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佳丽】在北京(中)
*开始约会!
————
晚饭吃的是附近胡同里“味儿绝对正”的烤鸭,鸭肉蘸酱就着葱裹面皮,酥脆的鸭皮蘸白糖,俩人吃完走回家,顶着北京三月嚣张的春风。
“简直和冬天一样冷!”徐丽东被风糊了满脸的头发,手又抓着大衣的领子不敢松开,于是转身倒着走几步,企图让风再给她把头发吹回去。...
*开始约会!
————
晚饭吃的是附近胡同里“味儿绝对正”的烤鸭,鸭肉蘸酱就着葱裹面皮,酥脆的鸭皮蘸白糖,俩人吃完走回家,顶着北京三月嚣张的春风。
“简直和冬天一样冷!”徐丽东被风糊了满脸的头发,手又抓着大衣的领子不敢松开,于是转身倒着走几步,企图让风再给她把头发吹回去。
结局当然是被吹得更乱,徐丽东被遮挡了视线,顶着一头乱发笑得停不下来,马佳也停下脚步笑。
两人站在路边笑了好一会儿,徐丽东笑着大喊:“风太大啦!这真的是春天吗?!”
“是啊!”马佳伸手给她撩开头发,徐丽东眼前忽然一亮——马佳背后是一丛丛一簇簇半开的黄的花,花枝在风里轻打着马佳的肩膀,落下一两瓣花瓣。
马佳把头发别到她的耳后,说:“看!花都开了!”
饶是春风再狂,也是春风。
马佳家里不是没住过女人,有他妈他姐他二姨和大姑,上至八十多岁的姥姥下至八岁没到的外甥女,当然,还有以前的女友。
马佳朝脸上泼了一捧冷水,再拿着抹布把水池边的水滴一点一点吸干,出卫生间门的时候正好可以看见俆丽东跪在地上整理自己的行李箱。果冻还算礼貌,除了刚进门时对着陌生人喉咙呼噜噜了一会儿,现在倒是乖乖歪着头蹲在徐丽东对面,虽然时不时会低头闻闻箱子,但和客人保持了一定的社交距离。果肉……马佳走近了才发现果肉的存在,真不客气啊,他看着徐丽东敞开的箱子里那一摊黑白相间的肉饼叹了口气,估计行李箱打开的那一瞬间,它就觉得这是自己的地盘了,徐丽东正试探性地用手指戳它,可能是想等它走了要拿它身下的东西。
“出来吧小畜生!”马佳精准定位果肉的后颈,一把把它提起来,果肉很不用心地挣扎了一下,然后吊在半空中打哈欠。
“猫。”徐丽东仗着果肉无力反抗挠了挠它的肚子,然后一脸认真地说,“畜生。”
“刚刚我骂它呢!”关于“由猫是不是畜生推断郑云龙是不是畜生”这个论题,马佳是彻底解释不清楚了,马佳抱着果肉在空中荡了几下就和导弹发射似的把它“发射”到客厅去。
“算了反正你别在郑云龙面前说刚刚那两个字,回头他得骂我乱教你东西!”
马佳回头看向徐丽东,她正跪在地上抬头看他,歪着头,一头长卷发松垮地盘在脑后,只额前掉下一绺。刚才手里拎着猫没觉得尴尬,现在两手空空让马佳觉得怎么站都别扭。马佳连说话语速都加快了,说着说着又怕她听不明白而刻意减速,可再多说几句又恢复了原速,卫生间在哪里沐浴露是哪瓶洗漱用品都准备了一份放在了那个脸盆里面……马佳一口气不带喘的交代了一堆事儿,徐丽东第一反应是听了贯口要鼓掌,过了几秒才想明白马佳刚才说了什么,于是点点头笑着说“谢谢”。
“早点睡吧。”马佳拖着果冻朝外走,又想到现在才九点出头,实在没到睡觉的那个点,担心这句早睡太欲盖弥彰,于是又找补了一句,“明儿早上我带你去天安门看升国旗!”
