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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魈号

【岩魈】事不过三

* 2.7衍生,捏造过去有


“杀、杀了我……”


业障在骚动,尖锐的嘶鸣与耳鸣混作一团。


魈徒劳地捂住耳朵,但那声音其实来自内部,魔神遗留的怨恨絮语压制了他的思考能力,眼前宛如入夜的天空,一层层暗下去。


即便心知这样恳求实在太不像样子了,颤抖的唇瓣也只能吐出断断续续的话语,魈向着已经模糊的人影拼命重复:“帝君……恳请您,在我、伤害人之前——”


“……”


恍惚间,他似乎听到了轻微的叹气声。


“我不会杀你。”


额头被轻轻触碰了一下,一股温暖却霸道的力量从眉心流入四肢百骸,感觉到体力恢复,魈浑浑噩噩的脑袋有一瞬清醒,他愕然抬脸,只见兜...

* 2.7衍生,捏造过去有






“杀、杀了我……”


业障在骚动,尖锐的嘶鸣与耳鸣混作一团。


魈徒劳地捂住耳朵,但那声音其实来自内部,魔神遗留的怨恨絮语压制了他的思考能力,眼前宛如入夜的天空,一层层暗下去。


即便心知这样恳求实在太不像样子了,颤抖的唇瓣也只能吐出断断续续的话语,魈向着已经模糊的人影拼命重复:“帝君……恳请您,在我、伤害人之前——”


“……”


恍惚间,他似乎听到了轻微的叹气声。



“我不会杀你。”


额头被轻轻触碰了一下,一股温暖却霸道的力量从眉心流入四肢百骸,感觉到体力恢复,魈浑浑噩噩的脑袋有一瞬清醒,他愕然抬脸,只见兜帽下帝君石珀色的眸子正定定地看着他。


摩拉克斯又说了一遍,语气笃定:“你未被业障控制,心性未改,仍有怜生之意,我不会杀你。”



魈用力咬住了唇,并不回应。因为仅仅是为了听清对方话语而集中的短短时间过去,消停了一阵的业障就再次反扑,这样下去失控也只是时间问题。


他垂下眼帘,从自己张开的五指间看到了散逸的瘴气。


血液越发滚烫,仿佛在全身逆行冲刷,眼看瘴气即将触及摩拉克斯,魈向后挪动身体,他坚持自己的判断,但摩拉克斯在沉默数秒后忽然开口,口吻罕见地带上了迟疑:


“魈。”


“……在。”


魈知道帝君一向待人仁厚,也许还打算给他找压制业障的办法,不过哪怕是至强的魔神也有不可为之事,那便是改写天命。



夜叉天命如此,他早就心中有数,亲手送别的同伴如今仅余浮舍一人。


所幸璃月战事已定,河清海晏,放眼望去天下太平,也算了却了他的心事。魈不觉得这次死亡突然且残酷,能死在太平盛世是他的运气,更别说面前送他一程的人还是赐予他新生的摩拉克斯。



果然,摩拉克斯提出了一个办法:“我有一法,或许可以缓解你的痛苦,但……”


想必不是太容易实施的方案。


魈压抑着因体内剧痛急促的喘息,声音低哑:“帝君,不用那么麻烦。”


“你可知夜叉为何能成为容纳业障的‘容器’?”


摩拉克斯换了个话题,听起来像是兜圈子,但在分秒必争的时间拖泥带水不是他的性格,他很快说了下去,“仙兽血脉应和天地之理,可分阴阳,尽管夜叉真形各异,血脉之力却皆归属至阴。若要镇压同为阴的业力,依照仙法,引入足够的阳气与生之力也许有效。”


这段绕口的话,现在头脑不清明的魈只能听个七七八八,他怔怔地问:“所……所以?”



面对直勾勾望着自己的金色双瞳,摩拉克斯微微垂眸,又叹了口气。



“用凡人的话来说,就是交//合……你可明白?”



*


回忆起来,根本猜想不到状况会恶化至此。



从一位已死魔神遗留的秘境出来后,魈就感到了明显的不适,被吸引来的魔物聚集在入口,好在夜叉抵抗业障的经验丰富,直接召出长枪。


清剿了被业障污染的魔物,脱力的手控制不住长枪,枪杆在手心滑过,魈立刻就地插入和璞鸢,迸裂的石屑划破了脸颊。


他没有在意微小的刺痛,用手握紧冰凉的枪身,正要拔枪反手划伤自己——疼痛有时也是最好的止痛药——铺天盖地的絮语中,响起了异常清晰的呼唤:



“魈。”



不是“金鹏”,也不是“降魔大圣”,更不是被那女人含着恶意说出的本名……在这世上,会如此叫他的唯有一人。


魈抬头望去,即使知道来人的身份,看清对方的面容时也不免惊讶:“帝君……”


怎会在此?


地面狼藉一片,秘境入口经历过一场激战,堆积着受魔神力量吸引前来的魔物,杂草碎石稀稀拉拉地覆盖着死去的尸体,干涸的血水污染了翠色的草叶和裸露的泥土,林子没有半点幽静的美感,反而像个乱坟场。


摩拉克斯沿着林中小径由远至近,树根虬结,血脉般突出地表,他却如履平地,雪白的衣摆拂过凌乱的林地仍是不染尘埃。


午后晴光照亮了兜帽下那张容颜不改的脸,衣边流淌着明媚的金色,让魔神平静无波的面容也显得有几分温暖。


他在离魈还有一段距离时停下来,垂头看向半跪在地上的夜叉:“听说你回去晚了。”


摩拉克斯的目光淡淡扫过杂乱的土地,没再发问。


现场无比直白地揭晓了魈晚归的原因,业障发作,于是就近压制,当然也留意不到时间。



注意到帝君的视线落点,魈不自在地侧过头,微妙的局促令他想要藏起混乱的现场,但他的本体不算遮天蔽日的体型,也瞒不过帝君。


听说,听他人说,这个“他人”不作他想,只能是爱操心的浮舍了。


魈轻轻叹息,不难想象那位大哥的心情。


当年五位大将皆是夜叉,可他们会熟悉不只是因为职责性质,真正将他们团结起来的是浮舍,对方亦是最早接纳作为降将的他的人,嘴上不说,其实魈在心里也尊浮舍一声“大哥”。


应达、弥怒、伐难……如兄弟姐妹相处的他们只剩下了他与浮舍。长年四方征战,浮舍的体况也每日愈下,见证过弥怒他们的逝去,魈能感觉到,他们之中最重感情的浮舍多少有些心灰意冷。



