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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晋铉，仙铉，春霖

  仙铉是女的，但是不重要（

  以下为正文————————

        阿仙和阿铉住在巷子尾。

  她们搬进巷里那天，每个窗子口都有人探出头来看。阿铉有些别扭，亦步亦趋跟着阿仙。然而阿仙视若无睹，只是笑眯眯地提醒脚夫小心别跌了。

  纱一般的阳光落进巷子里，显得墙面上粗粝的砂石都浮起来。一声嘀咕在某扇窗帘后闪过，嘁嘁喳喳地编排她们的来历——花一样带着露珠的两个人，落到这等嘈杂污浊的环境里，能有什么遭际呢。

        阿仙抬起头冲那窗帘后的人影笑笑，拉着阿铉让她看墙砖上厚重的阳光。是不是很好。她问。阿铉点点头，两个人便从此住了下来。

        可惜巷子尾并不常有那样好的阳光。准确来说，只有夕阳下山时某个极为刁钻的角度，能让阳光照到这最深处的人家。阿仙每天都会趁这时候炖菜，在廉价的脂粉气与泥巴臭里冒出一点油烟的香来。

  做菜时没什么能打断阿仙。比如今天，街头巷尾议论纷纷，说又一支军队开进城里了，不晓得还有几天安生日子可过，阿仙闻言也只是皱皱眉，继续专注地审判她锅里的番茄牛腩。

        阿铉躺在阿仙背后的摇椅上吱呀吱呀地晃。番茄牛腩的味道香得很伟大，搞不懂阿仙有什么必要这样严肃。阿仙笑笑地看着她，夹一块过来尝味道。牛腩在筷子尖颤颤巍巍地抖，阿铉就着她的手咬下一半，被烫得说不出话，在嘴里囫囵着吸气。

  阿仙看她从被子堆下冒出一个大拇指的样子觉得实在很好笑，张口把余下一半吃掉，果真不错。阿铉终于咽下牛腩，倒在摇椅上说明天又要和张晋出去，随即不出所料地看到她的脸一下冷下来。

  “那很好。”阿仙说完不再吭声，扭头回去继续炖牛腩。阿铉叹一口气，慢吞吞地爬起来，捏几朵凤仙花来放到钵里，扔些烟丝和明矾用小棒仔仔细细地捣。

        阿仙听到背后没了声音又忍不住去看，看到阿铉像孩子一样坐在摇椅上荡着腿染指甲。她的心情好了一点又糟了一点，回身恨恨地看牛腩在锅里咕嘟咕嘟，平静得让人咬牙。

        直到晚上她还在生气，一句闲话不讲，然而依旧照例和阿铉额头抵额头睡在一处。阿铉抿抿嘴，好脾气地凑过脸去吻她的眼睑求她笑，又作势半含住阿仙的眉絮絮地呵气。暖流逆着眉骨扑上去，惹得她眉间心尖一起痒起来。阿铉探一点舌，虔诚地梳描那绒毛的纹理。

  阿仙冷哼一声背过身去，两秒钟后重又束手无策地转回来。总之她一向拿阿铉没办法，然而还是忍不住要生气。

        “我是为你好，知道吗”，阿仙笃笃戳她肩头：“迟早要被骗了去。”

        阿铉很开心地笑起来，用冰凉的鼻尖拱阿仙的额角：“我明白，但张晋真的是喜欢我的。”

        “他喜欢你有你喜欢他那么多吗”，阿仙说着又生气起来，把她的手捉过来握：“你知道什么呀，这么傻。”

        阿铉沉默着不搭话，指尖在阿仙手心里一下一下画着柔软的圆。对方在一片寂静中昏昏欲睡，即将沉入梦乡之际听到她小声地叫自己。

        “——我明天想穿你送的那套白色蕾丝的。”

        “不许！”

        阿仙这下是真的恼了，扭过身去把被子裹走。没良心的小白眼狼，冻一晚上算了。阿铉把手伸进去，皮肤相接的刹那阿仙轻轻缩一下，于是她收回来，在脖子上捂温了再放到小腹上。阿仙翻来覆去睡不着，悄悄把手覆到阿铉手背上，又顺着摸她新染的指甲。触感是油漆一样的粘涩粗糙，大约还没干透。

        坏了。阿仙迷迷糊糊地想。不小心弄花了，想来明早阿铉又要噘嘴耍脾气。不过那也很好。

        第二天她醒来时阿铉已在门口，弯着身子仔仔细细摆正凉鞋上的蝴蝶结。阿仙叫住她，熟门熟路地径直伸手去摸。白色外衫下蕾丝的触感并不陌生。阿仙横她一眼，从领口拉出肩带来狠狠弹一下。对方吃痛，下意识叫出声又把背打直，揉着肩膀嗔怒地瞪她。陈春就是在这时候踏进门来的，小混混的打扮，然而眼睛很亮。

  “早安”，他说。阿仙收敛怒容冲他笑笑，看到陈春从怀里掏出早餐给她。“都是你喜欢的，买了两人份，你和阿铉趁热吃。”

        阿铉摆摆手就要出门，被阿仙勾着腰带拽到沙发上坐下嚼菠萝包。她看着阿铉手忙脚乱地整理上衣，忍不住伸手去摸她头发，想起一些旧得发霉的无聊往事来。彼时年纪尚小的阿铉忽然和她说胸脯胀痛好多天，吸着鼻子承诺如果死了攒下的硬币全给她。阿仙恨铁不成钢呸呸两声，自然而然把她拢到怀里解她外襟。阿铉下意识般僵硬的拒绝姿态几乎使她心碎，然而手指只是在停滞一秒后更强硬地伸进去。

  阿铉感觉到阿仙在轻轻揉自己胸前新生的硬块，迟钝地明白了这胀痛的含义，在羞耻与安心交织出的大网中淡淡呼出一口气。过一会儿阿仙又立起指尖来描，甲片划出的红痕蜿蜒在皮肤上，逼得阿铉只能仓皇地逃。阿仙从自己身上解下一件蕾丝胸衣扔过去。白色的，带着她的体香。

        阿铉当时穿这件还很大，但依旧霸着不愿归还。即使阿仙后来给她买过许多更合适的，她还是最喜欢这件，珍而重之叠在衣橱最里面。阿仙知道后倒也并不打算干涉。这样也很好。她想。这内衣像是一种图腾，牢牢地将二人共同历经的生长痛扣在她们生命的两端。

