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长生殿 [四]
四、无定君心
夜阑人静,庙中香客早已散去,只有不知何处的滴漏声响,回荡在空寂的殿宇间。敖丙站在石桥边,望着水中的倒影出神,方才的照面称不上愉快,故人相逢,反倒针锋相对,自相识至今,还从未见过哪吒有如此敌意。
错愕只是一刹,眨眼间哪吒便竖起重重防御,半句解释也不肯听。然而只是那一刹,敖丙在哪吒的目光中分辨出了痛苦与委屈,混在怒火里熊熊燃烧。
太乙真人斜靠在旁,摩挲着拂尘的手柄,唉声叹气:“你看,我没有骗你,他现在就这副痴狂样子,说什么都不信。”
“这都是因为我,”敖丙回过神来,轻叹一声,思忖半晌,忽然开口道,“师伯,我要去看看那根龙筋。”
太乙吓了一跳,“你说啥子?”
敖丙皱起眉,神...
四、无定君心
夜阑人静,庙中香客早已散去,只有不知何处的滴漏声响,回荡在空寂的殿宇间。敖丙站在石桥边,望着水中的倒影出神,方才的照面称不上愉快,故人相逢,反倒针锋相对,自相识至今,还从未见过哪吒有如此敌意。
错愕只是一刹,眨眼间哪吒便竖起重重防御,半句解释也不肯听。然而只是那一刹,敖丙在哪吒的目光中分辨出了痛苦与委屈,混在怒火里熊熊燃烧。
太乙真人斜靠在旁,摩挲着拂尘的手柄,唉声叹气:“你看,我没有骗你,他现在就这副痴狂样子,说什么都不信。”
“这都是因为我,”敖丙回过神来,轻叹一声,思忖半晌,忽然开口道,“师伯,我要去看看那根龙筋。”
太乙吓了一跳,“你说啥子?”
敖丙皱起眉,神情坚毅:“倘若连我也看不见那根龙筋,便是有妖异趁此作乱,才叫哪吒误入魔障。”他见太乙犹疑不决,“既然此事因我而起,我绝无袖手旁观的道理,”他站稳立定,双手抱拳,“还请师伯成全。”
“这……”太乙犹豫,他倒不是觉得敖丙异想天开,如今若要破局,似乎也没有别的法子,只是他实在拿不准哪吒的反应,若是魔性暴起,好不容易修缮完毕的李府,恐怕又要被拆掉大半。拆府事小,声名是大,若是不小心传开,姜子牙收拾不住局面,那就要再闹到天尊面前了。
“师伯!”
“嗳哟,你别急噻,”太乙轻轻拍了拍敖丙的胳膊,“忘了你师父咋说的,你要是冲动,那就是火上浇油,于事无补,”他清了清喉咙,喃喃自语道,“不得行,必须得把哪吒支开才好——”他嘀嘀咕咕,左思右想,来来回回走了几圈,忽然脑中灵光一闪,猛地双手对敲,“我想到啦!”
敖丙惊喜,“什么办法?”
太乙挥挥拂尘,“莫慌,我同师弟先商量一哈。”
“哪吒!”
吱呀一声,窗户被一颗圆滚滚的脑袋顶开,吐出刺目的阳光,照亮了昏暗的房间,瘫在榻上打盹的哪吒支开左眼,逆着光,只见申小豹手忙脚乱地钻进来,跃下窗棂,眨眼间幻化成小童,“我给你带好消息来了!”
哪吒慢悠悠地爬起来,“什么好消息?”
“我跟爹打听到黑芝的下落了!”
果不其然,哪吒顿时来了精神,双眼放光,“在哪里?!”
申小豹按住他的膝盖,“先别急嘛,你听我说,”他绕着圈,煞有介事地学着父亲说话,“我爹向飞禽走兽打听了个遍,说黑芝的产地传说有二,一是瑶光得陵山,二是恒山之阴。那个什么得陵山,大家只是听说,并没有谁真正去过,”他看哪吒火急火燎,又连忙道,“而恒山,已经有好几百年都不见灵芝出现了。”
哪吒却没有灰心,“恒山无妨,我自会去找那儿的土地公问个清楚,他要是不肯说,我就自己翻它一翻,”他攥起拳头,“至于那个什么瑶光得陵山,想尽办法我也给它挖出来。”
申小豹咬着手指,小心翼翼地问:“那、那我们要去多久啊?”
哪吒瞥他一眼,笑了笑,“你不用跟着,我自己去就行。”
“不嘛——”申小豹咧开嘴,立刻扑上去,拽着哪吒的腰带不肯松手,“求求你了,你也带我去,不去找得陵山,去、去去恒山也好,”他努力眨巴着水汪汪的双眼,努力显得诚恳,“好不好,至少带我去恒山,哪吒,求你了——”
哪吒抱着胳膊,眯起眼,“你怎么突然敢跟我撒娇了?”
申小豹吓了一跳,险些以为自己被看穿,只要硬着头皮胡乱编,“因为我从小就很喜欢跟哥撒娇啊,”他低下头,装作不好意思,扭捏地说,“可是哥早早去修仙了,我也没什么机会——你、你会带我去吧?”
哪吒盯着他看了又看,末了无可奈何地点头,“好吧。”
说罢,他回过身,张开手,低低念了声咒,只见一道金光自他掌中弹开,向四面八方伸展,缓缓吞没了房间,又骤然束成一颗星,啪地消失了。
申小豹好奇地问:“哪吒,这是什么?”
哪吒轻哼一声,道:“这屋子里有比我命还贵重的东西。方才那道金令与我通感,谁要是靠近,我立刻就会知道。”
申小豹听了,暗叫不妙,忽然抱着肚子哎哟喊起来,“哪吒,我出门前忘、忘——”他可怜兮兮地说,“你能不能先让我去上个茅厕?”
“小屁孩屎尿多,”哪吒挥挥手,不耐烦地说,“出了西院门左转。”
申小豹讷讷,低声道:“我知道路的。”
“还不快去!”
跨出门,匆匆跑到静僻处,申小豹见四下无人,轻轻吹了口哨,可左等右等,也不见平时给自己传信的灰鸽子来,正跺脚着急,忽然见李府的下人过来倒马桶,连忙上前,“大叔,你能不能替我传个信?”他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找信物,比划来去,最后只能拔了撮豹毛,“过些日子,我大哥要来府上做客,你把这个交给他,就说‘别去’。”
“请问你大哥是?”
还没来得及开口,隔墙忽然传来哪吒的催促:“喂,再拖不带你去了!”
申小豹吓了一跳,生怕方才的话被哪吒听去,更怕他忽然闯进来将自己拎走,连忙张开扯开嗓子道:“就来!”随后又压低声音,抓住仆役的胳膊道,“千万记得,跟他说‘别去!’记得啊!”说罢,轻盈递翻过院墙,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仆役错愕地看着豹尾掠过眼前,愣愣地说:“可、可是俺今天才来李府当差啊。”
“恒山此去,若是哪吒自己,大概不过半天,”太乙真人自信地挥挥拂尘,“若是带上申小豹,就能拖个至少一天还多,”他凑到敖丙耳边道,“趁他不在,咱们来李府做客,你就顺便看看那龙筋。”
敖丙抿了抿嘴,迟疑道:“那李大人夫妇可会介意?”
“都这个节骨眼喽,还介意啥子介意,”太乙一摇手,“你也来过许多回了,哪吒会把重要的东西放哪儿,你比我清楚噻。”
两人正在说话间,忽然从半路冒出个仆役,模样面生,向来是新招入府中的杂役,只见他放下扫把,恭恭敬敬地问:“敢问两位可是府上今日邀请的贵客?”
“是,”太乙奇怪地看他,“有什么事?”
只见仆役在怀里来回摸索半天,最后掏出两三跟细毛,“那日我去倒马桶,有位小哥请小的带话,说自己的大哥改日要来府上做客,请小的务必转达,”他直起身子,愣了愣,“好像是说‘别’,咦,别什么来着?”
这一瞧便是申小豹留信,太乙捻了捻手指,这调虎离山之计本是他与申公豹撮合而成,托申小豹引哪吒离府,事成自然有回应,想来是告诉申公豹两人已经动身。他挥了挥手,“我晓得了。”
然而敖丙却十分谨慎,追问道:“他说别什么?”