最后当然没看成,两人都没有五点起床的习惯。马佳挠着头说年纪大了精力不够没法早起,完全忘记前一夜两人个不习惯早睡的人相遇在客厅,最后靠在沙发上抱着猫狗看电影打游戏打到凌晨,还吃掉了两包泡面三根肠。
“今天带你吃点儿新鲜的。”马佳一边穿鞋一边说。
车子在胡同里七拐八拐走迷宫,徐丽东又觉得砖瓦房新鲜又担心马佳会擦到停在路边的车,劝他拐出去开大路。
“咱就是要到这种地方来吃,地道!”马佳和炫技似的过一个又一个弯,有惊无险的与各种车擦肩而过,他听见徐丽东趴在窗边小声惊叹,高兴地吹了几声口哨。
吹的是《送情郎》。
如果那碗东西不是灰绿色的,徐丽东会觉得这条胡同里的时光无比美好,也许十几年后都会反反复复品味这个上午从脚边蹭过的橘猫,自行车的车铃,插在门口的风车,糖葫芦串和马佳的小曲……但是在马佳的忽悠下喝了一口豆汁后,徐丽东相信,不管现在阳光是多么的好,以后每一次想起今天,舌尖都会泛起这种奇怪的酸腐味。
马佳笑得墙头的猫都停了步子往他们这儿看,他往嘴里塞了口辣咸菜,又叫徐丽东也吃,“得吃口焦圈儿,再就着咸菜喝豆汁——您再试试?”
“不试了!”徐丽东捏着鼻子咳嗽,另一只手推着自己的碗往马佳面前送,“太难喝了!”
马佳又笑,笑得徐丽东想要给他一拳。
“和你开玩笑呢!”拳头轻轻锤在马佳肩膀上,马佳装模作样地喊“饶命”,“主要今儿就带你试试这个,回去也能说你是喝过豆汁儿的人了——等会儿去吃你吃得惯的!”
徐丽东夹了个焦圈儿慢慢啃,皱眉盯着马佳咕噜噜一口气喝了大半碗,心想北京人真是厉害……
“您女朋友外地人吧?”本来只在一旁看热闹的店老板忽然开腔,吓得马佳一通咳嗽,徐丽东只以为这碗东西果然有毒,吓得赶紧站起来扶住马佳。
马佳按着她肩膀示意她没事儿,气还没喘顺呢就朝老板挥手说,诶呀您还不知道我吗这能是我女朋友吗?不是女朋友!
老板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扫了几个来回,最后落在徐丽东肩膀上的马佳的手上:“哦~那是媳妇儿啊?你这新媳妇真俊!”
马佳咳得更厉害了,这下咳得脸也红了,一下说“您真爱开玩笑”,一下又说“您可千万别胡说”。
“朋友!”马佳解释,“就朋友!”
“那以后呢?”老板穷追不舍,“这么俊的姑娘就放她走啦?”
徐丽东没见过马佳说话说这么不利索,也没见过老板这样说话比马佳还利索的——而且没有背过台词,全靠自己现编。
正好东西也吃得差不多了,马佳站起来一挥手:“诶呦得了我说不过您!我认输了!走啦!”
店老板笑得大声,笑得锅里的大勺都在嗡嗡作响,丽东忍不住也跟着笑,马佳一拍大腿问她,“你笑什么啊!”
老板招呼徐丽东:“呦!他还害臊呢!”
徐丽东不太听得懂老板的意思,顺手抓了转身要走的马佳的袖子,问:“害臊是什么意思?”
马佳反手抓住徐丽东手腕走得飞快,答道:“害羞。”
徐丽东追问:“你害什么羞?”
马佳随口胡诌:“他夸你好看,我帮你说了谢谢,顺便帮你害羞!”
TBC.
【1975】绝对理性 02
#深夜豪门狗血大戏 不要深究逻辑链,它很脆弱
#其余预警见合集第一章
“爸,我回来了。”方书剑在玄关喊了一声。“哎,回来了啊。”郑棋元从厨房探了个脑袋出来,又缩了回去,厨房里传来叮铃哐啷的盘子碰撞声,方书剑刚换好鞋,郑棋元就端了个盘子放到饭桌上。他招招手叫方书剑:“快来快来,来尝尝我做的蛋挞,刚烤好,你回来的正巧。”方书剑听话地坐到桌边,拿起一个蛋挞就往嘴里塞,被烫的嘶嘶吸气:“好烫!”“别急,慢慢吃。”郑棋元坐到他对面,手撑着脸看他,“怎么样?”方书剑吹着气把手上的蛋挞吃完,擦擦嘴,诚恳地说:“还不错。可是爸,这个蛋挞皮蛋挞液,真的不是你买的吗?”“当然是了,我可不会搞那么...
