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煜马上哭给你看
赵匡胤曾命李煜当众作诗,并不带有轻辱意味,还自以为是地夸了那么一两句。
在他看来,众目睽睽之下展示才华,那非但不是坏事,而是一种褒扬,更别说还带有其他想法了。
赵匡胤的想法很简单,仅是想给外人看看,这曾经的南唐国主,如今的违命侯,是如此……如此……
赵匡胤肚里墨掺了过量的水,搜肠刮肚形容不出来,只知有了好宝贝不能藏着掖着,得大方呈现。
他推己及人,想当然以为李煜也应当为此高兴,不曾想李煜做完诗后,躲避着他的目光,沉默饮酒,一句话也不肯说了。
行事这般消极,事后自然是被赵匡胤单独留了下来。
赵匡胤还纳闷:“本是幸事,怎如此闷闷不乐?”
李煜伏在地上,头却仰着:“臣身体不适,故而……...
赵匡胤曾命李煜当众作诗,并不带有轻辱意味,还自以为是地夸了那么一两句。
在他看来,众目睽睽之下展示才华,那非但不是坏事,而是一种褒扬,更别说还带有其他想法了。
赵匡胤的想法很简单,仅是想给外人看看,这曾经的南唐国主,如今的违命侯,是如此……如此……
赵匡胤肚里墨掺了过量的水,搜肠刮肚形容不出来,只知有了好宝贝不能藏着掖着,得大方呈现。
他推己及人,想当然以为李煜也应当为此高兴,不曾想李煜做完诗后,躲避着他的目光,沉默饮酒,一句话也不肯说了。
行事这般消极,事后自然是被赵匡胤单独留了下来。
赵匡胤还纳闷:“本是幸事,怎如此闷闷不乐?”
李煜伏在地上,头却仰着:“臣身体不适,故而……”
赵匡胤戳穿道:“你这是在怪我要你作诗了。”
李煜抿了唇,闭口不答。
“真是奇怪。”赵匡胤道:“你们这些文人不都喜欢在人多的地方作诗,赢得满堂喝彩吗,我顾念你文采出众,特地遂了你的愿,你却做出这番样子。”
在赵匡胤说话的时候,脑内出现了一道声音。
那声音不辨男女年龄,听上去极怪,语气平板,听着却像是在嘲讽,唯有赵匡胤能听见。
“你住口吧。”那声音道:“李煜马上哭给你看。”
赵匡胤不信,他以为这李煜比之常人虽是多了几分忧怨愁绪塞在肺腑中,但好歹为一国之君,面对他这个名义上的敌人,即使装也要装出一副铮铮铁骨来……
赵匡胤的畅想没能从一而终,他看见那个始终仰望着他的降主眼眶一红,随即两行清泪就滚了下来。
美人落泪,惹人怜惜,赵匡胤就这么看着,忽而觉得又该递一方帕子过去,叫他擦擦眼泪也好。
然而赵匡胤浑身摸遍,莫说精美绣帕了,连最简单的布巾也没有,李煜哭得越发厉害,双目通红,却又不出声,只管淌泪。
赵匡胤心烦意乱,道:“你别哭了。”
他武人出身,声音自丹田发出,颇有威慑力,本是想安慰,说出口就像极了呵斥。
李煜浑身一震,似乎是被吓住了,他念及赵匡胤的话,不敢再叫人看见,于是低下头,但眼泪跟管不住似的,直往下掉,在地板上砸出一个个小水花,汹涌尤甚。
赵匡胤缓缓皱起了眉,因为李煜紧接着开始用袖子胡乱擦着脸,起初动作急切,慢慢地就缓下来了,最后只是拿袖子捂着脸,身体逐渐弓起,肩膀轻轻颤动。
他还在哭。
赵匡胤看他颤抖的模样,漫无目的地想:坏了,还是个泪失禁体质。
如今他是不信也得信了,李煜真会哭给他看。
后来赵匡胤常听见这个不知从何而来的声音提醒他,预警单一,只会提前说李煜又要哭了。长此以往,赵匡胤也发现,这违命侯心思敏感脆弱,说两句重话就要掉眼泪,不让他饮酒也要掉眼泪,住在和南唐建筑风格一致的府邸中思念故土了还会掉眼泪。
赵匡胤都怕是这人酒喝多了才这么能哭。
赵匡胤是真担心他哭瞎了眼睛,久而久之也慢慢摸索出一些诀窍来,自觉把一些不该说的话在说出口前咽回了肚子里。
李煜在他面前哭的次数也减少了些,但哭这件事赵匡胤无法完全杜绝,有时候还没说话,李煜看见他就开始哭,赵匡胤又不能找块布把自己遮起来。
再后来,赵匡胤就没瞧见李煜哭了,确切来说,人死了是什么都看不到也听不到的,无法看到李煜哭的模样,不知道这个一向安静的人听见他的死讯会不会恸哭出声。
赵匡胤无从知晓,这是属于李煜的秘密,他探寻不到的秘密。
名士自九泉之井到忘川,前尘过往未被消除,赵匡胤偶尔也好奇,李煜在他死后如何如何。三世楼的典籍四处翻阅,李煜有没有为他哭泣这种小事不曾被记载,上头只写李煜在他死后不久也故去了。
后人杜撰李煜的死法,各式各样,说他病死的,坠楼的,毒死的……死因众说纷纭,像是个不解的迷题,赵匡胤知道他死了,却不知是怎么死,为何而死的。
这个曾经在他眼里以泪水鲜活的生命,变成了三世楼典籍里冰冷的名字。
赵匡胤抚过那两个字,冥冥中觉得李煜应该来到忘川,除了忘川他去不了别的地方。
之后当真如他所想所思,李煜在几个寒暑后姗姗来迟,同他闹了许久别扭,又是不理人,又是直言推拒。赵匡胤花了很长的时间才将将把关系修复好一点。
在他以为时机成熟后,赵匡胤状似随意实则内心极其忐忑地提出了邀约。
我家梧桐长这么好,你来不来?
从前李煜想也不想就拒绝了,这番却是细细思索许久,才勉强应了下来。
赵匡胤不善于说谎,他说长得好,梧桐就不可能细瘦支离叶片枯败。李煜用掌心贴合树干,微微仰起头,他总是能站在很远的地方一眼就看到赵匡胤家里的梧桐树,但离得这样近,亲手触摸还是第一次。
风来得太过及时,茂密的树叶娑娑作响,有几片脱离树枝盘旋而下。
“我刚种的时候,它还是很小的小树苗,前两年它害了场病,差点没救活,后来请了好些人来看,用了不少东西,才救回来。”赵匡胤道。
李煜问:“你为何对它如此耗费心力?”
“我想你可能会来,来了就可能会看到它,要是它死了,我这么多年的不白费功夫了。”
话刚落下,那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李煜马上哭给你看。”
这声音已经许多年没听见,乍一听竟还有些怀念。赵匡胤心头一跳,他这是又说错什么了?明明已经小心再小心,每句话都字字斟酌,怎么还是戳中了李煜的伤心事?
他死得早,也没人帮他更新李煜的违禁词啊?
他心有余悸,惴惴对上李煜的眼睛——果然红了一圈,眼底已有盈盈水光。
赵匡胤急忙问:“怎么哭了?”
李煜眼角滑下一滴泪水,他制止了赵匡胤要触碰到他脸颊的手,轻声道:“起风了,眼睛被吹得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