究生上了两节课，不知道怎么样，你待会儿问问他。”

“还好我换了电脑，讲道理，不然直接裂开。”徐均朔抱着手机联系赵越，心有余悸。

去年年底他的电脑不堪负荷，跑数据跑崩了，他消沉了好几天，怎么安慰都没用，直到后来去买了昂贵但性能一流的台式机，装在书房，并为了舒适又买了一把配套的游戏椅，整个人坐在上面如同羽化升仙，连做PPT都无比身心愉悦。然而后来大部分时间，这把椅子都是被郑棋元征用来睡午觉。

学校还算反应快的，封校没几天后他俩的小区也封了，每天要填写物业的体温上报系统，还要填学校的，问题多且繁琐，刚开始那阵儿总有些人心惶惶，但后来也慢慢想开了。郑棋元本来就爱干净，借此机会无比隆重的在家里擦了数次灰，又取了物业送来的酒精和口罩，数量不多但聊胜于无。

说起这事儿还得多亏徐均朔，他每年秋冬都不太受得了雾霾，总觉得嗓子不舒服，就每年入秋前都买几箱口罩备着，毕竟只是为了防霾，标准没有很高，堪堪达标而已。郑棋元那天从储物柜里找到这些，着实“嚯”了一声，算算数量两人够用，如果不常出门还略有富余。那段时间这种物品紧缺，各家自扫门前雪，快递不通也寄不到父母那里，他俩就合计一下，拿出不少捐了出去。

不久前学校组织过两次捐款，他俩参与了之后又自己捐了一次，数额不大不小，也是一番心意。

在开课前的一段时间，两人难得过了一次完整的假期，不用出差不用去学校开会，本就不是喜欢出门的人，在家里窝的自得其乐，就是采买东西比较不方便，物业规定一家每次只能派一个人出去，他俩只能轮流。离家不远的超市只有蔬菜水果按时供应的，其他零食之类早已空架。徐均朔闷在口罩后面，开了手机视频给郑棋元看当天都有什么蔬菜，行为十分之古怪，却又很合理。

郑棋元在那边看着看着笑起来，说：“哎，均朔，我通过你手机看到你前面那个人的手机视频里的蔬菜了。”

“啊？”徐均朔茫然地左右环顾，才看到前面的顾客也在给人视频蔬菜区，忍不住也笑了，在口罩里声音压得很闷：“不要套娃。”

以前郑棋元最常光顾的就是食堂，此番食堂关门，不得不重操旧业开伙做饭。奈何手艺实在有所生疏，每次做饭都是一场小型战役，徐均朔早已熟读背诵居家食谱，空有理论在身，监督郑棋元做饭，怀着实事求是的态度，时不时大呼小叫：“五克盐，哥，五克盐就够了！”

“谁知道几克几克啊？”郑棋元完全是体验派，坚信实践出真知，摸石头过河般地放调料，被徐均朔嚷的手一抖差点儿又洒下一勺盐，最后要搡他出去：“别捣乱，看电视去，真的是。”

最后成果意料之外的还不错，徐均朔闷头扒饭，郑棋元志得意满：“我说了吧，菜谱看看就得了，不用可丁可卯的，做饭又不是做题……”

徐均朔抬抬眼皮，打断：“咸了。”

郑棋元一愣，夹了菜尝了尝，然后又从徐均朔碗里夹了一筷子，抬头就看对方笑眯了眼，自知被耍了，桌下踹一脚过去：“厨房你收拾。”

“好。”徐均朔忙不迭：“我收拾。”

   

    

    

     

    

开课前一晚他们商量好了，一个驻扎书房一个驻扎卧室，反正都有桌椅。虽然他们早就是事实婚姻的关系，但没打算让学生们知道这种私事，麻烦还是能避开就避开。

家里千兆WIFI，电脑顶配，什么岔子都不该出。徐均朔怀着满腔的自信登上了教师账号进平台，倒腾半天屏幕共享，上了一半学生说听不清。

他无比纳闷：“听不清？怎么会？”

