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夭柳续写/相思日月长)阿留番外—似曾相识燕归来
小沐和小汕刚开始牙牙学语的时候,岛上爆发了一波流疫。
其实自相柳复生以来,他一直在有意地去吸纳岛上的残余毒瘴,毕竟这和他当初脱不了关系,加上小夭几百年来为岛上居民配制的药物,这几年一直风平浪静,但是自从相柳和小夭去了一趟不周山,又顺道去轵邑城逛了一段日子,就在这段空隙间,岛上的疫病又有了死灰复燃的迹象。
虽说学堂停了课,但阿留毫不意外忙得脚不沾地,只因为师父师娘此时还未归家,爹爹娘亲守着医馆的一堆烂摊子快要熬干了眼,照顾两个弟弟妹妹的责担自然而然就落到了他头上。
哦,还有羽樨那个不着调的。
不过此人在这方面发挥的作用约等于无,他从一开始就扬言自己宁可去抗死人也不愿意...
小沐和小汕刚开始牙牙学语的时候,岛上爆发了一波流疫。
其实自相柳复生以来,他一直在有意地去吸纳岛上的残余毒瘴,毕竟这和他当初脱不了关系,加上小夭几百年来为岛上居民配制的药物,这几年一直风平浪静,但是自从相柳和小夭去了一趟不周山,又顺道去轵邑城逛了一段日子,就在这段空隙间,岛上的疫病又有了死灰复燃的迹象。
虽说学堂停了课,但阿留毫不意外忙得脚不沾地,只因为师父师娘此时还未归家,爹爹娘亲守着医馆的一堆烂摊子快要熬干了眼,照顾两个弟弟妹妹的责担自然而然就落到了他头上。
哦,还有羽樨那个不着调的。
不过此人在这方面发挥的作用约等于无,他从一开始就扬言自己宁可去抗死人也不愿意带孩子,是以,在这么一个天不时地不利人也不和的紧急关头,阿留被迫赶鸭子上架,开始了又当爹又当娘的带娃生涯。
少年很无奈,一边无奈一边应付着两个小孩,这种半神半妖的小崽子难带的很,虽说一出生便是孩童的模样,但是很多时候他们控制不好自己的化形,总会不自觉地露出妖态,阿留在不怎么长的奶娘体验中经常负伤累累,两个小家伙时不时龇出尖尖的小獠牙给自己来上一口,他还不能跟他们一般计较,只能生生受着。
他感觉自己从未如此惦念过师父和师娘,在这种半是煎熬半是新奇的体验中,游历多时的两人接到消息总算是风风火火赶了回来。
阿留觉得自己总算是迎来了曙光,又背又抱带着两个拖油瓶直奔堂前。他没敢进门,里面此时都是些沾染疫疾的病人,虽说跟着师父的体质,小沐小汕染上的可能性不太大,但毕竟是婴儿,为防万一,他决定还是远远观望一下,里面四个大人哪个注意到这边自己都能逃出生天。
他打眼望了许久,里面的人此时正忙的热火朝天,师娘目光盯在病人身上;师父目光盯在师娘身上;娘亲目光盯在师娘和病人身上;爹爹目光盯在娘亲身上;几个人手底下配合着各忙各的,眼神倒是从一而终得很,阿留胳膊都酸了,里面的四个人八只眼睛愣是没往他身上瞥一眼,怀里的小汕又开始啃他的胳膊了,背上那个倒是还算乖,不过睡着的哈喇子流了他满衣领。
路过一个准备抓药的阿婆,咳嗽着提醒他:“这不是小阿留么?有事找你爹娘他们?怎么不进去?”
阿留和她微微寒暄了一声,罢了用袖子擦了擦脖子上的口水,顺带薅下来胳膊上面扒着的那只,转身折返道:“没什么事,过来观摩一下,顺带悟到了一些道理。”
阿婆有些疑惑:“悟到了什么?”
阿留没什么表情道:“悟到了我们这几个小的似乎有些多余。”
他身负重担熟门熟路拐到了一片海边,羽樨果不其然在这里,这厮一早看到师父他们回来立马麻溜遁了,一个人躲在这里独自修炼,此时蹲在礁石上面对阿留落井下石道:“我说,你怎么还没有把这两个拖油瓶甩掉?”
两个孩子这时候又闹了起来,对着他又抓又闹,阿留欲哭无泪道:“你当这是扔石头呢?是我想撇掉就能撇掉的么?”说完话锋一转:“反正你也别想逃,孩子我带过来了,你要是不帮我哄他们,我就不让师父教你箭术。”
“啧!真麻烦!”羽樨烦躁地抓抓脑袋,不耐烦咕哝一声,顺手阿留怀里捞过来一只,皱眉思索道:“你说这小海妖是不是得待到海里去才行?让他们游一会水说不定就高兴了。”
阿留想了想:“可这附近海怪不少,我们两个得寸步不离看着才行。”
羽樨头皮发麻道:“我是只鸟!你让我下海?!”
“办法可是你自己提的。”
“我……”羽樨哑口无言,默了一瞬提议道:“我可以化作原身在海面上守着,你水性好,带着他们在底下游一圈,届时万一遇到什么也能有个照应。”
阿留接受了这个提议,倒不是因为对方的法子多么万无一失,委实是因为小沐睡醒之后精力过于旺盛,这会都快骑到他头上了,他实在招架不住,故而打算铤而走险试一把,权当是自救了。
他把两个小家伙拎到海里,羽樨说的果然没有错,碰了水确实不闹了,咿咿呀呀扑腾着水花嘎嘎直乐,阿留在一旁刚松了口气,不料这两个撒欢撒得猛了,无师自通,依着本能的天性化出了原形,小海妖在海里可真是太自由了,人形的时候短胳膊短腿尚且有诸多限制,化为原形可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阿留只看到两个细细的小白影闪了闪,嗖的一下往水里一钻就没影了。
阿留愣了愣,一下子炸了毛:“去哪了?!”
羽樨在上空也愣了:“不是让你看着么?”
阿留气不打一处来,可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他倒是不害怕两个孩子溺水,他担心的是水底的海怪,这种大小的孩子正是灵气最最充足的时候,更何况是九头妖这种稀有族群,无疑是各种怪物修炼的最佳目标,这么小的两个没什么反抗能力,届时就是白送的。
“要快点找到他们!”
羽樨低低咒骂一声:“真是小看这俩小崽子了,你去水底看一圈,我在海面上找。”
大海一起一伏,阿留扎了进去,找了许久也没有头绪,毕竟不是水中生物,时间久了他也憋不住了,正当此时听到了水面上羽樨的呼唤,他立马浮了上去,出了水面就看到了空中的激战。一群海鸟围困着化为原形的羽樨,他爪子上面正抓着一只细细的九头小蛇,不远处的空中,有另一群海鸟正抢夺另外一只。
阿留不知道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好事是两个小家伙总算找到了,没碰到什么穷凶极恶的海怪,坏处是始作俑者是一群海鸟,不是什么大妖,坏就坏在对方数量多,而自己又不会飞,此时只有羽樨一个在空中孤军奋战。
羽樨冲他喊:“接好了!”把自己爪子上的这只要往下来扔,阿留举着手眼巴巴在下面等着,不料小海妖掉了一半被一只海鸥眼疾手快截了胡。
这下好了,赔了夫人又折兵,两只都落到对方手里,羽樨被一大群围困着分身乏术,那两小家伙扭动着身躯,眼看着就要被另外一堆啄着分食掉了,
阿留感觉自己所有的血此时都在往头上面涌,一瞬之间急怒攻心,竟然逼出了自己一贯死气沉沉的灵识。
羽樨只感到一道金光破水而出,身侧的那些海鸟像是见到了什么恐怖的事物,拍着翅膀不安地嘶鸣起来,不过须臾之间便呼啦啦做了鸟兽散,好在两只小海妖终于脱离了魔抓,人家跑路的时候将它们丢了下来。
两只小家伙噗通噗通先后掉进了海里,阿留不太明白是个什么情况,小沐小汕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经过这一茬也终于感觉到了害怕,一落水上赶着往他身上缠,阿留拖着有些发晕的脑袋,挣扎着堪堪上了岸,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他感觉有些发虚。
羽樨化为人形也落了下来,他的情况不太妙,脸上都是些大大小小的抓痕和啄伤,阿留自己虽也好不到哪去,但大部分都是吓的,自己起码没受伤,他感觉有些好笑,心想你以前可没少嘲笑我,这下可算是让小爷我逮着机会了。
他凑上去揶揄道:“哟,这是被在脸上作了一幅画啊!”
对方此时神色复杂地望着自己,居然难得没有还嘴。
阿留心里面犯嘀咕:“不是吧?这点伤不至于疼成这副样子?这人不老吹嘘自己在神农义军当坐骑是如何如何骁勇善战么?怎么着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不应该被今日这点小风小浪给唬住啊?”
羽樨定定望了他一会,突兀开口道:“你爹娘都是什么妖?”
阿留疑惑:“你问这个做什么?”
羽樨加重语气道:“回答我!”
阿留瑟缩了一下,不明白对方抽的什么风,但还是挠挠头道:“我娘不是妖,是低等神族,我爹是狼妖。”
“狼妖……”羽樨失了会神,喃喃道:“那你的神识为什么会是……”
“会是什么?”阿留也好奇,刚才形势紧张,自己头昏脑涨也没有看清楚,他其实一贯知道自己的体质挺特殊,娘告诉他说是因为怀他的时候自己去了趟玉山,不小心被瑶池里孕育的别类妖气所波及,所以他从小体内的灵气就比较复杂,本来跟着他爹的血脉自己应该是个小狼崽,但因着那股妖气,自己从来都化不出妖形,想来当初玉山上面的那股妖气对自己的影响还挺深。
对方又不说话了,阿留急得抓心挠肝,羽樨这时居然主动从他手里接过小沐小汕,两个小家伙经过这么一折腾终于累了,化为人形安静地蜷缩在少年怀里睡着。
“我们回去。”
阿留简直要怀疑对面这个人是不是真的羽樨,这么爱躲清闲的一个人,今天居然主动抱孩子,还说要回去,这不是上赶着给自己找活干么?
这太奇怪了,他不会被那群海鸟给啄傻了吧?
回去之后免不了一通解释和认错,好在师父它们也没怎么责怪,羽樨一五一十地说了来龙去脉,末了主动提出说:“我脸上有伤,能不能给我上点药?”
这话是对师娘说的,阿留眼皮一跳,这人一贯逞强至极,现在居然主动开始服软,不过话说回来,自从小沐小汕这一遭,他就似乎一直是这副神神叨叨的做派,阿留也见怪不怪了,娘亲这会恰好喊着他去帮忙切药材,毕竟今日犯了错,阿留觉得自己应该表现勤快一点,他想也没想就跑了出去。
小夭和相柳对视一眼,彼此了然笑了笑,似乎猜到了他为何要提出这种要求。
……
阿留切完药材,又去帮忙煎药,正摇着扇子守炉火,一抬头发现羽樨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一旁,又用那种复杂的神色望着自己,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的眼眶似乎有些泛红。
阿留心里面直发怵,这人今日究竟是怎么了?
他试探道:“你这是挨骂了?”
“……”
“不能吧?现如今这么忙,我娘都没顾得上骂我,你这人脸皮这么厚,挨骂也应当是受得心安理得才是,你这脸色怎么和吞了药似的?”
“……”
阿留放弃了,翻着白眼道:“爱怎么着怎么着吧?半天憋不出个屁!”
羽樨扯了扯嘴角,突然说:“喂,你还记不记得轩辕城我说的那些话?”
阿留重新抬头:“哪些话?你这人说过的废话可太多了,谁知道你问的是哪些?”
羽樨开口提醒:“我有一个崇拜交好的坐骑大哥,后来它跟着共工那老头撞了不周山。”
阿留反应过来:“那个叫毛球的白羽金冠雕啊,我当然记得,师父他们这次出门的时候,你不是还吵着要跟着他们一块去不周山祭奠么?医馆缺人手才没让你跟着,怎么,你现在又要打算去了?”
“不了。”
“什么?”
“我说现在不用去了。”
阿留狐疑:“为什么?”
羽樨背着手,少年放大的笑容里带着莫名的释然和欢欣:“因为用不着祭奠了。”
(夭柳续写/相思日月长)番外—从此浅予欢年年
关于孩子的名字,相柳和小夭商量了有些日子。
名字嘛,一个称呼而已,这个东西它可有可无,但是对于自己的骨肉,两个对于这方面贯来没什么追求的人这次的意见达到了异常一致,觉得必须得正式隆重才是。
首先是姓氏,相柳这个称呼是没有姓的,其实除了神族和人族的世大家族,很多妖族乃至于平常百姓多是没有姓氏的,毕竟生活在底层的水深火热中,谋生才是重中之重。小夭经历贯来异于常人,姓氏改了好几茬,从玟小六到高辛玖瑶再到西陵玖瑶,尊贵倒是很尊贵,但她本人实在是不想让孩子和这些姓氏沾上边。最终两人思索良久,想到相柳在这座海岛教书,顶的是柳先生这个名号,“柳”这个姓,既贴合又好听,于是乎一拍即合,敲定了这...
关于孩子的名字,相柳和小夭商量了有些日子。
名字嘛,一个称呼而已,这个东西它可有可无,但是对于自己的骨肉,两个对于这方面贯来没什么追求的人这次的意见达到了异常一致,觉得必须得正式隆重才是。
首先是姓氏,相柳这个称呼是没有姓的,其实除了神族和人族的世大家族,很多妖族乃至于平常百姓多是没有姓氏的,毕竟生活在底层的水深火热中,谋生才是重中之重。小夭经历贯来异于常人,姓氏改了好几茬,从玟小六到高辛玖瑶再到西陵玖瑶,尊贵倒是很尊贵,但她本人实在是不想让孩子和这些姓氏沾上边。最终两人思索良久,想到相柳在这座海岛教书,顶的是柳先生这个名号,“柳”这个姓,既贴合又好听,于是乎一拍即合,敲定了这个姓氏。
其次就是名,小夭她贯来是个起名废,这点参照当初麻子串子的名字就可见一斑,阿留的名字虽说是她起的,但也全依托了她当初对故人的一腔私情,纯属超常发挥,不具可参照性。她当初在玉山虽说让相柳给孩子取名,但也其实就是那么口头一说,原因就在于“毛球”的名字是出自相柳之手,可见某只九头妖的起名能力并不比她高强多少。
基于此,两人收拾一番,决定去轩辕城拜访一下白帝,想当初“毛蛋”这么惊天地泣鬼神的称呼也能让白帝改成“羽樨”这种既不脱离原意又能清新脱俗的名字,两人这一趟的拜访应该拜访得很有必要。
去了之后没想到阿念也在,这还不是最最惊奇的,最最惊奇的是,她也带着一个孩子。
这都要怪小岛闭塞的消息,为了防止有心人追上门,颛顼父王还有阿念他们其实一直在有意规避和这里的消息传递,除非小夭他们主动传讯,否则父王他们都是尽量不去打扰他们生活的,所以这三年多双方对于彼此的细微才知之甚少,她甚至不知道阿念也有了孩子。
交流中才知道,阿念和她是同一时间有的身孕,不过阿念灵力高强,身边又有熟练的宫人伺候,孩子降世相较于她来讲要顺遂许多,也要提前许多,已经摆了百日宴,是个女儿,下半张脸肖似她娘亲,可以看出以后是个伶俐的美人。
小夭心里面有些暗暗地叹息,不知道颛顼是有意还是无心,他在紫金顶还是五神山上面的两位王后先后各有一个孩子,还都是女儿,一碗水倒是端得很平,斡旋势力这方面他一直很在行。
不过阿念好像一直看得很开,不管颛顼本人心中究竟是如何想的,至少对她是和以前一样,有了孩子所有人心里都舒坦,还能给紫金顶的某位下下威,不可谓不皆大欢喜。
白帝尤其乐在其中,看着三个襁褓中的孙子孙女笑得合不拢嘴,脸上的褶子堆起来简直要消不下去,直接让小童子把打铁铺子敞开门免了三天的银钱。
阿念的孩子小名叫眷眷,也是白帝起的,不过因为还没有正式册封,所以全名还没有定,毕竟是一国的王姬,这种要入宗族名谱的要由宗伯巫师占卜,向来不是自己说什么就是什么的。
两人提到给孩子取名,白帝问过小夭和相柳的意见,想了想说:“‘历日颠沛遍洗汕,往昔艰舛皆栉沐’男孩就叫柳沐,女孩就叫柳汕。”
小沐、小汕。
荡涤百年寒尽,卸去一身枷锁,这何尝不是她和相柳这一路行来的真实写照。“栉沐、洗汕”不仅是父王对孩子们的祝愿,也是对她和相柳的慨叹,没有神农将军,也不存在高辛王姬,他们不再为外界的凡尘琐事所掣肘,也不会再被逼迫重负那些莫测的责担,往后余生,他们只为彼此而活。
他们终于跨过了荆棘塞途的来路,踏上了清白明朗的未来。
而身边终于有彼此相伴。
小夭心里面又有些五味杂陈,对相柳笑道:“其实感觉还是像做梦,因为我的身世,爹爹娘亲在一起的时候总是遮遮掩掩,我从小到大的样貌都是变幻虚假的,真不敢相信,我们的孩子竟然能有这样好的以后,想想看,他们的爹爹娘亲能陪着他们长大,可以看着他们成家立业、娶妻生子,他们甚至还有外爷、舅舅还有姨娘的疼爱,我感觉有些不太真实。”
相柳摸摸她的头:“当然,他们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孩子,因为他们有这个世上最最了不起的爹娘,为他们打破了遮掩,肃清了阻碍,这才铺平了他们以后的路。”
小夭嫣然一笑,眼眸璀璨明亮:“我怎么觉得你这是在变着法子在夸自己啊?”
相柳好整以暇道:“有这么明显么?”
“你说呢?”
相柳诚恳道:“自夸是自夸,不过我说的也是实话,这么好的你,自然得有一个这么好的我才配得上了。”
小夭咧着嘴:“嘿嘿。”
“笑什么?”
“嗯……我觉得你那句话还挺言之有理的。”
相柳也轻声笑了起来。
“那你又笑什么?”
“笑你和我一样自夸,看我们两个多般配。”
(夭柳续写/相思日月长)番外—闲栖掩扉落照间(二)
春禽犹竞啭,夏木忽交阴。
按照惯例,寻常神族怀孕时间至多不过两年,至于神与妖孕育子嗣,参照苗圃左耳,不知道是不是当初有毛球妖丹的缘故,只一年的时间苗圃便诞下了阿留。小夭有孕时日已经过了两年,如今显怀倒是很显怀,但一直迟迟未有分娩的迹象,她有些着急。
小夭之前还同颛顼说自己每年都会回去祭奠外爷,却没承想自己有了身孕,此事便一拖再拖。她估摸着今年怎么着都能回去一趟,没承想肚子到现在都没有动静,脉象平稳,胎儿康健,问题倒是没什么问题,只能说明这小家伙是赖到自己肚子里了。
她有些惆怅,猜测自己是不是过得太安逸了,肚子里揣着的这个也随了自己的性子,是个懒虫,所以才迟迟不肯出来。......
春禽犹竞啭,夏木忽交阴。
按照惯例,寻常神族怀孕时间至多不过两年,至于神与妖孕育子嗣,参照苗圃左耳,不知道是不是当初有毛球妖丹的缘故,只一年的时间苗圃便诞下了阿留。小夭有孕时日已经过了两年,如今显怀倒是很显怀,但一直迟迟未有分娩的迹象,她有些着急。
小夭之前还同颛顼说自己每年都会回去祭奠外爷,却没承想自己有了身孕,此事便一拖再拖。她估摸着今年怎么着都能回去一趟,没承想肚子到现在都没有动静,脉象平稳,胎儿康健,问题倒是没什么问题,只能说明这小家伙是赖到自己肚子里了。
她有些惆怅,猜测自己是不是过得太安逸了,肚子里揣着的这个也随了自己的性子,是个懒虫,所以才迟迟不肯出来。
又一次提起这件事,她便动了些心思,试探着向相柳提道:“要不……”
相柳:“不行。”
“我可还什么都没说呢!”
相柳不紧不慢道:“要么馊主意,要么鬼主意,不听也罢。”
小夭冷哼:“自以为是,妄下结论,看不起人!”
相柳看她一眼,语气没什么起伏道:“用催生药。”
小夭面上一紧,干笑道:“哈哈……”
相柳皮笑肉不笑又说:“吃点寒凉的东西刺激一下。”
小夭面上再一紧,继续干笑:“哈哈哈……”
相柳笑问:“自以为是?妄下结论?”
小夭不说话了,待相柳走后叹气对苗圃道:“看到没?纵使夫妻也应该保持距离,太了解彼此是什么秘密都藏不住的。”
苗圃幽幽道:“其实,好像,应该,你们没做夫妻的时候就已经很了解彼此了。”
小夭皱眉:“是么?”
苗圃反问:“不是么?”
小夭:“好吧,好像是。”
用完晚饭后,小夭提出想要去海上玩一玩。
茫茫天幕下,洁白巨大的海贝漂浮在粼粼海面,两人坐在海贝上烤东西吃,相柳一边给鱼虾翻面一边感慨:“这才过了多久又饿了,不知道是你吃得多还是肚子里那位吃得多。”
小夭不满:“你嫌我吃得多?”
相柳笑了起来:“不敢,我只是觉得……”
“觉得什么?”
相柳思忖了一下,开口道:“觉得不太一般。”
小夭翻着白眼:“能不一般么?我有时候觉得自己肚子里怀了个无赖。”
相柳笑:“你可不就是个无赖么?”
小夭伶牙俐齿回敬道:“不敢不敢,和您比我才哪到哪啊。”
小夭问相柳:“你喜欢儿子还是女儿啊。”
相柳随口应道:“都喜欢。”
小夭撇撇嘴:“敷衍。”
相柳笑了:“何出此言啊?”
小夭道:“你一个当爹的,心里不可能不会有希冀,儿子女儿总该有一个最想要的吧?”
相柳毫不在意地笑着,随手将人捞在怀中:“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以后都会有,哪个先有有什么区别?”
小夭反应了一会他的话,明白过来是个什么意思,脸色腾一下就红了。
她推了相柳一把,站起来往海里跳:“还记得我们之前在清水镇游水的比赛么?”
相柳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小夭浮在海水里,抹了抹脸,扶着海贝边缘道:“再比一次如何?”
她本以为按照自己现在这么个情况,对方十有八九会拒绝,自己连下一句托词都准备好了,没想到相柳痛快应道:“好。”
小夭狡黠道:“老样子,你不许用灵力,游的时候还要再收敛半分,不要觉得不公平,我现在可是负重前行,你理应要让着我。”
相柳又点了点头:“那你先游吧,一炷香后我再追你。”
“嘿嘿!”小夭大喊一声:“开始!”立马一个猛子扎进了海里。
她抡着胳膊一划又一划,奋力朝着岸边游去。很久都没有这么自由快乐过了,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清水镇,她其实并不在乎输赢,她只是想再回溯一番和九头妖的那些当年。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夭有些累了,还是坚持着游到了终点,她气喘吁吁地上了岸,发现岸上空空如也,相柳竟然还没有到。
她有些惊奇,身后传来水声,她回过头发现某个人才慢吞吞随着自己身后跟了上来。
小夭笑道:“看来我这些年游水能力确实很有长进。”
相柳握着她的手用灵力给她烘干衣服,点头称赞道:“嗯,心服口服。”
小夭噗嗤一声笑道:“得了吧,放水放的也太明显了,你要是输给我那才奇怪。”
相柳似是而非道:“不是放水,我早就输给你了。”
小夭一愣,正待细细品味他这句话的深意,相柳却已经拉着她坐了下来。
两个人倚靠着身后的礁石,今夜是满月,月色清辉,边上嵌着浅浅的微云,粼粼的波浪起起伏伏,整片海域如梦幻般澄澈明净,温柔到不可思议。
满月总是容易触及到一些久远的回忆。
小夭嘴角噙了一丝笑,碰了碰相柳,神秘兮兮道:“唉,你之前没少瞒着我秘密,那你知不知道我也有一个秘密瞒着你啊?”
相柳转头看她:“什么秘密?”
“你猜猜看啊。”
“百年前的?”
“嗯。”
“清水镇?”
“不是。”
“轩辕城?”
“不是。”
“轵邑城?”
小夭连连摇头:“给你一个提示,三十七年。”
“海底疗伤之时?”
“嗯。”
相柳皱眉狐疑道:“你昏睡着,能有什么秘密?”
小夭眨眨眼:“我的身体是昏睡着,可不代表我的灵识也昏睡着。”
相柳顿了顿,一瞬之间了然道:“怪不得那之后我带你去海底,你第一次听到鲛人歌声便知道那是什么。”
小夭得意道:“怎么着,我也算是骗了你一回。”
相柳垂下眸,沉默了。
小夭凑到他面前,伸出手指戳了戳他:“哎,没那么小气吧,我这也是遂了你的愿呀,我醒来后你不肯见我,不就是不想让我知道么?你不想让我知道我就只好装不知道了。”
相柳轻轻摇了摇头:“没有,我只是有点后悔。”
“后悔什么?”
“后悔当时没有再多说些话,怪不得那个时候看你面色时常有异,想来应该是无聊憋的。”
小夭叹气道:“我一个人躺着,看不见也动不了,只能听到一点模糊的声音,你这个人确实有够闷的,好长时间来一次,一次也说不了几句话,我真的差点被憋死。”
相柳注视着她,心中波涛翻涌,他早该明白,奴隶死斗场义父救他的经历自己只在海底的那三十七年提起过,那次重遇左耳时,她却说:“如果你从死斗场里逃出来时,是我救了你该多好!如果那样的话,我就会让你只做防风邶!真恨不得能早出生几百年,我一定会去死斗场里找你……”
他一直以为这些都是她根据自己对左耳的态度推测出来的,他从未想过自己为她疗伤的那些年她会有意识这种可能,是他太自负了,他怎么就忘了,初遇之时的玟小六就是一条滑不溜秋的泥鳅,瞒天过海的本事从来都不比他少。
他以前一贯以为自己的心意隐藏得深,现在想来小夭并不比自己隐藏得少。他不想让她知道,她便不让自己以为她知道;他不想要她有负担,所以每每有所作为便安上一桩交易的名头,她便顺着所有人的意,强迫着自己去相信那些交易的托词。
他是清醒着远离,她是自欺着相信。
阴差阳错,阴错阳差。
相柳凝视着她,眸内暗影沉沉,伸出一只手缓缓抚上她的脸颊。
小夭配合着蹭了蹭他的手心,月色下,她的眼睛亮亮的:“难受了九头妖?”
相柳闭了闭眼:“我只是觉得,自己有些残忍。”
小夭摇了摇他的手臂:“好了好了,说这些干什么,你看现在多好啊,没什么再可以把我们分开了,对不对?”
相柳更紧地揽住她,喉结滚动:“对,没什么再可以把我们分开。”
天上的云层渐渐厚了,月色被遮住,天地漆黑一片,方才平稳的海面翻涌起了波涛,远处的海面狂风骤起,巨大的涡流呼啸在海面上。
相柳拉着小夭起身:“要起海上涡流了,我们回去。”
小夭一把攥住他的手腕,眼睛定定望着远处,眉头皱起。
相柳立刻关切道:“怎么了?”
小夭不说话,缓缓偏了偏头。
相柳有些迟疑道:“吓到了?”
小夭拧着眉定了良久,一句话从齿缝里艰难挤出:“九头妖,我……我好像要生了。”
(夭柳续写/相思日月长)番外—闲栖掩扉落照间 (一)
自从有了身孕,小夭变得话唠了许多。诚然话唠这一方面,对于她这个本来的佼佼者来讲无甚可提,但此番相较于以往有过之而无不及,什么鸡零狗碎的东西她都能拎出来絮叨许久,从柴米油盐说到大荒风物,自鸡毛蒜皮讲到斗转星移,滔滔不绝至令人发指,喋喋不休到让人头疼。
相柳多时在学堂,左耳坐镇打铁铺,阿留下了学堂还得去跟着羽樨修炼,忙得比他们这帮大人还脚不沾地。
落单医馆的苗圃成了活靶子,日日听着小夭扯天扯地,长此以往她也苦不堪言,只能生生将自己每日呆在堂前坐诊的时间尽可能拖长。
相柳很多时候都会带着小夭去海里玩,按理来说她不应该这么无聊,但近日两人有些闹别扭,起因是盛夏来临,酷热难耐,小夭......
自从有了身孕,小夭变得话唠了许多。诚然话唠这一方面,对于她这个本来的佼佼者来讲无甚可提,但此番相较于以往有过之而无不及,什么鸡零狗碎的东西她都能拎出来絮叨许久,从柴米油盐说到大荒风物,自鸡毛蒜皮讲到斗转星移,滔滔不绝至令人发指,喋喋不休到让人头疼。
相柳多时在学堂,左耳坐镇打铁铺,阿留下了学堂还得去跟着羽樨修炼,忙得比他们这帮大人还脚不沾地。
落单医馆的苗圃成了活靶子,日日听着小夭扯天扯地,长此以往她也苦不堪言,只能生生将自己每日呆在堂前坐诊的时间尽可能拖长。
相柳很多时候都会带着小夭去海里玩,按理来说她不应该这么无聊,但近日两人有些闹别扭,起因是盛夏来临,酷热难耐,小夭喜欢吃冰镇的瓜果,但是孕妇不能吃太寒凉的东西,相柳禁了她这方面的的口,她不服气,认为自己是个医师,吃了寒凉的东西也能调理回来。便打算等相柳不在的时候偷偷吃,可惜她的鬼机灵人家早有预料,干脆直接将厨房里用来凉瓜果的冰鉴给挪走了。
小夭深知,相柳这个人,你不能同他讲道理,你同他讲道理他能用一大堆歪理将你噎死;你也不能同他讨价还价,你同他讨价还价的后果就是自己不仅不能讨回什么,反倒更有可能再惹一屁股债;你更不能同他耍无赖,因为他能比你更无赖。
她有时候会怀念那个冷血无情的将军相柳,对付他只需要嬉皮笑脸就行;也会怀念那个放荡不羁的防风邶,自己当初也有的是法子治他。现如今这两人合到一块,才是真真正正的油盐不进,她拿这个人毫无办法。
但他的这一番作为的的确确将小夭惹炸了毛,她也不想就这么乖乖任人拿捏,思来想去,她决定单方面不理他,先晾他两天再说。
晌午时分,相柳回来的时候,小夭正扇着蒲扇躺在回廊下面的玳瑁榻上面看医书。
他将一个小匣子放在一旁,转头招呼道:“东街头的那家酥饼,趁热。”
小夭撇过头,充耳未闻。
相柳了然地笑笑,又问:“早上留的药吃了么?”
神族产子本就困难,更何况小夭灵力低微,再加上这些年折腾来折腾去,届时分娩不知道又该吃多少苦头,于是相柳早早便做起了打算,他从各处往来搜罗灵药,其中有一种术茜草,是南海鲛人独有的一种安胎神草,相柳用这种草熬制成药,每天给小夭服下。
有没有用不知道,难喝是真的难喝,饶是小夭作为一个和药草打了这么多年交道的医师,每次都得捏着鼻子才能逼自己灌下去,可想而知其滋味几何。
他方才那一问,小夭当然也没理他。
相柳自己进了卧房,过了片刻便走了出来,寒着脸道:“怎么没喝药?”
小夭自顾自翻着医书,冷哼一声道:“天太热,热得我喝不下。”
相柳就知道她在暗戳戳指责自己不让她吃冰镇瓜果的事了,挑眉道:“喝不下还是不愿意喝?”
“有区别么?”
“当然有,喝不下但心里愿意喝是一码事,喝不下但心里不愿意喝又是一码事。”
小夭被绕晕了:“什么喝不喝愿不愿的,实话告诉你,我就是不想喝,喝不下也不愿意喝!”
相柳没什么反应点头道:“那就好办了。”
小夭狐疑地抬抬眼:“什么好办了?”
相柳没理她,进房间把药端了出来,站在旁边又问了一遍:“你真不愿意喝?”
小夭翻了个白眼,斩钉截铁别过脸:“哼!”
相柳也不生气,痛快仰头将碗里的药一饮而尽,俯身捏着她的下巴,覆上她的唇将药一点点渡进她的口中。
小夭死命推他,卯足了力气反抗,毫不意外地没有任何效果,她苦得眉头都皱到了一块,气急败坏狠狠咬了他一口,相柳眉毛动都没动一下,面无表情直起身。
他又说:“吃点酥饼压一压。”
小夭瞪着他,硬邦邦道:“太热了,吃不下。”
相柳挑了挑眉,露了个似笑非笑的神情。
小夭腹诽,怎么着?我就不信饼子您老人家还能像方才那样喂我,看你还能耍什么花样?
相柳确实也没有那样做——难度系数太大了,他只是抽走了小夭的蒲扇和医书,然后——
将她打包横抱进了房间。
小夭坐在榻上,心中登时警铃大作:“???你干什么?”
相柳慢条斯理宽了外衣,笑笑道:“不是说太热了?”
小夭不自觉拢着衣服前襟:“我热关你什么事?你…你脱哪门子的衣服?”
相柳点了点头:“也是。”说着伸手就要来抓她,幸好小夭早有准备,麻溜滚了一圈逃过了他的魔爪。
小夭一边往后缩一边头皮发麻道:“九头妖你不要太过分!”
相柳无辜道:“讲点道理好不好,冰镇果子确实不能吃,天这么热,不除两件衣服可怎么成,容易惹上暑气,你以为我要干什么?”
只除两件衣服,我信你个鬼!
他又要往过来靠,小夭连踢带踹,又咬又抓——可惜没什么用,反倒方便了对方对她上下其手…
被某人压在身底下的时候,她忿忿控诉:“不是说只脱两件衣服?”
相柳衣领松松敞着,一头白发垂了下来,痒痒扫着小夭的脸,他煞有介事道:“有身孕火气不能这么大,会伤到胎儿,我也是为了帮你去火气。”
小夭妥协了,苦着脸道:“放开我,我认输还不行么?”
相柳动作一顿:“不闹了?”
“不闹了。”
“还吃不吃寒凉之物了?”
“不吃了。”
“能不能好好吃药?”
小夭老老实实点头:“能。”
相柳静静看着她,小夭真诚地眨着眼,以为对方终于要走了,没想到下一瞬他居然还不打算停手!
小夭真的是被这个无赖气到了,咬着牙道:“我都答应了!”
相柳俯身堵她的唇,唇齿之间溢出一声轻笑:“晚了。”
(夭柳续写/相思日月长)番外—鹂鹂慧鸟报佳音
成婚之后,小夭把自己丢掉几百年的毒术又重新拾了起来。
其实也不是完全荒废,但是要像以前那般把毒药做的色香味俱全,其实还是有些难度的,需要一些日子的练习。
苗圃坐完诊回到后院的时候,瞧见满是瓶瓶罐罐的一张桌子,旁边是一只吊着的石钵,底下架着柴火,里面正咕嘟嘟熬着什么,而自家小姐凝神守在炉火前,额头是密密麻麻的汗珠。
她悄悄站在一旁,看见小夭用钳子夹起石钵,将一团形态难辨的不明物什从里面倒了出来,待到稍微冷却后开始仔细揉捏。好的医者素来有一双巧手,渐渐的,一个憨态可掬的大肚娃娃在她手底形成。娃娃没有五官,她又拿了一把小刻刀为它雕琢了眉眼。最终的娃娃有着大大的脑袋,大大的肚子,......
成婚之后,小夭把自己丢掉几百年的毒术又重新拾了起来。
其实也不是完全荒废,但是要像以前那般把毒药做的色香味俱全,其实还是有些难度的,需要一些日子的练习。
苗圃坐完诊回到后院的时候,瞧见满是瓶瓶罐罐的一张桌子,旁边是一只吊着的石钵,底下架着柴火,里面正咕嘟嘟熬着什么,而自家小姐凝神守在炉火前,额头是密密麻麻的汗珠。
她悄悄站在一旁,看见小夭用钳子夹起石钵,将一团形态难辨的不明物什从里面倒了出来,待到稍微冷却后开始仔细揉捏。好的医者素来有一双巧手,渐渐的,一个憨态可掬的大肚娃娃在她手底形成。娃娃没有五官,她又拿了一把小刻刀为它雕琢了眉眼。最终的娃娃有着大大的脑袋,大大的肚子,穿着个石榴图的肚兜,咧着小嘴,笑的憨态可掬。
苗圃赞叹道:“像,太像了!小姐的手艺还是这么好。”
小夭用袖子擦了擦汗,笑着说:“得赶紧把这摊子收拾干净,阿留一会回来保不准好奇乱翻东西,这可是剧毒。”
苗圃道:“他现在一天到晚缠着那个你们救回来的小炸毛,可顾不上别的。”
“羽樨?”
“嗯。”
“他之前说要回轩辕城找父王,我以为他早就离开了。”
苗圃摆摆手:“没有,阿留和他打赌,说自己要是好好修炼,肯定比他修为高强。他不服气,为了公平起见,两个人现在天天在一块修炼,起初在祠堂那边,结果他俩动不动就吵嘴,一吵嘴就打架,一打架就拆房,祠堂快被他俩抖散了,昨日他俩打架的时候被族长举着拐杖撵走了,现在场子挪到了海边。”
小夭思索道:“是该让阿留好好修炼了,我看这个师傅才是真正适合他的。他要是先不走,就让左耳把他叫回来吧,相柳那个房间反正空着也是空着,让他先住下。”
苗圃点了点头,又好笑道:“不过到时候拆的恐怕就是咱们医馆了。”
小夭一遍收拾桌子一遍答道:“怕什么?两个半大的小鬼还收拾不了么?你不行不还有左耳?左耳不行不还有相柳?”
苗圃歪歪头,拿腔作调道:“行行行,他最行!”
小夭面上一红,不知想到了什么,瞪了她一眼:“我看该给你尝一口这毒药!”
苗圃吐吐舌头,笑嘻嘻地跑远了:“这可不兴吃,我去做饭了!”
小夭也喊:“我要出去一趟,你们吃饭不必等我和相柳了!”
……
相柳把装着教具的布囊放在一旁的凳子上,笑笑道:“一下学急吼吼地将我拖走,却不回医馆,夫人这是又冒出什么闲情雅致了?”
他们此时在一个小食铺子里,小夭将一个小盒子放到桌子上,神秘兮兮道:“打开看看。”
相柳挑了挑眉,听话地打开了盒子,表情一怔。
小夭兴致勃勃道:“怎么样?像不像?”
相柳伸手,轻轻拂过娃娃的眉眼,拿起来细细打量了一会,深邃漆黑的眸子看向她:“分毫不差。”
“嘿嘿,之前那个为了救你被我给打开了,这个算是我赔给你的。”
相柳含笑:“为何要赔?要赔也该是我赔。”
小夭想了想:“好像是哦,为了救你才打开的,应该是你赔,这个还我!”
她作势要去抓,相柳轻巧避开她:“赠礼如泼水,覆水则难收,你想要回去门都没有。”
“不是你说的不要么?”
“我何时说不要了,只是这个不算赔礼,算赠礼。”
“赔礼又如何?赠礼又如何?”
相柳望着她,眼眸含情若水:“赔礼受之有愧,赠礼心安理得。”
小夭绷着笑:“那你尝一尝,我好久都没做过了,不知道现在做的味道怎么样。”
相柳不太舍得吃,小夭拉下脸,撅着嘴道:“有什么好稀罕的,我今日这个就是拿来练手的,无人检验又怎知结果,你不吃就是驳我的面子!”
相柳只好掰了一点点要往嘴里放。
小夭打了他一下:“唉唉唉!我忙活一早上,你就吃这么一点,也太不给我面子了!”
