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藕饼】焚心缚鳞(电影原著向/HE/强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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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原著向(带点正剧)大藕大饼 甜虐参半
接哪吒二(剧透预警)
有一定私设
焚心缚鳞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
懂事之前,情动以后,长不过一天。 ——流年(王菲)
1
即便是浑小子哪吒,也是头一次离开爹娘那么远。
在与无量仙翁的大战中,他失去了他的母亲,让他从一个三岁孩童短...
全文免费,共2w4
电影原著向(带点正剧)大藕大饼 甜虐参半
接哪吒二(剧透预警)
有一定私设
焚心缚鳞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
懂事之前,情动以后,长不过一天。 ——流年(王菲)
1
即便是浑小子哪吒,也是头一次离开爹娘那么远。
在与无量仙翁的大战中,他失去了他的母亲,让他从一个三岁孩童短暂地成为了独当一面的大人。
当然,如果算上魔丸(混元珠)的寿数,他似乎又变成了个老掉牙的家伙。
破鼎而出、倾力一战、短暂落幕。这一切都来得太快,哪吒极力表现出一个“大人”该有的样子。他想,母亲已经为我而死,我不想再做一个被保护的孩子,我要保护所有我想保护的人。
于是他与父亲告了别。
他说他要与天一搏,用自己的力量去试试天有多厚。
父亲没有阻止他。
他却在父亲转身的一刻顿了顿脚步。
从今以后,当真是孤家寡人了。
这么说以前那群给他扔臭鸡蛋的小屁孩们还挺可爱的。
切。小爷我是魔丸,天下地下哪儿去不得?
他不屑地摸了摸鼻子。
有飘然落地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啊,是他。
哪吒专门没往那边去想,与他性命相惜的那条白龙。
那颗灵珠。
他的朋友。
“我知道你会回来的。”
“为什么?”
淡蓝色的少年,清澈的眼眸里透着好奇。他头上的龙角如海底的珊瑚般闪着晶莹的光。
不可一世的哪吒三太子在那一刻回来了。
他擦了擦鼻子,勾起一个最张扬的笑。
“因为我们都太年轻,不知天高地厚。”
敖丙也笑出了声。
2
那之后,二人携手同行数月。不是在去打妖怪的路上,就是在去打仙人的路上。
不管什么魔呀妖呀,神呀仙呀,一切有疑点的地方他们都没有放过。
除去想要找出那仙人道貌岸然之后的真相,敖丙师傅申公豹的下落,他们也有一个没有互相商量过,却异常默契的目标。
让被炼化成珠的灵魂重生的办法。
甚至敖丙比哪吒还要钻牛角尖一点。
灵珠的行事方式总是光明磊落,打起架来不喜欢一上来就招招致命,若是对方诚心投降他还会认真考虑。
哪像哪吒,对面穿了和他同款的裤衩都要拿着火尖枪捅上几枪。
然而在一个妖怪说自己听说过南方的蛮山娘似乎有一类似秘法时,敖丙却破天荒地先于哪吒动了手。
他用寒冰冻住了小妖,划开了它的四肢,让鲜血缓慢流出。
“你知道么,在体温低于正常温度时,血流得也会慢很多。”
他的语调还是缓缓的,但不再像往日的流水清冽,而是一块千年不化的冰。
“但血总会流完的。”
小妖哪儿见过这阵仗,三下五除二就交代了个彻底。
哪吒倒不在乎这天天偷鸡摸狗、破坏村庄的妖的下场,他上前拉住敖丙的胳膊。
“上次我就想问了,你平日里就这么冷么?还是因为你练的是冰属性功法的原因啊?”
敖丙摇了摇头:“龙族擅水,体温本就不高。”
“别这么着急,”哪吒漆黑的指甲指了指他的眼睛,“你的黑眼圈都快赶上我了。”
“……是吗?”敖丙怔愣,“我很着急么?”
哪吒点点头:“上次你这样,还是听说你父亲屠了陈塘关的时候。”
“抱歉。”
“你道啥歉?”
“……让你担心了?”
“喂!”
敖丙被他一大嗓子吓了一跳,想转身看向他,却看见一张突然在眼前放大的脸。
“有什么话就直说,我不是你唯一的朋友么?”
瞧瞧,这人多霸道。以前说过敖丙是他唯一的朋友,现在就要成为敖丙唯一的朋友。
不过,的确是。
身为灵珠,又身为妖族,敖丙自小便被教导要担负龙族重任。即便有灵珠加身,他也从不敢懈怠修炼,更不敢交什么朋友。
遇见哪吒前,他也只是一个人。
那些日日训练的艰苦和枯燥,承载无数期待的、快要把他压得喘不过气的感觉,那些从出生起,三年,一千多个白昼黑夜从未离开过深海的孤独,他不敢与人倾诉,更无人倾诉。
敖丙想,原来也有人愿意停下脚步,听一听我那些故事。
一个与他同样孤独的人。
只因为他们是一珠双生。
从遇到对方的那一刻起,就与从前一样,没有隔阂,全心信赖。
“哪吒,你还记得我说过,我也有两个兄长么?”
敖丙见天色已晚,便不再赶路,找了处歇脚处坐下。
哪吒一个响指升起了火,以往没有,大概是他今天知道了敖丙天生体温低,便想了个这法子要较较劲。
“记得,”他也在敖丙身边坐下,“我记得你当时哭的可惨了。“
敖丙可不怕他这招:“某人在我面前哭了好几次,哭得鼻涕满脸都是。”
“不许说!”哪吒拿混天绫要绑他的嘴。
“好了好了,不说不说。”敖丙笑着。
他顿了顿,语气没有太大变化:“但他们……都已经离开了。”
“为什么?”哪吒露出了他意料之中的表情,英眉一挑,那深邃的眼睛里燃起了火莲,“是哪个混蛋?天庭?你杀了那些人么?我帮你去杀?”
敖丙摇了摇头。
不知道这是否定的回答还是不愿再说。
“我的母亲……也已不在人世。”
“我曾在无数个练功坚持不下去的深夜想,如果能让我如此豁出一切,救回我的家人,我甘之如饴。”
“哪吒,我觉得你很幸运,至少在即便是你认为是谎言的三年里,母亲是真的,哥哥们也是真的。”
敖丙看着很远的地方,是曾经龙宫的方向。
他的眼神很淡,像是下一秒要化为天边朦胧的月光,往那个方向飘去。
哪吒没来由得心下一紧。
他向来不懂得如何安慰人,此时却只能巴巴地说一句:“至少……至少你还有父亲。”
说完他都想拿混天绫扇自己两巴掌,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敖丙笑了下:“没事的,已经过去很久了。”
可他们一体同源,哪吒怎能不知道他总是喜欢伪装坚强。
“我娘以前给我说,人死后不算真正的死亡,若是所有关于他的记忆都消失了,才算彻底死去。”
“你和你父亲都记着他们,他们还活着。”
他说得认真极了,敖丙很少见过这样的他。
身为龙族的敖丙没有听过这个说法,这是多愁善感的人类才想得出来的话,妖族的世界只有打打杀杀。
他低下头,想了许久。
片刻后,他抬起头,看向哪吒。
“虽然你确实不怎么会安慰人,但你真的很好。”
哪吒摸了摸头:“这也是我娘给我说的,我是不信这屁……这话的。不过,我觉得你可能会喜欢。”
他说着还嘟囔了一句:“我娘他就喜欢你这种小孩,明明她自己也不是这种人,就想教个温文尔雅,知书达理的儿子。我这号算是废了。”
他用手挡住了自己泛红的耳尖。
灵珠心思过于澄澈,说起话来有时比他还没有遮掩,有时实在是突然得让人不好意思。
敖丙脾气好,礼数周全,连打起架来都赏心悦目。
他大概也是随了他娘,觉得他这样哪儿哪儿都好。
应当是没救了。
3
逆天之路不易为,不好为。
两个少年互相扶持,也算是终于走到现在这步。
站在南蛮山山口,二人还是有点感慨。
刚一开始,其实他们斗过不少次嘴。敖丙习惯了苦修,每次歇脚处他都要盘腿坐下吐息练功。哪吒则是散漫惯了,一会儿跑到村子里找点乐子,一会儿钻进山林里抓点野味。
尽管二人其实已经不用再进食,但哪吒认为这有趣得很。以前在陈塘关,他可是被严令禁止入厨房,因为在他刚出生的半个月里,他就把厨房点燃了不下五次。
如今是放飞自我,又捡起了老本行。
别人做饭最多是难吃,我们三太子做饭是会要命的。
在哪吒数次把食材炸飞,吓得敖丙退出修炼给他收拾烂摊子后,后者也受不了了。
“你不能玩点动静小的吗?”敖丙拿着冰锤,灭了他的火。
“不要,”哪吒插着兜,不以为然,“烤鸡多好玩。”
“你这样会打扰我修炼。”
“我又没有让你帮我灭火。”
饶是敖丙这样的好脾气也被他这蛮不讲理的样子气着,冷哼一声,果真飞出十里的距离,意思是不想再管他。
哪吒撇嘴,又做起了“烤”鸡。
连炸了十几只鸡,他却觉得越来越不是滋味,没意思极了。
赤色的火在这个山头熊熊燃烧,却不再有人帮他扑灭。一如主人的心火。
“烦死了。”
哪吒一脚踢爆了身边的巨石。
他早已习惯了一通随心所欲后被人说教,以往是爹娘,后来是敖丙。可此时没人阻止他了,他又觉得不舒服。
那种感觉,就像是一团想要燃尽所有的火焰有了约束,再不怕把自己也给灼烧。
可哪吒哪是会主动道歉的性子,他不爽,于是想着,如果他把这片山都烧了,敖丙总不能再不管他了。
“唉。”一阵并不冻人的冷意袭来,那片燃烧的火焰逐渐停息。
“下次我们商量个时间,好么?”敖丙的脸上是无可奈何,他轻轻落地,额头上的蓝色印记微微发光,“不然修炼时突然被打扰,我的确很头疼。”
“……我不烤鸡了。”哪吒斜着眼,没有看向他,“你放心练功。”
“真的?”敖丙不信。
“都说了不打扰你了。”
哪吒烦躁。
突然急速的破空声传来,哪吒下意识格挡,一看,是敖丙的冰锤。
“来打架么?”
敖丙微笑。
哪吒眼睛一亮,露出一个肆意的笑。
“打!”
于是从那之后,两人时不时就会切磋一下。不过,很难说那个破坏力和哪吒烤鸡哪个大。
还有一件事也是他们有分歧的点。
在处理那些不算罪大恶极,也不算无辜的家伙的时候,哪吒喜欢一并捅了了事,而敖丙总会迟疑。
他喜欢理性的思考,理性的判断。
他不是神,如今也不想当神,不想以一己之力决定他人的生死。
哪吒说他矫情。
敖丙不置可否。
那天,一桃花妖因爱慕邻村男子,捆了村里一姑娘,化作她的样子与男子相爱。她没有杀那个姑娘,反而给了那姑娘治疗她母亲疾病的桃花酿,定了十年之约,说十年后她一定将身份还给姑娘,也会更改有关之人的记忆。
然而妖族化为人形需要源源不断的妖力支持,桃花妖在无意间,靠着吸食男子的阳气才坚持到现在,哪吒他们到村里时,男子只剩下了一口气。
是桃花妖主动找到的他们,说请二位仙君帮忙。
“你若现在回归本位,他还有得救。”
哪吒二人虽不是大夫,但混元珠诞生于天地鸿蒙之间,万事万物之规律在他们眼里显得稀疏平常。
“没……没有其他办法了么?我和他,我们本来是要大婚的,可还没等到那天他就一病不起,我只想圆了这个心愿。”
“是你的一场梦重要,还是他的命重要?”敖丙摇摇头,“你不要执念太重。”
“仙君,”女子艳丽的脸上露出似笑似哭的表情,“你就没有执念么?”
“没有。”哪吒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他已告诉了你办法,你自己选吧。”
话落他拉着敖丙离开。
敖丙任由他火热的手掌触碰到手腕。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牵手。
仙君,你就没有执念么?
敖丙却有些走神。
过往浮现。
——我儿,这是万鳞甲,全龙族的希望都在你身上了。
——你是谁,你自己说了才算。
——因为你是我唯一的朋友啊。
——助我破鼎。
——我知道你会来。
那火红的身影重重叠叠,逐渐在他眼前变得清晰可见。
你就没有执念么?
不该有,不可有,不能有。
他闭了闭眼睛,掩去眼底的所有情绪。
第二次见到桃花妖,她的爱人已经死了。
她用妖力控制着那个没有灵魂的躯壳,穿上喜服,与她拜堂成亲。
她的脸上不再有当初的憔悴和痛苦,全是得偿所愿的幸福。
她看着二人落在面前,笑得娇媚:“仙君,我的梦成了。”
敖丙皱眉看着她,有些沉默。
哪吒先站出来一步:“你本无罪,可如今是你亲手害死凡人,便不再无辜。”
“你该一命偿一命。”
桃花妖任由火尖枪的枪头划破她的脖颈,鲜红的血喷涌而出。
她还是笑着,笑得灿烂。
“仙君,若永不相见能换你身后之人的性命,你愿意么?”
