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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吃好喝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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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邀请赛决赛前夕，冯宪君又要选手配合拍一支影片上传到国家队的短片频道。

此前拍摄的十多支影片获得了粉丝的喜爱，并吸引了不少新粉丝，在不影响赛程的情况下完美达到了冯主席的预期。

于是此次在决赛正式开始前，冯宪君又想到了一个自以为绝妙的点子来让选手营业，内容也很简单，在总决赛前和自己的父母打个电话，又不能让他们知道这段对话会被拍摄，还原最真实自然的亲子关系，一扫游戏宅都叛逆的刻板印象。

方锐立刻急了：“完了，我妈最爱乱说话。”

“那打个你爸呗，多大点事儿。”

楚云秀难得好心安慰。

“我爸更爱乱说话。”方锐深沉叹气，欲语还休地看向叶修。

叶修狐疑：“看我干嘛，你跟叔叔阿姨说我坏话了？”

“瞎说什么呢。”方锐嘿嘿一笑，“叫爸妈。”

“我看你是想死。”黄少天嫌弃地啐他一口。

“关你什么事，我们兴欣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外人不要插嘴。”

闹嚷间，叶修架好了设备：“来，按大小号，喻文州先来。”

喻文州就很听话，完全不让人操心：“好的，领队。”

电话很快接通，那边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州州啊，有什么事啊？”

“没什么事。”喻文州和他妈互相social了几句，然后道，“明天就决赛了，我有点紧张。”——一听就特别虚假。

“是吗，你不要紧张，妈妈相信你可以的。”

一番你来我往的母慈子孝之后，喻文州妈妈忽然道：“你是不是在录什么节目啊？”

孙翔瞪大眼睛，小小声问旁边的唐昊：“她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唐昊皱眉：“不知道啊。”

“不愧是能生下喻文州的女士。”方锐悄咪咪和叶修咬耳朵，“以后谁嫁给喻文州，谁遭殃，婆媳关系肯定很难处理。”

喻文州能听到方锐在那边逼逼赖赖，他冷不丁冒出一句：“妈，其实还有件事。”

“什么事呀？”

“我有喜欢的人了。”

“哦~~~~”

妈妈还没说话，楚云秀和苏沐橙开始起哄了，叶修摸了摸脸，不在状态道：“看我干嘛？”

“这样子啊，州州喜欢就好，不管是男是女，你喜欢的就带回来，妈妈都喜欢。”

一些心知肚明的人：“……”这位母亲好可怕，总感觉她知道了些什么，又感觉她这话是故意说给某人听的。

果不其然，等喻文州挂了电话，某人拍了拍他的肩膀：“阿姨很开明嘛。”

“是啊。”喻文州若有似无地看了眼方锐，又意有所指地看向叶修，眼神温柔，“所以不用担心婆媳关系”

叶修：“啊？哦。我本来就不担心啊。”

王杰希的父亲是个很爽朗的北方人，几乎句句儿化音，和王杰希的对话简单利落，就是最后来了句：“我那个姓叶的，很漂亮的儿媳妇呢，你什么时候给我带回来看看。”

叶修：“这段是不是不能播，王杰希听说女友粉很多的。”

楚云秀：“……这段的确不能播，但原因应该不是这个。”

职业选手们的爸妈都和他们本人一样性格迥异，就像周泽楷他爸和他一样惜字如金，两人用方言进行了简短的寒暄，诸如“切了伐”、“浪伐”、“困额好伐”……之类的，就挂了电话。而黄少天他妈只关心这里的饭好不好吃，就像孙翔他妈只关心他有没有惹祸。

“我又不是三岁。”孙翔简直羞耻，觉得自己在叶修面前颜面尽失，虽然本来就没什么颜面。

“你个瓜娃子知不知道三岁看到老？”孙翔他妈丝毫不给他面子，“哦对了，你妹正好在，它有事跟你说。”

下一秒，就听一个元气的女声在那儿大呼小叫：“表哥，我问你要的叶神签名你拿到了吗，要写么么哒的那种！”

“……”

此时的空气安静而尴尬。

而孙翔快被表妹气死。

就像他刚知道表妹居然是叶修的粉丝时简直气到无语，这和认贼作父有什么区别？

更何况，居然要他问叶修要签名，还要么么哒，这他妈要他怎么开口？

孙翔挂了电话后，梗着脖子不回头，就听叶修带着笑意的声音道：“你怎么不跟我说啊。”