相柳无奈看了她一眼,直接拿起来咬了半个胳膊。
小夭忍着笑,明知故问道:“味道如何?”
相柳皱眉咽下口中的东西,轻咳一声道:“如此味辛刺辣,夫人费心了。”
小夭扬眉得意道:“我特意挖了最新的山葵,混着各种药材配制成毒药,如此方才这般有滋有味。”
平常她也会对着相柳小打小闹,但介于某些……咳不可言说的原因,其实还是有所收敛的,但今日这回似乎格外无法无天,相柳神色恢复如常,挑着眉意有所指道:“但愿你晚上也能这么喜笑颜开。”
小夭哼了一声:“你尽管放狠话吧,我才不怕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送你这个大肚娃娃么?”
相柳有些惊奇,还是答道:“不是为了捉弄我?”
小夭摇着头,伸出一根手指道:“此为其一。”
“其二呢?”
小夭举起第二根手指:“试试看现在还能不能毒倒你。”
相柳八风不动地端坐着,侧头轻笑道:“答案显而易见。”
小夭毫不气馁,继续伸出第三根手指:“还有其三。”
“为了展示你过人的雕刻技艺?”
“非也。”
“为了……打发时间?”
小夭努努嘴:“非也非也。”虽然确实有这么一层原因。
相柳思考了一会,摇摇头无奈道:“实在是想不出来了。”
小夭神秘兮兮笑了起来:“其三么,我是为了告诉你——”
相柳索性又掰了一块毒药,一边吃一边施施然应着:“嗯?”
小夭看着他,拖着声音补全了下半句话:“我~的~肚~子~里~也~有~一~个~小~娃~娃~啦。”
“……”
相柳目光顿住,很轻缓地眨了一下眼,把刚才那句话听了好久好久,手中的毒药突然吧嗒一声掉在了桌子上,他毫无预兆地咳了起来,这下可是真呛着了——之前是装的,现在是真的。
小夭显然对他的反应很满意,撑着脑袋看着他咳完,又压低声音道:“所以现在,我也不用怕你了,女子有孕,夫妻不可同房,你的狠话可对我构不成什么威胁。”
相柳倏然抬头,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小夭吃痛,吸着凉气道:“你不信么?不信你也诊不出什么呀?你又不是大夫。”
相柳拉着他站起来就往外冲,小夭急了:“毒药……毒药!你丢这么个烂摊子,想害死这里的老板么?”
相柳一只手抓着他,另外一只袖子一挥,一瞬间桌子上的食盒包袱筷子碗什么的全都消失不见,他死死拉着她,唇紧抿着,脸色沉的好似要滴下水。
小夭其实还想说一句你倒是把人家的碗留下啊,被他的这副脸色唬住了,只好又悄悄摸出一些银子扔给了一旁同样吓成木头桩子的店小二。
她一边干笑着同小二搪塞,一边踉跄地被拉着往外走:“见谅啊见谅,事出有因哈哈……他平常可不这样……”
待出了店,相柳好似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临时刹住了脚。
小夭晕头转向,不明白他又要抽什么风,只见这人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居然将她一把打抱横抱起来,直直掠过了长街。
她一边揽着对方的脖子,一边欲哭无泪地想:天可怜见,倒霉催的,今日这是又给自己挖了个坑。
待再睁开眼,他们已然到了海底,相柳揽着她靠在大海贝里面,不一会突然来了两个女鲛人。
相柳和她们用鲛人语交流着,小夭听不懂,茫然地一会望望这个,一会望望那个。
有个女鲛人对着她低低吟唱了几声,不同于她之前听过的鲛人歌声,这个声音很短促,也不是很好听,像是鲛人独有的做什么的一种另类方法。
小夭又茫然地看着那个女鲛人对着相柳说了句什么,她感觉旁边人揽着自己的胳膊突然加了力气,他转过脸,黑眸幽深,眼里泛着呼之欲出的情绪,喃喃道:“你有身孕了。”
不过这会的脸色倒是不再那么吓人,神情终于缓和了下来,好似方才店里面的那个黑面罗刹不存在。
小夭猜测他喊来女鲛人就是在求证自己怀孕这件事,女鲛人方才对着自己吟唱或许是一种诊断?鲛人不用号脉也能知道对方有没有怀孕,她有些新奇。
她对着相柳翻了个白眼:“九个脑袋真是摆设,这种事我还能骗你么?”
“你有身孕了……”相柳又重复了一遍,悬而未决了一路的心渐渐落到实地,他竟然对这个事实有些胆怯。
他不是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也能和普通的男子一样,拥有这份世俗的幸福,只是没想到这么快,所以听到后才这么恍然如梦。
小夭心疼又无奈地掐掐他的脸:“醒醒了九头妖怪,你没听错,你要当爹了。”
相柳轻轻握着她的手,慢慢覆上她的小腹:“你是何时得知的,怎么今日才告诉我?”
“嗯……也不是很久,我是个女子,还是个医师,之前又是一直给人看不孕不育的,这种事总会有个大差不差的感觉。”
她笑了笑:“我一直在想该怎么和你说这件事,不是不想告诉你,是不想让你失望,我也是想等真正真正确定下来,所以才拖到了今天。”
海底淡淡的光投着旁边贝壳,形成一片斑驳的阴影,相柳在这片阴影里望着她,胸腔震如鼓擂,他杀人放火哪样没有干过千百回,却从没有哪一次像如今这般心绪动荡。
小夭在这样露骨的神情里红了脸,微微咳了一声道:“鲛人还在呢,你收敛点。”
相柳又转过脸低低问了句什么,两个女鲛人面面相觑了好一会才回答了他,相柳听完颔了颔首,她俩恭敬地行了一礼,终于甩着鱼尾游走了。
小夭好奇道:“你又跟她们说了什么?”
相柳睨了一眼她:“求证了一件事。”
“还有什么要求证的?”
相柳似笑非笑道:“之前在店里的时候,某人跟我说,怀孕之后夫妻不可同房。”
小夭干巴巴道:“怎……怎么了,有什么问题么?”
“方才我问鲛人,她们告诉我,你的这条禁令只适用于初三月与后三月,中间可没这个说法。”
小夭不服气:“我说有就有!”
相柳笑了起来,无赖道:“你说是你说,我做是我做,我管不了你说什么,你当然也管不了我做什么。”
小夭气绝:“死九头妖!”
“叫我做什么?”
“你滚!”
“就不!”
……
【少爷和我】抢亲文学(一发完)
原节目的后传,没抢亲成功的都是助攻的
1.
霜降甫过,白昼越发短暂。早上七点,一切还笼罩在晦暗的天光中。
刘府的几位下人安静而忙碌,以免扰了少爷清梦。早饭已端上桌,管家正在沏茶。他的动作流利且一丝不苟,神情专注的侧脸十分能讨丫头们的欢心。
但他将那些注视视若无物,只在凝神留心着少爷的脚步声。
少爷身量不小,成日走动,却很少弄出什么动静。像一只事不关己的猫咪,要让别人操心他何时会突然不在身边,去了别的地方转悠;或是突然出现在身边,让人没留神的一个转身就踩到他的尾巴。
不疾不徐的脚步声轻轻靠近,管家能想象到走廊侧窗的天光,和它逐渐映在少爷长衫上的样子。随着少爷走近,身影上的那片光就...
原节目的后传,没抢亲成功的都是助攻的
1.
霜降甫过,白昼越发短暂。早上七点,一切还笼罩在晦暗的天光中。
刘府的几位下人安静而忙碌,以免扰了少爷清梦。早饭已端上桌,管家正在沏茶。他的动作流利且一丝不苟,神情专注的侧脸十分能讨丫头们的欢心。
但他将那些注视视若无物,只在凝神留心着少爷的脚步声。
少爷身量不小,成日走动,却很少弄出什么动静。像一只事不关己的猫咪,要让别人操心他何时会突然不在身边,去了别的地方转悠;或是突然出现在身边,让人没留神的一个转身就踩到他的尾巴。
不疾不徐的脚步声轻轻靠近,管家能想象到走廊侧窗的天光,和它逐渐映在少爷长衫上的样子。随着少爷走近,身影上的那片光就越来越大,越来越亮。
直到刘波打着哈欠出现在餐厅门口。
管家放下茶壶,双手交叠在身前:“少爷早。”
“傲天早啊。”
少爷看了一眼他,又看了一眼早饭,慢腾腾地来到桌前坐下。
“那个……傲天啊。”少爷神情凝重地看着早饭。
“是的少爷。”
“今天我们要去王老板府上拜访,这可是个大事啊。待会就要出发了,你都安排妥当了吗?”
“放心吧少爷,就没有我龙傲天解决不了的事。”
这段对话非常熟悉,以至于少爷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见面礼你准备好了吗?”他喝了口茶,抬头看着管家。
管家先生平视前方:“那些没用的东西——”
“——有用,我现在就要用!快去准备!”
“……”
2.
有趣。
管家先生行了一礼,向库房走去。身后是瓷杯底轻轻碰上木纹桌面的声音。
少爷在急眼的时候都不会撴杯子。
少爷在任何时候都轻轻慢慢的。终于能够结束工作时,他会合上账本,四指轻点着封面,叹一口气。
就算饿得久了,伏在桌上埋头苦吃,桌面也不会晃一下。
初见那天,哪怕少爷在龙傲天结束群架之后暴冲过去,也能在他身边刹住车,然后轻轻拍他。
随时不拘小节,却又随处点到为止。
如果这是一个单调而无趣的人也就罢了,少爷偏偏是一个单调却有趣的人。
这就不禁总是勾起别人的好奇心,让人想看他在什么时候才会紧紧攥住一样东西。
3.
马车驶向王世昌的府邸。管家和少爷面对面坐在车里,他们身量高大,显得空间逼仄。
车厢轻微晃动着,两人的膝盖不时碰在一起,蹭过彼此。
少爷显得有点坐不住,但看上去也没有太紧张。他掀了车窗的帘子向外张望了一阵,又转回头来看看管家。
“你觉得这个空间幽闭吗?”他问。
龙傲天微微皱眉,没有回答。
“你恐惧吗?”少爷又问。
“……”龙傲天微微叹了口气,在车厢中极目远眺。
“在我十岁那年,我和弟弟曾被诱拐。”
“啊,你们被关小黑屋了?”
他将目光落下,看到少爷微张着嘴,搭在膝上的左手轻轻蜷起,拨弄皱了长衫。
龙傲天注视前方:“他被关了。我跑得早。”
少爷:“……”
龙傲天:“后来父亲知道此事,将我关了禁闭。”
少爷:“……”
“这也不是你的错,”少爷微微抬手,就近拍了拍他的膝盖,“你爸不懂事儿。”
龙傲天别开目光:“少爷对不起,又让您看到我脆弱的一面了。”
“没事不看了,咱不管他了啊。”少爷又倾过身子,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上臂。
龙傲天吸了吸鼻子,平复情绪。
“我们来聊一聊王老板的事情。”少爷整了整领口。
“咱们这次是登门道谢的,虽然不用卑躬屈膝,但是也要有礼貌。”少爷说,“就像这次的礼物,人家可以看不上,但是我们不能不准备。”
少爷虽吩咐礼物要好好准备,但是又在管家提供的备选方案里挑了茶叶。不禁让人怀疑他虽然很想投王老板所好,但是只努力了一小下下。
龙傲天开口:“少爷若想知道王老板的喜好,我今日内能奉上。”
“不用,我隐约知道一些,”少爷又理理袖口,“知道得越详细越买不起,还是算了。”
“……”
4.
王家世代经商,据说王老板还留过洋。如今的宅院是他独自置办,一幢三层的洋楼立在花木繁茂的宽广庭院中。
会客厅铺着花纹繁复的地毯,西洋钟在角落闷声摇摆。刘家主仆二人由王家的下人引进客厅等候。不多时,王老板身着棕色的格纹西装三件套走了进来。
“王老板您好。”刘波上前一步,笑着说道,“早就想登门拜访,无奈我初来乍到杂事繁多,还请见谅。”
当然实际的原因是王老板难约,但那不重要。
王老板略长刘波几岁,显得有些深沉内敛。他向刘波点了点头,又看向他身后的捧着礼物盒的龙傲天。
“那日是你接了电话?”
龙傲天也微微点了点头:“世昌,你好。”
刘波:“……”
王老板伸手向龙傲天示意:“请坐。”
管家先生视若无睹,余光望见刘波不请自便地在沙发上坐下了,便站在他身旁。
王老板微微眯起眼看了看他:“很少有人敢忤逆我。”
龙傲天低头,拂了拂并无灰尘的礼盒:“区区四成利——”
“四成利都要多亏王老板大方!!!”刘波从他手里强行接过盒子。
木盒隔着织锦被搁在茶几上,却又是很轻的一声触碰。龙傲天又觉有趣,嘴角微扬。
王老板看着他的表情皱了皱眉。
“您看看,”刘波掀开盖子,忙于吸引他的注意,“三十年的普洱茶饼,如今天寒,正适合喝这个。”
王老板瞥了一眼:“我近日爱喝咖啡。”
“啊,”刘波顿了顿,端走茶饼那层,露出下层的一对金兔毫釉茶盏,“这不是巧了吗,我正好又送了一对百年历史的建窑咖啡杯。”
“……”
王老板终于抬眼看了看他:“你也有点意思。”
“王老板过奖了哈哈。”
“我不缺这些,不过倒是的确有个不情之请。”王老板说。
“啊您说。”
“我想向你讨个人。”王老板说,“我要你的管家。”
5.
“……”
刘波:哦豁。
王老板从沙发里倾了倾身子:“把他给我,我今后每单都分你五成利,如何?”
刘波抬眼一瞟,龙傲天已然开始深呼吸,一个抬手就要诗朗诵。
他赶紧起身,一把抓住。
“王老板,这账是怎么算呢,哈哈。”刘波拽着龙傲天在沙发上坐下,一面转头赔笑。
“你嫌少?”王老板挑眉。
“这个,我家管家是正常流程应聘,我也没买他,”刘波说道,“所以我也不能卖给你啊。”
“傲天,”王老板说,“你意下如何?”
龙傲天:“我已经发过誓,要誓死守护刘波er。”
王老板皱眉:“他是什么人,也值得你如此?”
刘波:“……我还在这呢。你们要不聊点更礼貌的话题?”
“只要少爷还在一天,我龙傲天决不食言。”管家方才一直被少爷抓着,此时挣脱开了,反握住他的手。
仿佛不是在拒绝换老板,是在拒绝被拆散。
两个穿三件套的人开始隔空对视。
刘波在沉默中尴尬起来。
“嗯哼,那个,”他端起自己面前的咖啡润了润嗓子,“王老板,要我说做生意这个事,它最重要的是真心,你说是吧。”
“我绝对真心。”王老板目不转睛地盯着龙傲天,说道。
但是他的真心发言似乎没有那么管用,龙傲天无动于衷。
刘波看一眼自己的管家,估摸着他还能闭一会嘴,又回头向王老板道:“可是,他一通电话就值四成利,亲自上门才加到五成。那他在这里才值一成利?”
“……”王老板若有所思。
“而且,他若是来了,就不会叫你‘世昌’了,”刘波趁热打铁,“他只会叫你‘老爷’。”
王老板:“……!!!”
龙傲天:“……”
少爷这一番话,似乎真的说动了世昌。
王老板思忖半晌,感慨地摇了摇头。
“刘波,你也有几分聪明。不愧是傲天看上的人。”
刘波:“……”如果不是为了夸我,可以不用提到我的。
“知己难得,”王老板望着天花板感慨,“但与其将鸟儿折翼驯养,不如放它自由飞翔。”
“……”
就非得押上这个韵呐。
刘波站起身,“您放心,他在我那也没坐牢。天色不早了,我们就先告辞了啊。”
6.
回程的马车上,两人仍是相对而坐。
夕阳透过窗帘缝隙隐隐透入,在二人的衣料纹路中投下丝丝缕缕的金色。
刘波感叹:“有钱人他一旦有了钱,你都想象不到他会追求什么。”
“少爷放心,”龙傲天郑重道,“我不会接受他的追求。”
“……我不是那意思。”
龙傲天将西装外套叠好了搁在一旁,低头理着衬衫袖口:“少爷今日真是能言善辩,一语中的。”
“那是自然。”
刘波乐了两下,正想问他为何要脱外套,就看到对方卷起的袖口上,小臂上露出几道红印。
“哎呀,是不是我刚攥的。”他探身去看。
龙傲天望着他的发旋,语气平淡地说道:“少爷平时都是轻拿轻放的。”
“平时是那样,”少爷给他揉了揉,又是轻轻的,“不过我手劲其实挺大的。”
“这是少爷第一次露出没轻没重的一面。”龙傲天说。
“也不是第一次了,”少爷嘟囔着,有点心痛,手上的动作也慢了,“我的银票还在几本辞典下面压着,褶子还没消呢。”
夕阳散碎的余晖中仿佛迸出一点星火,晃了眼睛。
龙傲天回想起那场与欧阳家的打斗。他只记得少爷将他接在怀里,现在又想起那时房中一片狼藉,少爷的行李箱仿佛被炸开一般,银票溅得到处都是。
少爷用力地按着他的伤口。扶着他上身的手却依然很轻。
对于不惧真刀真枪的龙傲天来讲,这样的力道实在可谓点到为止。
长此以往,却也好似欲拒还迎。
7.
两人回到刘府已是迟暮,被老管家招呼着吃饭。
桌上两荤两素,四菜一汤,两副碗筷。大家对龙傲天和少爷坐一桌完全没意见。
退居二线的老管家已经过上只需要和少爷唠嗑的轻松晚年生活,在旁问道:“和王老板聊得怎么样?”
龙傲天高贵优雅地用餐,没有开口。刘波也饿得不行,摆摆手,示意要先吃一会。
老管家为他们添了茶,在旁候着:“王老板那里没有点心吗?”
少爷咽下一口饭,抽空道:“只有咖啡。”
龙傲天:“蓝山的。”
少爷:“……他还不要利,想要人。”
他简单地说了事情经过,老管家表示惊讶。
“这些大老板,真是心思难测。”
“嗯,所以我当不了大老板。”少爷夹了一块子排骨,调侃道。
“原来他那么喜欢龙傲天叫他名字啊。”老管家啧啧称奇,“这个就值四成利啊。”
“可能是他留过洋,讲究平等吧,”刘波道,“顺着他的人太多了,人家反倒喜欢那些没把他当老爷的。”
一直沉默的管家已经有一阵没动筷子了,闻言突然出声:“少爷不喜欢我顺着你吗?”
少爷一愣:“你?”
管家搁下了筷子,仿佛要迎接一个绝望的回答:“不喜欢吗?”
“这是喜不喜欢的事吗?”少爷迷失在他的问题中,“你啥时候顺着我了啊?”
老管家:“……”确实。
“就今天,”少爷心痛道,“王老板说看不上我们的礼物,不收。”
“哦?”老管家来了精神,“所以退回来了?”
“然后他硬是给放那了,说他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拿回来的道理。”
“……”
老管家也扼腕叹息。那对建盏还真挺贵的,或许当初真的空手去比较好。
少爷揉了两下胸口,劝自己看在龙傲天锦衣玉食但身世凄惨的份上原谅他,一面继续吃饭。
“少爷喜欢我将你当作少爷吗?”龙傲天又问。
“……你拿我当什么我都行。”少爷放下心痛,低头扒饭,“只要不是当有钱人。”
8.
而后的生活逐渐恢复了规律。管家负责内勤外务,用刘府的留声机欣赏唱片。少爷算算进账,看看话本,散散步。
这天,两人都在书房里待着。少爷在整理书桌,管家在给书架扫尘。
少爷不时会留意到管家那边的动静。
龙傲天说他的动作轻,而龙傲天的动作是另外一种轻。
是动动指尖就能拿捏一切的那种轻。
他持扇时总是松松的,一手执扇柄,扇子另一头虚虚扣在手心。
接电话时,握着听筒的指尖也是松松的。
与少爷习惯性的放松不同,他全身都气力内蕴,等那股劲传到指尖,已是举重若轻。
为数不多连指尖都在使力的时候,应该是……跳舞的时候。
握紧伞柄,把伞推回来给他挡雨的时候。
还有用折扇挡子弹的时候。
刘波走着神,一面将书桌上的一摞辞典搬开,却立刻清醒。
“我银票呢?!”
管家闻言走上来:“少爷,怎么了?”
刘波指着桌面上那一块空白:“我压在底下那摞银票呢?”
管家:“我收藏起来了。”
“……?”
少爷茫然地抬眼看他。管家仍然一脸平静。
少爷:“……你是收起来了,还是藏起来了?”
“我收藏起来了。”管家耐心地重复。
少爷:“……”
管家:“因为这是少爷不惜一切代价救我的证明。”
“啊……你这么感动啊。”少爷拍拍他的手臂,“你……不会裱起来了吧。”
粘了糨糊的话会不会失效啊。
“少爷放心,银票完好无损。”管家宽慰,“我放进了我的银行保险箱。”
少爷:“……”
他提醒得多余了,管家应该确实从来没把他当成过有钱人。
管家:“您要想看,我随时去取。”
“……哎,算了。”少爷摆摆手,“正好最近有进账,你拿一叠新的塞地毯下面吧。”
“好的少爷。”
管家转身离开,行至门口,正赶上老管家急匆匆地走进门来。
“少爷,”老管家站定,微喘着报告,“欧阳来了。”
9.
欧阳一身长袍马褂,只身前来,他被请进了客厅。
客厅宽敞空荡,只余正中一张小茶几。丫鬟正在为他沏茶,一面说道:“上次沙发都打坏了,您若不嫌弃,坐桌上也是可以的。”
欧阳:“……”
刘波来到门口,见状偏过头低声问:“剩的那张沙发呢。”
“刚才专门搬走的。”老管家凑上去低声答道。
“哦……没坏就行。”刘波松了口气,整整领口,扥了扥长袍,笑着走进去。
老管家从门口退下,龙傲天跟了进去,身姿笔挺地站在刘波身后。
“欧阳老板,好久不见。”刘波对着唯一一张桌子抬抬手,“随便喝,随便坐啊。”
“……不必了,”欧阳抻了抻自己的绣金马褂,抬手推辞,“我今日来,只为谈一件事。”
“哦,那你请讲吧。”刘波说。
欧阳看着刘波就有些来气。
他欧阳做生意,不为挣钱,为的是成就感,彰显自我价值。
但是刘波是一个让人无法产生成就感的对手。
虽然抢他的生意他会穷,用枪指着他他会怂,混不下去了他会搬走。
但刘波苦恼的是手头吃紧,怕的是被枪爆头,惆怅的是背井离乡。他有活命赚钱的欲望,却没有要战胜欧阳的欲望。
现在有了这来路不明的管家,更是显得刘波不战而胜。
“我要你来我府上做事。”欧阳对龙傲天道,“他给你多少薪水,我出五倍。”
刘波:“……”
10.
最近是这个数吉利是吗。五五大顺。
龙傲天别开目光,没有回答。
一方面是不屑,另一方面是想偷看少爷护犊子。
欧阳:“六倍。”
“欧阳老板,这不合适吧。”刘波道,“你们家的人上次打他呢。”
欧阳:“……那是不打不相识,而且他现在不是好好的!”
刘波看着欧阳,端起桌面上的杯子喝了一口。龙傲天发现,每次他喝水就是准备进行语言攻击了。
刘波:“没死就不算受伤?那你没破产也不算亏钱呗?”
欧阳:“我——”
“我问你,如果他是你的管家,但王老板用五成利让你俩以后不能再相见,你干不干?你犹豫了。”
欧阳:“……”
“我没答应,所以我以后再也没有五成利了。”刘波端着杯子,比了个祝酒的姿势,“这么一对比,你不是永远赢了。”
欧阳:“……”
他将目光转向龙傲天。管家骄傲道:“少爷说得不错。”
当然,他不是在骄傲少爷认输这件事。
“……”
欧阳看着他们二人,在内心迅速权衡了一下。
刘波是谁都打不过。
但龙傲天是谁都打不过。
他与刘家斗了这么久,他赚得群情激奋,刘波亏得心平气和。
他没有找到一生的对手,但刘波已经找到了一生的管家。
而且刘波好不容易给他找了个这么大的台阶。
“……既然如此,我便放你们一马。”欧阳轻哼一声,“但王老板那里,我不会放弃的。”
“祝你成功,王老板那里也正缺人陪呢。”刘波对他拱了拱手,“那慢走不送了啊。”
11.
欧阳迈出了刘府的大门,龙傲天跟着他走了出来。
欧阳停住脚步,龙傲天也停下了,望着门前的空地。
欧阳看他一眼:“怎么,你有话要和我说?”
起风了,龙傲天抬手接住一片落叶:“这是你我初次相见的地方。”
欧阳:“……你还挺怀念?”
龙傲天深深叹了口气:“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区区两百个人和两挺机关枪……”
欧阳:“……告辞。”
“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龙傲天叫住他。
“……什么?”欧阳只得又停住脚步。
龙傲天将树叶举到眼前,端详纹路。
“以后不许直呼少爷名讳。”龙傲天冷酷地说,“刘波er这两个字,只能由我来守护。”
“……行吧,”欧阳道,“祝你们情比金坚。”
12.
龙傲天回身走入府中时,刘波正站在院内,看着佣人们把沙发抬回客厅。
“回来啦。”刘波转头看到他送客回来,“你还挺大度。”
“少爷,”龙傲天来到他身边站定,“欧阳刚才说起你了。”
“哦?咒我了吗?”刘波问。
老管家在不远处听到,让少爷不要乱说话。
龙傲天望着他:“情比金坚,算咒你吗?”
刘波:“……”
刘波:“……那看跟谁吧。”
他话音刚落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龙傲天说:“少爷和我。”
“……”
老管家在不远处听到,装作什么都没听到,转身离开了。
“……”刘波晃晃脑袋甩甩手,四下张望一圈,可惜没找到别的话题。最后他的目光还是只能落在管家身上。
管家一直毫不退避地看着他。
“这个……从字面意思上说,不已经实现了吗,”少爷手足无措地拍了拍他,“我银票还在你保险箱里呢。”
“我会妥善保管的,”龙傲天承诺,“那是少爷不惜一切代价……”
“好了你别说话了。”少爷捂脸,在门口台阶上坐下,逃离这个角度的对视。
龙傲天却也跟着坐下了,肩膀与他相蹭。
“谢谢少爷为了我据理力争。”
“应该的。”刘波捡起一片树叶戳地面:“没你欧阳也不用听我讲理,他打我就够用了。”
“有我在,以后少爷不会再挨打了。”龙傲天坐姿端正地说。
“其实也没挨打,看情况认输就可以了。”少爷歪着头,“不过我也没觉得自己输。只不过他非要一个结果,那就让给他吧。”
“有我在,少爷以后不必再退让了。”龙傲天又说。
“哦。”刘波笑笑,龙傲天表忠心的样子总是让他又开心又不好意思看,“其实也没那么严重。”
龙傲天:“少爷在我面前也可以露出脆弱的一面。”
刘波:“……行,行。”
这是管家滤镜吗,他再怎么说也是一个精于算账的商人呀。
他的退让密度只是在管家面前有些无伤大雅的升高而已。
13.
之后的一些生意主要是通过电话在谈。
欧阳对刘波避而不见。
刘波有时候懒得出门。可以出门闲逛,但出门工作就不值了。而且王老板还不管饭。
他甚至不用接王老板的电话。他出面还需要商量,龙傲天可以直接通知。
管家跟王老板说话算得上是没大没小,但是可能胜在真诚平等吧。
这天龙傲天又坐在沙发上接电话,少爷和管家蹲在角落聊天。
也不是故意要把沙发让给管家坐,只不过沙发离电话太近了,不好说悄悄话。
龙傲天:“世昌,好久不见。”
角落里的少爷:“王老板真的特别喜欢别人叫他名儿。”
角落里的老管家:“那得分人吧。”
少爷:“是啊,我就不敢叫。”
龙傲天:“那么就一切照旧吧,辛苦你了。”
老管家:“有一说一,确实比你会端架子。”
少爷:“他在银行还有保险箱,我都没有。”
老管家:“不过少爷你有库房。”
少爷:“嘿嘿,那是。”
龙傲天:“……赴宴?邀请我?”
龙傲天看向角落里的少爷。
少爷:“?”
少爷轻声千里传音:“你想去吗?”
龙傲天叹了口气。
“世昌,”他对电话道,“生意场上,不要有工作之外的想法。”
少爷:“……”
龙傲天:“我不想让少爷误会。”
老管家:“……”
少爷:“啊?”
龙傲天:“谢谢。再见。”
老管家:“突然想起库房好像没锁,我先走了。”
龙傲天走上前来,扶起了老管家。等老管家出门,他低头看了少爷一眼,在他身边席地而坐。
少爷看他一眼,也盘腿坐在地上,靠着墙抻了抻肩背:“你们……聊完了啊。”
“是的,少爷。”
这场景,仿佛回到了他们坐在院里摆弄树叶那天。
“我如果愿意赴宴,少爷会同意吗?”龙傲天望着对面的墙壁,问道。
“那……你想去就去呗。”刘波说。
龙傲天垂目笑了笑:“不论我做什么,去谁那里,少爷都无所谓。”
“……你扪心自问一下,”刘波无语道,“我有没有拦过你,以及我有没有拦住过。”
龙傲天:“……”
龙傲天:“但你没拦住也无所谓。我与他打多少通电话,说什么,少爷都无所谓。”
他有点明白了,为什么欧阳会因为少爷做成一单生意忿忿不平。
少爷是有好好做生意的。只不过输得轻松的人,赢起来也显得轻松。
他不在乎什么,扔得轻松。在乎什么,失去的时候也轻松。
少爷居然在王老板觊觎他的时候开心地讨论库房???
14.
少爷:“……反正是他打过来,也不收咱们钱嘛。”
龙傲天受伤地看着刘波。
少爷居然在王老板觊觎他的时候关心话费???
“但是,我,其实也焦虑过。”刘波用胳膊抱着支起来的膝盖,前后晃着身子。
管家表达情绪的方式是非常外露的,刘波觉得自己也不能太高冷。不然倒显得是在欺负人。
这就好比养了一只小狗,就算它知道主动寸步不离地跟着你,你也不能连头都不回一下吧。
龙傲天侧过脸,被少爷推了一把肩膀:“你……你别看我。”
于是龙傲天盯着另一侧的地板听他说话。
“先后有这么多老板都对你青眼有加,说明你前途无量嘛,我当然为你高兴。你一直选我,我更高兴。”刘波继续晃悠着说,“但是我也觉得,总有人跑过来问我要人也挺烦的。或者万一他们抢不到你就把我灭了呢……当然我也不是单纯怕死,就是不想让你被动地换少爷。”
我会一直保护少爷的。龙傲天再次在心里发誓。但他想听下去,所以没有打断刘波说话。
“但目前也没有什么解决办法,那咱们就只能苦中作乐,调侃一下呗。”少爷挠挠头,“不然……你如果不想总陪王老板聊天,你录个唱片给他寄过去,让他聊以解闷吧。可以收点钱,卖给他。”
刘波向一旁歪了歪,将更多重量靠在管家身上。
“问题,我都可以解决,”龙傲天说,两人相触的地方隐约传来胸腔的震动,“但我需要一个解决问题的理由。”
“……”
“咱俩合得来,我舍不得你呗。”少爷眼一闭心一横,“但是,你说话也时深时浅,我也把握不好这个度啊。怎么算是惜才之心,怎么算是别的想法——妈呀!”
管家的肩膀突然撤走了。
刘波后背一空,心想难道自己要因为职场骚【】扰而后脑勺着地。
但他的心跳还没来得及加速,就又被人接在怀里。
“这得分人。”
龙傲天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手垫在他颈下,手指有意无意地摩挲着他的颈边。
刘波从来没在这个角度观察过管家,没想到还是这么好看。他一时有些怔愣。
“其余的都不是问题,只是少爷有一点没说对。”他略微弓下身,让少爷更近地看到了他的眼睛。
“……嗯?”刘波眼神躲闪了两下,还是看了回去,走神地发出一个单音节。
龙傲天抬起头笑了笑。他想起自己从前抬头仰望的时候,曾经渴望过看到慈爱的大人,明亮的天空,宽大的天窗。
可是少爷还没他高,他曾经想要的心动,如今垂目可见。
龙傲天微笑着低头,又看回少爷。
少爷的目光混杂着一些惊慌和期待,就像那天见他挂了电话,担心地问他认不认识王老板时一样。
现在管家比王老板的生意要重要了。
“我不是一直在选你。”管家先生说,“我是只做过一次选择。”
——- End——-
后续:管家录了京剧《叫小番》送给王老板,被王家查收一天后婉拒。
(关于管家的唱歌水平可搜b站“【张哲华】亮嗓子搞活儿”,做饭时端着锅唱的)
彩蛋是小情侣之间的五件事(*/ω\*)
恶龙和我(一发完)
*突然开了个脑洞就肝出来了
*尽量致敬原作
————————
01.
“传说中幽居在山谷深处的恶龙异常血腥残暴,他茹毛饮血,杀人如麻,可怜而无助的村民们只有每三个月向恶龙献祭一次,才能暂时躲过被屠村的命运,在水深火热中苟且度日……我说得没错吧,恶龙?”
就在刚刚,传说中的恶龙刘波(已化人形)是眼睁睁地看着这位衣冠楚楚戴着金丝眼镜的陌生青年大摇大摆地进了他的府邸,随后还颇为悠闲自在地翘着二郎腿坐到了府里唯一的真皮沙发上。
刘波愣了半晌,才在这位不速之客字正腔圆的咏叹调中腾起一个猜想,神色蓦地紧张起来:“你……该不会是屠龙勇者吧?”
青...
*突然开了个脑洞就肝出来了
*尽量致敬原作
————————
01.
“传说中幽居在山谷深处的恶龙异常血腥残暴,他茹毛饮血,杀人如麻,可怜而无助的村民们只有每三个月向恶龙献祭一次,才能暂时躲过被屠村的命运,在水深火热中苟且度日……我说得没错吧,恶龙?”
就在刚刚,传说中的恶龙刘波(已化人形)是眼睁睁地看着这位衣冠楚楚戴着金丝眼镜的陌生青年大摇大摆地进了他的府邸,随后还颇为悠闲自在地翘着二郎腿坐到了府里唯一的真皮沙发上。
刘波愣了半晌,才在这位不速之客字正腔圆的咏叹调中腾起一个猜想,神色蓦地紧张起来:“你……该不会是屠龙勇者吧?”
青年目不斜视:“不,我是新来的祭品。”
“……那你也太宾至如归了点儿吧!给我这吓一跳。”
刘波擦擦脑门上的冷汗,这才想起今天确实到了村民向他献祭的日子。
虽然刘波自己也不明白他作为一条慈眉善目的食草龙怎么会被三人成虎地传成了一副磨牙吮血恶贯满盈的嘴脸,但因这讹传阴差阳错地帮他劝退了许多屠龙勇者的袭击,刘波也就听之任之了。
所以他每三个月都得收留一位人类祭品,直到新的祭品到来之前再把上一个送出山谷,还要用魔法消除掉祭品关于他的记忆,以免暴露自己食草龙的身份,招来杀身之祸。
听起来虽然麻烦些,不过好在恶龙刘波有个写小说的副业,和祭品的相处刚好能帮助他观察人类寻找灵感,所以刘波也还能够接受。
不过以往的祭品来到他府上时,都是吓得抖如筛糠,两股战战的,因而今天这位祭品神态自若的样子让刘波觉得十分不寻常。
于是刘波装腔作势地试探:“你就要被我吃了,怎么好像一点儿不害怕?”
青年冷笑一下,折扇柄敲敲手心:“我龙傲天的字典里,就没有‘怕’这个字。”
“龙傲天……?”刘波下意识重复一下,“怎么感觉你这个名字才更像恶龙呢。”
“不过是平平无奇的名字罢了,倒是‘刘波’才更加筋道弹牙。”
“我是道菜是吗?!不对,你怎么知道我叫刘波?”
“我看到了墙上你小学四年级荣获珠心算第四十七名的奖状。”
“咳,”刘波有些不好意思地清清嗓子,“你观察力倒是挺敏锐啊。”
龙傲天摇摇扇子:“谬赞了。毕竟这偌大的府邸却家徒四壁,也没有什么别的可看了。”
“……那你也不用伤人吧!”
好脾气的恶龙难得炸毛了,一不小心吐出一团火焰来,好巧不巧地烧着了龙傲天的西装袖子。
刘波惊慌失措,却见龙傲天一动不动,急得赶紧大喊:“你衣服着火了都,快脱下来,再烧着你!”
龙傲天却依然无动于衷,扬扬眉看着刘波:“龙人,你自己惹的火,自己负责灭。”
“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吗?!”
02.
刘波手忙脚乱地把龙傲天的西装外套扒下来,掼在地上扑灭了火。他又赶紧撸起龙傲天的衬衣袖子查看,见没有一点烧伤的痕迹,这才松了口气。
“我本来就是你的祭品,你想脱我衣服,不用如此大费周章。”
“……你是对祭品有什么误解?”刘波拉着龙傲天的胳膊伸到水龙头边,“冲冲凉水,要不一会儿该疼了。”
龙傲天静静看着刘波为他忙前忙后的样子:“刘波,你打算什么时候吃我?”
刘波打着哈哈:“不急,我这两天胃口不太好。”
“可是……”龙傲天垂眸,“留给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刘波怔怔。难怪龙傲天年纪轻轻却被选来做了祭品,原来命运竟待他如此残忍。
一想到一个年轻鲜活的生命即将不久于人世,善良的恶龙就不免有些心疼:“可怜的孩子,那你还有多少时间?”
龙傲天轻嗅一下手腕:“两个小时左右吧。”
“留香时间啊?!”
03.
“总之我现在还不打算吃你,我自个儿在这儿待着也挺寂寞的,你就先留下陪我说说话吧。”
龙傲天目光深邃:“可你生而为龙,就注定孤独。”
刘波好奇:“此话怎讲?”
“常言道,吃喝玩乐,一条龙。”
“什么烂梗啊你这是?”
刘波强忍着太阳穴突突一阵跳,还是带着龙傲天去参观了他府上的VIP客房。
“从今天起你就在这里暂住吧。”
龙傲天环视房间一圈,含蓄地表达了他的嫌弃:“可是如果我不能每天早上从两万平方米的床上醒来,我的一些美好的品质,就是比如弱不禁风,多愁善感,苍白易碎等都会被毁了。 ”
“毁了才是好事儿吧!”
虽然这么说,可刘波还是咬咬牙用了半身魔法重新给龙傲天变了张床:“二十平米,凑合凑合吧。”
龙傲天一个侧空翻上了床,试打了二十三个滚后坐定评价道:“方寸之地,勉强能够落脚。”
“你差不多得了!我这巢穴拢共也就那么大。”
龙傲天闻言一个激灵跳下了床:“什么,你说这府邸其实是个巢穴?”
刘波点头:“嗯呗,你进门时没瞅见啊。”
下一秒,恶龙就被他身形高大的祭品紧紧抱住了。
从没跟人如此亲密接触过的刘波惊得结巴起来:“干干干什么你这是?!”
龙傲天把脸埋在刘波胸前:“我患有严重的幽闭恐惧症,现在正在害怕。”
“你不是说你的字典里没有‘怕’这个字儿吗?而且我说之前也没见你怕啊,你这病声控的?”
“字典是新修订的,病是薛平贵的。”
“人家叫薛定谔!定谔!”
“怎么,你们认识?”
“当然不认识,龙傲天你赶紧松开我……”
“不认识你都叫得那么亲热。”龙傲天从刘波怀里抬头,看着刘波的眼睛,“我也要你叫我傲天,波酱。”
“你这亲热过头了吧?!”
04.