学生在公屏里反映：“背景总有杂音，比较嘈杂。”

徐均朔摘了耳机才听到是郑棋元在客厅里打游戏，没戴耳机又开了语音，输出靠喊，声音较大。徐均朔对屏幕撂下一句大家先休息一会儿我去看看，就关了麦，起身去了客厅。

郑棋元的战局正值关键时刻，不仅没听到有人过来，头也没抬，直到感受到身侧的沙发陷了一块，才分出眼神往旁边看去，有些惊讶，眨眨眼：“你下课啦？”

“没有。”徐均朔没好气地看他三下五除二推了塔，才继续说：“学生说有杂音。”

“耳麦坏了？”郑棋元赢了之后就回了主界面，语气随意地提出假设，看对方的脸色，立刻改口：“是我啊？”真挚致歉：“不好意思，我以为隔音好呢。”

说罢站起来：“我不玩了，你赶紧上课去吧。”后知后觉的，“你嗓子怎么回事？不舒服？”

徐均朔愣了愣，轻咳两声才感到嗓子有些拔干：“有一点。冬天太干了吧，又像个专业主播，讲课停不下来，等会儿我把热水壶拿到书房里。”

“下节课还是讲课？”郑棋元皱皱眉。

“我让他们做展示了。”徐均朔说：“我也正好关了摄像头，不然总觉得像被盯着一样，奇奇怪怪。”

“那我等会儿洗个梨，正好尝尝新品种。”郑棋元放下手机就要往厨房去，又问：“刚刚赵越还问我，前几天的酱菜吃完了没有，他那儿还有不少，快吃不了了，想再送我们几瓶。”

赵越与他们住的近，两个小区之间仅隔一条马路，某种意义上也算个邻居。上学期他带着学生在外地做田野调查，去了乡镇基层，住了小一个月的招待所，比较艰辛，临走前特产也买的很别出心裁，带了一小箱酱菜回来，到处分了分。令人想不到的是郑棋元不置可否，徐均朔倒颇为喜欢，凭其一己之力吃掉了两瓶，可谓解决酱菜库存的中坚力量，所以赵越又再次前来询问，希望徐均朔帮忙排忧解难。

“咋送？”徐均朔挠挠头，“我们出不去他也进不来，太铁窗泪了。”

郑棋元倚着厨房门，赞同：“也是。”想了想：“等哪天出门的时候让他也出来。”

“接头呀这是？”徐均朔笑起来，苹果肌圆鼓鼓的，“悄悄进村，打枪不要。”

“进村应该不行，让他放指定交易地点得了，省的二次接触。”

   

    

   

    

     

徐均朔再次开麦时，之前嘈杂的背景音消失了，他简单给上节课的教学内容收了个尾，然后老神在在地听学生们分组做展示，因为要随时进行点评和提问，就没有关麦，一组完毕，第二组开始调整屏幕共享的PPT，在这个空隙里，学生们听到徐老师那里有些细微的声音，像是一个盘子轻轻放在桌上，然后是两句很模糊的交谈，最后是一声很轻的“啵”。

“是徐老师的家属吧是家属吧？”虽然没表现在明面上，但不明就里的学生们心里疯狂抓心挠肝：“家属说了什么我也想听听。”

  

   

   

    

    

一节课上完，一盘梨也吃完，水分比较大，徐均朔觉得是心理作用，嗓子舒服不少，退出平台后就拿着盘子去厨房刷干净，郑棋元在卧室里，有个线上会要开，领导精通打官腔，五十句里能有一句是实在话就了不起了。徐均朔推门进去，直击郑棋元一心二用现场，手机放在桌上外放着领导发言，自己却开着电脑在查资料写东西。

郑棋元看见他来，招了招手：“来得正好，快快快。”徐均朔一见他这模样就如临大敌，果不其然看到他拿出半块枣花酥，“刚吃了半个，实在吃不了了，留之无用，弃之可惜。”