“劳烦帝君来此,是属下失职。”


许是摩拉克斯作为魔神的强大压制了手下败将,适才活跃的业障暂时偃旗息鼓,魈松了口气,不顾半跪的狼狈,规规矩矩地行礼。


“无妨,左右无事,空闲便出来走走。”


摩拉克斯走近几步,俯身伸出一只手,似乎是要扶他起来。


“不、没事了……”魈摇摇头,就要撑住泥地起身,却是一个趔趄。


他只觉得脑袋一炸,仿佛是被横空而来的一箭钉穿,剧痛传遍全身,面上彻底褪去血色。



片刻的宁静再次远去,趁魈放松警惕的瞬间,实质化的怨恨卷土重来,甚至比刚才更咄咄逼人,浓烈到实质化的可怖黑雾让身周的空气都发生了扭曲,比每一次发作时都要严重。


这时,魈想到了原因——为何秘境中的业障浓度会超过他的承受范围。


那不是普通的秘境,而是某位旧日魔神的殒命之地……想必是对死亡抱有强烈的不甘,才导致魔神之躯的元素力尽数转化为恨意,纠缠不休。


【累了就好好休息,不要在疲惫时除魔,会让业障趁虚而入。万一你也有个闪失……】


浮舍的关切在耳边响起,魈的内心泛起淡淡的自嘲。


不愧是大哥,自己……果然还是这种结局吗。



自顾不暇的魈一时忘了还有他人在场,殊不知他变化的神色都被对方看在眼底。摩拉克斯不是遇事就慌了手脚的类型,在察觉到魈的业障加重时,比璃月更久的生命中,见识过的典籍与阅历里所有关于压制业障的办法就走马灯似的在他的思绪里过了一遍。


方法是有,但不够应急。


短短几个念头里,摩拉克斯逐一排除了无法实行的方案。前月巴巴托斯还跑来璃月玩了一圈,可惜现在是远水解不了近渴,他不是巴巴托斯,天生的权柄也有所不同,若是强以力量压制,很可能先崩溃的是魈的身体。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摩拉克斯一言不发地沉思着,即使近在咫尺,他也没有像常人见到痛苦的少年那样给出安慰。



“杀、杀了我……”


少年沙哑的声音令他回过神。



又说这种话啊。一瞬间,摩拉克斯感觉自己仿佛看到了初遇时的夜叉。


那时魈的个子更小,四肢细弱,与梦之魔神座下恶犬的名声毫不相称,若非出现在那种场合,仅凭外貌谁也不会相信这是个战士。少年浑身染血,静静立在梦之魔神尸体的阶下,转头向进入主殿的他投来冰冷死寂的视线,却没有作为战败者的部下攻击他,开口的第一句话是——


【杀了我。】



可以期待的未来……对你而言,也该是存在的。


摩拉克斯心中已有决断。


以普遍理性而论,那个方法虽有不妥,但目前也没有更好的主意了,魈与他签订契约,便是他应该庇护的子民,力所能及之处,他自当鼎力相助。



在这个时候,自觉坦荡的摩拉克斯不曾想过,假如,今天出现在这里需要帮助的是别人……他还会把这种方案纳入考虑吗?



*


“别动。”


摩拉克斯修长的手指握住少年的手腕,既是控制也是安抚。随着时间过去,魈的意识渐渐稀薄,额头被冷汗打湿,略长的鬓发黏在脸颊上,甚至面对他也忍不住动用风的元素力,暴烈的风吹动了摩拉克斯的衣襟,似乎是想将他卷走。


快速在脑中检索了如何渡入阳气的知识,摩拉克斯略一思索,试探着抬起魈的下颚,凑上嘴唇。


两人的唇没有相接。他在还有微乎其微的距离时停下来,却也犹如一个蜻蜓点水的吻,纯粹的元素力聚成一束金光,借由口腔黏//膜进入体内。


然后是……


摩拉克斯的手顿住了,对着魈复杂的衣袍有点为难,不想破坏魈随身携带的各色法器,他仔细将降魔杵取下,却听到头顶传来一声:



“帝君大人……?”



注入的元素力让魈取回了一分理智,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交//合……还有这个距离,要做什么不言自明。他并非如外表一般的少年,至今已逾千岁,饶是他不关心凡人的生活,在前主麾下也见识过无数爱//欲痴缠,在魈看来,这种事与高洁坚定的岩神摩拉克斯是绝不相称的。


帝君不仅是他眼中的光,亦是永世不坠,久久照耀璃月的日与月,对这样的神明,他不能有私心。


也不能……背叛神明公正的仁善。



纠缠他的业障宛若升腾的漆黑火焰,在魈朦胧的视野中扭曲地跃动,黑暗的火舌若有若无地舔舐着摩拉克斯的袍子,仿佛是要将这位神衹一并污染吞噬。


“……!”


魈打了个寒战,猛地挣扎起来。


摩拉克斯反应极快,立刻握紧他的手腕,见魈逃避一样拼了命向后闪躲,他愣了愣,素来沉稳的面容闪过一丝不知所措的神色。


以为魈已经彻底失去神智,摩拉克斯腾出手本能地顺了一把少年翘起的头发,放柔声音:“不用怕,你会好的。”


但魈挣扎得更厉害了。



激烈的相争间,魈不慎拨动了和璞鸢,翠玉的枪尖寒光闪闪,险些勾破摩拉克斯垂落在地面的一截衣摆,他的动作顿时一滞。


“……”


摩拉克斯瞥了一眼脚下的长枪,和璞鸢随即化作石鸟,拍打着翅膀飞落在不远处的枝头。



不是斟酌怎么进行最合适的时候了。


根据现状判断,魈的情况岌岌可危,不然也不会认不出他是谁,所以……尽管接下来的事会引起魈的不适,但在生命之前,再顾及细枝末节只会错失治疗的时机。


摩拉克斯闭上眼,眼前浮现出座下相继送命的诸多夜叉的音容笑貌,再次睁开眼时,他的神色越发坚决。


他擒住少年的肩膀,这次直接吻上了对方苍白的唇。


魈紧闭的眼帘溢出泪水,潮湿的睫毛粘在一起。


唇间流动着温暖的能量,落入胸口,那里像是寄宿了一团膨胀的火,心脏燃烧般蜷缩起来,魈的嘴唇不受控地发抖,可无论如何努力,都只能发出动物那样不成句的低声呜咽。比业障更猛烈的感情来势汹汹,注入那团无法熄灭的火,让他错觉自己下一秒就会被烧成灰烬。



懊悔。对未能控制好身体情况的自己。


对玷污了神明的自己的不齿,以及……



蔓延的业障使两人身下凌乱的草地转瞬枯萎,失去生命力,干枯的草叶碎成粉屑,渗入林中湖边潮湿的泥土。



*



“咦,降魔大圣,你怎么不进去?”