刘波甩不开龙傲天,就只好让龙傲天这么抱着。
龙原本就是冷血动物,刘波却硬是被龙傲天身上人类的体温烤得暖烘烘的,渐渐的就有些头蒙眼花心跳过速,仿佛洗澡时晕堂的前兆。
还好在刘波失去意识之前,龙傲天总算痊愈了,这才不至于闹出龙命。
刘波身心俱疲:“傲天啊,你去树林里帮我摘点果子吃吧,刚给你变那么大一床消耗太大,我得补补。”
龙傲天大方道:“果子能有什么营养?不如你卸我一条胳膊补吧。”
“……你那胳膊是卸了还能长出来?”
“怎么可能?”
“那就别若无其事地说出这么瘆人的话啊,我心里一咯噔!”
“是我不好,让波酱心动了。”
“……心不动我死了。”
“这么说,是我救了你一命。”
“是你要了我老命!”
05.
龙傲天最终还是帮刘波摘来了一篮果子,还贴心地给洗得透透亮亮的。
刘波尝了一个,瞬间喜笑颜开:“挺甜,傲天你还真有两把刷子。”
龙傲天颔首勾唇:“就没有我龙傲天解决不了的事。”
“真的?那你让我采访采访你找找灵感呗,我最近卡文卡得厉害。”刘波从桌子下摸出一个本子,“既然村民们特意献祭了你,想必你一定有不少烦人之处……不是,难言的苦衷吧。”
龙傲天目光放空:“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之所以来到此地,不过是对这纷繁浮华的人世感到厌倦罢了。”
“你才多大呀就看破红尘了?”
“你要是拥有100家上市公司,200栋别墅,400个保安,800个保洁小妹,就会理解我的心情了。”
刘波瞠目结舌:“你那么有钱啊!”
龙傲天摇头:“就是因为没有,我才感到厌倦。”
“……合理,真是合理。”
06.
当龙傲天对刘波讲述到他认贼作弟的童年创伤经历时,一人一龙突然听到了一句令人毛骨悚然的画外音:“刘波,你这条怙恶不悛的恶龙,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波酱小心!”龙傲天立刻起身,打开折扇护在刘波身前,厉声问,“来者何人?”
“鄙人屠龙勇者欧阳。”那画外音还未落,就见一名彪形大汉冲进刘波的府邸,手中宝剑直指刘波与龙傲天。
“欧阳,我与你远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为何要来刁难我?”刘波躲在龙傲天身后瑟瑟发抖。
“就因为你恶贯满盈,杀人放火无恶不作,自然人人得而诛之!”
“你胡说八道!”龙傲天反驳,“刘波是条好龙,从来没有杀过人放过火!”
欧阳狐疑:“你是什么人?”
“我是他的祭品。”
“……你袖子上为什么有窟窿?”
“他刚烧的。”
刘波欲哭无泪:“你直接让他捅死我得了。”
“我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龙傲天回头坚定地看了刘波一眼,再次与欧阳对峙,“欧阳,你相信我,刘波只是条善良的食草龙而已,就连吃果子都只舍得吃不甜的,把甜的留给其他小动物。”
刘波压低声音:“我那是不会挑……等等,你怎么知道我是食草龙?”
“我看到了桌子下面你没藏好的《本草纲目》。”
刘波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那什么……不查查资料我容易吃坏肚子。”
欧阳怒道:“我不管你是不是食草龙,今天我欧阳定要取你性命,为民除害!”
龙傲天拉开架势,盯死欧阳:“你要想动他,先过我这关。”
刘波很感动,可他绝不能看着龙傲天为他送死,于是就扯着龙傲天的袖子:“不,傲天,他会魔法的,你不是他的对手!”
龙傲天却不听劝,对欧阳抬抬下巴:“你放马过来!”
欧阳抬抬手,一匹白马果然嘶鸣而来,龙傲天瞧准时机,将刘波扶上了马。
刘波抓着马鬃惊讶道:“傲天,欧阳怎么这么听你的话?你认识他?”
“我不认识欧阳,但我是真心的想让他放马过来。”龙傲天温柔地看着刘波,“波酱,一会儿我与欧阳决斗,如果我打不赢,你就骑马逃走。”
刘波红了眼圈:“那怎么行,我不能丢下你!”
“乖,听话。”龙傲天摸摸刘波的小团脸,“你逃出去后,我还有一件事拜托你。”
“你说,呜呜。”
“就是我那100家上市公司……”
“你不是说你没有吗?”
“帮我开起来。”
“……你做个人吧!”
被晾在一边的欧阳忍无可忍:“你们两个有完没完!看招!巴啦啦能量-鸣啦呜-旋风!”
龙傲天毫无惧色地应对:“推拉不动静摩擦,摩擦大小看推拉!”
刘波正在思索龙傲天的物理攻击能否对抗欧阳的魔法攻击,却只见眼前金光大盛,晃得他根本睁不开眼睛。
“欧阳,你住手!傲天只是个普通人,你放过他,我任你处置——”
刘波还没喊完,只见金光渐弱,一个人影身披五彩霞光向他款步走来,正是龙傲天。
刘波翻身下马跑到龙傲天跟前:“傲天!你回来了!怎么样,受伤了没有?”
“没事,已经解决了。”龙傲天系好仅剩的一边袖扣,“他圆周率只能背到小数点后200位而已。”
“这到底比的啥啊!”
07.
“波酱,屠龙勇者我已经替你铲除了,从今往后,你就不再需要祭品了。”龙傲天说着,翩然跨上欧阳变出的那匹马。
“傲天,你……这是要走了吗?”
刘波送过很多祭品走出山谷,也消除过很多段回忆,可唯有这次,他却觉得有些难过。
“波酱,你是写书的,知道童话最后的结局是什么?”
“当然知道,”刘波低头看自己的脚尖,“燕子冻死在了快乐王子脚边,小美人鱼化成了海上的泡沫。”
“非也。”龙傲天无奈浅笑,“应该是白马王子从山谷深处救出了世界上最名不副实的恶龙,从此和他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说着,龙傲天在刘波惊喜的目光中向他伸手:
“上马,波酱。
“这是通知,不是商量。”
————完————
希望宝子们看得开心,能给点心心和评论什么的就太感谢了呜呜
【警察和我】卧底后我被大佬送给了警察署长
一发完,脑子一点儿没转的解压文学。
年下,失忆的师弟x卧底的师哥
看完啵啵茶直播后码出来的一个相关小萌短篇: 【警察和狗】我的警察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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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在一个普通的夏夜,龙傲天同时收到了警署署长的委任状,和毒蛇帮的酒会邀请函。
投递的时间十分凑巧,似乎在有意彰显幕后之人的掌控感。
而这正中下怀——老署长称病卸任,他临危受命,就是为了让毒蛇帮觉得新上任的署长可以轻易拿捏。
欲使其灭亡,必先令其膨胀。
他打开请柬看了一眼,便面不改色地将其收进抽屉最底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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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下,失忆的师弟x卧底的师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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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在一个普通的夏夜,龙傲天同时收到了警署署长的委任状,和毒蛇帮的酒会邀请函。
投递的时间十分凑巧,似乎在有意彰显幕后之人的掌控感。
而这正中下怀——老署长称病卸任,他临危受命,就是为了让毒蛇帮觉得新上任的署长可以轻易拿捏。
欲使其灭亡,必先令其膨胀。
他打开请柬看了一眼,便面不改色地将其收进抽屉最底层。
下班后,他换回了自己的休闲服,与同事一一点头告别。并以另外有约为由,推脱了同事们的聚餐提议。
“这是急着找谁汇报升官的喜讯呢?”同事调侃。
“见几个朋友罢了。”他笑笑,随口应付道。
出了警署门口,已经有一辆出租车在闪灯。见他出来,司机按了喇叭。
龙傲天顺势与同事分道扬镳,走上前去,开门坐进后座。
前座的司机穿着花衬衫,微微驼着背窝在座椅里,等他坐定,才直起身子换挡。
龙傲天故意低头整理袖口,不经意一抬眼,恰巧捕捉到对方通过后视镜观察他。
那双眼睛圆圆亮亮,被他抓包,竟还不自在地躲开眼神眨了眨,显出几分无害的窘迫。
“您坐好了咱就走了啊。”他耷拉下眼皮,发动车子。
“你心情不好?”鬼使神差地,龙傲天看着他问道。
“啊……我没有,”对方答道,“就是缺觉——我不是疲劳驾驶啊老大,就是容易困。”
“……”
龙傲天不再多问,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不要叫我老大。”
2.
不知道是不是司机精神缺缺的缘故,车子一路上行驶平稳,如同摇篮一样轻轻晃着,真的令人昏昏欲睡。
龙傲天之前办案出过车祸,眼前这一场宴会又别有用心。他本以为自己一路上会一直精神紧张。
没想到却是能一路打着盹,睡到了目的地。
“到了,老大。”司机停了车,叫他。
司机的声线平缓,和毒蛇帮给人的印象不同。
他不愤怒,不嚣张,也不吓人。排除那个刻意奉承的称呼,听起来就像一个为了打工挣钱出来跑车的普通司机。
龙傲天醒了醒神,睁开眼睛。司机已经殷勤地绕到他这一侧,为他开门。
等他矮身下了车,还把手垫在门框上,为他护住脑袋。
龙傲天不禁多看了他一眼。
司机低头按着车钥匙,又避开了他的眼神。他锁了车,抬手引路:“我带您进去。”
他们进入一处会所。从走廊到天花板都贴着深色瓷砖,冰冷光滑的砖面在灯光下泛着星空一般细碎的光点。走廊上安安静静,每扇门都规格一致,极其相似。
龙傲天正在猜测他们要进哪扇门,就见司机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
“老大你稍等,”司机挠挠头,“我找人问问。”
龙傲天:“……”
此时转过一个转角,恰好遇到一个中年男子准备推门走进包厢。司机赶忙迎上去问:“兄弟,请问署长的欢迎会在哪个包厢?”
“……”
那人看龙傲天两眼,对着司机的后脑扇了一巴掌。
“兄弟个屁!我是你老大。”
龙傲天:“……”
“我以为你推着车来的,慢死了!”老大吼道。
司机:“老、老大对不起……”
龙傲天:“……”
3.
司机赔着不是,将龙傲天让在自己身前,跟在真正的老大后面进了包厢。
包厢内是KTV的陈设,只是无人娱乐,一片安静肃杀。
长沙发上空无一人,靠墙处站着一排毒蛇帮的小弟,沙发前候着一排打扮靓丽的女人。
自称老大的人请龙傲天在沙发上坐下。司机望着一排女人愣了片刻,又自觉地站到了一群小弟的边缘,混入不起眼的人群。
有人打趣,难道老大的女人你也想挑?接着引起一片低低的笑声。
“署长远道而来,先放松放松?老大笑着问。
龙傲天今日穿着深色直筒裤和浅灰色休闲衬衫,稍整一整衣领,抻一抻衣袖,就显得正经许多,透出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
他一手拂过衣摆,慢条斯理道:“我还不是署长。”
“是我不严谨了,”老大笑道,“不谈公事,姑娘们等你很久了。”
一片莺声燕语接连附和。
龙傲天勾了勾嘴角。
“要让大家失望了。”他甚至没有分眼神给那些温香软玉的声源,只将目光落在半空,“我对女人过敏。”
“……”
老大笑了两声,圆场道:“我们也可以换男的来……”
“不必了。”龙傲天打断他。
气氛渐渐冷下来。
“……你倒是洁身自好。”老大的声音带上了危险的低沉,“这还怎么玩。”
“你手下这么多小弟,何必假手他人?”龙傲天不慌不忙道。
仿佛前面几句将气氛绷紧,就是为了这一刻的松弦。
老大怔愣片刻,继而大笑。
女人们识相地退出了包厢,带起一阵香风。龙傲天不适地皱眉,将一声咳嗽压在喉间。
“你还真是敢玩!莫非早就看上我哪个小弟?”老大大手一挥让他挑。
龙傲天扫过一眼,闭目,揉着自己的鼻梁。
“那看老大信得过哪个小弟了。”他懒洋洋地说。
不远处传来窸窣响动。再睁开眼时,那些小弟已经分成了两排。
第二排是紧贴墙站的其他人,第一排是只身出列的,刚才的那个司机。
4.
“……”
刘波常年混迹不法分子群体,出于最后的道德良知,培养出了行动力为零的特质。
所以龙傲天问有谁自愿的时候,他理所当然地一动没动。
没想到别的兄弟都他妈迅速后退了一步。
他苟且了这么久,第一次没苟住。
而且他刚刚得罪了老大。虽然他不是故意不认识领导——老大常年在外,他之前也没见过啊。
所以老大幸灾乐祸地命令他走过来,站在龙傲天面前。
他看到龙傲天用审视的眼神打量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丧波。”
“年龄?”
“三十二岁。”
“哪里人?”
“曼谷。”
龙傲天点点头,伸手绕过他的腰侧。
所有人都伸着脖子看热闹。刘波的身体僵住了。
而龙傲天只是将手绕到他身后,摸出他裤子口袋里的折叠刀,甩在地上。
铮然的碰击声,敲碎了悄然滋生的淫艳氛围——虽然这件事落在丧波头上,只能成为笑料,甚至丑闻。
“你们需要一个信得过的,我需要一个好使唤的。”龙傲天将身子后倚,一手搭在沙发背上,“但我新官上任,也不好太支使警员,你说是吧。”
“那是自然,还是我们的人用着顺手。”老大哈哈笑,“丧波,你能做到吧?”
“……”
刘波一时怔愣,很快接收到老大威胁性的催促眼神。他赶忙咽了咽口水,应承下来:“啊,可,可以。”
“那就好。”龙傲天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今晚他们没有深聊生意,只先口头约定,署长顺利就任之后,要放开几条路线让毒蛇帮走货。
老大暂且表示满意,决定散席。
他不假思索地把刘波推向龙傲天:“给我亲自,把署长,送回家去,啊。”
看来老大威慑力不小,刘波被推得一个趔趄。龙傲天伸手欲扶,他却在一步之遥的地方刹住了车。
“好的,那我告退了老大。”刘波向他俩一人鞠了一躬,“长官这边请。”
5.
浓重的夜色下,两人走出会所,来到停车场。
此时还不算晚,市区的夜生活才刚开始。只是这里路灯稀疏,只有遥远昏黄的光晕从远处漫过来。
“你到毒蛇帮几年了?”龙傲天跟在刘波后面,看着他的背影问。
“嗯……”刘波想了想,答道,“……两年了。”
“两年了,不认识你们老大?”龙傲天问。
“我只见过照片啊……”刘波挠挠头,“而且我脸盲。”
“……是吗。”
龙傲天玩味地说:“你今天在警局门口,倒是一眼就认出了我。”
而且他当时和一众同事鱼贯而出,还没穿警服。
“呃……”
刘波的脚步错乱了一瞬。
他回头看了看龙傲天,深吸一口气,干脆停步,转身。
“长官,”刘波直视着他,视死如归道,“其实……我一直挺喜欢你的。我注意你很久了。”
龙傲天:“……”
“不是跟踪狂的那种注意,”刘波说,“就是看到你巡街会多看两眼。”
龙傲天微微皱眉。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似乎真的觉得面前的人有几分熟悉。
或许真的是巡逻时见过吧。
说话间,两人已找到了车。刘波正要去帮忙开后座的门,却见龙傲天若有所思地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
“……”
刘波便自己默默坐进了驾驶座,带着点隐秘的开心。
“长官,你要去哪?”他问,“要是不想暴露住址,我送你去地铁站也行。”
“去超市。”龙傲天望着前方的车窗玻璃说。
刘波:“……啊?”
龙傲天看他一眼,解释道:“我搬了家,需要买东西。”
也对。如果没有特地准备新的住处,哪敢随便把自己置于毒蛇帮的眼线下呢。
“升官发财搬豪宅,挺好。”刘波干笑两声。
他启动车子,驶向市中心最大的超市。
6.
虽然龙傲天和刘波都在上班,但其实今天是休息日。
大超市的好处是东西全。
大超市的坏处是人也多,尤其是在休息日。
龙傲天和刘波推着购物车采买东西,时不时有路人投来探寻又好奇的目光。八成是觉得他们两个反差过大,走在一起有点诡异。
龙傲天以为刘波会替毒蛇帮在他这里旁敲侧击地刺探消息。但刘波没有问他任何问题,直到他们来到食品区。
刘波较真地看着泡面的包装袋,递到龙傲天面前:“长官,这几个字母啥意思,你知道不?”
龙傲天看了一眼:“食品过期时间。”
刘波满意地点点头:“那这几个百分比你知道啥意思不?”
“……”龙傲天瞥他一眼,“考我呢?”
“哈哈……不敢不敢。”刘波放下了那袋泡面。
“我就是看看你会不会过日子嘛,毕竟身体好了咱们才能合作长久。”他强行解释,又劝道,“长官,你还是不要买太多方便食品。”
此言引起了一位路人的注意。他循声转头,片刻后吃惊地叫道:“……傲天?!”
刘波一抬眼,见一个男人已经走上前来,拍了龙傲天的肩膀:“好久没见你了!你难得没有沉迷工作啊。”
“……”
龙傲天向看着他俩的刘波解释:“这是我的一个医生朋友。”
医生朋友也看看刘波:“你好。我真的是职业病啊,忍不了他加班吃泡面。万一吃坏了,我不都白治了。你是他同事吗?”
“啊你好,”刘波有点惊喜,“我们看起来像同事吗?”
“除了同事他也不和别人逛啊。”医生朋友继续猜,“不然你是他亲戚?他哥?对象?”
龙傲天:“……”
“……”刘波赶紧解释,“我是打杂的,就……生活助理。”
医生朋友:“哇,你们单位还给署长配生活助理呢。”
龙傲天正要强调自己还不是署长,刘波先抬了抬手。
“他们单位才没有呢,”刘波解释道,“我们单位给他配的。”
龙傲天:“……”
医生朋友:“哦?你是哪个单位的?”
他上下打量刘波的旧工装裤和花衬衫,企图进行推测。
刘波:“呃……保密单位。”
龙傲天:“……”
“……哦,好神秘,哈哈。”
医生朋友掏出手机,拽拽刘波的胳膊:“那咱俩加个好友呗,回头那健康小常识我都转你。你给他注意着点。”
“哇,好啊好啊。”刘波忙不迭掏出手机。
龙傲天:“……”
刘波加了医生好友,把他推送的健康公众号一一点开,加关注。
龙傲天站在一旁,看着他认真进行这些无聊的操作,将医生朋友琐碎的叮嘱一一应下。
他说喜欢我,或许不完全是一句假话。龙傲天心想。
7.
他们辞别了医生朋友,按照他提供的健康小常识买了蔬果肉蛋奶。然后离开食品区,前往厨房用品区。
刘波推着购物车,偷看了龙傲天好几眼,还是忍不住开口。
“那个……长官,”他问,“刚医生说……你受过伤啊。”
“嗯。”龙傲天浏览着货架,漫不经心地答道。
“伤哪了?严不严重?”
尽管面前的人看起来完好无损,刘波却仍仿佛有些紧张,屏息等着他回答。
龙傲天见他不自觉地松开了推车的手,便伸手拽了购物车的车头,拉到自己身边。
“伤到头,”他用空闲的左手指了指左侧发丝,“现在长好了,头发挡住了。”
“……我能看看吗。”
刘波小心翼翼,两步凑上前来。
他动作缓慢,给了龙傲天足够的时间躲闪或拒绝。但他最终没有动。
刘波当然没有穿过发丝透视伤口的能力,所以他伸手抚了上去。
指尖轻触的刹那,仿佛带来一股遥远的暖意。让人突觉踏实,却星星点点,无法捕捉。
“好像还是留疤了。”刘波摸了两下,放下了手,略带遗憾地说。
他收手的瞬间,龙傲天瞥见他右手掌心的一道伤疤。
似乎比当年自己脑袋上的还要吓人。
8.
超市人多的坏处是,更容易碰到熟人。
龙傲天正要询问刘波手上的伤,却又被人叫住。
“龙傲天?”
龙傲天回头看去:“……欧阳?”
欧阳是龙傲天在警署的同事。他放下手中的烧水壶,几步走上前来,看到刘波,略表惊讶,欲言又止。
“你说今天晚上是去见朋友?”欧阳问,听起来谨慎小心。
“……嗯。”龙傲天没有多做解释。
欧阳追问:“就是这人?”
他带有偏见的用词让龙傲天微微皱眉。
“就是这人,怎么了?”
“啊……这个,不一看就是……那什么帮的。”欧阳轻咳两声,搂着龙傲天背过身去,走开几步,“人家咋把他放你这了?”
刘波识相地走远了两步,随手拿起花花绿绿的盘子看图案。
“看我快上任,要谈合作了。”龙傲天低声答。
“那你们待会干啥?”欧阳问。
“回公寓啊。”龙傲天说。
欧阳:“睡觉吗?……他是三陪来的?”
“……你别胡说!”
龙傲天组织着语言,最后还是引用医生朋友的说法:“算是……生活助理。”
“……哦。”
欧阳回头瞥一眼刘波,又瞥一眼龙傲天。
“毒蛇帮想干什么。”欧阳琢磨着,“为什么选他过来,怎么选出来的?”
龙傲天:“随机选出来的。”
“……”欧阳又问,“他们不怕这人泄露情报?”
龙傲天思索片刻,摇了摇头。
“估计审不出来,”他说,“他可能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欧阳:“……”
“我看,他也不像彻头彻尾的坏人。”龙傲天说,“我想试试,假以时日,能不能说服他做我们的线人。”
“呃,那个……”
欧阳有些尴尬地擦了把汗。
“你之前失忆过,可能不记得了。”
为了防止署长重复投入工作量,他凑到龙傲天耳边,悄声说:“其实他就是我们的线人。虽然一直没用上。”
……
龙傲天:“……???”
9.
刘波在远处的货架上放下盘子,只看到龙傲天和欧阳最初勾肩搭背,聊着聊着就剑拔弩张起来。
他走上前去,正好听到龙傲天低声呵斥:“这么大的事你不早说!”
“谁知道你演技怎么样,”欧阳硬找借口,“万一你俩一碰面就露馅了呢?”
刘波闻言顿住脚步:“……什么露馅?”
欧阳借此机会后退一步,好让龙傲天打不着他。
“就是,他刚知道你是,那什么,线人。”欧阳几乎没张嘴,从牙缝里含糊着说。
“……”
刘波眨了眨眼。
欧阳也对他眨了眨眼。
“啊?——哦!对,是。”刘波一拍手,“我这不知道该不该和长官汇报呢,就一直没说,哈哈。”
“……”
龙傲天看着他,心情有些复杂。
原来自己的直觉没错,刘波真的是站在他们这边的。
方才消散在发丝间的热度,仿佛显得更值得留恋了。
“那你俩好好相处,我先走了,”欧阳对刘波握拳,“加油啊,你在毒蛇帮都是前辈了,带带我们署长。”
刘波:“……我努力,我努力。”
龙傲天:“……”
送别了欧阳,气氛安静下来,两人对视一眼。
龙傲天收拾起复杂心绪:“……你什么时候起,决定成为线人的?”
刘波也收敛了接待欧阳时客套的笑意。 但是这个问题,他不知如何回答。
“是因为我吗?”龙傲天带着些许不知由来的焦躁,问了一个过度自信的问题。
而刘波点了头。
“……算是的。”
10.
龙傲天从来没有在一天内这么高频地讨论过私情问题。
更没有在接受到重复的表白之后,还迟迟不拒绝。
或许也是因为,刘波只是在陈述事实,并没有要求他答应什么。
但这也造成了另一种程度上的闹心。
有人会甘愿为了一个人,这样轻易改变自己的人生轨迹吗?
混乱的记忆画面在脑海中闪过,龙傲天突然难耐地闭上眼,扶住了自己的额头。
刘波察觉到不对,赶紧扶住他:“长官!你怎么了?”
“这小伙子,你干什么呢?”
不远处,有一位年纪稍长的男子提气呵斥。
“啊?我……”
刘波怕怀里的人站不稳,不敢撒手。他一时挪不动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训他的人走上前来。
龙傲天靠在刘波怀里,缓了几秒,眼神渐渐清明,抬头望去。
而对方看到他们两人的脸,愣了一愣:“哎呀,傲天。”
龙傲天:“……”
他也看清了对方,于是赶紧动动胳膊肘。刘波识相地松开了他。
龙傲天站直身子:“……署长好。”
“傲天,你没事吧。”
“……没事。”龙傲天看一眼刘波空了的怀抱,定神答道。
老署长松了口气,又走远几步,将他刚才丢下的购物车推上前来。
“我刚以为你非礼他呢。”他看着刘波说。
“……妈哎,”刘波赶忙摆手,“这还有监控呢,我哪敢,哈哈。”
“嗯……”老署长的眼神在他俩之间转了一圈,“这么巧,你俩……都来买盘子啊?”
“不是,那个……我来给他跑腿的。”刘波解释,一面把他们的购物车拽过来推着。
龙傲天扫一眼他二人:“你们很熟?”
“啊,这不是,工作有过交集嘛。”老署长说。
“可我刚碰到欧阳。”龙傲天说,“他说我们从来没有用上过他。”
老署长:“……”
刘波:“……”
欧阳这个猪队友。
龙傲天:“你们什么时候有过交集?”
“……”
老署长觉得自己没选错接班人。
他审讯的功力真是突飞猛进。
“要不,咱结了账车上说呗?”刘波打破了沉默。
“啊,也行,”老署长如获大赦,“你俩还买盘子不?打折呢。”
“不买了,我们瞎看呢哈哈哈。”
刘波看到龙傲天还赌气地站在原地,扯了扯他的袖子:“长官,结账去吧?”
“……”
龙傲天面色不郁地看他一眼,暂且跟他走了。
11.
小破出租车的后备箱里放着龙傲天和老署长采购的东西。
老署长坐在后座,龙傲天坐在副驾驶,转身往后座看。
驾驶位的刘波准备打火,被龙傲天瞪了一眼,立刻收手:“……那先说事,说事啊。”
老署长沉默片刻,投降似地交代道:“丧波……就是刘波,他是警署出去的。和你一个警校,大你一届。”
龙傲天:“……???”
他震惊地转头看向刘波,而后者不自在地别开了视线,只含混地嗯了一声,表示默认。
“不是从毒蛇帮收买过来的,是我们派过去的。”老署长低声道,“不是线人,是卧底。”
“……”
“其他信息都给你交接过了。”老署长说,“你是失忆,又不是傻了,还看不出来是真是假吗。”
“我现在非常怀疑你们的态度。”
龙傲天的语气严厉了些:“交代问题像挤牙膏一样。这么重要的人员,把我蒙在鼓里?你不怕我就任之后被毒蛇帮玩死?”
“傲天!”刘波疾声打断他,“你怎么这么说话!”
龙傲天将怒气冲冲的眼神转向他。
刘波立刻怂了,低声道:“我意思是……我不算重要人员。我在帮里混得也很边缘。”
“你就会说话了?”龙傲天哂笑着,反击他的呵斥,“你要隐瞒身份,一口一个喜欢我是要干什么?”
老署长:“?!”
刘波不忿:“我那不是……怕你觉得我会害你吗,想让你放心!”
龙傲天:“哦,所以是哄我玩的?”
刘波:“你说啥呢!我豁出老脸说这个就是为了哄你玩?!”
龙傲天:“哦,说喜欢我很丢脸是吧?”
刘波:“……”
老署长:“……”
龙傲天:“看来是丢脸,不然你在警校就告白了,也不至于混到现在这样才肯说。”
刘波:“滚,我毕业之前就说了!”
龙傲天:“那我怎么没答应你呢?!”
刘波:“你怎么没答应!”
老署长:“……”
龙傲天:“……”
老署长:“傲天,我发誓我没有再瞒你啥事了。”
老署长:“倒是你俩,有瞒着我的事啊。”
龙傲天:“……”
刘波:“……呃,对、对不起署长。”
龙傲天:“……”
龙傲天:“……毒蛇帮的混混其实是警署的卧底,其实是我男朋友?”
龙傲天:“你们拿我升番呢???”
“……”
12.
争吵过后,车内一片沉寂。
“工作问题我交代完了,”老署长说,“感情问题你们回家吵呗。”
“啊对,先回家。”刘波推了推扒着椅背的龙傲天,“你……快坐好,安全带系上。”
“你等会,先让我下车。”老署长说着要开车门。
“别啊,您那么多东西都在后备箱呢。”刘波说着发动车子,“我顺路送送你。”
于是老署长在小情侣沉默的低气压中坐完了二十分钟车程,然后迫不及待地到后备箱取了自己的东西,健步如飞地告别。
龙傲天一直闭着眼睛,靠在座位上。
一路上,他依次回想起刘波在他下车时为他护住头顶的动作。刘波为他关注了很多健康公众号。刘波抚着他发丝下的伤处。
刘波不安地搓了搓方向盘,最终耐不住这样的沉默。他叹口气,放下手,开了车顶灯。
“你……还生气呢?”刘波说,“你是因为喜欢我才生气吗?”
“不然呢!”龙傲天睁了眼瞪他。
“可是你都不记得我啊。”
龙傲天坐直了身子。
他拉起刘波的右手,抚着上面的伤疤。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垂目望着那道狰狞的痕迹,“……但我似乎可以推导,想象。”
“……”
刘波抬眼看他,惊讶地沉默着。
“你喜欢我。只要你给我这个结论,别的我可以自己来。”
龙傲天的发丝松散垂落下来,为他减少了几分精英范,让他显得更加年轻稚气,易于接近。
“你刚才承认你是警察的时候,我立刻就想象到你穿警服的样子。”龙傲天补充道,像一个师弟夸赞自己的师哥,“会很精神,很好看。”
刘波觉得自己的心随着他的抚触和话语一点点软下去。
“你今天,能对我一见钟情了?”但他仍将信将疑,“如果今天你一上车,我就说我是你男朋友,不会直接被你扭送进警局吗?”
龙傲天:“……”
刘波:“呵呵,你犹豫了。”
“我不知道我会是什么反应,”龙傲天没有放开他的手,“我只是渐渐意识到,你在等一个人,而那个人就是我。”
他抬眼望着他的师哥,问:“你怎么……等得了这么久呢?”
13.
刘波用没被握住的左手拍了拍他的肩。而后,手指顺着肩颈的轮廓游移向上,抚上他的颊边。
“我也不是……很能等,”面前的人过于珍贵而光亮,让他舍不得移开手,却又矛盾得不敢直视,“我只是心里还算有底。”
刘波笑了笑,回忆道:“说起来,有点玄乎。但是有你在的地方,我也总是会被看到。”
学生时代的集体活动里,刘波会因为玩得太累而站在边上神游。但到了合影环节,师弟一定会找到他,拉起他的手,将他拽回热闹的人群,拽回自己身边。
理所当然。无需解释,也不容拒绝。
今天也是一样邪门,在一众小弟中,学弟的磁场就有本事让他成为被老大挑中的那一个。
大家总说,刘波和龙傲天站在一起,别人容易看不到他。
但刘波不在意,因为师弟迟早会看着他的。
14.
当年他们分别在一个夏夜。
在追捕嫌犯的过程中,他们的车子被恶意碰撞,摔到了山下。
开车的是刘波。当他发现自己已经无法控制车子,转而试图护住师弟时,已有些迟了。
锐物狠狠划过他的掌心,来势不减。
那是他这辈子都忘不了的噩梦。
他手上的血,和师弟头上的血,腥气四溢地混在一起。
师弟已经失去了意识,对他的呼唤不再有任何回应。
刘波觉得自己快疯了。他知道他的队友快到了,但这里是毒蛇帮的地盘,巡山的人可能也快到了。
“真遇到了危险……也别怕。”
他低声说着,不知是在安慰师弟,还是在给自己鼓劲。
“……师哥做诱饵,保护你。”
他扳开变形的车门向山野中走去,小心翼翼地隐藏好自己的来处。
时至今日,在昏暗的街巷中,他眼前还会浮现那个夏夜阴翳幢幢的树影。无数枝叶缠挂着衣料,阻拦他的去路,又被他折断拨开。
……那应该是他这两年来,最努力做的一件事了。
没走多远,果然迎面碰到毒蛇帮的人来巡山。
他谎称自己是想骗钱,所以偷了一身警服。为了偷这身警服,还失手杀了一个警察。
那些人没有怀疑他。他内心正因为担心师弟的安危而惊惶害怕,这样的情绪展现起来,当然逼真。
他们嘲笑着他的绝望和走投无路,然后施舍他在帮派内安身。
15.
以丧波的身份生活了一段时间后,刘波听说师弟已经康复反岗,但是或许失忆,导致两个经他之手的毒蛇帮案件进展停滞。
他吃了一惊,转念一想,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那么可怕的回忆,连他都想忘掉。师弟不想记得,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他没有见到过养伤时的师弟,再看到龙傲天,已经是他和同事在街上常规巡逻的时候。
他看起来还是那么立整干净,看不出曾经受到的伤害。
只是看起来严肃一些,不像以前会经常笑。
刘波一面放下心来,一面有点替师弟感到难过。
如果自己还能以他师哥的身份出现,一定会把他照顾得更好的。
自己也一定会给他道歉,上次没能平稳地开车,以后一定不会这样了。
16.
刘波把车子平稳地开到了龙傲天的公寓楼下。
分别在即,他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无意义地往上指了指:“那你……上楼吧。”
龙傲天坐着没动,看他一眼,问:“你该说的都说完了啊?不升番了?”
“……”刘波扁了扁嘴,一脸求放过的表情,“没了,再升就该叫老公了。”
“呵呵,”龙傲天说,“还可以是前夫。”
“——哎你这,这可不兴说啊!”
他们在车里闹作一团,你推我拉的,终于都笑起来。
17.
署长就任仪式那天,刘波开车送他去上班。
特意穿了不着调的花衬衫,向道上昭告黑白两道正在默默勾结,暗度陈仓。
“你眼眶有点红啊,”地下停车场里,刘波把车停好,熄了火,“要升官太激动了?没睡好?”
“昨天晚上做梦,”龙傲天低声答道,“想起来你当时怎么扔下我跑的。”
“……”
刘波想揉他的头发,但害怕破坏了署长的体面发型,最后把手落在他肩上捏了捏。
“对不起啊,师哥以后再不跑了。”
“可以跑,”师弟吸了吸鼻子,“别自己往敌人那边跑,行吗。”
“行,行。”师哥百依百顺,“我这不是已经被敌人送给你了吗。”
师弟这才矜持地眨眨眼,略表满意。
“送给我了,以后都是我的。”他嘟囔。
“你的你的。”师哥疯狂倒贴。
“走吧,我们老大——我们团伙头目还让我盯梢你演讲呢。”刘波看一眼手机时钟,碰了碰他的胳膊,“词儿背熟了没啊,能看稿不?能喝水不?能带杯子不?”
名为监视,实为应援。
师哥有点感慨,又有点激动:“你毕业典礼演讲我都没赶上。这次总算赶上了。”
“我就知道你遗憾。”师弟调侃,“我今天念的直接就是毕业典礼的稿。”
“这么会省事呢,”师哥乐了,“孩子真机灵。”
18.
一些誓言是没有时效性的。
龙傲天在毕业典礼上说,我们要通过自己的努力,开创一个崭新的时代。
如今一身警服,他想说的,也仍然是这一句。
许多如今出席他就职典礼的人,也正是当年在台下听他演讲的同学。
如今还多了一个师哥。
此刻的师哥仿佛一个学生家长,混迹在人群中举着手机,录自己家孩子的高光时刻。
龙傲天面向茫茫人海,对着那个方向笑了笑。
“我们会携手走向新的未来。”
他明目张胆。至于他在笑什么,在看着谁,无人知晓。
-----End-----
师弟:师哥,问你个问题。
师哥:嗯,啥事儿?
师弟:咱俩以前睡过吗?
师哥:……
师哥:你是不是恢复记忆了?是不是在诈我?!
*彩蛋是丧波被送给署长之后,毒蛇帮内部的论坛体
【德古拉和我】望月
配对:德古拉!龙傲天/小编剧!刘波
分级:PG-13
梗概:没别人,就他俩,谈恋爱。
警告:非常傻的一个东西,百分百纯即兴发挥,作者精神状态不太好的产物。
01
刘波在三十岁生日当天的清早前所未有地领悟了什么叫“人生不如意,十之十五六七八。”
他原本是个澡堂老板,为了追逐自己的喜剧梦想,辞去了老家鞍山稳定的工作,毅然加入了当代年轻人的北漂大军。
上下求索七年整,他身影混迹于各大郊区的片场之中,笔名定格在各种烂片的字幕末尾,可谓是,工作钱少事多离家远,梦想前路漫漫无绝期。
生日前夕的某夜,刘波跟同来北漂的合租室友李豆豆借酒浇愁。酒精上头时,刘波热泪盈眶,抚胸长叹:...
配对:德古拉!龙傲天/小编剧!刘波
分级:PG-13
梗概:没别人,就他俩,谈恋爱。
警告:非常傻的一个东西,百分百纯即兴发挥,作者精神状态不太好的产物。
01
刘波在三十岁生日当天的清早前所未有地领悟了什么叫“人生不如意,十之十五六七八。”
他原本是个澡堂老板,为了追逐自己的喜剧梦想,辞去了老家鞍山稳定的工作,毅然加入了当代年轻人的北漂大军。
上下求索七年整,他身影混迹于各大郊区的片场之中,笔名定格在各种烂片的字幕末尾,可谓是,工作钱少事多离家远,梦想前路漫漫无绝期。
生日前夕的某夜,刘波跟同来北漂的合租室友李豆豆借酒浇愁。酒精上头时,刘波热泪盈眶,抚胸长叹:眼见着就要到而立之年,家庭和事业两头一样也没占上,人生有什么意思,不如死了算了。
第二天酒醒时他已经将这一茬忘得一干二净,但李豆豆显然记住了,不但记住,还严格按照书面含义理解了这段话,并且牢记在心,在他三十岁生日当天直接送了他一口棺材。
刘波推开门时字面意义上地眼前一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人们总说遇到困难时要多看看身边的朋友。
冤有头债有主,很多时候你遇到的困难就是被他们害的。
他咬牙切齿道:“李、豆、豆,你脑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喷了他一脑袋彩带礼花的小姑娘兴高采烈地从棺材后面探出头:“这是我专门给你定制的生日礼物!开门大吉!升官发财!惊不惊喜!”
刘波开门见棺,别说惊喜,此时只觉得一股浓重的晦气从天灵盖上冲天而起。
他满脑门官司地问:“这里面装的是什么玩意?”
李豆豆茫然道:“不知道啊,商品页面上也没写,说是随机发货、内容保密,但绝对物超所值。”
所以他在生日当天收了个棺材盲盒当礼物。
刘波在心里将第一个发明盲盒的人问候了一遍,那边厢李豆豆不明就里,还在催着他赶紧开箱,不是,开棺迎接惊喜。
开是来不及开的。墙上表针渐渐指向八点半,再不上班全勤眼见着就要完蛋。
脚不沾地地从西二旗的出站口飘出去时李豆豆还不忘努力回头,朝着刘波千叮咛万嘱咐,棺材一定得等她回来再开,她要亲自感受开出隐藏款的快乐。
刘波在公司赶完了两个死线才下班走人。到家时已经九点多,开门的一瞬间寒气扑面而来,刘波一边埋怨自己出门前忘关空调、月底电费又得飙升,一边转身关上门。
关门的一瞬间,黑黢黢的客厅内氛围陡然一变,从月夜空镜直接无缝切换到了恐怖片拍摄现场。
门窗紧闭,白色的薄纱窗帘无风自动,出门前还严丝合缝的棺材盖此时正“嘎吱嘎吱”地响着,从里面被缓缓推开一条缝。
刘波:“……”
随着那条缝逐渐扩大,一个高大的黑影从棺材内缓缓升起、转向刘波。
黑影慢慢抬起惨白的脸,赤红的瞳孔紧紧盯着刘波,阴森森地开口:
“我,罗马尼亚的黑夜之王,吸血鬼德古拉·龙·傲天,苏醒了——”
“不是,你稍微等一会。”刘波一抬手打断他,顺手一巴掌将客厅的大灯拍亮。霎时间恐怖的气氛烟消云散,棺材中央身穿华服的男人显然没料到这一出,目光呆滞地抓着身上斗篷一角,看着刘波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
“喂?你还有多长时间到家?赶紧的啊,你那盲盒自己开盒了,再不回来赶不上了啊。”
“啥玩意?你临时出差了?这几天都不回来了?”