“别去。”
“是噻,叫师弟别来,”太乙抻抻衣襟,“所以今日是我携你登门。”他扭头见敖丙尚有犹豫,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放心,计划都对得上,我们不要浪费时间,要是哪吒早回来,那就麻烦大啰。”
李靖夫妇二人为哪吒近来日夜烦忧,一筹莫展,早闻太乙的主意,自然是痛快答应。为省时间,免去了宴请的累赘,只是奉上茶点,简单商议了片刻,殷夫人便起身,要与敖丙引路。
“不必劳烦夫人,我知道怎么走。”
“并非是怕你迷路,”直到出了厢房十余步,殷夫人才缓缓开口,“而是我有话要说,他爹固执要强,不准我讲来给你听,可是——”她往前快走几步,似是不愿叫敖丙瞧见她的愁容,只听她长叹一声,轻声道:“知子莫若母,吒儿如今这般情状,旁人不懂,我却知道。”
“他因魔丸之故,自小性情乖僻,为此吃尽苦头,上面虽有两位哥哥,却远在天边,并无多少手足之乐。除父母师父之外,只有你肯与他亲近,又几度舍身相救,自然与别人不同,”她回头对敖丙一笑,又别过脸去,“在西岐行军之时,他闲下来也没少念叨你,时常记挂,又不肯同旁人吐露,我做母亲的,都一一看在眼里。”
“元始天尊叫你让出灵珠,他当然不肯,只是没想到天劫来得如此之快,那日他眼见你神裂魂飞,就只剩下那一根龙筋,吒儿心中什么滋味,可想而知。”殷夫人站在门前,望着紧缩的大门,似是想起什么,忍不住苦笑一声,“刚回来那几日,吒儿闭门不出,不吃不喝,再见到我,双眼都直了——不瞒你说,我与他父亲,皆看不见那根龙筋,可我见他受如此折磨,又怎么可能不信?”
她抬手抹去眼泪,转身看向敖丙,微微一笑,“若不是你在他心中非比寻常,又怎会执念极深?此话是我偏心,请你不要见怪,”她顿了顿,无可奈何道,“所以今日请你前来,也是万不得已。”
“不必行礼,”敖丙连忙上前扶住殷夫人,眉心一蹙,“请夫人相信,我待哪吒,与他待我并无不同。”
此时并非陈情表白的时候,话便打住了。敖丙绕过殷夫人,走上台阶,凝神屏气,在房门前站定,用灵力一探,猛地睁开眼,“不妙,”他连忙扭过头,“夫人快离远些!哪吒在此下了——”
话没说完,只见房门骤然吐出火光,数尺烈焰张牙舞爪,猛地向敖丙扑来,他急忙挥手冻住,“夫人,快叫真人来!”
喷涌的炎火却并未消歇,反而更加汹涌地撞开冰幕,霎时满地水雾腾起,敖丙不得不闪开,跃上半空,双掌排开几丈坚冰,将哪吒的房屋隔开,免得祸及两旁。好不容易止住势头,敖丙还没来得及喘息,就听到身后隐隐有铿鸣之声,破空而来。
他将将闪过身,就见一柄金枪擦着发梢掠过,在院子里扎开一道深坑。
“我就奇怪申老头子怎么忽然好心告诉我这事——”只听云端一声怒喝,哪吒已经唤回火尖枪,抡了半圈,又指向敖丙鼻尖,“原来就是给你打掩护!”
相比上一回见面,哪吒周身的魔气更炽,敖丙皱了皱眉,招手擒住刺来的火尖枪,将它牢牢冻住,“等等!”
“少废话,别以为小爷不知道你要放什么狗屁!”火尖枪破开寒冰,混天绫从敖丙身后蹿出,将他结结实实地捆在半空中。哪吒飞身到他面前停下,不屑道,“你倒是很有本事,骗得天上地下都信了。可惜,”他死死扼住敖丙的喉咙,“你骗不了我。”
敖丙坦然答道:“我没有骗你。”
哪吒大怒,“你说了不算!”
敖丙任由他捆着,并不挣脱,“你若是不信,就叫我看看龙筋。”
不提龙筋倒好,一提反倒叫哪吒彻底发起狂来,“你也配看!”他嘴角抽搐,歪了歪头,灰白的眼翳渐起,蒙住了眼珠,手腕越发用力,将敖丙的脸捏得发紫,“我看我先收拾了你——”
敖丙知道眼下徒然辩解,只会令近乎入魔的哪吒更怒,浑身寒气乍升,将混天绫冻住,再炸得稀碎,冲他膝上猛踢一脚,蹬开些许距离,“哪吒!”他抡锤一挡,“你凭什么说我不是敖丙?”
哪吒根本不听:“我宰了你!”
眼见火尖枪再次向自己冲来,敖丙抬手,不顾烈焰焚烧,一把攥住枪尖,抵在自己心口。
哪吒一愣,没想到他会主动上前送命,定住枪,气冲冲地说:“怎么,以为我不敢杀你?”
敖丙迎视着他的双眼,情势危急,自己却不能先乱了方寸,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缓缓道:“你要是杀了我,敖丙就回不来了!”
这一招倒叫哪吒收住了,他忿忿道:“你说什么?”
“先让我看龙筋,”敖丙道,“我就告诉你。”
“还敢跟我提条件,想死是不是,”哪吒喘着粗气,“说不说!”
敖丙见他如此暴怒,却并未再用力,便知道自己已经踩住了哪吒的命门,反而越发淡定,“我说了,你要是杀了我,纵然你穷尽力气护住那龙筋,你那‘敖丙’也回不来,”看着哪吒脸上掠过一抹痛楚,敖丙心中黯然,面上却并无波澜,好声商议道,“你先放了我,我保证只看一眼就好。”
“你看了有什么用?”
其实此趟只需要确认除了哪吒之外,是否还有人能看见龙筋,并没有什么用,也没什么理由,敖丙一时之间无话,只好随口编纂道:“我看了,便知道自己究竟是真是假。”
哪吒轻蔑地瞪着他,冷笑一声:“不用看,你当然是假的。”
“那你又如何知道我不是真的,就凭那根龙筋?”敖丙反笑道,“你就不怕那是邪魔幻象——”眼见哪吒无话可说,又不肯松手,这番争辩实在无用,敖丙轻叹一声,自己论理已在上风,便不忍再相逼,他看着哪吒,只好拿出从前哄人的口吻,“你就让我看一眼,好不好?”
哪吒起手收枪,挥手拿回混天绫,“可以。”他唇边兀地浮起笑,邪气又冷酷,“不过,我有个条件。”
—T.B.C—
[花流] 云开 (3)
第三章 篮球?咖啡!
樱木花道在第二个二十分钟时出场,教练组用他和仙道彰换下了福田吉兆和流川枫。位置交换时流川转过头来递给他一个眼神,有些晦明不清。
什么嘛,明明是全宇宙最好懂的笨蛋狐狸,怎么就要露出这种眼神?
他们身高差不多,在肩膀堪堪擦过肩膀时,流川开口道,“不许输。”
“那是当然!”樱木花道自信满满,“本天才不但要赢了那个家伙,还要赢了你这只笨狐狸呢。喂,他厉害还是你厉害?”
流川:“……”
“哦,你天下第一是吧?”樱木花道笑道,“嘿嘿,不许做梦。”
“啰嗦。”
即便花形在全力牵制,也不得不说在目前的赛场上篮下依然是森重宽的天地。“樱木,...
第三章 篮球?咖啡!
樱木花道在第二个二十分钟时出场,教练组用他和仙道彰换下了福田吉兆和流川枫。位置交换时流川转过头来递给他一个眼神,有些晦明不清。
什么嘛,明明是全宇宙最好懂的笨蛋狐狸,怎么就要露出这种眼神?
他们身高差不多,在肩膀堪堪擦过肩膀时,流川开口道,“不许输。”
“那是当然!”樱木花道自信满满,“本天才不但要赢了那个家伙,还要赢了你这只笨狐狸呢。喂,他厉害还是你厉害?”
流川:“……”
“哦,你天下第一是吧?”樱木花道笑道,“嘿嘿,不许做梦。”
“啰嗦。”
即便花形在全力牵制,也不得不说在目前的赛场上篮下依然是森重宽的天地。“樱木,”正式上场前仙道彰叫住樱木花道,“不要在力量上跟他硬拼,你的优势在空中,知道的吧?”
“当然,还用你说!”樱木花道双手插袋,露出一个很臭屁的笑容,“不过有一点说错了,本天才无所不能。”
场上的比分已经被爱知反超,换人最主要的目的是追分,有的时候并不需要过度的思考,樱木花道用他天才的大脑将事情简单化——他只需要拿到篮板,然后把球传给牧绅一或者仙道彰就好了吧?