一大清早,前来帝君洞府串门的留云借风真君提着一个精美的食盒,好奇地打量少年模样的仙人。不知比她先来了多久,又在这里站了多久,魈守在书房门外三步,垂着头神色莫测,这样子倒真像个“护法”。


魈没能注意到她的到来,闻声才慢半拍地看她:“我……”


“进去吧,我研究了一道新菜,降魔大圣不如也来尝尝。”


“我……”


不善言辞的夜叉在“我”了两次后,毫无战斗力地被非常能说的仙人带进了书房。



书房中的摩拉克斯当然早就得知了外面的动静,毕竟没有他的允许,来人也不可能一路畅通无阻地从洞府大门闯到书房,在这临门一脚扭捏作态实属没必要,魈自己也清楚。


只是,魈想了一路,还没想到要如何面对帝君。



听到两人进来,摩拉克斯放下手中的书卷,对他们微微一笑,然后看向留云借风真君:“这么远就能闻到绝云椒椒的气味,你的新菜在别人口中评价如何?”


留云借风真君振振有词,挥着翅膀分享她的机关辅助烹饪之理。声音没有灌入魈的耳朵,他与摩拉克斯扫来的目光对上了一刻,便匆匆转开头,仿佛被那双在自己记忆里更为浓烈……泛着赤金色的眼瞳烫伤了。


帝君视线不含他意,只他心中纷乱如麻。



魈忘记自己是何时睡着的了,只知道自己醒来就是在绝云间的居所,他躺在床上,全身干净清爽,晨间清澈的光线照亮了室内。


若非身下怪异的酸软感,他甚至要怀疑自己早就对帝君心怀不轨,做了大逆不道的梦。


业障得到压制,从客观来说,魈必须承认他因此捡回了一条命,但更重要的东西被破坏了。


他与帝君的关系,从此必定会留下一道抹不去的鸿沟,比起意识昏沉的他,全都记得真切的帝君只会比他更介意。为了他这般结局早已注定的夜叉,帝君不得不做那种……


那种……


脑海中闪过暧昧不清的片段,魈的脸瞬间从耳根烧起了一片红,过一会儿又变得苍白。



嘎吱。身后传来关门的声音。


陷入情绪的魈猛然惊醒,刚才还滔滔不绝的留云借风真君早已离开,空气中飘散着比方才更为浓郁的绝云椒椒香气,可见新菜早已拿出来品评过了。


他回过头,只见摩拉克斯的目光正正落在了他的身上。



魈立时低下了头,千言万语缠成了乱糟糟的毛线球,愣是找不出一句合适的开头。好在摩拉克斯轻易察觉了手下夜叉的纠结,善解人意地先开口了:


“你来找我,应是心中已有想法。”



他并不意外魈会在醒来之后第一时间找他,当然,也存在着魈介意的不得了直接避开他的可能。但他们是君臣,如今魈是存活的夜叉中状态最安稳的一位,领命行动少不了与他打照面,既然早晚他们都要见面,反倒是趁早解开心结更为妥当。


【事急从权,就算你心里确实很不舒服,为了你的安全,这是必要的。】


早在昨天回来时,摩拉克斯就趁沐浴的时间考虑过要如何开解魈,结果上看,他的方案颇有成效,再来一次自己同样会这么做。


不过……就普遍理性而言,那等事对神、仙人和凡人来说都不像吃饭喝水一般轻率,所以他也做好了被厌恶的准备。


在魈还残存理智时,摩拉克斯看出了魈的拒绝,若非情况危急,他不会狠心进行到底。


就算理性上魈理解了必要性,感情上也多多少少会控制不了对他的排斥。尤其魈自幼受魔神驱使,在魔神战争结束的现在又顾忌业障不愿沾染红尘,仙人里算是活得最脱离凡尘的类型,他对魈的态度已有最坏的打算。



咚。



就在摩拉克斯思考时,他听到一声闷响,抬头看去,只见魈单膝跪地:“属下要向帝君请罪。”


“你何罪之有?”摩拉克斯问。


“……”


魈抿了一下唇,一时之间竟觉得罪状多到他的言语功能支持不过来。


他的失职让帝君违心做了不得不之事,让业障沾染了帝君,还玷污了……这种厚颜无耻之语实在说不出口,魈闭了闭眼,低低地说:“我……属下,未能处理好自己的身体情况,劳烦帝君出手,此为不敬。”


不去看帝君的反应,他语速极快道:“帝君,前日您曾说归离原缺少长期驻守之人,我愿前往。”



摩拉克斯听懂魈的意思了——包括没说出来的那一部分。


表面上看只是请罪,但也是“不想见面”的意思。很明显,魈认为这件事对他们二人来说都很尴尬,没个一百年最好还是不要再见了……


其实这样的结果他有预想到,只是心底仍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扩散开来。


到底是影响了他们的关系。


自认为这是对现状只能如此解决的无奈,摩拉克斯并未表露分毫,而是相当干脆地首肯了:“好。你不说我也正有此意,我考虑的人选正是你。”