刘波挂了电话,有点歉意地看向客厅中央:“不好意思啊,观众有事来不了了,要不咱今天就演到这吧,我还有个剧本没改完呢。”
02
刘波其人,才华横溢、博学强识,见多识广的同时熟练掌握着在唯物和唯心之间丝滑切换的绝技。他能一边对“生日当天看见棺材会走霉运”这类玄学说法深信不疑,一边坚持认为棺材里冒出来的这个自称德古拉·龙·傲天的男人是被商家找来烘托气氛的群众演员。
德古拉·龙·傲天:“多年之前,我遭到了吸血鬼猎人的追杀,我的胸口也被银子弹击穿了,不得已陷入休眠。谁知道在我沉睡的时候,我的坟墓竟然被一伙盗贼掘开,将我的棺材挖出,在黑市上几经倒买倒卖,最终落到了你这个人类的手里。”
刘波埋头记笔记,不时发出赞叹:“你们这人物小传写得真不错,下回我能不能用到本子里?这不算侵权吧?”
德古拉·龙·傲天急道:“我真的是吸血鬼!我害怕银器和十字架!我对大蒜过敏!见到阳光的时候,身上还会散发出淡淡的白光!”
刘波:“你怎么不说你还长着七彩的头发,哭泣时眼泪滚落就会变成珍珠呢?”
龙傲天:“你当我没读过安徒生童话吗!那是小美人鱼!不是!你怎么就不信我!”
刘波敷衍地点头:“行行行,信信信,我信还不行吗?”他极其蹩脚地向前趔趄了几步,将上半身往沙发里一栽,“唉呀妈呀!吓人呐!我害怕呀!吸血鬼来了呀!”
他嚎完这几嗓子,从堆叠的沙发垫里探出头来,真诚地看着对方:“这样你能下班了吗?我剧本真要写不完了。”
德古拉·龙·傲天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猛地后退几步,肩上的斗篷猎猎作响:“我会法术!我的斗篷能带我瞬移!”
他双手抓紧斗篷裹住自己,口中念念有词:“不是三十秒、不是十秒、不是两秒,瞬间移动!”
十分钟后,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瞪着自己的斗篷百思不得其解——怎么不好使了?
刘波从共享文档里抬头,热心地提示道:“是不是没电了?你这道具用几号电池?等会我写完这一版下楼给你买去?”
德古拉·龙·傲天颜面全无地站在客厅中央,见刘波对他越发不以为意,气得浑身发抖。
刘波正十指如飞地敲着键盘,脊梁骨却突然蹿上一道寒意,生物本能让他整个人都僵住了,小心翼翼地转过头,只见一对锋利的尖牙正虚抵在自己脖颈的大动脉上,刚刚还在三米开外的“吸血鬼”此刻半张脸都埋在他的颈窝里,血红的眼睛里哪里有隐形眼镜的踪迹?
刘波:“……哇哦。”
被人差点一口叼住脖子后,刘波终于开始相信面前这位“群众演员”不是出不了戏,而是直接在工作的时候做了自己。他连夜找李豆子要来盲盒店家的链接,点开之后系统提示:您访问的店铺因涉嫌虚假销售,已被永久查封。
刘波嘴角抽搐,看向德古拉·龙·傲天:“没想到你还是个一锤子买卖哈。”
终于证明了自己身份的吸血鬼此刻正闷头研究着自己的斗篷,一米八几的大个委委屈屈地蜷腿缩在小马扎上,闻言茫然地抬头看向他,目光透过长而浓密的睫毛看过来时,竟然显得有些无措。
刘波被这一眼看得心软,叹了口气:算了,谁说到了三十岁就不能有些惊奇的际遇呢?
他在德古拉·龙·傲天面前蹲下,朝对方伸出手:“你好:我叫刘波。那个,德古拉·龙·傲天是吧?你这名字也太长了,要不这样。咱浓缩一下,龙傲天?我叫你傲天行吧?”
龙傲天呆呆地看了他一会,拉住他的手握了握。
03
凭空多出来一个吸血鬼舍友是什么体验?
——全勤奖彻底飞了的体验。
第二天是工作日,早晨刘波刚走出单元门,身后就传来此起彼伏的惊讶声。他一回头,就看见龙傲天正踌躇地站在门厅阳光下,一脸不适,裸露在外的皮肤逐渐泛起碎钻般细密而耀眼的光。
刘波以百米赛跑的速度冲回去,一遍陪着笑对周围群众解释这是他弟弟昨晚刚打翻了高光盘弄了一身所以现在看起来可能比较闪亮,一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龙傲天塞进电梯上楼。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家,门还没关刘波就问他:“你跟着跑出来干啥啊?吸血鬼不是白天睡觉晚上活动吗?”
龙傲天看着他,明明一句话没说,刘波却突然从那目光里无师自通地读出了一点害怕的意味。
他设身处地地想了想,自己冬眠得好好的,突然被连人带床一起挖出来卖了……越想越觉得心酸,再瞧龙傲天的眼神都带上了慈爱滤镜,怎么看怎么觉得他可怜,一睁眼世界天翻地覆,唯一一个能交流的活人一开始还死活不信他是吸血鬼。
看给孩子吓得,都失眠了。
刘波摸了摸鼻子,当着龙傲天的面掏出手机,打电话给责编请了一周的假,毫不意外地立刻被对面喷成了筛子。电话挂断后他揉了揉生疼的耳朵,顺手拍了拍龙傲天的肩膀,说没事了昂,你回棺材里睡吧,我就在这屋里待着哪也不去,等你醒了我给你整饭吃。
刘波把热好的牛奶煎蛋面包端上餐桌,抬起头时对上了龙傲天饱含谴责的目光。
他恍然大悟:“哎我忘了,你是吸血鬼哈,你是不是不能吃这些东西?”
龙傲天杀气腾腾地看着他:“我等高贵的血族从来只以血液为生。”说着,又对他呲出一排雪白的小牙,“你可以让我吸两口你的血。”
刘波想了想:“这可能不行,我本身就有点贫血,再被你一吸,万一晕过去咋办?你又不能在大太阳底下走路,到时候都没人背我上医院。”
龙傲天没想到自己精心准备的威胁对方竟是这种反应,故作狰狞的表情一时间卡在脸上,显得有些滑稽。
刘波从冰箱里翻了翻,拿出一个黑塑料袋:“血肠行不行?”
答案显然是行的。
在刘波起初将一大盆热气腾腾的酸菜炖血肠搬上桌时,龙傲天尚且满脸嫌恶,但终究抵不过那满屋子四散的菜香,笨拙地拿筷子夹了一口放进嘴里。
然后他不可置信地呆住了。
刘波看着龙傲天的眼睛随着缓慢的咀嚼一点一点亮起来,然后开始丝毫不优雅地狼吞虎咽,莫名其妙地联想起小时候自己养过的一只大白狗。
简直一样一样的。
刘波心头油然升起一股类似于一家之主喂饱妻小的奇异自豪感,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龙傲天的脑袋:“你慢点吃,不着急,都是你的,锅里还有呢。”
龙傲天靠着跟同族抢食从小长到大,这辈子第一次听见有人跟他说这种话,一时间连往下咽都忘了,鼓着两腮惊异地抬起头。
刘波正低着头冲他笑,眼睛很清很亮,像他小时候每次感到孤独时爬上山崖看到的月亮。
龙傲天默默咽下一口酸菜血肠,顺道将头顶那只手的温度记在了心里。
04
接下来的几天,一人一吸血鬼的相处变得越来越和谐。白天龙傲天补觉,刘波抱着笔记本电脑在棺材旁边敲剧本,等人醒了之后一起吃顿饭:通常情况下是血肠炖一切,偶尔刘波也会给他做点毛血旺之类的换换口味。
等到龙傲天收拾完碗筷——刘波坚持做饭的人不洗碗,两个人会趁着夜色在小区周围转转,正好也让龙傲天熟悉一下全新的环境。
有一次刘波晚饭吃撑了,散步的距离变得远了点,没想到居然就在一条小巷里遇到一伙劫财劫色的流氓。刘波见到那小姑娘吓得面无人色,二话不说掏出手机塞给龙傲天:“快报警!”一边把他往身后一推,自己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
流氓人多势众,刘波以为自己肯定要挨打,本能地蹲在地上护住头脸,却没等到落下来的拳脚,只听见周围此起彼伏的惨叫和骨骼折断时的闷响。
刘波从手臂之间的缝隙小心翼翼地往外看,只见龙傲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冲进了巷子,正在以一打十,十分英勇。
最后倒成了刘波紧紧拦住龙傲天,不让他把人打得太凄惨。
流氓歪七扭八地躺了一地,哀鸿遍野。小姑娘感激涕零地向他们鞠躬道谢,然后扑进匆匆赶来的男友怀里嚎啕大哭。刘波听见小巷外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想起龙傲天没有身份证,连忙带着人从另一侧的小门溜走。
当天他们换了条路回家。走在路上的时候刘波才从龙傲天刚刚的英姿里回过神来,忙问他受没受伤。
龙傲天说:“这点雕虫小技还不足为奇,只是朗朗乾坤之下竟然如此嚣张,人类的丑恶真是让人瞠目结舌。”
他最近在睡前喜欢拿刘波书架上的书做启蒙读物,中文水平一日千里,连骂人都是文邹邹的。
——但那毕竟也是在骂人。
人类刘波本能地因为“丑恶”这个词皱了皱眉,随即想起龙傲天曾经跟他讲过,他的家族就是覆灭在人类的一己贪欲之下。
于是那点不适很快变成心疼,但刘波还是试图跟他解释:“不管是什么物种,都不能一棒子打死,人类也有好有坏,也有好人。”
龙傲天:“这种冠冕堂皇的话我从来不信。”
刘波被堵得有些尴尬。他刚想再给自己的话找补两句,就见龙傲天转过身,一双红眸注视着他:“但碰到你之后我就相信了,人类里还是有好人的。”
朗月清风下,潇潇树影前,刘波生生被龙傲天这一句话给说红了脸。
05
又过了一礼拜,李豆豆出差归来,对自己买的盲盒开了个吸血鬼室友出来这件事接受良好。她只是适应不了龙傲天在棺材里睡觉这件事,每次迷迷糊糊晚上起夜,看到敞着口的棺材和棺材里的龙傲天都会本能地嗷一嗓子,然后把所有人都吓醒。
折腾几天之后刘波意识到自己再这样下去马上就要罹患神经衰弱,于是好说歹说地劝龙傲天睡到了自己屋里。
开始龙傲天激烈反抗:哪有吸血鬼睡在床上的?但在刘波的软磨硬泡——主要是血肠威逼利诱之下,勉强沉着脸点了头,同意在他的床上试着躺一躺。
这一躺就再也离不开了。
刘波的床单下铺了电热毯,对没有体温的龙傲天来说,这温度极其诱人。刘波进屋时,就见龙傲天拿他床上的大花棉被把自己盖得严丝合缝、只露出一个脑袋,眼睛很舒服地眯着。
小狗盖被——刘波脑子里冒出一个表情包。他被自己的想象力逗笑了,一边从另一侧钻进被窝里,一边说:“这可是科技的力量——是不是比你那棺材板好躺?等我有时间回老家的,把你也带回去,让你体验一下东北的炕,比电褥子暖和多了。”
他把被角掖好,又隔着被子将龙傲天往床的中间拉了拉:“你睡过来点,两边没有中间热。”
刘波为了照顾龙傲天的体温,特意把电热毯开到了最大档。他自己怕热,半夜出了一身汗,迷迷糊糊地感觉身边有个挺凉快的所在,本能地贴过去,舒舒服服地睡沉了。
龙傲天脖子以下几乎全僵住了。刘波手脚并用地缠在他身上,的脸贴着他的胸口,整个人好像一床豪华版的电热毯,融融的热意透过睡衣,丝丝缕缕地床传到他身上。
吸血鬼明明是没有心跳的,但在那一刻,龙傲天却觉得胸膛里有什么东西轻轻地震了一下。
又一下。
06
冬去春来的时候两个人已经习惯了睡在一张床上,哪怕在李豆豆找到了新家搬出去后,他们也只是不约而同地将空出来的那张床当成了储物间,将床上堆满了衣柜里塞不下的衣物。
刘波在意识到龙傲天是个衣架子之后,就将打扮他变装作为了人生的新乐趣,逛街时目光总忍不住往橱窗里飘,出门一趟能带回七八个袋子。龙傲天一动不动地像个人台一样地任他折腾,折腾完了一出门,整个人直接捕获百分之百的回头率。
龙傲天对那些目光视而不见,从街头走到巷尾,目光只落在刘波一个人身上。
刘波莫名地感到有点骄傲,还有点雀跃。
多了这么项烧钱的爱好,加上合租变整租,一来二去刘波手头的钱快要花到底。刘波为了多挣点钱,不得不接那种跟组调剧本的活儿。他怕龙傲天在家无聊,上夜班的时候常常叫他戴好帽子口罩跟着,别人问起就说是自己的助理。
跟组是所有编剧最不乐意做的工作,点灯熬蜡写好定稿的本子,资方不断往组里塞人,刘波就得跟着不停地改,最后好好的一场对手戏,硬是被改成了狗尾续貂的大群像。
刘波看着本子里一个赛一个扁平化的人物叹气。
刚入行的时候,哪个编剧不是踌躇满志地抱着写出好作品的理想?
但理想入不了资本的眼,理想抵不过某些人的钱途。
第无数次听到导演“怎么还没改好?!灯光摄像都到位了,马上就开拍了”的吼声时,刘波终于忍无可忍,“啪”地一声拍上笔记本。
下一秒龙傲天仿佛收到了一个什么信号一样,笔直地朝着导演走过去。刘波看他这几步走出了当时揍流氓的架势,赶紧扑上去把人拦腰抱住,带着人跌跌撞撞地出了片场。
回家的路上,刘波果不其然接到导演“以后都不用再来”的通知。他叹了口气,有点失落地跟龙傲天说:“估计以后影视剧这条线是再也搭不上了。”
龙傲天皱着眉:“你不应该这么委屈自己。我可以养你。”
那一瞬间龙傲天的神色让刘波的心脏不由自主地蹦了一下——于是刘波没再多嘴跟吸血鬼纠正这种话在人类的语境里无限趋近于表白。
过了一会,刘波忽然反应过来:“不对啊,你衣食住行都在我家里,你哪来的钱?”
龙傲天一脸严肃:“我可以工作。”
07
这年头工作不好找,加上龙傲天身份证明一应没有、又只能在夜间出没,几个条件叠加在一起,最后阴差阳错地当上了午夜场的服务生。店里统一配置的工装穿在他身上有如高定,端着酒瓶转一圈都有人大胆地靠上前,将成卷的钞票塞在他皮带和衬衫的缝隙里。
龙傲天到家时刘波刚刚通宵写完稿,听到门响时从卧室探出头,先是被他西装革履的打扮映得眼前一亮,然后才闻到他身上陌生的香水和烟草味,心里莫名其妙有点吃味,脸色也跟着沉下来,说你去洗干净了,换好衣服再回屋睡觉。
龙傲天深深地看了刘波一眼,转身进了浴室,在里面洗了半天。
他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刘波正盘腿坐在床上打电话:“……嗯嗯嗯好好好,我跟人家约了,周末就在公司附近咖啡馆见面,行行行知道了,妈您就别操心了,啊。”
挂断电话之后刘波伸了个懒腰,抬头时见龙傲天正极其认真地盯着自己问:“你周末要去做什么?”
刘波苦中作乐道:“相亲啊,没想到吧!人类在短暂的生命里竟然能创造出这么多无聊的社交!”
龙傲天低声重复:“相亲。”
刘波以为他不知道这词什么意思,耐心地给他解释:“相亲呢,就是适龄男女之间通过中间人沟通来进行的以结婚为目的的碰面。”
龙傲天问:“你要结婚了?”
刘波被他说话时投来的目光看得一颤,不自觉地垂下眼拒绝与他对视,嘴上说:“八字还没一撇呢,就见个面而已。”
第二天他准时跟女孩在咖啡厅碰了头,结果从对方开始点单时就开始走神,将龙傲天那一眼在心里翻来覆去地琢磨,颇有些心不在焉。
这份走神在他接到李豆豆的电话时达到了顶点。
李豆豆的声音透过电流遥遥地传来,焦急无比地喊:“龙傲天不见了!他不是不能白天出门吗?”
刘波立刻挂了电话,从兜里手忙脚乱地翻出零钱放在桌面上,又对着对方连连道歉:“实在不好意思,家里有急事,得先走了。”
姑娘倒也很体贴,摆了摆手说没事,你忙你的,以后也不用再见了。
刘波火急火燎地赶回家,一路上鞋都差点跑丢一只。李豆豆出门去找了,他留在家里翻了一圈,最后自己的衣柜里把龙傲天挖了出来。
龙傲天靠着衣柜门屈膝坐在地上,刘波一脑门汗,站在龙傲天面前不断喘着气:“刚才李豆豆在家里喊你喊半天,你没听见?”
龙傲天说:“听见了,不想应。”
刘波这回真生气了,指着他的脸骂他:“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让人有多担心?刚才豆子给我打电话的时候都快哭了,我怕你跑到太阳底下晒休克,回来的路上差点急出心脏病,你知不知道?!”
龙傲天低声说:“等会李豆豆回来,我跟她道歉。”顿了顿,又说,“但我是故意的,我知道她找不到我就会给你打电话,我就是想搅黄你的相亲,让你回来找我。”
刘波问:“为什么?”
龙傲天抬头反问道:“那你为什么要我洗干净香水味才能上床睡觉?”
两人对视,一时无言。
刘波注视着龙傲天苍白的脸和目光幽深的眼睛。他是经验老道的编剧,多年的文字功底能让他在一分钟内编出一千个不同的答案。但当他凝望进龙傲天仰望着自己的那双眼睛时,他就明白,此时此刻,只有一个回答能够一次过稿。
于是刘波深吸了一口气,问他:“你对咖啡过敏吗?”
龙傲天愣了愣,条件反射地摇头。
那就行了。刘波在龙傲天面前单膝跪下,双手捧着龙傲天的脸,与他交换了一个深而漫长的亲吻。
08
两人在一起之后,日子其实并没有什么显著的改变。如果非要说的话,那就是刘波,土生土长的东北人,从小吃蒜拌凉菜长大的选手,为了方便随时亲人,硬生生把家里所有的大蒜一锅清了。
李豆豆听说此事,感动不已的同时拍案大笑,捂着胸口酸唧唧地棒读:“男人啊,爱他就为他改变,全身心地接纳他。”
昨晚刚刚“全身心接纳”过龙傲天的刘波面红耳赤:“有没有点正形了?!”
李豆豆不理他,自顾自地笑了一阵,突然想起什么,问他:“诶,对了,吸血鬼不是不老不死吗,那你们以后怎么办?”
刘波盯着杯中的涟漪,语气很平静:“我在一天,就陪他一天。陪不了他三百年,三十年还陪不了吗。”
他最开始意识到这件事,是在两个人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之后。他枕在龙傲天的肩膀上喘了一会,对方的手很有耐心地摩挲着他汗湿的脊背,一下一下给他顺着气。
他在这样亲密无间的安抚中睁开眼,心口突然迸发出一股难以抑制的勇气和爱意。
于是他翻过身,问龙傲天能不能把自己也变成吸血鬼。
刘波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在他说出请求的那一刻,龙傲天眼睛里亮起的、近乎耀眼的光,那一瞬间他双瞳的颜色红得近乎炽烈,仿佛那里面真有两团随风而长的野火。
但出乎刘波意料地,龙傲天考虑了很久,最后拒绝了他——和影视作品美化过的桥段不同,现实生活中普通人能活着转化为吸血鬼的概率很低,且往往伴着极其凶险的排异反应。
龙傲天不想让他冒这种险。
刘波想了想,无意识地用手背摩挲着龙傲天汗湿的冰凉的鬓角,说:“那我以后戒烟戒酒、健康作息、努力锻炼、争取长寿。”
下定了这样的决心之后,刘波又感到愧疚——假如真走到了那一天,他的傲天该抱有如何的心情清扫他的坟茔,又该如何一人面对那些漫长的孤寂?
龙傲天侧过脸,目不转睛地看了一会刘波紧锁的眉头,突然从床上坐起身。
刘波感觉身体忽地一轻,整个人被龙傲天打横抱起,一路走到客厅,稳稳当当地将人放进那口已经空置了许久的棺材里。
刘波躺在棺材板上,还没回过神,头顶便落下一床大花棉被,将他从头到脚盖在其中。紧接着周遭微微一震,龙傲天无声无息地翻了进来,很快钻进被子中,跟他一起躺在棺材里。
两个人面对面地躺着,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龙傲天伸出手,与刘波十指相扣,用刚刚从书上学来的话,语气很轻地问他:
“现在你和我算不算,生同衾、死同穴?”
刘波由衷地夸他:“你学得真快啊。”
夸完,他止不住地笑起来,直到把自己笑得全身都轻轻地颤抖。
龙傲天伸手抱住刘波,让他的眼泪全都流进自己的怀里。
09
就在刘波以为日子会一直这么过下去的时候,吸血鬼猎人提着枪找上门来。
他们在客厅里展开了一场不太激烈的混战,打得桌倒椅歪、一片狼藉。银子弹朝着刘波打过来的时候龙傲天下意识地侧身将他护在怀里,失去瞬移效力很久的斗篷在这时奇迹般地恢复了正常,将两人一起带走。
双脚重新落地的时候刘波才反应过来,自己不是吸血鬼,子弹对他没有效果。
他对龙傲天说:“下回她要是再来,你不用给我挡着。我被那玩意打一下其实没什么事。”
龙傲天很认真:“不行,会疼。”
刘波看了他很久,叹了口气。
他突然觉得自己可能是把北上这么多年缺斤少两的运气都攒到了一把,才让这位爱人在他三十岁的第一天,毫无征兆地降落在自己身边。
千钧一发之际斗篷立了大功,但在瞬移的同时内衬也被子弹撕开一条口子。后来刘波为表嘉奖,拆了家里一条崭新的大花被面,给斗篷换了个相当喜庆的内衬。
当然,这都是后话。
猎人一击不中,很快卷土重来。
她气势汹汹地二次上门时,迎面遭遇了一盆香气四溢的酸菜炖血肠。
刘波端着盆跟猎人谈判讲理:“我家傲天从来不喝人血,只吃血肠,还是熟的!酸菜炖血肠贼好吃,你试试看。”
猎人严词拒绝:“不加辣椒的酸菜没有灵魂!”
刘波:“……合着你还是个四川的猎人是吗。”
一刻钟之后猎人还是屈服在东北菜的淫威之下,一边大快朵颐,一边垂死挣扎:“只是不喝血,怎么能证明他对人类无害?”
刘波无语:“咋还讲不通了呢。那你说,咋办?”
猎人说:“你得拿出他能适应人类社会的证明。”
刘波听了有些犹豫:这是要有固定工作的意思。
难道还让傲天回夜店倒酒?都是有家室的吸血鬼了,做这个不合适吧?
就在他左右为难的时候,一阵风刮过,将一张宣传单轻飘飘拍在刘波的胸口。
刘波抓起传单一看,上面用醒目的海报体写着:四年一度喜剧大赛第十七季演员招募通知。
刘波下意识地看向龙傲天,见他正将斗篷拢在手里,侧过半边身体将刘波和猎人隔开,整个人长身玉立、剑眉星目、仪表堂堂。
刘波福至心灵,闭关半个月攒出一套新的剧本,拉着龙傲天去报名海选。他写给龙傲天的角色跟本人的形象气质过于契合,两个人一路过五关斩六将,竟然真的杀进了正式录制的那一天。
上场前龙傲天面无表情地站在后台候场,刘波知道他在紧张——他的表演是这几个月才刚开始学的,面对一众经验老道的演员多少有班门弄斧的嫌疑。
刘波握着他一条胳膊,有一下没一下地给他顺毛。
工作人员过来叫场的时候龙傲天突然问刘波:“要是演砸了怎么办?”
刘波挑着眉想了想,见四下无人,轻车熟路地将他拉到幕布后的监控死角,仰头亲上爱人的嘴唇,语气带着掩盖不住的笑:
“那我们就只好远走高飞,当一对亡命鸳鸯了。”
10
刘波最终呈现在台上的本子是给龙傲天和他自己量身定做的,叫《德古拉和我》,讲一个沉睡了多年的吸血鬼,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被一个东北爷们捡回家的故事,整体走的是荒诞不经的无厘头风格,剧情有笑有泪,非常生动。
幕布落下后全场掌声雷动,叫好声久久不息。
两人没什么悬念地当场晋级。一个月后正片上线,网络反响相当强烈,还上了几个热搜,其中一个在总榜榜一挂了整整一天,标题是#龙傲天刘波 kswl#。
刘波躺在床上刷了半宿社交软件,从成堆的花束和爱心里退出来,切到聊天界面,正准备问问猎人这算不算通过了考验,就看到十分钟前对方在朋友圈里分享了那条热搜的截图,配上一排大哭的黄豆粒和一句“这是我可以免费看的吗”。
……看起来亡命鸳鸯是当不成了,比翼鸟倒是可以做一做。
刘波微笑起来,退出对话框,将榜一热搜下面的网友评论分享给龙傲天。
龙傲天的知识体系明显跟不上网络用户的进化速度,对网友激情澎湃的言论看得一知半解,指着满屏幕几乎要喷涌而的emoji和kswl,问刘波:“他们这是在说什么?”
刘波笑了:“祝咱们百年好合呢。”
龙傲天也跟着笑起来。
又一年深秋的夜色里,他们在皓皓的月光之下接了个吻。
-END-
【警察和我】浮木(下)
配对:警察!龙傲天/卧底!刘波
分级:R
梗概:阔别十年的师哥卧底归来后,我患上了严重的精神内耗。
警告:年下。以及,本章开出师弟限定皮肤,脆皮、能哭、会撒娇,括弧特供师哥一人括弧完。
13
搬进刘波家里的第一天晚上龙傲天才发现,他师哥家只有一张床。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刘波已经把铺盖抱到沙发上,用的枕头被子还是几个月前他绞尽脑汁赖在刘波家里补觉时,刘波给他预备的那一套。
龙傲天下意识地说:“我睡沙发。”
刘波打量了他一眼,好笑道:“我让伤员睡沙发?”说完没等他回答就摆了摆手,是“别跟我在这种事上掰扯”的意思,“热水烧好了,你冲澡的时候小心伤口,待会我给你上药。”...
配对:警察!龙傲天/卧底!刘波
分级:R
梗概:阔别十年的师哥卧底归来后,我患上了严重的精神内耗。
警告:年下。以及,本章开出师弟限定皮肤,脆皮、能哭、会撒娇,括弧特供师哥一人括弧完。
13
搬进刘波家里的第一天晚上龙傲天才发现,他师哥家只有一张床。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刘波已经把铺盖抱到沙发上,用的枕头被子还是几个月前他绞尽脑汁赖在刘波家里补觉时,刘波给他预备的那一套。
龙傲天下意识地说:“我睡沙发。”
刘波打量了他一眼,好笑道:“我让伤员睡沙发?”说完没等他回答就摆了摆手,是“别跟我在这种事上掰扯”的意思,“热水烧好了,你冲澡的时候小心伤口,待会我给你上药。”
龙傲天在医院住了一个月,外伤好得差不多,结的痂褪尽后,在皮肤上落下醒目的疤。
他没有那种没事盯着自己身体看的爱好,只要不死,留不留疤对他而言没有区别。反而是刘波每次在他换药时都忍不住皱眉,出院前特意找医生开了专门的药,蹲在龙傲天面前,将药膏用手捂热了,才屏气凝神地涂在他的伤疤上。
刘波可能是怕他疼,上药的力度放得极轻,不多时额头就见了汗。龙傲天盯着他因为专注而始终攒着的眉心,梦游似地问:“师哥,你在毒蛇帮的时候受过伤吗?”
他一直惦记着阿坤那几句似真非假的话,说完才后知后觉地忐忑起来,担心碰上他师哥的痛处。没想到刘波很爽快地答了:“三天两头的事。他们帮里不太平,跟外人打、跟自己也打,刀枪不长眼,打多了难免挨上一刀。”
龙傲天感觉心脏被人狠攥了一把:“那你……当时怎么处理?”
刘波给他上完药,一边抽纸擦手,一边说:“一般都是自己解决,不过也有一次去了医院——伤口感染了,帮里的赤脚医生不敢动。估计当时他们琢磨的是万一人死了,就直接往医院一扔,比自己毁尸灭迹更安全……你能别这么看着我吗?”
龙傲天没说话。他光是听着刘波轻描淡写地提起那些事,心就已经疼得要炸了。
刘波又看了他一眼,突然愣了愣,接着抬起手,拇指沿着他眼眶很轻地一刮。
龙傲天这才感觉到自己脸上的湿意。
他师哥拍了拍他的膝盖:“都是过去的事了,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哭的。”
龙傲天一把握住那只手,几乎是哀求着问:“师哥,能不能不要再冒这种险?”
刘波反问:“这话你自己做到过吗?”
龙傲天垂下眼:“你又没要求过我。”
刘波摇了摇头,没去反驳这明显无理取闹的回复,将自己的手抽出来:“我现在不要求你,是因为不想让你明知故犯地食言。”
他将药膏收进抽屉,起身时顺手摸了一把龙傲天的发顶:“等你什么时候知道惜命了,再来问我。时候不早了,你早点休息。”
“那……师哥晚安。”
“晚安。”
龙傲天出院时医生给的建议是回家静养,但他的职位摆在那,要是真等养好了再归队,大半个警署都得跟着停摆。刘波于是把自家书房的杂物清空留给他办公,急件直接寄到家里,不急的那部分等他下班顺手捎回去。
龙傲天趁着晚饭前的空档拆信,从一堆乱七八糟的信函里翻出一封盖着当局红戳的。信上说,南岛分署申请借调刘波作为驻队指导顾问,需要直系领导出一份评估报告,判断刘波目前的状态是否适合接受调职。
龙傲天并不意外。早在刘波刚刚卧底归队时,就有人明里暗里来探过口风,金鳞岂是池中物的道理他一早就明白。
只是。
龙傲天抬头,看着他师哥系着条围裙,在厨房渐渐四散的饭食香味里,轻车熟路地颠锅炒菜。
他手指神经质地收紧,几乎将信纸的一角揉破。
刘波探头喊他吃饭的时候,龙傲天不动声色地将那封信藏进了无关紧要的文件堆里。
只是。
他泡在满屋子的暖意里想,能不能再多匀给他一点时间。
平心而论,龙傲天并不算是点背的人——从他这辈子死里逃生的次数上就可见一斑。
但不知道为什么,但凡他的愿望和他师哥有关,说十愿九空都算是客气的。
周末副手来取批好的文件,临走时突然想起什么,回头说:“对了老大,局里让我催你,刘哥的评估报告不能再拖了,你——”
龙傲天猛地抬起头。
他不笑时眉目间自带一种冷肃,副手被迎面而来的压迫感吓得一哆嗦,再回神时老大已经神色如常,对他点头道:“知道了,你回去吧。”
副手茫然地走了,屋里一时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龙傲天手抖得根本握不住笔。过了半天,他听见刘波叹了口气,问他:“你有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
龙傲天默不作声地抽出那封信递给他。
刘波读信时,龙傲天在一边大气都不敢喘,提心吊胆地等着刘波发作。
但刘波沉默了很久,最后只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压得他全身都不受控制地发起抖来。
他看着刘波起身,仓皇着伸出手想去拉他,被不着痕迹地推开。
“我跟你说过的话你真是一句也没听。”
刘波说完转头就走,留下龙傲天一个人站在原地,如坠冰窖。
14
龙傲天独自在刘波家里待了三天,心神不宁、如坐针毡。
当日过了半晌,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师哥最后看他的那一眼里,那些厚重而陌生的情绪到底是什么。
失望。
意识到这一点后,龙傲天心里突然涌上一股近乎绝望的恐惧——过去这些年,他师哥对他轻描淡写有,疾言厉色有,甚至被他混帐得大发雷霆的时候也不在少数。
可他唯独没有对他失望过。
平心而论,他其实并不怕他师哥生气,责备他也好、骂他也好,甚至打他一顿他都没有二话,只要师哥还愿意对他发火,就证明自己在他心里还占着一席之地。
可假如对方终于觉得烦了,发现这个师弟实在是段不可雕的朽木,于是抽身走人,那到时候他要怎么办?他怎么才能留下他师哥?
他光是想到这一层,就已经疼得肝肠寸断。简直想趁他师哥还没回来直接搬回自己家,以免等人回来见到自己,舟车劳顿之外还要多生一场气。
但他也只敢这么想想,想完了,接着在他师哥家里度日如年地熬。
与其说是不敢,更多的是不舍。
龙傲天白天心里压着事,夜里也跟着睡得不安稳。
梦里他反反复复回到他师哥离开的那一天,抓着人的手不敢放,开口却只能近乎崩溃地重复着,师哥我错了,对不起,眼睁睁看着对方毫不犹豫地甩开自己,转身消失在门外。
惊醒的一瞬间他眼前天旋地转,以为自己还在梦里,下意识地要挣扎起身。
他刚一动,就有一只手搭在了他的额头上,随即有人低声斥道:“别乱动,躺着。”
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一下子僵住了。随即台灯亮起来,刘波正站在他床前,眉头紧锁地问他:“你烧了多久了,自己知道吗?”
龙傲天这才发现四肢酸痛得有点不同寻常。他顺着对方的话想了想,实在没有答案——这几天他过得浑浑噩噩,哪里分得出心思察觉身体上有什么异样。
刘波叹了口气,用目光警告他老实躺好,转身出了门。很快他去而复返,手里拿着一小堆东西:“你先量体温,要是温度高的话马上去医院。”
龙傲天依言照做。好在他虽然病得莫名其妙,但算不上严重,温度计测出来,刚刚超过正常体温多一点。
刘波于是没再坚持去医院的事,从一堆常用药里挑出两种递给他。
龙傲天背靠床头把药吃了,见刘波起身要走,手比脑子快地一把拉住他的手腕。
刘波的动作一停,低头问他:“怎么了?”
他语气里没什么情绪,但龙傲天知道之前那件事绝对没翻篇。电光石火间,他来不及反应,单凭本能脱口道:“师哥,我难受。”
刘波最终也没能走成,只是脱了外套坐到他床边。
龙傲天这才发现他还穿着出门的衣服,又想起副手说刘波接了上级命令出差的事,问:“师哥这几天去哪了?”
刘波说:“去南岛那边走了一趟。”又说,“我在那边的警署里遇到一位顾问,她听说我是从总署来的,问了我和你的关系,跟我讲了两句你的事。”
龙傲天不明就里地看着他。
刘波:“她说你之前因为失眠的问题找她聊过。”
龙傲天猛地想起,他那位老同学挂职的警校就在南岛。
刘波问:“前几个月你成天呆在警署,其实不是工作有多忙,是因为睡不好觉对吗?”
龙傲天没说话,算是默认。
一片寂静中刘波的声音很轻,几乎像在叹息:“这么长时间,你从来没跟我说过。”
他这话就像一阵小旋风,猝不及防地卷起龙傲天心里一点不足为道的委屈来。
他哑声说:“师哥,对不起。”
刘波却问:“你为了哪件事说对不起?”
龙傲天说不出话。过去这几个月里,他做错的、逃避的、隐瞒的实在太多,一时半刻不知该如何说起。
还没等他从这一团混沌里艰难地拽出一个头,就听刘波问他:“在警校的时候你从来没瞒过我什么,但我归队以来,不管是公是私,你什么事都没跟我提过。”
“是因为我当了十年卧底,你跟我生疏了?”
“还是你不信我了?”
这话一出口,龙傲天眼眶几乎立刻就红了:“师哥我没有——”
他声音颤得不像样,话却突兀地卡在了半空中:他实在想不出如何才能绕过自己那份深藏的感情不谈,将他做的那些事解释清楚。
他顿时失了底气,挣扎许久,只能干涩地重复着:“我从来没有不信过你。”
刘波没说话,半晌,抬起头看着龙傲天:“那天警署收到紧急增援的信号,人手不够,最后带队去围剿阿坤的人是我。”
龙傲天愣了。过去的几个月完全没人跟他提过这件事,他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
刘波像是没看到他错愕的神色一样说下去:“我们赶到现场的时候,阿坤已经死了,你躺在河岸上,满身是血,一开始甚至没人敢碰你。”
“我把你扶起来的时候你还有意识,叫了我一声,说祝我愿望成真。”
刘波像是难以忍受一样,喘了口气:“自从我回来之后,你从来没问过我,我的愿望是什么。”
龙傲天预感到什么,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刘波却顿了很久,才有些艰难地说:“我这辈子只认过一个师弟。”
他话说得没头没尾,龙傲天却几乎立刻听懂了,心脏毫无征兆地开始狂跳,长年强自封印的爱意一瞬间在他心头轰起惊涛骇浪。
刘波没再说下去——他不是感情外露的人,话说到这一步,对他而言已经到顶了。
于是他不再看龙傲天的反应,伸手将台灯调暗:“先睡觉,你病还没好,有什么事……”
他声音戛然而止,整个人也跟着僵住——
龙傲天将他伸出的那只手捉住了,接着低下头,在他偏凉的掌心里亲了一亲。
15
当日在病房里,李豆豆神色无比认真地对着龙傲天讲:“你要用真心。”
龙傲天一句这不是废话么险些脱口而出。
李豆豆看着他的神色,恨铁不成钢地补充道:“你师哥,先是做警察,接着当卧底,生平最恨有人瞒他骗他,要是换了别人,坟头草估计都已经三米高了,你猜他为什么还能照顾你这么多天?”
“反正说出来,最差也不过是被他打一顿——看在你是病人的份上还下不了重手。所以你还害怕什么?”
龙傲天试探着用鼻尖在他刚刚亲过的地方轻轻蹭了蹭,闻到那只手上没散尽的烟味,和他师哥身上的气息混在一起,莫名给了他一点勇气。
他抬起头,迎上他师哥的目光:“我喜欢你。”
他感觉自己握着的手抖了一下,于是干脆用自己的双手把那只手拢起来:“你回来之后我就没睡过一个好觉,总会梦见你冒着生命危险执行任务,身前身后都是想要杀你的人,时间久了连睡都不敢再睡。”
“后来我想明白了,我就是胆小,怕你刚归队不适应,怕毒蛇帮的余党报复你,怕上级给你的任务会出意外……最怕你离开我。”
龙傲天将额头抵在他师哥的手上:“我一直喜欢你,十年前是,现在也是……我明白得太晚,其实早就应该告诉你了。”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他听见师哥的声音从头顶传过来:“怎么晚了?”
龙傲天一抬头,侧脸立刻被师哥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捧住。
他师哥低下头,像是在端详一件艺术品一样,目光在他脸上转了一圈,神情有点严肃,像是真的在被困扰一样地问他:“你想让我先亲你哪里?”