“哪吒。”敖丙突然有些急切地打断了她,“我们走吧。”
哪吒有一瞬的犹疑,正准备举枪再刺。
桃花妖的胸前却映出了更深的红。
是她操纵着男人的手,了结了自己的性命。
她眼神失焦,语气缱绻:“陈郎……陈郎………”
“我来见你,我来见你………”
呼吸间,她化为了纷飞的桃花,逐渐消散在天边。
哪吒收回了枪。
他少见得沉默些许,不知在想些什么。
“去把原本的姑娘找回来吧。”
反而是敖丙先开口。
“好。”
那天晚上,哪吒少见得没有拉着敖丙打架,他问敖丙:“若是此间事了,你准备干嘛?”
那是稀星之夜,只留一个圆盘大的月亮空悬。
他已不再是之前那个小屁孩的样子,此时的他比敖丙都高上不少,看着对方的时候有种自上而下的感觉。
不是压迫感,而是让人觉得无处可逃的感觉。
敖丙想了想:“大概……回龙宫?或者去找我的哥哥们。”
哪吒突然伸出手,点在敖丙的额前。
他的指尖燃起了火焰,那与三昧真火同源的魔火能让人闻风丧胆,但与他同源的敖丙却从未觉得灼痛。
红的火点燃了蓝色的灵珠印记,硬生生地冲破了那一分清冷感。
哪吒这才觉得顺眼了点。
“哦。”
他回答。
敖丙觉得这人的脾气比之前还阴晴不定了一点,之前无非像个小孩,有时闹一闹哄一哄就没事了。如今那才叫一个狂妄霸道,想怎样怎样。
他不由得想到了白日的场景。
若是桃花妖没有自刎,哪吒是真的会杀了她。
肉身重塑,突破心魔后的哪吒永远是一副不怕天不怕地的模样,他有着自己的行事准则,不再那么轻易被人动摇。
所以在他出声阻止时,他也没有停下。
这样的人,会有心么?
不,一定是有的。那是一颗比任何人都炽热的、更纯净的心。
反而是身为灵珠的他,总是被自己交杂的思绪影响,犹犹豫豫,优柔寡断。
他下不了狠心杀了为情所困的桃花妖,也同样下不了狠心离开其实可能早就不需要他的魔丸。
混元珠一珠双生,他不能成为拖累的那一方。
4
南蛮山上有一南蛮娘娘,是当地小有名气的妖。
南蛮娘娘善琴技,每月初四会在南蛮山顶上设“妙音会”,邀请八方才人共往。
有趣的是,“妙音会”是人妖共赴的盛会,无论是人还是妖,只要有乐器类的特长都可赴约。只是为了大家的安全,妖也须化为人形,人人必须蒙面,这样才可万无一失。
哪吒与敖丙商量之下,也决定先参加参加这“妙音会”,看看这南蛮娘娘的深浅。
然而赴会的第一步就遇到了一点困难。
每人都须展现一段才艺才能入会。敖丙自小什么都学,稍微吹了段笛子便过了关。可哪吒一个混世魔王,哪能静下心学什么乐器,他被惹得烦闷,看着就要黑脸动手。
敖丙拦住他:“哪吒,此事事关你娘,不可意气用事。你在山脚等我,若是事情有变你还能接应我。”
“行吧。”即将喷发的火山降了点温,算是勉强控制住了。
敖丙不放心地叮嘱了好几句,这才让对方的脸色恢复正常。
于是他戴上了兜帽,飘身上山。
“妙音会”来往之人众多,饶是敖丙也被这大阵仗惊了惊。
他到的时候,围绕着中心广场的前三排都坐满了,他便在后面寻了个座位。
时辰一到,皎洁的月光倾泻在广场正中,正中放着一把古琴,古琴在月光下琴弦微动,竟是自己开始了演奏。
悠扬的琴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嘈杂的广场一下就安静了下来。
琴声顿挫间,流转的月光越发明亮,月光点点,却是逐渐凝聚成了人形。
人形是一女子,黑色的长发瀑布般散下。她拨着琴,睫毛微垂,面色恬静。
好琴声。敖丙这下明白了为何南蛮娘娘能举办起这么大的一场盛会了。
琴声逐渐走向尾声。然而周围的许多人都还没有回过神来。
“很荣幸诸位能来参加小女子的盛会。”
南蛮娘娘婉转的嗓音响起,让人一时间分不清是说话声还是琴声。
“‘妙音会’是交流会,并非比赛。还请诸位不要藏私,倾力一展。”
“小女子拙劣琴技开场,实在不配。不知哪位先生愿意抢个头彩?”
第一排有人举手。
“我善鼓,开场得热闹,我先来吧!”
男子上台,架起乐器,开始了演奏。
“咚!”
虽然与鼓声相似,但敖丙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
有些像是……哪吒踢石头的声音。
“这人好生有力!”旁边的人交头接耳,“这是我听过最响亮的鼓声!”
“是啊,每下都震耳欲聋,有地动山摇之感!”
敖丙无言,他怕再敲下去就真的要地动山摇了。
于是在此人结束后他赶紧举起了手:“一静一动更为相宜,我善笛,便让我来吧。”
南蛮娘娘点头。
他这才松一口气,上台演奏。
他想着演奏完先下山,此地人多眼杂,不知有没有阐教之人,不能让他们知道了他们的目的。
哪吒倒识得他的笛声,没再给他配音。
敖丙匆匆吹了一首,便想告辞。
“公子,为何不愿用心吹奏呢?”
南蛮娘娘却在此时开了口。
“在下家中有事,不便久呆。”
“哦?什么事?”
“……南蛮娘娘不像是喜欢多管闲事之人。”
女子却笑起来,走到他面前。
“让我猜猜,是关于……关于那个魔丸……关于……哪吒……”
敖丙心中有如晴天霹雳,他快速抬头环顾四周,周围的人却呆立在原地,如同时光静止。
他运转着体内的灵力,看向南蛮娘娘。
女子容貌依旧,他确认自己并不认识,也从未见过。
然而那双原本漆黑的双眼却变成了妖异的猩红色,此时正死死地盯着他。
“好久不见,我的乖侄儿。”
5
是什么时候进入的圈套?也许从最早遇到那个小妖时,他和哪吒就被人算计了。
敖丙冰冷地看着敖闰,这位背叛龙族,差点害死他们全族的姑姑。
“既然你今日来了,就别走了。”
他对三位长辈背叛的恨并不少,他的父亲因为他们命悬一线,哪吒的母亲也是间接因为他们才会死去。
他们曾当过好长辈。
可也是他们亲手铸就了今日的结局。
敖丙心地善良,然而同样是非分明。他们所犯的错,只能用生命弥补些许。
他召唤出双锤,二话不说冲了上去。
“哎呀哎呀,”敖闰轻巧地躲过,“侄儿是和那魔丸呆久了,脾气也变差了。”
“姑姑好伤心啊。”
敖丙懒得回她,只是下手越发狠戾,招招致命。
敖闰招架不得,破绽间被打出了一口血。
“你真的要杀了姑姑嘛?”
红瞳黑发的女人有些狼狈,但语气却不着急。
“你不是为了……复生之法而来的么?”
敖丙停了一下。下一秒仍旧用冰锥回应她。
“……你杀了我,南蛮娘娘也会死,那复生之法就在她的记忆里,这可不是我做的局。”
“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她语气娇嗔,“费了那么大的劲,也只是想和我亲爱的哥哥的儿子说上几句话而已。”
敖丙的冰锤已到了她的胸口,他硬生生停下。
“你们要什么?”
他吐出一口气,呼出的水雾被他周边冰冷的空气冻成了一片,一点温度也没有。
“侄儿就是聪明。”
敖闰擦掉嘴角的血。
“你说,如果让魔丸用他的命换他娘亲的命,他会愿意么?”
她的声音悠然传来,干脆利落。
“你在找死。”
敖丙扔出冰锤,把她定在结了冰的地上。
“嘘,”龙女依旧笑着,红色眼眸里暗色流转,“我还没说完呢。”
“十二金仙已知大战始末,决定惩罚无量仙翁。然而魔丸灵珠一事已经暴露,此事也迫在眉睫。”
“太乙真人办事不利,此时也闭门思过去了。”
“魔丸不可留,灵珠却是能改变封神一战的重要一步。可如今,魔丸为人,灵珠为妖,这可如何是好?”
“那便只能——杀妖取丹,重塑灵珠。擒魔入狱,永不得出。”
“哎呀呀,真是好吓人的命令呢。”
敖闰拍拍胸口:“要我说啊,还是哪吒比你幸运一点,至少能捡条命。”
“那还不如杀了他。”
敖丙冷笑。
他心中有震怒,有一种意料之中,却无法控制的愤懑的恨。
这是他和哪吒其实都猜到了的结局。
但确认时,却还是觉得可笑。
十二金仙在他眼里曾是那么高高在上的存在,原来也还是和那些蝇营狗苟之人没什么不同。
“那你们怎么没和无量仙翁一起受罚?还有心情在我面前叫嚣。”
许是敖闰也没有说错,与哪吒呆得久了,之前那个万事都客客气气的敖丙也变了许多。
“侄儿那么聪明,难道不知道那刑罚一定极为狠辣,哪是我们承受得了的?”
“无量仙翁养尊处优惯了,更是不愿就范的了。”
“所以你们想和我们合作?”
“是啊。我们现在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都有着同样的敌人,这就有了合作的条件了。”
“听听你们的计划。”
“让那哪吒为救他母亲自愿赴死,无量仙翁有一秘宝,可让他死后重新化为那颗魔丸。我们会将魔丸融入你的体内,你将成为真正的、独一无二的混元珠。”
“混元珠始于天地初开之时,其所含之能不知多么强大。是不一定能敌那元始天尊,可与十二金仙对峙不是问题。”
“有了混元珠之力,龙族安危你也尽可保全了。”
敖闰侃侃而谈,眼中是势在必得的自信。
“侄儿不必多操什么心,我一会儿便会把复生之法告知你,只是你转述给哪吒时告诉他需一命换一命即可。”
“他如此信任你,不会疑你。”
敖丙冷眼听完她的计划。
他突然问:“我师傅呢?”
“他还在玉虚宫呢。待无量仙翁重新执掌阐教,定把他放出来。”
敖闰又补充。
“侄儿,这事算是姑姑为你开的后门。我若直接去找那哪吒,他孝顺,一定会同意。可那魔丸之力也过于浪费,这不还不如便宜了你。”
“可以,我答应。”
敖丙淡淡说。
“侄儿,姑姑我是相信你的,”敖闰没有因为他的答应变什么脸色,“但你知道,事关重大,要是你回去就联合哪吒,或者拿到魔丸就翻脸不认人,那我们损失可就太大了。”
“你们想如何?”
“‘无妄咒’,你知道的。”
这是和那穿心咒一样的毒咒,背叛施咒之人将失去所有神智,变成一局行尸走肉的躯壳。
无神智的躯壳可是好东西,炼丹、炼傀儡都是首选。
“那我不是将命都给了你们?还不如与那十二金仙拼一拼。”
敖丙并不答应。
这也在敖闰意料之中。
“此咒需双方设立共同目标,被下咒之人完成目标时自可解开此咒。”敖闰扔出一片竹简,那是无法更改的,天尊写的书页,上面的确是这么说的。
敖丙陷入了沉思。
敖闰以为他在思考这个计划是否是个更大的陷阱。
而敖丙却在想,无论如何,复生秘法他必须得到,若拒绝他们,哪吒的母亲就真的没法复活了。
无量仙翁那种小人不会如此好心,这计划想都不用想,肯定有诈。
他没有思考自己的安危。
如同哪吒即便以为是他父亲屠杀陈塘关,甚至杀了他父母时,也依旧为他得来了玉露琼浆重塑肉身。
“可以。”
片刻后,他点头。
“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你说。”敖闰正要露出意料之中的笑,却突然变了脸色,“不好。”
“哪吒快破了这‘九转金刚罩’,时间不多了。”
她咬了咬牙,扔出一截指尖:“之后你想办法再找我。”
下一秒南蛮娘娘眼中的红色消失,晕倒在地。
敖丙也没有多留,往山下掠去。
“敖丙!敖丙你没事吧?”
哪吒踏着风火轮,黑发飞舞,烈焰燃烧间,硬是破开了坚固无比的封印。
“我没事。”敖丙在远处就回应他。
哪吒快速上前,抓过他的手,四处打量:“我就说不能让你单独去吧,那南蛮妖没对你怎么样吧?”
“无妨。”敖丙摇摇头,无奈地由着哪吒看,“我向她道明了来意,她颇为善解人意。只是为了以防万一,用法宝施了咒,怕有心之人窥探。”
哪吒一愣,似是不相信这事儿这么简单。
毕竟他们一路过来,就没这么顺利过。
敖丙歪了歪头:“我骗你干嘛?”