“……”

孙翔咬牙切齿，不肯出声。

“嗯？”

叶修故意走两步绕到他身边，把脸凑到他面前，“么么哒？”

孙翔：“……”

妈的，这人勾引我。

孙翔愤恨地想道。

等到所有人都打完电话，叶修觉得收集够了素材，刚准备关机器，楚云秀拉住他：“诶等等，你还没打呢。”

“我？”叶修纳闷，“我又不是选手。”

“拜托，你不是选手，但你可是我队精神象征，赶紧给我打一个。”

楚云秀强制把叶修摁在原地，“你以为这段时间你占的版面还少吗，灵魂人物？”

叶修无奈，只能掏出手机。

摁键前迟疑了一秒，虽然很短暂，但还是被某些人捕捉到，这种迟疑从未曾在叶修身上出现过。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对面传来的男声不知为何，即使隔着万里重洋，也仍是不怒自威：“喂？什么事？”

“咳。”叶修垂下眼帘，“没什么，明天就决赛了。跟你说一声。”

“嗯。”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好样的，你干得不错。”

王杰希第一次在叶修的脸上见到这样似是愣住的表情，他看到叶修难得孩子气地撇了撇嘴：“谢谢你啊。”

此时远在C国的叶父捏着手机，另一只手无意识地在书桌上敲打。

这句话，其实他早就想对叶修说了。

就像之前将叶修赶去国家队，也并非只是为了为国争光四字。

在不久之前的那一个晚上，叶秋忽然对他说，这可能是我哥最后一场比赛，你确定不要看看吗。

于是他在抗拒了很久后还是打开了电视，看到了已是强弩之末的兴欣，看到了他许久未见的儿子的脸，出现在战斗场景的下方。

不久后，他看到他的儿子只身一人，一腔孤勇，一往无前地对上了人数占了绝对优势的对手。他看不懂游戏，却不知为何从这画面中回想起了很久以前，曾看到过的征战场面。

当胜利降临之时，叶修站在万千光辉之中，镜头扫过台下一张张为他哭泣或尖叫的脸，他们有的很年轻，有的已经不太年轻了，但他们都在喊着同一个名字，眼中含着同样热烈的光。

那一刻，固执了一辈子的叶父忽然觉得，如果叶修的理想，能让这么多人为他呐喊，能让这么多人的眼睛在看着他的时候闪闪发亮，那他的理想，或许真的是了不起的理想，足以照亮这么多人。

*

明年再见！！

• 剑网3 迟驻×顾锋同人

• 短篇HE 已完结

• 含R向内容，请谨慎观看

• 有原创角色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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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以为这双眼不会再有睁开的一天了。直到眼前黑暗褪去，迟驻躺在床上，看到了与普通人家无甚不同的木制房顶。这光景对他来讲太过不可思议，仿佛此前发生过的一切不过一场春秋大梦。

但迟驻比谁都清楚那不可能是梦。他第一反应是自己被月泉淮的人寻到带了回去，可若是这样，他不可能如此安稳地醒来。这么说来，便只能是……

他挣扎着试图撑起身子，窗边一个人影察觉到动静，拉上帘子便朝床边走来。迟驻看清了她的脸，张了张口，却只发出嘶哑的气音。

白某一边将桌边的茶水递过来，一边将他扶起，让他能靠在墙上，“可算是醒了，”她明白迟驻想问什么，却做出个制止的手势：“先把药吃了，想问什么我都告诉你。”

迟驻皱眉吞下大把药丸，喝干茶水，虽然嗓音依然沙哑，但总算能说出话：“是他求你救我？”他并未言明是谁，二人却都心知肚明。白某摇摇头道：“不是顾家那小子。是他新结识的那个江湖客……哎呀就是那个，你们见过的。”这答案着实出乎迟驻的意料，刚要追问，白某却直接打断了他：“别问我他为什么救你，我已收取报酬，其余一概不管。这里便是那人的宅子，你若想知道，自去问他。”她不愿多讲，迟驻便只好点点头，又问了几个今夕何夕的问题之后，便陷入沉默。

