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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pa背景，除温晁等人外的全员带有前世记忆

蓝忘机=现pa汪叽

蓝湛    =原著射日之征开始刚拿回剑的少年汪叽

*随手爽糊段子合集，沙雕欧欧西有bug勿揪谢谢～

*只有官配

——————

某不知名的蓝湛在接受采访时表示，没有什么比看着未来的自己和魏婴天天秀恩爱更🍋的事了。

——————

21．

魏无羡还在高中的时候，这条路是他上下学的必经之路。

年轻人本来就活力四射，魏无羡更是突出，又是个嘴甜的主，早就和这烧烤摊的摊主混熟了。这会儿，他随意地靠在牌子边，瞅着摊主烤串，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摊主把烤串翻了个面：“小魏啊，好久都没见到你了。”

魏无羡道：“确实确实，这几天心情不太好，不想出来。”

摊主笑道：“那今天又出来了，是一个人？”

魏无羡也笑道：“没，带着我家亲爱的呢。”

“亲爱的”三个字，魏无羡说的面不改色。

“哝，那边呢。”魏无羡伸手指了指蓝忘机。

摊主伸长脖子瞅了瞅：“哟，长得真标志。”

魏无羡笑得得意：“那是，我家蓝湛最好看了。”

摊主乐了：“那和你自己比起来呢？”

魏无羡毫不犹豫：“我没他好看。”

摊主：“稀奇稀奇，你居然承认有其他人比自己好看了。是真的上心啊。”

魏无羡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摊主又注意到了旁边的小蓝湛：“那旁边那位是……？”

魏无羡：“我儿子。”

“啪。”

摊主的手一抖，装着辣椒面的瓶子差点掉到了地上。

魏无羡手疾眼快地帮他接住了：“没，不是，我开玩笑的，是我亲戚的儿子。”

摊主接过瓶子，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这样的玩笑可不能乱开。”

魏无羡讪笑。

那边二人紧紧盯着这边的动静。

最后是小蓝湛先坐不住了，啪的起身走到魏无羡身边帮他接过装好的袋子，顺便瞄了一眼摊主。

摊主莫名有点冷，仔细地看了看小蓝湛：“小魏啊，你这亲戚家的孩子长得也挺好看啊。”

蓝湛：“什么亲……”

“啊哈哈哈哈哈！”魏无羡连忙把小蓝湛拉走，“快快快回去吃东西我要饿死啦。”

魏无羡招招手，蓝忘机看见了，走了过来。

蓝湛奇怪：“不在这里？”

魏无羡晃晃手里的两个塑料袋：“这你就不懂了吧，边走边吃，可比坐在那里有意思多了。”

他解开颜色浅的袋子的口，找了两根，分别交到两人手里：“尝尝？他们家做的可好吃了。”

蓝湛点头，接了过去。

肉串烤得刚刚好，金黄的色泽，均匀的撒着调料，肉里沁出油来，滑过木棍滴到了地上。

他咬了一口，外酥里嫩，口齿生香。

蓝湛吃的小心，嘴上一点油都没沾到。

蓝忘机看着蓝湛，眼神暗了暗。

魏无羡见他没拿，问道：“含光君？你不吃吗？”

蓝忘机道：“吃。”

然后他握住魏无羡拿着烤串的手，弯下腰，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

这一口故意咬的随意了些，油沾到他的唇边，顺着面部线条开始向下淌。

魏无羡连忙把另一只手伸到蓝忘机兜里拿出一张叠的整整齐齐的纸巾帮他擦了擦嘴。

蓝忘机心满意足，这才接过魏无羡手里的肉串，顺便瞅了眼蓝湛，眼里挡不住的得意。

蓝湛：“…………”

第一局，蓝忘机胜。

虽然蓝湛根本没意识到这是在决斗。

22．

走了一路吃了一路，魏无羡拉开房门进了屋，打了个饱嗝。

蓝湛：“……注意形象。”

魏无羡笑：“没事，在家不用注意什么形象，又没有外人。”

话音刚落，蓝忘机递给他一杯茶水：“助消化。下回别吃这么多了。”

魏无羡不接，直接让蓝忘机举着，自己凑上去喝了一口。魏无羡柔软的嘴唇擦过蓝忘机的手指，喝完水，他还故意舔了舔嘴唇，眼睛亮亮的瞅着蓝忘机。

蓝忘机另一只手无意识地蜷了起来。

如果不是蓝湛在，现在早就擦枪走火了。

蓝忘机默不作声，幽怨地看了一眼小蓝湛。

一旁的蓝湛：“……”

第二局，两边都没胜。

蓝湛神色冷了下来。

他不傻，蓝忘机的举动意欲何在他看出来了。

反攻，他也会。

魏无羡没在意他们两个之间的暗流涌动，或者换句话说，他看的怪好玩的。

这三天积攒下来的郁闷一扫而空，魏无羡心情特别好的绕过对视的二人，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招呼二人：“含光君，蓝湛，别在那里深情对视了，来看电视！”

一边的二人同时打了个寒颤，触电一般果断扭过头不再看对方了。

蓝湛坐到魏无羡身边，紧紧贴着魏无羡的身子。

蓝忘机慢了一点，拿过魏无羡超市买的零食，挑了几个体积不大的放在茶几上。

然后，不紧不慢的，把魏无羡整个人扯过来，圈在了自己怀里。

蓝湛：“……”

这货绝对故意的！

蓝湛瞪蓝忘机，蓝忘机轻描淡写地瞄了他一眼，又收回了视线，不再看他。

就是故意的，那又如何。

蓝湛：“……………………”

魏无羡哭笑不得，再这么闹下去电视怕是没法好好看了。

他连忙轻轻推了推蓝忘机：“含光君，你这么抱着我，好热啊。”

蓝忘机顿了下，不情不愿的松开了手。

魏无羡拎过一包零食塞到蓝湛手里：“来来来，看电视看电视。”

……等会儿？

魏无羡一拍脑袋，又从蓝湛那里拿了回来，塞了另一包，解释道：“这包太辣了，你吃不了。”

蓝湛看了眼魏无羡手里那包火红的包装：“你……喜欢吃辣？”

魏无羡点头：“嗯哼。”

蓝湛有些发怔，难怪刚才魏无羡手里的烤串那么红……

……红色，火辣辣的红色……？

魏无羡看他神情不太对：“蓝湛？你没事吧？”

蓝忘机闹脾气归闹脾气，正事上从不任性。听了魏无羡的话，辨认了一下小蓝湛的神色，拉过他的手，用灵力探测了一下：“他没事。”

魏无羡看小蓝湛好像已经听不见他们说话了，慌乱道：“那他怎么了？”

蓝忘机有了点猜测：“他……”

没说完，被蓝湛突然开口打断了：“……红色的？”

魏无羡忙握住他的手：“蓝湛？你说什么？什么红色的？”

蓝湛没听他说话，有些茫然地抬起头看向魏无羡：“你的发带……是红色的……？”

“发带？不是发带，我的头绳的确是红色的……”

魏无羡眨了眨眼，突然抓紧了蓝湛的手，

“蓝湛？你这是，想起来了？！”

“想起来……什么？”

蓝湛仍是很茫然的状态。

“我问你，蓝启仁是谁？”

这个最好判断，蓝忘机盯着他的眼睛。

蓝湛转了转手腕：“……叔公？”

魏无羡：“……”

蓝忘机：“……”

还是没想起来啊。

蓝湛的神色也恢复正常了：“怎么了？”

魏无羡问：“蓝湛你刚才吓死我了……现在还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蓝湛摇头：“我刚才……？”

“无事，刚才你稍稍恢复了点记忆而已。”

蓝忘机松开探测灵力的手，

“记得什么了？”

蓝湛低头思索了下：“……想不起来了。”

他有点失落。

魏无羡拍了拍他的肩：“行啦，没关系，我们都在，记忆什么的慢慢找回来就行了！”

蓝湛看向他的眼睛，弯弯的，盈满了细碎的星光。

蓝湛的心情莫名就放松了下来，点点头，“嗯”了一声。

魏无羡总是有这种魔力的。

这种，让人忘却一切烦恼的魔力。

——————

来吧我就问你它多不多！

多不多！（凑不要脸.ipg）

明天周考我复习去辽（溜）

正文无关

突发奇想小片段，时间线是忘羡的高中时期

小蓝湛莫得戏份

①

蓝忘机走进体育馆。

体育馆是新建成的，场地很大。四周乌泱乌泱地围着一圈人，全都一声不吱，一动不敢动的尽力站在最边缘。

蓝忘机的视线扫过黑压压的人群，停在了场地正中央的三个焦点人物上。

魏无羡，温晁，温逐流。

一个易拉罐倒在地上，里面的汽水幽幽地流了满地，还能听得见气泡破开的声音。

温晁鼻青脸肿，嘴角渗着血，狼狈不堪地被魏无羡按在地上，脖颈间被他抵着一个易拉罐的金属环，在灯管的照射下射出危险的光。

温逐流歪倒在一旁，手紧紧地捂住自己的腹部，紧绷着身体紧紧盯着魏无羡手里的金属环，不敢轻举妄动。

魏无羡冷笑了一声，体育馆里鸦雀无声，他的声音在偌大的空间中回荡，让一旁的人自脊背窜上一股凉意。

“温晁，我说过的。”

“你要是再这么不要脸，我不介意让你看看什么叫血流成河。”

魏无羡一字一句说着，眼里闪着血红的光。

温晁被他的目光吓到了，身体抖成了筛子：“魏……魏无羡……有话好说……”

“嗯？”

魏无羡眯起了眼睛，

“你的意思是……我之前不是好好说的？”

“不！不不不不是！您当然好好说了！我我我我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哦。”

魏无羡瞄了他一眼，

“那你什么意思。”

“魏无羡……魏哥……魏爸爸！我的错！是我的错！我不要脸！我不是人！我我我我活该千刀万剐！”

“后半句还行，但前面的叫法可不行啊。”

“别叫我爸爸。”

“你要是我儿子，刚出生就会被我丢到坟地喂狗。还想活到现在？”

围在四周的人群听到这话，悄无声息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蓝忘机想向前走，刚迈了一步，衣角被一人拽住了。

蓝忘机回头，是一副陌生的面孔。

那人悄声道：“蓝会长，你……你先别过去了，那边……”

他看了一眼魏无羡的方向，抖了一下：“那边太危险了。”

虽然魏无羡揍了温晁，这帮人都很解气。但同样的，连温晁都能揍趴下的人，他们怎么能不怕。

蓝忘机垂眸，轻轻摇了摇头：“不会。”

说完，拉回自己的衣服，迈步到魏无羡旁边。

他道：“魏婴。”

人群惊悚。

一人道：“蓝会长果真了不得……魏无羡的小名他也敢叫。”

又一人道：“这魏无羡……还有蓝会长……啧，完了完了。”

魏无羡猛地侧过头，森然的目光让这边的人群如坐针毡。

他冷冰冰地看向来人，心道哪个家伙这么不怕死……

……

“……蓝湛？”

人群震惊。

我是不是瞎了……魏无羡目光怎么这么傻乎乎的，半点没有刚才的气势了……

看起来就像只小野猫，对着来者凶狠地亮出利爪，结果茫茫然发现对面是一盒小鱼干。

魏无羡立马咧嘴一笑，这笑开心得很，完全不是刚才皮笑肉不笑的模样了：“你怎么来了？”

蓝忘机“嗯”了一声，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魏无羡把金属环一扔，起身，头也没回对着身后就是一脚，成功把想要偷袭的温逐流踹飞到另一边去了：“那我们走吧。”

蓝忘机道：“好。”

于是围观群众干瞪着眼看着二人离开了。

……走了？

……就这么走了？

他们回头，只能和中间的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温晁接着大眼瞪小眼了。

②

魏无羡这么牛批的人，在学校自然前呼后拥地跟着一帮小弟。

这帮小弟跟在魏无羡身后，天天“魏哥”“魏哥”的叫。

魏无羡很得意。

某天他把蓝忘机往小弟们面前一摆：“看到了吗，蓝忘机，我家的。”

小弟们皆是一惊。

学生会长蓝忘机？！

有机灵的立马鞠躬，特大声地喊了一句：“蓝哥！”

蓝忘机：“……”

另外几个小弟被他这一声叫回了神，全都开始了：“蓝哥！”

声势浩大，气势惊人。

魏无羡敛了笑意，绷着脸转身把自己埋进蓝忘机的外套里。

蓝忘机手足无措了半晌，道：“散了吧。”

“是！都听蓝哥的！”

原地只剩他们俩了。

蓝忘机叹了一口气，把颤抖的魏无羡从怀里捞了出来。

没人了，魏无羡也不在憋着了，当即爆发出一阵响亮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蓝哥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蓝忘机连耳朵带面庞红了个透。

*现pa背景，除温晁等人外的全员带有前世记忆

蓝忘机=现pa汪叽

蓝湛    =原著射日之征开始刚拿回剑的少年汪叽

*随手爽糊段子合集，沙雕欧欧西有bug勿揪谢谢～

*只有官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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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不知名的蓝湛在接受采访时表示，没有什么比看着未来的自己和魏婴天天秀恩爱更🍋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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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现在，只剩一件事了。

哦我的天，这剩下的可真的不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魏无羡心里简直要把白眼翻到天上了。

本来他的计划是完美的——领着蓝忘机和蓝湛，从步行街到饮品店到商场再到电影院，最后是超市——真的很完美。然而现在，就在最后一个环节，出了个小问题。而完美计划就因为这么一个小问题，瞬间全部失败了。

魏无羡很郁闷，忍不住看向问题来源——跟在他们身后，正滔滔不绝地向蓝湛灌输蓝氏雅正思想的蓝氏老头启仁先生。

时间回到十分钟前。

已经被蓝启仁教育了二十分钟的魏无羡实在是忍不住打断了他：“叔父！其实给蓝湛取这样的名字，是有原因的！”

蓝湛看向他，略有好奇。

蓝忘机平静的很，他对于魏无羡现场胡诌八扯的本事已经见怪不怪了。

蓝启仁皱眉：“那你说说，什么原因？”

魏无羡面上立刻浮现出一种哀痛的神情：“叔父，您也知道，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了，对吧。”

蓝启仁：“自然。”

“那二十一世纪，人们已经不会再给自己的孩子取表字了，所以每个人只有一个名字了，对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

“叔父！”魏无羡捂住自己的心口，“‘蓝湛’这个名字多么动人，多么美妙！可它除了我以外再也没人会叫了！他们都只记得‘蓝忘机’这个名字了！多么可叹！多么可悲！”

“我给蓝湛取这样的名字，只是不想让这样动听的名字湮没在时间的长河中啊！”

这段“发自肺腑”的演讲，声情并茂，抑扬顿挫，音色低沉哀婉，简直比当年高中讲台上的诗朗诵还让人一言难尽。

蓝湛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竟是……这样吗。”

蓝忘机：“……”

蓝忘机：“……………………”

蓝启仁显然很吃这套：“……哼。”

他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尽管由于时代不同它已经很短了，几乎贴着下巴——神色柔和了不少：“算你有心。”

魏无羡：“叔父，你要相信我是真心觉得您和父亲母亲给蓝湛取的名字很好听的！”

蓝启仁闭眼呼了一口气，再睁开眼，很满意地道：“好，看你真心，我便信你一回。”

魏无羡连忙扑过去拉住蓝启仁的胳膊：“嘿嘿，定不辜负叔父信任！话说回来，叔父您接下来要去哪里？我们陪您一起呀？”

他也只是说说，魏无羡猜蓝启仁应该会回蓝氏……

“我去超市。你们要是真想来，来也无妨。”蓝启仁微微抬起头。

魏无羡笑容僵了。

谁都知道，一般这种长辈说的想来就来，就是必须来的意思。

怎么就这么巧，蓝启仁刚好要去超市呢？？？

他不回家？？？

他怎么就不回家？？？

还没等他回神，蓝启仁已经向前移动了一些，看他不动：“怎么？你们不愿去？”

“怎可能！我们当然愿意陪着叔父！”

魏无羡转头看向蓝忘机：“是吧含光君？”

蓝忘机：“……嗯。”

魏无羡又看向蓝湛。

小蓝湛点了点头，走过来。

他犹豫了一下，学魏无羡伸手拉住了蓝启仁另一只胳膊：“叔公。”

蓝启仁心里简直乐开了花，下定决心要养好这颗小白菜，绝不让他成为第二个蓝忘机被第二只猪啃。

然而他面上不显山不露水，颇有威严地点了点头：“嗯。”

他又看向魏无羡：“你去陪忘机，我来照看他。”

魏无羡：“……好。”

他转身拉住蓝忘机，顺势把头埋在在他的外套里哭丧着脸撇了撇嘴。

血的教训啊。

下回他再也不多嘴了。

————

……没什么想说的。

我爱英语（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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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忘机=现pa汪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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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不知名的蓝湛在接受采访时表示，没有什么比看着未来的自己和魏婴天天秀恩爱更🍋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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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负责吃醋委屈的是大汪叽(^･ｪ･^)】

15.