        草草吃完饭她就要出门，阿仙伸脚挽住她的小腿，绊得她重又跌回沙发里。

        “等他来接你”，阿仙说：“怎么，这巷子他进不来吗。”

        阿铉摇摇头，坐下专心致志地填烟斗，一下一下把烟草揉洒进斗钵。烟斗添至半满时被阿仙劈手夺过来在茶几上狠敲一下，声音在寂静的屋子里大得惊人。阿铉哆嗦一下，慢慢抬起眼来看她。陈春站在后面胆战心惊，不知道该去拦谁，好在此时张晋走了进来。

        “原来你能进来呀。”阿仙硬邦邦扔下一句，没分半点眼神给他，只是低头玩阿铉的指甲。用指甲花染的红色已经掉得斑斑驳驳。

  阿铉一看到张晋就什么都忘了，捏捏阿仙手心的软肉，站起来主动牵过他的手，路过陈春时点点头权当告别。陈春看到张晋从一进来便盯着阿仙，下意识地挡到阿仙身前，扬起下巴算作回应，目送着两人走出去。

        陈春很怕阿仙生气。她不大声说话，只是不理人，然而这样实在是更煎熬。阿仙今天倒是没怎么生气，嘎吱嘎吱咬着苹果，一副心无旁骛的姿态。阿仙有时候真很像小孩。他想。可是又很动人。

        阿仙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脚一顿一顿地晃，更显出她踝的细与白。拖鞋半挂不挂搭在脚上，跟着悠来悠去，好像在打着什么无聊的节拍。陈春觉得旁人做出这样的举动多半会被看作轻浮或缺乏家教，然而阿仙做就很自然，有一种天真的风情。

        看到一半便忍不住伸手抚她肩头。阿仙如梦初醒，下意识一颤。

        “你不愿意吗”，陈春迟疑地收手。阿仙这才回过神来望向他：“没有，很想你。”

         “你别太为阿铉挂怀”，阿春嘟嘟囔囔：“我不喜欢看你这样子。”

        阿仙叹口气，伸手固定陈春的脖颈，强迫他看着自己。她的眼神格外清澈，倒引得对方闪躲起来——“阿春，阿铉她到底是我妹妹。”话音没落他就撇嘴，脸依旧绷着，吞吐半天还是忍不住刺一句：“阿铉已经长很大了，她都懂了。”

        阿仙叹一口气，心想这终究是不同的。然而她也不愿与陈春多说，笑一下伸出手来，问他要不要一起去巷子里走走。

        上午的空气是清新的。两人从洗衣盆、小摊和蹲着打片儿的孩子中间慢慢地走过。巷口的嘈杂和邻家碟片里的歌声一起流进来，忽听一声清冽的鸽哨，便又有一大群鸽子从八方聚拢到空中，寻找着各自的归途。阿仙摇摇陈春的手，觉得他实在比阿晋好了一万倍。陈春和她们一样爱着这条小巷子，而阿晋却只想带阿铉远走高飞。想到这里阿仙又有点愤愤不平。他懂什么。阿铉和她一样，天生属于这里。谁也不要想把她们拔走，谁也不要想让她们分开。

        陈春看着阿仙的侧脸就知道她又在想阿铉的事。她只有想到她的时候才会皱眉。他对此颇感不平，握着阿仙的手紧了又松。阿仙笑笑，重新张开五指扣住。于是陈春也笑起来。算了，毕竟阿仙只与我牵手。他想。

        走到一半阿仙才想起来礼物还没给，从风衣的口袋里掏出一盒雪茄来。硬彩纸板上印着密密麻麻的洋文，陈春看不懂，然而还是睁大眼睛叹一声。阿仙又忍不住在笑，滑开盖子示意他拿一支。对方笨手笨脚地捏着雪茄呆在原地，嗅着酵香气傻傻盯着阿仙。阿仙把盒子丢进他的衣兜，就着陈春的手剪去茄帽，又划一根火柴护在手心，凑近去慢慢地温着烟脚。

        陈春看着阿仙的睫毛轻轻地颤，觉得两人挨得实在是太近了些。阿仙没看他，捏着他的手指缓缓地转，直到烟脚出现了一点橙色的光芒才反手甩灭了火柴。陈春迟疑地看向阿仙，不知道该先吸烟还是先吻她。

        最后他两件事都没有做。阿仙拈出一根细细的女士香烟漫不经心地衔在嘴里，抖抖地对上了陈春指间的雪茄。他看着那一点忽明忽暗的光慢慢洇染开来，口干舌燥，嘬腮又叹息。阿仙把烟拿掉，喷出一口焦甜的白雾。白雾静静地蔓延在空中，完全消失之前有幸见证了阿仙送上的一个缠绵的吻。

        烟的味道果然是好，配得上这价钱。阿仙出神地想，记起阿铉上个周末的调侃。她说阿仙统共一点家底全都花在陈春身上，动荡年代也不给自己留点退路。阿仙作势打她，又羞又恼，然而并没觉得哪里不对。阿铉大惊小怪地逃，嬉闹间露出手腕处一块金表。阿仙认得那品牌，是她们如今攒一辈子钱也不敢妄想的价格，正色捏住阿铉的手腕问她是谁。

        阿铉低着头说是张晋一定要给她的。阿仙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烧得接近干涸，转眼又全部冻成冰。“他要你瞒着我？”阿仙问。阿铉下意识点点头又摇摇头，伸手捂住那块表：“是我自己，不关他的事，况且也没打算瞒你。”阿仙咬着牙发抖，阿铉小心翼翼地把表摘下来放到柜上，转眼看见阿仙眼眶发红定定地抖才着了慌，迎上去紧紧抱着阿仙，泪比阿仙落得更早。

        “还是最爱你，你也还是最爱我，是不是，是不是”，阿铉慌得心口痛，蹲下点身子来蹙着眉头抬眼瞄阿仙：“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敢了。你别这样。”

        阿仙叹一口气，用一滴泪表示沉默的纵容。阿铉觉得自己的心仍在砰砰狂跳，直起身来无师自通地把手探入阿仙腰际，轻轻揉按她的尾椎骨尖。她很怕阿仙暴怒或继续失望地看着她，但阿仙没有，只是在她的肩头温驯地化成一滩水。“手表是一定要还的。”阿仙半眯着眼呻吟，语调却很强硬，听起来不像是有商量的余地。