哪吒摆手:“嘁,小爷不是这意思。”
“那你是……已经得到了那复生之法?”
敖丙点头。
哪吒激动得按住他的肩头:“好敖丙,好灵珠,那我们要准备什么?我娘真的有救了?”
敖丙还是无奈地点头。
“你先别激动。复生之法极为复杂,需取三种天材地宝,择良辰吉日。”
“我们先寻一个安全之地,我再慢慢给你解释。”
6
“今天是个好日子,我娘复活有法子。恰逢小爷过生辰,喜上加喜来庆生!”
哪吒哼着刚作的打油诗,坐在婆娑的竹林中等敖丙回来。
前几日路过一镇子,那镇长的女儿正值十八岁,整个镇子都在为她庆生。
哪吒喜欢凑热闹,非拉着敖丙随了份子钱,也进了府邸吃席。
这不吃还好,一吃就把哪吒吃得满眼放光。
每桌宾客的桌上正中都放着一个圆圆的、像是糯米饼一样的东西,上面撒着白色的糖霜。
有懂行的人主动介绍起来:“听闻这是镇长专门为大小姐的生日寻的东西,据说来自万里外的异乡。”
“好像......好像叫什么‘蛋糕’?”
这蛋糕的卖相好极了,味道更是独特。敖丙也没忍住多吃了两口。
生辰宴的氛围热闹非凡,竟是像一场节日盛会。
哪吒坐在一旁,看着那一片欢声笑语,却是显得有点落寞。
敖丙知道他大概是想起了他自己的生辰宴,那场他爹娘费尽心力,却终究是被他毁去的生辰。
他侧向哪吒,细长的手指微微搭上对方的手背。
“下个月又是你的生辰。”
“陈塘关的百姓暂时到不了场,就由我为你庆生如何?”
那一瞬,哪吒恍然见那万家灯火似是落入敖丙眼中。
于是莲生了根,藕成了节。
敖丙没让哪吒等太久。这人脾气大,没耐心,既是过生辰,敖丙也愿意多随着他点。
他把专程从镇里买来的蛋糕放在桌上,还拿出了两根细长的红烛。
“他们说吃蛋糕最好还要点蜡烛,”敖丙把红烛插在蛋糕上,“寿星就可以在这个时候许愿了。据说这是最灵光的。”
他虽属水,但弄燃两根蜡烛不是难事。
两团微光安静地燃起。
“哪吒,”敖丙把蛋糕推到哪吒面前,“祝你生辰快乐。”
“虽然简单了点,但下次可以再改进。”
他笑得随意,在烛光的映衬下透出几分许久没有的放松。
哪吒看着他专程准备的这套东西,总觉得鼻头发酸。
但是在对方面前哭鼻子的经历有点太多了,他硬是忍住了。
他伸出手,把蛋糕移到两人正中间。
“祝我们生辰快乐!”
他说。
“我们同为混元珠,我把我的生辰也送你了。”
敖丙并非没有生辰,他的父王每年也会尽心为他准备。然而海底炼狱条件特殊,他从不敢真的期待生辰,总是在那一天匆匆扯了个借口就继续去修炼了。
他的笑容沾染上了更多烛火的温度,并没有拒绝哪吒的提议。
“那现在,我们该许个愿了。”
“啊?你知道小爷可不信这些。”
敖丙摇摇头:“自然不是向天地祈祷。混元珠为鸿蒙之物,我们就向自己许愿,万一有用呢?”
“那也行。”
哪吒对这些事情一向不是很在乎,既然敖丙都这么说了,那许一个也行。
“我许愿下一个生日也和敖丙一起过!”
哪吒大声说。
“愿望怎么能说出来呢?”敖丙瞪大眼睛,“而且这算什么愿望!”
“唔,”哪吒懒散地撑着头,靠在两人临时找的当桌子的石头上,“之前的话是复活我娘。但现在有了法子,那我就这个愿望啊。”
“你,你再许一个。不许再念出来。”
向来举止优雅得体的龙族公子气得不轻,硬是把生日蛋糕上的蜡烛扔掉,重新换了两根。
哪吒其实还是不怎么信这东西的,但敖丙坚持,他也不排斥。
于是他直勾勾地盯着敖丙的双角,然后视线下移,划过灵珠印记、琉璃般的双眸,精致的鼻梁,再到淡色的嘴唇。
那就想要以后的生日都和敖丙一起过。
敖丙被他堪称赤luo的视线弄得脑袋一片浆糊,他结结巴巴地说:“许好了吗?”
“好了。”哪吒这才移开视线。
敖丙清了清嗓子:“那吹蜡烛,吃蛋糕吧。”
哪吒没有客气,大口吃了起来。
他追问敖丙许了什么愿望,敖丙怎么也不肯说。
他不大在意。
敖丙也拿起了自己面前的那份。
蛋糕很大,拿起来几乎能挡住半张脸。
也只有在这一刻,敖丙才敢悄悄描摹这颗混世魔丸的五官。
之前哪吒总介意自己自己长得丑,就算肉身重塑后,他也偶尔听到他念叨,这黑眼圈怎么就消不下去呢。
可敖丙不这么觉得。
那黑眼圈甚是可爱,更别提长大后的哪吒其实长得怎么也算不上丑。
他觉得是帅的。
虽然小孩见了哭得更厉害了。
他想着想着笑了出来。
“笑什么?”吞着蛋糕的哪吒奇怪地看向他,嘴角还粘着蛋糕渣。
那样子有点滑稽。敖丙笑得更大声了。
哪吒不明所以,耸了耸肩。这蛋糕挺好吃的,等娘回来了给她也买一个。
敖丙笑着笑着竟是笑出了泪花。
泪花变成了蜿蜒的溪,从他白玉般的脸庞滑落。
却被一只有着漆黑指甲的手接住。
“你咋啦?”
哪吒皱着眉,凑到他面前。
敖丙第一次觉得龙族也有不好,天生属水,一点小事都得落点泪。
“男子汉怎么会流眼泪?你看错了。”敖丙佯装无事般挥挥手。
“不可能,小爷我视力超群。”哪吒不依不饶。
“是……是沙子里面进眼睛了。”敖丙拿他以前搪塞自己的话搪塞他。
“那我给你吹吹。”少年凑得更近了,那张凌厉的脸与他只有咫尺之隔。
“不、不了!”敖丙赶紧往后躲。
可他忍不住脸侧的微红,被有心人悉数看在了眼里。
真好看啊。
哪吒想着。灵珠就是比他好看多了,皮肤白,眼睛大,连用的招数都俊雅秀气,真是丰神俊朗。
他向来随心所欲,想看便看了个彻底。看了人形还不够,脑子里又浮现出敖丙的龙形,觉得那也是他见过最好看的龙。
“敖丙,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啊?”哪吒还是撑着头,好奇地看向敖丙。
“除了爹娘和师傅,你是第一个给我过生辰的人。”
敖丙微微张了张嘴。
想起了他第一次遇见哪吒的场景。
小小的个子,却有着不怕死的气势。像是在这世间没有任何牵挂,也没有任何留念。
他动容了。
“……我不忍心。”
敖丙的眸子里情绪流转,无奈地回答他。
“你总是让我不忍心。”
这是哪吒意料之外的回答,他无意识地擦了擦鼻子,掩盖住自己的的些许无措。
魔丸生来只会破坏、毁灭,却不知道怎么简单地,简单地回应他人的善意。
两人就这么陷入了无边的沉默。
敖丙并不在意,他算是最了解哪吒的人之一,不会因为一点沉默就想东想西。
他沉默地拿起桌上哪吒剩下的蛋糕,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哪吒说好吃的蛋糕在他嘴里却甚是无味,他机械地往嘴里塞着。
是啊,他完全可以什么都告诉哪吒,他们的互相信任是与生俱来的,怎么都不会改变。
在敖闰将计划告诉他时,他的第一想法的确是全盘托出。
可这与天相争的路那么难,那么险,不知道还会有多少坎,他不愿意每次都让对方去扛。
这也是他甘愿选择的路。
那条生路,这次就让他来搏。
7
“玄霜冰魄、紫霞盘龙参和九转雷纹藤。”敖丙面不改色地编出三种他曾从父亲那里听过的天材地宝,“迟则生变,我去找雷纹藤,剩下两个交给你。”
“不能一起吗?”哪吒有点不爽,这还是他和敖丙离开陈塘关后第一次分离。
“这样最节约时间。”敖丙抓住他的软肋,“你不想早点见到你娘吗?”
“行吧。”哪吒这才算妥协。
“这个给你。”哪吒从兜里掏出一只木鸟,“我从师傅那儿偷……借的。能突破任何限制传讯一次。”
“有事一定要找我!”他把东西塞进敖丙手里。
这次婆婆妈妈的人却变成了哪吒。他说他皮糙肉厚,打架惯了,敖丙别那么冲动,别受伤,不行就喊他。
他不是忘了平时切磋的时候其实是敖丙赢得多,但无论他有多厉害,他还是会担心的。
就像他娘担心他那样。
他交代完这又交代那儿,把傍晚的太阳都交代得下了山。
“嗯嗯。我知道了。”敖丙点着头,“你也要小心。”
“要不还是一起去?”
敖丙实在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就算是他第一次出龙宫历练时,父皇也没叮嘱那么久。
哪吒叹了口气,自己也笑了。
“以前我还笑陈塘关那卖风车的李婆婆絮叨,怎么自己比她还过分。”
“没事的,”敖丙还是温温和和的,没有露出一点不耐烦的情绪,“那我走了?”
“好。”这次哪吒没再说什么了。
敖丙几个掠身往西面赶去。
他没敢回头,只是在动身时控制不住地往哪吒的方向瞟了几眼。
少年额间的印记如火,脸侧的两道赤色痕迹也难以忽略。
他五官深邃,不笑的时候已经有了和之前截然不同的气势。
敖丙心下颤动,他逼迫自己稳住心神,干脆离开。
这一去,下次见面就是真的歧途末路。
8
“裂空爪”划破虚空,蓝发红眸的女龙王探出半个身子。
“我是没想到,你当真要和我们合作?”
敖闰不算多了解自己这个侄子,但她足够了解她的大哥,那是固执己见,认定一件事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
想来他儿子也是这么教的。
“为何不?”敖丙面色不改。
“我本为灵珠,可自从哪吒出世后,世间只知魔丸不知灵珠。我本为龙族,可却多次被哪吒打乱计划,导致我族如今只能躲躲藏藏、苟延残喘。”
敖闰认可地点点头:“是了,你是该是如此骄傲的性格。”
“那便提你的条件吧。”
“很简单,我要亲手杀了哪吒。”
“哦?”敖闰挑眉。
“我早就幻想过无数次,他在我手下落败的狼狈样子了。”
敖闰想了想,身子缩回去片刻,又探出了头。
“可以。”
“那便该告诉我那真正的复生之法了。”
“嘻嘻,”敖闰掩嘴轻笑,“你随便编出的法子都能骗走哪吒,又何必知道真的呢?”
“那是我的事。”敖丙脸色一冷。
“全天下谁不想要这复生之法?”他并不惊慌,“你不可欺骗我。否则‘无妄咒’将不攻自破。”
敖闰笑容收敛:“没想到侄儿还真对这咒有所研究。”
“自然。”
“好吧,”敖闰不怎么在乎,这与他们的计划没什么关系,告诉敖丙也无妨,“那你听好了——”
“——这世间根本没有复生之法。”
“本就是一命换一命罢了。”
她说完又大笑起来:“舒坦、舒坦。你吃瘪的表情和大哥真像。”
敖丙阴沉着脸:“什么意思?”
“南蛮妖家族传承中有一换命秘法,不知怎的被人传成了复生之法,就这样。”
敖闰摊手。
“好了,乖侄儿,我的诚意已经给足了,该你了。”
她抬起了手,手上是早已准备好的,应当是无量仙翁的血画成的符箓。她并不在乎敖丙是否真心合作,咒术是真的,那他们的目的就能达到。
“秘法你还未给我。”敖丙的嗓子有些干,一向清亮的嗓音稍显低沉。
“种了咒,自然给你。”
敖丙看着那金色的符咒有些出神。
无妄咒一成,他与哪吒之间是当真再无转圜之地了。
要么是他杀了哪吒,成为无量仙翁的工具。
或是他不这么做,被无妄咒夺取所有神智。
也许他该回头的。
那一眼太短,他还未来得及好好和他告个别。
事到临头,无数思绪又开始纷飞。
这不是你早就做好的决定么?他骂自己,这时候又犹豫什么?