龙傲天愣了两秒,一言不发地握着他师哥的后颈吻了过去。
16
他第一次在清醒的时候尝到师哥嘴唇的味道,烫的、干燥的,带着清淡得近似于无的烟草气息。他自己不抽烟,却意外地对这种味道着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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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结束后他抱着师哥等待退潮,突然感觉侧脸被人碰了碰。
他睁开眼,看见他师哥将手指拢在他脸侧,轻而温柔地描过那道没好全的长疤:“疼不疼?”
他摇头又点头,将那只手放到唇边近乎虔诚地亲吻:
“往后师哥疼我。”
17
龙傲天做了一个漫长而平和的梦。醒来时他记不起任何梦里的细节,只觉得自己久违地睡了很好的一觉。
师哥不在身边,于是他起身去寻,跟着月光映进室内的影子一路找到阳台上。
掀开纱帘的时候他才发现,从窗外透进来的不是月光,而是雪光。
入冬后的第一场雪无声无息地下了半宿,在城市里短暂地铺陈出一片漫漫的雪原。
师哥背对着他,在阳台上抽烟看雪,一点火光在指间忽明忽灭。
龙傲天走过去,从背后直接把烟掐了:“嗓子哑了还抽烟,不怕明天直接说不出话?”
他师哥转头瞪了他一眼:“我嗓子哑了怪谁?”说着想起什么,伸手探了探他额头,松了口气,“幸亏没再烧起来,要不然就麻烦了。”
龙傲天发现自己根本压不住笑:“刚在床上出了那么多汗,再高的烧也该退了。”
这回他师哥的眼神里明明白白地写着“再说荤话你就给我滚出去”。
龙傲天站在刘波身侧,和他并肩看了一会窗外静谧的飞雪,渐渐敛了笑容,想了又想,还是开口问:“师哥,你是不是想去南岛?”
刘波闻声看向他:“是。”
他停了停,坦坦荡荡地接着龙傲天的目光说下去:“我出差这一趟,把南岛的底细摸得差不多。他们警署今年刚换过一次血,新上任的署长是个学院派,本身很有野心,就是经验不足。到时候辖区里的帮派一旦乱起来,恐怕压不住,老百姓要受苦。”
“我卧底这么多年,比一般警察更知道该怎么对付那些地头蛇。我过去帮忙顶一阵,等他们步入正轨了,我再回来。”
“满打满算也就一年的时间吧。”刘波掐着手指算了算,语气很笃定,“那点人花不了我更久了。”
龙傲天很久不曾在他师哥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仿佛漫长的黑暗在这一秒缩地成寸,那个在警校里永远坚定、自信、无所畏惧得近乎狂傲的青年从上面一步迈了过去,头也不回地走向光辉明亮的未来。
他笑起来,语气轻快地调侃道:“那师哥要做好心理准备。你帮南岛上道,接下来恐怕有人要排着队来请你出山,到时候你去不去?”
刘波不假思索:“当然要去。不过事情再多,也总有办完回来的一天吧?”
龙傲天忍不住逗他:“应该拿手机把这话录下来,万一哪天师哥乐不思蜀,就放给你听。”
刘波也笑了:“真不知道你一天到晚都在琢磨点什么。”
刘波转头注视着他,龙傲天在那双瞳孔倒映的浅浅雪光中间看到一个很小的自己。
“你在这里,我怎么能不回来。”
龙傲天的评估报告递上去不久,局长亲笔签发的聘任文件就送到了署里,白底黑字的红标文件贴在公告栏上公示三天,宣告着“卧底刘波”这一身份被彻底封存。
刘波走的那天,龙傲天特意请了半天假,开车送他去机场。
登机前刘波突然想起什么,掏出一个半旧的绒布袋递给龙傲天:“给你的。”
龙傲天不明就里地一倒,竟然倒出一枚色泽温润的木质戒指。
刘波说:“刚进毒蛇帮那会,有一次躲警察躲到首饰店里,正好看见他们卖这种戒指,说是桃木做的,能保平安,我觉得好看,寓意也好,就买了。之前一直放在李豆豆那,前些日子她才给我送回来。”
说着瞥了龙傲天一眼,“有人听了前言没听后语就急了,把自己烫成那样,怎么当上的署长?”
龙傲天耳朵发烫,却很坦然:“关心则乱,师哥。”
他将戒指往手指上虚比了一下,发现竟然正好是自己中指的尺寸。
龙傲天想了想前因后果,眼睛突然亮了:“师哥就是给我买的?”
刘波面不改色:“当时比较急,没留心买大了。”
龙傲天忍笑:“师哥买戒指都不往自己手上戴一戴?”
刘波作势要夺回来:“不想要就还我。”
龙傲天眼疾手快地一握拳:“师哥送出去的东西怎么还往回要?”说着,将两只手都伸到刘波面前,整个人成了一个大写的恃宠生娇,“师哥送的礼物,自己不看看合不合适吗?”
刘波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拈起戒指,套在他左手中指上。
桃木的戒圈严丝合缝地扣着指根,如同一枚小小的护身符,跨越千山万水的时光,将经年累月的一点私愿补充圆满。
龙傲天低头看了很久,突然问:“师哥,这种场合送戒指,我可不可以理解成,你在向我求婚?”
刘波失笑:“谁拿木头戒指求婚?”
顿了顿,又说:“等回来补给你。”
-正文完-
番外一·许愿
龙傲天一生只去过一次佛寺,在他师哥潜入毒蛇帮后的第二年。
那一次甚至没有什么特别的契机。他出差查案,听当地人说城外的半山腰上有座寺庙,就鬼使神差地赶了过去。
不年不节的日子,寺庙里香客寥寥。面前的金身佛像低眉拈花,无悲无喜地俯视众生。
龙傲天敬了香,有些无措地站在大殿中央。他身旁的蒲团上跪着一个年轻女孩,手中攥着一把木头佛珠,闭目祝祷,然后叩下头去。
龙傲天不知道她在求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要求什么。
一阵风吹进殿内,五颜六色的许愿木牌叮当作响。
龙傲天没来由地想起某次他带队出任务时,偶然瞥见熟悉的身影在街角一闪而过,衣角印满颜色艳丽的花,像一只振翅而飞的蝴蝶。
他怀疑是自己眼花,再定睛看过去的时候,街角已经空空如也。
师哥。师哥。
他终于顿悟,双掌合十,朝着佛祖深深一拜。
让我再见他一面吧。
番外二·求婚
刘波飞南岛之前许诺要补一个求婚,龙傲天本着帮师哥排除万难的原则,当天就联系了珠宝工作室定制对戒,事无巨细地敲定每一个步骤,最终成品拿到手里,时间已经过去大半年。
取了戒指出门时,龙傲天突然闻到一阵清甜的香味。
顺着这味道找过去,街对面的桂花开得正盛。
刘波刚到南岛时曾经跟他说过,那边的宿舍院里栽着两棵枝干繁茂的桂树。
他师哥在电话里很遗憾地叹气:“可惜这时候花刚谢,得等明年才看得到了。”
龙傲天隔着车水马龙的街道,看了一会那棵盛放的花树。
秋风扫过,满树金铃。
他在扑面而来的花香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我想见师哥。
于是次日清晨刘波出门时,迎面遇上了一个站在桂花树下的龙傲天。
他嘴角情不自禁地勾了勾:“怎么没跟我说一声就过来了?”
龙傲天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走到自己面前:“你这里的桂花开了。”
刘波抬头望了望:“是啊,我今天起床才发现,本来想给你拍……”
他的话没说完,因为龙傲天很快地凑近,捏着他的下巴落下一个桂花味的吻,接着后退一步,单膝跪地,朝着他摊开手,对戒的圆润的弧边流光溢彩。
“所以师哥,今天你愿意向我求婚吗?”
刘波注视着满地落英中央的爱人微笑起来。
“我愿意。”
“你们这真的很突然。”听完了全过程的李豆豆如此评价,“我还以为按你家师弟那个性格,怎么也得弄出‘在布满玫瑰和气球的高档餐厅里请小提琴手演奏卡农’之类的桥段来。”
刘波想起之前打扫房间时翻出的管弦乐团指挥的名片,不确定道:“……我觉得他还真的这么想过。”
李豆豆:“……”
刘波有点好笑地摇了摇头,用那种会被单身好友唾弃的、混杂了无奈和纵容的语气说:“没办法,那天桂花开了。”
——而我像平常一样爱你。
番外三·归队
南岛警署为当地匪帮量身定做的网布了近一年,现如今万事俱备,只等一举收口。当局高度重视这次围剿,要求各区配合的同时,还从总署调派了一支精英警力前往当地支援,任务完成后直接将缉拿的帮内头目押回总署审讯归案。
一开始龙傲天原本想亲自带队去南岛,被刘波拦了。
“这种水平的喽啰要总署署长来压阵,也太看得起他们了。”他师哥的声音隔着电波遥遥传过来,成竹在胸的语调,“从行动到收队八个小时,你飞机还没落地,这边连残局都已经收拾完了。
“傲天,你信不信我?”
南岛匪患相比起当年的毒蛇帮,简直连小巫都算不上。因此刘波这一问,也并不是在问他是否认同行动的部署,而是在问——
你信不信我绝不会让你的那些噩梦在现实中重现?
你信不信我早已找回身穿警服、举枪迎敌的能力?
你信不信我能和你一起站在阳光下?
良久,龙傲天深吸一口气,在刘波看不见的地方点头。
“我信。”
围剿任务大捷的消息传到总署时,龙傲天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距离行动开始,正好差三分钟八个小时。
胸口经年累月压着的一块巨石在这一刻无声无息地风化成齑粉。龙傲天由衷地笑起来,脚步轻快地穿过满屋欢呼庆祝的同事,一路走到警署外。
他站在石阶上,等漆黑的夜幕一点点从地平线尽头亮起微光,等空无一人的马路上渐渐被早起上班的车与人铺满,等熟悉的警笛声由远及近,等红蓝交织的警灯逐渐染红半边还未苏醒的天空。
远道而来的警车在警署院中逐次排开,早已准备好的侦讯警员一拥而上进行交接,将落网的嫌疑人分头押走审问。
一片喧嚣之中,龙傲天看见刘波从警车上走下来,一身警服风尘仆仆,脊背笔直如航船桅杆。他侧头吩咐了一边不住点头的下属几句后转过身,看见站在大门外的龙傲天,笑了,将手铐别回腰间,快步向他走过去。
他身后是从城市边缘升起的,灿烂的、火红的朝阳,面前是承载他此生信仰和坚守的归宿。
“师哥,欢迎归队。”
-全文完-
三生残局
*全文3.7w+ 一发完
*这是一个如何成为人的故事
*内含有关《少爷和我》《警察和我》《德古拉和我》三个故事的妄想,ooc有,时间线混乱,不知道算be还是he
*祝阅读愉快
——————————————————————————————
零.
"如果你因为爱而痛苦,那就更狂热的爱吧。为爱而死,便是在爱中永生。"
壹.
我记不起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了。
上一段的记忆还是雨夜逃亡,陷入重伤的我和姐姐躲避着范海辛的追杀,我的胸口应该被银子弹击穿了才对,然而现在衣服上的血污都不见了,好像被什么人...
*全文3.7w+ 一发完
*这是一个如何成为人的故事
*内含有关《少爷和我》《警察和我》《德古拉和我》三个故事的妄想,ooc有,时间线混乱,不知道算be还是he
*祝阅读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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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
"如果你因为爱而痛苦,那就更狂热的爱吧。为爱而死,便是在爱中永生。"
壹.
我记不起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了。
上一段的记忆还是雨夜逃亡,陷入重伤的我和姐姐躲避着范海辛的追杀,我的胸口应该被银子弹击穿了才对,然而现在衣服上的血污都不见了,好像被什么人清洗过,仔细闻闻还能闻到残留的洗衣液味道。
我正疑惑,门那边传来的声音却瞬间让我精神紧绷,一个箭步蹿到墙壁和衣柜的角落中,生怕进来的是一个拿着枪的猎人。
“你醒了?”
拿着菜刀的男人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我,不知道为什么激动的话都说不完整,磕磕巴巴地说了一堆我听不明白的车轱辘话。
这个人类太奇怪了。
我仍是警惕地盯着他——或许这人只是不清楚情况,把我当作一个普通人类对待,我应该让他清楚我究竟是什么生物,人类都是一样的,知道了我们的身份之后都会因恐惧而疏离,或许还会将我们驱逐:“可能你还不明白情况,我是吸血鬼。”
“我知道。”
突如其来的三个字把我想要说的话全都怼回了肚子里,他那双眼睛一直盯着我,就差把真诚两个字直接刻在脑门上了。我后退两步和他拉开距离,犹豫道:“你怎么知道的?”
他听我这么说,了然地啊了一声,两手一拍道:“你姐姐不就是吸血鬼么,那你肯定也是啊。”
“我姐姐……我姐姐也在你这儿?”我有些怀疑地盯着他,他告诉我说我姐姐上集市买东西去了,马上就能回来,让我先暂时在这里待一会儿,其他的事可以等姐姐回来再决定。这套说辞我在别人口中也听到过,只是那个人最后把我们姐弟俩都出卖了,“不用了,我自己去找她。”
“等等,你伤还没好透,你都昏迷一年了,一年没吃东西你哪儿有力气出门。”他好像完全不怕我似的,拉住我的斗篷指指旁边看起来像是砖块垒起来的石台让我坐下。我的手刚接触到那个东西就被吓了一跳,他好像很清楚我为什么被吓到,轻轻地拍了我两下道,“别怕,这是炕,不是什么会把吸血鬼烧死的处刑台,你可以把它当床,很暖和的。”
我有些不习惯,紧张兮兮地贴着边坐下,把斗篷从他手里抽出来——他说的确实是实话,我不进食的话,身体情况可能还不如一个普通人类,别说找姐姐,可能走不出这个村子就又昏过去了,但是我没办法信任人类,无论如何都不行。
“你姐姐叫玛丽,你叫傲天,你们都是吸血鬼,因为躲避范海辛的追杀跑到这里,你们来的时候浑身都是血,就摔在村子头那边的菜地里,那天我正好有事去一趟菜地,赶巧就把你俩都带回来了。”这家伙突然说起这些,让我有些不知所措,“你姐姐没受什么伤,休养了一周不到就没事了,只有你伤得很重,我们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你们的事都是你姐姐告诉我的,这回你能信了不?”
他说得煞有其事,但我心里总是有芥蒂:“我姐姐跟你说这么多,她没告诉你把我放在棺材里可能会恢复得更快吗?”
“她说了,我觉得不太好,万一你有幽闭恐惧症呢?”
我有些无语。
“我是吸血鬼,吸血鬼怎么可能会有幽闭恐惧症?”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他笑呵呵地拍拍我的肩膀,“我去给你拿吃的,你等一会儿,别偷摸走啊。”
这家伙确实是个傻子。
他一来一回比我想象的要快得多,他告诉我门外头就是厨房,端个东西也就一下的功夫,费不了什么时间。我低头看了一眼他放在桌子上的东西,胃已经不争气地叫了起来,但出于自尊,我还是开口问了一句:“这是什么?”
“酸菜和血肠,我没放蒜,炖得也很烂,你吃了不会伤胃的。”他递给我两根长条木头,好像是告诉我可以用这个来吃。我试探性地用那两根木头扒拉了几下,那东西闻起来确实是血,他没有骗我。我抬头看了他一眼,他就那样笑眯眯地看着我,也不说什么。
或许可以尝尝,就尝一口。
我稍微咬了一口,味道有点奇妙,是血的味道,但是和我们平时会喝的血味道又不一样,没有那种令人不适的腥臭味。只是闻了这香味,胃里的饥饿感就更加明显了,我狼吞虎咽地吃了半盆,那家伙就在旁边看着,表情好像有些心疼,他正想说些什么,这时房间的门被推开了,我猛地抬头,嘴里塞得鼓鼓的和姐姐对视上了。
她好像变了很多,穿着和从前完全不相像的衣服,我清楚地看到她瞪大双眼流了泪,连手里的菜篮子也不顾了,飞扑过来一把抱住我道:“太好了太好了……终于醒了……一年了,都一年了……”
我急忙把手里的血肠放到一边,拍了拍姐姐的后背,她只哭了一会儿就冷静多了,拉着我的手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兴奋的模样让我不忍心打断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变得像个人类一样,但她这个状态又证明她在这里过得很好。
“这是刘波,咱们姐弟俩的救命恩人。”姐姐说到最后,拍了拍我的手背小声道,“记得跟人家说声谢谢。”
我侧头看向刘波,他也没靠近我们姐弟俩,好像是特意为我们留出足够的空间。把最后一口血肠咽下去之后,我开口道:“这一年麻烦你了,也谢谢你救了我们,我和姐姐一会儿就离开……”
“傲天。”姐姐突然打断了我的话,攥紧我的手认真道,“傲天,姐姐想留下来。”
我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也不知道是在生什么气地把手从姐姐的手里抽出来:“姐,你忘了妈妈曾经说过的那些话了吗?我们不能在同一个地方停留太久,或许……或许这个刘波是好人,但是你能保证这个地方其他人是吗,你能保证那么多人不会有人出卖我们吗?”
姐姐沉默了一阵,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太过激动可能说错了话,这种时候我不应该提及父母的事。许久,她低下头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傲天,姐逃不动了。你陪姐姐在这里待到过年,就三个月,到时候你要是不能接受,姐姐跟你走。”
据我对姐姐的了解,这已经是她能做出的最大的让步了,我思考片刻点点头,同意了这个提议。
三个月对于吸血鬼来说不过弹指一挥间。最开始的几天,刘波跟姐姐俩人带着我在村子里闲逛,或许是怕我的行头太过扎眼,刘波把他的衣服借给我穿,只是按照身高体型来说那些衣服确实小了些。村子里头的人没见过我,刘波跟他们说我是他远房表弟,最近在他们这儿住一段时间,那些人也不介意,甚至村长还带着他家女儿跑到刘波家来说媒,兴许是看我不乐意,他都帮我挡了回去。
天气好的时候,村子里会弄个小型的篝火晚会,说是篝火晚会,实际上就是村民围着小火堆跳秧歌,我姐姐也在其中行列,看得出来,她确实很高兴,只是我还不太习惯火焰的温度,坐在人群的外围扒着苞米粒。
刘波那家伙原本坐在篝火边,或许是发现我不愿意掺和在人群中,便特地从他们中间钻出来凑到我身边坐下:“不用扒了,家里那些够了。”
“我就是想找点事儿干。”我手上的动作不停,抬头看向人群中央的秧歌队,“你们人类怎么总喜欢这种蹦蹦跳跳神神叨叨的东西,这是什么奇怪的仪式吗?”
“这叫秧歌,这是劳动人民淳朴快乐的娱乐方式,你们这些洋吸血鬼说得那么吓人干什么。”
“因为我上次看到这种场景,还是我们一族的人被架在火上烧成灰烬,那些巫师也是像这样围着火架跳舞,只不过伴随的不是这些音乐,而是我同伴的惨叫。”
"你……"刘波一时语塞,他好像察觉到了我的心情低落,话题一转道:“诶你看你姐,跳得多开心啊。”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他说的没错,我从小到大几乎就没见到姐姐这么开心过,自从父母离开后,她永远是愁容满面,永远是惊慌的,如果是从前的她,也绝对不会这么毫无安全意识地跟一群人类混在一起,更别提围着火焰跳舞了。
“你喜欢我姐姐?”
好像是被我这句话吓了一跳,我第一次看刘波的眼睛瞪得那么大,他连忙摆摆手:“哎呀可不敢,只不过你姐来得突然,为了方便我们都跟村里说我们是两口子,但是可没你想的那层关系。”
我勉强信了他的话,只是这样的话我又有其他的疑问了:“既然你不喜欢她,你对我们这么好是为什么?”
“就不能没有理由吗?”刘波伸手从我旁边的簸箕里拿了一棒苞米,跟着我一起弄苞米粒,“或许我只是单纯的真心想帮你呢。”
听到他这句话我忍不住笑出了声:“真心?人类的真心能值几个钱。”
“上一个这么口口声声说会帮我们的人类,还是在爱尔兰,那群家伙表面温和善良,转头就联系上吸血鬼猎人,如果不是那个农场的管理员忘记了关后院的栅栏门,我跟姐姐早都死在那里了。”
“那是那群人混蛋,他们辜负了你们的真心。”我没想到刘波会这么说,抬头看他,他却只是低头继续弄着手里的活儿,“真心,可是这世界上最强大的东西。”
我看他的样子,心里感觉怪怪的,刚想说点什么,却正赶上换歌的间隙,秧歌队领舞的大爷趁机过来拉着刘波的胳膊道:“刘波你平时不最能跳了吗,咋今儿个不跳了呢,走走走,跳一会儿去。”
刘波听他这么说,想到什么鬼主意似的目光游移了一圈落在我身上,他拉住我的手腕,小声笑道:“别扒苞米了,正好,哥带你玩会儿。”
话音刚落,他不由分说地把我拉了起来,我被他拽了一个趔趄,跟着他穿过人群站到了秧歌队的队伍中间,这里可比刚刚坐着的地方喧闹多了,我叹了口气道:“你……”
还没反应过来,两把扇子就塞进了我的手里,刘波站在我身前,因为周围声音大,他就拢着手凑到我耳边稍微大声些道:“你要是不喜欢火,就看着我,我教你怎么跳!”
他说完又笑呵呵地转过身去,我对着手里的扇子发呆了一会儿,新的音乐已经响起,围坐在一起的村民们拍着手唱着歌,那都是我从未听过的歌谣。舞蹈的人们也都笑着,跟着唱着,我听不懂,也不会唱,视线避开燎眼的火焰和嘈杂的人群落在刘波的背影上,笨拙地模仿着他的动作和脚步,别扭的总像要把自己绊倒。
“傲天儿!看我!”我正低头走步,刘波那家伙突然转过身喊我,他可能是看我不熟练,一边倒着走一边摇头晃脑地走了一个秧歌步,末尾还把俩扇子在脖子处一横给我展示了他灵活的脖颈动作,“咋样!好玩不!”
可能是他那几个动作做得确实好笑,配上他那个表情,我憋了几秒钟还是没忍住破了功,笑着给他比了一个大拇指。他看我笑了,一拳轻轻打在我肩膀处:“你这臭小子这么多天终于肯笑了哈。”
那一瞬间我愣了一下,差点被后面的人踩掉鞋子。
这时候已经接近初冬,奇怪的是,他那一拳留在我肩膀处的温度,好像比身边的篝火更无法忽略。
刚入冬的那段时间,我每天都很困。
刘波家的衣柜早就被我霸占了,虽然他总说衣柜没有外面的炕暖和,但毕竟我是吸血鬼,对于这种事情并没有多么在意。只是后来他一直说这样家里头放衣服不方便,我们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他把炕头的大柜子给我腾了出来,这样我也有个专门的住所,衣柜里的衣服也能得个安生。
“来傲天儿,我按你姐说的尺寸去村头给你打了条棉裤,试试。”刘波那家伙拎着那条一看就很臃肿的裤子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我眨眨眼睛,假装没看见地钻回了柜子里。刘波在外面轻敲了几下柜子门,继续道,“这玩意儿一斤呢,老暖和了,你试试,总不能让你一冬天都穿我的衣服啊,你看你那脚脖子都露出来了。”
我拉开柜门和他大眼瞪小眼,看看他,又看看那条棉裤。吸血鬼不怕冷几个字就在嘴边却说不出来,一人一吸血鬼僵持了一会儿,我还是一把扯过那条裤子关上了柜门。
“好像有点大。”刘波上下打量着我。
他好像没发现我都快皱成一团毛线的表情,只是将注意力都放在棉裤上,经过他炉火纯青的缝纫技巧修改后,我还是穿着那条棉裤被刘波拉出门了。
讲真的,我从小到大从没穿过这么里三层外三层的衣服,厚重的有些走不动道。他好像觉得我没见过雪一样拉着我跑到一片雪白的田里头,像个面饼一样把自己盖进雪里,留下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形状:“快来!傲天你没玩过雪吧?”
我刚想说你是不是傻,我可是全世界跑过的,怎么可能没见过雪。却转念想到,好像每年的冬天自己和姐姐都疲于奔命,从来没什么机会停下来像那些普通人一样真正的去欣赏雪景。
“怎么了,发什么呆啊?”刘波看我像个电线杆子似的杵在那儿,已经爬起来在地上滚起了雪球,没过多久已经滚出了一个半人高的大雪球,他拍拍那个雪球顶示意我,“快弄个小点的雪球过来。”
我模仿着他的样子在地里搓了一个小一点的雪球,只不过没有他滚得那么圆,按我的话来说,也是有一些不规则的美感在的。他用手给雪人画了一个笑脸,又从地里刨出几根树枝给雪人做手,做完这一切他转头跟我显摆:“咋样,大雪人。”
“还差点,我能让它活过来。”
听我这么说之后刘波一把拉住我已经伸过去的手,好像有点哭笑不得:“可以了可以了,不用让它活过来。”
“你不相信?”我挑眉。
“我相信,我特别相信你。”刘波真诚地点点头,“咱那点法力省着点用吧。”
我收回手揣进口袋里,我当然知道我的法力应该省着用,只是没想到他居然会不乐意:“你知道我们的能力来源是什么吗?”
看他不说话的样子我继续道:“是人血。你不是说什么真心想帮忙吗,不然你给我吸点你的血,也成全你的善心。”
我都做好了在他脸上看到慌张神情的准备,结果他只是平淡的说了一句行啊,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脸色一变,笑着从背后掏出一个雪球朝我砸过来,我一动不动地被砸了一个正准:“不过那得等真的有用的时候,不然我一个人也扛不住你吸多少次啊!”
“看招!”
我还没开口接茬,又一个雪球直冲面门。
我闭着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气,耳边还环绕着刘波那家伙挑衅的声音,这要是还能忍我就不姓德古拉了。下一秒我低头从脚下抓一把雪朝他扔过去,他转身就跑,我就追在他后面到处捏雪球砸他,时不时还要躲他丢过来的袭击:“刘波!你别跑!”
我们几乎是一路追逐回家的,到家门口刘波实在是跑不动了,气喘吁吁地说休战。姐姐看我俩玩得浑身是雪笑得不行,我们简单地换了衣服之后,刘波去做饭了,我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学着刘波的样子搓小雪球,心情莫名其妙的好,甚至忍不住轻声哼起了歌。但可能是我太过专注,居然没有注意有人推开了栅栏门:“天哥!”
我抬头发现来人是村长家的女儿,村长好像还为了她来这里说过媒,叫什么名字我记不清了,但是她好像是来送东西的:“二叔跟二婶呢?”
我有些膈应这个称呼,但还是平静地回复道:“在屋里做菜。”
“那我就不打扰了,这不是快过年了嘛,这些鸡蛋是我跟我爸送给你们家的!”小姑娘脸冻得红扑扑的,半张脸缩在围巾里,我点点头说了声谢谢,伸手接过她手里的篮子,那一瞬间手指突然接触到了什么东西,一股炙热的灼烧感带来的疼痛让我下意识松手,那一篮子鸡蛋就这样都掉进了雪地里。
“天哥你怎么了!”
小姑娘好像也被吓了一跳,我看着手上被烧掉一层皮的地方,这才注意到她手腕上戴着一对手镯:“你这是什么!”
“这个,这个吗……这个是我爸爸给我的银手镯,我戴好些年了呀。”
她好像看到了我手上的伤,想要过来帮我看看,我后退一步拉开距离,将那些还没碎掉的鸡蛋捡起来,忍着剧痛道:“没事,谢谢你们的鸡蛋。”
进了房间后那股灼烧感减轻了些,我透过窗子看向外面,那姑娘已经离开了。姐姐还在后院,正在做菜的刘波看我表情不对,放下铲子跑到我身边,他拉过我的手看了一眼,皱着眉问道:“咋回事,你碰什么了?”
“村长家的闺女来送鸡蛋。”我把手里的鸡蛋先放在了一边,刘波盯着我的手吹了一会儿,好像吹吹就能让它恢复一样,“她带了一对儿银镯子。”
“银的啊,难怪……等会儿,我给你弄点雪敷一下,这样好得快。”
我没有反驳他,只是坐在门口的小马扎上等着他给我敷伤,其实这点伤我能自己痊愈,冰敷其实起不了多大的效果,但是不知道出于什么想法,我没有告诉他。
察觉到这一点之后我感觉有些不对劲,我这是在享受他的关心吗?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那个小姑娘都没再来过这里。我没怎么在意这件事,马上就要过年了,最近刘波和姐姐都忙着给家里置办新东西,刘波更是早早地出了门,我在家也是无事可干,便端着浆糊贴窗花。
最近村里都热闹的很,家家户户都弄得喜气洋洋的,不过这也意味着,我跟姐姐约定的时间就快要到了。原本我以为这点时间过得飞快,到时候我离开不会有任何芥蒂,我和姐姐还会像以前一样到处流浪,会永远远离人类。
但是现在我不能确定了。
天刚黑下来,我便透过窗户看见刘波抱着一堆红色的盒子回来。我匆匆忙忙地跑到院子里接过那些东西,他却告诉我说不用拿进屋里,就放在院子里就行。我嗅了嗅那些东西,皱眉头道:“火药的味道。”
“什么火药,这是烟花,集市上买的,今晚带你们放烟花。”刘波有些无语,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火柴盒,拍了拍我让我把我姐姐叫过来。我姐姐正在盛饭菜,不知道是不是跟刘波那家伙商量好的,今晚的饭菜异常丰盛,连血肠都炖了两大盆。
“怎么啦把我叫过来。”姐姐在围裙上抹了两把手,披上外套跟我来到院子里。看到刘波一脸得意的样子跟地上摆成一排的烟花,姐姐瞬间就明白了,她笑着道,“干嘛浪费这钱啊。”
“就当庆祝傲天在家里过的第一个节了,多少算点心意。”刘波划火柴点燃烟花,随后飞快地跑到我身边站着。
一股绚丽的火光冲上天空,在夜空中炸开亮起红色的星星点点。我很少看到烟火,更长伴随我生活的是无止尽的枪声,虽然在刘波家生活的时间不长,但实话实说,这的确是我几百年来第一次确确实实地感到安心。
感觉手边传来一丝热度,我转头看向刘波,他好像被烟花炸开的那一下吓了一跳,但也只是片刻他又恢复了常态。那家伙总是一脸兴奋,好像对什么事情都能保持乐观,即便只是看烟火,也能在他脸上看出不同平时的喜悦神色。
真的有这么奇怪的人类吗?
那时候,我在一片荒野中圈定一小块自己的安全区,那里很小,只能装得下我和姐姐两个人。周围大雾弥漫,看不到尽头,也没有声音,那长达三个世纪的寂静折磨着我的精神,在我已经平静地接受世界的荒凉时,一个人的身影却突然出现在雾中,他点起烟火,绚烂的火光破开迷雾落在我眼中,是从未见过的景色。
姐姐先走出了那个圈,然后是我。
这么想来那个人从未踏进这片领地,是我自己走出去的,是我自己要去见他的。
“那个,我……”我清了清嗓子,刘波和姐姐都转过头来看我,好像好奇我究竟想说什么,我犹豫了片刻,缓缓开口道:“过完年,如果没什么事……我也不是不可以,就是……再留一段时间。”
姐姐和刘波两人像是没听清我说的话一样,天上的烟花绚烂,他们却纷纷愣在原地。我有点尴尬,正想着要不要改口,却看到我姐姐捂着嘴又哭了起来,刘波倒是坦然地笑了,他长舒一口气,好像眼睛也有些泛红。
“我只是说再留一段时间,说不定哪天想法突变我就又跑了也说不定。”我实在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场面,嘴硬地接了一段。
姐姐自然是懂我的意思,她用手擦着眼泪不停点头,说好。刘波那家伙好像也明白,他一把搂住我的肩膀,看着烟火道:“没事,随时回来,这里永远是你的家,可能你们吸血鬼命长,但是只要我还在……三百年不行,三十年我还不能陪吗?”
说完,他又恢复成那副憨笑的模样。烟火就快放完了,姐姐说屋里还弄了很多好吃的,赶紧回去,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刘波也附和着点头,他们俩搂着我转身往屋里走去,姐姐好像突然间放松了很多,搂着我的胳膊不停地说着话,刘波在旁边搭茬,两人你来我往的——很奇怪,明明我很不喜欢吵闹,可是现在却忍不住跟着他们笑起来。
最后一发烟花在我们身后的天空中熄灭了,巨大的响声紧接而来,我们的笑声也戛然而止。搂着我的那双胳膊逐渐滑落,我僵硬地转头,上一秒还兴高采烈地跟我分享故事的姐姐,那样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心脏处的血洞。我愣了,眼睁睁地看着她就那样倒在雪地里失去了生气。
“傲天往后退!”
刘波飞快地把我挡在了身后,可能我还有些恍惚,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村长和几个人带着一个西洋打扮的男人站在门口,那男人漫不经心地吹了一口枪口的白烟道:“死人血加银弹,一枪毙命。”
“就是那个人,他之前突然出现在我们村子里,前一阵子我闺女跟我说他碰到银镯子手就被灼伤了。”
我抬头看向门口站着的几人,开枪的那人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他就是导致我昏迷一整年的罪魁祸首范海辛。而刘波还是死死地挡在我身前,他朝门口几个人大喊道:“他们又不是什么坏人,连人血都不喝,你们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刘波,我念你是咱们村子里的人,之前肯定是被这俩东西骗了,你现在过来,我们有话好好说。”村长朝刘波招招手,希望他站到他们那边去。
这场景有些熟悉。我记得那次在爱尔兰也是这样,我们总是会被人类背叛,以前因为背叛失去的是父母,是同伴,这次我和姐姐恐怕都要死在这个地方。我看向刘波,他听了那些人的话也转过来看我,我原以为可能会在那双眼睛中看到妥协,然而他只是十分坚定地看着我说了一句:“他们没有骗我,我是自愿的。”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突然猛地拉着我跑进近在咫尺的房门,门口的范海辛见势不对又开了一枪,幸运的是,那枪并没有打中我。刘波嘴里不停念叨着后门什么的,他一边拉着我跑一边喘着粗气:“傲天,傲天你的能力呢,现在是需要你的能力的时候……”
“没用的。”我没有灵魂地跟着他跑着,“我剩下的力量根本瞬移不了多远,很快我就会被抓住的。”
“那他妈的也要先用了才知道!先用!剩下的我来想办法……”刘波带我从后门跑进空旷的大地,身后的那群人早就闯进了屋子,很快就能发现我们两个,这时他转过头拍拍我的脸道,“我能保护你,相信我。”
我抬眼看着他,可能是被刺激地出现了幻觉,以至于感觉他的声音都变得微弱了许多。我听他的话闭上双眼,用尽我最后的那点力量,将我们两人瞬移到了一片荒芜的雪地中,即便是在这里,我还是能看到远处村子的亮光和他们挂着的一排排红灯笼。
果然没有多远,这么算一下,用不了十分钟范海辛就能找到我们。
我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就这样摔在雪地里躺着不想动了。刚刚我好像马上就能拥有一个能被称为家的地方了,下一秒熟悉的声音又在我耳边告诉我那只是我的痴心妄想。这么想着,我苦笑道:“我一开始就不应该心存幻想,我就应该强硬一点拉着姐姐一起逃跑。”
刘波并没有回复我。我感觉到一点不对劲,空气里好像弥漫着一股我许久未闻到的味道。那些血液已经将他身下的雪地融成一片殷红,即便如此他还喘着气想要发出些声音。我用尽力气爬到他身边,这才反应过来刚刚范海辛的那颗子弹究竟击中了哪里——人类终究是脆弱的,并不是只有心脏中弹才能让他们迎来死亡。
“现在还有时间。”他一把抓住我的领子,强行把我的头按到他的肩膀上去,用破风箱一样的声音继续说道,“现在是合适的时候,吸我的血,然后跑得要多远有多远。”
“不要。”我挣扎着想要逃开,他却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直按着我,本身就脱力的我更没办法挣脱。
我只得伸手抱着他,不知道是他在发抖还是我在发抖——可能是太冷了吧。一股酸涩感涌了上来,他轻轻地拍了拍我的头发,用几乎不可闻的声音说道:“你不这么做我也会死,还不如让你逃走,尝试去做个普通人,这样说不定在未来的某一天,你还能拥有一个家。”
“没有了,不会有了,不可能再有了。”我收紧双臂,却又不敢收得太紧,他的血早就浸透了我胸前的衣服,我们拥抱着,我很清楚地能够感觉到他下降的体温和逐渐微弱的呼吸。我有点慌了,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荒谬的想法,“对,我可以转化你,我可以把你变成吸血鬼,变成吸血鬼的话这些伤早晚能够恢复,你会没事的……”
这么想着我没有犹豫,露出了我几百年来不曾露出过的獠牙,对着他已经有些冰冷的脖颈一口咬了下去,他没有反抗,多年来不曾品尝过人类鲜血的我感觉到力量正在逐渐恢复,原本按着我的那双手也渐渐失去了力气。时间差不多了后我咬破自己的手腕将鲜血滴在刘波的嘴里,然而他没有任何反应,就那样安安静静地闭着眼睛,没有了呼吸。
“不对不对,按理来说你应该能够被转化,你应该能的……”当时的我可能已经不太清醒,或者说我就是在自欺欺人,转化的过程漫长且痛苦,刘波本身将死的状态就证明这注定是徒劳无功,而我也不过抱着那一点不可能的幻想在安慰自己罢了。
我后退了几步,看着他的尸体,他的表情很平静,只是他越平静,我越慌乱。
不远处传来人类的脚步声,冰冷的空气中已经能闻到他们的味道,我迷茫地环视了一圈,抹了抹嘴边的血渍,移开视线,跌跌撞撞地向着被大雪覆盖的另一片苍茫中走去。
贰.
“妈妈!他醒了!”