魈道谢后站起来告退,目光避开了他,径直出了书房。



*


在那之后发生了很多事。


浮舍失踪,层岩异变,坎瑞亚覆灭。回到璃月的那一天,摩拉克斯没有见过魈,听闻魈还在孤云阁和归离原间来回奔波,此后四百年不曾靠近过绝云间。


历经千秋风霜的璃月屹立不倒,进入真正的太平盛世,每一年,岩王帝君在玉京台降下神迹,作为港口的璃月焕发出更为繁华富丽的生机。



神与仙的时间尺度与凡人大有不同,又过了数十年——足以将壮年变为老翁那么久的时间,外表与数百年前别无二致的摩拉克斯一身凡人便装,漫步在璃月港的街头。


天空飘下了小雨。


细细的雨丝打湿了码头工人的短衫,工期不紧张,码头工人放下手头的货箱,吆喝同伴,三五成群钻进了附近的小吃摊避雨。


摩拉克斯自然不需要躲雨,凭借仙法,雨水可以如一层微光浮在他的衣服表面,但他不想显得与周围凡人格格不入,因此也任由雨点打湿他的脸颊。



他缓步走到屋檐下,仰起脸望着天空阴沉沉的大片乌云,心中忽然一动。


摩拉克斯想起了一个很久没见的人。那孩子察觉到业障的气息从不懈怠,时常出没于野外,身上永远是便于活动的战袍,不请求喜欢的东西,也不倾诉自己的辛苦。



……魈在这种天气,会去哪里呢?



*


近日,蒙德璃月要道上兴建了一间客栈,这对来往两国的商人来说都是个好消息。


客栈名为望舒,与“璃月”之名十分相称,一目了然的璃月风格。不知是何人设计,望舒客栈依托于生长在荻花洲的参天大树,建得极高,但也因此能将周边各国山水尽收眼底,四季风景各有千秋,美不胜收。


百年后,望舒客栈的顶楼会成为恋人共沐月光的恋爱圣地,但此时此刻,这里还只是个初建完工的普通楼顶。



摩拉克斯站在楼顶的栏杆后,目光扫过一圈,没有看到任何人。


客栈虽是他授意所建,但他也是第一次来,这一程不为观赏这间风情独特的树上客栈,而是为了个让他头疼的理由——被他派来驻守客栈的魈拒绝了预留的房间。


据当时负责传话的甘雨转述:降魔大圣一跃而起,坐在了树梢上,跟她说“这样便好”。



树上,那就和野外没什么区别了,好在哪里?



从近处感知不到魈的气息,说明人不在这里,虽说在也未必愿意现身。摩拉克斯清清嗓子,叫出了自己赠予的名字:“魈。”


护法夜叉,必定会回应唤其名号的有所求之人,这是契约。


不过几息时间,背后就传来轻盈的落地声,魈不知从何处赶来,风尘仆仆的样子残留着战斗后未散的锐气。摩拉克斯转身,正好见到魈起身点头行礼:


“……帝君大人。”


头顶还扎着一片又翠又黄的叶子。



摩拉克斯克制地把视线从叶子上移开,直入主题:“为何拒绝给你的房间,不喜欢这间客栈吗?”


没想到帝君叫他来只是这种在他眼中不值一提的小事,本来紧绷的魈因吃惊软化了表情,很快就摇摇头:“这里很好。”


比起他有个地方睡就好的过去,客栈的房间甚至好过头了。住在这里,仿佛他不是战斗的工具,变成了来往客栈的商人、冒险者、镖师——与他们同类的“凡人”。


“但……”


魈稍稍犹豫,坦白道,“即便是顶楼也有客人居住,与凡人离得太近,不适合我。”


望舒客栈是客栈,更是镇守要道的情报中枢,这是被分配来客栈驻扎的时候魈就明了的,或许是考虑到驻扎的他是个夜叉,此处设立了重重镇压业障的阵法,相较别处,业障更为服帖。


可哪怕是一丝一毫的可能,他也不想再看到了,被业障污染的凡人……乃至仙人发狂的模样。


明白帝君问询的好意,魈补充了一句:“需要的时候,我会使用这里的房间的,多谢帝君关照。”



恐怕……只能说到这里了。


摩拉克斯颔首,无言地凝视少年在自己面前低下的头,墨绿色头顶的发稍不易察觉地摇晃着,像一簇新生的草芽,发间还挂着片脱落的叶子。他发现自己很想叹气,自己可能真的活了太久了,一股疲惫不知所起,却固执地横亘在心间。


他伸出手,轻轻取下那片叶子。


魈猛地抬头,一双鎏金色的杏眼瞪得溜圆,但摩拉克斯已经若无其事地把手收了回去。



“……你心中有数,我便不问了。”


唠唠叨叨,徒惹人烦而已。


摩拉克斯回身望向客栈外烟雾蒙蒙的荻花洲,背后夜叉的气息在数秒停留后就消失一空。


旭日初升,带着暖意的浅金光线铺在河流上,逐渐驱散了银灰的雾气,荻花马尾点缀其间,透出点儿明媚的粉紫色,水鸟扑棱棱地在芦苇间穿梭。他心里的涩意,究竟是目睹鸟儿离巢的惆怅?抑或是对鸟儿不愿安家的失落呢?



遵照两千年前的契约,不管是树上树下,听从调令的魈总归留在了望舒客栈。


摩拉克斯偶尔从荻花洲经过,遥遥望去,十有八九能见到顶楼少年仙人一如既往的身影,纵然七星换了数代,客栈的老板来来去去。


这一留,就是百余年。



*


其实摩拉克斯对被“拒绝”的体验并不陌生。


他是魔神,璃月的岩王帝君,后来成为魔神战争中获胜的尘世七执政,也正因如此,常担任“予人”一方的摩拉克斯无法真正与追随者相互扶持。良好的关系可以促进合作统帅的成效,但亲近过度则成狎昵,只会模糊界限招致恶果,从冷冰冰的理性出发,保持距离感是最佳选择。


结果是,他的好意有时会被部下过分慎重地对待,简单的说,被强力拒绝了。



路过夜叉族人的聚居地时,摩拉克斯想起了不久前从梦之魔神麾下带走的夜叉少年,从外表和耳后未消退的绒羽看,那孩子作为仙兽年纪不大。


他带魈回璃月领土那日还问过对方的旧居,其实也是想着把人送回父母身边,可魈睁着一双浅金色的眼睛,有点天真地反问他:“旧居……不就是刚才的地方吗?”