#深夜豪门狗血大戏 不要深究逻辑链,它很脆弱
#其余预警见合集第一章
“爸,我回来了。”方书剑在玄关喊了一声。“哎,回来了啊。”郑棋元从厨房探了个脑袋出来,又缩了回去,厨房里传来叮铃哐啷的盘子碰撞声,方书剑刚换好鞋,郑棋元就端了个盘子放到饭桌上。他招招手叫方书剑:“快来快来,来尝尝我做的蛋挞,刚烤好,你回来的正巧。”方书剑听话地坐到桌边,拿起一个蛋挞就往嘴里塞,被烫的嘶嘶吸气:“好烫!”“别急,慢慢吃。”郑棋元坐到他对面,手撑着脸看他,“怎么样?”方书剑吹着气把手上的蛋挞吃完,擦擦嘴,诚恳地说:“还不错。可是爸,这个蛋挞皮蛋挞液,真的不是你买的吗?”“当然是了,我可不会搞那么复杂的东西。”郑棋元理直气壮地回应,又催着方书剑吃了两个蛋挞。
郑棋元伸手拨了拨方书剑额前垂下来的几缕头发,表情收了起来:“今天怎么样?”方书剑会意,从包里掏出自己的笔记本电脑,点开一个PPT给郑棋元讲起来。“总之,这个项目大概率是能拿下的。”方书剑把PPT翻到最后一页,总结了一句。此时方书剑的手机响了一声,他看了一眼,挑了挑眉,点开邮件,展示给郑棋元看:“下周去签合同,妥了。”郑棋元笑开,给方书剑竖了个大拇指。
“超哥,那个项目没成。”黄子弘凡走进张超的办公室,把邮件给他看,“他们决定跟初元合作。”张超从文件中抬头,扫了一遍那封邮件,也只能无奈的摇摇头:“这次方书剑做的是很不错,上次我去竞标的时候看了,选初元也是合理的。”黄子弘凡黑着脸一屁股坐到张超办公室的沙发上,烦躁地开口:“要不是我之前决策失误,方书剑能不能行还不一定呢。”张超起身,给自己和黄子弘凡都倒了一杯咖啡,和他一起坐在沙发上。
“知道为什么你和方书剑对上,方书剑赢得多吗?”张超喝一口咖啡,“因为他不会因为对手是你,是山来而有很大的情绪波动,而你在知道对手是方书剑后,整个人都是一点即燃的。他是绝对理性的,你是容易被情绪支配而做出决定的,所以你有了失误,他完美地拿下了这个项目。”“我知道,哥,”黄子弘凡揉揉自己的头发,“可是我就是......看着他我就烦,就难受,就冲动,就想打败他。”他看向张超。
“哥,我看到他就想到当年。”
张超叹口气,把手放到黄子弘凡肩上:“可是方书剑已经不会被影响了。你看他是一个抛弃了你的哥哥,可在他看起来,你只是他工作上的竞争对手。”
当年。
“锅锅快冲!方方要追上来了!”
“哎呀黄子弘凡你不要吵他们!方哥快快快!”
张超和方书剑拿着游戏手柄激烈地对战,梁朋杰和黄子弘凡分别站在一个人身后,比真正玩游戏的人还急。
最后还是张超略胜一筹。方书剑佯装不满地抱怨了一两声,笑着推了一把张超,把手柄交给了身后的梁朋杰:“朋朋,帮哥哥报仇!”
还没等新一局游戏开始,张超房间的门就被打开了。阴沉着脸的郑棋元站在门口,对着方书剑说:“小书,我先走了,你们好好玩,你早点回来。”话音刚落就关门离开了。
几个小孩面面相觑,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叔父的表情好吓人......”梁朋杰靠在方书剑身上,心有余悸。方书剑有点担心,看了眼张超。“要不你先回吧,问问叔父出什么事了,我们以后再聚。”张超说。方书剑点点头,跟兄弟们道了别,就去追郑棋元去了。
后来张超和黄子弘凡没有等到再聚的消息,却收到了方书剑断绝关系的电话,和被全面拉黑的联系方式。
-----------现在可以说的------------
初元——郑棋元的公司
山来——郑云龙的公司
不要说话
*OOC。
“黄先生从来都未爱过我。”
这一句高杨面对长枪短炮围堵时说的话被提名上了港媒年度十大爆点之首,个中情绪复杂难以想象。
网友是最擅长做阅读理解的,恨不得把这短短十个字拆分开来,逐一剥皮拆骨消化个痛快。这一句好像饱含恨意控诉的话,从出了名的人淡如水的高杨嘴里说出来,一时间百味陈杂。
大小论坛上迅速扒出来二人在不同场合穿过的情侣衫、情侣鞋,同进同出的偶遇,貌似同款的情侣手链,以及黄子弘凡给高杨写过的大大小小的歌里意味不明的歌词。 ...