我刚睁开眼睛就看见床边看书的小孩大叫一声,他蹦蹦跳跳地跑出去老远,没过一会儿,一位穿着讲究的女士便端着一碗汤走了进来,她看到我醒了也是很欣喜,坐在床边想要触碰我的额头,却被我警觉地躲开了,看我这副模样她摇了摇头道:“可怜的孩子。”
据她所说,我是在开春的时节被人从河里打捞上来的。
最开始大家以为我死了,胸口上都是血,体温还低得要命,就像是一具新鲜的尸体。可检查后却发现我仍旧有微弱的呼吸,他们对此表示震惊:“我看你那身衣服,应该是东北那边的孩子吧,怎么会到北平来?还弄成这样。”
我不愿意回答。
她也不强求,觉得我应该是受到了重大打击,把汤放在床边告诉我好好休息后便离开了房间。
我记得自己当时走了很久,走到精神已经恍惚,不知道在何处的冰面上一脚踩空失去了意识——醒来以后就在他们说的北平了。之前自己割开的手腕处突然生出一道痛楚,那道疤并未如以往的伤口一般愈合,而是狰狞地留在那里提醒我,那过去的短暂时光并不是梦,像一个标记,也像一个烙印。
我陡然生出一股迷茫来,这种感觉是姐姐还在的时候我不曾有过的。如果不是身体里有一股不同寻常的血液提醒我,我可能会以为我在来生。
说起来也是好笑,吸血鬼怎么可能有来生。
我不敢在同一个地方待得太久,身体好些便离开了救我的那户人家,那家的女主人好像有些心疼我孤身一人漂泊北平,送了我一些她丈夫的旧长衫,她坚持要我收下,我只得感谢她一番收下了那些衣服,至于我原来的那身衣服……早就不能穿了。
这是我第一次踏足北平。
北平城的人类很多,凌乱的气味让我不是很舒服。
普通人类会做什么?我兜兜转转,在某家小店里找了份工作,老板见我不要住处也不要工钱,很高兴的就收下了我。
从那以后我就在北平城里打工。刚开始我自然是不习惯的,我鲜会照顾别人,最早时多是姐姐照顾我,就算是那段时间,也是刘波照顾我多些——因此我闹出了不少乱子,上错菜记错账这些都算常见,老板为此发了不少火,但是像我这种白打工的伙计,他也舍不得开除我。
打最初在夜里我都是在店里找个柜子钻进去睡觉,按理来说在这种封闭环境我应该得到更好的休息,但我现在只要一钻进去,手腕处的疤痕就会发疼,脑子里就会重复那些画面,我会看到那场烟花,姐姐的尸体,还有他安静的表情——记忆枪林弹雨般轰击着我的思维,把我的大脑搅得一团乱。
后来我再也不在柜子里睡觉了。
我学着那些乞丐的样子住在天桥下,住在胡同里,他们没见过像我这样穿得体面还来睡大街的人,偶尔在闲暇时他们会跟我聊两句,也会在我回去比较晚的时候给我的位置垫上两张报纸。我好像接受了他们这种无声的帮助,于是在我饿了去酒楼的后院里偷鸡吸血充饥后,剩余的肉便当做回报送给了他们。即便如此,等天气冷起来时,还是有人一夜过去再也没睁开眼睛,他们一个接着一个,都没熬过那个冬天。
或许是之前那短暂的三个月里,那个人确实把我养得太好,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样茹毛饮血了。一来二去,我的胃莫名其妙糟了病——说起来也是好笑,我一个吸血鬼,同时得了幽闭恐惧症和胃病。
简直是吸血鬼之耻。
春去秋来,从北平到天津,再一路向下,我像个无家可归的幽灵一样徘徊,装作普通人的模样混进人群,见过家庭离散,战火纷飞,只是我从未如同他当初所说,找到第二个像家一样的地方。
原本我以为三百年很长,五十年够短,可自从那一天起,我感觉这五十年的每一天,都是三百年。
上海近来的天气不算好。
我拿着那封信站在窗前,犹豫半晌才打开,那里面是我十几年前曾经跟着学习过的老师寄来的信,我们虽已多年未见,却时常保持着书信联系。只是这次我拿到的信却有些不一样,那里面是一封推荐信,信上写他最近已然病重,多年来他一直在刘宅做管家,现如今刘家少爷迁家去上海,他无法伴随左右,便想起了我,他说若是我需要工作,可以拿着那封信去刘家在上海的居所。
那封信后面的内容并没有多引起我的兴趣,我便没有再读下去。只是刘宅两个字太过刺眼,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别不过自己心里的那股劲,弄了身合适的西装便拿着那封信敲响了刘宅的大门。
刘宅里下人很少,招待我的是个丫鬟,她看了老管家的推荐信之后招呼我去厅里等待,他们少爷出门办事去了,此时还要等少爷回来再做定夺。我点点头走去厅前等候,冷静过后突然觉得自己的行为不是很合理,仅仅因为一个常见的不得了的姓氏就跑到人家做管家未免有些过激,做了管家就意味着自己要在这个地方待上很久,这不是什么好事。
正当我还在思考时,一道人影背着光从走廊那头投了过来,他步履匆匆,在离我不远处站定了脚步,一身长衫站得笔直,应该就是那位刘家的少爷了。
原是背对着光少爷的面容隐匿在黑暗中看不真切,我向前迈了一步正准备开口自我介绍,却在看清他的那张脸时哑了嗓子——虽然过去了五十年,但是那张脸的每一个细节我都记得一清二楚,两人几乎一模一样,只是这位少爷长得更年轻一些,还戴了一副陌生的眼镜。
手腕处的疤无端疼了起来,身体中那股特别的血液不安分地翻腾着,在推搡着我向前。我知道那些血液是属于谁的,它在逼迫我开口,让我开口喊出那个名字。
那少爷的脸上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错愕,或许是我愣神太久,他先清了清嗓子开口道:“你就是新来的管家吧?”
那个名字我还是没说出口。我冷静片刻,开口道:“是的少爷。”
那少爷点点头,甚至没有多问我一句话便道:“那你以后就跟着我吧,老管家选的人我信得过。”
我皱了皱眉有些不敢相信。这刘宅现在是多缺人,这么随随便便的就把我留下了,是不是不太妥当?这少爷一点没有警惕心的样子……还真跟那个人有点像。
“对了,忘了问了,你叫什么名字啊?”
“傲天,少爷叫我傲天就行。”
我微微点头,少爷听到我的名字后目光挪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你的名字很特别,不多见。”
“少爷见笑了,不过是个平平无奇的名字罢了。”我和他保持着礼貌的距离,或许是我内心深处还是对那个问题好奇,于是我想也没想地脱口而出,“我相信少爷的名字才是不同凡响。”
那刘家少爷听我这么说,做了一个有些难为情又有些尴尬的表情,轻声道:“我叫刘波。”
我已经有半个世纪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
即使是在我那些噩梦里,我都好像选择性地不去提起他的名字。好像只要忘掉一个人的名字,就能连带着他带给我的所有生活所有记忆一同忘却——然而现实并不是这样。事实上,那三个月的烙印,哪怕我再等上三百年也无法消除。
“很特别的名字。”
少爷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他好像也不敢相信我会这么说,但是我确实是没有说谎的,这个名字对我来说,就是无比特别的。
“傲天你就叫傲天吗,你姓什么?”少爷兴许是来了兴致,慢悠悠地散起步来,我就跟在他身后一步远的位置,不敢靠近,也不敢离得太远。
“曾经是有的,但在下已然忘记了。”
毕竟我现在人在中国,顶着一个英文名到处招摇也不好,那简直就像是在和范海辛的后人大喊向我开炮。更何况当初姐姐和刘波总是一口一个傲天的叫我,我早就无所谓什么姓氏不姓氏的了。
少爷好像想到了什么,转过头来做出一个像是文人念诗一样的动作:“你说龙傲天这个名字如何,听起来像是话本里的人物。”
龙傲天。
那群不知道活了几十个世纪的龙族要是知道我一个小吸血鬼拿他们当姓起了这么一个猖狂的名字,还不把我整个吸血鬼都扬喽。不过看刘波一脸期待的表情,我退后半步欠身道:“少爷喜欢的话,那便这么叫吧。”
我原以为少爷会欣然接受,可没成想他却突然摇了摇头,似乎有些失望道:“算了,还是叫你傲天吧。”
我不清楚他是哪根弦搭错了,或许有钱人家的大少爷都是这样喜怒无常吧。
自那天后,我便留在了刘宅做事。
刘宅跟我所认知的几乎一样,冷冷清清的没什么下人,除了我也就只有一个丫鬟和一个年纪大些的厨娘,厨娘那家伙身上喜欢戴银饰,就算干活也总是戴着,据说是她从小身体不好,家里人求来给她辟邪的。我得知这个情况后便总是绕着她走,因为只要看到她我就会想起那个拎着鸡蛋的姑娘,手指就会泛疼。
少爷不知何时注意到我总是绕着厨娘走,便问我是否与厨娘生了嫌隙,有什么问题都可以跟他说,我拗不过他,只得编出一个我对女人过敏的理由,听上去好像有点扯,可那个傻子少爷就这么信了。
直到那天丫鬟与我商量府中事务被少爷撞见,他用一种极其复杂的表情看着我和丫鬟两个人,一开始我还没意识到哪里不对劲,直到闲暇时候少爷跟我提及此事我才想起我曾经编出过这么一个离谱的理由。
我的脑子运转了半天,最后只憋出一句我发现我好像对她不过敏,然而就是这个更为离谱的解释,少爷又信了。
他问我是不是喜欢丫鬟,若是喜欢,他可以帮我问问,正好我们年岁也合适。
我心想哪里合适了,按年龄来说我做人家太爷爷的太爷爷都有余。我礼貌地拒绝了少爷的提议,他听我这么说却好像松了口气,整个人从里到外都舒畅了。
少爷也是个十分没有边界感的人。兴许是宅子里的人本来就不多,丫鬟和厨娘又是从小陪着少爷一起长大的,少爷时常会在晚饭时叫她们一起上桌吃饭,最开始他也招呼过我,只是那时候我仍觉得自己和他们之间有一层障壁,也无法心安理得地伪装成不介意的样子,便拒绝了他的好意,他见我不愿意,倒也不强求。
就这样,十月份初的某一天,我出门替少爷处理一些生意上的事务。事关刘家王家的一批货物,少爷和王家的这笔生意若是能谈成,那刘家少爷才算真正在上海滩立了足。只是最近这笔生意好像出现了一些问题,上海的大家欧阳家横插一脚,少爷原本谈成的两成利润被欧阳家用一成利润压制。王老板本就是个商人,也自然是知道哪一方对自己更有利,少爷也因为这件事忙的焦头烂额,我作为他的管家也确实应当帮他分担一些工作。
吸血鬼的语言其实是有魔力的,不是心想事成的那种,而是在注入力量后有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更像一种心理暗示。所幸王老板并不是什么心智坚韧之人,我当年残存的那些力量没用多少便摆平了这件事,甚至用四成利的价格谈下了这笔生意。只是使用力量后我总有些乏力,想着回去后可能要睡上很久,却在刚走到刘宅门口时,闻到里面飘来一阵饭菜的香味。
兴许是半个世纪没有闻到过那个味道,我一时间没有辨别出那是什么。
先发现我回来的是丫鬟,她好像奉了少爷的命令在门口等候我,一见我回来,便夸张地大声说管家回来啦,生怕少爷听不见。我跟着丫鬟往平日里吃饭的地方走去,心里总有种异样的感觉,那股饭菜的香味也越来越清晰。
而当我走过最后一个拐角时,少爷和厨娘都在饭桌边等我,看到我来,少爷手忙脚乱的跟厨娘对视了一眼,两人毫无默契地开口道:“祝傲天生辰快乐!”
两个人能每一个字都说的不在同一个节奏上,也是蛮厉害的。
我低眼看向桌子上的那些饭菜,那些菜大多是东北菜,而那我一直觉得有些熟悉的香味就来自放在桌子中央的炖血肠。少爷见我不作声,先开口介绍到:“这么久了你都没跟我们一起吃过饭,看你是从东北那边来的,我就跟厨娘准备了这些,厨娘说你都不怎么吃有蒜的食物,这次我们可一点蒜都没放。”
“我也没怎么做过东北菜,味道不对也请多多包涵。”厨娘点点头,也看向我。
“少爷从何处得知今日是我的生辰?”我一时哽咽。少爷说他是从老管家的推荐信中得知,甚至也是在信上得知我来自东北那边,我心想原来如此,那生辰不过是我随口编来骗人用的,时隔几百年,我还从来没有过过生日,早就把自己真正的生日忘到脑后去了。
看我愣神,少爷过来拉着我就把我按到他旁边的座位上,甚至为了照顾我之前编出的荒谬的对女人过敏的借口,厨娘都被安排在离我最远的位置。等我们四人落座,他们三人都不动筷子,一双双眼睛就盯着我,意思像是先让我尝第一口。
我拿起筷子,这个感觉有些熟悉,就好像当初我第一次从刘波家醒来,而他递给我一盆血肠让我吃。只是现在的我学会了使用筷子,也不会像当初那样狼吞虎咽。我夹起一块血肠,在大家的注视下咀嚼,说实话,味道并没有那么正宗,但是我还是微微一笑抬头道:“很好吃,谢谢。”
这下其他三人都舒了一口气,纷纷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我恍惚间在少爷身上看到了曾经的刘波。
彼时天气渐冷,他和姐姐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血肠进屋,我就坐在那儿等晚饭,看到我把筷子当叉子一样用,姐姐忍不住笑了我几句,刘波看我吃得开心跟姐姐摇头,我看看姐姐,又看看他,嘴里还塞得满满的。刘波说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后来的日子他时不时会在饭桌上把着我的手教我用筷子,最开始我嫌弃他,义正言辞地说人类不要随便碰我,他就只是傻笑着说行行行,不碰你,然后又不厌其烦的教我,直到我学会的那天为止。
真的很奇怪,这世界上,真的会有这么相像的人吗?
饭后我随少爷在宅子后的小花园散步,和他提及那笔生意,他有些惊喜地看了我一眼:“傲天,你不经商真是屈才了,这都能让你拿下。”
我说不敢,能帮上少爷的忙,我很开心。少爷说不用这样,既然来了刘宅和他们一起生活,那就是朋友——说实话,我对朋友和亲人这种字眼已经产生了一些没由来的恐惧,感觉只要我对这种东西产生了眷恋,下一秒它们就会在我的眼前被撕成碎片,怎样都寻不回来。
“少爷,您对谁都这么好吗?”我忍不住开口问道。
少爷停下脚步,回头疑惑地看了看我,摆摆手道:“也不是,我要是对谁都这么好,那我还经什么商,直接散尽家财做慈善家去了。”
我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得到什么样的答案。说到这里,少爷后退一步和我并肩,带着些好奇的神色问我:“诶对了,能跟我讲讲,你怎么说服王老板的吗,那可是四成利啊,直接要了王世昌半条命呢。”
他凑得近了些,我微微向旁边挪了一小步:“我就是真心地跟他谈了谈,坦诚布公要四成利,王老板就答应了。”
“啊?你忽悠鬼呢,还真心谈了谈,用真心就可以吗?”少爷一脸疑惑地看着我。
“嗯。”我确实没有骗他,我的确就是那么说的,只是删减了一些无关痛痒的语言魔力。“真心,是这世界上最强大的东西。”
又是一年初冬,上海下了场大雨。
丫鬟近来家里出了事,跟少爷告了假要回家一趟,少爷自然是允了,只是很长一段时间我们的宅子变得更冷清了。那天少爷正在书房检查账本,我就在旁边帮着他查缺补漏,只是少爷好像有些心不在焉,总是往我这边看,兴许是实在憋不住了,少爷放下手里的账本清清嗓子:“那个……傲天,你来我这里这么久了,怎么从未见你给家里写过信?”
我抬眼看他,他的心思实在是有点好猜。
我思索片刻,叹了口气合上账本道:“我小的时候,家里来了一个孤僻的弟弟。那个弟弟讨厌家里所有人,总想要离家出走,但家里人还是对他很好。长大后,他家里的仇家寻到我家来,我家里人为了保护这个弟弟,都被弟弟的仇家杀死了。”
少爷好像有些被震惊到了,他愣了一会,开口道:“啊,这样……你那个弟弟……”
“也死了,我杀的,我恨他。”我一脸平静地说道。少爷看着我,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你居然讲故事诓我,这不是话本子上的那种经典复仇戏码吗,你这人胆子大了啊,都敢忽悠少爷了。
我跟着他笑了笑,说这都被少爷听出来了,看来我的火候还是不够。
但我也确实恨这个“弟弟”,恨了很久很久。
自那之后少爷便很少提及我的家庭了,反倒莫名其妙的对我照顾了起来,有时候我都有些好奇,明明我现在是管家,我才是那个负责照顾人的角色,但是在很多时候,却好像还是他在照顾我呢?
冬日的那个下午,少爷坐在房间里喝茶,我就站在他旁边候着。
这时刘家大门突然被一群人踹开了,我的视角一眼便看到那群人手中拿着的枪,我手疾眼快冲过去关上了房间的门,急忙喊道少爷蹲下,紧接而来的便是不知多少声枪响。过了一会儿,枪声停了下来,门外的人喊道:“刘家少爷,或许您还不知道咱们上海滩的规矩,也不知道您是怎么做到的,只是这么久以来,敢跟欧阳家抢生意的人,从来没有一个活着走出上海滩。”
欧阳家在上海属于大家族,传闻他们在军方和警方都有路子,才在多年来一直在上海滩横行霸道,这次和王老板的合作也不知道触碰到了他们的哪个底线,竟然就这么直接的杀到人家家里来。
可能是听枪声停止了,少爷从书桌边露出头来,额头上有一道被子弹燎过的擦伤,那一点鲜红有些刺眼——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瞬间我好像又回到了那片荒芜的雪原上,殷红的血不停地蔓延,交叠的枪声在我耳边响起。
我似乎听见少爷在喊我的名字,但我并没有理会,无端的愤怒冲昏了我的头脑。我像个疯子一样冲进人群,人类的枪支打在身上虽然很痛,但对我造成不了什么实际的伤害,我能感觉得到手指略过鲜血的温度,也能感觉到周围逐渐变弱的枪声,等到周围一切都安静下来,我才慢慢回过神。欧阳家那些打手的尸体都倒在地上,不知道他们还是我自己的血浸透了我的衣服,我喘着气,双手有些颤抖地抬到眼前,我正盯着手上的血出神,身后却传来一声枪响。
我猛地回头,却发现在我愣神时,一个还活着的欧阳家的打手正举着枪对着我,而他倒下后,我才看到站在房间门口举着枪的少爷。少爷好像也很慌乱,略过他我能看到他房间里撒了一地的钱和没有合上的箱子。少爷一直觉得没有人发现他把钱藏在地毯下这件事,然而我和丫鬟早就在一次打扫中发现了那些钱,只不过我们都默契地选择当做没看见。
少爷见那人倒下,好像烫手一般地丢掉了手里的枪,想也没想地朝我冲了过来,慌慌张张地摸了摸我身上那些血:“傲天你没事吧,你流了好多血,我们去找个医生……”
“刘……”我差点开口喊出那个名字,视线挪到他的额头上,那被子弹擦过的伤痕已经不流血了,但那道疤还是刺眼的让人不舒服,“我没事,少爷枪法不错。”
“只是对不起,让你受伤了。”
少爷拿袖子擦了擦我脸上的血,见我好像并无大碍才放下心来,他说他那点伤本就不算什么,反倒是我快要把他吓死了,什么都没说就像丢了魂似的冲出去和欧阳家几十号人打,他都差点以为我要交代在这里了。
“这里不能待了,我们走吧,欧阳家家大势大,很快就会继续派人追杀我们的,我们先离开上海滩去外面躲一阵子,等风头过了我们再想办法回来。”
这可能是目前最好的选择了。
我闹出这么大的事,那些吸血鬼猎人也不是没可能闻讯赶来。少爷给丫鬟和厨娘都批了无限期的假,她们俩一开始还不太乐意,尤其是丫鬟,哭着说舍不得少爷,少爷只得安慰她说没事,等风头过去,他回到上海滩,还会给她们写信叫她们回来。有了这个保证,那两人才勉强点头,那天我们两人登上火车,她们还偷偷地来火车站帮我们送行,给少爷塞了一大包吃的。
“傲天哥,你一定要保护好少爷。”丫鬟扒在窗口,眼圈刚哭红,却还是认真的看着我,“你答应我。”
我点点头,回头看了一眼为如何安置那些食物而发愁的少爷:“我会的,不用你说,我也会保护他的。”
看着两人在窗外挥手告别,少爷好像也有些舍不得。
火车渐渐启动,我和少爷所在的车厢并没有多少人,空荡荡的,反倒适合看风景。火车驶离上海后,少爷寻思着跟我讨论起我们这段时间应该去哪里,他提了广东和香港,最后又都被他自己一票否决,安静片刻后,少爷又开口道,傲天,你觉得东南亚怎么样?
我说都可以,少爷要去哪里,我就跟着去哪里。
他点点头没再作声,好像在心里盘算着去东南亚之后的生活怎么办。没过多久,他便靠着窗子睡着了,我把西装外套盖到他身上,靠着椅背假寐。
对我来说,这种生活好像才是常态,我带着他四处漂泊应该也不是难事,在路上,吸血鬼猎人不可能那么轻易的找到我,而普通人类又不可能对我的生命安全造成威胁,好像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我感觉自己已经被燃成灰烬的心脏又一次恢复了跳动,我找到了能够前进的方向,至少陪着他的这段时间,我都有了目标。
列车在不同的车站停下了几次,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夕阳下,列车驶进山中。我休息够了,起身去寻一些热水,或许少爷醒了之后可以喝。打热水的位置在车厢尽头,我时不时观察着少爷的情况,却恍惚间看到车厢的另一端好像有一个奇怪的人影掠过。
一股不安的情绪从我心底蔓延开来。我将打来的热水放在少爷身前的桌子上,刚刚那道黑色的人影应该不是我看错了,我小心翼翼地走到车厢的另一端,两节车厢的连接处果然站着一个人,那人一身黑衣裹得严实,似乎就是在这里等我,见我走来,他猛地撩开衣服,腰间绑着一圈炸弹笑道:“去死吧,刘家的狗东西。”
我反应过来要去夺他手中遥控器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少爷!!!!!!!”
遥控器按下,火光乍起,炸药仿佛就在我耳边炸开,巨大的冲击力和火焰将我炸飞,我只感觉周围地动山摇,整个人狠狠地撞在某处,然后便是一阵长长的耳鸣,变形的火车将我挤压在一个狭小的空间之中——就像一口棺材一样。
我咳了两声,睁开双眼,目之所及却是一片黑暗。
我慌了,我害怕被困在黑暗封闭的地方,我感觉不到自己的腿,想要逃出去却又不知道该往哪里去,枪声,烟火声,尖叫声又在我耳边萦绕,好像要把我逼疯,我受不了那些声音,大声叫喊着想要逼退它们,只是那样好像并没有什么用处。
恍惚之间,那些快要把我逼疯的声音里传来一声微弱的呼唤。
那声音像是从雪山深处传来,绕过所有的喧闹,传进我的耳中。我渐渐停止了叫喊,那声呼唤却依旧在,好像就在黑暗中的某个方向,我艰难地挪动了一下身体,渐渐地,那些嘈杂的声音消失了,只剩他的声音,反复地叫着我的名字。
循着方向,我用尽力气推开了压在前方的一块铁皮。
光亮透进来,我的脑袋也清醒了许多,只是我距离爆炸的地方太近,虽然并不会死,但身体的重生也还需要时间,更何况被火焰灼烧的感觉真的很痛。
我半截身子探出去,却已经能摸到冰凉的铁轨,灰烬飘在空中,就像一场大雪。我顺着声音的方向抬起头,正看到躺在不远处的少爷,他也被压在一块铁皮下,额头正流血不止。刚刚好像就是他一直在叫我的名字,见我从那鬼地方爬出来,他笑了一声,被烟熏的嗓子早就变了调:“你可真能叫唤,今天我才知道,原来你还有幽闭恐惧症啊……”
“对不起少爷,我失态了……你等等,我马上就救你出来……”我用胳膊使劲想向前,大腿部却传来钻心的疼痛,我一拳砸在地上骂了一句,回身想要去扒那块弯曲着插进我腿里的铁皮。少爷说别费力气了,说完又话题一转,虚弱的说道:“傲天,你不是什么普通人吧。”
听到他这么说,我手上动作一僵。
“我可能有时候是不太聪明,但也没傻到那种地步。”他这么说着,不知道压迫到了哪里的伤口,倒吸了一口冷气,“一个人再厉害,也不可能对付得过几十个拿着枪的打手吧。”
我没有回头,但是我能感觉到那股视线,一滴温热的泪水不知从何处坠落在我的手臂上,我咬牙硬生生把那块铁皮从我的血肉中拔了出来,那副模样有些惨烈:“对,我确实不是什么普通人,我是个吸血鬼。”
少爷念叨着这就说得通了,我听着他的呼吸渐渐微弱,忍着剧痛朝他所在的方向挪动,经过的地方都拖出两条长长的血痕。我感觉自从我遇见他之后,整个世界都在跟我开玩笑,他们在我漫长而又痛苦的时光中留下一粒微光,让我生出希望跟着它奔跑,随后又毫不留情地掐灭它,看着我绝望,当我绝望到没有方向时,它又将那点星火丢到我眼前,让我重新站起来,追逐那点光芒前行,而现在他们玩够了,看腻了,又要把他从我眼前带走。
我努力地伸出手臂,想要抓住他垂在外面的手:“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你……你再坚持一下,就一下,求求你了少爷……”
“我求求你,你自己说过要陪我三十年,哪怕只有三十年……”
大雪,鲜血,同样的那张脸。我的记忆仿佛在那一瞬间错了位,最后几乎是咬着牙根嘶喊:“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少爷似乎是听见了我的那句话,他瞪大了眼睛,不顾身上的疼痛转过身,认认真真地看着我,好像在试图把我的模样永远记下来,我听见他轻声说道:“居然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我听见了他说的话,只是一愣神的时间,那双眼睛就那样没了生气,他的手垂落下来,落在近在咫尺的地方。
我的耳边又恢复成了一片平静。
没有呼吸声。
没有血流声。
没有心跳声。
什么都没有。
叁.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的父母还在我们身边。
记忆里我们居无定所,路过人类的村子也几乎不会靠近。夜晚我们窝在山洞里休息,我坐在洞口望着村庄的方向,那里热闹,温暖,闪着温和的光芒,那些人类的脸上总是带着微笑,围坐在火堆前唱着歌,歌声能飘得很远。
母亲搂着我和姐姐,她悲哀地看着我们说,我的孩子,不要靠近人类,德古拉家族不能和人类产生联系,人类很脆弱,都是喜欢作出承诺却又食言的骗子,无论是恨还是爱,最终都只有你会被这份痛苦折磨一生。
我一直不明白她的意思。
当父亲和母亲被人类出卖,被捆在火刑架上烧成灰烬时,我还是不明白。
我只是固执地开始憎恨人类,和以前一样远离他们,在姐姐想要寻求安定时斩钉截铁地拉着她逃跑,心里有个声音告诉我不要相信人类,人类都是骗子,于是我们不停地在半个世界里游荡,以为这样就不会产生那些所谓的联系。
可是我身体里流淌的是德古拉的血,也是我不可能躲开的必然。
不知道我为什么还坚持着要去东南亚,兴许是因为那个人最后的愿望。
全新的国度,完全陌生的地域,我趟过雨林深处,穿过嘈杂的集市,眼看着街边的小贩从少年模样到白发苍苍,一切都在变,没变的好像只有我,我不知疲倦地走过无数个朝阳到夕阳的距离,烈日烤在身上原是会疼的,只是现在我的灵魂早就飘走了,肉体上的疼痛,也仅仅只是疼痛而已。
有时候我会想,我现在太像人类了。
直到那天,我在海边捡到了一个男孩的尸体。
尸体应该是被潮水冲上岸的,男孩很年轻,看上去也不过二十岁左右,他放在海边的盒子里装着很多东西,身份证明,警校的录取通知书,一些杂物,还有一封遗书——他是自杀的。我无力深究他自杀的原因,只是拿着那份写着“德肖恩”名字的身份证明时,我萌生出了一个卑劣的想法。
也许我是真的累了,我像那时候的姐姐一样,没有了继续远行的动力,虽然已经过去一个多世纪,我却总听得到那个人的声音,他说得对,或许我真的应该如他所言,停下来,过他想让我过的那种普通人的生活。于是我窃取了男孩的身份,像个寄生虫一样盘踞在他的家中,拿着那封录取通知书去了那座东南亚警校。
人类的世界变化的总是很快,我在那群学生中总是格格不入,他们几个人总是打趣我说我像个老古董,思维跟他们的爷爷奶奶一样。我也懒得跟他们争辩,毕竟我也是个快五百岁的老怪物了,无所谓他们怎么看我。
我第一次摸枪的时候,手一直在颤抖,其他人看我这样有些不解,他们说你这家伙什么都那么厉害,结果短板居然是枪,这可不行啊,你要是开不了枪,怎么当警察啊。我没怎么理会他们,但不出意外的,我这门课的成绩成了垫底。
周末的时候我去了学校里的训练靶场,这时候靶场里冷冷清清的,几乎看不到人。我找了个合适的位置一个人练枪,冰冷的金属触感总会让我的手控制不住的发抖,我强装冷静地开枪,可每一枪都打到八百里开外,看着干干净净的靶子我有点烦躁,摘了耳机和眼镜正想休息一会儿,却看见身边不远处还站着一个人。
那人也刚刚练完一梭子,下意识朝我这边瞥了一眼,和他对视上的那一瞬间我感觉有一股电流从脚底窜到头顶,我后退两步避开视线,但那人却一脸平静地重新上膛,端好动作扣动扳机,一气呵成连开十枪,完后挑眉看了看自己的靶子,似乎是不怎么满意自己还有两枪没有正中靶心,摇了摇头。
我应该赶紧离开这个地方,最好离开这个学校,再也不要回来——这是我的大脑告诉我的。
但我的心脏却好像有别的主意,我清晰地感觉到它跳动的频率,逐渐加快的速度像是要振破胸腔。它说,不要走,我还想见他,他又出现在我面前了,我为什么不能靠近?
“你的枪法真好。”
我还没想清楚,这句话便控制不住地脱口而出。只是我没想到他真的听见了,他转过头拿下一边的耳机,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好像恍然大悟般开口道:“诶你是那个……新一届里特别厉害那个德肖恩吧,抱歉刚刚光看枪和靶子去了,没注意你。”
“你居然会说中文,我之前总听我宿舍兄弟提起你,看你那名我还以为你是本地人呢。”他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好像看我表情有点尴尬,这才想起来伸出一只手到我面前,“对了,都忘了自我介绍了,我是你上一届的,叫我刘波就行。”
我看着他脸上的笑容,目光游移到那只手上,犹豫再三还是握了上去,我现在明明都不会恐惧太阳的温度了,可是我还是觉得他的体温高得吓人,像是能把我烫伤:“师哥叫我傲天就行……龙傲天。”
刘波明显愣了一瞬间,然后突然笑出了声:“不是,你这名字不是忽悠我吧,龙傲天……怎么听着那么像小说人物名呢?”
我含糊道是我家里人取的名字,师哥说,那你家人一定很爱你,希望你的人生像小说主角一样披荆斩棘走上巅峰。我哈哈两声没接话,他倒是很热情,说很少在这边见着中国人,看到我觉得怪亲切的,非要和我交换联系方式。
我告诉他说我没有手机。
你这是活在哪个世纪的人啊。刘波忍不住感慨了一句,倒也没多说什么,安静片刻后,我抬眼看他,我问师哥你能教我开枪吗。他倒是像想起什么似的,说当然可以啊,跟你说你师哥我可是警校打枪最厉害的,今天你小子算是捡着了。
我先给他演示了一下我的枪法,说实话,我挡子弹的能力不错,开枪的能力可就差了不是一星半点。他看我打完一梭子,眉毛都揪成一团,说:“这挑战可不小,傲天你这手也太抖了。”
“以前受过一点小伤,可能是后遗症。”听我这么说,师哥脸上露出了一丝心疼,他一边念叨着你这孩子以前过得是啥生活啊,一边过来把住我的手,用他自己的力量让我的手稳下来。这让我的脑子更乱了,但是他在身边后,那种拿起枪之后的心慌感变轻了,我这样顺势开了几枪,虽然还不怎么准,却已经不至于歪到八百里外去了。
“砰!”
最后一枪开完,我的室友都有些愣住了,他一脸不信地盯着我:“你小子进步也太快了吧,这才一个多月,你是谁,你把之前那个一枪打不中的室友还我。”
我放下枪,说只是最近练得多罢了。事实上从那天我请求刘波教我开枪后,每周的周末两天我们都会去训练场,一练就是一天,其实我本身也知道,我手抖的原因和受伤没关系,这只是一种应激反应,一种因为他产生的应激反应。
最开始的时候,他的身边只有我和姐姐,他还将全部的耐心都倾注在我一个人身上,然后因为我的靠近,他死在了大雪之中。后来,他的身边换成了丫鬟和厨娘,却依旧为我留下特殊的位置,可我却食言了,没有保护住他。现在,他的周围有很多人,有他的好兄弟,有他的家人,站在人群中央也是最亮眼的那一个,有很多人爱他,我才是最不起眼的那个,甚至能够成为他师弟的这个身份都是我从别人那里偷来的。
这么说来,我当了一个世纪的窃贼,我所有所谓的幸福生活,都是从他的生命中偷来的。
夏初的夜里,那天他没有来训练靶场。我一整天都有些心不在焉,完成我的日常训练后正准备收拾东西回宿舍,却正看见门口处刘波探出一个头来,朝我招招手,嘴里还发出“噗呲噗呲”的声音。
“师哥,你逗小孩呢?”我走过去一把拉开门,他因为我的动作差点没站住,两只手按住门框才稳下来,我挑眉到,“怎么了?”
“这不是怕别人听见吗,里面有我熟人。”刘波尴尬地越过我扫了一眼靶场,拉起我的手腕就往外走,我问他做什么,他却只是回头笑嘻嘻地看了我一眼,“哥带你去个好地方。”
我任由他这么拉着往前走,他所说的好地方其实就是唐人街的一家小餐馆,餐馆人不多,店面也挤在一个狭小的巷子里,如果不是很熟悉可能很难找到。而师哥一看就是这里的熟客,刚进店就把我按在一个位置上,跟老板叽里咕噜说了一堆,还贴心的问了我的口味,得知我不吃蒜之后还咂咂嘴说那可太可惜了。
“这唐人街上就他家做的味儿最正宗,之前我总是一个人来吃,好不容易逮到个能和我有共同话题的,怎么能不让你尝尝。”说完,他还神秘兮兮的凑到我耳边道,“你师哥我是熟客,老板还能送啤酒,你要是想喝就随便喝。”
我点点头应下,不过我其实并不怎么喝酒,我一直觉得酒精有股腐烂的味道。只有百年之前,刘波那家伙给我包了一顿血肠饺子,而我当时看他倒了杯白酒,有点好奇,趁他转身去厨房拿醋的功夫偷偷摸摸地喝了一大口,结果被辣得吱哇乱叫,就因为这件事他还取笑了我好几个星期。
想到这里我又不作声了,师哥看我忧郁的模样,开口道:“诶,有时候我都觉得你比我更像个师哥,之前我老师也说,我什么都好,要是能像你那样稳重点就更好了。”
我说师哥现在也挺好,我还得感谢师哥这么久以来教我练枪。他说这都是小事一桩,以后出了警校遇上什么事,也都可以找他。
“师兄,总是当好人不好,你不知道别人是不是好人。”
“咋的,你不是好人啊?”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见我不接话又继续道,“我这人吧,有点英雄情结,我当警察也是,本身就是为了保护别人。”
“我以前也这样想。”老板端了刚出锅的饭菜放在我们两人身前,白茫茫的水蒸气让我有些看不清他的脸,“那时候我觉得自己强大得不行,以为没有人能伤害我要保护的人,后来才发现,是我太自大了。”
“那肯定不是你的问题,你别这样。”不知道师兄在脑子里都脑补了些什么,但是肯定不是我想表达的那些,他拍拍自己的胸脯,一脸骄傲的说,“以后你真遇上危险了,师兄保护你。”
我恍惚间好像感觉在哪里听过这句话,但已经记不清了。我看他的动作有些滑稽,顺着他的话继续道:“师兄打算怎么保护我啊?”
“这样,师兄我做诱饵引诱敌人,你就从另一边逃跑,然后我再掏出手枪啪啪啪几枪把那些犯罪分子都毙了。”他说得兴奋还用手比了一个枪的形状,假模假样地吹了一口并不存在的枪口,“怎么样,帅不帅?”
我笑着点点头,捏着筷子给他比了个大拇指:“那万一对方人太多了怎么办?”
“那也没事,你就跑,不用回头,还是师兄做诱饵把他们都引走。”
“那你呢?”
刘波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认真地看着我:“当警察的早就准备好有这么一天了。”
警校课程繁忙,那日之后我们虽然还会偶尔一同跑出去吃东西,却也还是聚少离多,也就这样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师兄弟关系。那天晚上我正在操场上夜跑,一扭头却看见刘波正在看台上朝我挥手,我走过去问他来这儿干嘛,他神秘兮兮地叫我上去,我听了他的话上了看台,却发现他拎了一个背包,里面好像装了什么东西。
“怎么了师哥?”我拿起他放在我身边的毛巾擦了擦汗,却看他从背包里掏出一个长方形的小盒子递给我,我一脸疑问地看着他,他却告诉我自己打开看,我拿过那个盒子打开看了一眼,转头看他,“手机?”
“毕业快乐傲天!这是师哥送你的礼物。”
我做了个怪异的表情,说师哥我现在还有一年才毕业。他呃了一声,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拿过手机一顿操作,又塞回我手里说,“就当提前送你了,师兄快毕业了以后也不能常见面,我把我手机号给你打在备忘录里了,以后想找我可以用这个联系我。”
“谢谢师哥。”我看了一眼那串号码,在心里默念几遍将那些数字铭记于心。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今天我们之间的气氛有些尴尬,好像他一直有什么话想说,却最后还是忍了下来,只是和我一起坐在看台上吹风,他不说话,我也不接话。
我们两个一直在看台上坐到操场上空无一人,师哥这才长叹一口气,站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膀道:“太晚了,回去吧。”
我点点头:“师哥,你先回去吧,我还想再待一会儿。”
其实我是知道他想要跟我说些什么的,虽然在吸血鬼中我还算不上什么前辈,但对于人类来说,我见证过岁月变迁国家兴亡,有些事情我清楚得很。他近来反常的忙碌,一定和最近突然在东南亚这一片闹出乱子的毒蛇帮有关——我觉得人类有的时候还真是怪奇妙的,我们吸血鬼可从来没有时间搞内战,也从来不会戕害同胞,但人类却能毫无顾忌地下手,恶毒程度连我们这些怪物都自愧不如。
我孤身一人坐在看台上,手里捏着那部崭新的手机,脑子里想了很多,从那座村子到那片宅邸,再到这所学校。他是有机会度过正常且安稳的一生的,我在心里盘算着,我不知道我的想法能不能实现,但我清楚的是,或许今后很长的一段时间我都没办法见到他了。
没过多久,他就消失在了学校里。
最初偶尔还有人提起他,好奇他去哪儿了,不过人类总是健忘的,这事不过三四个月便没了消息,大家的生活还是像以前一样,并没有因为少了一个人而产生什么改变。
只是我更少同别人交流了,我脑子里出现了一个荒唐无比的想法,但那对我们两个来说都是最好的解决办法。自他离开后,那部手机我只是一直带在身上,备忘录里的号码就安安静静的躺着,从来没有被我打开过。室友总吐槽我神龙见首不见尾,像个幽灵一样抓不住,他们用一个词来形容我——孤僻。我其实有些意外,我上一次听到这个词语,也得是几百年前。
那时候是在爱尔兰的那人家,我和姐姐都受了伤,在姐姐强烈要求下,我们暂居在人家的农场里,彼时我还是副小孩模样,那一家三口对我们笑脸相迎,为我们准备了食物和休息的地方,姐姐试了那些食物并没什么问题,便喂给我吃,我本就不太开心接受人类的施舍,又一言不发,那农场主脸色便不太好,笑着说这孩子可真有点孤僻。我姐姐只是笑笑,说我可能是刚刚在外面遇到了野兽,受惊了才会这样。
我固执地不愿意住在他们准备的房间里,姐姐犹豫了一会儿,才在农场熄灯之后,带我钻进农场的窝棚里睡了一晚,农场后面有个管理员,那家伙特别粗心,窝棚里多了两个人他也没有发现,甚至每次我看到他的时候,他总是忘记关后院的栅栏门,因此农场里还跑出去不少羊。
大概住了两三天,我跟姐姐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了,还是打算离开。姐姐郑重地感谢了他们这几天对我们的照顾,那一家人犹豫了一下没有强行挽留我们,只是希望我们留下来再吃最后一顿饭,我们俩答应了。
我跟姐姐猛地吐出一大口血,那股味道姐姐比我更清楚,他们在晚餐的食物里掺进了大量的圣水,那东西对我们来说与硫酸无异,我恍惚间已经能听见房子外范海辛的脚步声,就意识到这家人把我们骗了。
所以说人类有的时候,真的是很残忍的生物。
毕业后,我跟着警署里的一些前辈解决起了毒蛇帮相关的案子。或许是因为我表现得过于不要命,反倒帮署里办成了不少案子,立的功多了,我的职位也越坐越高。警署里的前辈提起我总是会叹一口气,说这个新人努力的让人害怕,对毒蛇帮的案子那么上心,前途不可限量。
一次出警的路上,我们想要抓捕一整条销赃链,却意外打草惊蛇,我们可不能等他们醒神,既然错过了大鱼那就只得将下面的马仔抓捕归案。只是毒蛇帮的人跑得挺快,一片混乱中我看到一个穿着花衬衫的身影转头跑进了巷子,我想也没想就提枪追了上去,他的体能不是我的对手,巷子只有一条长线,他在拐角之前无处躲藏:“站住!举起双手!不然我就开枪了!”