可他无论如何逼自己,都逼不回那成倍增加的懊悔。
他该好好告个别的。
至少、至少他可以留给哪吒一点点美好的回忆。而不是事后回想,与他敖丙有关的回忆全是不堪。
“你后悔了?”敖闰看他发呆,有些不耐烦。
敖丙被惊醒,摇摇头:“……来吧。”
他放下了戒备,任由对方种下无妄咒。
对方也信守诺言,干脆地把换命的阵法给了他。
他记得牢极了。
“走吧,”敖闰侧开身子,让他进入那时空裂缝,“来我们的地盘看看吧。”
敖丙只身跳入。
9
“难得啊、难得。”那曾被他和哪吒打得跟个猪头似的无量仙翁坐在大殿的首位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没想到灵珠有一日也能体谅我这个满是苦衷之人。”
敖丙不想理他。无妄咒只强迫他要完成共同定下的目标——成为混元珠打败十二金仙,他不需要对这些所谓的“盟友“有多好的脸色。
“那魔丸又什么时候来见我呢?”无量仙翁死相不改,自己重建了个“小阐教”,便又觉得自己是高高在上的神仙了。
“一月后。”敖闰回答他,“灵珠和他相约,一月后在坠月谷碰面。”
“到时便可骗他入那‘八十一重无量劫’,量他能耐再大也只有被炼化的下场。”
“好啊!好啊!”无量仙翁笑得脸上的皱纹都遮住了眼睛,“魔丸是该得个这样的结局。”
敖丙冷眼看着他们在自己面前毫不掩饰地盘算,心中无甚波澜。
这二人都是心思深沉之辈,怎可能在他面前全盘托出?
“若没什么事,便走了。”他转身要离开。
“诶,”无量仙翁示意三位龙王拦住他,“灵珠怎么如此心急。既然来了,便看看我这‘新阐教’如何?”
敖丙心下冷笑,果然没那么简单。
“好。”
他也不着急,既选择了以身入瓮,便是想要把他们的计划摸个清清楚楚。
这“新阐教”依旧是一眼望去的白。鹿童引着他往前走。
只是这规模比那玉虚宫小了许多,就算是哪吒来了也不会迷路了。
敖丙想到他曾与哪吒一体双魂,在那玉虚宫闯了不少祸的往事,不由得眼神一暗。
“灵珠果真是天地造化之人,与那粗鄙不堪的魔丸不同。”鹿童在前面开口。
“魔丸来时,简直是对我阐教的玷污。”
“本应如此,”敖丙笑,礼貌疏离,却让人无法心生反感,“我与他虽同源,却是截然不同的。还望仙君以后莫要将我们比较。”
“自然。是我唐突了。”鹿童行了个礼,以示歉意。“日后灵珠若有需要可叫我。”
“多谢仙君。”
来这新阐教数日,敖丙深居浅出,和人偶有交流也是塑造出一副遗世清高之态。话里话外都在彰显着他灵珠的身份,更是以贬低魔丸为乐。
这正戳那些阐教弟子的下怀。
他们也愿意和敖丙多聊上几句。
敖闰盯了他这段时日,也没看出他有什么异动,再加上无妄咒兜底,也就逐渐放松了警惕。
而敖丙心中的疑团也在逐渐扩大。
那十二金仙既已降罪,怎不见无量仙翁受多重的惩罚?
难道换个小点的道场就算惩罚?
他也明里暗里地和那些弟子们闲聊打探。
无量仙翁逃得匆忙,只带了他的捕妖队。
他有些头绪,但始终没找到线索。
有一日,他再次与弟子们攀谈。
他们谈到了那仙翁的两位最得意的弟子,鹿童与鹤童。
鹿童善弓、鹤童善风,都是仙人中的佼佼者。
鹿童性格沉稳,常伴仙翁左右,鹤童要稍微年岁小些,但却是忠心耿耿。
敖丙一边听着,一边在脑海中快速过着这俩人的模样。
这两人都见得不少,不过说起来还是鹿童多些。
鹤童……鹤童总是会有几日见不到人。
等等,是哪几日呢?
是每五日的早晨!
算起来,明日早上,她应当又会消失一段时间。
敖丙抬手掐诀,些许肉眼不可见的水珠藏入鹤童的衣袍下。
这是东海之水,只有他能察觉到。
他要看看这鹤童究竟是去做什么。
9
哪吒与敖丙分离后,总觉得哪里都不对劲,硬是在半月期限时就已经拿到了那两件宝物。
他一路杀过去,杀到后面都没什么妖敢阻拦了。
“他为什么要支开我?”哪吒有点郁闷,“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他信任敖丙不假,但也不是傻子。虽然没什么明确的线索,他恐怖的第六感让他不止一次地感受到对方的奇怪之处。
比如说,敖丙摸龙角的次数变多了。
那通常是他紧张,或者有心事的表现。
“我就不该听他的。”哪吒心烦,他是不喜欢非得把事情从头到尾理得清清楚楚的,通常是感觉到了就做了,“怎么也不用木鸟。”
已知晓牵挂滋味的魔丸却不知道如何排解这让他烦躁不堪的情绪,只能有样学样。
学他娘亲每次送他时都会絮絮叨叨许久。
学他父亲总是沉默着为他解决所有后顾之忧。
他只学了个皮毛,可那种种行径背后的千愁百转、牵肠挂肚却足以让他疯狂。
于是三太子还学会了睹物思人。
他从怀里数次掏出他们初见时,敖丙送给他的海螺。
为什么我送他木鸟时,他没送我东西?
这海螺有没有送过别人?
哪吒觉得自己可能确实得病了,不然怎么会脑子里冒出这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
可连碧落的寒潭也没能让他驱散这些思绪,反倒是更有点根深蒂固、无药可救了。
他不再作茧自缚。
既是和敖丙有关的病症,那病着也无妨。
10
新阐教。
“师傅……师傅求你,”一只仙鹤在捆仙台上苦苦挣扎,“饶我一命吧。”
无量仙翁站在一边,不为所动。
仙鹤遍体鳞伤,尤其是那双翅,上面有两条触目尽心的伤疤横亘在翅根。
“你道行不够,当学学你鹿童师兄。哪日你能不用妖身也能施法,才算大成。”
苍老的仙翁开口。
“果真是低贱的畜类,我亲自教导你如此之久竟还如此蠢笨。”
鹤童善风,善防御,每次比斗时总得召出一双巨大的翅膀。
于是无量仙翁便用这种方法来“教导”她。
一整个上午在折磨中缓慢度过,鹤童几近昏厥地摊在捆仙台上。
又多撑了一天。
母亲和弟弟也能多活一天。
早在他们的师叔申公豹之前,他们就见识过无量仙翁的手段。那些来投奔阐教的妖族,大部分被炼成了丹,而少部分天赋异禀的则被培养成了他的狗。
被以家人威胁、咒文控制。
鹤童从血泊中勉力坚持,掐诀营造出一副安然无事的模样,又拖着身子往大殿走去了。
下午仙翁还有丹要炼,她得赶紧做准备了。
敖丙找到鹤童时,无量仙翁正开始炼起了妖丹。
他将一檀木小盒递给她:“这是我族的疗伤丹药,对妖族有奇效。”
鹤童只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走了。
“你或许不需要,但你的师弟师妹......你的家人,他们可能都很需要。”
无量仙翁不会给她们充足的药材,因为他认为只有身体上的疼痛才会让这些妖长记性。
鹤童的脚步略微一顿。
“一点小恩小惠不值得让我付出分毫。”
她的话语和她刮的风一样无情。
“我不需要交换什么。”
敖丙摇了摇头。
最初偷偷观察鹤童,是为了从无量仙翁身上找疑点。然而在敖丙大概了解了她身上发生了什么后,便不再想从她身上入手。
若他也是人人都可以利用之徒,又与那仙翁有何区别?
他没再解释什么,将丹药放在地上便离开了。
鹤童沉默地看了丹药片刻,还是躬身拿起。
“上次的丹药挺有用的。”
那是再五日后了。
无量仙翁去炼丹时,鹤童走过敖丙身边。
“你还有么?”
“不多了。”敖丙没有诓骗她,“还有两罐。”
“你都给我。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
鹤童突然勾起一个轻佻的笑。
“一个你若是知道了,可能会死得心安理得一点的秘密。”
敖丙将两罐丹药拿了出来。
“你是想说,无量仙翁是骗我的,”他并不惊讶,“我成不了混元珠,也逃脱不了被杀死的命运。”
鹤童这时才有点惊讶。
“你既知道,又为何要接受那‘无妄咒’?那可是不可解的禁咒。”
“与你一样。”敖丙靠在一旁的白玉柱上,神色放松,“总有割舍不下的人和事。”
鹤童与他打的交道不算多,但与他有关的事倒都了解了不少。
“你为灵珠,你就甘愿为人做这嫁衣么?其实跟随龙王静待时机对你来说才是生门。”
“我是灵珠,但我也是敖丙。”敖丙摇摇头,“生是万物的本能,然而死却是我唯一的自由。”
他水蓝色的眸子仿佛藏了一片氤氲的雾,让人看不真切。
鹤童也沉默片刻。
“你比你师傅还要疯一点。”
她评价。
“是吗?”敖丙笑,却是话锋一转,“你知道还有哪里有比这更好的灵药么?”
他晃了晃手里的丹药。
“哪里?”
“你师尊的宝库。”
“你这不是在开玩笑?我如何能拿到?”
“你若信我,七日后便去宝库取,那时不会有人阻拦你。不过要取快一点,不然会性命不保。”
鹤童咬了咬牙。
她想了想那些缺胳膊缺腿,几乎是断了仙路的后辈。他们身怀着对仙人的敬仰来到阐教,如今连命都保不住。
“好。我信你。”
虽然敖丙知道无量仙翁没安好心,然而他还是低估了真相。
鹤童告诉他,虽然无量犯下弥天大错,十二金仙震怒,然而封神之战即将来临,他这一脉也是重要力量。
十二金仙选择了从轻处置,罚了点不重要的物件。
无量为将功补过,献出一计。
灵珠魔丸是决定封神一战走向的关键因素,若二人已不能为自己所用,就要尽快铲除。
十二金仙要广发通缉,要他二人的命。而他这位被逼的无路可走的仙翁与他们立场统一,定能获得信任。
“他们不是如此善信之徒。”一人开口。
“那便一黑一红,威逼利诱。”有人说。
“怎么逼?”女人的声音也响起。
“威逼,故技重施。”
“那魔丸会为她母亲死一次,就会死第二次。”
“那灵珠如何?”
“利诱。以他良善之心换复生秘法,只为操纵他的肉身。”
“妙计、妙计。分而化之,逐个击破。这也是师尊的真传啊。”
十二金仙少有得在一件事情上达成一致。就连一向正直的文殊也没有出言反对。
一点小小的伎俩便可让这二人反目成仇,兵戈相见。
“他们哪会真的复活哪吒的母亲,”鹤童摇头,“八十一重无量劫需阴阳两道符箓,阴生阳灭。他们是要魔丸之力融到你的体内,再以无妄咒控制你,让你成为傀儡。”
敖丙听得全身颤抖,他的颤抖来源于一股愤怒。
多么明显的阳谋,可就仅仅捏住了哪吒母亲的性命,只因是仙,便可轻易颠倒黑白,是非不分。
就连哪吒的两位兄长也被他们直接忽略过去。
他们是仙,是同一个师傅,同样的立场。
仙人,怎会真正在意妖魔之想?
愤怒之下有一股无力。
越是知道得越多,经历得越多,他才能感受到最初与哪吒说出的那句“若天不公,我便与天斗”是多么得困难。
在这条路上,哪吒失去了家乡和母亲,师傅失去了家人,他却仍旧在龙族的保护下,昏头昏脑地活到了现在。
他的父亲的确了解他,敖丙是一个做了决定就再难更改的人。
他既已入局,便想要用这贱命去赌一赌。
若赌赢了,至少有一人能再不为人所桎。
他整理了情绪,冷静地看向鹤童:“可否帮我一个忙?”
11
与哪吒约定的碰头的日子很快便到了。
这日天气并不好,风吹得很大,在人耳边呼呼作响,敖丙在出门时竟是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善冰之人怎会被冷风吹着?
敖丙在天还未亮时便到了坠月谷。他来时竟远远地就看见一火红身影,哪吒比他到得还早。
“你好慢,”哪吒看见了他,不由地抱怨,“我在这儿等了好几天了。”
敖丙无言。
“你怎么了?”哪吒觉得奇怪,“怎么不说话?”