范阳夜变之日，他拼死救出顾锋，不久便伤重不治。听白某说，那之后她问顾锋，：“你何不求我救他？。”那人只道：“……他一向不喜别人为他做主。”白某摇头，正要就此离去，突然听得有人唤了声：“白姐姐！”循声望去，却是那沉默了许久的江湖侠客，鼓起勇气看着她道：“我求你，救救他。”不止顾锋，她一时也有些惊讶。顾锋半晌回神，急忙说道：“你何必如此？”那侠客哼了一声道：“我的决定，与你何干？反正你我原非好友。”顾锋听出他言外之意，是在报复他那句“我亦无好友”，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刚要接着发话，却被白某打断，“你这小子倒是有趣，要我救他，你且愿付什么报酬？”她道。侠客不答，反手掐了个诀，召出盏灯来，见白某眼睛一亮，他才开口道：“一直没有说明，其实我亦是名方士，只不过跟前辈还差得远。只需白姐姐告诉我方法，其余我自己便可完成，不必折您阳寿。至于报酬……左右江湖儿女两袖清风，我这条命尚且有些用处，其余随您要什么。”白某当即应下，顾锋欲再劝，却是没有用了。

其后便是，侠客取他心头血，在白某指点下亲去魂墟寻灵。此事强求不得，全凭缘分，所幸那江湖人运气不错，到底是让他找到了。剩了些心头血，顾锋向她求得一幅图，欲携其往龙泉府寻他前尘往事。魂魄虽叫侠客找了回来，迟驻一身伤病却一时好不了。侠客以救人救到底为由，托白某将迟驻带回自己的宅子，看护至他苏醒，自己随顾锋去龙泉府了。

如今数日过去，顾锋回吴钩台复命，侠客孤身赶回，即将于今日抵达。而迟驻也终于醒来，“那我的职责就到此为止了，”白某道，“余下都是你们的事情，且就此别过。”她最后深深看了迟驻一眼，转眼消失在门口，只留下悠悠一句有缘再见。

房间里于是只剩下迟驻一个人。外面时而有管家洒扫的声音，大概是被嘱咐了不要随意进来，一直也见不到人影。

迟驻是记得那个人的，每次见到顾锋时，他身边总会跟着那个人，想记不住都难。年纪轻轻的侠客，生得一副好相貌，年少风流、鲜衣怒马——总归是这样的人，才有资格与顾锋站在一起。迟驻想不出来，他有什么理由非要救自己。

正想得出神，门外传来勒马的声音，接着是管家欣喜的一声：“我从未见过有如此潇洒的进门姿势，不愧是你！”这动静定是主人回来了。果不其然，院内一阵喧哗后，有人径直推门进来，迟驻抬起头，正对上侠客一双明亮的招子。

他还未开口，侠客却突然露出个惊恐的表情，反手合上了门。迟驻一时无言，过了片刻才见门又轻轻打开，侠客小心翼翼走进来道：“你、你醒了？对不起啊，你范阳夜变那日打人实在太疼了，我心有余悸，一时没忍住……”

迟驻看他这样子，突然有些好笑：“你这么怕我，为什么还要救我？”侠客眼神飘忽，解释道：“你就当我侠者仁心吧……你不必介怀，白前辈念我同为方士，并未收取我太多报酬，只让我以后得闲时帮她跑跑腿，没什么大不了的。”迟驻对这番说辞半信半疑，但侠客既然不愿多说，他便也不再多问了。左右这人刚才还好好地在院子里种花，想来确是无甚大事。

他想问顾锋的事，但一想到自己那夜说的话，又觉得问不出口。所幸侠客看出他心中所想，按照厌夜的嘱托，带伤赶路、病重于途、回阁领罚，他全数隐去，主动开口道：“厌夜没什么大事，他与我在龙泉府分别，先回阁内汇报任务去了。等他得了闲，会来看你的。”迟驻点点头，抬眼看看小侠客，满眼都是“你怎么还不走”，侠客好像还有些话想说，却终究咽了下去，道了声告辞便退出去了。

于是室内重又恢复了安静，迟驻躺在床上，盯着头顶横梁。他本一心求死，虽为人所救，终究心如枯木，不过徒增痛苦。顾锋既去了龙泉府，想必前尘往事，他已全数知晓。亲眼看到阿迟已非昔日的阿迟，不知他会作何感想。总归应该见上一面，迟驻想，见上一面，然后……然后如何，便再议吧。