“这么心疼，最后一块啦？”徐均朔撇撇嘴，接过来咬了一口，枣泥味儿还很醇正，“刚吃了梨，好撑。”

“对呀。”与徐均朔说话就是一心三用，郑棋元刚应了一句，就听见会议上领导要他发言，他连问题都没听明白，难得慌乱，几句话后才找回头绪。等重新关上麦，才发现徐均朔在身后几近笑厥，拿纸团丢他，“笑啥，赶紧吃。”

“不要催，是真的撑。”徐均朔接住纸团顺手丢进垃圾桶，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天将降大任于我也，必先苦我心志，帮你吃掉枣花酥。”

  

   

   

   

   

他们的课表是不冲突的，一人上课另一人就是空闲。徐均朔为了保护两人隐私，在上课前甚至试图将书房里的照片放下来，书架上有几张他们两人的拍立得，用磁吸固定在上面，如果电脑摄像头没调好就会入镜。郑棋元得知他的想法，啧啧两声：“欲盖弥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

徐均朔想了想，没参透其中奥义，求教：“啥意思？”

“知道就知道了，不知道就不知道。”郑棋元高深莫测。

“你真是出大问题。”徐均朔悟了，又把照片放回去，并十分嫌弃：“那句话是这么解的吗，误人子弟啊你这人。”

“误你又不亏。”郑棋元笑着。

其实也的确欲盖弥彰，只要细心一点就会发现，即便上课所在的房间不一样，但镜头边角处露出的装潢都是差不多的。

郑棋元用另一个平台上课，他有点近视，隐形戴久了眼睛疲乏，就一直戴着框架，四月的时候硕士论文线上开题，他与徐均朔分隔在两个房间，听着耳机里彼此的声音，都觉得很逗乐。郑棋元在学生心中的人气低谷应该就是毕论答辩的时候，不凶但很严肃，比较不留情面，往往一针见血，并明确提出改进方向一二三四，处处落在点子上，多余的话一句不说。相反徐均朔是比较和风细雨的，毕竟几年前自己也是学生身份，热衷实施鼓励教育，没有太不堪入目的论文往往都会在最后提一句“瑕不掩瑜”，以重拾学生被前面几位老师打击过的自信心。

郑棋元听得直想笑，手机收到微信一条：收收收，不要笑了。

据说在一起住久了的人都会产生心理感应，即便郑棋元曾给人算命看星盘，但这种玄学他依旧秉持较为保守的意见。如今被这样抓包忍不住觉得有些惊奇，于是回复：我还没笑呢。

那边半晌没回音，直到下一位学生调好麦和摄像头了，才发来一个表情包，附赠一句话：少装，前两年答辩我一说话你就笑。

原来是这样。郑棋元摸摸鼻子，还以为是两人产生什么玄而又玄的隐秘联系，到头来依旧是经验主义。

   

   

    

   

     

他选的授课平台其实自己也没怎么琢磨透，靠着基本操作开课走天下，前几次无比顺利纯粹碰运气，直到后来终于折了戟。学生反映他那边特别延迟且卡顿，断断续续听不清在讲什么。

郑棋元表示不信：“不可能的，我家是千兆的WIFI，怎么可能卡。”

学生再次反映是真的，您别不信，快调整一下。

郑棋元也再次表示不可能：“是不是平台的问题？我再进一下试试。”

等他退出后再度登入，才发现，好像自己这边确实是有问题。

“你们等一下啊，我看看怎么回事儿。”说罢，关了摄像头，开始探究问题根源，又用手机网页搜索半天未果，五分钟后一筹莫展，于是去请求外援。

徐均朔进卧室时也是一头雾水，两人挤在电脑前，因为郑棋元要时不时去问学生有没有好转，就一直没关语音。徐均朔一开始还以为是他的接口有问题，重新调了一下，拍拍郑棋元的腿，让他问一下行没行，得到了否定答案后也有些奇怪，小声问他：“是不是你设置没调好呀？”