敖丙那颗本忐忑不安的心却逐渐平静下来。
“宝物呢?”他问哪吒。
哪吒不作他想,没有迟疑地拿出了两样还发着微光的物品。
敖丙伸手接过。
下一秒,寒冰从他的手心蔓延,将那宝物冻成了齑粉。
饶是哪吒再神经大条也察觉出了不对。
他上前一步,抓住敖丙的手腕。他使了劲,尖锐的指甲快要刺进对方的皮肉。
敖丙却不觉得痛。
“好啊好啊,”四周的树木突然开始移动,根须从地面上钻出,逐渐汇聚成人形,“终于到这一天了。”
无量仙翁苍老丑陋的脸浮现:“拜你所赐,今天你必须为之偿命。”
在他身边出现的是一道黑紫色的裂缝,敖闰轻盈地钻出。
哪吒下意识把敖丙拉在身后。
“老贼,你也就嘴上这点本事了。”他笑得张扬,毫不畏惧,“上次没杀你,是我丢过最大的人。”
他正欲向前,却被身后的动静生生止住了脚步。
“哪吒,”那个熟悉的人,朝思夜想的脸此时就在眼前,而那人说的话却让他难以置信,“上次我告诉你的复生之法,其实是我胡诌的。”
哪吒不明白,分开之前明明还好好的敖丙,为何会突然变了个模样,让他如此陌生。
而敖丙今日的所有举动都将一切的真相引导向了哪吒不愿相信的方向。
哪吒听到自己如雷鸣般的心跳,骨骼间的摩擦,和在极度充血下反而冷静至极的思绪。
“你骗我?”他听到自己这样问。
“是,我骗了你。”敖丙这样答。
哪吒只是沉默一刻,摇了摇头。
“你不会骗我。”
“你为何如此笃定?”敖丙猛地抬起头,原本总是温和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丝哪吒从未见过的悲怮,“你是魔、我是妖,你为魔丸、我为灵珠,我们本就该是拼个你死我活的!”
哪吒皱起眉,他不想和敖丙在这个时候争吵。他抬起了火尖枪,指着不远处的无量仙翁和敖闰。
“是他们给你说了什么么?”
“你不必回答我。等我杀了他们,自然就有答案。”
哪吒的身后蔓延出莲花般的烈火,高温将周围的空气都烧得微微扭曲。
他毫不留情地向无量仙翁刺去,然而枪尖却被更坚硬的东西挡住。
是一片他不愿看见的坚冰。
他红着眼睛,看向一边的敖丙:“你当真要和我为敌?”
“……也不是第一次了。”敖丙没有逃避他的眼神,“大概这是宿命吧。”
“老子从来不信命!”
哪吒被他的态度弄得火气十足,他觉得和这人越聊越是不爽快,还不如少聊几句。
于是他也不再废话,毫不留手地向着敖丙举起了枪。
敖丙也不示弱。他出手甚至比哪吒还要狠厉,似乎是想要把这些天所有的彷徨犹豫全部倾泻于此。
哪吒根本不想打这样一架,真正的敌人在那里看戏,而他与敖丙成为了提线木偶,任人操纵。
于是在敖丙反击的一瞬,他放下了所有防备。
“……你为何不躲?”敖丙没有想到,只是下意识释放的招数,哪吒却硬生生站在了原地,任由冰棱刺穿了他的肩膀。
“你真要杀我?”如今连他最擅长的打架也没起到什么效果,哪吒只觉得心头的火更烈。他翻手收齐了火尖枪和混天绫,微张双臂:“那你杀了我吧。”
他说这话时眼神没有丝毫动摇,如狼般盯着敖丙。
敖丙看着他的样子,却是面露茫然。他微微张嘴,什么也没说。
哪吒见过数次他这样的表情。
他不由得放缓了声音。
“敖丙,别闹了。我娘的事我们再想办法,可那无量老贼不是好人,你不要被他利用。”
敖丙无言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听着他说完了这句话,突然勾起了一个释然的笑。
那个连追个海夜叉都费劲的小孩、那个因为有人陪着踢场毽子都能哭鼻子的小魔头,也长成了现在的模样。
倒是他不能再在原地踏步了。
他心中最后的一丝遗憾也不再有。
12
无量仙翁看够了戏,便念起了咒文。
敖闰则是又拿出了一张金色的符箓。
她笑着说:“好了,到了阴曹地府自有时间叙旧。”
“侄儿,该告诉他了。”
敖丙并没有开口。
女龙王摇了摇头:“算了算了,谁叫我宠爱后辈呢?那就我来说吧。”
“复生之法的确是假的,但谁说我们没有真的呢?”
她眯起眼睛,看向哪吒。
“只不过啊......这是换命之法,用你的命,去换你娘的命。”
哪吒已不是当初在天元鼎内的小孩,他冷笑:“你们想要什么?”
“天地良心!”敖闰叫冤,“——只是想要你的命而已。”
哪吒看向一旁的敖丙。
敖丙开口:“她说的没错。”
“贴上这个符箓就行么?”哪吒并不相信有这么简单,若是他们只是想用娘亲的命要挟他,根本不用绕这么大一圈子,还要拉上敖丙。
“那你就不用操心了,都是你死后的事了。”敖闰掩嘴轻笑。
哪吒还是盯着敖丙。
敖丙的目光没有躲闪。
“好。”哪吒收回眼神,干脆答应。
“呀,”敖闰惊讶,“我还以为要动点真功夫呢。”
“这样倒省了我不少事,我会让你——死的快一点的。”
她手中的符箓飘起,化为咒文融入哪吒体内。
哪吒已做好不适的准备,但半天也没什么感觉传来。
“哪吒。”
是一旁的敖丙先叫他。
他转头,却看到无数金光咒文从对方体内钻出,而那人在金光的映射下竟显得有些惨白。
敖丙侧头看了一眼不远处鬼鬼祟祟准备动手的无量仙翁,随即向哪吒走近。他白皙的指尖轻点在哪吒先前被冰棱穿透的肩膀上,鲜血瞬间凝固。
他低垂着眼睛,海似的睫毛勾勒出浪的温情。
哪吒也低头看着他。
“哪吒。你杀了我吧。”
平静的海面掀起狂风骤雨,船只无一幸免。
“杀了我,殷夫人会复活,你会得到灵珠的力量重新成为混元珠,去杀了那些自视甚高的苟且之徒。”
哪吒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抓住他的手想要打断他。
敖丙却学着他的样子,指尖从他肩头移到他额间。
骤雨化为额间的一滴泪。
“从我们出身那刻起,无论是否知晓自己身份,都从未有真正的害人之心。可却永远有人逼我们,让我们与亲人为敌,与全天下为敌,甚至如今……他们还要我们互相为敌。”
“你要让他们看看,千万年时光,我们从未真正分离。”
“无人可以再以我们为棋子。”
“你要肆无忌惮地走出你的路,去捅破这天,杀得他们人人胆寒,再不敢打你的注意。”
他在说什么?
哪吒突然觉得事情有些不受自己控制了。
他本以为,那无量仙翁无非就是想要自己的命,可敖丙在他们手里,娘的复生之法也在他们手里,他就算以身试法又何妨?
可眼前越来越虚弱的敖丙却让他觉得恐慌。
他上前接住了逐渐连站立都不能的对方。
敖丙没有办法给他解释太多了,敖闰和无量仙翁容易看出端倪。
他只是告诉哪吒:“我将你娘,还有欠你的灵珠都还你。”
哪吒并不愚笨,看到他这个样子便知道他肯定还有事瞒着他。
“我不管你要干嘛,要我的命也行,你不准死!”
“不准死!你知道么!”
他忽略了敖丙要他杀了他的请求。那几个字他甚至都不愿在心里再过一遍,只那一遍都足够让他心惊。
可体内逐渐出现的灵珠之力和怀里开始变得透明的人,又让他不得不从阵痛里拿出这句话,过了又过,把五脏六腑都搅得血肉模糊。
想办法,还有什么办法?
可即便是现在的哪吒,也会有束手无策的事情。
比如一个有心之人用生命撒的谎言。
敖丙其实还有点想说的。他想请求哪吒帮忙看顾龙族,想请求哪吒救出他的师傅,想请求哪吒找找他的两位哥哥。
还有放过那只鹤妖,她本性不坏,还为他冒险换了符箓。
他最终还是没有开口。他知道,即便他不说,哪吒也会去这么做。
那还有什么想说的呢。
可能还想说一点在这洪流般的命运中,属于他敖丙的那一点点幼稚的心思。
一点点,似乎在这一刻显得有点不识趣的心意。
这八十一重无量劫当真是痛极了,敖丙想,哪吒已受过穿心咒之苦,好在不会再受这个劫难。
这是哪吒第二次面临失去自己的半身。
第一次,他的身边有亲人,有师傅,算是幸运地找到了点生机。
可这次,他觉得好像已经将那运气用尽了。
“这世间,也就只有你敢把我耍得团团转。”哪吒的脸上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你不在了……以后谁陪我踢毽子?”
“谁帮我收拾烂摊子?”
“谁还会…和我过生辰?”
“你这颗灵珠,怎么比我还离经叛道?”
他嘴上说着狠话,手上却颤抖着,连一点力道都不敢使地轻轻拥着敖丙。
三日前,他还在想着如何告诉敖丙,下次不要再分开了,他会难过。
却不知今日就是诀别。
“......你父王要找我拼命怎么办?”
不可一世的魔丸连说话也有点抖。
“……他不会。”
敖丙笑着摇头。
他的身体已经有点透明。本来由灵珠之力滋养的肉身此时没了支持,开始皲裂。
他能感受到自己的灵魂也随着灵力的消失快要消散。
他想,他想他可以最后任性一点点。
在可以任性的人面前。
“哪吒……”
他的眼前已是一片模糊,往日清晰的对方也不再能看得见。他提起最后一口气,甚至不知道对方是否可以听到。
哪吒却抬手示意他不要再费力气。
“我知道。”
少年如火般的双眼炽热地看着他:“我们一体双生,我都知道。”
“你睡一觉。”
他抬起的手虚盖在敖丙的双眼上。
“你睡一觉,很快。别担心。”
天边的月有了落脚的云。
灵珠落入了只属于他的,安稳的怀抱。
敖丙用尽所有力气,缓缓眨了眨眼,似乎是想要回复对方。
他已经无法开口了。
莲藕化的肉身随着灵力的消散也化为了星光点点。
一如殷夫人离开时一样。
而那时的哪吒,并不成熟,未经历过生离死别。他眼睁睁地看着至亲的离世,却被穿心咒夺去了所有能耐。
如今的哪吒,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力量,他可以轻易地杀死往日棘手的敌人,却依旧要失去所爱之人。
三头六臂的哪吒三太子是一团只为燃尽一切的火。
那团火,再也没有约束了。
“你得死。”
魔丸,不,混元珠看向苍老如怪物的无量仙翁,语气平淡。
似乎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无量仙翁发现事情不对时,那魔焰已堵住了他所有的退路。他正准备拿出法宝抵抗一二,却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被火尖枪刺穿了心脏。
敖闰撕开虚空想要逃跑,哪吒却隔着虚空直接斩断她施法的双爪。
“你是他姑姑,我留你一命。”
他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在敖闰身上停留,而是沿着敖丙曾在他额间留下的东海气息直直杀向阐教躲藏之地。
血雾凝为红绸,竟是比浑天绫还要鲜红三分。
可再多的生命在他手里被终结,他也没有任何实感。就像是——踢碎了一颗石头或是一棵树。
杀下去吧。
直到最后一刻为止。
不知是混元珠的本能还是哪吒真实的想法,他已然沉溺于这样的杀戮中。
“——吒儿”
“——吒儿——”
有人由远及近地呼唤。
是一道哪吒无法忽视的声音。
但他没有立即回头。而是干脆地取走了最后一名阐教弟子的性命。
这才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已累得气喘吁吁的太乙真人挺着肚子,他身旁站着的是哪吒曾日思夜想的人。
“娘。”
哪吒喊她。
殷十娘刚有了意识便被太乙仙长带到了这堪称人间炼狱的地方。
还未品出几分和孩子重逢的喜悦,却看到她那已经长成少年的儿子眼中一片死寂。
“娘,敖丙死了。”
13
“孽缘,孽缘啊!”
太乙真人见了此景连连摇头。
殷十娘已上前接住说完话便昏死过去的哪吒,这才听仙长大概讲述了之前发生的一切。
身为母亲,她对灵珠魔丸一事早已深恶痛绝,此时更是动了恻隐之心。
那少年与吒儿一般大,怎也要被迫背上重重重担,与这天作对?
又是得有如何至纯至善之心,才甘愿牺牲自己的生命救回她、保全哪吒。
她又想起了自己孩子刚刚那让她心肝颤痛的一面。
那是如挖肉削骨之痛,形神俱灭之伤。
“仙长,你可有办法?”
她眼中有泪,只能将最后一丝希望放在太乙真人身上。
平日里也爱插科打诨的太乙沉默了很久,却是摇了摇头。
“早说了噻,莫法了。”
“勒天师尊将混元珠分为灵珠魔丸,师弟就问了,混元珠那么强大,为啥子要分成两份,岂不白白浪费力量?”
“师尊说,世间万物,不可求全。混元珠若为死物,可阴阳协调;若为活物,则阴阳相冲,不可存也!”
“孽缘,孽缘啊!”
他又感叹一遍。
“您的意思是……”殷十娘难以从接二连三的打击回过神来,“这样下去吒儿也没有多少时日了?”