他是这么想，但自那以后已过月余，顾锋竟是一次没来过。虽说他也不是那么想见面，但凌雪阁的任务，真就那么多，让人一月抽不出一点空闲？又或是，他想起某次顾锋所说“只作未识”，或许是他看过那些暗无天日的过去，便不愿再见他了。

细微的铁器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这声音与近几日所常见的，铁锹的声音不同，更像是精铁长刀。他与侠客各自仇家都不少，若有人寻到此地倒也实属正常。迟驻自觉身体已好个七八，便拿起刀悄悄出门。

却有人动作比他更快，迟驻走过去时，正赶上地上躺了一片，还剩下一个苟延残喘，有气无力地放狠话：“你！我做鬼也不放过你……”侠客背对迟驻，一招结果了那最后一人，恹恹道：“要找我偿命之人多了去了，你这种恶魂还排不到前面。”他收了兵器回过头来，却突然看到了迟驻。侠客一愣，“你怎么出来了？，哎呀，不好意思啊，你是不是看不得这个？我马上叫人收拾，茸茸快过来干活了！”

迟驻有些意外，意外到呕吐感都迟了几分到来。侠客将他赶回房休息，自己与那小管家一起收拾残局。这些天来，到底是住了人家的宅子，迟驻免不得与那江湖客打交道。那小子平日皮的很，自己偶尔心情好呛他两句，也只见他瞪大眼睛嘟囔：“厌夜怎么没跟我讲过你是这种性格？”

迟驻不曾见过他如此嗜杀的模样，方才他转过身来时，虽调整得极快，却还是被迟驻捕捉到眼中一丝戾气。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恶魂轮不到，难不成排到前面都是些善魂？迟驻突然觉得，这个人与他平日所见很不一样。

入夜。迟驻同往常一般从噩梦中惊醒，心血来潮地推开门想在院子中走一走，却一眼看见侠客坐在亭中，身边放了坛酒，正于月下独酌。他鬼使神差地走过去，在侠客身边坐下。侠客见来人是他，面上只惊讶了一瞬，便笑了笑，顺手又摸出个杯子递过来。

两人闷声喝了半坛，面上都有了些薄红，侠客才开口道：“白天那些人，是我仇家。”见迟驻点点头，也不答话，他便自言自语起来：“你是不是在想，我这种人，看起来潇洒快活，其实竟也有遗憾、也有仇家？哈哈——你不知道，我游历江湖数年，虽常行善举，却也作恶多端。我刃下白骨无数，亦不乏忠良之血。”

迟驻其实什么都没有在想，也不是很感兴趣。只是有些好奇白日之事，觉得听听也无妨。谁知侠客下一句就说到了他一直在意的事情。“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救你？”侠客见他认真了些，满意地一笑，“我帮人查过一个案子。查的是个官员，据说为人光风霁月，可为士子表率。却于洛阳失守后不久，投靠了狼牙军，以权谋利、残害忠良、卖友求荣，做尽了坏事。”侠客又为自己斟了杯酒，一口饮尽，接着道：“当时证据确凿，又有他昔日学生出面指认，甚至请愿将他尽快定罪。而我将状书呈上时，他亦连声称是，认得痛快，便就此定刑。”迟驻没有插话，任由他陷入经年回忆中，“那官员有一红颜知己，得了消息，却仍信他非不忠不良之辈，要托人劫法场。我察觉到事有蹊跷，也一同前往。行刑当日，我等已将官兵击退，却听得他说自己已是必死之心，让我们无需徒劳。那几人本就不是真心相救，听他这么说便果断离去，我一人孤木难支，亦只能就此作罢。

“后来，我机缘巧合从一小贼手中得他亲笔，方知是有人逼迫于他，他不得已做下丧尽天良之事，自知罪孽深重，待一切尘埃落定后，愿求一死。而我亲手呈上的所谓证据，不过他昔日学生伪造。

“那之后，我几次入魂墟欲寻他踪迹，终是一无所获。想必是已无执念，重入轮回了。他了无牵挂走的痛快，徒留我时常见故人入梦，不得解脱。我已后悔过一次，不想再后悔第二次。是以那日才求白前辈救你，不是为了你，原是为了圆我自己一桩憾事。”