蓝忘机不爽，很不爽，非常不爽。

他本来就没有表情的面庞绷着，浑身上下散发着寒意，活像一座大冰山。

若放在平时，不等他做什么动作，魏无羡就已经察觉，凑上来撒娇讨好来安抚他了。而今日魏无羡却像是完全没注意到一样，依旧愉快地和小蓝湛分享香脆的爆米花。

至于为什么是爆米花……因为他们正在看电影。

荧幕上七彩的街灯闪闪烁烁，灯下的男女主人公正深情地望着对方，立下刻骨的誓言。

而荧幕外的蓝忘机只能干瞅着自己的爱人与另一个小一点的自己吐槽说笑，未曾分给过他半分目光。

扶手上的修长五指紧紧抓着饮料盒，直到盒子不堪重负发出“咔嚓”声响，他才沉默着把它重新放回扶手上的凹槽里。

毫无头绪，莫名其妙。

蓝忘机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从他买回发卡开始，魏无羡就一直忙着和小蓝湛说话，介绍这个介绍那个。他本来是不在意的，毕竟这个过去的自己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实在太少，早了解完早结束对话，所以他也只是在魏无羡递过饮料时帮他拿好，在魏无羡递给他外套时小心收好，未作言语。

可随着时间流逝，他发现自己的存在感越来越弱，后来他突然惊觉，魏无羡好像把他给忽略了。

看什么电影问小蓝湛，选什么口味的爆米花问小蓝湛，除了笑意盎然地拜托他支付费用，竟然没再问过他一句话。

蓝忘机委屈。

好委屈。

正委屈呢，猝不及防的，一粒爆米花蹦进他的嘴中。

“……魏婴？”

蓝忘机看向魏无羡。

“好吃吗？”

魏无羡眨眨眼，笑吟吟地问道。

蓝忘机点了点头，又道：“魏婴，你……”

“嗯？怎么了？”

“……”蓝忘机低头片刻，又抬起头，“……没什么。”

所以果然，是错觉吧？

他又去瞅魏无羡。

过分注意魏无羡行为举止的后果就是，整场电影蓝忘机一点都没看进去。

没看进去的后果就是，魏无羡拉着蓝湛讨论剧情讨论场景的时候，他只能干站在一旁，臂上搭着魏无羡的半透明外套，像个莫得感情的衣服架子。

“蓝湛你觉不觉得结局有点太仓促了？”

“嗯。”

“唉……我觉得编剧应该把前面长长的剧情铺垫裁一点，埋了那么多线索，全用最后十五分钟解开，简直头轻脚重。”

“嗯。”

魏无羡把胳膊搭在蓝湛肩上，絮絮叨叨说个没完，脚步也是无意识地越走越快，很快他和蓝湛就把蓝忘机远远地扔在了身后。

蓝忘机看着远远走在前面的二人：“……”

他停了下来，颇有几分赌气意味的开始往回走，边走边忍不住回头，期盼着魏无羡能发现自己不见了。

走过甜品店，走过电玩城，魏无羡还是没出现。

魏婴还没来。

魏婴怎么还没来。

蓝忘机不走了，站在同样没人理的垃圾桶旁。

蓝忘机不等了，离开垃圾桶接着乱逛。

婴怎么还没来，嘤。

蓝忘机接着走。

然而依旧没等到魏无羡回来，心不在焉的蓝忘机直直撞到了另一人身上。

蓝忘机：“……抱歉。”

他回过神，忽然发现自己撞上的这人竟然是……？

对方看起来也是很慌乱，和蓝忘机同时开口道：“……

——————

猜猜是谁？

其实前面某篇的开头提过一句(^･ｪ･^)

你看这章结尾看起来像不像：

【狠心（被动）丢弃自己的夫人，冷面二少爷心灰意冷，转角撞上一人，心慌意乱中，忽然发现这人竟是……！？】

*现pa背景，除温晁等人外的全员带有前世记忆

蓝忘机=现pa汪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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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不知名的蓝湛在接受采访时表示，没有什么比看着未来的自己和魏婴天天秀恩爱更🍋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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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要点：靓仔剪头发（x）靓仔换装（√）靓仔又双叒叕吃醋了（√）】

9.

和蓝忘机在一起久了，魏无羡有了个毛病：独自不出门，出门必有叽。

蓝忘机一出差，魏无羡就没心情出门买东西了。好在蓝忘机向来是个细心的人，出门前就备好了全部物资，只是这物资也只够他出差这几天魏无羡用的。

虽然蓝忘机早回来了好几天，但魏无羡瞧了瞧橱柜冰箱，还是道：“含光君，你看这东西剩的不多了，不如我们出门买点吧。”

买东西是假，和蓝忘机，啊对，还有一个蓝湛，一起久违（？）地出门玩，才是真。

蓝忘机自然知道他的心思：“好。”

魏无羡又看向蓝湛：“蓝湛！一起啊？”

蓝湛点头：“嗯。”

得了应答，魏无羡欢天喜地拉起二人的手就要出门，被蓝忘机拦下了。

魏无羡：“？”

蓝忘机示意他看蓝湛。

蓝湛：“……？”

魏无羡瞧了又瞧，把蓝湛从头瞧到脚，从脚瞧到头，直瞧得小蓝湛手心冒汗，心口狂跳，终于发现了问题：“奥——”

魏无羡一脸严肃地拍了拍蓝湛的肩：“蓝湛，你跟我来。”

话音未落，他拉起蓝湛的手就向卧室走。

蓝湛红了耳垂：“……做什么？”

魏无羡转头看他，一脸坏笑：“脱·衣·服·啊！”

蓝湛：“……！？！？！？”

他恼羞成怒：“不知羞耻！”

魏无羡装作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这有什么羞耻的，我是你爹啊。”

蓝湛脸上血色瞬间褪尽：“！”

刚才自手心传来的的燥热瞬间消散，他只觉得浑身冰凉像是刚从井里捞出来，四肢僵劲，呼吸困难。内心被掩埋的愤恨和悲凉再一次涌了上来。

他在想什么？

还是少年的蓝湛还做不到把自己的心情掩饰的太好。魏无羡看他神色，一时也有些不忍心再欺瞒下去了。

刚欲开口，另一边传来不轻不重的一声轻咳。

魏无羡循声看去，正好看到蓝忘机移开了目光。

魏无羡：“……”

也对，他忘了，这是蓝忘机自己想瞒的。

不过……

魏无羡又看了一眼小蓝湛，他比少年蓝湛要高上不少，只看到对方的面容埋在刘海下的阴影里晦暗不明。

……蓝湛对自己，也太狠了吧。

魏无羡好笑的拉了拉蓝湛的衣袖：“蓝湛？生气啦？好啦～我逗你玩的～你看看你的衣服，再看看我们的。”

蓝湛问声抬头，看了看双方的衣服，有点不可置信。

到刚才为止，他的注意力全放在魏无羡的面容和忘羡二人的互动上，竟然忽视了服饰上的差异。

“这……”小蓝湛睁着眼，一脸困惑。

魏无羡道：“我说过，现在是二十一世纪，衣服早都改了样式了。你看你还穿着校服，要是走到街上，会有不少人围着你拍照，想玩都玩不了啦。”

蓝湛：“……拍照？”

魏无羡掏出手机：“哝，以前的画像都是画下来的，但现在，就用这个，人物啊风景啊只要照下一张照片就能保存下来了。这就叫拍照。”

蓝湛点点头表示明白了，魏无羡拉着他进了卧室换衣服，蓝忘机跟着也进了屋。

好在二人还有几件少年时的衣服放在柜子里，魏无羡左挑挑，右选选，坏笑着给小蓝湛套上了一件嫩粉色的，前面印着一只抱萝卜的小兔子，后面有着软乎乎兔耳朵的假两件长款卫衣，裤子选了个普通的七分蓝色牛仔裤。

魏无羡没忍住熊抱了一下蓝湛：“哈哈哈哈蓝湛你也太可爱了！”

蓝湛别别扭扭地道：“……胡说八道。”

蓝忘机：“……”

他有种想把自己衣柜里的白衬衫全扔掉的冲动。

衣服选好了，还有头发。

小蓝湛的头发又长又柔顺，直到腰际，魏无羡啧了一声，心道蓝湛头发这么密，太让人嫉妒了，看着都不忍心剪了。

蓝湛看到魏无羡手里的剪发工具：“这是要做什么？”

魏无羡道：“剪头。”

蓝湛的眼神一瞬间变得无比惊恐。

魏无羡：“啊呸，剪头发。”

蓝忘机：“……”

蓝湛：“……”

蓝湛：“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可以随意剪掉。”

魏无羡：“第一，我不叫喂……呸不是，现在二十一世纪了，第二，我是你爹。”

蓝湛：“……我知道了。”

魏无羡正准备下手，却被从刚才起就没再说话的蓝忘机制止了。

蓝忘机道：“（他）或许并不会一直在这里。”

魏无羡秒懂：“哦……也对。”

小蓝湛的出现完全是个意外，谁也不能保证他会不会突然回去，要是回到玄正二十年还一头短发……

魏无羡：“那怎么办，头发这么长披着很奇怪吧。”

蓝忘机从茶几上的小盒子里拿了一个头绳，把蓝湛的头发束成了马尾。

魏无羡赞叹道：“哇，好飒的小公子。”

他想了想，又伸手帮蓝湛摘了抹额。

蓝湛：“！这个……”

魏无羡：“嗯？怎么了？”

蓝湛：“……无事。”

他也不知道（不记得）怎么回事，下意识觉得抹额很重要。

但……又觉得让魏无羡碰只是不好意思，除此并没有其他感觉。于是任由魏无羡把他的抹额像蓝忘机一样环绕在手腕上。

一切准备就绪，魏无羡拉起两只汪叽的手，笑得灿烂。

“走！压马路去！”

——————

服装搭配鲨我……我家母上大人时尚感十足所以我的衣服全是她搭配的，我就是个渣（捂脸哭泣）

总感觉这篇的情节断断续续的……所以我为什么要一边听忘川风华录一边写这么傻的文（怀疑人生.jpg）

下章靓仔逛盖（？）

*现pa背景，除温晁等人外的全员带有前世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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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不知名的蓝湛在接受采访时表示，没有什么比看着未来的自己和魏婴天天秀恩爱更🍋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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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计划中蓝忘机本是要出差一周的，然而魏无羡的一通电话让他无论如何也没办法继续安心留在外地了。

此时正是中午，蓝忘机匆匆赶回来，午饭都没来得及吃。

魏无羡欣喜道：“那咱们正好一块吃啊！”

于是三人一起坐在了餐桌旁。

蓝湛提起筷子，余光轻轻一瞄，刚好看见魏无羡把一筷子菜递到了蓝忘机唇前。

蓝湛：“……”

如同被烫到了一般，他匆忙收回视线，异样的感觉自心底流向四肢百骸，连刚刚还美味的饭都变得索然无味。

……他这是怎么了？

蓝湛闷不做声地用餐，目光里满是落寞。

魏无羡注意到这边，暗笑着也给他夹了一块肉。

蓝湛：“！”

魏无羡：“吓到了？”

蓝湛：“没有……”

魏无羡伸手揉了揉蓝湛的头顶，道：“别总夹青菜了，瞧你瘦的，要多吃点肉。”

蓝忘机默默看了蓝湛一眼。

……之前的我，很瘦吗？

蓝湛虽然不记得从前了，但也的确是第一次被人这样对待，耳朵瞬间红的通透：“……多谢。”

魏无羡：“嗨，跟你爹道什么谢。”

蓝湛：“……谢谢父亲。”

蓝忘机：“……”

蓝忘机：“食不语。”

魏无羡看向他，挑了挑眉，目光里满是戏谑。

蓝二公子好久没说过这句话咯，怎么，吃醋了？

蓝忘机垂眸。

没有。

修仙之人的五官都很灵敏，忘羡二人的互动一秒不落全被蓝湛看在了眼里。

他转过头，心里刚刚才泛起的一丝喜悦瞬间烟消云散。手中的筷子沉甸甸的似有千斤重，蓝湛再无进食的欲望，放下了筷子。

魏无羡惊讶道：“你……才吃了这么点，够吗？”

蓝忘机淡漠道：“饭不可过三碗。”

蓝湛看了一眼蓝忘机，抿了抿嘴：“是。”

魏无羡哭笑不得：小蓝湛分明一碗还没吃完呢。

蓝忘机又道：“魏婴，我有事要和你商量。”

魏无羡道：“什么？”

蓝忘机看了一眼蓝湛。

魏无羡了然，拉着蓝忘机的手进了卧室，转头对蓝湛道：“儿砸你现在这等会，我和你爹说完话就出来。”

蓝湛垂眸，声音低低地道：“嗯。”

然后他眼睁睁地看着房门被蓝忘机关上了。

长袖下的手握成了拳，又松开。

蓝湛重重地喘了一口气。

他在做什么？

在嫉妒他的父亲……？

在嫉妒他的父亲……和他的父亲？

他咬紧牙关，狠狠挥了一下袖子，坐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

————————

小蓝湛忒惨咯，纠结于自己居然在意“父亲”对“父亲”太好了这件事

不过这才是开始_(:з」∠)_他还没意识到自己可不仅仅是“在意”这么简单……

另外小叽会吃醋，大叽当然也会（x）

可恶这个垃圾作者怎么又写这么短

*现pa背景，除温晁等人外的全员带有前世记忆

蓝忘机=现pa汪叽

蓝湛    =原著射日之征开始刚拿回剑的少年汪叽

*随手爽糊段子合集，沙雕欧欧西有bug勿揪谢谢～

*只有官配

——————

某不知名的蓝湛在接受采访时表示，没有什么比看着未来的自己和魏婴天天秀恩爱更🍋的事了。

——————

2.

见小白菜信了三分，魏无羡暗自窃喜。

随后魏无羡就听见小白菜的肚子叫了一声。

蓝湛：“……”

魏无羡十分不给面子地笑出声来：“饿了？”

蓝湛红着耳朵，一脸窘迫。

魏无羡拍了拍他的肩：“没事没事，都是人的本能，没必要害羞。你等着，你爸爸我给你盛饭去。”

蓝湛的耳朵更红了。

说他信了三分，那三分信任，就是来源于蓝湛内心对于眼前人的亲近之感。

不记得自己的名字身世，也不记得眼前人的一切，可看到他就莫名欣喜。虽然尚存疑惑，但蓝湛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只好当是对方说的是真的了。

……然而对方的行为再次验证了蓝湛认为他不靠谱是对的。

蓝湛看着眼前桌上火红的一片，沉默了。

辣香四溢，吃惯姑苏苦膳的蓝湛一忍再忍，还是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魏无羡盯着他，期待道：“尝一口看看？”

蓝湛看着他亮晶晶的双眼，终是不忍伤他的心，试探着夹了一点入口。

魏无羡道：“味道怎么样？”

蓝湛慢条斯理地咀嚼完，道：“……尚可。”

然后拿起旁边魏无羡准备的一杯水，十分雅正但又十分快速的喝光了。

魏无羡看着他满脸通红的样子：“噗。”

魏无羡笑着端起蓝忘机眼前的菜：“行了，逗你玩的，我知道你吃不了太辣的，难吃就别硬撑了。”

蓝湛小声道：“没有。”

这倒是真的，如果忽略掉辣意，味道还是不错的。

然而魏无羡只是笑，走到厨房另端了一盘菜。

食香味俱全，比蓝家的药膳好吃了不知多少倍。

蓝湛尝了一口，有些讶异：“是你做的？”

“NO.”魏无羡摇摇头，“你另一个爹做的。”

自打忘羡二人恢复记忆以来就潜心修炼，虽说钢铁城市里修炼出来的结果比不了千年前灵气充足的云深不知处，但保存好提前做的饭不变质还是做的到的。

蓝湛了然：难怪这人这么不靠谱。

谁让另一个人——辣菜和不辣的菜全都做了的人——实在是太靠谱了呢。

蓝湛心底莫名有些酸涩。

这边正吃着，门口传来了一阵声响。

魏无羡顿时亢奋起来，闪身冲到门口：“蓝湛——！”

蓝湛一惊，抬头看向进来的人。

有不熟悉的——干净利落的短发，纯白的衬衫，墨蓝色的平光镜。

也有熟悉的——浅淡如琉璃的眼睛，和束缚在手腕上的带着云纹的手环。

“魏婴，你电话里说……”蓝忘机刚想说什么，魏无羡眨了眨眼，直接物理禁了言。

屋里蓝湛的眼睛顿时瞪得比铜铃还大。

怎么回事……那种莫名的不爽的感觉好像更严重了……

——————

成功日更

秘技·越写越短

嘿呀小蓝湛要开始吃🍋咯～

#致敬lemon drop的《阅读未来》

#时间线为顾昀雪夜罚跪后

#原文内容有删减，完整版请移步晋江文学城

#告白了！喜大普奔！

#9k+，请慢用

第三十九章（上）

        “哒”的一声轻响，老灵枢放下了手中书。

        再看空间中的众人，那面色，一个个的，清醒中带着一丝麻木，麻木中带着一丝死寂，仔细看看，更是左半边脸“四大皆空”，右半边脸“看破红尘”，比之正儿八经的大和尚了然大师还像个超然物外的出家人。

         无他，接下来的内容真的是用脚趾头都能想到。转换成民间通俗话本，那定是活脱脱一部《雁北王与安定侯不可言说二三事》！

        他们上辈子究竟造了什么孽，要和当事人一起听这禁忌的暗恋史啊！

        曹春花倒是接受良好。奉涵公自暴自弃了，没关系，山不来就我，那我就来就山，一伸手，他把书扒拉了过来，清咳了两声，在众人空洞的注视下读道：“第三十九章，匪祸。”

        颇为正经的标题叫众人勉强拾掇出了一点人样，眼睛里都有了点活气儿。就是不知道已经被处以极刑的傅志诚如果知道了众人这自欺欺人的反应，会作何感想。

【……

皇上无可奈何，只好一道金牌令箭直发西北，把饭桶累赘和烂摊子一起丢给顾昀。

顾昀一整年都在疲于奔命地给皇上擦屁股，窝火得要命，跟皇上没法说理，只好变本加厉地折腾臭不要脸的孙大人。】

        顾昀略一躬身，刚要请罪，就被身心俱疲的李丰摆手免了。

        这兵部侍郎孙焦是李丰一手提拔的亲信，战场是没上过几个的，溜须拍马的功夫却是深得王国舅真传，让往东不往西，让打狗不骂鸡，是个质量顶好的传声筒。

        这传声筒一力撑起了快被隆安帝洗褪皮的军部，用起来再称心不过，就是没见过血，胆子太小，在朝堂上领着一帮下属山呼“陛下英明”，指使手下解决朝中的异议是绝没问题，真要干点什么，步子还没迈，腿就软了。