——梦之魔神的宫殿。


回去是不可能的。


摩拉克斯思考片刻,决定把父母身份不详的魈交给夜叉,仙兽种族不同,成长中值得注意的细节常由血亲口口相传,只有同为夜叉的族人能帮到从出生就被魔神带走奴役的少年。



过去了小半个月,不知道那孩子过得如何。


摩拉克斯的担心不是空穴来风,仅仅一面他也能判断出来,魈不善言辞,极少说话,思考方式相当单线条,可能还比较缺乏常识,最糟的是——魈是原属梦之魔神的降将。


夜叉一族尚武,性格暴烈的族人颇多,而魈……摩拉克斯也说不好是这孩子不吃亏通通打回去好,还是息事宁人忍下来更能化解矛盾了。


仿佛听到了他的心声,没走两步,摩拉克斯就发现了脚步匆匆的少年身影。


他叫住对方,魈转过头,明显愣了一下:“帝君大人。”



“还适应这里的生活吗?”


摩拉克斯嘴上打听着,目光已从头到脚把魈扫视了一遍,确实有一些崭新的擦伤,但伤痕不像是同族间打斗的结果。


魈点点头,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最后也只是更用力地点了一下头。


摩拉克斯只好自己更针对性地逐一过问:“有认识新的人吗?”


“很多。”


“这里都是你的族人,你们相处时日尚短,他们可能还不够了解你,如有争执,你可以说于我听,或许我能给你建议。”


魈嗯了一声,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他们都很好。”


“……”


看着有问必答的少年,摩拉克斯竟有种说不下去的感觉。



他这一沉默,魈倒是主动抬眼看了看他,神色流露出微妙的局促,然后深吸一口气,正色道:“属下明白您的意思,帝君不必如此,只要把我当成工具就好。”


“我”的意思……


摩拉克斯面露困惑,到底是明白了什么?那几句话有什么意思在里面吗?他发觉这孩子有点难懂,难道是受梦之魔神操纵太久,不理解正常交际?



一阵寂静在两人间蔓延,两对金瞳对望着,各自眨了几下。


恰好,不远处传来一声洪亮的“金鹏!”,打破了死寂的气氛。


是浮舍。


比对方看到自己更快看到对方,摩拉克斯无意打扰别人,今日来此也只是顺路走走,于是他对左右为难的魈示意可以过去,自己先一步离开了这里。



这次半途而废的问答没给摩拉克斯带来什么不快,毕竟就结果而论,他亲眼目睹有其他夜叉和魈处得不错,心里的石头算是落了地。浮舍爽朗率直,常庇护亲朋友人——俗称护短,也的确是个能帮助魈融入团体的好人选。


只是在魈初次汇报时,看到对方那双染血的手,摩拉克斯不得不打断少年面色平静的叙述。


“你的手?”


应是用手战斗过,魈手上伤口不多,大部分能判断出来是魔物的血。以魔神的敏锐视力,摩拉克斯能清清楚楚地看见对方开裂的指甲和掌心擦伤。


被打断的魈顿了一下,低头看看自己血迹斑斑的双手,果然解释道:“……敌人的。”



这么说来,还没问过魈的武器。


见面时梦之魔神已陨落,摩拉克斯不曾见过仍从属于旧主的魈动手,但猜想那位喜好玩弄人心的魔神也不会精心打磨部下的武技。


摩拉克斯一问之下,才知道魈至今使用双手战斗,或者说“有什么用什么”,凭借夜叉先天非同凡响的力量,倒也畅行了好几百年。


“伐难有教我。”


魈说的是螺卷大将,尽管容貌稚气如少女,伐难却有一对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坚固利爪。


夜叉战斗的武器与本体形态有关,天赋因此不同,虽然都是夜叉,但魈这个金鹏总不能学着心猿腾蛇的方式战斗,可惜这里找不出第二只金鹏翅王,就算真有什么翅膀御敌的技巧,在当今的夜叉一族中也失传了。



翌日,摩拉克斯不是顺路,而是特意跑了一趟夜叉的领地。


“此枪交予你,是我曾镇压海兽时使用过的岩枪改造而成,其名和璞鸢。”


碧玉的枪尖在阳光下光芒璀璨,莹莹发亮,照亮了对面少年惊讶的脸。魈愣愣地看着那柄华美夺目的长枪,好半天没个反应。


“……真的,可以吗?”


“当然,本就是为你改造过的。”


过了许久,魈伸出双手接过,生疏地模仿记忆中的样子握持长枪。



见魈肯接,摩拉克斯不知怎的松了口气。拿在手上,长枪与翠色发梢的少年越发相称,他不否认颜色也是他考虑材料时的理由之一。


既然没有其他金鹏鸟教导,也难以参考兽形不同的其他夜叉,摩拉克斯在为魈考虑武器时就全以人类的视角出发,自然想到了枪。枪是璃月最主流的武器,可攻可守,还可用于投掷,他自身也经常使用岩枪,既然魈都是从头学起,那百兵之王是个不错的开头。


至于原材料,擅长造物的摩拉克斯沿着“金鹏”这一条线,旋即从过往无数亲造的兵器中想到了曾用于击杀八虬的石鸟。


正巧,玉石的碧色也与魈的发色相似。



对于铸造武器者而言,能看到武器落入合适的人手里也别有一番喜悦。带着这种轻快的心情,摩拉克斯娓娓道:“你现有的战斗方式还太粗糙了,从此使用它来战斗吧,枪法上,若是其他夜叉不能给出意见,我亦可指点一二。”


“帝君公务繁忙,不必为属下劳心至此。”


魈飞快接话,说得铿锵有力,“我会勤加练习,必不负帝君赠枪之恩。”


“……”


话说到这份上,摩拉克斯也只能回答,“……好吧。”



魈向来说到做到,后来不知是在哪磨练了枪法,又或是夜叉的天赋就是舞刀弄枪,用不了多久,魈的枪法就像模像样起来,悄悄旁观过魈练枪的摩拉克斯也没挑出多大毛病。他还认真猜想过,与魈走得最近的几名夜叉都不用枪,难道,是从凡人那里学来的吗?



*


窗口飘过一缕风元素的气息,正在往生堂悠闲喝茶的钟离抬起眼,方才空无一人的地方悄无声息多了个少年。


上次见他过来……还是在上次。


钟离轻轻搁下茶盏,回忆了一番,很容易就想起了所有魈拜访往生堂的经历,因为加在一起也就那么一次,是三个多月前的事了——那时他刚放下摩拉克斯的身份,成为钟离,得知他新身份的魈许是不亲自来一趟不放心,偏偏在夜深人静之时摸进了他的卧室。


被堂主的“朋友”发现后以为是小偷的鸡飞狗跳姑且不提,这次,难得拜访他的魈是为了什么呢?