每每这个时候他便会开始佩服宫城良田,组织传球的确是十分难掌握的能力,在此之前,他只需要用最简单的方式得分。
“来了!”
经过了一天半的比赛,手感渐渐回笼,樱木花道从容地跳起来在比自己高半个头的森重宽头顶盖了个火锅——那家伙的力气太大了,落地时掌心都要发麻。
“接好了,中年人!”
牧绅一抢在诸星大之前拿到球,全力奔跑,进入内线后将球权转移给仙道彰。
“他很有智慧,”田岗教练坐在观战席点头,“对面队伍里稀缺的球员,我们场上有两位。”
话音刚落,仙道彰一个晃身转到侧位,从包夹的缝隙里高抛得分。
樱木花道把这套行云流水的动作看进眼里,竟不知为什么换成了流川枫的身形。如果是狐狸来做这样的投篮动作的话,可能要更漂亮一些吧。
……去他的漂亮。
球又回传到这一端,他夺下篮板后回身一个下意识的背传,球直接给到外线的神宗一郎,一记漂亮的三分球应声落网。
恍惚间樱木花道听到掌声,“是给我的吗?”他心想,背部依然有隐约的束缚感阵阵袭来,但已经不足挂齿,他仰起脸笑了笑,正对上森重宽一个读不出什么感情的目光,但能够看得出来那道目光中并无恶意。
“意外。”森重宽说。
樱木花道抬了抬嘴角,他喜欢这个称呼,听上去又厉害又气派,于是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没头没尾地跟森重宽道了个谢。
森重宽:“……”
好吧,他夺到了球权,轻轻一个起跳,球便被狠狠地扣在篮网里。扣篮对他来说从来都非一件难事,但他知道自己顶天立地,而对面的那个红头发的家伙会飞。
哨声响起时篮球尚在樱木花道手上,他在最后一个拼抢中还没来得及出手,也没能抽出半缕目光去看倒计时,但在队友的欢呼声中,他知道他们胜利了——计分板上赫然显示着102-99,原来他们已经拿下了这么多分数了。
“大家辛苦了,”打满了四十分钟的牧绅一十分冷静,他看了看变化的对阵表,“早一些时候秋田战胜了茨城,成为我们下一场的对手。”
队伍中一片哀嚎,湘北的大家想起八月三日的那场精疲力竭的比赛,显然看上去心有余悸。
“你们一定会上场,”牧的眼神在这些红衣服的家伙们身上逡巡,“作为神奈川唯一一支在全国赛中和山王交手并且取得胜利的团队,湘北在这一轮一定是教练的重点关注对象。”
“……的确。”新上任的小队长宫城良田应道,“也许我和牧桑可以交换一些和深津一成对位的经验。”
牧绅一笑了笑,“深津显然更不擅长对付宫城君这样的后卫呢,相对来说,倒是我对他构不成太大的威胁。”
宫城良田眉毛打结,“我那也是意外,好吧?”
清田信长朗声笑道,“你们全队都是意外!”
“……才没有。”沉默的角落里,流川枫小声说道。他站在樱木花道身前,在球场灯光下遮出一块阴影来,樱木花道对狐狸突如其来的认真哑然失笑,“喂,这个称呼听起来难道不像是个天才吗?”
“只有你这个白痴才会这么觉得。”流川枫瘪瘪嘴,低头打开自己的运动水瓶喝水,“晚上稍微做一点理疗吧,合宿所的一层有红外灯。”
“本天才才没有……喂!”
樱木花道随着流川枫手指的力道而大叫,好吧,果然在场上时后背的紧绷感不是空穴来风,可怎么就又让这该死的狐狸抓了个正着?
“你明天一定会上场,难道想在场上丢人现眼吗?”
“烦死了臭狐狸!”樱木花道反手打在流川手背,“还不用你提醒!”
翌日与秋田对垒,以山王工高为主力的队伍带着新的经验和必胜的决心站在他们对面。这是一场注定要赌上全部筹码的比赛,每个人都竭尽全力,比起两个月前的那场比赛,神奈川拥有了更加丰厚的候补基础,每个人都是彼此的后盾。
但这场比赛最终以秋田的胜利告终,酣畅淋漓的对战,个位数的分差,没有人觉得遗憾。神奈川代表队捧起了国体篮球项目第二名的赏状,亦是获得了近年来最高的名次。乘坐高速巴士回去的一路上,队员们累到睡得横七竖八,梦得摇摇晃晃,不堪入目。
月底便是喜闻乐见的学园祭。湘北篮球部在夏秋两次大赛中成果斐然,意料之中地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我们一定要在投票中拿到第一名!”宫城队长信心十足,“团队和单项都要争取拿到第一名,展示我们篮球部的风采——这样明年纳新的时候就会有更多有潜力的的新生来报名吧……”
“良田说得对。”彩子撑开扇子,“学园祭的表现对社团来说还是十分重要的,我们篮球部需要花大量的时间训练,因此分不出太多的空闲来排练节目。”
她说完,递了个眼神给赤木晴子,晴子会意道,“那么我们只能偷个懒,办一些不用太耗费时间精力的项目喽!”
三井举起手,“我先排除舞台剧,没人抽得出时间背台词吧?”
“嗯!!”流川肯定地点了点头。
樱木花道笑道,“小三和狐狸逊毙了,如果是本天才的话,自然是排练训练两不误——喂狐狸你能不能别用那种看智障的眼神看我?”
“因为你就是一个智障,国文三十分能背得下什么剧?”
“……”
“好啦好啦,”彩子瞧了瞧折扇,“我和晴子已经跟良田商量好,填报了女仆执事咖啡厅,大家只要抽出一点点时间来帮忙做一下场布,饮品交由我们准备就好啦!”
一想到温柔美丽的晴子小姐穿着女仆装端上咖啡甜点,樱木花道嘴角便扯上了天。流川不轻不重地冲着他肩膀给上一拳,“有点出息!”
“嘿嘿,”樱木花道挠了挠头,“彩子小姐兵贵神速,本天才同意了,嘿嘿……”
宫城良田眉毛打结,和彩子对视一眼,有些不太忍心宣布接下来的话了。
“说吧,”彩子笑道,“我和晴子都很期待哦。”
“好吧,”宫城清清嗓子,“众所周知呢,女仆执事咖啡厅在学园祭上是个很常见的项目,我们要想取得更好的成绩,就要做出一些更加吸引人的改变——”
“这次的角色将由我们在场的八个人出演,辛苦老大和木暮前辈,在你们退部之前最后一次了,”宫城坦荡地朝赤木和木暮轻轻鞠了一躬,“我们将通过抽签决定自己当日将扮演执事还是女仆。”
晴子从背后捧出早就做好的签筒,笑盈盈地摆在中间的圆桌上。
“大家请。”
抽签结果很遂一部分人的心意,比如晴子和彩子如愿以偿地抽到执事装,理所当然地要成为整个湘南海岸最英气的女执事,木暮和流川也毫无惊喜地抽到执事,彩子笑道,“那么一定会有很多女孩子为小流川而来哦。”
“阿彩,你愿意跟我换一下吗……”刚刚还饶有兴致地宣布抽签结果的宫城良田此刻脸色发白,“我觉得我可能不太适合穿裙子吧!”
半天没开口的赤木刚宪脸上黑线蔓延,“难道你觉得我适合?!”
“老大……”
“好啦哥哥,”晴子拍了拍赤木的肩膀,“偶尔突破一下自我也不错,对不对?”
樱木花道倒是显得乐在其中,“晴子小姐说得对呀大猩猩——高中生活都要结束了诶,是该给你这个优等生留下一点与众不同的回忆……啊啊啊……”
赤木刚宪一掌重重地拍在他的红脑瓜上,羞耻感顺着力道抒发出去,他也就这样接受了,至于三井,本想挣扎着反对,发现此时此刻竟然没一个人再有异议,只好硬着头皮同意。
“分组通过游戏决定,”彩子清清嗓子,扬起手上崭新的黑色眼罩,“闭上眼睛碰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当天的搭档哦。”
樱木花道自告奋勇地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他担心晴子小姐很快就要被该死的狐狸选走了。眼睛被蒙上之后才反应过来他们都是执事,执事是不能够选择执事的。
算了,都已经进行到这儿了,只能硬着头皮上。他向前一步,试探中好像碰到柔软的脸颊——
“すみません!”一定是碰到了彩子前辈或者是晴子小姐,那种又滑又软的皮肤,肯定属于女孩子。
樱木一边乱七八糟地道歉,一边往下扯自己的眼罩,看见彩子搂着晴子靠着墙角笑成一团。
“恭喜樱木同学哦,”晴子的笑容绽着,“和流川同学一组的话,一定能在投票中获得很好的名次呢!”