他应声停了下来,我端着枪慢慢朝他走去,听我的话他举起双手转过身,但面对面的那一瞬间我们还是有一种不真实感——他留了胡子,喘着粗气流了不少汗,整个人看起来比离开我的那一年消瘦了许多。他可能没想到见到的会是我,表情有些错愕。我们对视了一会儿,我还是放下了枪,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他像是也明白我意思,很快便跑进了一旁的巷子里了无踪影。
这不是一次愉快的会面,也不是我们应该的会面。
我回去后告诉其他人我跟丢了,他们好像很震惊,没想到我也会跟丢,这应该是我几年的警察生涯里第一次滑铁卢,居然败给了一个普通小混混。
人总会失手。我这么说道。
回到警署后我坐在位子上发了好一会儿呆,不知道第一反应是庆幸他还活着,还是难过他简直变了副样子。那部手机被我放在左手边数第三个柜子里,和他的警服放在一起,我拿出手机,翻开拨号页面,手指在那几个数字前摩挲了许久,最终还是没有按下那个绿色的按键。
再等等吧。
我想。
升任吉普岛警署署长后,我对工作越来越得心应手了。不到两年的时间,我们便将毒蛇帮连根拔起,现在除了一些残存的余党,他们已经不再有威胁了。警署的兄弟们连夜庆祝了一番,毕竟毒蛇帮的案子大家已经追了近十年,十年的时间足够发生很多事了。我就坐在人群外看他们玩得开心,有位今年刚调到我们警署的小伙子见我不怎么和大家一起,便凑过来问,署长,你怎么不开心啊,剿灭毒蛇帮不是大好事吗。
我端着水杯,只是微微笑了一声,说我很开心,只是表现得不像你们年轻人那么激动。听我这么说,小伙子来劲儿了,他说署长你才多大,三十多岁也不老,怎么就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我闻言拍了他后脑勺一下,说你才看破红尘,去一边玩去。那小伙子笑嘻嘻地挠了挠头,说了声那署长你忙便又扎进庆功的人堆里去了。
后来刘波的那份材料被交到了我的手上。
他回到了我们警署,是我为他重新办理了手续,只是他的变化太大,让我都有点不习惯。现在他反倒是拿着枪手会发抖的那个人了,总是弓着背,像是为了压抑自己有些凶狠的气质总是表现得唯唯诺诺——十年的时间,他当年的那些意气风发早就被磨没了。
“你现在都是署长了。”
我转过身去给他归档,听他这么说我只是低头不语,将他的警服和警用装备都交给他,他虽然仍有些下意识害怕那些东西,却还是接下了。
“师哥,你现在还在用曾经的那个电话号吗?”
他站在镜子前整理着衣服,眼睛向上看似乎在思索:“啊,卧底的那个电话已经丢了,现在用的还是曾经那个电话。”
听他这么说,我从柜子里拿出那个手机,手指熟练地按下那个我已经熟记于心的电话号码。一阵铃声从房间的那头响起来,师哥好像被吓了一跳,他掏出手机,见是个没见过的号码,犹豫了一下却还是接了起来:“喂?”
“师哥。”
刘波愣了一下,转过头来看我。我的声音和电话里的那个声音重叠在一起,就这样举着电话望着他:“欢迎回来。”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他就在我们警署里做基础警务。最开始他还会因为那改不过来的凶恶口气吓跑一些市民,但经过我耐心教导,他身上那些从毒蛇帮里染上的习惯已经都去除的差不多了,至少现在很少有当地居民见到他会吓得躲起来了,有些大胆的,还会试着举手跟他打打招呼。
一年又一年,这应该是我这漫长的一生中驻足最长的一段时间了。闲暇时师哥总是会调侃我,他说我和他一样都是四十多岁的人,怎么我看起来还跟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伙子一样,两个人站在一起都会被外人误会差了辈分。
我说这不是正好,这样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把我认成你师哥了。
后来他再说的那些话我便都没有再听,也是,他都已经四十多岁了,生活也步入正轨,在大家心里也是个好警察,巡逻的时候还会有人给他送一些小零食……我这十几年所做的事情,拼命用最快的速度除掉毒蛇帮,帮他回到安稳的生活中去,可能都是为了这些吧。那天下班后,我带师哥去了一家他应该会喜欢的小店,他一边吃一边感慨我怎么找到这么好的地方的,我就只是笑,笑过了,我才缓缓道:
“师哥,我可能要回老家去了。”
他拿筷子的手顿了一下,继续道:“那你去呗,需要我陪着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回去,就应该不会回来了。”
人类的一生太过短暂,拢共不过百年的光景,被困在名为生和死的绳索内,绳结的头是生,转过一圈来,却发现死也是绳结的头。而我却跨越了那些绳结,像小偷一样偷走上面的线,将它们织成一个相似的绳结,却骗自己那东西叫幸福。到头来那绳结断了,我偷来的东西也没了用处。
我第一次偷走的时间长度,是两个月零十三天。
第二次偷走的时间长度,是一年零一个月。
第三次,我更是无耻地偷走了十四年的相处时间。
我的母亲告诉我的那些话有时还会在我耳边徘徊,我体内的那些血液就是我们的锁链,将我们牢牢绑在一起,带来的只有痛苦和无妄之灾。这么想来,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当初一个蠢得不行的荒唐想法,这个想法折磨了我半生的时间,只是现在是时候结束了。
其实早在师哥仍在毒蛇帮的时候,有个家伙便又一次追到了我的身边。我现在再看到他好像已经没有那么恐惧了,毕竟我在同一个地方停留了那么久,他迟早会找到我的。他说他是范海辛的后人,是来追杀我这个吸血鬼的,我也不反对,我说那好呗。这年轻人好像有些不敢相信,他举着枪的手抬起来又放下,有点疑惑地问,你不反抗吗。
我说,我活累了。看他迷茫的样子我思索了一会儿,又开口道,你知道我是这世界上最后一个纯种吸血鬼了吧?他犹豫着点点头道,知道。我继续道,那你杀了我之后,还有什么要做的吗?
他陷入了沉默,杀吸血鬼这件事对他来说就好像是一个固定的家族使命,如果世界上再也没有吸血鬼,他们的存在好像也就没有了意义。也许是因为他还是个小年轻,一时间拗不过那个劲儿来,沉默了一段时间后他挥挥手道,你走吧。
我说帮我个忙。他却好像有点生气了,说你要干什么,我都放你走了。
帮你找点你能做的事,就算赎罪了。我笑着说。
我坐上火车离开的那一天,师哥来送我。
他说,要记得经常联系他。我说没事,不过我老家信号不太好,有空我会给你写信。他就笑着拍拍我说,还写信,现在都是二十一世纪了,你这什么老古董。
临走前我抱了抱他,抱了很久,我是一个不怎么喜欢用拥抱来表达情感的家伙,但此时此刻,我确实是只想着拥抱他的。或许是我体内的那些血液作祟,它们仍旧翻涌着永不停歇,不愿意让我离开他,我们相隔越远,便越感觉那股拉扯的痛楚。
“再见了,师哥,祝你幸福。”
这趟火车之旅很漫长,却没有让我感觉到烦躁和厌恶,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轻松和舒畅。从东南亚回到上海,再到北平,一路上我只顾感慨景色变换太多,已经和我曾经所见完全不同,而我这趟旅途的终点便是那个熟悉的地方,那个我当初狼狈逃跑的地方。
来时正遇上大雪封山,不过那东西是拦人的,对我这种吸血鬼来说只不过是要绕一些路。范海辛家那小孩在山脚下等我,看样子是错估了天气,在雪地里蹦蹦跳跳冻得发抖。我说你这样冻死了可不怪我,他倒是嘴硬,硬跟着我往山上去。
“诶,我还没问,到底为什么要来这儿啊,冷得要死。”他不停的用手搓着自己的衣袖,兴许是为了转移注意力让自己不要那么冷,开口和我聊起天来。
“来这里归还我偷走的东西。”我瞥了他一眼,目光却落在远处白茫茫看不见尽头的雪地上,“因为我自己是个傻子,也因为年轻,我害了一个本应该幸福的人。”
转念一想,我还是忍不住给旁边小孩的后脑勺来了一下,他好像没想到我会这么做,瞪着我说你干嘛啊。我说,“那个人死也有你家祖宗一份,我想起来有点生气,既然你家祖宗没了,我只能拿你撒撒气了。”
他听了我的话到也没反驳,只是嘟囔了两句。
“而且,我累了。说实话,我早就应该听我母亲的话,或许现在我还跟姐姐在世界上的某个地方游荡,至少不会像现在这么痛苦。”
“你说了这么多……你还是没说这是什么地方啊。”
我停下脚步,那小孩也跟着我停下,透过茫茫雪雾我恍惚间已经能看到一排房子,只是过了百年,那些房子应该早就不是原来的居所了,但是在我眼中它们却好像仍是原来的模样,那间小房好似跨越时间,穿透云海,落在我眼中是那座警校,是那栋只有四个人的宅子,最后便是冬日烟火下的平房。
“就到这里吧,麻烦你了。”我拍拍他的头,指了指房子的方向,“做你该做的事情,别忘了我们约好的。”
那孩子表情十分复杂,他点点头,想要说些什么却还是没有说出口。我转过身去,望着那个方向慢慢前进,身后那孩子咬着牙举起了手里的枪,枪口对准了我,缓缓扣下扳机。
一个多世纪的时间,跨越山川河海,我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这里。我偷窃他的时间在世界上茫然的前进了百年,却到如今才意识到如何彻底斩断这繁复的因果。朦胧中我闻到那天夜里还未吃到的那顿晚饭的香味,看到那个房子边站着两个人,一个是我的姐姐,另一个远远地朝着我挥手,脸上还挂着我熟悉的傻笑。
他好像在跟我说:
回家吧。
尾声.
我叫刘波,算命的从小就跟我说我注定有一份没头没尾的孽缘。
我爸妈自然是不信那些邪的,俩人都是纯正的唯物主义战士,顶天立地不信鬼神,于是我也没跟着放在心上,只是觉着没头没尾这个形容词太过抽象,怎么会有缘分是没头没尾的呢。
家里唯一在乎这件事的就是我太奶奶,我的名字也是她取的,她老人家总喜欢念叨一些神神叨叨的玩意儿,甚至还会看风水,只不过她脑子本身就有点不好,年纪大了犯了阿尔兹海默症,说话总是东一撇西一撇的,没个连贯性。但她安静的时候也会给我讲故事,好像还把我当成四五岁的小孩子。
她讲的那些故事里最好玩的就是关于来生。她说我们刘家人祖祖辈辈上,是真的有人见过来生的,只不过见来生总伴随着一道无端的孽缘,她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当时我应着她的话嗯了两声,就只把这当了一个故事。
然后在我进警校的第二年,我遇见了那个有点奇怪的师弟龙傲天。我们一见如故,他身上有股奇怪的魔力,总让我觉得我们像是多年未见的老朋友,我的朋友有时候跟我提起他,用来形容他的词语都是孤僻。我就反驳他们,我觉得傲天那孩子不孤僻啊,还挺贴心的。他们就用一种诡异的眼神盯着我,说刘波你不对劲。
我挠挠头,心想难道傲天不是个挺成熟乖巧的小孩吗。
只不过他好像不太愿意麻烦我,哪怕我跟他说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帮忙,他也只请求过我教他练枪。提起练枪的事情我还有些心疼他,这孩子不知道以前经历过什么,总感觉精神上留着一些抹不掉的创伤,还常常坐在原地发呆,看向我的眼神也总是无比哀伤。
后来我跟太奶奶聊起过他。原本只是无聊找个人倾诉一下内心,她却好像正清醒着,听完我的话后轻声念着他是个骗子,他答应的事情没有做到。我只当太奶奶被什么刺激到了,没在意她说的那些事,只是安慰了她一会儿,看着她又安心睡去,才离开房间。
然后我被上头选中去毒蛇帮卧底。那其实是一个挺重要的活儿,我们警校生档案干净,本就是不错的人选。临定下来前的一段时间,我不知为什么有些放不下龙傲天那个家伙,心里总是想着,我不在的话他还会不会和周围人好好相处,但转念一想人家也是个成年人了,我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也没什么用。于是在那之后,我送了他一部手机,那里面存了我的手机号,让他有事打给我,我原以为我离开后他可能会想起打给我,可是他没有,一次也没有。
我进毒蛇帮之后,那个手机号便闲置了,我们也有长达十年多没有再联系,时间久了我总产生一种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去的错觉。一次行动中,我给警方透了底,却意外打草惊蛇,听见警笛声我变下意识逃跑,结果却和已经做了警察的龙傲天面对面——这么多年他好像一点没变,还和以前一样,我们对视了好一会儿,最终他还是放我走了。
夜深时我还会想起他,想起他看向我那哀伤的眼神。后来毒蛇帮被剿灭,我也回归了警队,招待我的就是龙傲天,只是没想到多年不见,他到成了警署署长,却在见到我时还保留着曾经的那个孩子模样。
我跟着他学做基础警务,空闲时警署里的新人都好奇的不行,跑来问我跟署长是什么关系。我有点不理解,说我们以前是师兄弟,怎么了吗。他们恍然大悟的啊了一声,然后悄悄地跟我说,他们来这儿的时候,对署长的印象都不太好,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做事也是雷厉风行,当年端了毒蛇帮的事情,署长可是占了头等功。那几年你不在,听署里前辈说,署长当年特别不要命,遇见事儿冲得比谁都前,天天就想着怎么把毒蛇帮连根拔起,从来也没见他对谁这么有耐心。
这还是和我印象里的龙傲天不像一个人。
我们一起在警署里度过了很长的时间,龙傲天那小子几乎耐心地改正了我所有从毒蛇帮里带出来的坏习惯,甚至还会陪着我去街上巡逻,美其名曰要和父老乡亲们建立深厚感情,有时候我都会想着,要不干脆以后老了,退休了之后,跟傲天去海边买个房子,就我们师兄弟俩一起养老算了。
而我也确实有了这个打算。
那天傲天带我去了一家不错的饭店,我突然想起这件事,正打算开口问问傲天愿不愿意,毕竟人家看起来还跟二十多岁的黄花大小伙子一样,万一有小姑娘追求,我也不好意思这么把人拐走。而当我正要开口,他却突然先说了话。
他说他要回老家了。
我说那你去呗,用不用我陪着。
结果他告诉我说他是要回老家,然后就再也不回来了。
我想说的话一时间都噎回了肚子里,想来也对,他还有家人,也不可能会同意我的提议。于是我只是说祝你一路顺风,记得常回来看师哥。
他就这么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
我听他提起过,他的老家在东北的一个小村子里,每次提起那个地方他的神情就很复杂,却又带着些释然。这么想着我也回家休假了一段时间,我的太奶奶最近状况不太好,夜里时常听见她在哭,我不知道她怎么了,便常常守在她身边陪着她,见我许久没回警署那边,她问你最近很空闲吗?我说我师弟要回老家了,我去送送他,请了几天的假放松一下心情。她看看我,好像察觉到我心里有些难过,把我抱进怀里,摸着我的头发轻声道,有些人总会离开的,我当年也等着,带着期望等了两个人十年又十年,他们却再也没有回来。
我不知道太奶奶经历了什么,就只是难过。
龙傲天离开后不到几个月,我家附近搬来一个小伙子,看上去年纪不大,有点毛手毛脚的,人却很热情,很快就跟我的家人熟络起来。我们时常会坐在一起吃饭喝酒聊天,兴许是孩子年纪不大,憋不住事情,有时会难过的跟我说,他家里祖祖辈辈承下来的工作在他这儿断了,他人生的目标都没了。
我说,那你得找到新的方向。
他眨眨眼睛看看我,安静了一会儿后开口道,勉强算找到了,他一个朋友让他替祖上的人赎罪。我问,让你赎罪,那你朋友人呢?他说,那家伙回家了,照他自己的话说,跟他的家人们葬在一起呢。
我连忙说对不起,不是有意提起这件事的,对你朋友的离去我很抱歉。
他说不用抱歉。只是那天起,他便再也没有跟我谈论起关于朋友的事情了。
后来的时间就过得很快,重复的生活,重复的日子,安稳的不得了,小偷小摸没在我家发生过,来寻仇的帮派余党也从未靠近过我的家门,就好像被什么人一直保护着一样。退休之后我还是在海边买了一栋房子,像一个有点固执的心愿,只不过和最初的打算有点偏差,住进来的只有我一个人。想到这里我还时常会在心里念叨龙傲天那个家伙,回了老家之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过我,他说老家信号差,会给我写信,结果信的影子我也没见到。
当时的我甚至萌生出一个想法,要不我去他东北的老家找他算了,结果细细思索后我才反应过来,我并不知道他老家到底在哪个位置。那个小孩还是会时常来照顾我,为此我还打趣道,到时候我死了可没财产留给你。他就白我一眼也不说什么,继续帮我打扫卫生去了。
大概六十多岁的时候,我的身体还是熬不住了。
估摸着是早些年做警察的时候太过放肆,落下了不少病根,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我突兀地想起来小时候算命的说我命中有一段孽缘,可人都行将就木,我却并没想到我那孽缘在哪里。想到这里,我还笑着对那小崽子说,看来算命的说的还真是不准啊,我哪有什么孽缘。
他安静地看了我一会儿,轻声道,可能是那人自己亲手把孽缘断了吧。
我当时没有想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后来我也没有机会再开口去问了。
我死了。
不过说实话,自己说出自己死了这种事还是有点诡异。那个时候我好像还有一点残留的意识,我在意识海中看到了一束亮光,脚步不受控的朝那个方向迈去,直到触碰到那股炙热的温度,我便被一股强大的吸力拉进了亮光的另一端。
现在我相信我太奶奶说的话了,这世界上真有来生这种东西。
只是这来生总有一股往生的味儿。我出生在一座人丁兴旺的大宅子里,家里人都叫我少爷,名字也和上辈子一样,叫刘波。说实话,我总觉得我这个名字才是孽缘,能跟着我两辈子。而且我还发现了更奇怪的事情——从小跟我一同长大的丫鬟名字和我太奶奶一模一样。
好尴尬,这种尴尬一般人不能体会。
然后我又一次遇见了那个人。那时我二十多岁,自己搬到上海滩学做生意,不太喜欢陌生人便只带了丫鬟和厨娘,原本从小陪伴我的老管家也不堪舟车劳顿,无法陪我来到上海滩,他告诉我他找了他当年一个不错的学生,应该过几天就能来我府上帮忙打理事务,我虽应下了,心里却已经盘算好怎么把人撵走了。
结果我没想到我会看到他的脸。
原本心里打的小算盘早都丢得没影,嘴比脑子先应了下来,想也没想就把他留在了我的府上。只是蛮奇怪的,他说他叫傲天,却不曾提起姓氏,我试探性的问他,他却说他的姓氏不重要。这可让我犯了难,我装作打趣的样子说龙傲天如何,他却只是很冷淡地说随我做主,那时候我的心就已经凉了一半——这家伙应该不是龙傲天吧。
只是他顶着那张脸和熟悉的名字,我还是很难不去注意他。然后我发现,这个傲天,比我所熟悉的那个龙傲天更像个年轻人,他虽然会拒绝我让他一起吃饭的提议,但却还总是会在我们几人相处时投来关注的目光,即便他总是端着一副管家的优雅架子,却还是会情绪外露,还会开一些无关痛痒的小玩笑。
但是我第一次听见他说他对女人过敏时,我还是有点绷不住。看他严肃的表情我又不好意思表示怀疑,我原来那个师弟就怪得像个战神,或许这个傲天有点什么不为人知的小毛病也是正常。因此当我看见他和丫鬟相处甚欢的时候,脑子里第一个想法就是,坏了,他不会是喜欢我太奶奶吧。
我突然想起我太奶奶曾经无意识念叨的那些话,什么骗子,什么没有回来,难道我太奶奶是在说这个负心汉当年离他而去吗?这么想着,我对傲天的目光多了几分探究。而后来他向我证明我想的故事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人家对我太奶奶没那个意思,两个人是正直的不得了的的工作伙伴友谊。
不知道为什么,知道这个结果后我还放松了些。
后来一段时间我总是偷偷摸摸往厨房溜达,假装不经意地问起厨娘管家最近都吃什么,厨娘犯了难,她说管家胃不好,几乎吃不了多少,有时候放了蒜他甚至碰都不会碰一下。这我可有点迷惑了,这家伙跟我师弟一样都不吃蒜,这一点还真是像得不行,然后鬼使神差的,我想到了我师弟的老家,于是我跟厨娘说,我们做一顿东北菜吧,管家是东北人,应当爱吃。
厨娘将信将疑的看了我一眼,说自己不是很擅长东北菜。我说没事,重点是心意,管家来咱们这儿这么久了,给咱们家做了那么多事,咱们也得接纳人家是不是。于是我便跟着厨娘弄了一桌子丰盛的东北菜,虽然她极力阻止我下厨,却还是抵挡不了我因为好奇而跑锅里划拉两下的决心。
当那家伙回来的时候,我才意识到,万一他不是东北人呢,我这样一腔热血地搞出来会不会搞了个乌龙?结果却让我有些意外,他竟然还真是东北的,只是他问我如何得知时,我只编道是老管家推荐信里说到的,他也并没有怀疑——正是这种时候,我反倒更能意识到他和我师弟的不同之处。
他虽然看起来更加拒人千里之外,却也更容易被感化,即便是丫鬟和厨娘,也从来没有人说管家“孤僻”,他们俩只觉得管家有边界感,是个假装冷漠的好人。
这一点我倒是有点同意。
不过即便我知道他厉害的不同寻常,在听到他跟我说用四成利拿下了王老板的单子时,还是免不了震惊。我好奇地追问他是怎么办到的,他却说是用真心。说实话,我不太相信,真心要是这么有用,这世界上还哪来那么多勾心斗角,只不过他的表情太过诚恳,我一时间竟然不觉得他在撒谎。
话说回来,王老板这单虽然谈下来了,我心中却总有不安,毕竟此事涉及到欧阳家族,提心吊胆地等了好长一段时间他们都没什么动静后,我都以为没什么问题了,麻烦却在这时候找上了门。
枪响的那一瞬间我还是不免吓了一跳,听见傲天让我躲在书桌下,我的反应倒也还算快,却还是被子弹擦过了额头,有点火辣辣的疼。这件事果然还是惹到了欧阳家的头上,他们这群家伙在上海也算横行霸道贯了,想要捏死我这么一个还没扎根的刘家少爷简直易如反掌,我本想告诉傲天我们可以从后门逃跑,却没成想他看到我额头的伤口却突然愣住了,表情是说不出的愤怒,眼睛里的血丝红得吓人,我试着叫他的名字,他却没听见似的转身推门冲进了欧阳家的人堆里。
当时我吓得浑身一冷,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听见枪响后我连忙爬起来,掀开地毯把钱都拿出来,我知道欧阳家其实只是恨我抢了他们的生意,我可以把钱还给他们,但是傲天那家伙万一出了事,我会觉得全都是我的错。然而我拿着那些钱冲向门口的时候,却被院子里的景象搞愣了,欧阳家的那些打手都躺在地上没了生气,而傲天一个人站在他们中间,浑身是血,一动不动。
我来不及思考,注意到有一个打手好像还活着,他颤颤巍巍地举起枪对准了傲天的背影。那瞬间我几乎是下意识喊了傲天的名字,上辈子残存的那点属于警察的意识指示我飞速从地上的尸体边上捡起手枪扣动扳机。
一击毙命。
回过神来后我丢下手枪,跑到傲天身边,我好像还是会把他当成我的师弟,原本是我说好要保护他,现在却是他一脸自责的说没有保护好我。我见他并无大碍,当时只急着跟他说我们要离开上海,却没去想他是怎么从那么多枪下活下来的。直到他去换掉那身全是血污的衣服的时候,我才意外注意到那衣服上凌乱的弹孔。
我的目光从那件衣服游移到他收拾东西的背影上,心里是说不出的复杂。
送别我们的那一天,丫鬟好像在和傲天说着什么,表情很是严肃。后来我很好奇他们究竟说了什么,但最终还是没问出口,毕竟人家也没跟我说,我没那么好意思去询问。火车开动,我看着外面的景色,脑海里却想的是傲天,自从我发现那件衣服之后,我就总觉得他就是我师弟,却又隐隐约约有哪里不一样,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绝对不是一个普通人。我想起我太奶奶在我小时候给我讲的那些鬼故事,自我否定后又飞快地把它们都甩出脑子。
算了,他是什么都一样,人家又不会害我,我们这样流浪,还有点以前在一块的感觉了。
这么说着我又有些怀念在警校和警署里的生活,我装作不经意提起要去东南亚,他却没什么反应,好像根本没去过那个地方一样。师弟和管家两个人的模样在我脑子里转啊转啊,绕得我脑袋疼,我觉得他是我师弟,他却用各种行为告诉我,他不是。这么想着其中因果,我却越来越困,最后靠在窗户上睡着了。
半梦半醒间,我听见了傲天在叫我,我下意识嘟囔了一句师弟,却只看见他惊慌失措的朝我奔来,而下一秒便是巨大的爆炸和漫天的火光,不知道多少次冲击后,我大半个身体都被埋在破碎的火车内,我虽然看不到伤口,却也能感觉到温热的液体正在从我体内流失——杀千刀的欧阳家人,为了报复我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连炸药都用上了。
然后我听见不远处的一片废墟中传来傲天惊慌失措的声音,他好像很害怕,从里面不停撞击着,看起来他还活着,这倒是件好事。我轻声呼唤着他的名字,他好像听见了我的声音,渐渐的安静了下来,许久,他推开身前的一块铁皮,半截身子探出来。
他的状况不比我好多少,毕竟他离爆炸那么近,还活着就已经是奇迹。看他钻出来我忍不住调笑了一句,说你可真能叫唤,今天我才知道,原来你还有幽闭恐惧症。
他听我这么说也不反驳,只是摇头说他这就过来救我,咬着牙想要往我这边爬,然而他的腿好像被什么东西卡主了,我看他拼命想要扳动那个东西的样子有些心疼,跟他说别费力气了。我自己能清楚的感知到我活不了多久了,这根本不可能救得回来。只是我庆幸他还活着,不过死到临头,我倒忍不住我一直以来好奇的那个问题了,我问,傲天,你不是普通人吧。
说完我便注视着他,他的身体很明显的僵硬了一瞬,一瞬过后他却更用力地扳动插进腿里的铁皮,说对,他确实不是什么普通人,而是个吸血鬼。
那一瞬间我好像并不意外。只是我从小不怎么关注吸血鬼的传说,但其实带入一下却发现管家的某些行为完全说得通,只是我还是不知道他到底跟我的师弟有什么关系,我呼吸渐弱,那些疼痛感都已经没有那么清晰了,说实话,这也是我第一次看到管家这么痛苦,他不停地重复着对不起,自责和懊悔几乎要把他压垮,他的嗓子现在听起来嘶哑无比,我正想开口安慰他两句,却听他喊道:
我求求你,你自己说过要陪我三十年,哪怕只有三十年……
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我原本想要说出口的那些话全都咽了回去。他那两句话里蕴含了太多情感,像一记重锤砸在我的心上。我想到我的师弟,他总是成熟而冷漠,大家都说他孤僻,他却对我表现出无尽的耐心,我想起他拿着电话微笑着对我说,师哥,欢迎回来,又想到看上去更加年轻,更加不知所措的管家,他不是龙傲天,他也不知道东南亚,他却对我拥有着一股难以表达的愧疚——他不是我的师弟,但他会是我的师弟。
这么想着,我强撑着转过身体,仔细地端详他的脸,即便他的皮肤已经被灼烧的看不出模样,但我却还是看着,轻声念着:
居然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原来这就是那所谓的,无端的孽缘啊。
我又死了。
说实话,这句话即便是说第二次还是很奇怪。
我没想到我太奶奶提到的来生还可以有第二次。我又一次穿过那片光芒,降生在了一个新的时间之中。
如果这是孽缘所导致的,那我这一辈子应该还会遇见傲天才对。我抱着这样的希望和期许等待了近四十年,然后在一片菜地中看见了那两个浑身是血的吸血鬼。我一眼就认出了傲天的脸,旁边还有一个人,她还残存着一些意识,朝我伸手,刚想说些什么却又昏了过去。
于是我弄来了平板小车,把两人顺着我们村子后面的大地里运回了家里,那个女吸血鬼苏醒得很快,但好像是受了什么惊吓,我安慰她说没事,我救你们回来就自然不会害你。她将信将疑地看着我帮傲天处理伤口,取出了那颗卡在胸口的致命银子弹之后,他胸口的伤口便以肉眼可见地速度开始愈合,我抬头问她,他大概多久才能醒过来?
她摇摇头,说银子弹对他们来说创伤太大了,虽然侥幸避开了心脏,造成的影响却也不容小觑,可能需要一年,或者是两年才能从昏迷中醒来。
或许你们这儿有棺材吗,把他放在棺材里会好得更快。她这么说着,我却下意识想到困在废墟里的管家而一口驳回了,察觉到我太过斩钉截铁好像不太好,我便话锋一转笑道,在我们这儿放棺材不太吉利。她虽好像有些疑惑,却也只是点了点头。
然后她跟傲天便在我家里住了下来,或许是出于恩情,她平时也会帮我做一些农活,我倒也不拦着她,只是她出现在我们家的情况太过突兀,商量过后我们暂且对外宣称是两口子,实际上却保持着相当礼貌的距离。
那天我正在喂鸡,看着院子里干活的玛丽,不由得想起师弟和管家,他们可从来都没有提过自己有个姐姐,况且他们都说自己的家就在东北某个地方,现在我也在东北,或许有机会可以去他的家里看看。于是我装作不经意间询问玛丽他们老家的位置,玛丽却停下手里的动作,疑惑地看了我一眼说在罗马尼亚。
这下可给我整不会了。罗马尼亚可跟东北一点没有关系,那傲天那个家伙为什么总是说他的家在东北,这么想着,我抛出了第二个问题,说你们没来过东北吗,没在这边住过?
她摇摇头,她说他们从小便居无定所,父母死去后他们便在地球上四处流浪,三百年,半个世界,最后这世界上已经只剩下他们两个吸血鬼了,现在的这个地方,他们也是第一次来。
那可就奇怪了。
我没再继续问下去,总觉得再问下去对人家来说也不礼貌。就这样,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玛丽好像也已经习惯了我们的生活方式,而我时常会去帮傲天换洗衣物,顺便看看他的情况。等了整整一年,我那天推开房间门看见他站在房间里时还是有些不敢置信。
这是一个惊慌失措,迷茫,尚未融入人类社会的小孩子。他比我之前遇见的傲天都要年轻,什么想法都写在脸上,当时正值午饭时间,我给他端了适合吸血鬼吃的血肠,他甚至连筷子都不会用,小心翼翼地扒拉两下,像个小狗一样,警惕地尝了一口之后眼睛亮了起来,便大口大口的开始吃着那盆食物。
虽然我很想告诉他可以慢一点吃,但总感觉他应该是饿坏了,我不由得想象他以前究竟是在流浪中过着怎么样的生活,想象出来心疼的不行。只是这孩子现在对人类的警惕心高到一定的程度,他不愿意留下来,在他姐姐的劝说下,他才勉强答应陪他姐姐在我们家待到过年,过了年他不愿意留下,就带着他姐姐一起离开,对此我也没有太大的意见,那是他自己的选择。
只不过有时候面对这个还是一张白纸的傲天时,我总忍不住想要照顾他。他身上还保留着不少吸血鬼的习性,喜欢往我家柜子里钻,喜欢吓唬我家养的鸡仔和大鹅,然后被大鹅追得满院子跑,喜欢拿袍子把自己裹成一根柱子,天冷了我觉得这样不行,硬是把他那斗篷换成了大棉被。他虽然总是用一种极其无语的眼神看着我,却也不对我做的事情有所反驳。
那次晚上村子里组织跳秧歌,他就坐得老远,没有灵魂地扒苞米,我看到这幅场景其实是有点想笑的,他这副模样总会让我想起管家,那家伙有时也会给厨房帮工,扒菜切菜的动作熟练地像是机器,让厨娘都有些自愧不如。我坐到他旁边陪他聊天,他总归对人类还是心存芥蒂,只是我没想到他语出惊人,竟然问我喜不喜欢他姐姐,我自然是否决,他便追问既然我不喜欢他姐姐为什么会帮他们。我犹豫了一下,心想是因为你,却又说道,我就不能是真心想帮你们吗?
我以为这句话他应该会相信,结果他露出了一个比当年的我还要疑惑和嘲讽的表情,念叨道,人类的真心能值几个钱。
这时候我才反应过来,这孩子的确是一无所知。
其实相比较我做警察的那一生,和我做少爷的那一生来说,我和傲天相处的时间都要更长。只不过我当初还想不明白他们的区别在哪里,现在我倒是想清楚了,从现在,到他的未来,他越来越像一个“人类”了。我不知道这对他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但我总觉得,他变得越来越痛苦了。
过年前的一段时间,我去集市上买了一些烟火,这东西过年放才热闹,但我想让傲天看看,便盘算着今天放给她们姐俩看。回到家的时候透过窗户便能看到傲天坐在里面向外张望,或许是看见了我,他便跑出来接下我手里的东西,他有些疑惑,我便告诉他这是烟花,让他把他姐姐也叫出来,这样我们一起看才热闹,说完,他难掩兴奋的神色去房间里把他姐姐叫了出来。
我点燃了烟火的引线,飞快地跑到傲天身边。只是那第一声爆炸让我有些恍惚,那声音好像让我想起上辈子的爆炸和管家呼唤我的模样,我下意识拽了一下傲天的手,他好像有些诧异地看了我一眼,却并没有甩开。反应过来后我放开了手,就这样看着烟花,傲天那家伙却突然吞吞吐吐地说他过年之后可以再留下来一段时间,其实我听得明白,他的意思就是他想要留下来,却又不好意思明说。
短暂的安静过后,我好像明白了一些困扰我的事情,原来我一直寻找的傲天的家,并没有那么难找。
这里就是他的家。
我们三个人抱在一起往房间里走,傲天好像放松了许多,玛丽也开心得不行,毕竟他们流浪了那么久,能够找到让他们停下来的地方也并非易事,或许我能够多陪伴他们一段时间,陪着他们走过百年后他们再前往下一个地方……
这么想着,管家的那句话却突然在我脑中回荡。
【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伴随着最后一声烟火爆炸,一颗子弹呼啸而过,精准无误地击穿了玛丽的心脏。
我本能的向前跨步,牢牢地挡在了傲天身前。屋子门口站着的那些人都是村子里的熟人,为首的便是村长,而另一个我不认识的男人,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他的脸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傲天受到了巨大的冲击,整个人愣在原地,定定地看着他姐姐的尸体,村长跟我说让我跟他们站到一起,我心想你是谁啊。转头却看见傲天已经心如死灰的模样,他好像觉得我会放弃他——他为什么觉得我会放弃他?
我咬着牙说我是自愿的,想也没想便拉起傲天的手往后跑。身后响起枪声,我突然感觉身上某个地方痛了一下,然后便是火热且麻木的痛——我中枪了,我很清楚。
我拉着已经没了魂的傲天往雪地里跑,告诉他现在是该使用他能力的时候,他说没有用,跑不了多远,最后还是要死。我不知道为什么,火气蹭一下就上来了,我骂了一句,说那也要用了才知道,但看到他那张脸又消了气,我知道他不能死在这里,我几乎下意识就要喊出那声师弟,却还是忍住了,我说我能保护他,让他相信我。
我们最终传送到了离村子不远的地方,但至少这能为我们争取时间。我时常会想到,我们之间的孽缘是怎么开始的,但后来我知道,那是一条衔尾蛇,我们找不到开端,也找不到终结,但这份孽缘确确实实是我亲手种下的。
我按着他的头,让他吸我的血,他挣扎着并不情愿。我跟他说,跑,然后做个普通人,去找你的第二个家。但这个时候的他的确还是个孩子,慌乱的流着泪,连转化我这种办法也想得出来。
我其实对自己的死没有那么难过,属于我自己的那一生,我过得很好很完整,后面的这两辈子反倒是我不应该记得的,某种程度上,这也是我偷来的时间,我用偷来的时间参与傲天的生命,我不为自己难过,却为傲天而伤心。
失去意识后便是漫长的黑夜。
正当我以为这段孽缘应该到此为止时,黑暗之中却又出现了那道刺眼的光芒。
本以为的结束并没有到来,我反而又从一个陌生的地方醒了过来。
不知道这是不是命运跟我开的玩笑,还是老天的操作出了纰漏,这一生过得很平淡,没有什么大起大落,也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直到我六七十岁的时候,我还只是每天帮着农场主在农场里放放羊和牛。
然后我便在某个夜里,看见了两个受伤的小孩。他们警惕,恐慌,是我不认识的模样,但是我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告诉我,他们是谁,他是谁。
恍然间,我看见了坐在篝火边的傲天,火光映在他的脸上,朦朦胧胧地让人看不清表情。
“上一个这么口口声声说会帮我们的人类,还是在爱尔兰。”
“那群家伙表面温和善良,转头就联系上吸血鬼猎人。”
“如果不是那个农场的管理员忘记了关后院的栅栏门,我跟姐姐早都死在那里了。”
那两个孩子逃跑的时候,甚至回头远远地看了我一眼。
原来是这样啊。
看着他们互相搀扶着跑进森林之中,我转身看向身后的主人家,他们带着一队吸血鬼猎人,气势汹汹地朝我走来。
“以后你真遇上危险了,师兄保护你。”
“师兄打算怎么保护我啊?”
“这样,师兄我做诱饵引诱敌人,你就从另一边逃跑,然后我再掏出手枪啪啪啪几枪把那些犯罪分子都毙了。”
“那万一对方人太多了怎么办?”
“那也没事,你就跑,不用回头,还是师兄做诱饵把他们都引走。”
“那你呢?”
跑吧,一直跑下去。
然后在时间的另一端,我们再见。
END
他真的很会,似乎天生就能够将少年气的干净和暗夜里闪耀的魅惑融合在一起
他就站在舞台上,宽大的外套勾在手臂上,好似要脱下,却又整整外套披上,可不一会儿,外套又滑落下来。
他又一笑,衣服又滑落了些,可他就是不脱,被绒毛遮住的眼眸在彩光下明目张胆地看着台下你心痒痒的表情。
“谁是宝贝”
软软的声音向你询问着早就心知肚明的答案
“你”
“宝贝带你进新世界”
刚刚还在...
他真的很会,似乎天生就能够将少年气的干净和暗夜里闪耀的魅惑融合在一起
他就站在舞台上,宽大的外套勾在手臂上,好似要脱下,却又整整外套披上,可不一会儿,外套又滑落下来。
他又一笑,衣服又滑落了些,可他就是不脱,被绒毛遮住的眼眸在彩光下明目张胆地看着台下你心痒痒的表情。
“谁是宝贝”
软软的声音向你询问着早就心知肚明的答案
“你”
“宝贝带你进新世界”
刚刚还在肩上的外套,下一秒被他凌厉地扔下,活络这手臂,你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些漂亮的线条。
你知道的,他也许根本就不是纯情少年,可你甘愿深陷进去,让他的魅与纯缠绕着你。
这个男人真是一点都不给台下的你留有心脏喘息的机会啊
【云次方】春风十里
•一个云次方已经确定关系后的甜饼,嘎龙
•他们是神仙爱情,我在车底,有私设
•可以搭配鹿先森乐队的春风十里一起试用
▼冬.