        ……

        “是她让你还的吗？”张晋冷着脸看阿铉。阿铉仍是眉眼低垂，柔柔地摇头否认：“这表太贵了，我不能收。”说罢伸手给阿晋系上，冰冷的指尖碰到阿晋，他一抖，把阿铉的手包在掌心，翻过来细细端详那块金表。的确好看又大气，可惜表盘太重，花样也粗。他叹口气，不容置喙地说给你的东西你就收着，想想又补一句明天带你买一块女款。阿铉噗嗤一笑，张晋伸手刮她的鼻尖，把她搂得更紧些。然而阿铉只是为那声叹息而笑。阿仙也常叹气。阿铉想。像个老头子，但还是可爱。

        阿仙这时真又在叹气，在陈春身上好闻的烟草味里叹气。这烟真是贵，她一丝都不舍得让它散去，连着阿春的笑一起吸进心里。一口烟气吸进去都几乎抵得上她一天的饭钱。阿铉之前笑她迂，陈春并不认识牌子，干嘛总买这么好的东西送他，简直算是暴殄天物。阿仙不答话，执拗地认为只有这样的烟才配得上他。

  也或者她骨子里和阿铉根本就是一样的。她们这样的人爱起人来是不给自己留后路的，像飞蛾扑火，爱得越烈死得越惨，然而总是享受，恨不得把自己的血肉都撕碎了送出去才好。

        想到这里她又忍不住怀疑自己，何苦对张晋有那么大的敌意，总之是阿铉一门心思喜欢人家。这思考没什么成果，因为阿仙觉得自己和阿铉不同，所以陈春和张晋也不能一概而论。她想起张晋和阿铉第一次约会回来，张晋只送她到巷子口，一步不多。隔着满满一巷子的鸡零狗碎她几乎看不清阿晋的脸，只有肩章反射出的阳光格外刺眼。

        又或者根本没这么复杂，阿仙想。或者她只是自私地希望阿铉永远陪着她，总之她也常常搞不懂自己。

  想不通的事情就干脆不要再想，这是阿仙开开心心活到今天的秘诀，叹口气一切就算翻了篇。

        这次的叹息在半中间被陈春的吻堵住。他很少在她面前表现出这样强烈的侵略性，阿仙倒退两步，险些撞翻路边的垃圾桶。“我真的不喜欢”，他含含糊糊地念叨：“我不高兴你总在想她。”

        “我只爱你，但我不能不管她。”阿仙第一万次耐心地解释。陈春偏过头去算是不再计较，心里仍觉得阿仙管阿铉管得实在过分了些。阿仙笑起来，足尖轻轻踢他裤脚：“嗳，何苦乱吃飞醋。”陈春又是吭哧半晌憋不出一个字，耳朵红得像火烧云。打破沉默的还是阿仙。“走啦，回家。”

        回家二字哄得陈春心满意足，乐颠颠牵着阿仙的手，到了屋门口才一拍脑袋反应过来，让阿仙进去坐着等他，自己一溜烟地跑回去。阿仙在沙发上坐了一瞬又站回门口，倚着门迎风散烟味。阿铉不知道她抽烟，也不喜欢闻烟味。

        其实抽烟也没什么大不了。阿仙看着天边的云彩想。况且如果告诉阿铉自己抽烟，她多半会立即坚定地认为烟味是世界上最好闻的味道。然而阿仙还是不愿说，自己也不懂为什么。陈春急匆匆跑回来，见她站在风口处，咧嘴笑得很开心又连忙帮她挡风，一手推她进去坐定，另一手献宝似的掏出一只小猫。

        阿仙很惊喜地呀一声，伸手把小猫接过来抱在怀里温温柔柔地笑，陈春看看小猫又看看阿仙，揪起点衣领来捂着嘴嘿嘿傻乐。

  “不是说不养宠物吗”，阿铉戏谑的声音从门口飘过来，相当愉快的样子。阿仙很开心地抬起头想给她看小猫。阿铉靠在门框上，身后的张晋紧紧拉着她的手。阿仙沉下脸来一言不发，阿铉有点不知所措，扭扭手示意张晋放开，然而他握得更紧了些。“明天见”，他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显得更响：“明早老时间，我接你去买表，再送只小狗陪你。”

        阿铉看着他歪头笑：“阿仙的猫就是我的猫，猫狗不能同养，而且怎么能再让你破费。”张晋没吱声，给她一个告别吻后转身离开。阿仙看着阿铉眉眼弯弯地冲那背影挥手说拜拜又是气得半死，转头看到陈春还像罚站的小学生一样站在旁边，甩甩头发冲他眨眼：“谢谢啦，猫很可爱。”陈春脸色涨得通红，讷讷半天说不出话来。阿仙噗一声笑出来，看得他更傻。

        小猫从阿仙怀里跳下去，阿仙也没再把它捉回来，扭过身去主动在陈春脸上亲了一口，听到阿铉在背后咪咪叫着拦住小猫。陈春同她讲明天一定再见面，阿仙把他送到门口，弯着眼睛说好，回头看到阿铉蹲着专心致志地逗弄小猫。

  那猫长着倒刺的舌头一下一下地舔阿铉的指头，粗粝又温和，让她无端地想起阿仙穿着麻衫拥抱她时的感觉，几乎都能闻到皂荚的香气。她小声地笑个不停。阿仙眯着眼端详半天也看不出什么所以然，只觉得她实在是瘦，袖口晃晃荡荡，然而没了那块金表还是顺眼不少。

  她伸手解下自己腕上的小银表系到阿铉的手腕上，表盘已经暖得相当温热，阿铉吓一跳，抬起头来看表也看她。阿仙摸摸她的脑袋，像在逗弄自家的宠物：“不许摘下来。”阿铉乖乖地点头。阿仙觉得她敷衍的意味未免太浓，然而终于还是拿她没什么办法，叹一口气继续看她逗猫。巷子里飘来雨前常有的潮湿泥土味，更远处行军的口号喊得震天。阿铉抬起头，嗲着嗓子跟阿仙撒娇，一门心思想吃烧茄子。

芥末丝王子在朝堂上向小白公主求婚，差点被本来因为皇子变公主而分外郁闷不能搞事的大臣们愤怒的锯腿丢出去，芥末丝跟铉妃说自己的遭遇，铉妃同情地说，“你就不回去了吧，在哪里生活不是生活呢。”