“什么??????”
樱木花道大惊失色,抬起头看见流川枫站在离自己最近的地方,抬起手用护腕蹭脸。他的火“噌”地窜起来,脑内嗡嗡作响,“怎么哪里都是你这个笨狐狸?”
“我也并不想遭遇一个猴子搭档。”
流川别过脸,不要再看他了。樱木气鼓鼓地回到座位上后知后觉地开始脸红,碰到狐狸脸颊的触感让他想起夏天在疗养院时对方一不小心睡到把脸砸在自己手心里。
那时自己惊叫着弹开。该死,狐狸这像钢板一样硬邦邦的讨厌家伙,脸颊竟然这样柔软吗?
分组很快定下,没有任何意外——赤木兄妹,宫城和彩子,剩下的木暮和三井自动成为一组。樱木看着宫城,羡慕之情溢于言表,“良亲,你是怎么做到的啊啊啊……”
宫城良田十分骄傲,“我记得阿彩洗发水的味道。”
“……”樱木花道沉默了,他甘拜下风,好吧,和笨狐狸被分到一组是他的命运。下次一定要弄清楚晴子小姐的洗发水!
篮球部的项目在学园祭第二天的上午开放,在此之前,其他社团已经搞出了千奇百怪的活动来吸引目光,宫城良田系着自己那身量身定做的女仆装的丝带,不禁心里打鼓——可恶,但不得不说他好像被花道那家伙传染了,竟生出一种可疑的期待和兴奋。
安田、桑田他们和无所事事的樱木军团一早就来到咖啡店后厨帮忙,樱木军团的几个家伙做起事来竟然有鼻子有眼,让人不禁觉得他们好像擅长做好学生之外的一切。
“不愧是流川君呢,”在更衣室门外晴子遇见流川,她把头发别在耳后,显得智慧而干练,“我去找哥哥了,希望今天一切顺利哦!”
“……嗯。”流川枫穿着合身的燕尾服,有些拘谨地碰了碰自己糊满了发胶的头发——这是宫城良田干的,拍着胸脯跟他保证一定好看。
流川就在这个走道里等人,他昨天加练到很晚,没太睡醒,也就不太熟悉这里的流程,站在这里像一只迷路的猫。
“好狐狸不挡道!”樱木花道叉着腰大摇大摆地从更衣室晃出来,几大步走得根本不像个合格的女仆,倒像要当街打架。
“……”流川缓缓地开机,想了一下,靠着衣服的方便抬腿用膝盖踹了樱木花道一脚,“好好走路,要是输了全记在你头上。”
“哎呦。”樱木花道带着浓妆凑上前,饶有兴致地伸手扯了扯面前那张好看得人神共愤的脸,“你还会在乎这个呢?”
“彩子前辈说输了的组罚擦一个星期的场地,我不要。”
“那确实不能输。”樱木花道难得地很这只狐狸统一战线,他清了清嗓子,挺直腰背,把手轻轻搭在流川臂上,“走了。”
流川今天的确非常好看。他少有地露出了一点额头,眉毛和上眼睑轮廓清晰,彩子看见他的时候禁不住要伸手碰他被发胶涂得硬邦邦的头发,流川乖乖弯下腰给她摸了摸。
“狐狸手感差得很,”樱木花道龇牙咧嘴地说,“硬邦邦的。”
“去门口吧,”彩子勾勾嘴角,“我们的招财猫。”
两个一米九上下的家伙就这样被发配到了靠近橱窗的一列。天气很好,有暖融融的阳光打进透明橱窗里,映在樱木花道红色的头发上,他觉得自己头发镀了层金,十分气派,走起路来昂首挺胸。
“还很像模像样嘛,花道。”水户洋平通过送餐口把甜品传给他,“适应得很好?”
“哎呀,说过了我是天才,”樱木花道笑嘻嘻的,“自然在什么方面都要出众啦!嘿嘿……”
水户摇摇头,回身去取下一单的栗子糕。樱木花道走回桌前时便见到女孩子们凑成一桌,拿着一次性相机对落单的流川大拍特拍——什么嘛,这狐狸怎么这么招人?樱木气得三步并作两步把盘子端到桌上,闯进镜头挡掉了好几个闪光灯。
“很好吃的哦!”他声音还很元气,“今日特供的篮球蛋糕,欢迎品尝。”
女孩子们道了谢低头用餐,樱木花道反手就把流川枫拉走,“喂,笨狐狸,你都不知道躲一下的吗?就这么爱出风头?”
“你才爱出风头,混账,”流川说,“前辈叮嘱我服务态度一定要好。你看宫城前辈。”
樱木花道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只见宫城良田穿着女仆裙从善如流地在餐桌间穿梭,熟练地介绍篮球部为学园祭准备的各种甜品。
“那你好歹躲一下照相机嘛,”樱木鼓鼓嘴,“把你的狐狸魂偷光,本天才可救不了你哦。”
“不用你救。”流川接过彩子递过来的拉花咖啡,眨眨眼睛,重新切换成营业模式。他的话还是很少,但很乖,又很好看,像活在女孩子想象中的童话执事。
“我们把今天的单人票投给你哦,流川君。”用餐的女孩把餐票的副券投进挂着流川头像的透明盒子里,“之前一直听说流川君冷得像块冰,没想到还是很有礼貌嘛。”
“很有礼貌”的流川枫认真地点头道谢,十分意外地取悦了旁边一桌比他年级高的学姐。
“太可爱了,”她们感叹道,“小南,能不能努努力把他拐到我们地理社?”
“可惜了,据说是个球痴,”对面的学姐笑道,“不过确实很可爱呢。”
樱木花道气结,手上做了个练习过千百遍的花活——他把盘子里的甜品转了一圈,正正好好地落在桌前。
“这是我们今天的特供之一哦,”他竖起手指,“肉桂烤篮球!”
所谓“篮球”是只滋滋啦啦冒着油花的苹果,香气四溢。樱木花道得意地甩了甩自己的红色双马尾,“希望大家喜欢哦!”
“现在打篮球的男孩都这么可爱吗?”餐桌上的学姐捂着嘴笑作一团。
“那就要投票给本天才哦!”
“好啦——”
一两个个小时就这样一晃而过,第一次参加湘北学园祭的樱木花道已经适应了节奏。他开始离开自己原本负责的区域,驾轻就熟地在整个咖啡店里穿梭——包括但不限于从宫城良田的头顶接菜,在三井寿即将拿到一票时探着头做鬼脸骗票,以及仗着身高优势把女同学爱心赠送的猫耳发夹悄悄别在流川枫头顶。
间接造成了流川枫拿到更多票数,更生气了。
“晴子小姐——”趁着赤木刚宪休息的间隙,樱木花道抓住机会站到执事晴子的身边,“刚刚投票给本天才的学姐送的樱花挂件哦!”他把粉色的小东西拎到面前来晃了晃,“送给你!”
晴子很轻松地笑着接过,放进自己执事装的上衣口袋,“谢谢樱木君。”随即扬起笑脸转过身,“请问需要什么?”
声音悦耳动听,樱木花道的心要跟着化掉。“让我来!”他自告奋勇地帮晴子端菜,合作起来行云流水,这忙一帮,就自然而然地帮到了上午结束,到了快闪咖啡店关门结算的时间。
樱木花道放下最后一个盘子时才想起自己原来是跟狐狸同组的,隔着半个空荡荡的店铺望过去,他看见那只狐狸一个人站在靠近橱窗的那排桌子前收着餐盘。
算了,本天才是全世界最好的搭档。他大步流星地走过去,从背后接过流川手上的餐具。
“这些就交给本天才吧!笨蛋狐狸可以下班了!”
自己守着窗边干了半天的流川枫也不跟他客气,说走就走,转头回更衣室换衣服去了。
票数统计和公示任务被交给学园祭策划组,这意味着篮球部的各位将有时间继续在校园里参与下午的活动。樱木花道在更衣室最里面的一列对着镜子摘自己的假发,一回头吓了一跳——配合了半个上午的坏搭档狐狸正坐在靠墙的软椅上睡觉,燕尾服脱了一半,自己恶作剧别在他头发上的猫耳发夹掉了一只。
“笨蛋……”樱木花道嘟囔着,把自己拆下来的假发放好——这是三井前辈拜托他的朋友们租的,还要还回去呢。他一边解裙子带,一边走神看流川枫,直到听到更衣室的门一声巨响后落锁的声音。
他怔了一瞬,衣服都没来得及整理,冲到门口去的路上险些踩了裙摆,“喂!良亲!小三!本天才还在里面呢!”