*OOC。
“黄先生从来都未爱过我。”
这一句高杨面对长枪短炮围堵时说的话被提名上了港媒年度十大爆点之首,个中情绪复杂难以想象。
网友是最擅长做阅读理解的,恨不得把这短短十个字拆分开来,逐一剥皮拆骨消化个痛快。这一句好像饱含恨意控诉的话,从出了名的人淡如水的高杨嘴里说出来,一时间百味陈杂。
大小论坛上迅速扒出来二人在不同场合穿过的情侣衫、情侣鞋,同进同出的偶遇,貌似同款的情侣手链,以及黄子弘凡给高杨写过的大大小小的歌里意味不明的歌词。
有人说高杨借着那位金曲制作家的风水一步登天之后忘本忘义,有说黄先生和他不过逢场作戏却被反将一军是活该。
当他的助理把这些蜚语拿给他看时,高杨只是叹了口气,摸了摸那串手链,他不知什么时候把手链上旧得褪色的红线换掉了。
他正在机场等一架晚点的飞机,外面风雨交加,这一晚的航班全部延误,他不得不留在机场的休息室内过夜。来来往往的人群都为耽滞的行程焦虑不已,只有他觉得心如止水,他马上就要离开这个城市了,多等一会也没有关系。
他和黄子弘凡第一次见面是在张超的录音室门口。
黄子弘凡比约定的时间迟到了一会儿,裹挟着一阵风进门,恰好碰上高杨从里面走出来,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漂亮,双眼第一时间反馈给脑海的信息。见惯了形男色女,这样漂亮的男人却依然少见。清冷,他下意识地在脑海里翻出了这个词,这个圈子鱼龙混杂,这样的气质也不多见。至于里面几分真几分假,那就另说了。
高杨也对上了他的目光,冲他点了点头,他意识到自己的目光有些冒犯了,擦身而过的时候,他闻到了一缕檀香。
银色山泉,挺有品味。
张超从录音间里探个头出来,有点不耐烦:“你能不能快点!”
“来了来了,这不是堵车吗,黄哥的效率你放一万个心好吗。”
黄子弘凡走快了两步到门口,进门的时候回头看了看,那人身影已经不见了。
“哎,刚出去那人谁啊?”黄子弘凡笑嘻嘻地跟在张超身后问。
张超瞥了他一眼,轻易地看穿了他那点浪子心思。
“打杂的,有兴趣?”
黄子弘凡眨眨眼,张超叹了口气,把手里的一打乐谱砸到他怀里,“赶紧干活!”
和一个漂亮陌生人的萍水相逢在黄子弘凡的心里并没有留下一丝波澜。他很忙,身为作曲界炙手可热的大红人,投怀送抱秋波传情的人太多了。高杨这样的人就像他的香水一样,空有一缕没有实体的暗香,谁也勾不住。
而当他再次见到高杨的时候,他却改变了这样的想法。
黄子弘凡在一位前辈的生日宴上见到了高杨。他有点惊讶,毕竟这不是随便谁都能来的场合,来的人多少都处于攀权附贵的两端。宴会上有名有号的黄子弘凡都眼熟,高杨显然不在此列,却也不见他主动去与谁攀谈,只一个人坐在一边听着乐队演奏出神。
打发走了一个想和他攀谈的新人小生,他端了两杯香槟酒过去在高杨身边坐下,高杨投来了一个茫然的眼神。
黄子弘凡觉得有点新奇。他年少成名,回国后和香港最顶尖的制作团队合作,短短几年就接连拿下大大小小各种最佳制作奖,如今已是一曲难求,想要爬上他床笫的人数不胜数。也有少数想玩欲擒故纵的把戏引起他注意的,眼里也是故作清纯的风尘,倒没有谁像这个漂亮的男人一般,并非不谙世事,而是真的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我姓黄。”黄子弘凡递过去一杯酒,冲他举了举酒杯,“你可以叫我Lars。”
高杨礼貌地点了点头,就像他们第一次碰面那样,礼貌又生分。
“我认得你,我上次在录音室那里见过你。你是老师的学生吗?”黄子弘凡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
“算是吧。”
“你看起来不是很喜欢这里。”黄子弘凡意有所指地看了看那杯酒,高杨看懂了他的目光所至,只好接过来。
“我只是……盛情难却。”他仰起脖子一饮而尽,也不知道这句盛情难却是在说酒宴,还是在说黄子弘凡那杯酒。