迟驻听完，沉默片刻道：“是他一心求死，你原本无需自责。大可以放过自己。“侠客听了却摇摇头：“他没试过活下去会怎样，自然只求死。我于江湖沉浮数载，做错的事不只这一桩。第一次发觉自己杀错了人时，我亦十分惶恐，恨不能以死谢罪。

“我甚至已经走到崖边，却遇到一女子，求我去断崖上摘草药来救她的孩子，我便暂且搁下了轻生之事。孩子得救后，那女子涕泪横流地谢我，说若不是遇见我，孩子有什么好歹，她怕是也要一起去了。

“那时我突然惊觉，做过的错事已无法弥补，但如果我活下去还能救一人，这条命便仍有留着的意义。生死不过一念……许多人如此，不活下去试试，怎知自己还该不该活？我虽明白士子折节宁为玉碎，却更愿相信，活下去无论还债赎罪总有机会，死了便什么都没有了。”

迟驻只觉得这侠客今晚句句所言都是在诛他的心。他忽然心念一动想到些什么，不自觉便问出了口：“你是不是根本没有告诉顾锋我醒过来了？”侠客没想到他突然来这么一句，顿觉借酒壮的胆都散去一半，点点头承认了：“那时，厌夜选择顺从你的心愿，我强行留了你一命，却也不是要逼你活着。只是……方才也说过，我后悔过一次，不想再后悔第二次。倘若你还是执意求仁，我亦不会干涉。对我来说失败倒也无妨，只是不想还未尝试过便徒然放弃了。若是终究劝不回你，我便告诉厌夜生魂入体失败了，虽还是免不了期待落空，总好过欢喜后再余白茫茫一场。”

本是侠客自作主张，因此他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差不多是一个人在咕哝了，突然听得身边迟驻说了一句：“你告诉他吧。”侠客一时愣住，呆呆地抬起头来“啊”了一声，迟驻看得好笑，“我说，”他轻声重复了一遍：“我想见他。”

厌夜没长翅膀，自然没法瞬息之间赶到广陵邑来，况且他也确实无法擅离驻地。又是数日过去，迟驻轻轻敲了两下书房的门，听到里面人应了声，才推门进去。侠客正好读完一封长信，将它随意放在桌上。“我以为这么长的信，总归得写了些有用的东西，”他揉着眉心道：“没想到姬台首真能不带重复地骂了我五页纸。”

迟驻：……

“不过假总算是成功请下来了，”侠客转眼又眉飞色舞起来，“就是辛苦我那兄弟十三顶班。算上送信的时间，用不了多久，你就能见到他了。”

虽是迟驻主动开口说要见面，但当真听到快马嘶鸣声在门外响起时，他手心出了薄薄一层汗，竟是有些紧张。所谓近乡情怯，大抵如此。他推开门，正赶上那人将马拴好，循声望来。本来龙泉府初遇时，迟驻已经觉得，这个人同他记忆中相比瘦了不少——虽然他自己肯定也好不到哪去。如今仅仅数月未见，却是越发清减了。迟驻喉头滚了两下，一句“怎么瘦成这样”险些脱口而出。只是这是因了谁，他不必问也知道。

两人对视片刻，一时间竟无人说话。还是那侠客风风火火闯出来：“哎呀，厌夜你来啦？快坐快坐。”厌夜轻轻颔首，终于像是怕吵醒谁似的，低声唤了声“阿迟”，迟驻听得如鲠在喉，垂下眸子，半晌才应出一句：“嗯。”

侠客将厌夜迎进来，便叫上他的小管家忙去了。二人相对坐在桌前，面前摆着壶茶，竟也能像寻常好友一样寒暄两句。两口热茶下肚，迟驻才终于看到对面人的脸色好看了一些。他还是没能忍住，开口询问：“你身上伤可好了？脸色这样差。”顾锋闻言僵了僵，道：“无大碍了，不必担心。”迟驻原先只当他旧伤未好，加上心力交瘁，看他这反映却似乎是另有隐情，正欲再问，却被顾锋打断了。“阿迟，”他说，“范阳夜变后，我上龙泉府打听你昔年之事……我都知道了。”

此话一出，迟驻却心上一松，只觉得那屠刀总算是落下了。顾锋见他不答，起身从自己寥寥的行李中找出一个盒子，放在桌上。那盒子十分眼熟，迟驻清楚地知道，里面是他亲手放进去的弃身。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去，又怕被烫伤一般收回来。“顾锋，你既已知道当年之事，“他说道，”应当明白，我早没有资格拿它了。”