芥末丝王子说为什么他们那么生气，小白不还是小白吗？铉妃说有些人就只在乎称呼而已。

小白本人不在意，他本来就觉得男的女的猫的狗的不一定要成为束缚，他穿裤子可以，穿裙子也照样跳老高。淇妃这样一搅合，几个小的关系倒是好了不少，有天响仙儿，糕糕太子，小白公主带着芥末丝王子打麻将，三个人三套规矩差点儿把芥末丝整疯，最后芥末丝负责把三个快打起来的人拉开。

大臣们看着他们关系好又很欣慰……真不知道在欣慰什么。管他欣慰什么，人都对牌也齐，怎么配怎么打是以后的事儿。

淇妃有自己兴趣爱好，唱戏。本来晋皇抱着一颗看杨贵妃的心来的，结果淇妃戴上了大胡子……

晋皇发现他很不了解淇妃，于是和淇妃谈心，淇妃等晋皇先问，晋皇等淇妃开话头，最后彼此又尴尬了半天。最后还是淇妃骨子里不能冷场的基因努力站了起来说，“你肯了解我我很感动。”晋皇笑道，“那我今天之前就没有别的优点吗？”淇妃想起自己找到的扇子，认真说，“还有的，你挺长情……”晋皇以为淇妃吃铉妃的醋，连忙哄道，“是啊，我不就是喜欢阿淇很久很久了吗？”

淇妃没笑，气氛再次陷入绝境，晋皇没由来的有些慌了，还好此时神兵天降，宫人禀报糕糕太子来找晋皇，晋皇和淇妃都松了口气。

淇妃挺喜欢糕糕太子的，觉得糕糕太子挺乐呵一人儿，看着心情都变好了特别可爱。当然不是说淇妃就觉得小白公主不可爱，自己孩子当然是一自出生就无条件去爱的，只是吧，偶尔淇妃难过的时候小白公主就安静懂事递纸听他说，而糕糕太子是上窜下跳非把人逗开心了还冲到面前卖乖，然后淇妃就忘了自己为什么不开心。

铉妃却更偏心小白公主，或许觉得是因为自己的原因让小白没公主当上名正言顺的太子有亏欠，或许真的是糕糕太子太吵了令人头疼，看到乖巧的小白公主就有些母爱泛滥。小白公主和糕糕太子亲近自然也会喜欢铉妃偶尔一家人在一起吃饭，晋皇和铉妃对上一眼就柔情百转，晋皇一直笑，把铉妃也弄挺不好意思的脸红。糕糕太子发现了会起哄，小白公主跟着起哄淇妃也不拦，自己喝喝水。

铉妃和晋皇是真夫妻，铉妃偶尔会喊晋皇:晋哥，看看这称呼立马气氛就不一样了。他们两个是在晋皇还是太子的时候认识的，那些日子京城大乱内忧外患，晋皇这个太子当挺苦，一身伤就是那个时候来的，严重时整夜不敢睡，铉妃身上也带着刀，还要安抚惊醒的晋皇。

当时Paul王爷在守边，淇妃也跟着远离京城，晋皇最难的时候淇妃在草原上当牧羊女，白天满目荒草，夜里漫天星斗，还没闻过京城的血腥味儿。Chilam王妃留在京城除了因为照顾Ricky公主外也有完成太上皇嘱托在暗中给晋皇一些帮助。Paul王爷把没给淇妃提过的事告诉了小白，小白说我会好好对父亲。Paul王爷说其实我只是怕我老了忘了，跟你说一次我自己也回忆回忆，哎呀，阿淇的孩子都这么大了。

小白公主和糕糕太子一听到晋皇没翻牌子就会去找晋皇玩儿，最离谱的是有天为了看灯会，晋皇带着两个儿子微服翻宫墙出去，结果遇上回家探亲也一起出门看灯会的淇妃。Chilam王妃正给淇妃挑灯呢，看他愣在那儿也跟着看，结果就见到一脸呆滞的晋皇。两个孩子冲过去抱着Chilam王妃问好，而晋皇只能慢慢走到Chilam和淇妃面前，拉过淇妃的手说，你也在这里啊，好巧。

Chilam捂着嘴偷笑，带着小白和糕糕去别的地方玩儿。淇妃那时还没发现扇子，只觉得当时晋皇人特僵硬手上汗还有点多，掏出手帕细细替他擦干了，问他是不是怕铉妃知道？晋皇点点头，淇妃眯着眼睛笑，说你怎么在想他呀？晋皇又赶紧摇头。

其实淇妃和铉妃没有不好，相反淇妃觉得铉妃是世间难得的人。在很久以前，淇妃刚进宫，铉妃穿着漂亮闪光的衣服来和她打招呼还问，“宫门外是什么样子，平时玩儿什么？”淇妃说如果下雨会踩踩水什么的，于是刚好下雨了铉妃就一身闪闪发光的陪他淋雨踩水。完了淇妃和铉妃一起泡澡，泡澡这事儿比较容易增进感情，大家坦诚相见嘛，比如这个时候淇妃就发现铉妃胸很大，还上手捏了几下，铉妃也夸淇妃屁股很翘什么的。

晚上两个人就能一起喝酒了，淇妃拿起琵琶弹曲儿，铉妃就在房梁上挂个彩绸手一拽就表演个天上飞，淇妃看呆了。

但没有那天晋皇看到淇妃挂大胡子那么呆。

说回铉妃，铉妃也有另一个犬系国家的皇室血统嘛，人很聪明，知书达礼的，到这个猫系国家因为不识大字基本上就全废了，但礼数还在，所以稍微显得刻板一点点。晋皇想干些出格事儿的时候得刻意瞒着，不过还好有糕糕太子帮忙掩护，嘻嘻哈哈的很多事情就过去了。

晋皇以前觉得有这两个闹腾儿子皇宫得塌，后来觉得这个家能撑到今天也是因为有两个孩子。

但现在，晋皇看侍卫缴获的一桌麻将四个崽，突然发现家里孩子也太多了。

聚会来得很突然，也亏高瀚宇那个大嗓门加自拍怪把照片一晒，群里忽然就陆陆续续起起伏伏地应和，“哇”，“好巧”，“我也在”。

张晋没注意群，就只收到高瀚宇的小窗消息问要不要见面，张晋说好啊，傻狗。对方回赠一张白眼哈士奇表情。

不该随便骂人傻狗的，张晋推开包间门看见乌压压的人外加此起彼伏的晋哥时瞬间有些惊恐，最惊恐时是发现最后空出的位置在张智霖旁边，他落座时小心翼翼没有声音，如果不转头，张智霖大可以把身边继续当做一个空位。