随后的事情都发生得顺理成章,毫无新意,黄子弘凡从酒宴上带走了高杨。高杨缩在后座,窗外下起了雨,他看着窗外的灯红酒绿映在扭曲的水痕里,一言不发。黄子弘凡侧过身握住他冰凉的手指,他掌心很热,让高杨有了一种温暖的错觉。
他带着高杨去了他的公寓。虽然坐落在富人区地段,但公寓很小,不像有钱人的做派。客厅放着一架立式钢琴,显得屋里还有点挤,曲谱厚厚地堆在一旁,但却丝毫不乱,整间房子都铺着厚厚的羊绒地毯,家具并不多高档,但看了却还觉得有些温馨。
高杨看了觉得有些惊讶,这和他想象中的纨绔子弟形象相去甚远。
“我平时都自己住,空间小一点、挤一点才有那种逼仄感,你能想象吗,就是那种全世界只剩下自己和音乐的感觉。”黄子弘凡比划了一下,高杨没接话,他并不懂那种感觉,他有一点幽闭恐惧,狭小的空间只会让他觉得窒息。
黄子弘凡脱了外套放在沙发背上,走过来抱住他。
“我还没有问你叫什么名字?”黄子弘凡凑到他耳边轻声问,热气吐在他的耳廓上。
“高杨。”高杨伸手回抱住他,“我叫高杨。”
高杨感到口渴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半夜了。身边的被窝空着,他披上外套光着脚走出房间,黄子弘凡正坐在落地窗旁的地毯上,点着一盏昏暗的台灯和一支烟,在五线谱上写写画画,烟灰落在了纸上也毫不在意。
见高杨站在黑暗里看他,他掐灭了烟招手让人过来。高杨凑过去看了一眼,纸上写着半首还没有完成的曲子。黄子弘凡揽过他薄瘦的腰,把谱子塞到他手里。
“识谱吗?”
高杨点点头,黄子弘凡咬着那半截已经掐灭的烟冲他笑了笑,“写完送你。”
高杨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想要把曲谱塞回给他,“黄先生,我不是想和你……”
“我知道。”他按住高杨的手,高杨的手又白又凉,只有一层薄薄的钢琴茧,好像一看就没有受过什么苦,“你就当盛情难却吧。”
高杨张了张嘴,但没再说什么,黄子弘凡摘下烟蒂,把他抱到了腿上坐着,他着迷地看着怀里年轻瘦削的躯体。他是天生的情种,无需缪斯也可以写出惊心动魄的歌曲,可是高杨却让他动了一丝停泊的心思。
“你想唱歌吗?”
他解开高杨扣错位了的衬衫扣子,贪婪地汲取着他身上即将消散的香水味,高杨屏住了呼吸,却被他温度略高的指尖和吻搅得溃不成军。
“我查过你,我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你不是池中物。是不是?你声音这么好听,不应该只有我在床上才听到。”
“你不用质疑我的目的,没有什么比亲手打造一个艺术品更迷人的事了。”
“自己的歌被拿走,隐姓埋名给老师做枪手,你甘心吗?”
高杨呼吸一滞,扣在他肩膀上的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他的睡衣布料。黄子弘凡伸手去拉严丝密合的棉麻窗帘,高杨一惊就要挣扎,却被另一只手死死地按住。
“别怕,窗户反光的。”
他被扣着腰按在冰冷的窗户上,窗外是五光十色的维多利亚港,她像这座城市的初恋情人一样,永远年轻美丽,却在安静的深夜里,化上了妖冶的妆容,来昭告天下这座城市的膨胀欲望。一如他乐途坎坷、受尽冷眼时心里埋下的种子,在遇见黄先生的那一刻破土而出。
张超是第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
黄子弘凡找他做Demo,当他听完来意后拿着谱子一脸不可置信。
“你痴线啊?上次那个XXX天后找人求了你多久你都不肯写一首歌给她,现在居然还写一首歌给你的小情人?还要捧他?最重要的是还让我免费打白工给你泡马子??要不要脸啊!”
黄子弘凡充耳不闻,“你录不录?不录我走了。”
“……我录。”
翻了翻谱子,他又想起了什么事儿,“哪家的凯子?”