被叫嚷声震动鼓膜的流川枫悠悠转醒,他揉了揉眼睛,站起来道,“乱喊乱叫什么?大白痴!”
TBC
【仙泽流】两全法-伍
泽北从小到大打架就没认输过,哪怕幼时在北场习武,因为过于嚣张,被几个大他五六岁的侍卫围着按在地上打,他也只是吐掉嘴里的血,抬着下颌睥睨着对方,趁机翻身再来。
可这一次,他却像被人点了穴位,在流川骑上去的一瞬间定住不动了。
流川亦是自小习武的人,遇到对手空档,岂有不趁虚而入的。当下攥紧他两只手腕,向前一扑,牢牢固定在席上,用上身的力量撑在泽北两侧。
“你输了。”
居上位的人得意地抬头,想好好报却一箭之仇。两人得鼻尖一擦而过,流川没在意,堪堪悬在泽北的上方。可当他低头看去,只见泽北一双杏眸正惊恐地望着他。
“干什么?”他粗了蹙眉。
“你能不能先下去……”清越...
泽北从小到大打架就没认输过,哪怕幼时在北场习武,因为过于嚣张,被几个大他五六岁的侍卫围着按在地上打,他也只是吐掉嘴里的血,抬着下颌睥睨着对方,趁机翻身再来。
可这一次,他却像被人点了穴位,在流川骑上去的一瞬间定住不动了。
流川亦是自小习武的人,遇到对手空档,岂有不趁虚而入的。当下攥紧他两只手腕,向前一扑,牢牢固定在席上,用上身的力量撑在泽北两侧。
“你输了。”
居上位的人得意地抬头,想好好报却一箭之仇。两人得鼻尖一擦而过,流川没在意,堪堪悬在泽北的上方。可当他低头看去,只见泽北一双杏眸正惊恐地望着他。
“干什么?”他粗了蹙眉。
“你能不能先下去……”清越的嗓音带着一丝奇怪的嘶哑。
“那你先说,是不是输了?”少帝非常执着,习惯性地努了努嘴,那本是他挑衅敌人时惯常的表情。
泽北蓦地向下一瞥,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微微翘起的红润的唇,那弧度如怨如诉,似乎在邀请,又像是拒绝,那柔软的温度贴得好近,唬得他忙闭上了眼不敢看。
“问你呢!”流川不耐烦,猛地推他,泽北也被带连着动了动。
这下子,即便是迟钝如流川,也感觉出了一丝诡异。泽北知道被他发现,难堪地侧过脸,下颌被脖颈拉出一根细细的弧度,染了红潮,像块上好的红玉髓。
流川滞了滞,震惊中竟忘了下去,只保持着姿势隔了半晌,才迟迟道:“怎么会这样?”
泽北不敢睁眼,声音也瓮瓮的:“太傅不是教过你么……这也不知道。”
“太傅教的是阴阳之道!”流川是听不得人家说他不行的,火气一下子上来,“你这算什么?”
泽北猛地一睁眼,竟怨怼地望着他:“这种事有时候是不分男女的!”
“有时候?什么时候?你把我当什么?”流川蓦地松了手,从席上缓缓站起, 低头冷冷看着他,“泽北,你差事干得不耐烦了,忘了自己是谁?”
泽北一愣,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两人默了许久,泽北才抬起一只胳膊压在眼上,唇角勉强勾一勾,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臣有罪,请少君责罚。”
高大的少年就这样颓然躺在地上,高高的束发散开,凌乱地纠结在地上。流川看到有一行泪从泽北挡住的眼角流下来,经过修眉入鬓,融入了湿润的黑发中,也浇灭了他心中莫名燃起的怒火。
这些年竟忘了,他原本是个爱哭的男孩子哩。面对强敌时,再怎么痛再怎么苦也绝不退后,只有在他面前,才会哭着说想家。
流川无声地动了动嘴,仿佛想说什么,外头忽然传来小黄门禀报的声音:“主君,公主来了。”
不等流川说话,泽北一个挺身从席上跃起,背过身去抹了把脸,覆上了面障:“自打失了蔺奇,臣为了替他的班,常常日夜轮值,方才是臣累糊涂了造次,还请主君饶臣这一次。”他说完便迈开长腿要走,突然想起什么,又停步道,“臣已重新调整了班次,速青他们可以顶上了。臣近来累得厉害,想歇一阵子,特此告假。少君有事,只吩咐速青便是。”
流川一惊,上前半步想拉住他,哪想到他先一步推了窗子一跃而出,很快便消融在夜色中。
人走了,方才自己失口伤人的话还在耳边。也难怪他伤心,自己与他从四岁便认识,何曾与他真的分过主仆尊卑。可是走远些也好,有些事,原是不该存在在这座宫城里的。
流川低头摸了摸鼻尖,重整了衣裳,回到案前坐好,方命人传容芷进来。
原以为跟仙道挑明成亲的对象,婚事就应当水到渠成了。流川已经做好准备,早朝时便要宣布容芷的身份。哪想到众臣才行了礼,他刚刚在明堂落座,仙道便行至阶下,说有要事,想请圣君明旨。
流川一凛,心中不祥预感丛生,低头望一望阶下的那人,只见他敛眉掖手老神在在,半丝看不出一点儿情绪。
座上不说话,帘后的幽后倒久违地出声了:“卿士为国操劳夙兴夜寐,有什么请求,不妨说来。”
仙道唱一声诺,抬头望向明堂之上的少帝,平平道:“臣与邱国公主情投意合,愿结为连理,共赴余生。请主君降旨成全。”
满堂哗然中,流川“嚯”地长身而起,高高地立在丹墀之上:“你说什么?”
仙道微微一笑,一字一顿:“臣已有廿五年纪,为国征战,至今未婚。今想求娶邱国公主,望主君成全。”
话音刚落,便有朝臣附和:“说来是呢,卿士这些年四处奔波劳碌,为国立下汗马功劳,府中却空无一人,真可谓是忠心可嘉啊!”“邱国公主乃诸侯嫡女,同卿士必定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啊!”
似乎谁也没有注意到少帝隐隐想要爆发的怒气,也无人想到要去问一问,怎么主君的亲事未定,做臣子的倒要捷足先登。
嘈杂声中,就连幽后的声音都含了笑意:“子彰多年来孑然一身,吾总是担心你无人照料,想替你做主,却总被你婉拒。今日你总算自己提出来,吾与君上也总是安心了……”
“不成。”
喜气洋洋的氛围里,突然有人说出这样肃杀的两个字,仿佛两枚钉子,一颗射向仙道的眉心,一颗射向他的心窝。
“哦,为什么?”
一片惊愕的倒抽气中,仙道掖着手,懒洋洋地抬眼问。
“……”
流川无言以对,他总不能告诉满朝文武,因为他要娶的就是这位邱国公主。就是因为他技不如人,城府不够,才在这场游戏里失了先机。他也不能当场控诉仙道,这奸臣是为了控制他,不让他和邱国联手,才因此横插一脚,半路截胡。什么情投意合,他根本不认识什么邱国公主。公主好好地养在濯颜殿里,这辈子见都没见过他!
这杀才!他是要断了自己和邱国的路!若是传出去,君臣为了一个诸侯公主,彼此起了嫌隙,且不说他即将被冠上昏庸无度的名号,容芷也要被人骂作祸水,即便是仙道撤手,也再也不堪为后了。
这一招真是妙。若不是算计在自己的头上,流川真要为他击节称赞了!