声音断断续续，学生那里只能听到郑老师在跟人对话，但具体内容一个字也没听清，窸窸窣窣一阵后，又听见郑老师用罕见的很柔和的语调无奈地说了句：“好。”过了会儿，声音终于清晰起来，耳机里传来有些熟悉但压得很低难以分辨的问句：“这样应该可以了吧？”

“我试试。”郑棋元戴上耳机，问：“能听清了吗？”

学生们在屏幕上反映可以了，才见郑棋元重新打开摄像头，短暂的一瞬间捕捉到画面里他对旁边不知道是谁笑着比了个ok的手势，而后继续讲课，背景音里传来很轻的关门声。

   

   

    

    

    

在家的时候日子过得长，空余时间多，有天郑棋元甚至找出了一盒碟片，给家里电视接上了DVD机，都好长时间没用过了，郑棋元无从下手，对着说明书研究半天。徐均朔也凑过来看，两人嘀咕几句，郑棋元感叹：“我上次用这种东西还是零几年的时候。”

“我也差不多。”徐均朔并不认输。

“你那时候上小学了吗？”郑棋元扭头问他，态度诚恳表情无辜，仿佛是真心实意的好奇。

徐均朔看破其真面目，过去就要咬他一口，结果鼻子撞在一起，酸痛直上心头，眼泪差点掉出来。郑棋元揉了揉鼻子，拍他胳膊一巴掌，又勾勾徐均朔圆钝的鼻头：“什么毛病。”

“我疼。”徐均朔先告状。

“给你吹吹。”郑棋元敷衍，刚凑过去，就被徐均朔吻住了，这次是实打实的咬到了地方，下唇留了一排小牙印，又被讨好地舔了舔，郑棋元往后一退，睁眼就看见徐均朔鼻头还红着，撞出来的泪花还没擦干净，整个人可怜又委屈，看的郑棋元心都跟着皱巴巴的，也就放任他继续凑过来亲，不过事先叮嘱：“收收牙，我还得上课。”

午后的阳光拖得很长，这是他们呆在家的不知第多少天，朦朦胧胧的光线透过窗户淌了一地，河流似的托着他们，润湿了肩膀。

他们有时候一起看电影，看之前的碟片，拉上窗帘，窝在沙发上两三个小时。郑棋元的碟片是从以前住的地方带过来的，有几张看的次数太多磨损厉害没法用了，但仍旧被好好保存在塑封外壳里。大部分都早已忘记是从哪里淘的，比例奇怪，画质感人，右下角有动态的“XX影碟机”广告，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很久之前，好像也是有这样的时候，沙发，小电视，数不尽的时间。

“当时挺穷的。”郑棋元说：“来学校工作，待遇没多好，上班靠公交，比较堵，零七零八年之后修了新线路，就坐地铁，当时票价才两块钱。”喟叹一声：“真是，那时候为了评职称提工资，忙得团团转，有时候能挤出半天时间看影碟，满足的不得了。”

徐均朔问他：“你觉得现在怎么样？”

郑棋元被问住，睨他一眼，然后笑起来：“哎你知道吗徐均朔，你好像哪一年的节目主持人，拿着话筒到处问：您幸福吗？请问您幸福吗？”最后还拗着播音腔，但无奈掺杂太多个人情感，肩膀都直抖。

徐均朔作势要捶他，被躲开，又看向郑棋元的眼睛，一本正经地问：“那棋元哥，你幸福吗？”

郑棋元半晌没回答，像是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过了一会儿说要去倒水，端了杯热水回来，放在客厅的桌上，袅袅的水汽升起来，郑棋元重新坐下，挨着徐均朔，眨了眨眼睛，终于回答了问题：“主要是精神层面比较富裕。”

“不是，你这什么回答。”徐均朔开始打破砂锅上纲上线，“那你物质层面就不富裕了吗？”