“哦,上次在你这碰见的,那个打杂的。”
“……黄先生, 你真了不起。”
高杨的事张超多少听过一点,他们大学算半个同窗。高杨人有才华长得也好,可能缺了点运气和野心,自己写的歌被那乐坛里只手遮天的恩师要了去,歌意外地爆了,人也因此被打压了资源,隐姓埋名地做个枪手,来成全恩师的名声。所幸人性子平淡,在这座寸土寸金的城市里,他好像从来都不争不抢,有一隅栖息地就别无他求。
他以为高杨就要这样安静地在幕后度过一生,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桀骜不羁的金牌作曲家动的什么念头,要伸手去打开一只金丝雀的樊笼。但他是乐意看戏的,自黄子弘凡回港,乐坛这池死水总算是多了点水花。
而现在他隐隐约约觉得,黄子弘凡不是要打个水漂试声响,而像是要送高杨去掀起一场海啸。
张超录歌的准备工作效率一向很快,但录音环节却拖了很久。等他见到高杨出现在录音室时,他差点吓了一跳。高杨头发长了一点,人本来就长得白,稍微有一点黑眼圈都很明显,加之人比之前还瘦了一些,看上去一阵风就能吹走,他不禁开始担忧黄子弘凡是不是对高杨做了什么不人道的事儿。
高杨显然没休息好,声音都有点沙哑,但精神状态还可以,来的路上还顺路带了一杯冰美式给张超。他走进录音室,冲着玻璃窗外的张超点点头,示意可以开始了。
高杨的声音本来清亮透明,但黄子弘凡的这首晦涩情歌显然不是为他量身打做的。他刚拿到的时候被歌曲反复折磨了好几天,对于一个很久没动过唱歌念头的人来说,就像一个久病初愈的运动员的复健,是一场血淋淋的重生。
黄子弘凡这几天白天都不在家里,也没有过问高杨练得如何,他深夜回到住处时,面对他的多数时候是一个坐在落地窗旁对着谱子发呆的高杨。他拎着一盒楼下点心铺收档前最后一炉菠萝包和蛋挞,走过去拍拍高杨的头,说你状态不对,先吃点宵夜再练。
高杨性子冷,带着点说不出来的独善其身的意味。他轻易不求助人,突如其来的馅饼摆在他面前,他压力很大,黄子弘凡给他的时间又很紧,他连吃饭都没有心情,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香港的雨季里他彻夜难眠,旁边睡着一个人,他未来的大恩人,他又不能翻来覆去地排解情绪,大多时候便背对着黄子弘凡,后背贴着他的心脏,睁着眼等天明。
黄子弘凡很快发现了他的不对劲,他拿到demo回去交给高杨,高杨靠着落地窗席地而坐。听着落地音箱里流出来的声音,高杨突然没来由地烦躁。他抓了抓头发说,这个歌不适合我。
他没想到的是黄子弘凡无所谓地耸耸肩笑一笑,说我知道啊,不适合你的你就不唱了吗。
高杨一时语塞,他想问可是这首歌不是你想着我的时候写的吗。
后来他才想明白,对于那时候的黄先生来说,情和爱并非不可分割,情人只是一个容器,是可以掺杂进去别的感情的,他用爱意填满他,但爱不一定要和容器有关。
黄子弘凡不急着催他,让他慢慢练,每天变着花样的给他买各种夜市和老字号的点心,尽管多数时候它们都在第二天随着隔夜茶一起丢进了垃圾桶。
有一晚半夜三更的,见高杨睡不着,他就带他开车去海边兜风。维多利亚港入秋的海风像锋利的刀,黄子弘凡拉着他的手在沙滩上散步。突如其来的响雷、闪电和暴雨打破了海港的宁静,黄子弘凡拽着他往车里跑去,在沙滩上留下深一脚浅一脚的两行脚印。
跑回停车地方的时候他俩的头发衣服已经湿透了,风吹在身上冷得发抖,高杨正要去开车门,就被人按在车门上吻了上来。
雨水顺着他的睫毛和头发流下来,他浑身上下都是冷的,唯有唇舌交接的地方炽热得发烫。远处的闪电像怪物一样撕裂了天幕,温柔的海洋也变得狂烈,高杨觉得灵魂出窍,像乘着一场风雨逃离了这座城市,那一刻的他们在暴雨当中多渺小。
后来的高杨回忆起那一天的时候,他觉得,这可能是黄先生最接近爱我的那一刻。
回来后他受寒发了烧,也多得这一场病,已经很久没能睡好的他总算有了一夜梦境。黄先生是个体贴的人,照顾生病的情人也像对待爱人一样尽心尽力。
好几次高杨醒来的时候都看到黄子弘凡坐在旁边点着一盏台灯看书,见高杨睁眼就端来一壶温热的梨子糖水给他润嗓子,他没力气坐起来,就含在嘴里给他渡过去,然后哄着他沉沉睡去。
这一场病反复折磨了他不知道有多久,终于在一个漫长荒诞的噩梦后,他醒过来了,头脑是一片清明,这已经是第二个夜晚的下半夜,而黄子弘凡半歪着身子把他搂在怀里沉睡着,姿势颇有些别扭,一只手还握着他出汗的掌心。
高杨的声音被这一场突如其来的病折腾得有些沙哑,配黄先生写给他的这首歌却刚好,于是在他病还没完全好的这天,他就约了张超来录歌。
黄子弘凡没有陪他一起来,也没有嘱咐张超多关照他。张超听他录了几遍,对着玻璃窗打了个响指,示意说好,可以过了。
休息的时候张超递了一杯温茶给他,他看上去一扫进门前的阴霾笼罩,眼神也跟着明亮了一些。张超咬着冰美式的吸管,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你真的想好了?