【这一趟正好路过蜀中，顾昀便托人写信给陈轻絮，顺便约她在此见一面——这几年他越发觉得当年陈老先生给他的药效在减退，之前四五天一副还能忍受，现在已经到了隔日就要进一次药的地步。】

        此言一出，真是有人欢喜有人愁。两个番帮人自然恨不得他当场眼瞎耳聋了才好，大梁的群臣乍闻这中流砥柱居然有如此隐患，也是忧心的忧心，心疼的心疼。

        西洋教皇长眉一挑，抓住了关窍，意有所指地道：“我等来到这个未知的空间里，已是第四日了。”

        顾昀老神在在地往后一靠，也不搭茬，只微微一笑。

【……

就这么惊鸿一瞥，顾昀的千里神骏蹿出十来丈远，而他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已经本能地伸手拉住了缰绳。】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众人一脸漠然地想着，只剩下一个不知抽了什么风的曹春花，一个劲儿地把脸往帕子里埋。

        当初是怎样于惊鸿一瞥间将那个青年认出来的，顾昀早不记得了。少年人一天一个样，四年过去，按理来说，也该是“故人相见不相识”，想来想去，大概也只能归于长庚的那双眼睛吧。

        他那时虽不知道那孩子深邃的眼里究竟藏了什么样的滔天情愫，却隐约知道，天上地下，只有长庚一人，会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

【……

此时，就算把长庚扔进安神散堆里，恐怕也止不住他乱跳得胸口直颤的心，他近乎麻木地在马上坐了片刻，脑子里一片空白，平时舌灿生花的嘴里生出了一朵霸王花，将一干言辞堵了个水泄不通。

他只能依着本能，若无其事地露出一个有点僵硬的笑容。】

        加莱荧惑听在耳中，简直如丧考妣。

        真的！他就从没见过这么磨叽的男人！从来没有！！他们草原儿女生性旷达，喜欢上谁，男子就直接在心上人的帐子前放宰杀好的牛羊和弯弓射下的大雕，女子同理，只是送的物什换做了亲手做的毛毡或者披风，看对眼了，一男一女便在长生天的祝福下对唱情歌。

        娘们儿都没有这大梁的雁北王心思多！他真的受够了！！

【顾昀低低地叫了一声：“长庚？”

……

一边的小将士目瞪口呆地想：“遛马也要沐浴更衣、定时定点吗？”

他敬畏地看着长庚那匹貌不惊人的杂毛马，怀疑这是一匹隐于杂毛之下的神马。】

        哦。众人一脸冷漠。“恰好”，“这么巧”，雁北王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还真是顾昀一脉真传啊。

        葛晨不由对那匹被自己大哥遛了好几日的马心生敬畏——神不神的另说，这位爷脾气应该挺好的吧。

        加莱荧惑面部扭曲，大概若非有空间的禁言缝着嘴，早就崩溃地大喊大叫了；曹春花含羞带怯的，眼睛从帕子底下一个劲儿地偷瞄，一张脸红成了猴屁股；大梁众人面如死灰，连西洋教皇都没有了明里暗里挑唆的兴致。

       只有长庚和顾昀两个当事人，一个羞赧地低着头，像只温顺乖巧的大狗，一个看着雁北王在那散德行就觉得牙疼，却又不可抑制地为青年数年如一日的一往情深而动容。

         当真诡异极了。

         感谢曹春花，犯花痴之余居然还记得自己的本职工作，在僵持的气氛下旁若无人地往下读着。

【车门“砰”一声打开，孙大人无视父子久别重逢的动人场面，踉踉跄跄地冲下来，吐了。】

        这一刻，上到隆安帝李丰，下到一向和这酒囊饭袋不对付的沈易等人，都不由得在心里默默给这可怜的兵部侍郎记上了一功。

         孙大人真是辛苦了。    

【这么一打岔，长庚一口吊着的气总算短暂地回归胸膛，他侧过头，瞥了一眼那鸡仔一样的兵部侍郎，温文尔雅地故作诧异道：“怎么，我说了什么让人作呕的话吗？”

顾昀笑了起来。】

        雁北王笑得腼腆，一副很是不好意思的样子，把他的亲爹元和都给惊着了。当初得知长庚的脚趾是被秀娘砸弯时他没有怀疑过，听见长庚书中义正严辞的否认时他没有怀疑过，但此时此刻，看着羞羞答答的小儿子，元和的心中真真切切涌上了一个疑惑——这真是我亲生的吗？

        顾昀看得心口疼，没好气地糊了一巴掌过去，总算把长庚拍得正常了些。

【……

时光又一次在他面前缩地成寸，顾昀掐指一算，可不是么，四年多了。】

        顾昀忽然又心软了。四年多的光阴啊，何其漫长，又何其短暂。他为了古丝路和李丰弄出来的乱摊子疲于奔命，眼睛一睁一闭，仿佛弹指间，便是一年的光景。

        可长庚呢？这书里说，他的乌尔骨两年前曾经彻底发作过一次。他一个人漂泊在异乡，举目无亲低头无故的，在被钟蝉老将军捡到之前，又是怎么熬过去的呢？哪怕后来寻到了神医圣手，但那乌尔骨只能压制不能治愈，长庚夜夜伴着那蚀骨剧毒和血色梦魇，又是怎么撑过去的呢？

         顾昀不敢去想。

【……

沈易感慨道：“这要是我就认不出了，也就是你义父，天天挂念你，都挂念出心病来啦，看见个长得像的就忍不住多看两眼……”

顾昀忍无可忍地打断他：“你哪来那么多废话？”】

         沈易现下颇想穿到过去，给那个口无遮拦的自己摔上一巴掌。

         丢了官还不够吗？我这嘴怎么就这么贱呐！

         “义父挂念我，我很是欢喜。”长庚低低地说了一句，便让本就心神不定的顾昀丢盔卸甲，无奈地呼噜了一下他的手背。

【……

一行人在长庚的带领下到了小镇的客栈。客栈没那么多屋子，都包下来起码也得两人一间，顾昀撂下一句：“我去我儿子那，剩一个单间，让给孙侍郎吧。”】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顾昀身上，怨念颇深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有您这么心大如斗的爹吗！？雁北王当时都快加冠的年纪了，您二位可真是腻歪啊。

        这群被书中内容折磨成一团浆糊的公侯王爵全然忘记了，若不是这书中明明白白点出，大概没人能猜到长庚对顾昀的不伦念想。

【孙焦本能地客气道：“不不，怎敢委屈大帅……”】

        孙大人，好样的！是时候拿出你朝堂往来，私下应酬的表面功夫了！

【沈易从后面拍拍他的肩膀，压低声音对孙焦道：“大人，见好就收吧，他遇上四殿下，心情正好呢，还是说你更想看他那张‘不日取你狗命’脸？”

孙焦：“……”】

        众人：“……”

        沈易现在就想自扇耳光——现在“不日取你狗命”的脸不是顾昀的了，直接换成了在坐的诸位大梁群臣，他也非常荣幸地代替了孙侍郎，成为了这许多张脸的中心。

        他一个胸无大志，毫无理想的老妈子，究竟为什么要承受这些啊！！

【长庚手心里的汗一路就没下去过，好几次马缰绳差点溜出去，这个状态有点像喝醉了，他知道自己应该保持清醒，却又不由自主地沉溺其中，见顾昀之前在“留”和“跑”之间举棋不定，一见顾昀，就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加莱荧惑大声啐了一口，大梁官话也不讲了，直接用北蛮话叽里咕噜地骂了起来。那声音，抑扬顿挫，颇具节奏感，除了几个常年驻守前线的将士，谁也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然后，他就又被禁言了。

【顾昀这会终于想起秋后算账来了，进了客房，将门一关，脸色沉下来，对长庚道：“你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老管家说你四年没回过侯府，上次入宫述职，连皇上都向我问起来了，你叫我怎么说？”】

        沈易木着一张脸，在心里默默计数。

         第一句。

         ——按照姓顾的尿性，他这架势就纯属是个纸糊的老虎，看着吓人，实际上凶不过三句，不过是觉得几年没见，不知道怎么和长大成人的义子相处，干脆搬出了义父的架子撑场面罢了。

【以前顾昀脸色一不对，长庚就紧张，不是紧张得想认错，就是紧张得想顶嘴，多年不见，他却发现自己心里的拘谨和慌张都不见了，顾昀笑也好，怒也好，他都恨不能刻在眼里凑一整套。】

         时间是最好的酿造师，能将琼浆化作白水，也能叫青果酿成醇酒。当年的长庚将尚且青涩的感情一股脑儿地埋在了侯府的梅花树下，发誓再不去想，再不去看，却不料那不见天日的情谊叫湿热温暖的土壤包裹着，叫那满地落英腌入了味儿，偶然拍开，竟成了这世间最醇厚的浓香。

         那人的喜也好怒也好，无论是年长者的温情，还是装模作样的怒意，都是那么珍贵，如同甘泉于渴水者，佳肴于挨饿者，暖炉于受冻者，无法拒绝，也不愿落下哪怕一丝半许。

【四年前，他忍着满腹凄苦，佯作镇定地对顾昀说：“侯府关不住我。”

四年后，他看着顾昀，小心翼翼地流露出一点恰到好处的感情：“义父不在，我自己回去有什么意义？”】

        他有时也有些害怕，怕自己经年累月攒在心口的感情太浓烈、也太炙热，太过了，倘若不小心露了痕迹，甚至不能像小时候那样，用孩子的依恋来蒙混过关。万幸，顾昀在这方面迟钝得很，又对他有着天然的信任，灯下黑一样。

      但他还是小心谨慎着，拿量尺算着分寸，拿量匙增增减减，把透露出的温情控制在一个不生分又不逾矩的位置上，把自己的真心剖出最温和平淡的那一点，给顾昀看上一眼。

【顾昀：“……”

他本来就凶不过三句，被长庚这么一句堵得连冷脸都维持不下去了，铁石的心也软成一片棉花。】

         沈易的计数僵在了原地。

         他脸颊上的肌肉略微抽搐了一下，面无表情地转向了毫无原则的某人——顾子熹啊顾子熹，我怎么就没想到你能这么心软呢？欺负我老实人的时候倒是一套一套的，什么人这是？

【……

顾昀心里一动，心想：“不会临渊阁的那伙人跟他说了什么吧？”

随即他又暗自一哂，一来觉得自己这样想多少有点自作多情，二来临渊阁一干人等都不是什么多嘴的人……】

        长庚心里熨烫得要命。他怎么就从来没发现，顾昀居然也会有这般自觉自作多情的时候。他心里惊奇又甜蜜，简直恨不得当场再背两本医书。

        顾昀难得觉得有点尴尬，清咳了一声，示意曹春花继续读。

【长庚：“本想学好了医术，将来也好照顾义父，可惜天资有限，只会些皮毛。”

顾昀：“……”

“这小子嘴怎么甜成这样了，”他无奈地想，“真要命。”】

        加莱荧惑快要吐了。

        狼王死也想不明白，这超脱常人想象的未知力量大费周章地把这么多人聚集在这个空间里，难道就是为了让他们听这对狗男男在这上演“父慈子孝”的温情戏码吗？是闲得蛋疼吗！？

【多年看守古丝路，顾昀身上锋芒毕露的锐气渐消，仿佛神兵入鞘，两人不约而同地不提上次不欢而散的事，心平气和地谈起多年见闻。】

        长庚心中痛极，却敛了神色，不发一言。

         他原以为是古丝路的繁荣昌盛和琐碎事物把当初棱角分明的人打磨得更加光润了，却怎么也没料到，这神光内敛的利器器成之前，是怎样毁天灭地的风雪。

        他强迫自己放松了咬紧的后槽牙，在心中暗暗告诫自己：屏息，凝神，那是乌尔骨，不是你。

【……

长庚倏地住了嘴，黑暗中长久地盯着顾昀的侧脸，他抬起手，又收回去，反复几次，手指无所适从地在空中挣扎了不知多久，才屏住略有些颤抖的鼻息，轻轻地勾住了顾昀的腰，拂尘土似的拍了拍，低声道：“义父，里面来一点，要掉下去了。”】

        顾昀飞快眨了一下眼，把快要漫溢出来的情绪堵了回去。

        他总是这样，越是心神激荡，面上就越是表情全无，淡淡的，看着全然不近人情，像尊冷面杀神。一旁偷偷观察他的长庚却被他这神情震住了，蠢蠢欲动的爪子瞬间乖顺地收回了袖中，也不敢作妖了，只惴惴不安地等顾昀的反应。

【顾昀被他惊醒，但很快反应过来自己在哪，“唔”了一声，没睁眼，顺着他的手侧过身，含糊地低声道；“说着说着就睡着了，这是未老先衰啊。”

长庚替他拉上被子，取下头冠：“我在枕边放了安神散的缘故，你赶路太急了，睡吧。”】

        陈轻絮眉头微蹙，想说她调的安神香药效温和，顾昀体质特殊，抗药性极强，按理来说几乎不会被影响，又突然醒悟，闭上了嘴。

        这与安神散全无关系，纯粹是身畔人叫人安心的缘故。

【这回顾昀没吭声，是真的睡着了，床榻间只有尺寸大的空间，低声说话时，恍然间让人有种耳鬓厮磨的错觉，长庚险些低下头在他的鬓角亲一下——好像这样才是自然的。

不过他随即就惊觉自己的大逆不道，连忙规规矩矩地躺了回去。

安神散看来是有用的，反正顾昀放松之下睡得很沉，只不过这点作用也挑人，对长庚来说就一点用也没有，身边躺着一个顾昀，他一闭眼，总觉得自己在做梦，便又忍不住睁眼去证实一下，几次三番下来，一点困意也烟消云散了，长庚便干脆不睡了，在一边静静地盯着顾昀看。

看了一宿。】

        最后一根理智的弦轰然崩塌，书中在安神散的清香中看了自己一夜的青年与昨夜偷看被抓包的那人重叠在了一起，那么深的渴望和眷恋，可偏偏只要能静静地守上一会儿，那比中原人更为浓密的眼睫便会轻轻地垂落，如同被风惊扰的蝴蝶；深邃的眼睛眸光炯炯，仿佛光是这样，就已经满足得不行。

        仿佛哪怕对方一辈子一无所知，只要愿意留一个背影给自己，也能靠着那点飘飘忽忽的甜，独自扛下所有的煎熬和痛苦。

        顾昀暗叹一声栽了，一伸手，冰凉的掌心就这么在大梁的文武群臣面前，在两位皇帝面前，在自己的老师面前，在四境虎狼的首领和江湖中的仁人志士面前，于圆桌之下，附在了长庚的手背上。

        不是他安慰对方时一触即离轻拍，而是坚定的紧紧扣住，大拇指屈起，又轻轻摩挲手下僵硬的手。

        没有暧昧，也没有似是而非。

        长庚整个人呆在了当场，耳畔满是轰鸣的巨响。一瞬间，他忘记了自己姓甚名谁、身处何地，飘飘然如在云巅，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极致的恍惚中。

        他整整迟了一柱香的时分，才勉强拽住了思绪的线头，抱着十二万分的小心谨慎，试探着，轻轻翻过手腕，去握顾昀的手。

        顾昀只觉得那只手温热濡湿，抖得不像样子，便又暗暗叹息了一声，闭了一下眼睛，坚定地把长庚满是手汗的手攥在了手里，又安抚地搓了一下，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低低地“嗯”了一声。

        长庚彻底僵成了一根顶天立地的人棍。

        这不是怜悯。顾昀清楚地知道这不是。他或许恣意风流，也有过许多好聚好散的露水情缘，但却绝不可能因为这种草率而不负责任的理由去回应长庚的一腔赤诚。那是一种侮辱，无论是对长庚本人，还是他埋藏了这么久的感情。

        他的小长庚惊才绝艳，守得住本心，也耐得住搓磨，不乏治世之眼界，也不缺爱民之仁善，若非身份所限，定是个名垂青史，千古流芳的奇才俊杰。

        他本想着，自己早把命卖给了李氏江山，为将者命途多舛，指不定哪天便葬身沙场，马革裹尸，何苦去耽误别人呢？只要他守好底线，长庚那样一个通透的孩子，必定是不会擅自逾越的。

      有乌尔骨也没关系，他别的能耐不一定有，护佑一个长庚总是够的，只要不越过那条线，他就可以以家人的身份陪伴长庚一辈子。等到时间把过于偏激和浓烈的感情冲得淡了，长庚或许就能放下他，娶妻生子，自己说不定还能混个便宜祖父当当。

        江南等地民风开放，男子之间的感情不是没有，可这终究是为世俗所不容的，何况他和长庚还有义父子这么一层名分。他终究还带着点世家清贵的思想，总想着，长庚堂堂雁北王若委身于一个男人，天下人会怎么看他，倘若史书上一笔流传，又叫他如何自处？

        他有太多太多的顾虑，哪一个都可以作为他坚守底线的充分理由，可这些大道理在长庚的深情下竟显得那样不堪一击，只要一眼，就能叫将军的铁石心肠也化作柔情。       

【第二天早晨，陈轻絮就赶来了，先针对奄奄一息的孙大人对长庚进行了一次举例教学，然后将孙大人丢给了长庚玩耍……不，照料——自己去见顾昀。】

        众人皆诧异于陈轻絮不为人知的顽皮，沈易更是三魂七魄没有一个安安心心地呆在原处，长顾两人的暗流涌动无人得见，而两位当事人一个呆成了个木雕泥塑，一个少见地陷在了情绪里，也无暇关注书中的内容。

【……

顾昀脸上不见惊诧，只问道：“我还有多长时间？”

陈轻絮神色凝重：“若侯爷从今往后节制用药，或许还能多拖几年。”