“主要是……”郑棋元的语气听起来很不解，仿佛没想过还有这样的问题：“主要是，精神富裕了，我就不太会考虑物质了。就好比……”他想了半天，最后落一声：“算了。”他想表达的太多了，这句话承载的情感远远不是语言能概括出来的，他想说徐均朔的存在使他的生活如此满足，所以就没必要再与过去比较，即便回顾过去那段时光，也都只充满了对当时的自己能坚持走到今天的感激，一切都好像变得更加有必要，而又在另一层面上没什么必要。

徐均朔打量他半天，才挠挠他手心：“我懂了。”

“你又懂了。”郑棋元笑着瞥他。两人不再说话，继续看电影，桌子上的水还在蒸腾着热汽，没有人管它。

   

   

   

   

   

片尾字幕滚动的时候，两人都有些昏昏欲睡，郑棋元整个人倚靠在徐均朔身上，徐均朔倚在沙发拐角，上下眼皮打架，两人小眯了一会儿，郑棋元问：“明天什么安排？”

“明天？”徐均朔小小的打了个哈欠，泛起泪花：“明天，不知道呀。”他把郑棋元扯了扯搂住了，脸埋在后脖颈上，蹭了蹭：“明天再说。”

徐均朔时常说这种生活是很晃晃悠悠的，时间好像被抹去了存在的意义，每时每刻都是无比安稳的冒险。谁都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虚幻是现实的投射，现实却更加虚幻，一切都是时间问题。电影总会演完，杯子里的热水也总会凉下来，太阳依旧会升起，日子镌刻在钟表的齿轮里，每走一格就会“咔哒”一声，这是时间的声音。

他们如此善待生活，生活也终将不会辜负他们。

   

   

   

   

    

   

    

-FIN

    

   

*题目取自圈的新歌

前段时间太忙了，今天才得知圈的这首新歌，觉得名字特别有意思，颇像《允许部分艺术家先富起来》同系列，听完后更是觉得各方面受到鼓舞（？），所以就迅速摸鱼补了该设定的小后续。

预警。不是真事，架空文。

我被人摸了屁股，在地铁上。

第一次感到异常以为是有人不小心碰了一下，就没怎么在意，直到碰了三四次，望后一看，有一只手放在我的屁股旁，一直在蹭我。

后续点这里wb搜 h2o_ce这个账号 看简介 要看先得关注 看完取关就行

#1975全员狗狗设定

#果然还是忍不住写了一下贺文，希望不要太无聊，锅锅生日快乐

真的很不喜欢做大哥。

还是小狗的时候，有一天黄子弘凡追着橱窗外停留的小麻雀扑，把自己磕得满嘴是血。一直很皮实也很坚强的小奶狗哭得脸都湿透，泪水和血混在一起，方书剑和梁朋杰吓得缩在一起，张超叼着他的后颈皮去找阿云嘎。

在1975里，张超排第一，确实也长得最大，可也大不了同胞弟弟多少，走几步绊几步，粘了一嘴的毛，把黄子弘凡放下的时候他想，当大哥真的好烦。

你当大哥吧，他对梁朋杰说。

梁朋杰歪着脑袋：“好呀。”他摇摇尾巴，跑去跟方书剑说，张超说我是大哥啦！

正在拨弄一个球球的方书剑皱皱眉头：“他瞎说吧！”方书剑喊得很大声，中气十足，猫屋里瞌睡的猫都被他吓醒了，他挺着小胸脯，一字一句地对梁朋杰说，我觉得不能。

这个家不能没有张超。

黄子弘凡短短的嘴吻上了药，黏糊糊的，张嘴都困难，不能啃骨头，也不好喝流食，只能把食物做成稠稠的糊糊，让他老老实实地慢慢舔。

“你们要吃慢点！等等我！”他含含糊糊地念叨，但梁朋杰和方书剑才不理他，等了一会儿就跑了，只有张超还在一旁盯着。

“我可以吃一口你的筒骨吗？”黄子弘凡低垂着耳朵，眼睛狡黠地眨呀眨。不行！张超说，你做梦！

“那我们可以去玩抛接球吗？”