“试试呗,反正总不可能比我现在的处境更差。”高杨低头抿了一口茶,要说他不期待这首歌,不期待即将引起的链式反应,那都是假的。
随之而来的另一个念头像电光火石一样飞快地闪过,那黄先生呢?自己期待他吗?
“这歌我之前听了一下,其实它没有那么适合你,不过现在听成果,好像还不错。”
高杨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他也不知道张超说的到底是歌不适合自己,还是黄先生不适合自己,总之都挺不适合,但是好在看上去不错。旁人也只看袍子华不华美,不在意内里是不是爬了虱子。
黄子弘凡包揽了那之后的所有工作,高杨得了一阵清闲,心里悬空的石头落了地,他也降落到了地面上。黄子弘凡一早就让他把他的东西搬到了自己家里,尽管他也没有多少东西,他的生活乏善可陈,一切都有轨可循,像一张排布规律的色卡,不像黄先生,是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
黄子弘凡家里另一间房隔出来放着一套齐全的录音设备,他不在家的时候,高杨有时候就在那里面呆一整天写歌,心里还意外地平静了下来。
这天他写完了一整首歌时,黄子弘凡回来了,告诉他歌曲制作好了,发行日期也定了。高杨坐在地上抱着双腿看他打开音箱,音箱里缓缓流出高杨自己的声音。然后黄子弘凡俯下身把他压在地毯上,在他耳边说,你会做得很好的。
高杨呜咽了一声,他想去把音乐关了,可他却只能在黄先生身下发出一声破碎的低吟,这一刻温柔是致死的病。
那首歌毫无意外激起了不小的水花,尽管这位新人歌手没有露脸,但名下挂的那位词曲金牌制作家就足够引人瞩目。就在外界纷纷猜测这位新人的来路、长相、和黄先生的关系时,黄子弘凡买了两张机票,带他去欧洲避世。
入冬的欧洲实在不是个度假的好季节,连绵的阴雨夹着雪没停过,入骨的寒冷让高杨这个在亚热带生活惯了的人很不好受。
黄子弘凡也没有非要出门到处走走的游客心理,高杨不想出门,他就陪他待在暖气十足的房里,反正他也没有那种自命不凡的臭毛病,他在哪里都有灵感可以写歌,不必非要把自己扔到一个不舒服的环境里。
科西嘉是高杨突然提出来要去的。
他游学的时候已经看厌了法国的大小博物馆,黄子弘凡自然也没有多少乍见之欢。阴沉沉的天气让他实在提不起兴趣去那浪漫之都的街头吹冷风,只好待在酒店的套房里,黄子弘凡在客厅写歌,高杨就待在房间里拉起窗帘随意翻看放映机里的原声电影。
他法语不太好,只能看英语原声的。他从电影台词里捕捉到一句科西嘉的星空,便突发奇想走出房间跟黄子弘凡说想去看看。黄子弘凡也没问来由,只是把他拉到沙发上坐着,替他拿了双棉拖鞋过来,嘱咐他别着凉。
登上科西嘉岛时正是正午,天空难得放了晴,他们在一家靠近海滩的旅舍落了脚。高杨的脸上少有的明媚,黄子弘凡抱着一杯西瓜汁,笑嘻嘻地咬着吸管看他,说你要多笑,笑起来好看。
临近傍晚的时候却天气骤变,听着远处的闷雷声,黄子弘凡遗憾地摇头,在暴雨来临前把还坐在沙滩椅上发呆的人拉回了房间。高杨明显有点失望,但也没说什么,或许下岛前还有机会吧,他想。