“节制可能不行，”顾昀道，“依你看，加药量或是换一副新药怎么样？”】

        本该对此发表一番老妈子式絮叨的长庚被顾昀的一个动作定住了，全然没能回过神来；沈易满脑子都是陈姑娘难得的小俏皮，理直气壮地把自己的本职工作抛在了脑后，以至于不爱惜身体的顾大帅完美避开了两个老婆子的唠叨，成功逃过一劫。

【……

顾昀听这话吃了一惊，他在蜀中约见陈轻絮，除了想让陈家人确认一下自己的情况外，主要也想借故停留两天，省得有些人不知道他来了，没指望陈轻絮年纪轻轻的一个小姑娘能解决她爷爷都没办法的事，忙道：“陈姑娘千万别这样，我听不听得见都是一样过，北蛮人与我们世代为仇，你要是因为我这点破事涉险，让我将来怎么有脸去见陈家人？”】

        当时的顾昀尚能理直气壮地阻止陈轻絮以身涉险。概因他早知自己身上的毒是神女的不传之谜，又经年累月地用药伤身，别说解药能不能找到还是个未知数，纵然叫陈轻絮九死一生寻着了，也不一定能医得了他这陈年旧疾。而反过来，眼瞎耳聋虽然不便，但他也适应了这么些年，不至于有太大的妨碍，为了这个让一个姑娘家去那蛮夷之地涉险这种事，顾昀实在做不出来。

        但若换了现在的他，这阻止的语句还能畅快地从口中说出吗？他不知道。

        他既已得知陈轻絮不只是为了他的耳目，还肩负着找寻乌尔骨解药的使命，难道还能理直气壮地掐断长庚唯一的希望吗？他的小长庚，从出生没多久，就没过过一天舒坦日子，直到如今，还日日夜夜被乌尔骨扼着喉骨，他又怎么能问心无愧？

【……

陈轻絮回头看了他一眼，冷冰冰的脸上露出一点如铁树开花似的浅淡笑容。

“也不全是为了侯爷的病症——只是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的，大言不惭地说一句，我辈虽位卑力薄，但与侯爷心里想的是一样的，生于陈氏，入道临渊，岂敢托荫于先辈，苟全于人后？”她说道，“侯爷，后会有期。”】

        沈易听得痴了。

        他生在京城，长在皇都，沈家虽然比不上方吕清贵，却也是个实打实的世家大族，照例本应登科入仕，成就一段佳话。可他大概天生反骨，自由散漫惯了，先是一头扎进了灵枢院，又在有所成就时一声不吭地跟着顾昀去了边关吃沙子，兜兜转转下来，好不容易混上了个西南提督，走马上任没一半就被皇帝褫夺了官位，成了个平头老百姓，这人生，不可谓不跌宕起伏。

        他自认没什么建树，平生最大的志向就是当个老妈子，但像他这样骨子里藏着忠孝节义的人，又怎么能不被陈轻絮这样的巾帼英雄吸引呢？

        世人大都不愿找太有主见的女子，觉着自己一家之主的权威和男人那点没用的自尊心受到了挑衅，出去也得叫人耻笑。可他大概是天生缺条主心骨，以至于见了陈轻絮这般磊落坚毅的女子，便自内而外生出了倾慕之情。

         就是不知道顾昀如果得知沈季平这货居然已经在思考要如何把自己打包入赘太原陈家，要作何感想。

【……

长庚苦笑了一下：“是我自己的问题。”

陈轻絮想了想：“我总让你平心静气，其实也不知道你心里到底有什么不平，可能确实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人不可能没有七情六欲，你要实在无法克制，不如顺其自然。”】

        众人的目光又整齐划一地落在了陈轻絮身上。陈姑娘头一次这么“万众瞩目”，内心着实复杂难言，但跳出当时的局限性来看她和长庚的这段对话，饶是陈圣手，也有一点想把当时自己的嘴堵上。

        顺其自然什么？让长庚顺其自然地跟顾昀说，他觊觎自己的义父好些年了？

        这都什么事儿啊！

        而为众人所不知的是，就在他们为这义父子俩的关系糟心的时候，这两位爷已经暗渡陈仓，修成正果了。

【……

南疆一带民风彪悍，悍匪横行，孙侍郎安抚封疆大吏是假，本想借安定侯的威风，抓住傅志诚身为朝廷命官与山匪勾结的证据，将南疆军作为推行击鼓令的突破口，可那顾昀自从入蜀，就开始有各种事拖延行程——蜀中往南都是傅志诚的地盘，那地头蛇说不定早就知道他们的行踪了，还抓什么措手不及？】

         李丰眉头一皱，神色难辨。顾昀这么明显的拖延，是跟傅志诚通过气了么？可为何最终南疆剿匪却把傅志诚推了出来？他经历了这几日的变故，属于上位者的城府又占了上风，也不点破，就看着这书中的顾昀如何应对。

【……

沈易没好气道：“捅娄子就是问题了。”

顾昀没跟他一般见识，将声音压得更低了几分：“那位才是问题……我与兵部势同水火最好，你不明白吗？”

沈易呆了良久，叹了口气，没说话。

什么时候……不可一世的顾大帅也开始留心耍这种心眼了？】

        帝王心术之下，死心眼的愚忠只会为别人的阴谋算计递刀子，可自保的手段，也同样会加剧上位者的猜忌。顾昀生于顾氏，自小深得元和宠爱，却如同局外人一样，游离于京城的势力网之外，其实也不过是想要借此缓一缓帝王永远不会消失的疑心罢了。

【顾昀：“不听你这老妈子絮叨了，我找我儿子去。”

说完便纵马向前，不搭理沈易了。

沈易：“……”

他觉得这两位简直是肉麻过头了。】

        沈易面部抽搐。他当初怎么就没看出来呢？谁家义父子能腻歪成那样！啊？！

【……

顾昀拎着马鞭子，指点江山似的对长庚漫不经心地介绍道：“我们行伍中人，见了这种地貌，总是心里先打鼓，要是别人有埋伏，我们这一头钻进来，就等着人家一顿好打了——即便在大梁境内，这种地方也容易出占山为王的响马……”

他“马”字话音没落，便听青山间一声尖锐的号声响起。

沈易崩溃道：“大帅，您老是乌鸦变的吗？”】

#敲锣打鼓！庆祝两位同志修成正果！

#加莱荧惑无意中道出真相【狗头】

#感谢@蓓仔江 同志的校对喝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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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鞠躬.jpg】

#原来泯然众人的《杀破狼》阅读体正式改名啦

#致敬lemon drop的《阅读未来》

#时间线为顾昀雪夜罚跪后

#原文内容有删减，完整版请移步晋江文学城

#7k+，请慢用

第三十六章

        一章甫毕，加莱荧惑直接“砰”的一声，将书砸在了元和面前。这还不算，这位草原疯狗大概是叫这空间气得狠了，肌肉虬结的手臂摁在书本黑色的硬质封面上，上半身直接拧了过来，几乎脸贴脸的，冲我们不知存在形式的先帝呲出了一口没有灵魂的黄牙来，一张口，腥臭的口气直直扑在老皇帝常年沐浴在上好熏香的脸上：“到你了。”

        元和：“……”

        老皇帝叫这骤然变得近在咫尺的蛮人吓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空间非常“公正”地给恐吓他人的加莱送上了一份贴心的禁言大礼包。狼王发不出声音，又狠狠瞪了老皇帝一眼，退了回去。

        元和好不容易舒了一口气，翻开书，接着读道：“第三十六章，分道。”

【这和期望的完全不一样，顾昀一愣，脱口问道：“为什么？”

长庚答得有理有据：“西域有义父的玄铁营坐镇，我去了也只是添乱，还要烦你费心思地给我添一些子虚乌有的军功，没什么意思。”

顾昀虽然大体上就是这么想的，但长庚这么当面点出来，他还是有被泼了冷水的感觉，勉强维持住脸色没变，顾昀说道：“那……也好吧，回京提前上朝听政也行，我老师有些门生，你提前去认识一下也……”

长庚：“那不是一样吗？”】

        头回当爹的安定侯好不容易找着了点做义父的责任和爱护来，自觉尽力收敛了常年领兵淬出的独断专行，没等来儿子的喜极而泣和小竹笛，倒是被一向乖巧懂事的少年呛了两句，那滋味简直可想而知。

       长庚显然也深觉自己当时做得过了，像只做错了事的小狗似的，耳朵都耷拉下来了：“义父，我错了。”

        顾昀伸手把长庚的头发又弄乱了些，没吭声。

【说话间，他抬头看了一眼小长廊尽头，江南艳阳天倾斜而下，满园春花灼灼烈烈。可是听姚府的下人说起，虽然看着灿烂，但其实花期也就是十天半月的工夫，开不了多久就要败了，这还尚且是开在园子里的，倘若开在那人迹罕至的荒郊野岭之处，悄悄地绽放，再悄悄地凋零，生死如天地一瞬，身边不过几只野禽痴兽，又有谁知道呢？

花是这样，人心里诸多无谓的爱憎大抵也是这样。】

        可当时的长庚没能料到，他心中愈发浓烈无望的妄想非但没能如他所愿，在漫长的自我放逐中枯败腐烂，成为人生中一点浓墨重彩却被刻意忽略的印记，反倒越刻越深，在黑暗狭窄的牢笼中生根发芽，破土而出，长成了一株刀砍不断，斧劈不掉的参天大树。

        顾昀心中一恸。

        如果不是那日自己罚跪叫他漏了行迹，如果不是这空间将过往种种一五一十地呈现出来，他的小长庚，是不是就要背着这沉重至极的感情，在他注意不到的地方，伴着胡格尔鲜血淋漓的诅咒和乌尔骨的剧毒、一直一直地注视下去呢？

        太痛苦了，光是想想，就叫铁石心肠的将军肝肠寸断。

【……

少年逆光处的眼神里含着某种说不清的东西，顾昀以前从未留意过，此时骤然遭遇，竟有一点心惊胆战。他随即意识到自己语气有点生硬，微微放缓了神色，说道：“你出去玩没问题，等回了京，叫王伯从侯府调几个侍卫陪着你四下走走，可有一点，不准去没有朝廷驿站的地方，每到一个驿站都得给我送封信报平安。”】

        他常年奔波操劳，忙得焦头烂额，那年春日少年的目光早在记忆里淡去，只留下一个浅浅的影子。现在回想，只记得长庚深邃明亮的眼里那种当时的他看不懂的复杂，沉重得叫人心惊，偏生执拗得惊人，带着一股几不可查的深切悲哀。

【长庚淡淡地说道：“一路锦衣玉食，到处现世吗？那我还不如没事去护国寺跟夫人小姐们烧烧香，还省得人吃马累费银子。”

顾昀：“……”

这小子居然会顶嘴了！

还顶得一派优雅从容暗含讥讽！

顾昀方才被江南春色浸染的好心情忽然间荡然无存，心想：“怎么还说不通了，我是把他宠得要上房了吗？”】

        长庚静静地听着，唇角笑意浅淡，还隐隐透着些自嘲的意味。

        他那时终究是少年心性，叫满腔绝望、悲愤、委屈与不舍搅成了一团乱麻，无力而稚拙，把本能够好好解决的问题弄得一团乱。

        或许，哪怕他再下死手去剜除心中对顾昀的妄念，也终究在潜意识里对可能到来的失去抱有极大的恐惧罢。毕竟，不管怎样，那早已是他生命和灵魂最重要与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

【他语气开始有点不耐烦起来：“江湖路远，人心险恶，有什么好玩的？那和尚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除了逃命就会讨饭，你跟着他万一路上出点什么事，我怎么和先帝交代？”】

        了然怡然不动，手上不紧不慢地盘着他那串掉了漆的“小叶紫檀”，默颂一句“阿弥陀佛”。

        顾昀背后说人坏话被逮了个正着，竟丝毫不觉尴尬，把装聋作哑的做派发挥到了极致。

【“啊，”长庚漠然想，“果然是因为要和先帝交代，先帝九泉之下要是听说我是秀娘不知从哪弄来的小杂种，专门混淆皇家血统用的，搞不好正气得打算还阳来掐死我呢。”】

        传说中要还阳掐人的元和：“……”

        长庚请了罪，礼数周全，叫人挑不出错处，只是表情漠然，看得元和心里五味杂陈。

        “阿旻……”

        长庚抱拳施礼，低着头并不说话。

        元和叹息一声，眼中涩然，接着读道。

【他每多看顾昀一眼，就觉得心如刀绞一次，罪孽深重一次，恨不能马上就畏罪潜逃。可是那个人居然扣着他不让走。

长庚对着一无所知的顾昀，有那么一会，心里平白无故生出一把缠绵的怨毒来，不过很快回过神来。】

        恨顾昀的一无所知，恨他的没心没肺，更恨自己乱伦的妄念，剜不掉的蛊毒。最恨这迁怒于人的怨恨。

        他终究不是顾昀心中那个光风霁月的少年郎——扭曲的童年和绝代的乌尔骨早将他歪扭得面目全非，纵然再狠心去掰正，也恢复不成原有的样子。

        顾昀轻轻叹了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说话——他没有那个立场去让长庚放过自己，却也实在没办法在知道了那么些往事后硬起心肠，放任敏感多疑的长庚惴惴不安。

        真是愁死个人了！

       长庚却突然开了口：“我真的恨过你。有的时候我睡不着，躺在床上，就想着，要是能把你关起来就好了——或者你把我关起来，两样东西总要占一样。”他语调平和，这么娓娓道来，除了声音压到了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地步，便仿佛在说什么寻常至极的小事，“你也知道了，我经常梦见一刀把你捅了。乌尔骨大概是有的，但我有的时候琢磨着……”琢磨着，大概是潜意识深处，总觉得一人一刀，你就能永远属于我了。

        他这么说着，心里竟突然升起一股释然。如同自暴自弃地将自己最烂的那一面剖开给那人看，有恐惧，却也因顾昀一次又一次的纵容和承诺带上了些他从未想象到的希冀——希冀着他的小义父可以像从前那么多次一样再退一步，接纳他光鲜外表下畸形的内在。

        他自认是个自我认知十分清晰的人，不过分自傲，也不妄自菲薄，唯独在顾昀面前敏感卑微到了极点。

        “闭嘴。”顾昀低呵一声，把长庚后面的话堵了回去，话语中带着的薄怒把长庚震得瑟缩了一下。

        他不轻不重地在长庚手上抡了一巴掌，简直给这臭小子气笑了：“您可真无聊啊，没事瞎琢磨自己是吃饱了撑着么？”

【……

了然和尚刚开始没敢出来，探头探脑半天，见顾昀走了，才放心露面，比比划划和稀泥道：“侯爷是好意。”】

        顾昀正憋着一肚子火，这和尚偏上赶着堵他枪口，干脆一回头，冲了然呲出一个笑来。

        了然背锅背得异常熟练，微微一笑，颂了句佛号。

【长庚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手上已经磨出了细细的茧子，只是还没有经过伤痕的洗礼。

他冷漠地说道：“我不想在他的好意下做一个凡事仰仗他的废物。”

“和尚觉得殿下有几分偏激，”了然比划道，“就算是圣人们年幼时，大多也是在父母长者的庇佑下长大的，以殿下的标准，岂不是天下皆废物吗？大器晚成，须得戒骄戒躁。”

长庚没有回话，显然是没听进去。】

        长庚自从被顾昀吼了那么一句，就一直处于一个愣呆呆的状态里，直到此时，才突然低声道：“雏鸟总是要离开成鸟的，不然岂不是成了个光长了羽毛的废人么？再者，”他突然侧过头，黑黢黢乌溜溜的眼镜直视着顾昀，显得格外明亮，“义父挂帅也不过比当年的我大上一岁，我虽身无长处，总不能还想着躲在义父的庇护下庸碌一生。”

        顾昀深刻怀疑这小崽子就是看准了他的软肋往里戳……他板了板脸，张口想说“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又咽了回去，最终只是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某人的脑袋。

【……

他总觉得自己周身的一切——王爵，虚名，都是秀娘偷来的，总有一天会有人看出他与这些东西的不般配，让他露出马脚来，让他失去一切。

这样惶惶不可终日惯了，长庚始终觉得自己在京城是个局外人。

顾昀站在四殿下的角度上为他筹谋前程，他心里一点真实感都没有。

每天照镜子都知道自己是条泥里滚的“地龙”，别人却偏偏要给他插犄角镶鳞，费尽心机地将他打扮成真龙，殊不知装饰再多，也是不伦不类，他始终是条上不得台面的蚯蚓。

既然这样，不如索性离远点，省得将来难堪。

唯有一个顾昀，带给他的喜怒哀乐都那么刻骨铭心，没有一丁点掺假，他没法自欺欺人地轻轻放下，只是时常觉得自己不配。】

        了然默然合掌。他当时不解长庚小小年纪，为何竟会显出毒已入骨的表象，现在却已明白了——长庚没有根。

       农民离不开土地，孩童依恋父母，远游之人记挂家乡，哪怕流落异乡几十载，到了老了，也想落叶归根葬在故土，因为那是他们的根，是他们心中最柔软，也最坚不可摧的地方。但这些长庚都没有。

        他与父母分离，被姨娘虐待，终日生活在死亡的阴影下；继而养父丧命，远离故土，又稀里糊涂地送走了生父。在那个本就多愁善感的年纪，于那时的长庚而言，小名藏着怨毒，大名无着无落，亲缘是假的，身份是假的，“人生无浮萍，飘如陌上尘”，唯有一个顾昀。

        可他又得逼着自己离开了。

        无所依仗的人，便格外容易感到不安，会迫切地想要抓住什么，好稳住那种骇人的失控感——无论是人还是物。但他硬生生打回了自己伸向小义父的手，便只能往死里磨砺自己，好让飘忽的心有所凭靠。

【……

“侯爷岂是那无谓逞强的人？”了然笑道，“此事他若是自己不愿提，不是怕别人知道他的弱点，大概因为此乃他身上逆鳞与心头的毒——谁敢碰安定侯的逆鳞？殿下绕了我的小命吧。”