见他不说话,仙道不免有些好笑,此刻软了语气道:“臣知道了,主君是嫌臣抢了主君的风头?是臣鲁莽心急了,也是,主君的婚事未绝,臣怎敢轻言婚嫁呢?”顿了顿,愈发显得和蔼可亲起来,“这样吧,上回主君提起要议亲,尚未告知咱们是哪家的女公子。不妨这会子,也说了吧——臣都说了。”
大殿之上,静得几乎有些诡异。满朝文武都抻着脖子,看向明堂上傲然孑立的少年君主。
他的面孔雪白,目光如刀,朱红的衮服在阶上绽放,散布着骇人的冷气,说来也怪,那周身的凌厉竟叫人不敢直视。也唯有仙道,夷然立在阶下,仰着一张处事不惊的笑脸,同少帝静静对峙着。
谁也不敢说话,即便是帘后的幽后,也被那剑拔弩张的锋芒扫到。
流川的手掌在宽袂下张开又握紧,电光石火间,他想到了一个绝妙的险招。
“想要议亲的对象,便是卿士啊。”少帝缓缓从口中吐出冰冷的几个字来,“孤是心悦卿士。”
仙道只觉眼前忽起了一场大雾,心中铮然线断,理智轰然塌方。
【仙泽流】两全法-肆
“孤要成亲了。”
少帝一句轻飘飘的话压下来,满堂文武先是寂了一寂,而后却像沸了的鼎炸开。
“圣君何以突然出此言?是否有妖人蛊惑?”“圣君年纪尚幼,此刻议亲是否略早了些?”“圣君三思,女君人选向来是三公推举,不可儿戏啊!”
酸儒的声口尖利,莽将的嗓音粗狂,吵得座上的天子不悦地蹙紧了眉。
搞什么,男大当婚,他只是不能亲政,当个天子连娶媳妇儿的自由都无吗?
一室喧嚣中,只有一人遗世独立,站在大殿的中央,垂着两只手,颔首望着脚下,从明台上向下看,瞧不清表情。
不对劲。
流川心里下了这样的定论,他本以为仙道会立刻跳...
“孤要成亲了。”
少帝一句轻飘飘的话压下来,满堂文武先是寂了一寂,而后却像沸了的鼎炸开。
“圣君何以突然出此言?是否有妖人蛊惑?”“圣君年纪尚幼,此刻议亲是否略早了些?”“圣君三思,女君人选向来是三公推举,不可儿戏啊!”
酸儒的声口尖利,莽将的嗓音粗狂,吵得座上的天子不悦地蹙紧了眉。
搞什么,男大当婚,他只是不能亲政,当个天子连娶媳妇儿的自由都无吗?
一室喧嚣中,只有一人遗世独立,站在大殿的中央,垂着两只手,颔首望着脚下,从明台上向下看,瞧不清表情。
不对劲。
流川心里下了这样的定论,他本以为仙道会立刻跳出来反对,没想到此刻唯一缄默不言的却是他。
“ 仙道君,仙道君?”旁人见他默不作声,忙不迭来请求支援,只是唤了几声都不见回应。
如同从水中被人捞起,仙道将灵识从声海中拽出,迟迟“嗯”了一声,“怎么?”
“少帝年幼无知,拿婚姻国祚当胡闹,卿士理当劝之呀!”说话的是掌礼仪祭祀的太宗,一把胡子气得朝天翘。
“唔,”仙道忖了忖,向上拱手,“臣觉得甚好。”
莫说是满朝文武,便是流川也愣住了。
“卿士觉得很好?”他感到幽后在帘后不安地动了动,似乎想要说话。
仙道夷然不动,笑得四平八稳:“不是很好,是甚好。主君再过几个月便将成人,此刻议亲,届时两好并作一好,再合适不过。”顿了顿,似乎不经意又问,“只不知主君心中,可有女君人选了?”
“有一个。”流川回答得颇有些生硬,“但暂时不想告诉你们。”
少帝不肯说,卿士也不逼问,朝会自然不了了之。
然而隔天一早,流川刚刚练了剑回到濯颜殿。衣裳都不及换,黄门便来通报,说卿士在鹿苑等圣君。
他如今进出皇城已是自由行走了。不用挑时间,也不是求见,只在某地坐好了,派个黄门来知会,甚至自顾自地选定了会面的地点,半点儿没有身为人臣的自觉。
流川预感,仙道必定是为了立后之事来的。因此即便是不悦,他也不得不暂时稳住阵脚,探出敌人的底线来。
泽北今日不当值,否则必定又要出言不逊。然而皇城中的战争同战场上的全然不同,不是凭借一腔孤勇与一把利剑便能大获全胜,他要赢,他要不择手段的赢,任何人都不能阻拦他。
因是私下朝见,所以流川只换了燕居的常服,没传轿辇,负手沿着永巷慢慢地走。
他要等,就让他好好儿地等。
鹿苑离濯颜殿着实是不近,待到日上三竿,仙道才看见少帝迈着悠然自得的步伐,踏着满地的红枫向自己佯佯走来。
他穿一身月白色的深衣,腰间系一根玄色腰带,将一把纤细的腰身勾勒出惊人的弧度。走得近了,才发现下裳以银线细细地绣着疏朗的几根劲竹,阳光从枝丫间漏下来,反射出密密柔和的光晕。
五年不见,那个漂亮凌厉的小鬼已长成,隐隐有了人君的模样。
仙道将指尖藏在宽袂下,细细摩挲揉捻着,面上是一如既往的温厚笑意。
“主君晨吉。”他遥遥拱手一礼,下了台阶去迎。
流川见他迎上来,自己便停了脚步,待到他走到跟前儿,方一颔首:“舅舅雅兴,鹿苑里的鹿可好看?”
又是舅舅。
仙道万年不变的笑容一僵,但很快进行了表情管理:“好看,只是宫中雌鹿太多了些,臣私心里还是喜欢看雄鹿,长角铮铮,好不威风。”
流川一蹙眉:“若无雌鹿,如何繁衍?至于雄鹿,一头足矣。”
仙道不置可否,笑得一脸真诚:“其实雄鹿打架蛮好看的。主君可愿同臣一赏?”
流川忖了忖,摇头:“不想。”
仙道轻叹一口气,扶额道:“只当是臣恳求主君吧。”说着向前半步,在他耳旁三寸的位置吐息低叙,“此地讲话不安全,臣请主君去个宽敞中空之处,才不致隔墙有耳。”
他离得太近了,低沉的嗓音像一声叹息。流川耳根一麻,自卫一样退了半步,抬眼看他。
年轻的君主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狼,冷酷而戒备地迫视着猎物,似在掂量着对方的底线,又似在权衡着自己的胜算。
半晌,少帝点了点头,“带路。”
秋风如酿,拂过人的面颊,无端惹来醉意。
仙道领着流川上了箭塔。守卫都被屏退,他们登高而望,洛渊城尽数皆在眼中。
“舅舅预备在这儿弑君么?”流川冷笑一声。
唉,仙道苦笑:“能不能不要老叫我舅舅?幽后又不是主君生母。何况臣真要弑君,何必叫这么多人瞧见?”
话虽如此,其实只见他负手站在垛口旁,那百无聊赖的模样,便知他从来也不真的怕自己。
“继后也是后,后娘也是娘。”流川越发不耐烦起来,“你到底要说什么?”
把人大老远喊来,又装神弄鬼地走了这么远,知不知道我早饭还没吃呢?空腹练剑后不赶紧补充营养 ,是很掉肌肉的!此人今天要是说不出个门道,就把他从这儿推下去。
仙道的嘴巴张了又闭,半晌方低声问:“臣不过想问主君一句:你到底想娶哪家的女公子?”
虽然早知道他是为此事来的,却没想到是这样的情形。单看他那表情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是个朝三暮四的负心汉。不对劲,这人真的很不对劲!
流川抿了抿唇:“很要紧吗?”
“很要紧。”他向前走了半步。
“为什么?”
仙道深吸一口气:“……事关国祚,臣至少得确保对方的出身是否堪当女君吧?”
“堪当,她是诸侯嫡公主。”
“品行是否端方呢?”
“端方,孤见过了。”
“主君见过?!”仙道大吃一惊,万年不变的笑容裂了半边,“何时见过?是襄国公主?”
“不是。”
也对,襄王自己也不过廿三年纪,哪里来适龄公主。不是襄王,那么便只有……
“邱国公主。”
流川眉心一动,转过身去不发一言。
仙道缓缓点点头,咬牙道:“果然,好个极贵之女,好个凤凰!”
他这样几次三番追问,又出言讽刺,实在有失人臣本分。流川有些被激怒了,反客为主问:“舅舅想必有更合适的人选,让孤想想——灵国公主,可是?或者干脆不必成婚吧,一辈子当你仙道君的傀儡更好?”
仙道被噎了个倒栽,像是被人一击戳中了软肋,那张口结舌的模样着实不似朝堂上诡辩奸猾的卿相。
流川心中腹诽,呵,果真是被自己说中了心声。可笑这人也有口舌上占不得便宜的时候,今天这一仗简直赢得爽快!但可疑的是,这人竟莫名红透了一张脸,别是气糊涂了烧上头了吧?