张超说：“我看你像个球球。”

黄子弘凡开始嗷嗷叫：那我好无聊啊！被郑云龙拎起来教训：是敷药不够疼吗？

那天晚上黄子弘凡一直趴在张超旁边，下巴搁在张超背上，只剩一双亮亮的眼睛滴溜溜地乱转。张超本来想跑，但想起他今天真的疼得很委屈，就不动了。

这样一来，自由行动的只剩两只小狗，也没意思。梁朋杰和方书剑玩不动了，见状也来趴着，四只小东西又叠叠乐一样堆在一起，远远看去，像一堆融化的特浓奶糖。

张超半夜被热醒了，哈赤哈赤吐舌头。

梁朋杰枕着他的腿，方书剑的脊背侧着贴在他的肚皮上，难怪他热。黄子弘凡在睡梦中咂了咂黏糊糊的，涂了药的小狗嘴巴，念叨了一句筒骨筒骨。

张超又心软了，好吧，这就是大哥吧。

过几天，方书剑被蜜蜂蛰了脸颊。这回梁朋杰都说，我不想做大哥了，还是你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和黄子弘凡四脚朝天看着天花板，张超说我没教过你们不许随便翻肚皮吗？黄子弘凡又委屈了：跟锅锅也不可以吗！

黄子弘凡说小时候1975打架一定张超赢，因为他大只；长成人了，吃饭也他请客，因为他有钱，毕竟张超在宠物店里替郑云龙开会的时候，黄子弘凡还是个钻桌角的小团团。

从小到大，他们最依赖的还是张超，方书剑和黄子弘凡回家，阿云嘎和郑云龙一同出门，他们便坐在吧台椅上晃来晃去地求张超：想吃薯片，你出门顺便给我买薯片。

张超在商店里给他们打电话：“想要什么口味的啊？”

对面一片兵荒马乱，小半天梁朋杰的声音才从电话另一头传过来，认真道：“胡萝卜味。”

是不是有病？你们是不是有病？张超一脸垮，“想吃胡萝卜味的东西左手柜台拉开第二层，配合一下。”

对面又是哐当一声，换黄子弘凡接了电话，雀跃道：“锅锅我想要原味的薯片，还想要酸奶，巧克力，奶酪棒……”

张超摁灭了通话。

虽然气得像一头气势汹汹的鹅，但他还是耐下心来逛满整个超市把剩下三个列出来的零零散散的东西买齐了，一手拎着一个大袋子走到家门口，发现客厅空无一人。

“喂！”他开门喊了一声，厨房拉门刷一下被打开，方书剑端着一个黄色的蛋糕走了出来。

“Surprise！”黄子弘凡和梁朋杰冲出来乱蹦，张超手上的东西还没放下来，嘴张得老大：这什么！

“变成人纪念日快乐！”

我们用蛋糕，画了个你！黄子弘凡像个杰瑞一样骄傲地叉腰。

张超俯身去看，蛋糕上用黄桃酱涂了四团可爱的圆，最大的那团下面歪歪扭扭地写着：

锅锅。

三个爱心。

我为227发过声，我给迪士尼写过信，我为自己战斗过，然而如今还是迎来如此结局。

 

 

若有来日，其他亚文化圈子遭此劫难，不要忘记今日的227是如何万念俱灰，不要忘记被网暴自杀的姐妹，不要忘记人肉我们的人是如何靠资本贿赂了正义女神。

 

 

我战斗过，我无愧无悔。

 

 

若有来日，大家因没有佳作阅读而牢骚，不要忘了这一个月来，我们、这些文手几十万字的心血，是如何被举报打压封号的。

 

 

性侵女童的CEO逍遥法外，色情主播推送满屏乱飞，而我只是让我书中的人物结婚，便是罪大莫及、毒害少儿、牢狱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