长庚若有所思的皱起了眉。】

        顾昀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眉，对这个话题颇感不适，心中第一百零八遍把该死的空间拖出来鞭尸。        

【……

顾昀一听那没调的声音，就想起长庚把笛子从他手里抽出去的样子，更来气了——以前不是有什么东西都先给义父的么？怎么说变就变呢？

可怜天下父母与子女的缘分看起来血脉相连，却原来都不能长久。

何况不是亲的，连血脉相连都没有。】

        顾大帅还没成家，便先体验了一把“儿大不由爷”的心酸，偏偏那“不由爷”的儿子还一肚子的委屈痛苦，显得他这个当爹的异常不称职，简直没处说理去，只好把那笛子藏在袖里摩挲着解气。

        一转头，却见长庚听得整个人的飘飘然如在云端，笑意几乎是从眼角嘴边直溢出来，仿佛单是自己当初为他的事有过愁思便是什么天大的快活事。他默默把之前的抱怨又收了回来，被迫承认，自己这爹当得似乎的确挺不是个东西的。        

【……

话音未落，一剑已经横扫而出，长庚扎实地接住，竟一步没退。

……

顾昀大言不惭道：“嗯，那是还差得远。”

长庚：“……”

正常情况下不应该先自谦再语重心长地教导两句吗？他怎么还顺杆爬了！有这么不谦虚的义父吗？】

        钟蝉糟心地扶住了额头。

        顾昀一抬头，就觉沈季平如有实质的目光直勾勾地钉在了他身上，翻译成文字，大约便是四个大字外加俩加粗的标点符号——“要脸不要？！”

【顾昀：“你要是到西北大营来，我可以亲自教你。”

……

顾昀皱眉道：“京城和边疆的天地不是天地吗？你还要见什么，大梁装不下你了？你还想游到西洋去吗？”】

    【彩蛋激活2/5！

   触发关键句：大梁装不下你了？你还想游到西洋去吗？】

        众人：“……”

        这都是什么玩意儿？顾某人的损人合集吗？！

        一干人等有志一同地转向了顾昀，一个个脸上明晃晃地写着“您老人家究竟还骂过什么？”几个大字，恨不得直接怼到姓顾的眼皮底下。

         顾昀：“……”这空间绝对有毛病！

【……

长庚不吭声了，只是深深地看着顾昀，有那么一瞬间，很想把自己心里压抑的事呕吐一样地倒出来，后来忍回去了——他设想了一下顾昀可能有的反应，感觉自己可能承受不了。】

        长庚冲看过来的顾昀露出一个笑来，被顾昀安抚性地拍了拍手背。

【顾昀：“你不用说了，我不想知道你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是哪来的，明天就让那和尚滚蛋，你老老实实回京城，既然不想去西北，那就待在家里，哪也不许去！”】

     【彩蛋激活3/5！

    触发关键词：明天就让那和尚滚蛋】

       众人：“……”有完没完啊！

       顾昀高高挑起了一边眉毛，似笑非笑地朝上看了一眼——他算是明白了，这空间压根儿就是和他过不去了！

【长庚很想冲顾昀大吼一声：“侯府不是我的家。”

可这话已经到了嘴边，又被他一口咬成两半，咽下去了，他本能地怕说出来伤顾昀的心——尽管不知道顾昀有没有心可以伤。

“义父，”长庚静静地说，“这次累你从西北赶来，我心里很难过，但你要是不讲道理，我也只能任性以对。我能跑一次，就能跑两次，你不可能永远看着我，侯府的家将关不住我的。”

顾昀气懵了，侯府一直是他心之归处，无论多不想返京，一想到可以回家，总归还是有所期待的，他这时才知道，原来在长庚眼里，那里就像监狱一样。

顾昀：“你尽管试试。”

两人再一次不欢而散。】

        当时的顾昀叫长庚的一句话气懵了，以至于闹得不欢而散，现在再回头看，他仨瓜俩枣的良知竟突然奇迹般地复苏了——或许真是他这个义父当得太不称职，以至于小长庚竟连个能当家的地方都没有。

        长庚一脸诚恳地去拽顾昀的袖子：“那时侯府没有你。”有你的地方才算家。

        顾昀：“……”他就活该心疼这臭小子！雁北王是属牛皮糖的吗？怎么给点阳光就灿烂上了？

【……

第二天清早，顾昀顶着火气就走了。

他没再见长庚，临走的时候，缺德的安定侯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了姚大人家五岁小孩的院中，将人家放在秋千上的竹笛摸走了，那小孩醒来以后发现笛子凭空消失，伤心得嗷嗷哭了一整天。】

        众人的表情瞬间变得一言难尽。

        “不是，我说大帅，您多大个人了，居然跟个孩子抢东西？”沈易眼镜瞪得老大，就差把“您可要点脸吧”几个字扔在顾昀脸上了。

        葛晨还丝毫没发现场面的严重性，一脸震惊地添了把火：“我说为什么姚大人家的小女孩那天哭了一下午呢！”

        顾某人大约真的不要脸了，顶着全空间的目光，竟也不觉得如芒在背，老神在在地把玩着手里的玉笛，一副“任尔东西南北风”的大仙样。

        长庚没忍住，笑了。

【……

沈易从怀中摸出几张纸：“这是沙蝎子的口供，没给别人看过，我亲自审的，等大帅回来定夺。”

顾昀一边走一边一目十行地翻看，突然，他脚步停住了，蓦地将手中的纸折了起来。

一瞬间，他的表情有点可怕。

沙蝎子进犯古丝路只是顺便，他的目标竟是楼兰，他手上有一张楼兰的藏宝图，所谓的“宝”，竟是千顷的紫流金矿。

沈易压低声音问道：“大帅，兹事体大，上报朝廷吗？”

顾昀脱口道：“不。”】

        “顾昀！”李丰是真的怒了。他平生最恨手下的官员背着他搞一些小伎俩，更何况是没下藏宝图这么一件大事？一时间，顾昀暖阁中的含糊其辞和拒不出兵仿佛都有了解释——什么不仁不义都是借口，说不定就是他自己想吞了那批紫流金！

        “臣罪无可恕。但楼兰与我大梁交好多年，臣更是遣人再三探查过楼兰境内，并无紫流金矿的踪迹！这是有人在挑拨大梁与楼兰的关系，刻意引发动荡啊！”顾昀一个头磕在桌上，心中叫苦。这空间好死不死地把这件事抖搂出来，是嫌他命长吗？！

        李丰怒急反笑：“好啊，好你个安定侯！你是在暗示朕糊涂不明吗？”

        顾昀偷偷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不然呢？若是当时把这事上报朝廷，他几乎能断定，大梁与楼兰必有一战——他现在已隐隐猜测京中或有那幕后黑手的暗线，若是李丰派人暗访，定然会查出楼兰那莫须有的紫流金矿来。到时候失了盟友不说，更是要消耗大量军备，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以李丰多疑的性格，十有八九还要怀疑到他头上。

        既消耗了大梁本就紧张的紫流金，又撕毁了他们在西域仅有的盟约，更是加重了君臣嫌隙，一箭三雕，更不必提可能到来的下一步陷阱，那幕后黑手大约做梦都能笑醒了。

        但他面上还是重重又磕了个头，沉声道：“臣不敢。”

        西洋教皇就在这时悠哉悠哉地开了口：“你们中原人不是常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么，安定侯临时处置了，也不算什么。我有时碰上这种紧急情况，也不一定会立刻上告国王的，后续补上了就是好的。”

        中原一直以来便不齿于西洋“君不君，臣不臣”的关系，更觉得让一个神职人员干涉国家大事实在是一国之耻，蛮夷行事。西洋教皇这段话虽说谁都听得出其下的不怀好意，却正正好踩在了李丰的痛脚上。

        他冷哼了一声，还想继续发作，却被一直没吱声的元和制止了。

        “丰儿，就到这吧。”

        “父皇……”

        “就到这儿吧，这么多人呢？”他目光扫过一脸看好戏的加莱荧惑和笑眯眯的西洋教皇，隐晦地提醒道，“莫要叫人看了笑话去。”

        李丰嘴角抽了抽，皮笑肉不笑地打量了一下匍匐在桌的安定侯，冷笑了一声：“顾卿且暂且起来罢。”

        “谢圣上恩典。”顾昀又磕了个头，利落地起来了。

        元和叹了口气，接着读道。

【他心下飞快地转念：“图在哪？”

……

顾昀无暇和这些吃饱了就知道喝酒玩的楼兰人逗，回手将那几张纸塞给沈易：“灭口。”

沈易瞳孔微微一缩。

“灭口，毁尸灭迹，”顾昀嘴唇几乎不动，话都含在了牙缝间，“连着那沙匪一帮，就说悍匪要越狱，我方将士迫不得已，只好将其斩杀——此事在你我之间，泄露出去唯你是问，立刻追查那张藏宝图的由来。”

沈易：“是。”

片刻后，他又问道：“大帅，我听人说，京城那边传来谣言，魏王被软禁了？”

顾昀看了他一眼：“你也说是谣言了，圣旨未下，不要胡乱猜测，办你的事去。”】

        李丰又是一声冷哼。他就说“上梁不正下梁歪”，能领出沈易这么个口无遮拦的下属，安定侯就不可能是什么好果子！瞧他这毁尸灭迹的熟练劲儿，也不知道顾昀究竟暗地里瞒了他多少事！

        顾某人自知犯了圣怒，一言不发地低头思过。

【……

半个月后，两封江南奏表罗在了隆安皇帝李丰面前。

……

王裹深吸一口气：“皇上是说那顾昀心怀不轨——”

李丰斜了他一眼，微微一笑：“国舅想哪去了，十六皇叔从小和朕一起长大，弹压叛逆立下大功，你这么想，岂不是要寒了忠臣的心？”

王裹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一时只敢附和，没敢接话。

李丰：“只是我大梁万里河山，南北四方全仗他一人，岂非要累死朕的小皇叔吗？朕想着，也是该找人替他分分忧了。”】

#失踪人口回归（其实也没失踪）

#加莱荧惑精神失常进度条 30%

#昀宝节节败退，距离溃不成军只有那么一点点🤏

#了然日常背锅

#长顾进度条 90%【喜大普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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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加莱荧惑笑得猖狂。十八部落与中原几代世仇，顾家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不可谓不重要。如果说几年前的加莱尚且可以称得上“枭雄”二字，那么如今，经年累月的仇恨早已将他浇洗得面目全非。

        他只要一想到大梁战无不胜的安定侯每几日便要因着他北蛮的巫毒头痛欲裂，汗湿衣襟，就会像一只饥肠辘辘的野狼嗅到了鲜血的甜腥，因激动而战栗不已。

       而雁北王眼中的血性和凶狠也已经要藏不住了。

       “侯爷！”

       顾昀一摆手，示意不妨事，还很没什么所谓地笑了笑，眼神轻蔑地扫了一眼被再次光荣禁言的加莱荧惑：“还记得你老爹老狼王葛图么？您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

        这没心没肺的玩意儿嘲讽完敌人，竟然还有些得意，长庚正好趁机收拾好了方才露出的那点狠戾来，像只收了牙的猛兽，耷拉着耳朵装起可怜来。

         顾昀只好无奈地呼噜了一下雁北王早就被他揉乱的发，权作安慰。

        了然：“……”

        和尚虽然不会说话，但眼睛还是好使的。

        李丰好不容易结束了朗读，也不愿与加莱接触，随手便将书滑了过去。空间刚下的禁言迫于形势被解开了，眼见着这来自草原的疯狗大有借着漏洞把先前被强行堵回去的话再一股脑儿倒出来的意思，不得已发出了警告——

     【请认真朗读！违者将酌情给予处罚！】

        加莱嘴角一撇，呲出半口泛黄的牙齿，斜着眼向上看了看，意味不明地冷哼了一声，到底妥协了，只歪着身子，操着他那一口发音不准的大梁官话，读道：“第三十五章，心事。”

【顾昀刻意把呼吸放得很缓，可是一口气到最后，身体总会不由自主地颤抖，方才他站得和桅杆一样，别人看不出来，这会长庚抱着他，感觉某种剧烈的痛苦快从他身体里爆出来了。】

        加莱荧惑故意读得很慢，还时不时抬起头，嗜血快意的目光梭巡游移过顾昀的浑身上下，像曾被巨鹰叨去皮肉的饿狼，紧紧盯着被猎人的利箭刺穿的雄鹰。

        也难为他一个十八部落的蛮人，居然把重音踩得八九不离十，仿佛那些字句是姓顾的血肉，每一个字都要放在齿下撕烂吞吃。

        长庚早已把方才一瞬的失态掩饰好了，见他这般，不紧不慢地笑了笑：“狼王是识不清字吗？”

        空间很给面子开启了语音矫正，一时间两种声音同时响起，还各有各的奇葩之处，简直要多怪异有多怪异，一时间整个空间里回荡着众人的大小声，把加莱荧惑的挑衅忽略了个彻彻底底。

        加莱荧惑：“……”

        看这位草原疯狗的表情，大概很想挑战一下空间所谓的处罚。他清了清嗓子，咬牙切齿地往下读到。

【顾昀轻轻地喘息片刻，眉心不易察觉地一皱，冲长庚胡乱笑了一下，睁眼说瞎话地诽谤道：“好了，一个东瀛人而已，给你摸摸毛，吓不着——快别抓我这么紧。”

长庚：“……”

真是又心疼又想打死他。】

        怎么说呢，能把平日里四平八稳的雁北王气成这样，大概也是顾昀独有的本事吧。

        顾昀这回自知理亏，不好把四殿下的撒娇扼杀在萌芽状态。长庚是什么人？他没多大点就无师自通了撒娇这个技能，如今更是变本加厉，好好一个及了冠的郡王，偏要学人家家养的大型犬，把头一低，从顾大帅的角度看来简直委屈极了：“义父净会消遣我。这也没什么，可你总这么自己撑着，什么也不说，我……”

        顾昀最受不了他这副样子，忙抬了手给这犬科动物摸了摸头，笑骂了句“适可而止”。

【……

其实不喝问题也不大，毕竟，顾昀事先也不知道临渊阁的“乐师”那么巧就是陈神医的孙女，可是当那碗药端到面前的时候，他到底没能克服他骨子里的掌控欲。

……

可是老侯爷为了这个，剥夺了他的童年少年时代最无忧无虑的时光，想来虽然时过境迁，到底还是意难平吧。】

        他童年时落在身上的刀剑棍棒，终究以一种最刻骨铭心的形式，永远烙印在了他的躯干上——老侯爷在他的脊柱上凿进了一根长钉，生生扳直了他的脊梁；那些黑暗中竭力嘶吼的无助绝望也在漫长的刻意忽视和忍耐中变了质，成了他无法挣脱的执念和心毒。

        冰冷的铁傀儡、寒冬的单衣、永无止境的加训，每一样，都仿佛是在告诉骤然失了视觉听力的他——看不见听不见，你现在就是废人一个，若是再不学着往死里练，就干脆找根房梁上吊吧！

【这个暂时没办法，难平也只好慢慢平，等光阴解答一切——其实这几年磕磕绊绊地和长庚相处，顾昀心里对上一辈的怨气已经淡了不少了，他虽然肯定不会像老侯爷一样严厉地对待长庚，但也逐渐能理解老侯爷的为父之心了。

世间所有仇与怨的消弭，大抵一边靠忘，一边靠将心比心吧。】

        要说没有过怨恨，那是绝对不肯能的。锦绣丛中养大的小少爷，安定侯和长公主的独子，他才那么点大，寻常人家在父母膝前撒娇讨宠的年纪，就得准备着去背负起诺大的一个玄铁营和大梁的半壁江山，又怎么没有怨恨呢？

         他不是不懂顾慎身为安定侯和玄铁营统帅的考量，也不是不能理解他对自己寄托的期望。可是理解归理解，年幼稚童声嘶力竭的一句“凭什么”却仿佛和那长钉一同印进了他的血肉里，成了他经久不能释然的死结。

         可时过境迁，白云苍狗，岁月将那些过于锋锐的感情都磨得钝了，不复往日的张牙舞爪和尖锐伤人。当年的小小孩童如今也有了自己要照顾的晚辈，他才隐约真正理解了一点老侯爷铁石心肠下的一点爱子之情。

【长庚咬牙切齿道；“我不。”

他非但没松手，抱着顾昀的双手还紧了紧，死活要黏在他身上，一路近乎胁持着顾昀，黏着顾昀进了船舱。

顾昀奇道：“你怎么又发明了一种撒娇的新花样？”

长庚一字一顿地反讽：“被东瀛人吓死了呢。”

顾昀：“……”】

        沈易颇为幸灾乐祸——被这姓顾的玩意儿气了这么些年，好不容易出来了个能把这人怼回去的，这位刚革了职的西南总督难掩面上看热闹的表情，直接冲着顾昀比了个口型：“该！”

         顾某人权当没看见。

【长庚心里对自己说道：“淡定，淡定一点。”

……

长庚神色凝重地凑过去。

顾昀低声道：“经水不利，少腹满痛。”

长庚先开始没反应过来：“什么？”

问完，他才回过味来，少年的脸“腾”一下就红了，不知是不好意思还是活活气的。

顾昀头痛欲裂，恨不能撞墙，又见长庚脸嫩得可爱，一边忍着一边笑，消遣止痛两不误。】

        众人：“……”

       “小侯爷！”

        钟蝉颤巍巍地抬起了手，“你”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什么，最后重重的地“唉”了一声，恨不得再也不管顾某人的破事儿。顾昀陪笑着抱拳躬身，给自己当年的老师顺气，把一旁的老妈子无视了个干净。

        有您这么逗儿子的吗？！

        雁北王究竟看上这玩意儿什么了？！

        陈轻絮很想说一句“男子并不会有这个病症”，又给咽了下去——姓顾的明显是在胡说八道。也就是他，头疼成那样都不妨碍他拿儿子当消遣。

【长庚眼睛里几乎喷出火来，愤怒地瞪着他。

……

长庚方才为了平心静气做出的努力彻底化为泡影，气得快炸了，脱口道：“顾十六，你……”