当然张智霖不会那么做，他做出与屏幕上一致的亲和而公式化的笑容说，“你好啊，晋哥。”

张智霖在21年后和张晋交集不多，其实再往前推也没太多印象，那太综艺他们同队得太晚，张晋卷得他原阵营魂飞魄散，后来他就笑自己在好认真给张晋打工。

在那之前如果还有让人难忘的交集，那或许是张晋在舞台结束后高兴过了头跳起来没看清人就冲着自己的脸吧唧一口。

张智霖被撞到头晕目眩，耳朵里清楚的听见李承铉的名字被喊了后两个音，然后气氛瞬间在对上张晋目光时到了冰点。

张晋松开手跳老远，最佳男配演过了头，张智霖不点破，笑着说你和承铉是关系挺好的，然后慢悠悠抽出桌上的纸巾贴上脸，优雅地连吻带粉剐蹭下去，力气大到张晋后面的尴尬变成了一块瞩目的石头。

李承铉恰到好处的出现，笑咪咪地跟他们两个打招呼，漂亮又体贴，张智霖觉得心里好像有些若有若无的痒，在看到他们两个结伴离开时变成一种目标。

张晋和张淇吐槽过李承铉和张智霖在披2的营业，会选择张淇是因为某次见面张淇莫名其妙地说李承铉卖力营业的样子好熟悉。张晋则想着张智霖那一脸不要钱的笑，睡着了梦里都要坐起来捶胸顿足。

最后还是张淇安慰他说，“舞台机会难得，当然要尽力而为。”

其实张淇只是感慨并没有安慰的意思，但张晋有些心虚，便听成了给自己的安慰。

所以当时当下，张晋想要不找机会和张淇换个位置，又看见张淇久违地挨着李承铉坐着，有些于心不忍。

因为要顾及艺人身份和工作酒量差的自觉少喝，厉害的也不劝，挺有默契的。高瀚宇整个桌的溜达，屁股挤在陈辉和张晋之间叭叭个不停。

你就不能再动一个位置坐到我右边吗！？

张晋盯着高瀚宇屁股想你我父子二人默契就止步于此了以后还怎么一起拍戏。

张智霖突然开口，“晋哥，如果你觉得挤可以坐过来一点。”

张晋在心里给高瀚宇竖了个中指，不动声色地往高瀚宇方向一挪。

那一瞬间张智霖没有征兆地揽了他肩膀，张晋咽了口唾沫，听到张智霖冲他耳语说，“你也喝醉了吗？”

“醉的是你吧。”张晋一心想着不能再出糗所以滴酒不沾，嘴上清醒得很。

张智霖倒是无所谓地，抱着一点点的戏弄心思盯向张晋，“最近都没有晋哥的消息。”

张晋想我倒是被你电视轰炸得很惨，避开对视的目光往上移，落在张智霖眉心浅浅的皱纹上说，“太累会老很快啊。”

“不太像你啊。”张智霖对张晋印象停留在太久之前，熬夜拼命的人，一舞台的灰尘和凌乱的剑光。

“我这儿也痛那儿也痛好不好。”张晋这句话说出口时他们两个都愣了一下子。

高瀚宇机敏地捕捉关键字转过来问，“你还哪里痛？要不要紧。”

张智霖的话被堵在喉咙，被张晋脑补了一出似笑非笑的嘲讽。

饭局散了大家等出租车的时候张晋没看到张智霖，在一边抽烟的张淇读心术一般说，“他去和承铉他们唱歌去了。”

“……啊，累不死他。”张晋没接张淇的烟，手揣兜里狠狠跳了几下。

“你对智霖哥用词总是很恶毒。”张淇见怪不怪了，掐了烟上车跟他挥挥手。

张晋睡觉前收到来自张智霖的语音信息。

—— 回家了没？

张晋打量着陌生的环境打字回复。

——酒店算什么家？

——回酒店都不想玩？

秒回的语气像惊讶的调侃

——老了。

发出去的瞬间又是一条消息，张晋眉毛和心口在这个安静的夜晚突突突跳到自己都厌烦。

——你后面真没计划？

——会拍戏。

——打戏？

张晋一边想着保密协议一边斟酌回复，对方却又是一个问题:

——会不会又受伤？

——说不准。

张晋打字打到啪啪响，却没料到漫长的沉默开始于此，抱着绝不要再主动说话的决心，终于等到张智霖带着叹息的一声，“多保重，晚安。”

  满堂兮美人，忽独与余兮目成入不言兮出不辞，乘回风兮载云旗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少司命》 

如果说舍甫琴科回归米兰的时候有什么阻力，那多少是有些莫名其妙的。也许发挥想象力可以扯到他去切尔西的时候有些人轻描淡写的一句“就这样了？”

舍甫琴科在参加完回归的发布会，拨通那个似乎许久没拨的号码时，心里就想着他当时的表情：一撩头发，一挑眉尖，一脸云淡风轻

长久的沉默让他多少有些心疼起自己所剩不多的话费“我换号码了”他猝不及防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你看着沧桑了不少Sheva.但你回来我很高兴”

“谢谢”舍甫琴科发现自己的声音出奇的干涩“我得说你也一样”

因扎吉不喜欢基辅的天气，这是可以理解的。相较于亚平宁的薄雪，五个月长的寒冬里漫飞的大雪实在不太令他感到浪漫无论如何胜利和进球总是让他感到高兴，戴帽给他留下的印象远远深于对方的队伍和球员，即使是那个因为因为对巴萨的帽子戏法已经小有名气的10号。因扎吉承认自己没有过多留意他，自然更没有想起些什么银鞍照白马之类的溢美之辞。他只记得他的名字好像有些难念，似乎和与他搭档的九号关系不错，以及赛前握手时多少有些心不在焉，可能是因为怕冷显得有些畏缩

因扎吉记得当时自己只是很奇怪为什么本地人也会不适应这样的气候

后来那年的欧冠确实没有给他留下太多美好的回忆。因扎吉后来说那场比赛是那年他踢得最好的一场，不过他也承认当时的自己绝不会同意这个观点

舍甫琴科并不确定自己和因扎吉第一次重新见面会是什么样。事实证明可以说它相当无趣，至少对于舍甫琴科来说它远远不及在基辅的那场比赛让他印象深刻。他们打了招呼，然后各自坐到角落里去换鞋。整个训练过程中他们没有说上一句话，眼神交流也不过寥寥几次。好消息是他们还保留了几分从前的默契，自然教练对此十分满意