“总之,孤心意已决,非邱国公主不娶。”少帝心情愉悦地振了振袖,难得比往日多说了两句,“舅舅即便有更合适的人选也晚了,公主如今已在濯颜殿中住了一个月之久。”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开枝散叶,刻不容缓——舅舅比孤年长得多,自然明白孤的难处。”
说完,也不顾那奸相黑得如锅底一般的脸色,悠然负手下了箭塔。
晚间泽北来换值,流川正端坐在案后写简竹。当下将事情简明扼要一说,叫他笑得不可开交。
“当真?那竖子真的一句话都说不出?”
“骗你干嘛?”
“真想看看他的表情,一定很痛快!”泽北大喇喇坐在流川身后,抻着脑袋去看他在写什么,“……温恭懋著,毓质名门……真够酸的!”说着啧啧几声缩回头去,一副嫌弃的表情。
流川停笔,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这是给你妹妹的册封词。”
泽北连连摆手:“别,什么妹妹,我不配。人家是嫡公主,我是祸胎。”
“啧。”流川不耐烦地推他,“别在我这儿捣乱。我这会子还不睡,你自去玩你的。”
泽北却不走,一双杏眸斜睨着那册洁白的竹简,颇有些阴阳怪气:“女公子好福气,竟劳主君亲自写册封词。这活儿三公干不得吗?再不济还有太宗呢!”
今儿是怎么了,一个两个的,都对他要做的事有这么多指指点点。老虎不发威,你们当老子是小!狸!奴!吗!
“也是,都‘开枝散叶’过了么……”泽北还在碎碎念,丝毫不知身旁的人已经暗自攥起了拳头。
流川只觉脑中有根弦儿铮然崩断了。想要揍人的冲动忍了一整天,这当口实在是忍无可忍。他运了运气,一拳过去便锤在泽北喋喋不休的嘴角上。
“哎哟!”泽北大叫一声扑在席上,疼得泪也飚出来,“好小子,你为了她,居然打我!”
揍你还用为了谁吗?看你不爽罢了!
流川觉得不屑同他解释,只是闷头将他按在地上锤。上次被他压在拔步床里施展不得,今儿反过来压着他,看他还能不能翻身。
泽北嘴里“哇哇”乱叫,泪眼滂沱间,不忘双手左右开弓防守,腰杆子一挺,作势便要起身。流川看穿了他的意图,先一步行动,长腿一跨,便骑在了他的腰上。
——————作者叨B叨——————
没有开枝散叶!大家放心吧!
【仙泽流】两全法-叁
这一惊实在是非同小可,流川望着这位邱国公主,多年修炼的面瘫功竟也有了一丝裂痕。
邱王将这丝裂痕理解为惊艳,颇有些得意,朝少女抬了抬下巴:“还不见过主君。”
少女纤腰袅袅,举止柔雅,唱了声诺,端端正正地拱手深深一礼:“妾……”
“你叫什么名字?”
“呃?”少女细若春柳的腰肢还没弯下去,就被一句直挺挺的问话挡在了半截。她讶然抬眸,目光恰好同他撞上,忙又垂眸,“回主君,妾小字容芷。”
要死了,连那吃惊时微张的嘴巴都跟泽北一模一样!
流川沉下脸,目色冷了一半。其实压根儿用不着思考,同样的年纪,同样的爷娘,同样的一张脸——
“这就是十六年前,邱王所得的那对龙凤胎吧?”他收了目光,转身回到条...
这一惊实在是非同小可,流川望着这位邱国公主,多年修炼的面瘫功竟也有了一丝裂痕。
邱王将这丝裂痕理解为惊艳,颇有些得意,朝少女抬了抬下巴:“还不见过主君。”
少女纤腰袅袅,举止柔雅,唱了声诺,端端正正地拱手深深一礼:“妾……”
“你叫什么名字?”
“呃?”少女细若春柳的腰肢还没弯下去,就被一句直挺挺的问话挡在了半截。她讶然抬眸,目光恰好同他撞上,忙又垂眸,“回主君,妾小字容芷。”
要死了,连那吃惊时微张的嘴巴都跟泽北一模一样!
流川沉下脸,目色冷了一半。其实压根儿用不着思考,同样的年纪,同样的爷娘,同样的一张脸——
“这就是十六年前,邱王所得的那对龙凤胎吧?”他收了目光,转身回到条案后头坐下,“‘生女极贵,生子极凶。龙凤相克,此长彼消。’女公子出生时的这道卦,如今真要灵验了?”
邱王想不到他竟知道这样遥远的典故,闻言脸色大变,双膝一跪,叩首不止:“老臣不敢,老臣僭越。圣君请明鉴,臣虽愚钝,却绝无攀龙附凤之心。今日之所以提此谏言,不过是因为这是当下最好的安排。自然了,襄王亦有公主可为后,可襄国百废待兴,如今绝不是抗衡灵国的上选。而其余诸侯国不是犹豫不决,就是国力不逮。唯有邱国,四百年前出自燕帝座下,四百年历代忠心耿耿,老臣忠君之心亦可通祖宗神明,绝无半点私心。”
老人的语速极快,口中说一句,额头便在瓦亮的青砖地上磕一下,惶恐之情溢于言表。说到后来,声尾里还带着颤音,“何况……何况十六年前的这道卦,已几乎拆散了臣的一家,小女至今得靠药石济命,臣如何还敢将它视作明典?!”
这老头子的耳根虽软,话倒说得通透。流川紧蹙着的眉心宽了半分。
一旁的少女也跟着跪下,瘦削的肩头微颤,鬓边一朵秋杜鹃泫然欲泣,看起来当真我见犹怜——如果不是长着那样的一张脸的话。
流川瞥她一眼,心里又是别扭又是烦躁:“行了,别哭。”
邱王只当是在跟自己说话,当下不敢再诉,只伏在地上喘着粗气。
书斋里有好一阵没人出声,流川趁着这档口平复了胸口的憋闷,语气又恢复了平日里的平直:“那个男孩呢?”
“谁?”
“嘶——”新君好容易建立起来的耐心再次崩塌,“不是龙凤胎么?龙呢?”
邱王大惊:“圣君英明,世上除了君上您,哪里还有旁的龙?”
眼看新君要拔天子剑了,才忙不迭道,“圣君是问犬子?说来惭愧,原本臣是不信巫卦之说的,便没当回事。可两个孩子长到四岁上,小女突发恶疾,眼看便要不成了。彼时圣君与幽后恰在丰谷城巡游,幽后身侧的巫医说,是龙凤相克的缘故,若要小女平安,必须将犬子送出邱国。否则将来轻则兄妹相残,重则祸国殃民,乃至殃及中州王朝。老臣实在无法,只好送走了犬子,为了这个,王后自此一病不起,形同疯魔,直至今日。”
实则这些细节,流川早已清楚,可如今亲耳听见当事的另一人讲出,又是一番新的滋味。
“后来还找过他吗?”流川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口。
“没有。”邱王苦笑,“既已弃之,留恋何用?徒增牵挂罢了。臣本不配做父亲,只好来世再还他吧。”
“王父欠哥哥的,妾又何曾不是?”少女方才一言不发,这会子突然出声,声音竟意外的清脆明朗,不似外表娇弱,“主君明鉴,妾一人身死,死不足惜,但若涉及国祚,王父岂敢任性豪赌?主君若怪,便只怪妾不该出生于世吧。”
流川默然半晌,缓缓道:“奇了,孤不过问问,何曾要怪。”
即便要怪,自然有人去怪,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他顿觉这场会面无聊至极,一个是满腔忠义,一个愿杀身成仁,弄得这么悲壮做什么,前头不是在说娶妻的事儿么?
于是长身而起,展了展袖,他便绕过这对父女,往门外走去。
邱王还在等圣裁,没想到没了信儿,眼看着新君便要穿好鞋了,忙膝行几步追问:“圣君去哪儿?”
流川回头,答得理所应当:“练剑啊。”
邱王一哽,“那方才所提的事儿呢?”
什么事儿?流川一滞,迟迟地反应过来。哦,对,娶妻的事儿。
穿鞋的动作顿了顿,方慢吞吞道:“先留下吧……”
“留下?!”
泽北在屋里没头苍蝇似的来回踱步,一把撅折了那根昭帝留了三年的秃头笔,声音大得震下了房梁上的几粒尘埃。
“什么叫先留下?你留下她干嘛?你知道你留下她要干嘛吗?”
流川对这一系列不敢置信的诘问充耳不闻,只专心地坐在脚踏上拭着剑。
泽北一把抓住他的腕子,“我跟你说话呢,你等会儿再擦你这破剑!”