“你”了半天，没想出下文怎么发作。】

        顾昀这“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油滑劲儿让当时的长庚奇迹般地想起了雁回小镇上的沈十六——他原以为被安定侯偷走的那个十六。

        大梁无所不能的顾大帅与当年那个病病歪歪的沈十六在这一刻合成了一个，哪个也没缺，哪个也没少，却更叫人割舍不去。

【顾昀忽然笑了，抬手拍拍长庚的脑门：“怎么，大了，知道心疼义父了？没白疼。”

他手掌如天幕，长庚心里的滔天怒火就这么被劈头盖脸地拍下去了，转眼就只剩下了一点微不足道的青烟，灭得又无力又无奈。

长庚心想：“鬼才心疼你，嘴里没有一句实话，我干嘛要操这份闲心？反正也死不了。”】

         加莱荧惑叫这腻腻歪歪的义父子齁得牙疼，真是恨不得把这破书撕了砸了。可惜元和和李丰的前车之鉴历历在目，他虽然是条疯狗，却也不会去往刀刃上撞，只是脸色更加阴沉了几分。

        元和则觉得自己小儿子这“嘴上嫌弃手上不停”的架势简直像极了人家家里的小媳妇，素日的沉稳恭谦丢了个干干净净，完全没处说理去。        

【……

边按，他一边忍不住讥讽了一句：“义父上次还跟我说你是偏头疼，今天忘了吧？”

顾昀：“……”

他确实忘了，这辈子扯过的谎浩如烟海，要是每条都记得，脑子里大概也没地方放别的东西了。

长庚：“嗯？”

顾昀：“头疼也是有的，不都是为大梁鞠躬尽瘁累得多愁多病么，唉！”

他竟说得毫不脸红，长庚拜服，彻底没脾气了。】

         众人：“……”

          顾大帅大约的确有把一件值得歌功颂德名垂青史的大事说得让人想撸起袖子揍他一顿的本事。

         顾昀感到袖上一股向右拉拽的力道，不重，倒像是小猫挠了一下似的，一下接着一下，除了雁北王不作他想。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拍了拍长庚偷偷搭上他袖子的手，低声道：“我错了。”

        他不好再自称义父——因为心不正。

【……

长庚刚开始心无旁骛地为他按着穴位，按着按着，目光便不由自主地落到了顾昀的脸上。

……

顾昀被东瀛人打散的头发没来得及再绑起来，落花流水地铺了一肩。长庚盯着他看久了，深深压抑在记忆里的种种梦境不由自主地就浮上心头，倘若他不加克制，那些记忆还会得寸进尺，激起他一些延伸的幻想。每每到这时，他都会像对抗乌尔骨一样，强行打断自己的思绪，把了然教他的那些毫无意义的经文拿出来反复在心底默诵，像是用一把磨刀石，反复地磨着自己的心。

可是这一招不知怎么的，突然不管用了。可能长庚全部的自制力都用在刚才克制怒火上，思绪一下子信马由缰起来。

身体里蠢蠢欲动的乌尔骨给他编织了一个无法言喻的幻想。】

        长庚的脸“腾”得红了。

        众人的面色在一瞬间变得难以言表。这一刻，所有人大约都恨不得自己也同某位当事人一样，练就一样随时随地装聋做哑的绝活，也从未如此盼望着这破烂空间积点阴德，别叫他们听见雁北王十五岁时对安定侯的种种意淫。

        可惜空间没有心，读书的加莱荧惑更没有。这位狼王殿下总算找着了个可以光明正大报仇的法子，脸上的神情那叫一个畅快，连词句都似乎读得更通顺了，半生不熟的发音配上雁北王满脑旖旎的幻想，那滋味，别提了。

【他仿佛看见自己弯下腰，亲吻顾昀的额头、眉心、鼻梁……一路徘徊到嘴唇，那嘴唇的必定不会很柔软，也不会很甜，大约还是清苦的，像他身上永远挥之不去的药味，或是带一点酒香，长庚还很想咬他一口，这想法一冒出来，他唇齿间仿佛立刻浮起了一丝微甜的血腥味，这让他整个人都战栗了起来，长庚狠狠地哆嗦了一下，蓦地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痴痴地站在顾昀椅子后，舌头被自己咬破了皮。

下一刻，长庚意识到自己的手指还在顾昀的耳侧，顿时仿佛被烫着一样缩回了手。

他僵立片刻，气息不稳地轻唤道：“义父？”】

        离出家只差一件僧袍的雁北王顷刻间僵成了一根顶天立地的人棍。

        钟蝉、奉涵公、沈易等人大概恨不得当场把自己耳朵戳聋了。

         一时间，空间里静得可怕，只剩下加莱荧惑猖獗的大笑，而那笑声又像被掐住了脖子一般突兀地断绝了，以至于显得空间死一般寂静。

         被意淫的当事人勉强撑住了一副神色莫测的皮囊，先一巴掌把挺尸的雁北王拍回魂了，再若无其事地咳了两声，试图迅速把这个话题悄无声息地活埋。

        结果理想挺好，一回头，读书的加莱荧惑因为惩罚机制正在椅子上翻着白眼以一个极有规律的频率震动着，活像大雨天被雷劈了。

        得。

         直等到加莱荧惑重新老老实实地拿起了书本，开始朗读，众人才从方才窒息般难捱的沉默中缓了过来，一瞬间，竟有一种历劫归来的错觉。

【……

这些匆匆入了长庚的眼，统统没往心里走，他身上脸上灼烧一般的热意在海风中缓缓消散。

海上独有的、如附骨之疽一般湿润的阴冷悄悄地钻进了他的骨缝，冷得刻骨铭心，长庚面朝大海，心里对自己说道：“你这个畜生。”】

        顾昀一巴掌拍在长庚肩头，没全收着劲，把长庚拍得歪了一下，沉声道：“少这么说自己。”

        长庚五内激荡，难以言表，最后也只低低应了一声：“知道了。”      

【他想，自己不能再待在侯府或是顾昀身边了。】

        原来那时竟是因为这个……

        顾昀下意识地捻了一下指关节，又很快松开了，在别人看来，仍是不见喜怒的一张俊脸。

        他近乎有些惶然——回头望去，长庚做的每一个决定几乎无一例外与他相关，他顾昀不过一个糙兵痞子，又何德何能，竟在另一个人身上留下了如此深重的印记。

        不是顾大帅，不是安定侯。不是任何人。

        只是顾昀。

        可这些翻涌的情绪只现了一瞬，便又被他以惊人的意志压了下去。

【……

京城封锁了消息，不过各方都有自己的眼线，已经传出了只言片语，说皇上震怒，令御林军围捕魏王，魏王打算趁夜逃离京城，走到德胜门被追了回来，具体怎么处置，谁也不知道了。】

        元和长叹一声，浑浊的老眼中隐隐有泪光浮现。

【……

姚镇一脸睡眠不足地搁下笔：“侯爷，您看此事怎么算？”

……

顾昀笑道：“侯爷？安定侯远在西北，难道他会飞天遁地之术？我倒是听说姚大人临阵机智百出，令手下兵将着黑甲，震慑叛军，令其自乱，这样的手段实在让人佩服。”

姚镇脱口道：“我不干，你别害我。”】

        李丰挑着眉听着自己的地方大员和玄铁营统帅凑在一块互相扯皮，相互推却——推的还不是责任，而是实打实的平叛之功，叫听惯了朝臣时不时在把自己摘出来的情况下往别人身上扣屎盆子的李丰实在百年难得一见，一时不知该作何表情。

        顾昀十分识趣地在桌上叩了个头，张口就是“臣万死”——这话自从进了空间几乎成了家常便饭，听得李丰耳朵都要起茧了，只能摆摆手，让这混账麻溜滚了。

【姚大人今年三十有六，正是一个男人最年富力强的岁数，留着两撇精神的小胡子，天生一张精明强干的脸，此人半生仕途几起几落，始终赖在鱼米之乡不走，毫无建树，身怀一天一宿长睡不起的绝技。

人们大概都已经忘记了，元和十二年，顾昀的老师林陌森还在世，正是那一届会试的主考官，见姚镇文章，不由得拍案叫绝，上呈元和皇帝，御笔亲封了状元郎。】

        “重泽就是太精了，不然，唉……也罢。”钟蝉是知道姚镇的才能的——这位爷没什么远大志向，早看出了朝堂的暗流涌动，乐得藏拙养晦，安于一隅，老婆孩子热炕头的过日子，却没想到这样了还能摊上东海蛟祸，大概愁得头发都掉了一大把。

【……

顾昀：“我还想上报皇上，派你来西北做监军呢。”

姚镇抱头作揖：“下官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幼子嗷嗷待哺，求英雄饶我一条狗命，看上我家什么好，您尽管拿去。”

顾昀：“……”】

        顾昀的脑袋刚离开桌面没几息，又“嘭”得叩了下去。

       李丰的目光落在安定侯束发的玉冠上，没什么情绪地道： “侯爷好谋划。”

        “臣罪该万死。”顾昀一面请罪，一面在心里暗骂这不干人事的空间——写点什么不好，尽记这些触皇帝逆鳞的东西，存心不让他好好过是吧！

        现今西北都护府的孟鹏飞是李丰的人。他总是忌惮常驻古丝路的玄铁三部，因而用了自己一手提拔上来的亲信*，现在看来，真是有先见之明。

        他刻意拖了一阵，才恩威并施地示意顾昀起来，表示暂不追究。

【……

这话一出口，顾昀便不吭声了。

对长庚的出身，当今虽然不便明说，但肯定心怀芥蒂。现在这个事搞不好要牵涉魏王，皇上必然心寒，再看这一直不待见的幼弟旗帜鲜明地站在他那边，说不定愿意放下上一辈的恩怨。

长庚眼看着快要到可以封王的年纪，如果能得皇上偏爱，将来的路或许会好走一点。】

        无论是身世，还是认祖归宗的时机，都让长庚在京城处于一个十分尴尬的地位——身份尊贵，却又不被重视，是个实实在在的边缘人。

        但顾昀却早早为他做好了考虑。正如他自己说的，无论长庚未来想要做什么，只要他还活着，就有这力气为他扫一扫这不该存在的障碍。

【……

顾昀推门而出的时候，见长庚在院里削竹笛，葛胖小曹娘子还有姚大人的两个小女儿都围着他，长庚手巧又温和耐心，一人给削了一支小竹笛，像模像样的，两个小丫头都不到十岁，围着他又蹦又跳。】

        “义父，笛子还带着吗？”

        顾昀眉毛极轻微地动了一下，反守为攻，似笑非笑地看了长庚一眼。

        长庚：“……”

【顾昀看见长庚就觉得心情很好，他虽然从未说出来过，但一直希望长庚能长成一个敏锐但不过分机灵外露，仁义又不优柔寡断的人，既不要像他父亲一样懦弱，也不要像他母亲那么偏激。

长庚的成长完全和他的设想不谋而合。

连模样也是从父母中挑了优点继承。】

       元和没有言语，受了顾昀那句评价。

       长庚却忽然患得患失来。事实证明，他的本性远非顾昀想象中的那么纯良，胡格尔和乌尔骨终究在他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成为了他性格的一部分。

        顾昀在知道的时候，是不是感到失望过……   

，【他走过去，从长庚手里将一根新成型的笛子抽出来，笑道：“有我的吗？”

长庚脸上放松的笑容一顿，又将笛子拿了回去，递给一边眼巴巴等着的小女孩，口中道：“哄孩子玩的小东西，粗陋得很，义父不要取笑。”

顾昀：“……”

他默默地盯着小姑娘手里的笛子，心想：“我也想要。”

还没有顾昀腿长的小孩将手往身后背了背，悍然无畏地仰头和顾大帅对视。】

        众人：“……”

        放在几天前，谁能想到堂堂安定侯竟然会偷偷羡慕小义子给人家削的笛子呢？哦，放几天前也没人能想到这好好的一对义父子能扯出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来。众人冷漠地想到。

         长庚略略放纵自己想象了一下顾昀面无表情盯着笛子的画面，只觉得心都要化了。被义父冲昏了头脑的雁北王当即忘记了顾某人“高湛”的吹奏技术，故技重施地拽了拽顾昀的袖子，把一直放在怀里温着的一支玉笛塞进了他手里。

        那笛子触手温润，用料显然是极好的，细细摸过，还能感到其上细腻的花纹。顾昀拿长了老茧的指腹摩挲了一下，没有评价雁北王小孩子上私塾传纸条似的行为，默默把那只精巧的笛子揣进了袖子里。

【……

今年再见，长庚俨然是个临危不乱的大人了，去年还满身稚气的样子荡然无存，顾昀坚决不带他去西北的心也松动了，眼下趁着西北还勉强算是太平，顾昀心想，也可以带长庚去长些见识，反正不用他跟着干什么，将来回朝还能算他的资本。

顾昀离家时，长庚曾经那么一门心思地想要跟他去西北，顾昀本以为他终于得偿所愿，起码会喜出望外一次。

不料长庚脚步一顿，沉默了片刻，却说道：“义父，我不想去西域了。”】

#撒娇技术哪家强？大梁雁王强强强！

#加莱荧惑：呕——

#送笛子【get】

#《心不正》

注*：孟鹏飞，西南都护所主事人，应为李丰亲信

#感谢@蓓仔江 的校对和指正！

#求红心！求蓝手！求评论！！！

#最后问一句，甜嘛（来自被人指责发刀的阿濯）

#致敬lemon drop的《阅读未来》

#时间线为顾昀雪夜罚跪后

#原文内容有删减，完整版请移步晋江文学城

#6k+，请慢用

第三十二章

       沈易从陈轻絮手中接过了书，读道：“第三十二章，临渊。”

【……

葛胖小：“这是了然大师给我的地图，我看了，兵部出的地图上没有这块地方，大概都是些没法住人的小岛，周围一圈不是乱流就是暗礁，民间还有不少闹鬼传说，当地人都不知道这里有岛。”

……

长庚忍不住问道：“如果兵部出的图都没有，那了然大师这张地图是从哪里弄来的？”

葛胖小认认真真地回道：“他说这是前朝昏君爱东海珠，渔民被岁贡逼得没办法，组了个采珠敢死队，误打误撞到了这地方，绘制而成的。”

长庚：“……”

了然和尚糊傻小子的瞎话编得还真是敷衍。】

        葛晨颇伸手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也没想到嘛。”

        李丰倒是对临渊阁更为忌惮了。这神秘的组织神出鬼没，滑不溜手，当年他派下去的密探也不过碰巧发现了东海蛟祸一事有临渊阁的人参与。

        且不提他与顾昀的关系如何，他猜忌对方的主要原因之一，便是对安定侯领兵的才能有一种发自本心的，连顾昀本人都不能很好理解的信任。光是了然能在和顾昀的“交锋”中不落下乘这一条，便能激起他本就过剩的疑心。更何况越往下读，临渊阁的势力便越是让人心惊——而这很有可能只是冰山一角。

        大梁这位隆安皇帝和他那个便宜弟弟雁北王几乎看不出是一个父亲的儿子，但在控制欲上倒是有些相似。单单“临渊阁不在他控制之下且有能力、有动机对他周密的安排横插一脚”这一条，就足以让他躁郁不定。

        就是不知他若是知晓了在座诸人里五位掌着临渊木牌的一个没落又会有何感想。

【……

那一小片岛屿的位置非常微妙，越过东瀛诸岛，也不与大梁相接，直指济南府，倘若设计得好，逼近京畿重地也不在话下。】

        大梁七大军种中，司水的“蛟”这一样是最为薄弱的。京畿离海也不过两百多里，比之虎视眈眈的北蛮和不成气候的西域诸国要远远近得多。可大梁水师是几代人的历史遗留问题，穷得放虎归山的李丰也拿不出加强军事的紫流金和银子。

        大梁自武帝时达到鼎盛，于元和一朝盛极而衰，运行了两百多年的制度和因紫流金而产生的重大变革激烈碰撞，催生出了太多沉疴痼疾——李丰的守成之才已不堪大用，非得有一位眼界与手腕俱佳的明君，才能挽大厦于倾颓。

【……

别人不说，顾昀的手就绝对不干净，否则光靠朝廷每年拨给他的那点紫流金，别说是玄鹰玄甲玄骑，连家雀黑狗夜虎子也养不活。

这样大规模地走私紫流金，背后的人来头必然不小。】

        跟着自家主帅一同违法乱纪的沈季平面上一僵，接着便竭力以最自然、最不露痕迹的方式加快了语速，试图学某人含混过关。

        李丰都要给这俩活宝气乐了。

【这时，船舱木门突然被推开了，仙气飘渺的了然和尚走了进来，很自来熟地冲顾昀稽首，回手将门带上了。

顾昀：“……”

他只好把摘下的琉璃镜重新戴上接客。

顾昀始终想不通，了然到底凭什么认为他不会挨揍呢？

因为自觉长得不错么？】

        “不是，我说顾子熹，你当谁都跟你似的厚颜无耻啊？”

        顾昀长眉一挑，一点也不见尴尬的意思：“我这叫“天生丽质难自弃”，你个老妈子懂什么？”

        曹春花也拿手掩着唇，一脸娇羞地直点头，一副叫大帅的美色迷昏了头的模样，看得长庚暗暗磨牙。

        很好，第四十二回了。

【了然沐浴着顾昀冷冷的目光，毫不在意地低头找了一把椅子坐下，凑到顾昀面前比划道：“今日入夜，差不多就能到蒿里了，届时和尚任凭大帅驱使。”

顾昀：“不客气——你会干什么？我不缺照亮的。”