迟驻虽答应那侠客，愿意活下去试试，却终究没法轻易原谅自己。忽然，他收回的右手被人轻轻拉起。迟驻一惊，抬头望去，那人却不看他，只低垂着眼盯着这只骨节变形的手。“我原本想啊，既然你认为活着痛苦，便不再强求了。但见到有人那样努力想要留你一命，又觉得就这样放弃了，实在是不能甘心，因此才求白姐姐卜你当年之事。

“我看到了，却有些后悔，悔的是当年没能随你一起北上，即使改变不了什么，同你一起承受也是好的。”顾锋抬头与他对视，迟驻看到那双眼里盈盈盛着自己支离破碎的模样。“所幸……所幸得贵人相助，此前无力相伴，此后却可同行。你若觉得自己有罪，便将那罪孽也分我一半，如此我俩便一样了，你若配不上弃身，我也同样配不上。总归小时候不都是这样的么，你我谁要受罚，另一个便也不能独善其身。”他说着想起旧事，突然笑起来，眼眉弯出个漂亮的弧度，“况且我知道，那些事并非你本意。你不必急着否认，我可是都知道了。你说多少屁话，骗得了别人，却一次也骗不了我。”

迟驻不知道自己现在露出了一幅可怜至极的表情，像是被抢了糖果的小孩子，明明委屈，偏强撑着不愿承认。

手上的温度突然消失了。顾锋松开他的右手，起身绕过桌子，消弭了二人之间最后的距离，将他拥进怀里。迟驻紧贴着他的胸膛，听到了许久未听过的心跳声。

“我的阿迟，当看遍长安之花，揽遍九州之月。即便世间枉负，亦不坠青云之志。在我心中，没有人比他更配拿起这把弃身。”顾锋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与许久之前一样的温热。“从前如此，今后亦是。”

迟驻伸出手，慢慢回抱住他。“锋哥，”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无法抑制地颤抖着，“我说谎了，我不是……我不想做那些的，我不愿意的，”一直埋藏的委屈终于浮出水面，他在这个阔别数年的怀抱里哽咽起来，“你别对我失望，别不要我……”

他曾经说尽了恶语，好让顾锋觉得自己半点不像阿迟。这样便能让他对自己失望，觉得他已不是阿迟，而只是个丧尽天良的恶人。那么自己死时，他就不会太难过。可他没想到，或是不敢想，这人阅尽他一切暗无天日的过去后，仍待他一如往常。这反倒让他害怕了，怕那些故意吐出的恶语平白伤了那人的心，怕自己好不容易抓住的火光被自己的懦弱亲手推远。

顾锋轻拍着他的脊背，摇着头说：“是我要求你留下才是，怎会不要你。今后我俩在一起……再不会分开了。”

等到吃饭时，两人自然而然坐在一起。侠客坐在他们对面，拿着筷子，却也不动菜，眼神毫不掩饰地在两人之间来回转。迟驻瞥了他一眼，毫不客气地夹起一筷子鸡丁放到厌夜碗里：“锋哥多吃些，你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

那侠客顿时一脸恍然大悟，而后终于安心了般一把放下筷子：“我还有事先走了，你们慢慢吃！”说罢不等厌夜挽留，便蹑云逐月冲出门去没了踪影。

厌夜：……

二人吃过饭，顾锋起身要收拾桌子，被迟驻一把按住：“你脸色不好，先去休息吧。”见他不愿去，迟驻露出个笑意来：“怎么，锋哥是觉得我没了一只手，便是废人了？”顾锋连忙否认，见拗不过他，只好先回房坐着。

顾锋本就是重病初愈，又回吴钩台领了责罚，虽处罚他的人有意下手轻了些，但他未等伤好全便快马加鞭赶来扬州，此时确实是累极了。以至于迟驻收拾完东西走进房间，却看他坐在桌前，一手支着头，竟就这么睡着了。