离声入人心的节目录制结束已经快两个月了,阿云嘎和郑云龙一个回了北京,一个回了上海。
年关将近,他们两个人的工作都多了起来,阿云嘎要准备内蒙古的春晚,郑云龙的音乐剧也开始巡演了,两个人虽然想每天腻乎在一起,但也只能分隔两地。
不过,他们每天都会打电话。
他们什么都聊,从工作聊到生活,聊今天吃了什么,聊明天的衣服要不要多穿一点,聊今天我有多么想你。
虽然见不到对方,倒也也不觉得寂寞。
一直忙到二月份,两人才算是闲了下来,郑云龙那边结束的比较早,工作刚结束,也...
•一个云次方已经确定关系后的甜饼,嘎龙
•他们是神仙爱情,我在车底,有私设
•可以搭配鹿先森乐队的春风十里一起试用
▼冬.
离声入人心的节目录制结束已经快两个月了,阿云嘎和郑云龙一个回了北京,一个回了上海。
年关将近,他们两个人的工作都多了起来,阿云嘎要准备内蒙古的春晚,郑云龙的音乐剧也开始巡演了,两个人虽然想每天腻乎在一起,但也只能分隔两地。
不过,他们每天都会打电话。
他们什么都聊,从工作聊到生活,聊今天吃了什么,聊明天的衣服要不要多穿一点,聊今天我有多么想你。
虽然见不到对方,倒也也不觉得寂寞。
一直忙到二月份,两人才算是闲了下来,郑云龙那边结束的比较早,工作刚结束,也没歇息,一晚上匆匆收拾了些行李,第二天一大早就直接飞到北京去了。
阿云嘎还有工作,郑云龙也没有去打扰他,他拉着个大行李箱直接奔着阿云嘎家去了,他拿着备用钥匙打开门,把行李就那么放在门口,衣服都没脱就直接窝到沙发上去,他想等着阿云嘎回来,但一晚上都没有怎么休息,郑云龙实在有点熬不住了,就这样窝着在沙发上睡着了。
阿云嘎回来的时候,一打开门,就知道郑云龙来了。
郑云龙的大箱子抵在玄关,阿云嘎只能把门开一个小缝,他从那小缝挤进来,一眼就看到了在沙发上睡着的郑云龙。
阿云嘎把鞋脱下,打开房里的暖气,轻手轻脚的到卧室里拿了一条毯子给郑云龙盖上。
阿云嘎蹲在沙发前面,端详着郑云龙的睡颜,他发现了他的黑眼圈又比上次见他更重了,肯定是最近很忙,又一晚上没睡跑来北京找他。
想到这,阿云嘎心里又是酸涩又是甜蜜,两种感觉在他内心交织,激的他眼中要溢出水来。
他心疼的用手轻轻碰了碰郑云龙的黑眼圈,郑云龙浓密的长睫毛抖动了两下,拂过阿云嘎的手指,接着他睁开了他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郑云龙眼圈红红的,他打了个哈欠,生理泪水沿着他的脸颊留下来。
郑云龙似乎还没睡醒,他愣了几秒钟,看清了面前的人是阿云嘎,把脸放在他手里蹭了蹭,半支起身子,双手环住阿云嘎的脖子,阿云嘎怕他从沙发上掉下来,搂着郑云龙的腰,坐到沙发上去。
“怎么没去床上睡?”阿云嘎握着郑云龙的有点凉双手,给他搓了搓。
“这不是等你回来吗。”郑云龙又闭上了眼睛,把脑袋往阿云嘎怀里埋。
阿云嘎吻了吻郑云龙的发旋,觉得自己像养了一只大型猫科动物,把他楼的更紧了。
“今年春节去哪过?”阿云嘎都快以为郑云龙又睡着了,谁知道他只是在闭目养神。
“应该就在北京吧。”
“那跟我回青岛,我爸妈他们也想见见你。”
那种酸涩的感觉重新从阿云嘎升腾起来,烫的他眼泪快要掉下来,最终组成一个温柔的微笑,他在郑云龙嘴唇上印上重重的一吻。
“好。都听你的。”
郑云龙满意了,他在阿云嘎脸上啵唧了一口,撒娇似的在他肩膀上蹭了蹭。
“我饿了。”
“想吃什么?我给你去买。”
“火锅。要出去吃。”
“好。”
▼秋.
在声入人心录制开始前,阿云嘎去上海找过郑云龙,看他的音乐剧。
郑云龙说给他留了最好的一张票。
他去了,坐在第一排正中间的位置上看着他喜欢的人闪闪发光。
郑云龙真的比大学改变了很多,所有人都这么说。
阿云嘎倒不这么认为,当然他在舞台上的成长和改变是任何人都能看得出来的,但是私底下,对着他阿云嘎,真的一点都没有变。
一点就炸,看着他就撒娇,早上又爱赖床不起,被阿云嘎叫烦了,就手脚并用的挂在阿云嘎身上,非要阿云嘎抱他起来。
怎么看怎么喜欢。
郑云龙这场演出结束了,正好明天有一天休息时间,郑云龙要带他的男朋友去吃大闸蟹。
结果第二天早上,郑云龙赖床赖了半天不起来,最后还是阿云嘎把他抱起来去洗漱的,拖七拖八的,等到他俩去到餐馆已经快一点了。
这一顿虽说是郑云龙请吧,但从头到尾还是阿云嘎伺候他吃,把一个个螃蟹剥好了,蟹肉丢都挤出来放到他碗里,郑云龙只负责吃。被请的客到最后也没能好好品尝下这上海大闸蟹的美味。
酒足饭饱后,他们两个慢悠悠的散步到公园,找了一处安静的地方,坐在长椅上晒晒太阳。
他们难得有这样悠闲的时候。
上海的秋天已经来了,路两旁的梧桐都变成金黄色的了。
郑云龙坐在阿云嘎旁边,从树荫中偷偷跑出来的阳光懒洋洋的落在他身上,照得他整个人慵懒的不得了。
郑云龙就快要在这温暖的午后阳光中睡着了,就在他即将失去意识的那一刻,他感觉到又什么碰了碰他的脚。他不情愿的睁开眼睛,印入他眼帘是一个小孩玩的皮球,他刚想起身去捡,阿云嘎比他快了一步。
郑云龙看着阿云嘎把那皮球捡起来,给了站的离他们不远的一个孩子,应该是这球的小主人。阿云嘎摸了摸那孩子的头,似乎又跟他说了些什么,郑云龙和他们隔着点距离,都能听见那孩子清脆响亮的一声谢谢哥哥!
阿云嘎背对着郑云龙,郑云龙现在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他知道阿云嘎脸上此时肯定是极为温柔的样子。
他再清楚不过了,阿云嘎有多喜欢小孩子。
阿云嘎重新回到他身边坐下,郑云龙知道自己现在不该问这个问题,但他忍不住又不想破坏现在的氛围。
郑云龙的嘴巴紧紧的抿成了一条线。
阿云嘎太了解郑云龙了,一看他这个表情,就知道他是有心事。
“怎么了,大龙?”
“你后悔吗?”
阿云嘎没有弄明白郑云龙的意思,他有些疑惑的皱起眉头。
郑云龙看见阿云嘎皱眉后表情显得更纠结了。
“你那么喜欢小孩子,我可不能给你生一个。”说完就低着头不看阿云嘎了。
没想到,等他说完这句话,阿云嘎就笑了起来,郑云龙更不爽了,他抬起脚踢了阿云嘎一脚。
“笑屁!”
阿云嘎不笑了,他凑过去在郑云龙额头上吻了一下。
“喂,还在外面....”
“有你就够了,足够了。”
阿云嘎没有理郑云龙的推搡,他抵着郑云龙的额头,一字一句的对他说:
“大龙,你就是我的家,我只要你。”
郑云龙不推阿云嘎了。
他们准备回家了。
他们并肩走在铺满梧桐叶子的上海老街道上,郑云龙拉了拉阿云嘎的袖子。
“牵手。”
“好。”
他们的手指纠缠到一起,紧握,相扣。
他们离他们的家又近了一点。
▼夏.
阿云嘎在大四毕业的时候去过一次郑云龙老家青岛。
他们刚毕业,站在人生的风口浪尖,谁也不知道从象牙塔出去以后,等待着他们的会是怎样的前方。
何况,他们也要面临分别。
那个时候他们还没有在一起,多少有点心照不宣的意思。
郑云龙就在这个时候邀请的阿云嘎去他老家青岛玩一趟。阿云嘎答应了。
他们去的时候正好是夏天。
夏天是青岛的主场。大海,阳光,到处都弥漫着一股自由的气息,这是夏天的青岛。
阿云嘎提着不多的东西跟着郑云龙来到了这座海滨城市。阿云嘎本意是不愿意去郑云龙家叨扰的,结果被郑云龙揪着臭骂了一顿,最终还是拗不过,住到了郑云龙家里。
阿云嘎刚来到郑云龙家还真是有点拘谨,好在郑云龙的父母都是热情的人,一直对他嘘寒问暖的,还做了一大桌子菜招待他。
在阿云嘎的人生中,他很少能体会到一家人在一桌上一起吃饭的感觉,是郑云龙让他第一次体会到了家是一种什么滋味。
是咸湿的空气,海鲜的腥味,青岛毒辣的阳光,和身旁郑云龙看他眼神。
这是对阿云嘎来说家的感觉。
那一整个夏天,阿云嘎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
郑云龙的家离海边不远,他们一整个夏天都无所事事,郑云龙每天都带他到海边的海鲜市场吃蛤蜊,再配上一罐冰的青岛啤酒。
吃完了,他们一人去买一根冰棍,叼在嘴里,就沿着海边走。
从人声鼎沸的景区走到没什么人的海滩,走到黄昏。
郑云龙的短刺头那个时候才长长,海风把他的刘海吹起来,发丝好像要扫到阿云嘎心里。
郑云龙还喜欢闹他,他赤着脚走在海水里,有时候心血来潮硬要把阿云嘎也拉到水里。
然后幼稚的打水仗,再浑身湿漉漉的回去。郑云龙父母也不恼,只催他们快去洗个热水澡。洗过澡之后,再吃着青岛的烧烤海鲜,坐在凉台上乘凉,青岛夏天的夜空特别澄澈,一抬头就可以看见满天空的星星,亮的出奇。
后来,阿云嘎去北京,去很多地方,都没有见过这么亮的星星了。
他只能在郑云龙的眼睛里偶尔窥见那些星星的影子。
那两个月像不真实的梦一样一晃而过,过完这最后一天,他们就要分隔两地,一南一北。
青岛的夏天要结束了。
郑云龙说晚上要带阿云嘎去看烟火。青岛每到这个时候会有很多人去海边放烟火。
他们两个人买了一大包烟花,海边确实有很多人在,一个一个小小的烟花亮起,被孩子们拿着奔跑,划过一道道彩色,撕破黑暗,再逐渐熄灭,但这彩色也一刻没有停歇。
他们没有像孩子跑来跑去,只找到一个安静的地方,默默点燃了两束烟花,小小的火光从他们手里燃起。
沉默没有蔓延很久,郑云龙先开了口。
“嘎子,以后要去上海看我的音乐剧吗?”
火光照亮了阿云嘎的脸:“那是当然!”
“以后我的票肯定抢也抢不到,然后我的音乐剧会在上海最大最好的剧场演!台下没有一个空位置!”
“是。”
郑云龙的烟花快要烧尽了。
“那我把第一排正中间的位置留给你,要不然你肯定抢不到。”
“那当然好!大明星郑云龙要照顾你的小弟啊!”
阿云嘎的烟花烧完了,连同郑云龙的一起。郑云龙不再看海了,他转过来对着阿云嘎,像有星星掉落在他的眼里。
“那你一辈子都来!”郑云龙向阿云嘎伸出手,笑得张扬。
“一辈子都去。”阿云嘎回握住他的手,紧紧牵在一起。
要一辈子看你的演出,只和你在一起。
▼春.
他们两个在郑云龙老家一直待到三月份,过完了元宵节。三月份以后,郑云龙还有音乐剧要回上海排练,阿云嘎工作排到四月份去了。反正他也没什么事,就又跟着郑云龙去上海那里蹭吃蹭住了。
上海不愧是南方,三月份已经有春天的迹象了,比北京暖和多了。
阿云嘎早上叫郑云龙起床,把他收拾好,送他去排练,中午再买好饭给他送过去,下午就待在剧场看郑云龙排练,晚上直接他回去。
他们两个的事在他们这群朋友之间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他们每天看阿云嘎又是送吃的,又是来接他上下班,都调笑他是二十四孝好男友。
阿云嘎笑着接受了这个夸奖。
上海的春天总是不经意的来到,阿云嘎走在同一条街道上,秋天的梧桐叶现在已经变成刚刚抽出的嫩芽。
阿云嘎和郑云龙都很偏爱春天,谁会不喜欢一个象征着新生的季节呢。
今天郑云龙早早就排练完了,他们像一对普通的情侣一样,去看了一场新上映的好莱坞的大片,逛逛几个小店,再一起牵着手回家。
和煦的春风像他们吹来,春日的阳光包围着他们,没有什么比这更美好了,在最美好的季节里,手里牵着最爱的人。
阿云嘎觉得现在是个好时机跟郑云龙说件事。
“大龙,我打算搬到上海来了。”
郑云龙没有想到他这一出,他瞪大了眼睛看着阿云嘎:“那你北京...”
“我都差不多安排好了,以后把工作重心放在上海这边。”
“我想陪着你。”
“什么时候搬过来?”
“今年夏天就可以了。”
阿云嘎知道现在郑云龙肯定高兴的不得了,因为他又在郑云龙的眼里看见了那年在青岛看到的星星的影子。
以后的一年四季,冬天跟你吃火锅,秋天陪你踩落在地上的梧桐叶子,夏天和你去看星星,春天就和你牵着手散步。
每一年,每一个季节,都有我们一起。
阿云嘎在郑云龙嘴上快速的偷了一个吻,转而把他搂在怀里,凑到他耳旁轻轻说了句什么。
郑云龙的笑落在这春风十里中。
“大龙,我说所有的酒都不如你。”
Fin.
这篇文听着春风十里开始写,最后听着seasons of Love 结束。
云次方真是承载了一种很美好的情感。
明天就是最后一次在声入人心这个舞台看到他们了,姐妹们,我们不说再见!
这篇就当献给我爱的云次方,感谢他们在冬季里给我一份这么美好的感情。
1.3见面会&双云订婚仪式repo
太喜欢声入人心了,想在节目结束前留个纪念,正好师妹搞到了票,一时冲动,去了见面会。
感受俩字儿,值了。
多来一句,嘎子真好啊,大龙真好啊,龙嘎真好啊,弟弟们也真好啊。
以及,同人太太们放心创作吧,龙嘎人设应该不会再崩了,现在节目里外就是最接近真实的状态了。非要说节目外有啥不同,就是更甜更腻歪罢了。
0
取票时遇到嘎子后援会,给嘎子大龙和四小只都带了花束。嘎子是明橙色的一大束很暖,给大龙的花束里除了花还放了几只大麦,谐音“大卖”,有心了。
话说回来彼此关系辣么好的后援会也是独一份了,感谢大龙。
录制大厅门口右...
1.3见面会&双云订婚仪式repo
太喜欢声入人心了,想在节目结束前留个纪念,正好师妹搞到了票,一时冲动,去了见面会。
感受俩字儿,值了。
多来一句,嘎子真好啊,大龙真好啊,龙嘎真好啊,弟弟们也真好啊。
以及,同人太太们放心创作吧,龙嘎人设应该不会再崩了,现在节目里外就是最接近真实的状态了。非要说节目外有啥不同,就是更甜更腻歪罢了。
0
取票时遇到嘎子后援会,给嘎子大龙和四小只都带了花束。嘎子是明橙色的一大束很暖,给大龙的花束里除了花还放了几只大麦,谐音“大卖”,有心了。
话说回来彼此关系辣么好的后援会也是独一份了,感谢大龙。
录制大厅门口右侧有一排花篮。
双人头像加名字,没有落款,百合花。
好他喵浪漫的应援呀。虽然至今不知道是谁的手笔。
1
现场到处是六个人的易拉宝大海报,一共有四组,龙嘎的都放在一起。首席西服的,演出服的,白色替补毛衣的生活照,不大的空间里充满了有点微妙的气氛,想着六人在自己的各种易拉宝和海报中间穿梭还挺诡异的,跟被一堆大镜子围着一样。
2
进场时放着六人硬照的耍帅剪辑,第一个是嘎,有嘎穿着风衣的新镜头,嘎子好帅哦。
然后突然出现了龙拍嘎肩膀,嘎替龙整理鬓角。
在一片尖叫声中衔接到了龙的个人耍帅剪辑。
真有心啊还有这种温暖亲密的衔接镜头,衣服看着是第一期的吧。
嗯,第一期?
3
但是其他人就没有这种双人互动镜头来衔接。
4
大声,还有多少龙嘎的抓拍花絮,全放出来好不好?
5
地上好冷哦。于是大家往前挤一挤取暖,正挤着传来了歌声。
哗啦啦前面站起来一片,在人群攒动中勉强挣扎,看到了仝卓和羔羊、嘎子和大龙、菜菜和黄子。俩人一组一边唱一边从人群中穿过去上台,唱的是《慢慢喜欢你》。
对,俩人一组走灯路。就差牵手了。
又据说观众进来之前的排练,郑云龙牵起了阿云嘎的手。
这次导演没有喊“还排屁”吗。
郑云龙同学,说好的慢慢喜欢你没有晰哥不能唱呢?
六个人一路走上了台,把后半首唱完了。
郑同学的表情依旧可以当表情包。
所以嘎同学,这就是你一直不回看龙同学的注视的原因吗。
(最后还是看的了( ̄▽ ̄)6
嘎和仝卓是主持。
百万主播当主持没问题,但节目组咋想的,叫一个中文是一外的蒙族人当主持。
还是主咖,对,仝卓小哥是打边鼓的。其实所有人都是替嘎打边鼓的。效果倒是真好,弟弟们才思嘴皮子都太敏捷了,我想看他们组个主持组合出道。
嘎主持(在几位弟弟和大龙帮忙下)非常成功,这孩子也特别勤奋努力,兹要是不说话就在看手卡。
他还特意穿了一件前面有大口袋的卫衣,把一大堆手卡都装在里面,跟个哆啦A梦一样(……)
只要不是他主持的part,他就看着手卡,特专心的念念叨叨的背台词。
他单线程模式一开,郑同学咋看他,他都发现不了。
所以郑同学只要没事儿,眼神就往嘎身上飘,光明正大,肆无忌惮,导致怎么拍大龙都是个侧脸,哎呀。
不过也真理解,今儿的嘎真好看,少年气十足的好看。我说嘎不上相有人信吗?
他真的不上相。对镜头太敏感,一感觉到镜头人就会崩起来,神情不自然。郑大龙跟他正好相反,镜头怼他面前都视若无物,该干嘛干嘛。潇洒归潇洒,表情包也是真的多。
7
嘎手卡上大概只写了流程和串词儿,现场互动靠仝卓,还得自己发挥。
不过这一part嘎发挥的出乎意料的好。
因为他掌握了一个技巧。
需要引出话题、活跃气氛、开麦怼人时,就cue郑云龙,蒙古人大概天真的相信,剩下的交给大龙解决就好,大龙辣么聪明可以解决一切问题。
倒也没错啦。
8
嘎子的国语日常四级,在和大龙互怼时能飙到十级。
大龙一个谈话终结者、行走睡眠者,在本次见面会上大大转性,每次被嘎CUE到都快速反应,戏搭的十分给力。
嘎:郑云龙的特长是睡觉,你现场睡一个。
龙笑,然后作势要转身上楼。
嘎念蒙语诗,说去大草原吧,他就揽着嘎往前走。
身为节目里怼人之王,龙偶尔会被嘎怼到无语。
嘎:他最近好多外号,三星堆啊,你学一个。
龙学了。
嘎:光头强也学一个。
龙学了。
嘎:那个龙化,你给大家现场学一个。
龙:这个要角度的……
嘎:你这样(往后倒缩脖子)
龙看着嘎无奈笑:下次,下次吧,留个悬念。
抽观众问题回答环节,大家都随手抽一张,郑云龙抽了一张扔回去,抽了一张又扔回去……
嘎:我跟你们说郑云龙这个人太厚脸皮了,抽了一个问题觉得不好又扔回去换了一张(学大龙偷偷摸摸换问题卡的样子)。
龙:嘿嘿嘿。
嘎:郑云龙你那个(给观众的感谢)信还需要看吗?(伸手拿)就写了俩字儿,谢谢
龙:(抢回来)要的,我写的!
(然后只有四行)
……
9
嘎cue大龙表演才艺。
大龙身为一个票贩子,并不想进行多余的表演,身形敏捷的闪避再闪避,积极主动化被cue为卖票。
嘎:我今天腰伤复发跳不了舞……啥?叫谁跳?哦,大龙你给大家跳个舞。
龙:……??
嘎:郑云龙芭蕾跳的可好了,(学大龙天天向上的甩头)跳的跟九雷似的。来。
龙:跳舞是吧,一月十五号,上海大剧院,我给大家演个舞剧。
嘎:那你摆个pose也行。
龙:pose是吧,一月十六号,上海大剧院……
嘎:接下来,郑云龙,你展示才艺吧,你给大家跳个舞。
龙:…………(一脸无奈)我……身体不适,这样吧,一月十五号,上海大剧院,我保证那天身体就好了。
连给观众的信,他都写:新年快乐,谢谢大家,我们剧场见。
因为被嘎吐槽太短,他又勉强加了一句,这句话我说了很多遍,但我是真心的。
直到唱完最后的大合唱,嘎还是不死心。
嘎:一会郑云龙给大家唱支歌啊。
龙:环节完了吧。
嘎:福利!
龙:一人一首,年纪大的先来。
其他人:蛤蛤蛤自己挖坑!
嘎:………………我刚唱过啦!
仝卓圆场:来来来我们背对大家,一起合个影吧。
嘎:好的,合完影记得唱歌。
最后也没唱就是了。
10
我感觉嘎是在给台下的大龙粉争取福利。
他知道台下来了很多大龙粉,知道大龙受欢迎,也知道大龙不爱营业懒给福利。
没有成功让大龙现场表演,但大龙说了好多话,活跃的像个高仿。
11
以及大龙多说的话也全部是撒狗粮。这种福利扔给纯粉真的好吗喂?
嘎:(长沙有什么好吃的)?这个问题郑云龙来回答。
龙:好吃的……饺子(冬至和嘎一起吃的),炖鸡……(看嘎)对昨天吃的(跟嘎一起去吃的)……口味蛇(跟嘎一起参加团建吃的)……
嘎:湘菜。
龙:对,湘菜。
嘎:他爱吃辣。
划重点,龙定义的好吃的=和嘎吃的,除此之外三个月了他没记住别的好吃的,嘎知道龙爱吃辣。
仝卓:我想知道龙哥什么时候用微信的?
大龙思考了一会儿,默默的看向嘎子。(……)
沉默像十六排的强音……
黄子缓和气氛:龙哥的粉丝叫随便。真叫随便吗?
大龙熟练的神游天外:啊?哦。就叫随便吧。
嘎:随便?这个名好,郑云龙随便~~
粉丝:大龙不随便!(被无视)
仝卓:郑随便。
羔羊:郑云龙全球随便后援会。
这时候大龙终于想明白了:“啥问题来的?”
仝卓:啥时候用微信!
大龙:16年。
羔羊:那你16年之前用啥?
大龙:短信。
嘎:我跟他联系都是用短信。我说你能不能用微信?他说,不可能。我问你为啥这样,我这样有个性。非常棒,随便这个,特别好。
大龙开始嘿嘿嘿狂笑。
仝卓:嘎子哥你还没爆料!
嘎:我爆料……我主持人啊。
台下有人喊爆大龙料,他就看向大龙。
嘎:他的料我爆太多了,我怕被龙粉打。出去被扔鸡蛋什么的。
(学女粉丝)“你敢侮辱我们家大龙~~”我害怕~~
龙在旁边狂笑,挠脖子,一副很不好意思的样子。也不知道他是不好意思个啥。
然后拿起话筒主动爆料说嘎96年,其实是剪辑剪掉了字,是96年参加工作。
仝卓:他前几天刚刚过了六十大寿。
大龙:五十八,五十八。
羔羊:我们六十的时候可以给您祝一百大寿。
嘎:(指着大龙)他就老这么说我,老跟他们讲,我跟他们班主任是同学,跟他们系主任是……啥?
大龙:(忍笑)发小。
嘎:对,发小。行吧,你们开心就好。
龙。嘎学顶级玩家,嘎你还记得说不爆大龙料的吗?
12
嘎正宫的范儿还是很足的。
龙:(念抽到的问题)郑云龙我爱你!这谁写的?(台下没人认)
菜菜奋勇解围:其实是我写的。
龙:(念粉丝的署名,台下好像终于找到了)谢谢啊!
嘎顺溜的接:谢谢,谢谢你喜欢我们家大龙。
下一个问题,从一场大戏开始,又导致了一场延续几个环节的大戏。
黄子:(念抽到的问题)问郑云龙,刘令飞还是阿云嘎?哇,谁问的,太厉害了,二选一吗?送命题呀!大龙哥,嘎子哥还是刘令飞??(唯恐天下不乱的眼神)
嘎:这个问题好。特别好(点头)。
龙:(干笑)……我选,蔡程昱。
菜菜,无辜被CUE,一脸懵逼,下一瞬间求生欲爆炸。
蔡:我选黄子!
黄很仗义的:我选羔羊!
俩人一起嘿嘿卖乖笑。
嘎:问你们俩了吗,问郑云龙呢。
龙嘿嘿干笑。
俩儿子干笑:哈哈哈——(互相拥抱,庆祝劫后余生)
羔羊:我两个都不要。
嘎顺溜的接:我肯定依然喜欢郑云龙。我不离不弃。
大龙又开始笑,看着嘎。
嘎:他是我的同学……
龙(拿起话筒正要接话)
嘎:我的发小……
龙一个踉跄瞪大眼睛:……啊????(发小是什么鬼??)
嘎:(发现自己大概用错了发小的意思?不好意思的笑)对,其实他也跟我们院长一边儿大,六十了。
龙:(拍着嘎反击)我的长辈。
俩人都嘻嘻哈哈哈笑开了,其余四人松了一口气。
然而这件事并没有就此结束。
之后猜词环节,躺枪的蔡蔡借着“神仙打架”敲了大龙好几下。
又借着“爱的抱抱”,各种向嘎求抱抱。
第一次嘎让他抱了,蔡蔡松了口气笑了笑,一抬头就看到嘎背后大龙正瞪着他。
他心虚的笑了笑又去抱嘎,嘎嫌弃的推开了他。
之后大龙借着猜词环节吼菜菜:蔡程昱!!!
嘎子又借着猜词环节安慰菜菜:你也是我们老云家的孩子~~
话说你们俩当长辈的,这点儿老夫老妻的情趣能不能不要老扯上孩子呀!真是太出息了!= =
13
郑同学深情人设不崩,恩爱show的飞起,当着五六百号人宣示主权从来没在怕的。
对着龙嘎鹏三人的龙化合照,他非常自然且突然的说。
龙:这是我们一家三口,和乐融融。
嘎惊,非常不好意思,笑的把头都低下去了。
郑同学笑的好得意。
郑同学最多面朝着观众说三句,就会自然而然侧过身,对着嘎,看着嘎说,把观众见面会变成他和嘎当众聊天说小话。
只要嘎一cue他,他就自然而然的侧过身,对着嘎,看着嘎说,把观众见面会变成他和嘎当众聊天说小话。
只要嘎接他的话,哪怕是捧哏式的接话,他就自然而然的侧过身,对着嘎,看着嘎说,把观众见面会变成他和嘎当众聊天说小话。
问他问题他想不起来,他就自然而然的侧过身,对着嘎,看着嘎说,把观众见面会变成他和嘎当众聊天说小话。
今天不是你们六个的观众见面会吗,我仿佛旁观了一场郑云龙参加的阿云嘎见面会呢,郑同学。
至于不管初始站位是啥,不知怎的就走到嘎身边和嘎背后去这种事儿,平时放空一听到cue嘎就跑出来这事儿……咳,那还叫事儿吗。
14
现场放了沈太的《真相是真》的改歌版。
这事儿挺一言难尽,但俩人的反应真的,我感谢这个环节让我看到他俩这么好的一面吧。
歌改成睡在我上铺的兄弟,但是kiss还在啊,亲密跳舞还在啊。
这俩人就一左一右站的直直,嘎抿着嘴微笑着,大龙笑的更开一点,俩人都一直盯着屏幕,眼睛里闪着光。
安琪刚出现的时候,羔羊似乎没认出来是谁,去问大龙,大龙就指了指嘎子,笑的很骄傲。
到了kiss照出来,大龙看向嘎子肆无忌惮的大笑起来,嘎子也看向他,又是那种不好意思的弯腰扭脸笑,跟大龙说“一家三口”时一模一样。
视频播放结束。
仝卓大声说:太吓人了!你们两个现场结婚好吗?
嘎子:我很感动,真的,剪得我们生活的点点滴滴,最美好的回忆。谢谢谢谢。
他们给视频作者送了周边和签名,大龙还主动给了作者一个抱抱,引起尖叫一片。
这时候仝卓又来了一句:你们到底怎么亲上的?
在全场炸翻一样的尖叫里,羔羊说,“借位”
黄子:对,是借位,借位。
仝卓:哦~借位啊。
羔羊来了一句:宁愿相信是借位吧。
一片借位里,大龙来了一句。
大龙:是为艺术献身。
仝卓:对对,专业,职业。
本来这个话题就这样被拉回了安全区。仝卓已经cue下一个环节了。
一直没说话的嘎子,突然开了口。
嘎:我还是很感动。你们看到我们(学安琪跳舞)那样,是我们台上的表演,我俩这种兄弟情谊,可能不是你们想的那个……方向,当然大家可以想象的很美好,是挺好的事情。但是,我们的感情比那更重。
这段话在微博上已经很多人见过。有很多种解读,刀糖的理解都有。
其实现场看,只有感动和温暖。
对我来说,RPS不过是平行空间的一场幻梦,是自我对于爱的渴求的投射。主流文化的大多数人不理解、误解、曲解,鲜少见到认同。
嘎也许并不了解萌西皮的姑娘们在做什么,在想什么,却没有粗暴的否认和拒绝。
面对未知,他选择宽容和接纳,他本能的感知到了爱,于是毫不犹豫的认同了。
他认为自己得到了爱,不管是源自什么理由,他都理所当然的给与回馈。
于是他非要在现场对大家说。
他说他特别感动。他说了好多次谢谢。
他说我们可以去想象美好的情谊,是挺好的事情。
(戴滤镜的话,他说起“兄弟”、“方向”时那个吞吞吐吐的劲儿和不好意思的笑容,也可以做别的解读啦=w=。)
而面对着五六百号人和他们的拍摄工具,主动回答这个问题其实是有风险的。
嘎冒险说出这些没有写在任何手卡上的话的时候,大龙一直站在嘎子身边,在看着他。
大概是担心实诚的、中文不太灵的嘎子,说出什么容易被误解的话。
但他又在点头,嘎子每说一句,他都很用力的点头。
就是那种,不管嘎子说了什么,他都要共同分担的感觉。
而嘎子最终说出的话,没有让任何爱他们的人失望。
15
中间有请两位特殊学校来的,有视障的小男孩上来唱歌。
他们自称梦乐队。
结束以后,嘎作为主持人和小男孩互动,给他俩送了节目组的纪念品。
接着他说了这么一段话:你们唱的特别好,刚刚我在下面,大龙还跟我说,唱的特别好,很纯净,像天使一样。
大龙站在台边,看着他,微笑点头。
嘎:如果你们需要什么帮助的话,我可以……和你们一起玩音乐,我去你们乐队一起玩音乐,欢迎吗?
孩子们开心的笑了起来,用力点头:欢迎!
嘎甜甜的说:谢谢!
那一刻大龙笑的特别骄傲,眼睛闪闪发光。
他是不是想起了,“angel总是在散播爱,他好像可以爱所有人。”
送孩子下台时,嘎向大龙的方向点了点头,大龙立刻迎到了舞台边。
然后嘎叫仝卓把孩子们送下台。到了台边,大龙就小心的把两个孩子扶了下去。
那一刻真的觉得,天使降临人间,骑士守护在旁。
16
一些零零散散的细节。
猜词环节。
前面嘎连蒙带猜中了五个,然后轮到大龙。
俩人擦身而过的时候大龙说,我赢了~
之后大龙又一次体现出了“特别特别聪明”的一面。
在台上所有人都在给他捣蛋的情况下,他还一口气猜到了好几个,中间因为没有题版了,菜菜在那慢吞吞的换,还拿错了板子。
嘎得意的:唉,你再多拖一会儿~~
龙特别霸气的大吼一声:蔡程昱!(真的很大声,现场吓我一跳…)
最后猜中了七个,龙得意的伸开双手,向台下做了一个特别帅气的胜利姿势。
嘎:这种(简单)问题你值得骄傲哒?
龙特得瑟:我赢啦!是不是很厉害!
(台下粉丝大喊:厉害!厉害!)
然而龙眼睛只看着嘎,笑的特别得意,一眼都没注意台下……=w=
猜词环节,没轮到自己时,嘎兴致勃勃的站在板子边上,试图给每一组帮忙。
黄子羔羊仝卓菜菜则在边上插嘴,专门捣乱。
大龙站在板子后方,一个离嘎子最近又看不到黑板的角落,心安理得的放空。
但是猜词每次cue到他和嘎子的时候,他就会踏前一步去看板子上写了啥。
Cue到云次方的时候,嘎说:我和大龙的名字叫什么?(唉,这个中文啊,摇头……)
姑娘:西皮……云次方!
大龙看向嘎的方向乐了。
嘎呢,认真翻找题板,并没有注意到大龙看他。
黄子大笑着的拍了拍大龙的肩膀。
17
彩蛋,羔羊小朋友真是个人物啊,隐藏boss级别的。
嘎子说,羔羊22岁的外表下是个七十岁大爷的灵魂。
他反应极快,头脑清醒,聪明敏锐,跟节目里害羞的样子大相径庭。
每次开口都极其精准,会像个大哥哥一样安慰菜菜,还会小腹黑的坑嘎子和其他人玩。
“我都不要”
“菜菜你highC不好破音的话,要不你来个highD”
“你宁愿信是借位吧”
猜词环节,他老在旁边做迷惑选项,一脸无辜的捣乱。
他最后一个上,词版已经用完了,于是把之前用过的几十个板子打乱了重新猜。
嘎子挑衅说:你猜的话我怕你就算刚念完这些也猜不出来。
羔羊:= =就冲你这句话……
然后羔羊猜的比换词版还快,轻轻松松叉着腰,一口气猜了十几个。
嘎子开始还学着他叉着裤袋的轻松样,猜到一半就求饶:有十个了吧,你赢了!
仝卓忍不住高呼:我们是认真游戏,你是认真背词版!。
羔羊:(重音)阿云嘎子,你刚才说什么?
嘎怂笑:你认真玩,我认真背词。
羔羊:是这样。这就是96年的记忆力。
瑞思拜,羔羊才是扮猪吃老虎第一人呐!
某嘎连羔羊都能怼你……团欺石锤了。
18
彩蛋2,比嘎子还团欺的好像是仝卓小哥。
因为所有人,包括嘎子都能逗他。
仝卓说冷场了,嘎说那你再唱一遍小乖乖。
猜词的时候连嘎也给他添乱,明明其他人猜词他都帮忙比划的。
“向前跑”,仝卓小哥拼命往前跑,“我在往哪跑”
嘎捣乱:往西跑。
“慢慢喜欢你”,仝卓小哥辛苦的学着龙哥的表情。
龙:就在这瞬间。
黄子:堂吉诃德
嘎:嘴巴嘟嘟!
……
仝卓小哥,真让人怜爱啊…
18
仝卓:导演让我问问要不要看第二季?
观众:要!!!
嘎:导演们一直很没自信,现在这样看应该很有自信了吧,一定会有第二季的。
黄子:换人了你们还看吗?
观众:不看!!
台上大家一起笑。
大龙继续补刀:导演,谈谈合同吧。
19 一些碎碎念
嘎子很甜心,大概是参加了见面会所有人的感觉。
不是像老干部、老父亲式的照顾,而是更像16年直播和节目里大龙入队后的嘎子那样,少年式的,带着点天真的甜。
他会跑到玻璃门边对着外面等候入场的粉丝比心,会半撒娇半命令的cue大龙给粉丝福利,会对每一个人软软的说谢谢谢谢。
我时常觉得,嘎心里住着一位少年,随着年岁增长少年没有离去,只是被他用大人的西装、稳重的举止,压低的嗓音给隐藏了起来。
“老干部”是嘎自我保护的面具,而随着节目进展,随着他对大家信任的加深,这个面具慢慢的消失了。
而见面会这个非正式的场合,又让他更加的放松,住在心里的少年部分的展露在了大家面前。(剩下的部分只有更私人的场合,特定的一些人能看到了吧)
他在见面会上很皮,是一位少年处在安全环境里的那种皮法。
学廖佳琳和贾凡唱歌啦,学大龙跳芭蕾啦,给仝卓唱民歌“敲锣”啦。
他甚至在被cue到草原甜心的时候就自然的做出了很“甜心”的pose。(图7),对比网易第一次直播,他还绷着老干部人设的时候,根本不愿做卖萌的表情
而他的安全感,很大程度是因为大龙稳稳的站在离他最近的地方,一个回头就可以看到的距离。
嘎说话他点头,嘎夸人他跟着比拇指,嘎说谢谢他鞠躬,嘎念诗他听着,嘎看手卡、信、板子他就立刻凑过去帮看。
他随时准备着替嘎搭话,搭戏。
他各种配合嘎子CUE他,嘎子接不上话的时候主动开口。
嘎子主持的时候,第一反应总是cue大龙,那种熟谙和习惯,也说明大龙是他的安全区。
节目里,大龙和嘎子互动经常会皮嘎子一下,让嘎子哑口无言,但见面会上几乎没有这种情况。
因为节目可控,皮坏了也可以重拍,而见面会是一次性的直播。
大龙帮嘎圆场稳如老狗,是嘎子的后盾和定心石。(其他弟弟们也在帮忙,real暖。)
嘎也会照顾大龙,一开始唱“慢慢喜欢你”上台时,大龙好像还没睡醒,进晚了。
嘎特别自然的把大龙的胳膊推上去。
后面唱光之心他也有推大龙往前走。
但同时,他对大龙的信任也是完全的,无意识向大龙瞟去的眼神,无意识走近大龙身边,对大龙的靠近毫无察觉更没有抗拒。他说他俩的情感时,并没有跟大龙商量,也没有看大龙,却说的很坚定直白,好像知道大龙会支持他一样。(在节目里也有很多这样的片段,相信大家也看到了。)
嘎在采访里说,大龙很依赖他,唱歌总说听他的安排。的确如此。
而舞台之下的场合,我看到的却是反过来,是嘎总是无意识的信任和依赖大龙。
于是他俩形成了一种特别有趣的关系。
专业上、舞台上嘎是主心骨,其他场合,尤其是非正式的场合里,大龙则成为了支柱一样的存在。
大龙说过:“室友当然要选angel啦,会照顾我,逗我开心,给我建议……”
嘎也说过:“有大龙在,特别美好。”
我也想说,有你俩在的这个节目,真的特别特别好呀。
这就是爱啦。
END
图是魔魔酱和自拍的,图七比v甜心实在没拍到,微博上找了一张,侵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