了然：“……”】

        哑僧摸了摸自己的光头，端坐椅上，怡然不动，配上他在顾昀刻意找茬下仍自如自在的“殊勋茂绩”，倒真有几分世外高人的范儿。

        沈易心里暗暗佩服，恨不得什么时候去护国寺小住几天，学一学这位大师修生养性的功夫，省得哪天叫顾某人气死了，连冤都没处诉去。

【……

顾昀：“临渊阁盛世沉潜，乱世浮出——都说玄铁营是乌鸦，我看阁下才是真乌鸦。”】

        李丰的脸色更加阴沉了。临渊阁早已沉寂了两百余年，偏偏在他隆安一朝频频异动，不是在暗指他治国无方，时局动荡么？

        可他在位七年，几乎称得上是“夙兴夜寐，靡有朝矣”，却为何仍有左支右绌之感？东海的魏王，南疆的傅至诚，这一桩桩一件件就像响亮的巴掌，打在他脸上。

        午夜梦回，他也不是没有扪心自问过：是朕做得错了吗？可他自小便是个事事争先的性子，私下里其实颇看不惯父亲成日泡在后宫里无所作为的作风，自然更是万万不肯承认自己统治下的国家竟会比元和一朝更危机四伏的。却殊不知他的刚愎自用也好，雄才多忌也罢，都被对面那个满头白发、高鼻深目的西洋人看在眼里，早挖好了坑，微笑着看他一步步往里跳呢。

【了然垂下眼，像个慈悲为怀的俊美佛陀：“侯爷知道我的来历，却没有阻止我接近四殿下。”

顾昀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长庚当时懵懵懂懂的，全然不知这些大人们心里的弯弯绕绕。现在回想起来，了然或许早就看中了他的心性和与顾昀的那层关系，借由他这个不受重视的四皇子，来搭起玄铁虎符和临渊阁的桥梁。

        哪怕顾昀起先并没有这个意思，后来知晓了以后，也没有去阻止。这是双方的默契，却刚好叫长庚有了未来手握临渊的契机。

【了然：“和尚斗胆猜测，大帅心中所忧所想，和我们不约而同。”

……

了然：“紫流金烧得太旺了，这火是扑不灭的，没有人能阻止，大帅想过退路么？”

接着，他不等顾昀答话，便接着道：“人都道安定侯一届武夫，只会打仗，只是皇上手中的一把刀，我看不见得。否则大帅为何至今没有娶亲？难不成真是我师兄咒的？”

顾昀似乎是笑了一下，将琉璃镜揣好，重新蒙上眼罩，不想再与了然交流了。

完事后，他打手语道：“顾家没有退路，要真有那么一天，顾某人只好身为燃料，为我外祖家的江山殉葬——对了，下次见到那位给我医治过眼睛的神医，代我向他问好。”】

        众人皆是默然不语。

        一位风华正茂的少年将军，手握四境兵权，掷果盈车，美名扬于天下，不知收了多少艳羡的目光。

        可在这一刻，当那些意气风发的轻狂气被尽数收敛，众人才看见将军轻慢不羁之下，那颗看透了一切，又接受了一切的铁血丹心。

         众人不自觉想起了之前那首不知来历的曲子来——

        “是愚人  是痴人  随人叹”

        没有哪个将军不曾幻想过马放南山，刀枪入库的盛景，也没有哪个将军不曾期盼过解甲归田，含饴弄孙的悠游，可冰冷冷的事实摆在眼前，史书上字字诛心，顾昀所求，大约也不过是马革裹尸，不至于落下个叛臣贼子的恶名流传千载罢了。

        他早已凭借千百次锤炼出的直觉嗅到了时代即将天翻地覆的契机，并做好了为这史无前例的巨变献出生命乃至一切的觉悟。

        胡格尔疯癫的低喃再一次在长庚耳畔响起——

        紫流金……不详的紫流金……

【……

他刚一站在甲板上，就闻到海风中传来的一股怪味，好像什么东西正在燃烧，顾昀站在门口，仔细分辨着风中传来的味道，随即他意识到，那是掺着杂质的紫流金燃烧时细微的怪味。】

        众人的神色都在一瞬间变得古怪了起来，显然是想起了了然大师先前言之凿凿的“人是闻不出紫流金”的结论。

        或许民间那培养顶级香师的缺德行径真有几分依据——就好比盲人大多听觉灵敏，眼盲耳聋的人大抵在嗅闻上也要较一般人敏锐上许多，再加上老侯爷那好似永远都不会满意的训练，顾昀能闻着紫流金的味道便也似乎不算什么稀奇事了。

        葛朗小一脸好奇：“侯爷，紫流金究竟是个什么味儿啊？”

        顾昀皱了皱眉，回想了一下，不太确定的答道：“大概是夹着点儿草木气息的松香味儿？不算难闻，但是掺了杂质味儿就怪了，乱七八糟的。”

【“商船”缓缓地通过小岛旁边的浅海，两侧是两排整肃的“长蛟”，雪亮的战船各自一字排开，弹药充足，私运紫流金的商船排着队地前行，像是穿梭在千军万马中毫不起眼的粮草车。】

        几人倒吸了一口冷气，对侯爷这过于“穷酸”的人手颇感担忧。

【……

这时，一个熟悉的人靠过来，默不作声地伸出手碰碰他。

除了长庚一般人不这么做，要扶就扶，不扶就不扶，没有长庚那么多步骤。

顾昀觉得长庚在自己跟前好像总有点莫名其妙的紧张，总是要先非常低调地表示一下他的存在，然后除非顾昀伸手让他扶着，否则他就亦步亦趋地跟着，绝不伸手。

“不可理喻，”顾昀扶住长庚伸过来的胳膊，心里纳闷道，“跟我紧张什么，天下还有比我再慈祥的爹么？”】

        众人：“……”

        大帅，您这心是真的大啊。

        元和糟心地别过脸，干脆眼不见为净。

        顾昀现在算是明白了，这压根儿就不是他这个爹慈不慈祥的问题——这小子面上乖乖巧巧，脑子里还不知道都装了些什么乌七八糟的玩意儿呢！

         他转了转脸，就见雁北王那张深邃俊朗的脸低垂着，安安静静的，像是有几分赧然，抿着嘴，耳根微红，活像个被揭了暗恋史的小媳妇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顾昀当年有多禽兽不如，连毛没长齐的小孩儿都要调戏去一番呢！

【……

“是，”顾昀回道，“闻出来了，紫流金味。”

长庚：“……”

了然和尚不是说人闻不出紫流金味，只有狗督察才行吗？

小义父这种能耐……其实不必有的吧。】

        顾昀面颊抽了抽，有心发作，又觉得这般倒显得他气量窄了——他不肯怪罪长庚，干脆不分青红皂白地把罪名安在了了然身上，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

        了然早就习惯了安定侯迁怒和尚的恶习，在顾帅似笑非笑的眼神下存活得十分安详，甚至还有闲暇默念两句佛经。

【顾昀暗叹了口气，心里不无怨气地嘀咕道：“都是你那败家抠门的大哥，非要把我远远地支到西北才放心，这回好，后花园荷花池里老鳖成精，要兴风作浪了！该！”】

        前一秒还在拿眼刀子可劲儿捅和尚的顾昀瞬间坐正了，并对自己一句话骂了皇帝一家子这件事进行了严肃而深刻的检讨。

        李丰感到异常疲倦，并示意某人快滚。

        同样被波及的长庚毫不介意，甚至还觉得这样直言快语的顾昀好得不得了。

【傍晚，了然和尚又换上他的“夜行衣”跑去找顾昀，顾昀戴着琉璃镜，双耳只能听见两尺内的大动静，一只眼面前能透过眼镜勉强看见屋里有谁，身边的“兵”有哑和尚一个，假丫头一个，小胖子一个，还有一个撒娇很有一手的儿子。】

        传说中“撒娇很有一手”的雁北王冲众人露出了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

了然无声地念了一句佛号，摸出他那掉了漆皮的“紫檀”佛珠递过去，顾昀伸手接的时候忽然忍不住皱了皱鼻子，异常敏感的鼻子敏锐地捕捉到了一股馊味。

……

顾昀冷着脸，简直糟心透了，他耳目不便，和尚是个哑巴，他鼻子极灵，和尚不爱洗澡——果然，天下秃驴就没有不跟他犯克的。】

        这回就连看着一向冷淡的陈轻絮都没能忍住，自以为隐蔽地瞟了一眼哑僧。

        曹春花“嘤咛”了一声，捂住了脸。

        这位大师正式从行走的优钵罗降级成了石楠花*，半辈子的清名都叫顾某人一只狗鼻子毁于一旦，头一次赞同了安定侯“天下秃驴就没有不跟他犯克”的论调，决定出了空间后离这位大帅再远点。

【一百零八颗佛珠，除了隔珠以外，每隔两颗的佛珠中间是可以拧开的，里面是一个钢印，总共三十六枚印，每一枚都代表了一个临渊阁的人。

顾昀沉默了一会：“临渊阁是倾巢出动了吗？”

了然笑而不语。】

         这倒是印证了某几人之前关于了然在灵渊阁中身份的猜测。

         那么，长庚面色不变，心中却在暗自思量，最大的那颗佛珠里又是什么呢？会是……他想的那样东西**吗？

【长庚皱了皱眉，开口问道：“临渊阁是什么？”

他突然开口说话，顾昀猝不及防地没听清，直到看见了然和尚冲长庚琐碎地比划起来，才猜出他们俩的对话，立刻截口打断道：“是一帮很能起哄架秧子的乌鸦嘴——行了别解释了，怎么联系到这些人？】

        在场的五位灵渊阁首脑：“……”得，这还是黑乌鸦的头头亲口封的乌鸦嘴。

        猝不及防把自己的老师、陈姑娘和奉涵公一并骂进去的顾昀眼神游离，心中暗骂空间不做人，凭借多年耳聋眼瞎的天赋全作没听见。

【……

长庚道：“千万要小心，东瀛人对我们有疑虑，我几次都能感觉到那根面条男在附近。”】

        眼睁睁看着侯府最后一个正常人也彻底沦陷，一张口便是“一根面条男”，众人竟颇有一种“本该如此”的奇异错觉。

        大概只要是个人，跟姓顾的呆久了，都会有些不正常。

【……         

曹娘子忽然干咳一声，他倒是没说话，自从他见了顾昀这个披头散发的打扮，在顾昀面前就有点说不出话来，阴差阳错地便宜了那个聋子。】

         第四十三次了。

        长庚又开始磨牙了，仿佛全然忘了自己当时因着小义父这个柔化了锋锐的造型愣住了多少次。

【……

曹娘子小心翼翼道：“我会打扮成东瀛人的样子。”

顾昀一挑眉。

曹娘子忙解释道：“我会，我连男人都扮过。”

顾昀：“……”

他上身微微前倾，诚恳地问道：“少年，你知道自己本来就是个男的吗？”

曹娘子的脸“轰”一下就红了，三魂七魄都在纤绳上来回荡悠起来，根本顾不上听他说了些什么。】

        第四十四次。

        曹春花只觉得后脖颈子上再次传来一股熟悉的凉意，不知为何打了两个喷嚏。

        还是方钦勉强将话题拉回了正轨：“所以之前标签里的“千变万化一朵花”，是指变装吗？”

        曹春花含羞带怯地点了点头，再次收获了一地鸡皮疙瘩。

【顾昀的肩膀突然被人用力往后一扳，长庚这会不怕碰他了，一脸严肃地站在他身后，面沉似水的模样活像沈易那老学究。】

        众人：“……”

        曹春花终于知晓了导致自己方才打喷嚏的罪魁祸首，“嘤”得一声，虎目含泪，委屈极了：“我就是花痴侯爷……我也花痴大哥和了然大师啊！”

        暗中吃醋的雁北王朝曹娘子露出了一个亲切和蔼的微笑，叫某人瞬间把下半句话咽进了肚子里。

        顾昀一脸高深莫测，喜怒难辨。他大约察觉到了长庚的改变——不知道那段北疆的往事除了激出了这小子的乌尔骨外还弄歪了他哪根筋，不到一夜的功夫，长庚的脸皮好似厚了好几倍，动不动便以一种雁北王式的，非常隐蔽而含蓄的方式小钩子似地挠他的心。

        他刚进空间那上个药都要隔着袖子的疏离劲儿上哪儿去了，叫狗吃了么？

【顾昀干咳一声，顺着他的手往后一靠，庄重道：“那也不行，你又不会说东瀛话。”

曹娘子开口说了句话，在场除了顾昀没听见，其他人都十分意外——他说了句很复杂的话，夹杂着几个不知道什么意思的东瀛词，剩下的是舌根生硬的大梁官话，商船上的东瀛人常年在大梁海岸附近跑，都会说官话，只是腔调古怪，间或夹杂着他们自己的本土话，曹娘子居然学得惟妙惟肖。

曹娘子说完，见所有人都在看他，顿时不能淡定了，低头捂住了脸。

长庚诧异地问道：“哪里学的？”

曹娘子嘤嘤嘤的回道：“听每天给我们送饭的两个东瀛人说的。”

以长庚对他的了解，后面就不用问了，肯定是有一个长得不错。】

        顾大帅随手带上的几个半大小子，居然还真在这次暗访中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这倒是众人没能料到的。不过认真想想，能叫空间破格扔进来的，作兴风作浪也好，溜须拍马也罢，不论好坏，总得是有点常人所不能及的能耐的。

【于是这天入夜的时候，一个纤细的“东瀛少年”神不知鬼不觉地上了小岛。

这里东瀛人实在太多了，天色又晚，没有人留意到他，他对着排得横平竖直的海蛟舰队打了个寒战，撒丫子跑了起来。

与此同时，一个不速之客找上了顾昀他们。

长庚将门拉开了一条小缝，见翟颂在外面笑容可掬地说道：“将军听闻咱们这商船上有位香先生大驾光临，特意让我来请您去赴宴。”】

注：*石楠花，味臭

  **了然佛珠上最大的那一颗里面装的是他的那片临渊木牌

#长庚：明里暗里撩一撩，偷偷摸摸撩一撩

#了然：风评被害

#感谢@蓓仔江 的校对和指正！

#求红心！求蓝手！求评论！！！

#致敬lemon drop的《阅读未来》

#时间线为顾昀雪夜罚跪后

#原文内容有删减，完整版请移步晋江文学城

#7k+，请慢用

第三十一章

        一个人下意识的肢体动作是骗不了人的。纵使顾昀当年便早已知道长庚对自己的小心爱护，更在被人偷袭时被这毛还没长齐的孩子屡次三番地挡在前面，再次重温时，也依然止不住心间的悸动。

        没有人能在被谁放在心间，掏心挖肺却又谨小慎微到了极处地爱了这么些年后无动于衷，威震四方的顾大帅也同样不能免俗。何况他和长庚的命运早就从那剪雪夜的初遇起纠缠在了一起，叫这数年光景、巫毒梦魇，和纷扰朝局催生发酵，大抵此生此世，是再也解不开了。

        一章毕，陈轻絮接过了长庚递来的书，开口读道：“第三十一章，蒿里。”

【顾昀面不改色，镇定地从怀中取出一个信封递给长庚。

……

三个信封中，顾昀唯一能讲明白出处的，就是这一封。

……

长庚方才紧绷了一下，顾昀立刻察觉到了，没等他在自己手中写字，就开始思考将这信封抛出去蒙对的可能性有多大。

顾昀掂量了一下，心道：“三中取一，行，把握还挺大的，不行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万幸，这个“把握”只有他一个人心里有数，其他人只能看见他表面上的笃定非常，只好跟着一起淡定。】

        众人：“……”您可真是淡定啊！

        但稍一细思，便可知顾昀的底气绝不只三中取一这么一点。他早以蛛丝马迹中得出的些许猜测和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直觉隐约猜到了这东瀛商船的来龙去脉。而古往今来，农民起义也好，亲王叛乱也罢，最重要的，便是“师出有名”这四字。“名”在何处？顺应天意民心也。

        魏王本就是皇室血脉，真龙之后，倒不须把自己的亲爹一踹，给自己的母亲编一个“梦中与龙相会”的旷世绝恋，抑或胡编乱造些诸如“紫薇星动”的天降神迹，好证明自己承了那劳什子的天命。

        而剩下的一样，便是人心了。“有道伐无道，无德让有德”，且不论上面那位究竟如何吧，可劲儿地骂上一顿“为君不正”、“昏庸无道”、“天谴民怨”总是不会错的。因而，为了让这种“我们是正义之师”的信念牢牢印进跟随者心里，又或者只是出于一种隐秘的共同目标感，这群人选用别名“亡国香”的御皇香作为接头信物的可能也远高于其他。

      退一万步来说，这一船紫流金跟魏王毫无瓜葛，私运紫流金也仍是跟朝廷作对，选御皇香的可能依旧是不小。

【……

那中年人再抬头看顾昀，神色正色了不少，说道：“在下翟颂，乃是这批商船的总把头，不知先生从何而来，要往何处去？”

这是黑话，长庚一五一十地写在顾昀的手心里。

顾昀第一回开了口，说道：“从地上来，往蒿里去。”

那自称翟颂的中年男子看似吃了一惊，犹疑片刻，声气微微弱了下来：“那……那就劳烦香先生了，请。”

顾昀纹丝不动地站着，聋得十分周到，直到长庚轻轻地拉了他一把，他才面无表情地被长庚牵着往前走去，活脱脱就是个五感断绝，脾气古怪的“香先生”。

接着顾昀那宽大的袖口遮掩，长庚在顾昀手心写道：“义父怎么知道他们的黑话？”

这其实是玄鹰头天夜里奉命监视商船时，偷听到的两个船员的对话，事无巨细地报给了他，顾昀其实压根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依然是蒙人。

他大尾巴狼一样地对长庚吹道：“我无所不知。”

长庚：“……”】

        这回，就连读起书来一向没什么情绪的陈轻絮，也略略顿了一顿。

        该说不愧是安定侯吗？信物靠蒙，接头暗号靠蒙，带着三个半大孩子和一个临渊阁的和尚，又聋又瞎还敢上敌船，居然还装得这么这么胸有成竹，该说他艺高人胆大呢，还是心比洪水泄口宽呢？