想起早日得到的消息,钟离早有猜测。



魈紧紧抿着唇,许久都一言不发,最后才心一横开口,声音有些沉闷:“帝君,属下有一事相求。”


“钟离。”


“是。”魈看起来心不在焉,点头略过了称呼问题,低头自顾自道,“层岩巨渊现已开放,我想……暂离归离原,前去层岩探查无名夜叉的身份。”


没有说几天时间。


钟离敏锐地注意到了魈话语中的破绽——即使不清楚层岩下方究竟有何险情,魈也已经意识到了,那可能是场一去不归的冒险。


自从七百年前那次……意外发生后,原就对他不甚亲密的魈待他越发疏远。魈脸皮薄,就算心中无怨也始终无法自如面对他,体谅这一点,钟离送药也会转托他人。作为岩王帝君,摩拉克斯从不怀疑魈的忠诚和对璃月的爱,但作为钟离,他在魈身上看不到其他想看到的部分。


正因为深知魈非必要绝不会找他,才能更深刻地明白去层岩探查对魈的意义。



“无名夜叉……他的身份,我想你已有猜想。”钟离盯着魈的眼睛。


“是。”


魈简单回答,语气坚决到毫无转圜余地,“我想亲眼确认。”


“……”



浮舍,于魈而言是如兄长如友人的同伴,也是魈脱离梦之魔神的掌控后关系最要好的人。


于情钟离不该拒绝,但层岩下方的力量来自高天,五百年过去了,无名夜叉的影子还会徘徊在不见天日的地下吗?去这一趟风险极高,却不见得能查清对方的身份。


“层岩巨渊的深处并非表面可比,你孤身前往,或遭厄难。”钟离语重心长道,见魈张口欲辩,他话锋一转,“层岩开放时日尚短,不少矿工、冒险家与总务司人员涌入其中活动,若深处爆发异动,也会影响到他们的安危。”


魈闭上了嘴,眉宇间流露出几分焦灼。


如果只以自身安危说服魈基本没什么效果,但钟离特意选用了他人,果然让魈动摇了。别说是璃月的矿工,就是层岩只有盗宝团在,他也会尽量不伤其性命。



瞥见魈垂在身侧紧握成拳的手,钟离顿了一下,还是说:“我会关注层岩的调查进度,等到合适的时机通知你……这样可以吗?”


魈的双眼睁大了一瞬。


不适应钟离商量的口吻,他不假思索道:“帝君不必费心,我……”


“既然这样,就算你是答应了吧。”钟离截断他的话头。


话音未落,魈在手背上感受到一阵刺痒的热度——契约既成。皮肤被手套遮挡,即使看不见,他也知道那下方浮现了契约的岩印。



从往生堂离开时,他没忍住摘下了手套。


岩印在阳光照射下呈现出金灿灿的明艳色彩,魈注视着那个暗金色的方正印记,元素力流过的热度似乎残存在手背上,烧得他心烦意乱。


为了不伤到还在层岩活动的人……只能姑且忍耐了。


将钟离的契约理解成对凡人的保护,魈戴回手套遮住印记,身形如风一般消失在原地。



*


不知为何,这次见面后,魈明显感觉钟离跑望舒客栈的次数变多了。


更准确地说……会顺便见他的次数多了。


望舒客栈本就是璃月最负盛名的客栈,谁来这里都不奇怪,讲究食物的帝君会来也很正常,十有八九只是来吃顿好菜。所以就算感知到帝君到来,魈也不会擅自露面,除非钟离主动召见他。


比如,现在这种情况。



难道是想确定他没有私自行动吗?魈的脑海里闪过一个离谱的猜测,又迅速抹去,帝君不是如此猜忌之人,何况他们之间有契约存在,他是否破坏了契约,身为契约之神的帝君最清楚不过。


“满足沙拉是蒙德的菜肴,想不到那位大厨也擅长这道菜。”


听到那道柔和低沉的声音,魈扯回乱飞的思绪。


对面座位的钟离打量着桌上单调的菜色,露出些许好奇。他早就吃完了,特意循着气息来厨房角落的餐桌寻人,桌上只有两道菜,一道是他也熟悉的杏仁豆腐——千百年来,但凡他看到魈用餐就是在吃这个,而另一道就有点不可思议了。


如果说是蔬菜魈就能接受,那也不至于两千年只吃个杏仁豆腐了,璃月地大物博,不缺蔬菜。



“应该是从旅行者那里学习的。”


魈解释说,“您主持送仙典仪时,旅行者当作供奉做过一次,被言笑记住了。”


他口味清淡,新鲜的蔬菜沙拉算是可以入口,既然吃什么都一样,他也不愿拂了他人的好意。其实哪怕是杏仁豆腐,他也没有执着到一天一次的程度,只是客栈里的人都很容易关心过度。


钟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忽然问:“你与旅者关系很好?”


“……尚可。”


魈认真想了想,斟酌着措辞,又补充道,“她很热心。”


在是否要好之前,旅行者已经是自最后一名同伴——长兄般的浮舍离去后,第一个愿意也能够接近他的对象了。



钟离面露赞同之色:“旅行者身份特殊,虽无神之眼,对业障的抵御能力却远超神之眼持有者,而且见多识广,对各地风土人情颇有见地。有机会碰面的话,多和她聊聊吧。”


这是帮他找朋友吗?