“破剑?”流川长眉一挑,周身寒气乍现,“拿你的来,比一场。”
泽北举手投降:“好好,不是破剑,是好剑——好剑好剑!”
流川复又低头干活,“不许骂人。”
骂人?我不仅要骂人,我还要骂老人!骂女人!世上哪儿有这么不要脸的父女俩?
泽北心中腹诽,却不敢真的骂出声,他知道在流川心中,是极看重邱王的。不仅是因为父辈的交情,四百年的忠贞,更是因为他若想与灵国抗衡,必须有邱王的扶持。
“怎么不知道?”流川忖了忖,咬文嚼字起来,“留下来娶妻生子,开枝散叶,也是为君之责。”
泽北“嗤”地一声冷笑,“开枝散叶?说得容易,你知道怎么做吗?”他把那两半秃笔扔进炭盆,在拔步床沿坐下。
“知道,太傅教过。”流川对着灯比了比新刃,满意地将剑收入鞘中,摆回条案上。回头看见泽北吊儿郎当地倚在床柱上,伸手拽了他一下,“起开,我要睡了。”
“呵,太傅那个老古板,能教你什么?”泽北顺着流川拽他的动作,指如闪电,扣住他的腕子,一个四两拨千斤,便将人反拽进了床架子里。“——这个他教过你没有?”
流川反应极快,又岂能服输?当下双腿连环踢,朝着泽北小腹攻去,想借势翻身。
泽北双掌轻拍,一一化解,口中轻笑:“少君怎么学女人的招式?”
“受死吧!”流川眼里喷火,劈掌便攻他左肩。
“随时奉陪。”泽北身子一拧避过,顺势在流川右肩一按,便将人压在被褥之上,“——这个太傅教过吗?”
两个人从小一同习武,每日相互喂招拆招早已不知几百万次,对彼此的招式了如指掌。
泽北身位在上,因此占尽了先机,无论流川想要攻他哪里,他都能一一拆解再反攻回去,并且双倍奉还绝不手软。
何况这厮总是长他一岁,手长脚长,竟能将他的四肢一一锁牢。
流川被压在下头,有些恼羞成怒:少年君王,此刻半点儿为君之尊也无。
“下去。”少君这一架输得难堪,不由气涌上脸,鸦黑的长发散在柔软的被褥上,更衬得一张雪白的面孔粉得晶莹。
“不下。”泽北双手撑在他的上方,突然不知怎么喉头一热,不由自主便俯身下去,声音低沉得不大像自己:“这个呢?”
流川知道挣扎无用,索性静下来,冷冷地瞪着他:“是没教过。怎么,谁教你了?你好像很懂?”
“什、什么?”泽北脸色一白,吃了一惊,“谁教我了?我是自己悟的!我天纵奇才,悟性奇高!”
“哦。”
泽北张口结舌,却不知从何说起,结结巴巴几句,只惹来流川的冷冷一瞥。
不过这样一打岔,方才莫名的躁动也消下去了大半。
泽北嘟嘟囔囔地一翻身躺在他身侧,心里头暗忖,热血少年真是容易冲动啊!都是最近太忙,疏于练剑了,精力过于旺盛也不是什么好事……明天还是早点儿起来去晨练吧……好在流川没发现,不然自己这会儿怕是没命了。
两个人没再说话,只是静静躺了许久。就在流川马上要睡着之前,泽北忽然问:“你方才说,邱国的女公子叫什么?”
他不肯称她一声妹妹。
流川从混沌的睡意中挣扎出一丝灵识,“容芷。”
“是么?”泽北一哂,“她小时候明明是叫明芷的。”
“那你小时候叫什么?”
泽北是流川为他取的名,皇父将泽北带来见他的那一天,让他亲自为自己的伴读取名。那时他们在景泽的宝船上行驶,小公子枫白天刚刚学会了一个新字——北方的北。
在此之前,他的名字是什么?似乎自己从来没问过。
流川等了一会儿,原本以为泽北先睡着了,却忽然听他如耳语般低声道:“我吗?我叫荣治啊。”
一个月后早朝,依旧是新君坐明堂,幽后垂帘听,卿士阶下坐。
群臣上表,执事传递。流川看罢简竹,只说:“卿士怎么看?”
仙道悠然安坐,闻言起身一揖,接过执事递上的简竹,复又坐下,细问几句详情,便将处置理法一一道出,又问:“主君以为如何?”
流川侧一侧脸,“幽后怎么看?”
幽后在帘后端然答:“可。”
流川便颔首,“准。”
这一个月来,每一次早朝,每一道表笺皆是如此,流川坐在上位,做不得半点主。
但他会看,会听。仙道或许为人跋扈、行事不羁、笑里藏刀、心思深沉、生性狠辣、野心勃勃……但不得不承认,此人治国理政颇有一套。廿五年纪便能得群臣敬畏,并不是靠几场胜仗就能做到的。世上最难降服的不是将军,而是文人呐。
流川早早看透了此事,便决心不放过任何一个观察仙道的机会。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表情,每一个决策,流川都细细刻画,用心记住。
你想替我坐这明堂,只怕有一日,你会连自己的席座也归我所有。
群臣奏毕,仙道终于起身。
他的身量极高,在文臣武将中格外出类拔萃。他今日着一身深海青色冕服,佩藏玉冠,簪一根长长的璧竹簪,衬得面如冠玉,身如劲松,愈发显得肃端轩昂,器宇高远。
流川坐在高高的明台之上俯看他,暗暗下定决心:好看的皮囊也是笼络人心的法子。自己还会长高的,待自己长得和泽北那样高,也能将冕服穿得这般霸气侧漏——但不要深海青色,要穿朱紫。朱紫才是帝王正色。
仙道站在阶下深深一揖:“今日朝臣事毕,不知主君还有旨意否?”
一般话至此,就是完事退朝的意思了。座下不乏老臣,站了一早上,早已累了,此刻接近尾声,都不由有些松散,竟有些等着君上一句话,便能谢恩回家的毛躁。
可流川却偏偏半晌不讲话。
阶下愈发躁动了些,仙道也有些莫名,以为他走神了,又问了一句:“主君还有旨意吗?”
流川“嗯”了一声,缓缓抬起头,清晰而冷漠地张了口:“孤要成亲了。”
你好!我通常只带了SENRU,我今天只带了Rukawa。
我喜欢Sendoh和rukawa,
但是我最喜欢的角色是rukawa。
触摸猫的四幕是图片的追查。
我希望你喜欢它!
即使不是CP,我也会尝试带来很多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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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i! I usually only brought SENRU, I only brought Rukawa today.
I like both Sendoh and rukawa,
But My favorite character is rukawa.
The...
你好!我通常只带了SENRU,我今天只带了Rukawa。
我喜欢Sendoh和rukawa,
但是我最喜欢的角色是rukawa。
触摸猫的四幕是图片的追查。
我希望你喜欢它!
即使不是CP,我也会尝试带来很多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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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i! I usually only brought SENRU, I only brought Rukawa today.
I like both Sendoh and rukawa,
But My favorite character is rukawa.
The four scenes touching the cat are the tracing of the picture.
I hope you enjoy it!
I'll try to bring a lot of pictures, even if it's not CP.
一个拖拖拉拉越画越长还差点鸽掉的龙饼漫,画手自己也不知道这堆东西在表达什么。大概就是藕摊了个热乎乎加卫龙的鸡蛋灌饼,然后吃完晚饭的一藕一龙在荷塘月色的草滩滩上进行了成熟明理且推心置腹的交谈。
⚠️龙饼车 ⚠️肉少废话多
虽然这个也没什么人看了,但还是把之前画错的灵珠印记改了一下。强迫症不能治……在未然太太的倾力相助下我终于会搞wb链了555 悄咪咪地感谢
更新:走蓝p id是Jodago,第一个藕饼合集里有
谢谢大家的喜欢和评论哇
一个拖拖拉拉越画越长还差点鸽掉的龙饼漫,画手自己也不知道这堆东西在表达什么。大概就是藕摊了个热乎乎加卫龙的鸡蛋灌饼,然后吃完晚饭的一藕一龙在荷塘月色的草滩滩上进行了成熟明理且推心置腹的交谈。
⚠️龙饼车 ⚠️肉少废话多
虽然这个也没什么人看了,但还是把之前画错的灵珠印记改了一下。强迫症不能治……在未然太太的倾力相助下我终于会搞wb链了555 悄咪咪地感谢
更新:走蓝p id是Jodago,第一个藕饼合集里有
谢谢大家的喜欢和评论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