        而这位被揭来老底的大尾巴狼居然半点不见吹牛皮吹破了的赧然尴尬，甚至还驾轻就熟地朝面色黑如锅底的沈老妈子挑了挑眉，呲出一口白牙来，好像这是什么特别值得得瑟的事情似的。

        沈易：“……”

        他早晚要把这混账玩意儿的脸砸歪了！反正留着也没用，省得小殿下成日惦记着！

【……

突然，只听身后有人大喝一声，一个带着面具的东瀛人神不知鬼不觉地落在顾昀身后，二话不说，纵弯刀便劈向顾昀后背。

长庚反应极快，剑未出鞘，已经架住了对方的弯刀。

东瀛人尖声怪叫了一嗓子，瘦小的身体扭曲成一个古怪的弧度，整个人就像一条没骨头的蛇，弯刀在他手中成了邪门蛇信，接连向长庚出了七刀，同时，他左肩突然开了花，一支东瀛回旋镖猝不及防地直冲向顾昀。

而那顾昀不知是做戏做到底还是要怎样，居然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毫无知觉似的！

情急之下，长庚手中剑鞘与剑身一分为二，将剑鞘狠狠掷出，在回旋镖几乎擦过顾昀胸口时将它撞飞了出去。

长庚不是头一次和人过招，也不是头一次这样险象环生，却是头一次有人竟在他面前差点伤到他小义父，他眼睛里一瞬间浮起一层薄红，身上的乌尔骨突然有蠢蠢欲动之势。】

        刚刚还一脸得意的顾昀瞬间僵住了，眉毛也不挑了，清咳了两声，颇有些做贼心虚的情态。

        长庚无奈地笑了笑，低声道：“义父真的吓到我了。”

         他供在心间上的小义父在自己面前险些受伤，哪怕知道他是一杆帅旗便叫北蛮闻风丧胆的安定侯，也不妨碍他被激出了心中那头被重重锁链困缚捆绑的猛兽。

        顾昀满肚子解释瞬间哑火，只觉自己那仨瓜俩枣的良知站成了一排，唾沫星子横飞地谴责起他当年的行径来，好不后悔。

        事实证明，了然或许在某些时候能说服得了说一不二的安定侯，但真正能一句话说得顾昀哑口无言的，还得是我们的雁北王。

【他低喝一声，手腕蓦地向下一别，用了他平时对付侍剑傀儡的招式，东瀛人手中的弯刀剧烈地震颤着，几乎被压弯，还不等对方撤刀，长庚一脚已经踹在了他的腰窝上。

……

长庚却不想放过他，脚尖挑起地上的弯刀，钉在那东瀛人面前，长剑在他掌中转了个弯，眼看就要将那东瀛人劈成两半。

此事全在电光石火间，周围连敌再友，谁都没反应过来，便见长庚就已兔起鹘落要下杀手，三声“住手”同时响起。

几把东洋长刀同时从四方伸过来，七手八脚地拦住长庚那睥睨无双的剑风。

目瞪口呆的了然和尚这才来得及擦一把汗——长庚头天晚上威胁说要戳死他的那些话居然是当真的。】

        长庚一贯温和平正，内敛沉稳，披件僧袍说他是带发修行都毫无违和感，平日里给人的感觉也是点到即止，全然不像一个会穷追猛打，痛下死手的人。

        更何况他那时才不过十五岁。

        大抵那来自草原十八部落举世无双的蛊毒从来便与兽性相通，而对于一只爪牙尚未长齐却不减其雪亮锋芒的头狼来说，触逆鳞者，必诛。

【长庚低声道：“让开。”】

        一个人，倘若婴孩时就被“母亲”背在筐里，看着她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将一山男女老幼全部屠戮殆尽，又被她日夜折磨，数度濒死，那么，无论他如何宅心仁厚，心智坚韧，刮骨疗毒般把那些溃烂的血肉一刀一刀剔除干净，那些东西依旧会蛰伏在他心里最阴暗的地方，与乌尔骨搅在一起，伺机而动。

        长庚知道它们的存在，也一贯控制得极好，但这并不妨碍他在顾昀受到伤害时，露出锋利的獠牙。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的小义父掌握着他理智下攻击性的开关。

        但这些全然没什么妨碍。毕竟，比起守礼温文的雁北王，安定侯才是真正手上沾满鲜血的那一个。

【翟颂忙赶过来，连声道：“误会误会，都是误会，这位上川先生初来大梁，不大懂规矩，见了小兄弟身上带刀，就想来开个玩笑，小兄弟大人大量，别跟他一般见识。”

长庚微微泛红的目光盯着那畏缩地退到人后的蛇男，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玩笑？”

翟颂陪着笑，转向那没事人一样站在一边的顾昀：“张先生……”

看着那位木然的脸，他又想起这些顶级香师都是看不见也听不见的，只好上前一步，想伸手拍拍顾昀的手臂。

人还没碰到，身后忽然有一道厉风袭来，幸亏翟颂反应得快，否则手腕以下便要不保。

长庚：“别碰他！”

翟颂：“……”】

        顾昀干咳了一下，无意间瞅见长庚湿漉漉的眼神，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了一只可怜巴巴求抚摸的犬类，先行被这场景弄得缴械投降。他抿了抿唇，随手呼噜了一下雁北王束得整整齐齐的头发，低声道：“义父错了，以后再也不吓唬你了。”全然不顾自己当年的心大如斗。

【这群人里，一个听不见的，一个不会说的，一双摆在一起腰鼓棒槌一样的半大孩子，就这么一个能代表他们说话的，手里那把凶器的剑鞘还没捡起来呢。

气氛一时僵持住了。】

        葛曹二人自“奔跑的碗筷”后又喜提“腰鼓棒槌”的荣誉称号，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只好意思意思呲出了个笑来。

【了然和尚只好断后，他一团和气地冲受到了惊吓的东瀛人群环绕稽首一次，又不知从哪摸出一把烂木头佛珠来，佛珠外面上了一层暗红的漆，假装自己是小叶紫檀，漆皮经年日久，已经被和尚揉搓掉了，成了一串斑驳的小叶紫檀。】

        和尚自从进了这个空间，世外高僧的架子是一点儿也不剩了，估计等出了空间，众人去护国寺拜会时脑子里浮现出的不是哑僧出水优钵罗般的样貌，而是诸如“抠门抠出了禅意”，“衣服穿脏了反过来接着穿”等“惊世秘闻”。

        了然无声念着经——这经还是他当年超度惹上顾大帅的东瀛众人的，如今倒是又回到了和尚身上。

【……

长庚一路神经紧绷地将顾昀送到商船专门备给香师的屋子，谨慎地往门外看了一眼，才合上门，长庚一转身：“义……”

顾昀转过身来，竖起一根手指在嘴边。

以顾昀此时的耳力，除非贴着他耳边大声喊，否则根本什么也听不清。

周遭安静得对他来说只剩下窃窃私语，但他能通过长庚关门时急速转身带起的气流判断那孩子可能要和他说话，抢先让他打住。】

        众人都叫顾昀这非同一般的敏锐惊住了。这不单单是对气流的感知，西洋教皇可以肯定，这位顾大帅一定曾经在眼不能视、耳不能闻的情况下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以至于哪怕没能喝到那暂时恢复正常的药，表现出来的状态也几乎与常人无异。

【顾昀那副特殊的药，是十岁出头的时候，一位老侯爷的旧部不知从哪里找来的民间高人开的，在那之前，他一直是忍着耳目不便瞎过。】

        陈轻絮读道此处停了下来，放下书看向了顾昀。

        “这书也真是无趣的很。不妨事，陈姑娘你读吧。”顾昀摆摆手，一副无所谓的姿态，长庚却敏锐地感觉到了他的一丝不痛快。

【老侯爷铁血半生，严于律己，比律己更严的是律儿子，压根不知道“宠爱”俩字怎么写，不管顾昀看得见看不见，不管他心里有什么感受，该练的功夫得练，铁傀儡也绝对不因为他耳目不便留一点情面。那可不是他用来哄长庚玩的侍剑傀儡——侍剑傀儡虽然长得可怕，但被特别调整过后，与人过招都是点到为止，手中刀剑不伤人。

真正的铁傀儡动起手来就是一群不通人情的铁畜生，哪管这一套？

他必须通过微弱的视线与听力与周遭流动的细风来和它们周旋，而无论年幼的顾昀怎么努力，他都永远跟不上老侯爷对他的要求，每次刚刚能适应一种速度和力量，马上就会被加码。

老侯爷的原话是：“要不然你自己站起来，要不然你找根房梁吊死，顾家宁可绝后，也不留废物。”

这句话就像一把冷冷的钢钉，在很小的时候就钉进了顾昀的骨头里，终身无法取出，及至老侯爷去世，顾昀入宫，他也未敢有一日放松。】

        顾昀从来便与顾慎不亲厚，提到他也不叫父亲，只元帅、老侯爷这般称呼，仿佛自己和对方最紧密的联系不是血脉亲情，而是元帅与下属——哪怕他第一次领兵的时候，老侯爷已经故去多年了。

        任谁骤然失了视觉听力，就被亲生父亲锻铁似地往死里锤炼，大概也不会和对方有多亲近。

        少年的顾昀绝对是有过怨恨的——凭什么别人家的孩子磕了碰了都有父母心疼，他就得在内心最不安最无助的时候叫老侯爷冰铁也似的手拎出自己小小的屋子，在冰天雪地里被一群铁傀儡追着打呢？纵使有长公主的关怀，他有时还是觉着，这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冷冰冰硬邦邦毫无温情，没有人去疼惜他只是一个还未长大的少年，也没有人在意他破碎重组的斑驳世界。

        老侯爷为了他那不中用的耳目剥夺了他童年仅剩的温软，他又怎么能不去怨憎呢？

        他并非不知道持续的用药最终只会导向永久的聋瞎，也并非不能在看不清听不着的情况下生活。可他不甘心。老侯爷当年的话早就钉进了他尚且稚嫩的脊柱里。他放不下。

        他稍微有些出神，因而也并未注意到身旁的长庚藏在广袖中的双手早已紧握成拳，修剪齐整的指甲嵌进肉里，印出了深深的白痕。

        长庚其实并不是一个喜欢假设的人。“如果”二字除了消磨人的意志外毫无意义，与其畅想那些永远不可能的事情，倒不如着眼当下。可他如今却止不住地去想——倘若我早生十年……

        倘若早生十年，他就能闯进安定侯府，把那时瘦瘦小小的顾昀护在身下，再不让老侯爷伤他分毫。他甚至想要变成当年玄铁营的一个将士，不为别的，就为替那人挡下射向他的那只毒箭。

        这话要叫他旁边那人知道，定然是要笑出声的。可他就是近乎执拗地想着，恨不得化身鹏鸟，把一切风霜雨雪都挡在外面。

【……

顾昀在空中摸索了片刻，在长庚手心上写道：“方才与你交手的是个东瀛忍者，那些人偷鸡摸狗的本领很有一套，当心隔墙有耳。”

长庚低着头，忍不住抓住了顾昀那只布满了薄茧的手，继而他长长地吐出胸口一口翻腾不休的戾气，自嘲地摇摇头——顾昀永远镇定，吓得半死的永远是他。】

        长庚总是这样。他并非不知道顾昀无数战场磨出来的功夫倘若真的施展出来，就是八个那时的他并排摆在那儿，也打不过。但不知为什么，他仍然会为任何一样朝向顾昀的刀剑心惊胆战，也依旧会在看见暗器袭向那人时五内俱焚。

        这不是不信任，只是在意到了极处，便连万分之一的闪失也无法承受。

【顾昀心里纳闷，不知道他好好的叹什么气，侧过头来“看”着他，挑了挑一边的眉。

长庚趁他蒙着眼，放肆地盯着他看。

顾昀顺着他的手臂摸到他的头，拍了拍他的脑袋。

长庚闭了闭眼，险些想在他手上蹭一蹭，好悬忍住了。】

        那只鼻头湿湿的小狗又出现了。这回它睁着圆圆的眼睛，小心翼翼地把毛茸茸的脑袋靠在了顾昀膝头，又怕毛弄脏了眼前的那人，只好轻轻地，一动也不动地倚着。

        顾昀心头一痒，好悬没伸出手去再呼噜一下雁北王被他揉得有些乱的头发。

        真是造孽啊。

【他将顾昀的手摘下来，写道：“头一次跟在义父身边见这种阵仗，心里有些没底，有点怕。”

最怕的就是那东瀛人将回旋镖飞到顾昀胸口的那一瞬间。】

        大约是怕这感情太过露骨，又抑或是长庚骨子里便是一个不喜外露的性子，他将那些太深太沉的感情妥贴藏了起来，只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撒娇似的流出一点小孩子讨宠似的温情来。

         可就是这一点温情，竟将将军铁铸的心烫出了一个口子。

【顾昀仿佛想起了什么，忽然笑了。

长庚：“笑什么？”

“我是对你太放纵了，”顾昀在他手心上龙飞凤舞地写道，“当年我若是敢在我爹面前说一个‘怕’字，非得挨一顿板子不可。”

长庚默默地想：“那你为什么从不打我板子？”

非但没打过他，连疾言厉色都少见，永远凶不过三句。

最开始他面对侍剑傀儡的时候心有畏惧，适应不过来，顾昀也从未露出过多失望或是多不耐烦的神色，时隔一年多，长庚回忆起来，觉得那并不是一个严苛的前辈教导后辈的目光，更像是他在笑眯眯地看一个小孩笨拙地玩耍。】

        顾昀对长庚的宠爱像是对自己童年缺憾的变相补偿。他自己的鸡飞狗跳的童年比之朝露长不了多少，便希望他的小长庚能不必为什么东西磕破头也得往前走，只快快乐乐地做一个孩子就好。

        他的无奈，他的纵容，他笑眯眯的神态，甚至他的斥责，都像是冰火两重天，叫长庚越陷越深的同时，也绝望地一次又一次知道，在对方心中，自己是他最疼爱的小义子，也只是他最心爱的小义子。

        但不管怎样，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无论长庚意识层面是否需要，顾昀的包容和宠爱都在以一种他们两人都没有察觉的方式，一点一点地弥补着长庚童年的缺憾。        

        当有人真心实意爱着你的时候，不管这种爱是哪种，都能够给予一个人最大的底气和向善的力量。

【顾昀又写道：“东瀛人动起手来很麻烦，小伎俩很多，不过真正的高手不多，你看他的回旋镖来势汹汹，其实轨迹是弯的，只是为了试探我是不是真瞎而已，这一船的东瀛人也没什么可怕的，我担心的是他们的目的地。”】

        这倒是解释了顾昀先前为何站着不躲的原因。可您是见识广博，越发显得不动如山高深莫测了，小殿下那边乌尔骨都快给你激出来了！

        操心的沈老妈子被这混账整得牙疼，可碍于陈轻絮，只好在心里无声咆哮。

【……

葛胖小学着了然和尚的手语比划道：“谁规定只有女的才能穿肚兜？”

顾昀一竖大拇指——说得对。

长庚：“……”】

        奉涵公面上微讶：“这想法倒新奇的紧。”

        葛晨痴迷火机钢甲，说是奉涵公的首席迷弟绝对半点不夸张，被老灵枢这么打量了一下，那张圆乎乎水润润的脸上直接泛起了微红，一时间只记得点头了。

        顾昀和葛晨他们几个凑在一起的时候，简直是活宝扎堆，也亏他堂堂安定侯还能和几个半大孩子玩在一处，以致少年老成的长庚跟他们站在一处着实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

“这是灵枢院给的模子，转起来的时候这根轴永远指向一个方向，”葛胖小伸手一指，“就是这根——它比罗盘准，只是费紫流金，成品没出，听说被上面驳回了，我和大师偷偷做了一个，来之前从大哥的侍剑傀儡上卸下来一个碗底的紫流金。”】

        李丰的眉头又是一紧——临渊阁怎么会有灵枢院的东西？！这书中用的是“给的”而非“弄来”，难不成灵枢院里也有灵渊阁的人？

         放在从前，对临渊阁这股过于神秘而富有传奇色彩的势力，他一贯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他也没有那个能力和闲情逸致去弄清楚临渊阁的势力范围和内部结构。紫流金毕竟掌握在朝廷手上，临渊阁势力再大，只要不和手握四境兵权的安定侯联系过密，都不会让他过于警觉。

        可照这书中看来，这沉匿了两百多年的组织已远超他的想象。一样势力一旦对他的统治有了实质性的威胁，他多疑善忌的毛病就出来了，一时间，他只觉得有太多的东西脱离了掌控，叫他不安，更叫他阴沉暴怒。

【顾昀小心地伸手端起这小东西，做得太精致了，他唯恐自己手劲大了碰坏了它：“这东西要是让沈易看见，够让他以身相许的了。”

长庚被他这句话说得一阵胸闷。】

        “哟，”顾昀颇为新奇地打量了一下不动如山的雁北王，“我说沈季平那老妈子，你委屈什么啊？”

        他也就随口一逗，没指望长庚说什么，却听长庚撑着他那张八风不动的俊脸，低低地答道：“没什么，就是有些嫉妒沈先生。”

        这回答过于惊世骇俗，顾昀一时愣住了，满心满脑装满了问号——沈易有什么可嫉妒的？嫉妒他天天被我消遣吗？！长庚这脑袋里究竟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他不知道的是，长庚嫉妒的，恰恰是他与沈易十来年的默契和熟稔，甚至也的确包括他和沈易对吼时的放松和潜意识流露出的信任。

【葛胖小又不知从什么地方抠出了一张羊皮地图，皱巴巴地铺在桌子上，短撅撅的手指头在上面比划了半晌，最后落在了一点上。

“按着这个方向，我跟了然大师推断，咱们马上要到这个地方了。”】

#沈老妈子风评被害

#小长庚疯狂撒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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