不过旅行者如今返回了稻妻,听说隔海的国度在举办文化交流的节日。魈知道她终将踏遍七国,朋友归朋友,他觉得下次见面最早也是明年海灯节了,一时半会儿实现不了帝君希望的“多聊聊”。


“但……有一事,尽管为时尚早,考虑到你的情况,我不得不提醒你。”


钟离的声音令魈回过神。


那双在人类看来也许有些无机质的石珀色眸子正视着他:“旅行者乃天外之人,此世过客,正因如此她才能见证这个世界的故事,将其记录保存。人与人的缘分终有尽时,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魈愣了愣,低声道:“我明白。”



情感波动往往会促使业障发作,因为业障善于趁虚而入,伤重时、痛苦时,残渣就会活跃起来,贴在耳边跃跃欲试地诱惑宿主屈服于污秽的力量。相比同族,魈极少涉足俗世生活,不仅是性格淡漠,亦是压制业障的需要。


在同伴接二连三离去时,他也曾崩溃过,幸运的是他还坐在这里。


“旅行者和他们不一样。”


分离并不意味着友人的横死,而是旅行去了更广阔的世界,自己应该祝福才对。


钟离观察着魈的神色,从中没有找到任何言不由衷的意思,略微放下心来:“那就好。在你吃饭时谈这种话题有些不合时宜了,我讲些别的吧。”



魈慢慢咽下口中的甜品,目光一眨不眨地落在侃侃而谈的钟离身上,自己也没注意到,逐渐放慢用餐的速度已经慢到害得菜叶打蔫了。


帝君还是和过去一样。


待人友善,乐于分享所见所学,连异国的菜色由来也“略知一二”,无论什么内容,只要从帝君的口中讲述出来就仿佛带有令人安心放松的魔力。


不……应该说,和帝君相处,即使什么都不说也让他感到安心。



身边的人流转不息,两千多年的漫长生涯中,魈经历的失去数不胜数,他习惯了失去,命运也从不给他勉强的机会。


在这永远向前奔跑的时间中,帝君还在,只要这样就足够了。



*


月明星稀,晚风宜人,满树绿叶沙沙作响,魈倚在望舒客栈顶的树梢上假寐,听着风声吹动树叶奏响的乐曲,心中前所未有地安宁。告别了浮舍留在层岩地下的记忆,他长久以来的心结终于解开,业障也难得安静了一会儿。


突然,他从中听见了有人登上顶楼的足音——伴随着磐岩的气息。


魈睁开眼向下一扫,看清对方的背影,想也没想就跳了下去。


地下时多亏帝君施以援手,他才得以脱身,尽管有对旅行者表明过向帝君的谢意……但救命之恩让人转述未免无礼,尤其是帝君深夜前来,再不亲口道谢就太说不过去了。



未曾遮掩过的落地声虽轻盈,在夜晚却格外清晰,魈尚未开口,钟离已经转过身:“我听旅者说过了。”


“……”说过了什么?


魈一下子词穷了。


猜不透旅行者都说了些什么,他生疏地组织着词句,把旅行者很可能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这次多谢帝君出手相救,若非如此,我恐怕已经……”


“钟离。”


魈怔了一下,不解地看着钟离。


钟离理所当然道:“人有人的名字,用姓名称呼是基本的尊重之道。帝君听起来像是我的名字吗?”


……这种大不敬的话还真是只有帝君本人能说了,魈心道,顺从地改口:“钟离大人。”



这个后缀,大概一时半会儿是去不掉了,不过来日方长。钟离没有再次纠正,而是详细问了层岩巨渊地下的情况,虽说他已不再是摩拉克斯,但璃月境内远超凡人所能的领域还是不得不关心。


魈一五一十汇报了自己在层岩地下的经历和发现,最后没忘了再次道谢:“……这次行事确实过于鲁莽。让帝君担心了,万分抱歉。”


钟离挑起眉:“没想到你也会这么说。”


“……”


魈尴尬地移开眼。


承认帝君是担心着他的,在他看来是很自以为是,但也许是受旅行者那只飞行宠物的影响,他不知不觉好像相信了这件事。


在更早以前,帝君对他的帮助就数不胜数,挽救他的性命也不只这一次。记忆的片段接连浮现,想起那次模糊的林中之事,魈心头一惊,立刻把不该产生的念头压下去,只有飘忽的目光泄露了他内心骤起的风暴。


他盯着旁边的盆景,轻咳一声:“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恩情与日俱增,超过了回报的速度,或许从上下级的角度来看,只要更尽心尽力地保护璃月,实现璃月子民共同的心愿就足够了,可是面对“钟离”,私人的角度上,他又能做什么呢?


说什么“相互扶持”……生活上他完全帮不上钟离大人的忙。


想着想着,魈的心情又有些消沉了。



半晌,对面响起一声轻笑。


魈茫然抬头,见到的只是钟离走到栏前的背影,风吹动钟离一侧的羽毛耳坠,从前方飘来他悠然的声音:“或许,你可以换一种报答方式。”


……换一种?


魈迷惑地走近几步,在钟离身旁站住,正色询问:“难道说……有什么我能帮到钟离大人的事吗?”



钟离侧头看向他,偏暗的发色和服装在夜晚本该更显暗沉,但月光太过明亮了,照得那副神色姿态都如夏夜的晚风一般温和宁静。月光映入那双独特的深金色瞳孔,凝视着自己的视线令魈一阵紧张,手指蜷起又放下。


片刻后,钟离眺望高远的夜空,音色含着笑意:


“夜露醉远客,明月正当时。现在,陪我赏一会儿月吧。”




END





写不出诗,不负责地改了一下真正的古诗……出自李白的“月色醉远客,山花开欲然。”


不喜欢吃泡泡糖

孩子磕拉了!!若陀实装!!!给老子实装!!!

“当年,在层岩巨渊你犹豫过吗”

这这这这不就是在问你有没有爱过我嘛!!

啊啊啊啊啊

我心匪石,我的天啊天啊太虐了太虐了


“当年,在层岩巨渊你犹豫过吗”

这这这这不就是在问你有没有爱过我嘛!!

啊啊啊啊啊

我心匪石,我的天啊天啊太虐了太虐了


寒敛尘

奶声奶气奶小孩(ALL向/梦女/现设)

荧带了点自设。

你是已经见过各位成年后回到现世的旅行者,但是跟随你回来的这(几)位怎么……成了小孩子?

每篇单独,不包含其他CP

后文,速来喊崽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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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离

  就算是孩童时期的钟离,说话办事也秉持着一板一眼的态度但确实是少了日后的沉稳,多了稚气,就像故意装成大人的幼童,多少带点滑稽。

  他会在你的早餐旁放上一杯温牛奶,表情认真盯着肠胃不好的你先把它喝下去;也会在你出门前有条不紊的帮你搭配服装,收拾东西。不过你每次都要再检查一遍包里有没有放钱包进去——钟离先生从小是出门买东西不...