舍甫琴科对此称不上什么满意与否，他们之间的默契一直很自然，无论如何在球场上这总是一件好事

众所周知因扎吉到米兰之前的两个赛季过得并不开心，自然这使得他对新赛季多了一点期待。于是这期待便有不小一部分落在了锋线搭档兼新晋金靴舍甫琴科身上

如果说过去一年因扎吉对金甫琴科还是没有投入多少关注那一定是假话。至少和米兰交手的时候他对舍甫琴科比上次遇见时更留意得多。 

后来据队友的说法他才发现自己留意得可能多少有点过分。他确实踢得不太好，不过那段时间经常这样，似乎教练为此大为恼火

夏天他归队很早，这是他一向的风格，但也和试图忘记前一年的不快不无关系。快速的融入让他很高兴，自然的老板和教练也很高兴，特别是对于他和舍甫琴科简洁高效的默契，事实上这一点倒是不太引起他的注意。可能是因为事情太过顺理成章，云淡风轻，并且很快延伸到一些与足球无关的方面，于是球场上的事情倒显得无足轻重起来

教练结束了冗长的训话离开以后更衣室里的气氛活跃了许多。舍甫琴科在和新队友或老队友闲扯的时候也没忍住不去看因扎吉一眼。他仍坐在另一角摆弄着他的鞋带，似乎对谈话内容没有什么兴趣。舍甫琴科怀疑他究竟是否有必要把那双鞋研究这么久

因扎吉走的很早，舍甫琴科猜想他又有什么女人需要应付。队友们都走了以后他回到内洛的训练场上，倒不是有什么加练的内卷意图，甚至不能说有什么特别的目的，只不过是由来已久的习惯，从他来到米兰开始就是如此，也许踩在熟悉的草皮上会让他自我感觉更加良好一些。他感觉比起他离开的时候内洛的色调似乎多少灰暗了一点，也许是本来就颇有历史的建筑在这几年里又经历了几次小修小补的缘故

“Sheva”因扎吉出现得悄无声息，舍甫琴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在他出声前的瞬间察觉到他在自己身后的

“你还没走？”话刚出口时舍甫琴科突然意识到这句话自己仿佛确乎是曾经说过的，在几乎相同的情况下。也许事情正在不可避免地回到原点重蹈覆辙，舍甫琴科希望不要是这样

所有人都很快接受了因扎吉和舍甫琴科走得相当近这一事实，他们总是能从相距最远的两个角落开始，不需要太长时间就莫名其妙而又自然而然地凑到一起

因扎吉比他敏感的队友们更晚发现这件事，不过自然他不会为此感到尴尬。某一天他从更衣室去而复返，发现只有舍甫琴科一个人还留在那里，见他进来带着几分孩子气的惊愕

“你还没走？”

“东西忘带了”因扎吉回答。他确实有东西要拿，但他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没必要急着走“你呢？”

后来因扎吉常想如果自己真的在小学就养成了不丢三落四的好习惯，后来的过程或结果是否会有所不同

那天剩下的时间里他们都待在一起，从内洛灿烂的午后游荡到米兰城通明的夜，开车环绕圣西罗整整一周。自然他们讲了不少话，其中仅寥寥几句与足球还算有些联系。这倒使因扎吉有几分吃惊，他一向以为自己的生活除去足球几乎是一无所有的。舍雨琴科显得很兴奋，在米兰的一年多时间似乎并没有使他对米兰城多出多少实际上的了解，自然也不排除他因为晚餐时的两杯白兰地已经神志不清，至少从他的脸色来看这种可能性确实存在。因扎吉对舍甫琴科的糟糕酒量多少有些不解。他以为东欧人大约都是把伏特加当水喝的

不时地有人认出他们，如果舍甫琴科就这样醉倒，他可不想负责

“我希望你没有又忘带什么东西？”这句话多少带了些掩饰的成分，虽然舍甫琴科不愿意承认，现在的场景确实让他有了过多的联想

“没有”他不清楚因扎吉到底有没有什么言外之意“也许我的生活习惯进步了不少”

舍甫琴科笑了一下。因扎吉的语言习惯没有显示出太大进步

于是在训练场上游荡的变成两个人，草地上还积了几堆正在融化的雪，反射的阳光刺眼得过分。直到中午各自回去他们都没有说几句话，舍甫琴科并不知道因扎吉在想什么，他甚至不能确定自己是否真的想知道。这种沉默并不让他十分舒服，但他们之间似乎目前还没有多少事情属于禁忌之外，而足球，不知为什么向来不属于话题当中

他们分开之后舍甫琴科回想着因扎吉最后和他说祝他一切顺利，突兀地发现自从他回来以后因扎吉并不多的几句话翻来覆去似乎都是同一个意思，至少大多数都是如此

和为数不多的几个知情但不完全知情者所想象的不同，因扎吉和舍甫琴科的亲密关系是从场下延伸至场上的。而且事实上把他们当时在场上表现出的关系称作亲密并不算太恰当，至少它绝不疯狂，也不太给人想象空间，除去确实配合默契以外相当普通，甚至有些冷淡。至多不至于让好事者编造一些两人不和的传闻

几乎每天训练结束之后他们都会在内洛一起走上一段时间，当时这件事还没有别的队友有所了解。因扎吉其实不像舍甫琴科一样享受那种感觉，只不过这一点他后来才有心思去确认。他们仍然不时结伴出现在米兰街头，频率并不算高因为舍甫琴科常常并不情愿。因扎吉知道这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不认识路

于是后来他们有了几乎固定的去处，假期偶然间去消磨上半个下午，在某一家相当僻远的小酒吧点上ー杯酒精度低得令人发指的鸡尾酒或是蔓越莓酒，这当然是考虑到舍甫琴科糟糕的酒精耐受度，自然因扎吉的目的也基本不在于摄取酒精。他们常能够漫无目的地对坐上几个小时，那杯酒被晦暗的灯光衬出颇具魅惑感的浅紫，到最后还总能剩下一点在杯中荡漾出神秘的波纹。因扎吉偶尔会觉得自己有些昏沉，他不知道差酒量也能传染

他们花了一段时间来找到新的话题。舍甫琴科仍然每天在内洛漫无目的的乱晃，尽管这种偏方的疗效已经显出了不再优秀的迹象。因扎吉偶尔同他一道，后来不需要什么特殊的理由，自然频率远远低于以前。舍甫琴科感觉到因扎吉的话变少了，他不大清楚为什么，也许别人会将此认为是成熟的某种表现。舍甫琴科突然意识到他们都早已到了外人准备好评定廉颇老矣的年龄了