“是噻。”
“这个瓜娃娃,不肯放那灵珠力量回归天地,非要拘在自己身上。若是他肯,倒可能有滴点办法。”
殷十娘低头看着怀里的孩子。
哪吒即便昏迷也并不安稳,呼吸间带出的魔火灼热混着伤人的极寒之感,已让她半边身子都快没了知觉。
“多谢仙长。”
这位母亲不知道脑中经历了如何抉择。
“若是吒儿甘愿如此,那我也没什么遗憾。”
14
时隔一年,哪吒又回了陈塘关。
昔日的熟悉面孔只剩了父母,大部分民宅没有了主人,也便没有再重建。有些路过的游子倒觉得这里风景宜人,长留了下来。
若是他之前的性子,定是要和新面孔熟悉熟悉的。
结界兽的法杖都用来当了汤匙,他却一连半月都没有从李府里出过门。
“二位莫急,”太乙劝李靖和殷十娘,“娃儿长大了,想法确实要变多。”
哪吒却没他想的那么自怨自艾。
他只是在房间里看着铜镜发呆。
从灵珠融入他的身体后,他便有了一双异色的眼睛。一边是如火的红,另一边却是如水的蓝。
第一次见到这双眼睛的时候,哪吒下意识想挖出那只湛蓝的瞳孔。
就像是,是他亲手杀死了敖丙,用爱人的血肉筑就了今日的自己。
锋利的指尖在眼周留下了五个血洞,他还是停下了手。
他不舍得让血污染了那纯净的蓝。
看着这只眼睛,就像是看到了敖丙。
他曾经也是用这一双眼眸看着他,沉静地,包容地。
从一而始,从一而终。
好像他。
好想他。
在哪吒不能再像小孩一样向父母索取的年纪,是敖丙陪在他身边,包容着他尚未成熟的无理取闹。
在哪吒立下豪言壮语,却要再稚嫩的年纪独自面对漫天仙魔时,也是敖丙坚定地站在了他的身边。
在少年情窦初开,只知一味索取的阶段,是另一个少年青涩地学会了接纳,理清了那些纠缠难解的情思。
他们之间,从懂事到情动,竟长不过一天的时间。
名为哪吒的灵魂渴求那份宁静,名为魔丸的细胞渴求着那股澄澈的灵气。
可成长的代价太过沉重,竟是要用一个人的性命和另一个人一生的感情作陪。
太乙真人之前的话语,哪吒在昏迷时也听了个大概。
他不会随那一根筋的小龙去死,要死也要死在竭尽全力的路上,死在把那要他们为敌的天宫掀翻的那一刻。
他站了起来,打开了尘封许久的房门。
师傅和爹娘都站在门口,脸上无不是牵挂担忧。
“师傅。”哪吒目光灼灼,是没有人可以阻拦的一意孤行。
他召唤出了肉身法相,三头六臂,一时间胜似妖魔。
“助我斩双首、断四臂,以存灵珠之力。”
哪吒是深思熟虑过的。
他与敖丙已死过一次,如今的肉身是莲藕所化,其中分量配比是太乙真人精心计算过的。
再多他也维持不住自己的肉身了。
太乙真人被他这句话吓得不轻:“你这娃儿是真疯了!你晓得自斩法身比那穿心咒还要痛上数倍不止哟!”
哪吒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盯着他。
太乙真人已经快不能从他身上再找出从前那调皮捣蛋的徒儿的影子了。
哪吒并没有等他回答,左上臂拿出火尖枪,竟是直直往自己的头颅刺去。
他用混天绫捆住了自己的父母,送他们回了自己的房间。这等场景还是不让父母见了。
一时间,鲜血淋漓,场面惊悚不堪。
无量仙翁他们机关算尽也未能伤到魔丸分毫,此时他却把自己弄得遍体凌伤。
那几乎能把神经都撕裂的痛让哪吒都忍不住低哼了一声,他喘息着,却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
灵珠魔丸同源,这世上能存住灵珠之力的,也只有他自己了。
身体上的剧痛并不让他退缩,反倒是死寂的灵魂在这一刻终于是得到了些许解脱。
“好了好了,”太乙真人被他这说一不二的执拗劲搞得没办法了,“剩下的为师来嘛。”
他祭出数件法宝,亲手割下了徒儿的血肉。
倒是比哪吒自己来还是稍好一些的。
双首四臂落地,太乙真人赶紧用宝莲互住,生怕这徒儿拼了命保下的东西出了变故。
“为师可以用宝莲之力蕴养,重塑肉身之法试一哈,”太乙真人头痛,“但这……这材料不足,神魂不全,可能……”
他说的完全是安慰的话,哪吒却向他行了一礼。
这是他徒儿第一次向他行这般大礼。
“哪吒多谢师傅。”
宝莲依旧在陈塘关的灵池中蕴养。
哪吒向父母和师傅辞行,要再度踏上历练之路。
离开陈塘关前的最后一夜,他守在宝莲旁边。宝莲里存的是他的血肉,他却私心希望那血肉里能长出点不属于他的东西。
这些时日,他总是想起过去一年和敖丙共同生活的一幕幕。
想到他总点燃漫山的火,总想各种法子闹得敖丙不能修炼,陪他玩乐。
他想到他们遇到的那只桃花妖。
——仙君,若以永不相见为代价换你身后之人的性命,你愿意么?
我不愿意。
没有人能再主宰我们的命运。
他为我走出一条逆天之路,我也会为他穷尽三界,铺一条通天大道。
宝莲法力尚全,然而重塑肉身之法只适用于神魂完整、材料充足的情况,于是哪吒想着办法抢来许多天材地宝希望能补全不足。
这段时日,他闯了不少道场,甚至逼得几位金仙也亲自出面道歉。
可这一切他都仍嫌不足。
东海龙王也来过陈塘关。
在敖丙决定与无量仙翁合作前,他给敖光写过一封信。
他写,父王,孩儿不孝,不能完成龙族使命;孩儿不孝,不能尽孝在父母左右。
他写,灵珠的力量成就了他的肉体,父母亲人的期待铸成了他的意志。
而是爱,最终自由了他的灵魂。
敖光把那封信翻来覆去看了不下百遍。
那一天,陈塘关暴雨不断,是千年来没有遇过的。
东海龙王打断了一旁绞尽脑汁想给他解释的太乙真人。
他问:“那哪吒呢?”
太乙说:“不知道噻。他也几个月回来一次,回来就带一堆好东西。”
敖光又问:“他活着吧?”
太乙:“你这人咋说话的嘞!那是当然嘛!”
敖光这才点点头。转身回了海里。
15
就这样时间从春天流到夏天,又从夏天走到秋天。
宝莲日复一日地悬于灵池之上,七彩光华流转,似乎从未改变。
这一日,哪吒专门赶回了陈塘关,他来得突然,把李靖和殷夫人都吓了一跳。
这也不怪他们,一年里也只和儿子碰上了几面,不可能不说想念。
哪吒把一堆东西塞给他们,便又往灵池去了。
夫妻二人看着他的背影,微微叹息。
“敖丙,今天是我生辰。”
哪吒坐在宝莲前,他拿出一玉壶,放在地上。
“我又去了上次你给我带蛋糕的镇子,不过他们不卖那东西了。改卖桃花酿。”
“你说有趣不,我又碰到了一只桃花妖,也爱上了镇上的男子。”
“我提醒了她这么做的后果,她还是做出了一样的选择。”
“你说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蠢笨的妖?”
哪吒将桃花酿倒在了灵池里。
“敖丙,你尝尝看。”
哪吒又说了些别的。
“牛角村的雀精生了蛋,哦,就是当时因为觉得你好看故意跑到我头上拉屎的那只。”
“我偷了它的蛋,不咋好吃。”
“……敖丙。”
“许愿果然都是假的。”
哪吒苦笑着也往自己嘴里灌了一口桃花酿。
刚失去敖丙的时候,他以为无论要用多久,他总能找到救回他的办法。
可时光才过匆匆一年,他已觉得比曾经还是混元珠时的千万年还要长。
桃花酿是凡人口中的烈酒,然而对于法力加身的哪吒,饶是喝再多也没有意义。
他也想大醉一场。
回到上一次生辰。
回到那个只有他们二人却并不孤独的时候。
回到他许下“所有生辰都一起过”的那一刻。
许是那宝莲里的灵珠气息太过令人心安,哪吒已紧绷一年的神经在一杯一杯的桃花酿中逐渐放松。
他肆意地躺倒在灵池边,一只手垂入池水。
他睡着了。
可能生辰愿望也没有那么不靠谱,上天送了他一场梦。
——许个愿吧。
——我不信这个。
——向我们自己许个愿。
——那就想要以后的生日都和你一起过。
——许好了?
——许好了。
16
天地灵气千年孕育,吞日月精华,吸仙气魔气,阴阳平衡,自此而生混元珠。
开天之初,鸿蒙之气上浮为天,下沉为地,故万物皆有灵。
鸿蒙之物夺天地造化,不死不灭,有改天换地,颠倒时空之能。
在这场梦里,哪吒久久无法醒来。
他仿佛重新回到了还是混元珠的年岁,那时,魔丸和灵珠彼此缠绕,未有泾渭。
他们顺应天地而生,从万物灵气中所诞。善水、善火、善土、善木、善金,万千法术,变化莫测。
许多人想要得到他们,都没有如愿。
直到他们被迫分离。
只有元始天尊清楚,灵珠魔丸一体的混元珠不死不灭,唯有将其分开投胎转世,拥有肉身后才算跌入凡尘,生老病死与活物无异。
因为不受控的力量,成不了仙神。
哪吒睁开了眼。
熊熊烈火从他的身躯中倾泻而出,向那灵池蔓延而去。
火舌化为了莲花的蕊,点燃了满池青莲。
最后是七色宝莲。
没有事物能承受住三昧真火的炙烤,宝莲只片刻后便化为了晶莹液体,滴滴落在池中。
宝莲中的血肉还崭新如初,和当时哪吒斩下时没有区别。
烈火也吞没了它们。
没有了肉身的依托,灵珠的力量四散开来,它们要回归天地,回到最初的样子。
而火焰还没有停息。
哪吒点燃了自己的灵魂。
魔丸之力也开始逸散,他的身体如当初的敖丙,逐渐变得透明。
太乙真人赶到时,一切都已被火焰吞没。
没有哪吒,也没有敖丙。
没有灵珠,也没有魔丸。
他着急地四处寻找,却没有任何踪迹。
而这火却怎么也扑不灭,能融化仙力的高温让他不得不退避三舍。
火烧了三天三夜才自行熄灭。
太乙三人慌忙赶到。
只见火焰的余烬中似是有什么东西。
太乙真人弯腰将其轻轻拿起。
一朵赤色重莲,带有云纹金边,蕊心处层叠盘踞一白蓝色小龙,正侧头酣睡。
END
感谢阅读
因为考虑到是原著向续写
此时的二人其实还在“转变为大人”
刻意减少了很多肢体接触 着重在感情变化上
希望有机会也能写点成人向藕饼哈哈哈
这个故事里哪吒和敖丙都不是完美的人
受饺子导演启发 刻意增加了“人性”部分
而不是脸谱化的藕饼
两人之间的感情不仅仅是懵懂的爱情
也有共同的成长
番外一(生长痛):https://sanshengxing.lofter.com/post/1e72ca15_2bde1e945?incantation=rzHK8PeZQh3Y
『瓶邪』不好哄
*不容易生气所以一旦气起来就很严重的邪
*手足无措学哄人的哥
——
我和闷油瓶冷战了。
严谨的来讲,是我单方面和他进行了所谓冷战,或许他并不知道这一词的真正意思是什么。
事出有因,倒也不复杂。
我的身体很差这点不会有人比我更清楚,更为上心的大概闷油瓶要算第一,我年纪也不小了,很多事情都看的很开,很大部分是关于我的健康,和闷油瓶互通心意后他看我比谁都要紧张,他总会找很多药方治病。
闷油瓶要做什么事是任谁都无法阻拦的,也就让着他去了——虽然后果是每每都要喝苦的要死药。
早年我对费洛蒙的上瘾度给我造成的后遗症不可估量,很长一段时间里总会满头大汗的惊醒,要么就是动不动止不住的鼻血。...
*不容易生气所以一旦气起来就很严重的邪
*手足无措学哄人的哥
——
我和闷油瓶冷战了。
严谨的来讲,是我单方面和他进行了所谓冷战,或许他并不知道这一词的真正意思是什么。
事出有因,倒也不复杂。
我的身体很差这点不会有人比我更清楚,更为上心的大概闷油瓶要算第一,我年纪也不小了,很多事情都看的很开,很大部分是关于我的健康,和闷油瓶互通心意后他看我比谁都要紧张,他总会找很多药方治病。
闷油瓶要做什么事是任谁都无法阻拦的,也就让着他去了——虽然后果是每每都要喝苦的要死药。
早年我对费洛蒙的上瘾度给我造成的后遗症不可估量,很长一段时间里总会满头大汗的惊醒,要么就是动不动止不住的鼻血。
虽然我极度看得开,但他们若要我配合治疗,我还是会说一不二的,毕竟我也没那个不惜命。
闷油瓶最近带回来了新的药方,和以前的味道并不一样,他说是用了新配方,所以会和以前有些出入。
我也没往别的方面想,到点了就配合喝药,若不是我那天中午突然醒了,我可能永远都不知道这配方背后究竟是什么,又或者说,是什么在拉扯着我这条命。
自从换了新药方之后,闷油瓶整个人变的很奇怪,我已经很久没在他脸上读出不舒服的意思了,他以前常受伤,就喜欢自己忍着,他的忍耐力度极好,我是观察的多了所以很了解他,现在他这个样子和以前很像。
但很奇怪,现在一他没下地,二在这养的好好的,总不能说是迟来的水土不服的反应吧?