迟驻放轻脚步走过去，弯下腰看他安静的眉睫。许是人大抵如此，得不到时觉得是奢望，得到了却又觉得根本不够。他看着顾锋不设防的睡颜，心底某处又开始蠢蠢欲动。

他喜欢锋哥，不是对兄弟的喜欢。早已忘了是什么时候意识到的，有所察觉时，二人却已经年未见。月泉宗太冷，待得久了便连感情都一同冻结。此时那冻土有了融化的迹象，底下的种子钻的人发痒。迟驻看了半天，终于没忍住凑过去，亲了那薄唇一口。

这样便足够了。迟驻笑自己到底懦弱，直起身来，却看到顾锋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眼底一片清明，丝毫看不出来刚才还睡着。迟驻顿时觉得自己头皮发麻，脸上很快烧起来，口齿不清道：“锋、锋哥？你什么时候……？”

顾锋犹豫了一下，回答道：“我睡得浅，你过来时就醒了……你方才，是在做什么？”迟驻咽了口唾沫，脑子里编好了许多说辞，却突然都不想用。他想赌这一把，心一横便说了实话：“对不起，锋哥，是我……我喜欢你，很久以前便喜欢你，方才见你睡着，一时没忍住，才轻薄了你，对不起……”

他眼神飘忽，嗫嚅许久，直到顾锋站起来，按着他后脑吻了下去。两人分开后，迟驻还觉得脑中一片空白，呆呆地看着顾锋同样红着一张脸调整呼吸，而后那人带着几分笑意与无奈的声音响起：“这不叫轻薄，阿迟。这是两情相悦，情难自禁。“

迟驻觉得自己眼眶又在发热了。他将人抱进怀里紧紧搂住，彼此震天的心跳声重合在一起。他被天意反复折磨了许多年，此刻却突然觉得，上天终究待他不薄。

两人为命运所困，挣扎数年，此时终于得偿所愿，一时没人有空去关心还开着的门。直到迟驻捧起心上人的脸，欲再亲热一番时，侠客扬着一封信径直闯进来：“厌夜，姬台首给你寄了……信……“厌夜循声望去，见他面无表情立在门口：”……我帮你回，你们继续。”说罢一手合上了门。迟驻觉得此景莫名熟悉，回头与顾锋对视，二人皆哭笑不得。

姬别情虽嘴上不饶人，到底关心厌夜的身体，特意写信来询问。虽然这信没加凌雪阁印记，显然是封私信，不会触及什么机密，侠士却也不能真就拆开看了。数日后姬台首收到回信，同他上次寄去的整整五页不同，纸上干干净净只写了一行字：

“有情人终成眷属，跑腿的亲眼目睹。”

                                       ——侠客某

姬别情：？

除却侠客看到他们就跑之外，之后的日子，同以前仿佛无甚不同。厌夜的假期原本只有三日，侠客和十三拿他的伤病做借口，又求来两日，终究还是很快便过去了。此时已至第四日晚，明天一早，厌夜就得赶回驻地。侠客的宅子虽大，除去主屋，却只剩一间厢房。侠客自己占了主屋，又特意从仓库里翻出额外两张床，用屏风隔开，让他们两人住在一起。

（评论有蓝色串串）

迟驻确实舍不得锋哥，却更不能拦着人不让回去。次日送行时，故意摆出一副不甚痛快的表情，惹得顾锋伸手捏住他的脸，摆出个笑容来。“难过什么呢，”他说，“等我报备好了，便接你来和我一起住，只怕你到时候要嫌弃我住的寒酸了。”

他怎么会嫌弃。只要能同锋哥一起，那便是好去处。一旁的侠客重重咳了一声，换来迟驻一个白眼。厌夜却笑了笑，同他道：“我与阿迟此番最应感激的人，便是少侠。此次来的仓促，未能早做准备，下次必定好好谢过少侠。”他说得诚恳，倒让侠客有些不好意思，“哎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道谢就不必了，我倒希望你们以后能常来看我呢……”全然不记得自己刚才还在催人快走。

再多话语终以道别结尾。杀手戴上他的斗笠，纵马离去。迟驻望着他背影，一时怅然若失。呆呆地走回屋子里，才发现桌子上摆着个眼熟的盒子。他愣了一下，将盒子打开，弃身锋芒依旧不减当年。犹豫半晌，他终是伸手拿起弃身，这才发现上面还挂了个坠子。

迟驻托起剑坠，缓缓念出其上刻字：“人间可留。”

他于是一笑，道声罢了。平冤传剑，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