荧带了点自设。

你是已经见过各位成年后回到现世的旅行者,但是跟随你回来的这(几)位怎么……成了小孩子?

每篇单独,不包含其他CP

后文,速来喊崽崽 

—————————————————————————

*钟离

  就算是孩童时期的钟离,说话办事也秉持着一板一眼的态度但确实是少了日后的沉稳,多了稚气,就像故意装成大人的幼童,多少带点滑稽。

  他会在你的早餐旁放上一杯温牛奶,表情认真盯着肠胃不好的你先把它喝下去;也会在你出门前有条不紊的帮你搭配服装,收拾东西。不过你每次都要再检查一遍包里有没有放钱包进去——钟离先生从小是出门买东西不记得付钱的的类型,你没少念叨他这一点,他略微委屈把眼睛一低,“是我的疏忽,实在抱歉。”

  算了算了,怪姐姐没钱,不能让宝贝随便买买买。

  “那个,姐姐,外面开始下雨了。”只到你腰间高度的男孩踮起脚尖,像以往每次出门一样为你举伞,“找个地方避避雨吧?我不会有事,你可能会着凉。”

  “钟离先生……”你习惯性地又如此称呼他,小家伙愣住,你自知失言,刚想说点什么盖过去,他又开口:

  “姐姐若是愿意等,待我成年后定来迎娶。所以现在只说后面两个字……也未尝不可。”

  你后知后觉红了脸。

*达达利亚

  你其实一开始不知道该喊他什么。

  “达达利亚……?”你尝试着叫坐在沙发上摆弄鲸鱼玩具的孩子,他没有抬头,你又换了个名字,“阿贾克斯?”

  孩子抬头望着你,你这才发现他的眼睛不再是深不见底的渊,那双眼睛里有清澈的海,海水正将你淹没。“姐姐?”

  果然,不管什么时候与他对视,你都逃不过陷进去的命运。

  但是小时候的他当真是个淘气的孩子,坐也不老实,站也不老实,还总喜欢和别的孩子争强好胜。上次你去幼儿园接他,一进门就看见他在和一个小男孩打架——孩子气的推推搡搡。

  “阿贾克斯!”你有点生气喊他,刚刚还凶神恶煞耀武扬威的人一下子焉了,低着头慢悠悠挪到你面前,一双眼睛偷偷瞟你,发现你在看着他又赶紧收回来。你起了玩心,故意一言不发领着他出了门,在过马路时你停下来盯着他,他有些紧张,壮着胆子牵你的手指尖。

  “姐姐还在生气吗?”委委屈屈的要哭了一样。

  你面色不改,内心母爱泛滥如海水倒灌,“为什么和别的小朋友打架,嗯?”

  “因为今天他说姐姐不好看……我挑了很久的,那张明明最好看的合照!”

  你想起来了,今天幼儿园要他们带自己的照片回去,他昨天选了好久,你还以为是在选他自己。你真的很想笑,但为了教育他,尽力绷着个脸,“不管怎么样,下次不许!”

  他忙点头,整个人贴过来要抱,得逞后在你脸上蹭来蹭去,活生生一只小狗,“但是,欺负姐姐的人就是不可原谅,所以我再也不要和他玩了!”

  你转头,嘴唇碰碰他脸颊,脖子上的手搂的更紧了。

  哪里还能生气,已经要升天了。

*迪卢克+凯亚

  “是谁把冰箱上的糖罐打翻的?”你叉着腰问。

  “是迪卢克!”凯亚秒答,迪卢克瞪他一眼。

  “那是谁提议吃糖的,昨天是谁和我一起放糖罐的?”你看向凯亚,后者笑容一敛,有点心虚的把头转过去,刚刚还板着个脸的迪卢克偷笑。

  你叹了口气,“你们两个,去房间面壁思过。”

  小时候的迪卢克当真可爱,脸圆圆的超级好揉,笑容也多。相比之下倒是凯亚总有点怯生生的,人也听话,不过小脑袋瓜和成年后一样,鬼点子多的很,还特喜欢看迪卢克笑话。

  不过有一次玩脱了。

  那时候是春夏之交,两人在湖边玩的时候打打闹闹,不知道凯亚从哪里变出来只虫子扔过去,迪卢克被凯亚一吓脚下一滑掉进湖里,好心的邻居将他抱回来时已经发了高烧。你忙前忙后从医院回来时已经凌晨时候,安顿好睡着的小少爷,终于得空去接另一个孩子回家。

  “真是麻烦您了,凯亚那孩子还听话吧?”

  阿姨露出有些为难的神色,你心里一沉,凯亚做事还是很有分寸的,难道是他自己出什么事了?

  “那孩子晚饭也只吃了一点点,也不和人讲话,就躲在房间里哭。”阿姨叹了口气,“估计是被吓着了,你也多关注他。你们这些小年轻总是顾着一个忘了另一个…”

  你连连答应着去敲房门,没有回应,试着扭门把手,门很容易就被推开。屋里没开灯,椅子上的男孩被外面的灯照亮,他从双膝间抬起头,左眼金瞳如朝阳入残霞。

  你心里又被狠狠扎了一下。

  “凯亚?”你走过去把缩成一团的孩子搂进怀里,“姐姐来接你回家了,姐姐没有抛弃你。”

  孩子的梦被打碎过,如果没有人及时修复,就会变成梦魇常伴左右。你又想起那个卸不下心防的男人,他的心里是否也曾有这样一个哭泣的孩子?

  但是上天给了你机会,现在那个孩子就在面前。你站起身,抱着他一步一步走出房间。

  “姐姐还要我吗?”他把头埋在你颈窝,嘟囔的话语鼻音很重。他明显是困倦的,尽管马上要睡着了,还是强撑着意识问你。

  “要的,姐姐会一直喜欢你。因为你是凯亚·亚尔伯里奇,不因为其他。”

  呼吸平稳,他睡的很香,眉眼放松下来,放到床上时还无意识翻了个身。

  “姐姐低头!”迪卢克哒哒跑来打断你的思绪,你照做,脸上被摸了一道奶油。你抬头一看,果然看到凯亚在看热闹。“凯亚,你又串掇迪卢克了对不对?”

  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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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不完了!(暴怒)

不要学我,大改原稿,痛苦面具.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