这一点舍甫琴科每天都从他的球衣号码里并不情愿地被提醒好几次。相对的因扎吉就没有这样的顾虑，他还是同刚来时穿着同一件球衣，似乎同那时也不能说有太大的变化，虽然那时他也不能算太年轻了

对于米兰城的格局舍甫琴科相较于以前确乎是已然多出了许多了解，但大部分情况下他也不再有心情和动机去了。不过他知道因扎吉仍是同过往一般常出没于街头，每隔一段时间身边换一个女人，于是乎制造一些新的谈资

广为人知的是因扎吉和舍甫琴科都是著名的玻璃人，同样稍加留意就可以发现的是任意一人受伤期间另一人总是发挥神勇。自然的因为个中缘由不明，最易于得出的结论就是因扎吉和舍甫琴科兼容性不高。同样显而易见的是因扎吉认为这种观点是胡扯，虽然他自己也没有别的解释

因扎吉有时会觉得舍甫琴科不在的时候他能踢单前锋也是一件相当不错的事情，不可否认的是这种情况下他可以踢得更加自由一些，也许一整场比赛都不用离开他熟悉的区域。不过他不得不承认大部分情况下他会更希望和舍甫琴科同时出场。虽然他对媒体说自己无所谓踢单前锋还是双前锋，这是一句不太精确但无伤大雅的话

通常如果舍甫琴科不在因扎吉会在比赛之前和他通电话，自然一般是翘了教练的赛前训话。这个习惯没有什么理由，最初也许只是因为他实在对赛前动员兴味寥寥。舍甫琴科总会祝他进球，那段时间他几乎总是能实现这个目标。偶尔他也会问问舍甫琴科恢复得如何，但一般来说他自己也会认为那是多此一举

后来舍甫琴科好的差不多的时候偶尔在比赛日出现在圣西罗南看台，比如说印着他自己头像的旗帜下。因扎吉几乎全凭感觉就能找到他在哪里，匆匆一扫之间他知道舍甫琴科正看着他。他们之间的相互吸引如磁石一般自然而强烈，没有抗拒的余地，又带着同样的不可捉摸性飘忽不定。他们的目光很少交汇，因扎吉知道这并不太给人安全感，但是他喜欢这种感觉，这种不确定性总是让他如鱼得水

那天教练说他显得有点心不在焉，但他进了三个球。进球之后他向疯狂的南看台送飞吻，自然不会有人认为这是个有什么指向性的动作，最初甚至包括他自己。而且比赛毕竟是赢了，教练和队友也很满意。实在是一片皆大欢喜的景象

众所周知回到米兰并没有让舍甫琴科的状态有多大起色，也许是内洛的草皮已经失去魔力了。舍甫琴科很怀疑在切尔西的两年是否真的给自己带来了这么大变化。如果说和上一段成功的经历相比有什么区别，除去他大了几岁以外似乎也不再有了

只有一件事被他经常性多少有几分蓄意地遗忘，他再也不去街头乱晃了

他想起这件事并不比坐骨神经痛发作来的更有什么必然性，起因是他某一天下午接到别人的电话，说请他去对那个车坏了的不幸的人施以援手。于是他完成任务以后莫名其妙地在米兰市中心迷了路，干脆把车停在路边重温一下米兰城的格局。然后阴差阳错地找到了当年常去的酒吧，对比下来在这里遇见因扎吉甚至不像是意外

“你怎么一个人？”舍甫琴科回忆了一下他现任叫什么名字，但没能想起来

“不行吗？”因扎吉波澜不惊的神情让舍甫琴科很难相信他不是蓄谋已久，尽管这显然不太可能。舍甫琴科还注意到他面前的鸡尾酒，他怀疑因扎吉是否真的已经闲到了专门跑过来喝酒精饮料的程度

他决定叫一杯龙舌兰，伦敦的时光，无论如何，让他的酒量得到了很大的提升，也许他进的球还没有球队聚会上被阿布和队友们灌的酒多

在时而没有舍甫琴科时而没有因扎吉的情况下米兰以一个尚可的战绩结束了那个赛季。休赛期的事情还是要简单许多，因扎吉和舍甫琴科都没有离开米兰。他们见面还算频繁，大多数情况下都会找些人迹罕至的地方，偶尔在野球场转一转，有时会被认出来，被邀请上场玩一玩。为了不要过于影响游戏平衡舍甫琴科通常会去守门，而因扎吉向来不做这样的打算。不过他的热情一般只会维持十多分钟，然后就拉着守门守得不亦乐乎的舍甫琴科回到场边喝着雪碧指点江山

赛季开始之后事情自然没有这么轻松，但对因扎吉来说一切仍然正常，他和舍甫琴科之间一如既往的自然而暖昧，不过随着时间推移多少有些变本加厉的意思。直到这时暖昧才渐渐地在场上表现出来，而且几乎总是半是意外的。进球一如既往的密集，进球以后习以为常地跳到对方身上，轻薄的球衣几乎没有掩盖触感的作用，何况舍甫琴科时不时地连这聊胜于无的遮掩也嫌赘余。因扎吉在这种情况下把握机会的能力并不比球场上差太多，手指蹭过锁骨，或是耳语时嘴唇擦到耳垂，偶然间手臂环在彼此腰间，小动作并不比赛场上更多。相比于看台上主队进球就来一个深情长吻的情侣这自然不算什么，于是也没有人会怀疑什么

也许总会有的吧“有人觉得反常怎么办？”舍甫琴科曾经问过他

“那就觉得吧”因扎吉显得满不在乎，也许他是真的满不在乎“那就让他们写同人去吧”

更衣室里的情况更复杂，也许是更简单一些。他们心照不宣地留到最后，后来不知从哪一天开始他们的手指含义不明地钩在一起，同其他许多莫名其妙的习惯一样这一直持续到舍甫琴科离开米兰为止。如果没有特别的安排一般是因扎吉先离开。一般意义上说他是个相当忙碌的人，只不过对很多事情他的记忆力算不上好，相当明显的体现是他不记得更衣室里是否有任何控制之外的事情发生，大约漫长的一个赛季里总该有那么一两次