我中午有午睡的习惯,很久之前我没办法在晚上入眠,于是我逼迫自己必须空出一段时间强制休息,才能继续让我的大脑高速运转。
那天中午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我睡到一半就醒了,坐在床上愣了好一会儿都没反应过来,接着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血腥味。
我的第一反应是震惊,因为我的嗅觉早就被我造的差不多了,几乎是什么都闻不到,又或许是我对血的味道很敏感,所以我立马起了身寻到那一处打算看看是怎么回事。
闷油瓶并不在外面躺着,倒是我常喝的那碗药安安静静的被放在了客厅的桌子上,血腥味似乎是从那里发出来的。
我走过去端了起来,凑近用鼻子闻了闻,瞬间整个人都不好了,这味道我他妈死都不会忘记,这他娘的是麒麟血的味道!
我不知道我的脸色到底有多难看,胖子从他房间里走出来的时候被我吓了一大跳,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手里的碗,脸上露出了很明显的两个字:完蛋。
闷油瓶果然在他房间里,我扯着他摁在沙发上给他上药的时候,他倒是罕见的有些无措的拉着我的衣角。
但我现在完全没心情琢磨什么动作的含义,他胳膊上有道很深的口子,一看就是重复割开的样子。
“……你拿你的血救我?”我的声音有些发颤,企图他告诉我这不会是他本身的血液而是高度符合其他版本。
可闷油瓶只是沉默。
我突然觉得喘不上气,我把他接回来,就是为了让他远离一切背负的命运,好好的为自己而活,我最恨的就是拿他的血当工具的人,现在反而是我在用着他的血,来给我续命。
胖子在一边劝我说了什么我都没听清,我机械的给闷油瓶上了药,“我不治了,这药我不会再喝了。”
“吴邪……”
“张起灵!”我几乎没叫过他的全名,情绪一下也没有控制住。
“你当我是什么?我说没说过不许放血?无论怎样都要以自己为前提?现在又是什么意思?”
我从来不舍得凶闷油瓶,他已经过的很苦了,我舍不得他再受一丝一毫的委屈,但为什么呢,若是要我变成我憎恶的那类人,我接他出来的意义不就没有了吗。
你要我怎么办?
闷油瓶被我凶了一通,手指又攥紧了一些我的衣角,胖子在旁边急的直缓和场合,可我不想听了。
我起身走进了房间,再没说过一句话,而我单方面对他的冷战就由此开始了。
我需要时间彻底的冷静,我真的很想大声的吼他为什么,终归还是舍不得对他这么说。
闷油瓶倒是变得黏人了起来,我知道他大概是想哄我的,但他一向不擅长这方面的领域,我也不肯妥协,就维持着这诡异的气氛持续了一段时间。
大抵就是不让抱,也不让靠近。
我能感觉到他身上莫名散发的委屈意味,但这件事上,我不可能会心软。
就连小花来了也惊奇我对闷油瓶的态度,我懒得再搭理任何人,我的脑子很乱,断了药之后明显有些倒退的预兆,我警告过闷油瓶,再敢这么做他不会想知道后果。
我突然想去一趟墨脱。
迄今为止,这是我单方面和闷油瓶冷战的第七周,他本来就属于话不多的类型,而有我在他身边根本不用担心什么问题,但我现在也闷。
我不肯轻易的让步,哪怕他一次又一次的朝我跨了过来,我还是很难受,我时常会想,究竟要怎样才算得上一个圆满,我需要怎么做。
多年的习惯早就让我养成了说干就干的那一类人,我趁着闷油瓶上山和胖子在喜乐眠的功夫,留下一张字条就跨上背包走了。
这一路上愁的我抽了好几包烟,闷油瓶一直管着我的烟很紧,这几包还是出来前在村口小卖部顺的。
我本想再抽一些,但一想到闷油瓶拿自己的血给我治病,我很快的又扔了刚点燃的烟。
他不怕疼,可我的心脏会很疼。
可我没想到在墨脱的半路就被逮了个正着,妈的,就该提前办个假证。
我被强制逼停在路边,闷油瓶面色不善的看着我:“吴邪,你要去哪?”
我很想说逃离你,最终噎了一下还是选择不回答他。
胖子劝我说,我和闷油瓶都已经七个星期没说话了,再这么下去胖爷就要被你俩这氛围逼疯了,有啥事不能摊开了来讲吗真是的一个个的都这么逆反干啥呢。
我靠在椅子上听他讲,脑子乱成了一锅粥,现在和他们回去是不可能的,我需要冷静。
“要么就让我自己待着,要么——”我指了指前面不远处的围栏,那已经破损不堪了,“我就从这跳下去,这条命就当是还小哥了。”
“吴邪!”闷油瓶皱着眉,捏紧了我伸在外面的胳膊,这倒是他少有的情绪如此明显外露的情况。
我知道我说话很伤人,但我必须要让他明白这件事我到底为什么这么生气的原因。
让他也体会一把我当初追着他的感受,我顿时心情好了不少。
“选吧?”我状似无辜的看向他。
接着满意的看着他放开了我的手臂,但没想到的是他直接开了车门坐了上来,“我陪你。”
我闭了闭眼,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可我并不想是这样的结果。
最终还是我们三个中途又重新回了雨村那条路,天气开始下起暴雪,我们不得不找到落脚点暂时躲避。
那天晚上的闷油瓶和我说了很多话,这大概是他活了那么多年所说的字数最多的一次。
若是胖子和我们一个房间,大概要惊呆很久,但他甩给我们一句要适当休息就跑了。
现在又是我们两个独处了。
他的动作很小心,把我抱在了怀里,用脑袋蹭我的脖颈,声音比平常都要轻上几分。
闷油瓶说,吴邪,别走。
我当然不会走,我只是想冷静,仅此而已,他哄人的方法也极其简单粗暴,我本身就是个大男人,也没那么矫情需要哄来哄去的,对于他,他做什么事情我都没办法狠下心。
我叹了一口气,双手托起他的脸,“哄人不是像你这样哄的。”
他就那么看着我,仿佛想将我的魂镌刻在他身体里似的,眼神中是罕见的迷茫,很显然他并不懂。
我想,我这辈子就败在他手里了。
“要接吻。”我回答他,“要拉紧我的手,永远都不准放开。”
闷油瓶根据我说的照做了,温热的唇瓣蹭到我耳边,落下了清晰的三个字:“对不起。”
我怔住了片刻,还是选择抱紧了他。
“会有办法的。”我告诉他。
“嗯。”
闷油瓶用那一双极黑的眼眸沉沉的看着我,“我陪你。”
【瓶邪】小病
小病怡情(不是
文/万事胜意
/
前些日子我做了场小手术。
张起灵不知道。
/
“你也别怪小哥,这事儿说到底还是你的不对,天真。”
胖子从院儿里汲着拖鞋走进来,朝我手里塞了一个清洗干净的苹果,他拖了条小板凳,坐在门槛低洼处逗隔壁小院跑来的野猫崽子。
我咬了一口生脆的苹果,食不知味。
手术回来之后我和张起灵就吵架了。
当然,认真说起来只能算我当单方面认为的吵架,毕竟按照闷油瓶那样的性格是绝对不可能和我多拌一句嘴的。
可我有时还真希望他能和我多说一点,哪怕真吵架也好啊,至少不是把我从医院接回来之后,除了‘吃饭’,‘睡觉’,‘别动’之外再不和我...
小病怡情(不是
文/万事胜意
/
前些日子我做了场小手术。
张起灵不知道。
/
“你也别怪小哥,这事儿说到底还是你的不对,天真。”
胖子从院儿里汲着拖鞋走进来,朝我手里塞了一个清洗干净的苹果,他拖了条小板凳,坐在门槛低洼处逗隔壁小院跑来的野猫崽子。
我咬了一口生脆的苹果,食不知味。
手术回来之后我和张起灵就吵架了。
当然,认真说起来只能算我当单方面认为的吵架,毕竟按照闷油瓶那样的性格是绝对不可能和我多拌一句嘴的。
可我有时还真希望他能和我多说一点,哪怕真吵架也好啊,至少不是把我从医院接回来之后,除了‘吃饭’,‘睡觉’,‘别动’之外再不和我说一句多余的话。
“我只是觉得这事不大,不用大惊小怪到让你俩急着跑一趟。”
我其实也知道自己做的有点不合适,但事出突然,本来只是打着散心的名义回北京和小花黑瞎子见个面叙叙旧,谁知道刚好遇到了管理小花的医疗团队在给他做半年一次的例行身体检查。
他说我脸色瞧着不太好,我不过只是前些日子因为和闷油瓶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苦恼所以睡眠不佳。
但是架不住他一定要医生给我瞧瞧。
这不瞧还好,医生拿着我刚拍出来的片子,说我胃里似乎长了一个小包块,已经达到手术指标,还是尽早手术比较好。
说做就做,反正早晚都是挨一刀,小花做事雷厉风行,当天就联系给我办理了入院,手术安排在两天之后。
“家属签字的时候怎么说?”他拿着一大堆的术前单子站在病床前问我,“我替你签?还是等张起灵和胖子?”
我当时的确是有仔细考虑过,甚至还打了电话回去,电话是胖子接的,说小哥今儿一早就出去巡山去了,估摸着今夜大概是不会回来。
我知道他的习惯,有时巡山走得远,去个三五日的也是寻常事,更何况他俩现在离我两千多公里呢,即便是赶最早一班机,等来到,我大概也已经从手术室下来生龙活虎又是一条好汉。
我和胖子交代了说我大概要在北京多呆几天。
胖子这人别看平时大大咧咧,其实很敏锐,他问我是不是有什么事,我本来也没想瞒着,照实说了要动个小手术,但也说不用担心,医生说了不是什么要人性命的病,只是早些剥离,对身体比较好。
“手术是不是全麻。”胖子问我。
“大概是吧。”
胖子听我说这话,当即就急了,说都要全麻了还算小手术!
我对这医学上的事确实也不太懂,这些年刀山火海的闯,缝几针破点相都是稀松平常,最严重的时候被人割过脉,差点死在藏海花下。
死不是坏事。
如果不是还有牵挂,我那时常想,死,或许也是另一种解脱。
那时的日子太苦了。
但好在一切都已经过去,现在看惯了云卷云舒,听惯了花语鸟鸣,心里多了很多牵挂,挂着小哥养的小鸡今天有没有喂粮,挂着胖子窗边那几盆多肉有没有浇水,人一旦牵挂太多,偶尔就也开始贪生怕死起来。
“真没大事。”我安慰胖子。
虽然我心里也没底,毕竟医生说了是个小手术,但剥离之后还得做一系列的病理检查,良性还是恶性,后续要怎么处理,一切还得等开腹之后才能知道。
“别急着和小哥说,他要是回来的早,你们就来北京接我。”
我和胖子交代好一切,尽量把不安感重新压回心底,一切都往好处想。
只是睡一觉,一觉醒来,胖子和小哥就来接我回家。
/
我在手术时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回到了皑皑白雪下的长白山。
我又看不见了。
在一片苍茫里,那种往后数十年曾无数次让我从噩梦中惊醒的恐惧感和强烈预感就要失去什么再也抓不住东西的空缺感,像网一样,猛的把我捆住。
我拼命的挣脱,往前跑,不知道跑到了哪里,不知道跑了多久,突然的,我一脚踩空。
是悬崖——那个张起灵从三十米高处义无反顾朝我跳下的悬崖。
“张起灵!”
我试图大喊他的名字,可是发不出声音,有什么东西让我失了声。
我想这次我可能真的死定了,因为我连他的名字也再喊不出来。
我闭上眼睛,感受着风声从我耳边掠过,比起十年前的那一次,这回我好像坦然了许多。
遗憾吗?
好像也有,吴家一脉单传,到我这就要断了,我这颗棋子被用了那么多年,终究还是敌不过命运。
至于其他的,胖子不用担心,小花和瞎子更是不必多虑,可张起灵怎么办,张起灵知道我死了,他要怎么办,我开始后悔没有早一点告诉他。
——我喜欢你。
——这么简单的一句话,而我憋了十年。
十年前他把我从崖底救起,我说谢谢,说你还好吗,说你能不能别走,我说了很多可有可无的废话,唯独没和他说过一句我喜欢你。
十年过去,我死熬着守着和他那个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能等来的回家,熬到学会和他一样不知痛,熬到也成为别人的安全感,我熬着熬着,几乎把喜欢也熬成了爱,等到他回到我身边,我还是没有勇气和他说出一句——我想我爱你,张起灵。
人生憾事那么多,我的,却通通和张起灵有关。
/
“吴邪。”
我听到有个熟悉的声音叫我的名字。
“别睡。”
他刮了刮我的脸,指尖冰凉而温柔。
“哎哟喂,老天爷,终于醒了祖宗。”
我听到胖子的声音从旁边响起,张起灵正在看着我,眉头紧皱。
“没什么大事了,两个小时内别让他睡觉。”医生拿着电筒看我逐渐聚焦的瞳孔。
我手术时发生了麻醉反应,不知道是不是这些年没注意身体亏损太过的缘故,总之一下子血氧饱和度猛掉到医生出来通知家属,的确还是吓了所有人一跳。
醒麻醉的过程让我特别困,好在胖子在旁边一直滔滔不绝,总归是让我清醒了不少。
“天真你是不知道,医生出来的时候我都快吓死了。”胖子表情特夸张,一边模仿声泪俱下,一边说:“我胖爷活到这把岁数,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但签完字到现在,手都还在抖,回去你可得好好给我补补。”
我脸上戴着氧气面罩不方便说话,只能笑笑,我虽然知道胖子在夸张,但那种时候他的担心一定不比刚才说的少。
“不过,天真你可真是偏心呐。”胖子又说,“手术家属签字的时候落的是我的名儿,怎么把你推出来的时候光知道叫小哥呢。”
我看了一眼旁边的张起灵,醒麻醉的时候人在潜意识当中,说了什么我根本不知道,我看着他,他还是一语不发,只是始终在看我,好像怕我跑掉似的,眉头皱的死紧,脸色瞧着也不好,他本来就白的肤色,这样看真是一点血色都没有了。
他才是真需要好好补补,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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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五天之后出院的。
这五天里在小哥,胖子还有小花雇来的一大堆护工营养师无微不至的照拂里,我一斤肉没掉,反倒胖三斤。
小哥这些天还是沉默寡言,但他好像总能知道我想做什么,喝水,上厕所,又或者是别的什么我一个人不太方便的事。
一下子,我好像又回到了十年前那个什么都不会只能依靠张起灵的小三爷。
麻药过了之后伤口有短暂的疼痛期,我这人痛觉神经不敏感,但隐隐还是会有感觉。
刚开始那几个晚上睡不好觉,半梦半醒里,总是看见闷油瓶在我床尾的陪护椅上安静的坐着,旁边的胖子睡熟后,鼾声断断续续,我不确定张起灵是不是在看我,还是已经睡着,他的眼睛隐没在黑夜里,静谧而遥远。
我轻轻叫他:“小哥。”
他没有回答,我想他大概是睡着了,我和他说了句晚安。
这些天我努力装作没什么事的样子,但其实担心和焦虑不是没有,这么长时间,直到真正下了手术台,平平安安地躺在病床上,睁眼就能看见闷油瓶和胖子,又能没正经的和胖子插科打诨,我才彻底松下来一口气。
疼痛感在夜深人静里像电流,从刀口的地方漫过我的全身。
我睡不好,反反复复又想起长白山的那场噩梦。
“疼?”
闷油瓶的手温柔而有力,轻轻覆住我肚子的时候我觉得疼痛感也好像被他驱散了。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醒来站在我床边的,或者说他其实根本就没睡着,他弯下腰来离我很近,上一个月才帮他修剪过的头发又覆盖住了他的眼睛,我想这次回去得帮他多剪短一点。
他用另一只手蹭了蹭我手背,闷油瓶这个人还是从上到下都冰冷,我被他贴的一激灵,他好像也察觉到了,大概怕激到我,手很快往后缩回去。
我抓住了他。
握紧他的手的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想,只是很想把我的温度给他一点,就像他无数次用他的血给我庇佑时候那样。
“吴邪。”
他虚虚的回握住我,我们在极近的距离里对视,闷油瓶的眼睛明亮而深邃,里面是片深不见底的湖水,我曾无数次沉溺其中,像沙漠的人找到的唯一一片绿洲。
张起灵是十年里我唯一的绿洲。
我想生病的人总该有一点特权的,虽然这点特权多年来我从未拥有。
——说疼的特权。
像平静的湖面突然掉落的一颗石子打碎了月亮的倒影。
我轻轻和他说:“疼,张起灵,我好疼。”
/
我依稀感觉张起灵在和我在冷战这件事,是从出院的第二天开始的。
在医院的时候人多,张起灵的话又是出了名的少,我虽然能知道他一直就在我身边,但他不说话,我也很少能有机会单独和他多说几句。
从北京回来之后家里只剩胖子我们仨,胖子一去睡觉,屋子里就只剩下我和闷油瓶单独相处的时间。
动手术前些日子我的确有在刻意回避他。
原因无他——不过是我看不清自己的心。
没把他接出来之前,我只求他能平安。他活着,一切等待才有意义。
把他接出来之后,我开始不仅仅满足于之前的愿望。
人心总是不足的,我欲壑难填,一开始想的是他能一直在我身边就好了,于是我带他回雨村,用小院子把他围起来,想要给他的人生加一点羁绊。
他安安稳稳的在我身边,浇水养花,春水煎茶,小院里支起的葡萄架绕了一蔓又一蔓,我就又开始觉得不满足。
当秀秀发来消息问我,如今尘埃落定,总该考虑考虑自己了吧的时候我才幡然,即便是我愿意和闷油瓶这么不清不楚的过完我这一辈子。
那他呢?
张海客如今虽不过问太多张家族长的事,但偶有几次前来,从屋外听到他说起张家使命,我总不免会想,或许张起灵有一天还是会不再属于我的。
可是凭什么。
我不甘心,我太他妈不甘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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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起灵把药端进来时候我终于是忍不住了。
“你能不能和我吵一架。”
我坐直身体,抬头看着站在我面前的闷油瓶,胖子看见这架势,非常识时务的一手抬着小板凳,一手托着小猫回房间去了。
“喝药。”
但闷油瓶答非所问,用汤匙舀了一勺药,递到我嘴边。
我一瞬间觉得委屈,闷油瓶对我越好,我越觉得委屈。
自从回来之后他就更加寸步不离的跟着我,再没有夜晚不归家的巡山,以前说了好多次要他记得出门带着的手机,现在发去消息,好像也立刻就能得到一句好。
可他对我这么好,到底是因为十年前的情谊和这十年等待的感谢还是其他的什么,我不知道。
凭什么啊,我只是想,老子他妈喜欢了你十年,十年前就被你惯的什么都不会,现在还是这样,我被惯的只敢在他面前才敢说痛,刀口在痛,全身都在痛。
隐隐幽幽的像麻醉刚过之后,疼痛遍布我的全身,汇聚到心脏里。
喜欢一个人,怎么这么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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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起灵不和我吵架。
他觉得我看见他会不高兴,索性连吃饭也不和我一起了。
他也开始躲我。
餐桌上是他做的我喜欢的菜,餐桌边的三个凳子上却始终少一个空位。
铁三角又开始少一角,我心像被人用石头砸出一道空缺,呼呼的,连吹过九月的风都觉得寒冷。
“你和小哥到底怎么回事。”
胖子长长的叹了口气。
我不知道怎么和胖子说这事,但其实我不说,胖子心里也跟明镜儿似的,他知道我对小哥的情感,也知道我这人偏执起来和疯子没什么两样。
“小哥很在乎你。”
我当然知道他很在乎我,可就是因为这份在乎,才让我既看不清自己,也看不清他。
“你从手术室出来之前,我和小哥被叫去家属室谈话,天真,你不知道那时候小哥的样子,我都不敢想,你要真出点什么事,小哥会怎么样。”
胖子点了点筷子,继续和我说:“你这些年为小哥劈刀山下火海,只为了找一点他的痕迹,可你至少坚定的知道他活着。如果换作小哥,我想为你,他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活得太久了,见过太多生生死死,但你想过没,总有一天他会看着你走到他前面,他不害怕吗?我那天坐在手术室外的时候,我觉得他害怕了,他把你为他在转经筒下一步一跪求来的手串攥在手里转了无数次的时候,我觉得我真的很怕失去你。天真,你只求小哥平安喜乐,小哥何尝不是如此。”
闷油瓶也怕失去我?
胖子的话像一记重锤,砸得我脏六腑都开始颤动,这些天生病,人也好像变得糊涂,我完全沉溺在自己的想法里,忘记了闷油瓶从一开始就只求的是我能天真无邪就好,他不是在跟我吵架,他只是自责和无力。
他可以什么都不要,唯独不会不要我。
他什么都不怕,却唯独害怕抓不住我。
十年前他不顾一切奔向我,只因为听到我的呼救,他说:“吴邪,别怕。”
十年后,他因为自己差一点错过我的呼救而自责不已,我发不出声音的时候,分明还是听见了,在万丈悬崖之上,有人紧握住我的手,说:“吴邪,和我回家。”
/
九月的秋风渐凉。
暮色十分的时候闷油瓶才从外头赶回家。
他看见我坐在院子里,脱下外套披在了我的身上。
“冷,回屋。”闷油瓶说话还是简单的寥寥几字。
他扶着我站起来,我没有走,只是转身握住了他的手。
他的手还是冰凉,但没关系我想,毕竟我天生体热,手掌温暖,心脏滚烫,温暖一个他完全没有问题。
我靠近一步站在闷油瓶面前,感觉到他的呼吸都乱了,心脏鼓鼓跳动,分不清是我的还是他的。
他轻轻喊我:“吴邪。”
我鼓起勇气,在他嘴角留下了一个吻。
我花了十年力气,终于是在这一刻,才敢和他说出这一句:
“我爱你,张起灵。”
/
吹了一整晚秋风的后果是我终于还是发烧了。
被闷油瓶摁在床上再不许多动不一步之后我到底是老实的又开始喝中药。
人一生病就总变得矜贵。
闷油瓶看着我喝药喝的鼻子像小狗一样皱皱巴巴,朝我嘴里喂了一颗糖。
“不甜。”
我耍赖犯浑,仰着头期待得到点什么更甜的东西来中和掉嘴巴的苦味。
闷油瓶弯下腰来,手掌托住我的头,亲吻绵长而温柔。
“诶,不对。”我亲到一半才想起不对劲,推着他说:“我一会儿把病毒传给你了。”
但闷油瓶好像并不在意。
他拿开我的手,吻了吻我的眼睛,又吻了吻我的鼻子,最后两片嘴唇又重新贴在一处。
“小病而已,我陪你一起。”
他抱住我。
世界混乱复杂,病毒,人心我还是看不透,可我听到他说爱我。
小病而已,我已经拥有了,对抗命运的最大勇气。
fin.
【luxiem乙女】 当你突然感到不安
*内含vox/mysta/ike/luca/shu
*超短,中英双语,单向交流,可以代
*撞梗致歉
*ooc我的
👹Vox
"Hey honey, supper is ready~"
"What's up? Did something bad happen?"
"Just feel anxious? Don't worry. I'm here. I'll alway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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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撞梗致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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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x
"Hey honey, supper is ready~"
"What's up? Did something bad happen?"
"Just feel anxious? Don't worry. I'm here. I'll always be here, my girl. mua"
“亲爱的,晚饭煮好啦——”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只是突然觉得焦虑?喔,别担心,我在。我一直都在。”(轻吻)
🦊Mysta
"H…hi?Are you ok?"
"emmmm…Do you want to do something interesting?Like…woof!woof!"
"No?"
"emmmm…maybe a hug can make you feel better?"
“嗨……?你还好吗?”
“emmmm……你想做些有趣的事吗?我们来学狗叫怎么样 (●°u°●) 」 ”
“不吗?”
“emmmm……也许一个拥抱会让你好受一点?”
🖋ike
"You are in a bad mood. Do you need some help?"
"Come here,honey. Let's have a talk.
"Everything is ok…Don't worry. Just be happy."
“你的心情好像很糟糕。需要我的帮助吗?”
“到我这来,亲爱的。我们来聊聊吧。”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呢。不要担心。要一直开心吖(ɔˆ ³(ˆ⌣ˆc)
🦁Luc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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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at's wrong? Did someone hurt you? Tell me his name and I'll beat him! Fiercely!"
“哈哈!新的一天开始啦!poooog!”
“喔你看起来不太好”
“怎么了?是不是有人让你不高兴了?告诉我他是谁!我要去狠狠揍他一顿!”
☯Shu
"eyyyyyyy it's me Shu Yamino eyyyyyyy"
"I've just learn how to walk eyyyyyyy"
"maybe I should go this way eyyyyyy"
(walking towards you and give you a hug)
"You are smiling." c:
“eyyyyyyy我是Shu Yamino eyyyyyyy”
“我刚学会走路eyyyyyyyy”
“也许我该往这边走 eyyyyyyyy”
(滑稽地走向你并给了你一个大大的拥抱)
“嘿嘿,你在笑呢”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