那个赛季的米兰一路顺风，自然当时人们几乎忘记了因扎吉和舍甫琴科不兼容的说法。人们都为他们的友谊感到高兴，似乎这只是场上的默契再自然不过的延伸。因扎吉相信自己就算真的在进球之后露骨地亲吻舍甫琴科，人们也只会为之疯狂

事实上，他常有这样的冲动

舍甫琴科回去以后多少有点头晕，也许阿布的伏特加效果并没那么好，又也许这更应该归咎于米兰和伦敦气候上的差异

事实上他当然知道原因，伦敦没有因扎吉

他不知道为什么因扎吉总能在他意料之外的时刻以他意料之外的方式给他更甚于烈酒的刺激，让他宿醉三日醒不过来。他也确乎把这样的昏沉状态带到了第二天的训练场上。因扎吉到是显得怡然自得，舍甫琴科知道球场总是能让他忘掉几乎一切事情

“Sheva”如果不是教练叫他的话他大约已经要忘记自己仍在内洛了“你今天魂不守舍的”

也许吧。舍甫琴科尴尬地笑了笑表示抱歉。不过他并不清楚究竟是否有人可以在前一天有人多少有些莫名其妙地向他请求在一起的情况下保持清醒和专注，尤其是考虑到他们的过去那样纠缠不清，不得不说这更是雪上加霜 

至于这桩破事的始作俑者，他正在一边和队友聊着天，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训练结束以后舍甫琴科逃也似的离开了内洛。在到家前的最后一个红绿灯路口他突然想到，至少就这一点的方式上这和上次还是略有不同

因扎吉对自己的那种冲动并不算十分介意。他只是依稀感觉到这场暖昧和他以前的露水情缘多少有些不同。也许他不那么稳操胜券，但是他没有太多时间考虑这个问题，至少在欧冠决赛之前大约只能放任一切自流了

去曼彻斯特的飞机上舍甫琴科问他踢欧冠决赛是什么样的感觉，他一时之间呆住不知道如何回答。很明显先前的经历并没有使他面对当下的状况来的更冷静一些。而且，因扎吉突然想到，今年的对手是皮耶罗和他的尤文图斯

赛前的几天拉练过得极快，他和舍甫琴科顺理成章地分在同一个房间，也许教练是认为晚上聊天也有助于增进场上默契。他们也确实常常聊相当久，一般会从比赛开始，不过话题局限于足球的时间一般不会太长。那几天他们自然而然地心无旁骛，足球难得的真正成为一切，除过他们几乎是无意识的闲扯不算。当天早上因扎吉醒的非常早，于是他下楼去，在空旷的训练场上一个人同并不存在的队友和想象中的对手周旋。他自顾自地跑位，假设自己接球，然后射门，看向虚拟的边裁，自然他不会示意越位。然后他在未知而明确的感觉指引下看见舍甫琴科正在房间的窗口上看着他，他们于是如此对视了许久，直到因扎吉先笑出来转身返回房间。释放了过剩的精力之后他打算再睡上一段时间

后来他醒来多少有一部分是因为舍甫琴科吻了他的嘴唇。虽然很轻。显然他睡得并不深

因扎吉反应很快，自然他并不打算让事情就这样过去

“回头”他的手臂悄无声息地缠上舍甫琴科的双肩，明目张胆地把手指探进舍甫琴科的衣领

“别闹”舍甫琴科看着镜子

因扎吉没有重复，他知道舍甫琴科很快就会投降，也许舍甫琴科本来就知道他的抵抗不会有什么效果

“等晚上踢完吧”舍甫琴科转过半边脸

“不会影响你名留青史的”因扎吉贴得更近了一些，眯成一线的眼里闪着猫一样的亮光

舍甫琴科在周末的比赛里给因扎吉送出了一次助攻，不过他知道这不会使老板更想把他留下。如果没有意外发生，他大概率要在赛季结束之后会乌克兰去准备退役。剩下的时间并不多了

他还没有给因扎吉回复，不过似乎也没有什么意义了。自然因扎吉不会重新来问他。也许这件事也就此不了了之了。舍甫琴科其实暗中松了口气，他知道自己已经不再有勇气和激情和因扎吉重演当年那段罗曼史了，虽然他也说不清自己是否多少有些渴望。他在几天里无数次试图重构因扎吉在他耳边重提旧事时他的感受，却发现根本就无从捉摸。也许本质上还是在切尔西的那段晦暗岁月里他无数次回想因扎吉离别的云淡风轻时消磨了他的信心，让他不敢再相信互相吸引的默契，或许只是不敢再相信因扎吉似有若无的浅笑

他记得几年前他还在米兰的时候有好事的媒体问因扎吉如果他离开米兰会最想和谁搭档，因扎吉看了他一眼，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回答说还是他，表情和等到他真的离开说到此为止的时候一模一样

当然是假的。舍甫琴科不知道是否应该笑笑。因扎吉会有新的前锋和他搭档，也许他可以不需要搭档踢单前锋。他总会过得很好

在那张广为人知的舍甫琴科和迪达的庆祝照片和更衣室的香槟狂欢中因扎吉没有出现，或者准确的说他并没有出现在核心位置。因扎吉自己很清楚，他的庆祝活动也许不会只有香槟和烤肉的奇怪组合那样简单

不用说，当他半夜牵着舍甫琴科的手离开已经一片狼藉的狂欢现场时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只不过难免有兴致正高的队友问他们去哪

“红灯区”因扎吉头也不回

“可别把Sheva带坏了”不知是谁说，除了一阵笑声没有其他反应

“放心吧”他们的身影于是悄无声息地溶进夜幕

半个赛季是相当短的一段时间。舍甫琴科在赛季最后一场结束以后猛然发现。他知道自己在米兰的一切可能性也都将要结束了

留在米兰的最后一夜发生了什么他记不太清了，他大约喝了不少，开始是同四五个老队友，到后来大约也只剩下了因扎吉一人。他不记得他们如何离开，只知道寂静的房间中的一片漆黑中，他清醒地意识到有些事物彻底死去了，像欧冠决赛的最后一粒点球一样无可挽回。他知道因扎吉也醒着，但是他们都已经没有更多言语的必要和能力了

他们都已经过了过于容易被激情左右意志的年龄了。也许可以说他们都成熟了

“我以为你只是玩玩的呢”没头没尾的，舍甫琴科突然说了一句几秒钟的沉默

“我本来也这么觉得”半点缥缈的笑意消散在空气中

然后就不再有声音了。舍甫琴科突然想到，自己还不曾问过因扎吉换了的电话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