可这么一想,就接连下了几天的雨,绵绵不断像作对一般,一直到临走前的一晚也没停。高杨觉得遗憾,但他并不讨厌雨天,甚至很多时候靠雨水拍打在窗户上的声音来汲取灵感,借着声音的媒介让思想离开沉重的躯体。
就像这一刻黄先生与他在大雨包围的狭小空间里抵死缠绵。他在一片白光里死死地咬着对方的肩膀,一丝血腥味冲破了他的味蕾。高杨又一次感到自己的灵魂出窍,过大的快感带来的长时间的空白才让他忘情忘爱,忘掉遗憾,忘掉求不得,忘掉世间疾苦冷暖,仿佛偌大世界只剩下他和黄先生。
他这一觉睡得很熟,却突然被人摇醒。睁开眼的时候周遭还是一片黑,模糊辨认出黄子弘凡的轮廓。黄子弘凡喊他起来,拿过自己的外套给他披上,他半睡半醒被人搂着爬起来,拉到阳台上。
房间的阳台正面对着海滩,深夜的风瞬间吹走了他所有的睡意,也吹走了连着几天的乌云密布,露出了银色的月光和满天星空。月亮被揉碎在海面上,潮起潮落,经久不息,像是通往另一个乌托邦的通道,蛊惑着他踏上这虚无的旅途。
高杨一时看得忘记了呼吸。
此时已临近后半夜,他毫无睡意,他知道马上就要天亮了,他连眼睛都舍不得眨。外面实在是太冷,黄子弘凡又进去房间拿了件厚披,出来的时候却在门口伫足了好一会儿,才过去给他披上,把他搂在怀里。
高杨或许不知道那一刻的他身披月光,在黄先生眼里,也不比这科西嘉的星空逊色。
黄子弘凡陪他在阳台上坐了很久,直到灰蒙蒙的海岸线破开一丝光,那是和他在维多利亚港看到的电闪雷鸣截然不同的裂痕。黄子弘凡凑过来亲了一下他的眼角,说时间到了,我们该走了。
他们站起身来,黄子弘凡背对着海,背对着金沙,背对着初升的朝阳与他拥抱、接吻。高杨自始至终都没有闭上眼睛,眼里的朝阳过于刺眼,刺得他险些就要流下眼泪来。
后面旅行的路线还是照旧,高杨依旧兴致缺缺。直到南下到了意大利晒了两天太阳,高杨才感觉从内到外都暖和了点,也乐得出去转转。
意大利人骨子里热情浪漫,高杨和黄子弘凡走在街头都有卖花的少年递过来一枝鲜艳欲滴的玫瑰,祝他们永浴爱河。高杨下意识就要拒绝,却被黄子弘凡买下整束玫瑰,一一检查完花枝上的刺清干净没有后塞到他怀里。
黄先生真是天生的情种。
他被黄先生精心圈养,但也许只是从一个小樊笼搬到了一个更大的金丝笼子里。外界的声音他并非充耳不闻,他的消息也并非滴水不漏。好在他交际圈不广,也没有什么非搭理不可的人来找过他。
即使是他那位只手遮天的恩师,在听闻他和黄先生的事情后,也只是淡淡地关心了一句,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如果有随时可以找他。
高杨回,我一切都好。
平安夜的那天,旅程辗转到了奥地利,维也纳是黄子弘凡计划的最后一站。刚下飞机拿了行李,黄子弘凡却拉住了想去叫车的高杨,晃了晃手里的手机。他说,看来我们得提前回去了。
高杨低下头一看,年终的金曲奖入围提名出来了,黄先生送他的那首情歌赫然在列。
好可惜,他遗憾地看着机场庞大的玻璃墙,不能看到飘雪的维也纳了。
飞机一落地,各路媒体就在关口等着他们。高杨有点不知所措,他不喜欢人多,尽管戴着墨镜却还是显得有些无措。黄子弘凡揽过了他的肩,带他走出了人群,面对着长枪短炮露出微笑。
“各位新老朋友们好久不见,请期待我们的新人歌手高杨。”
这显然不是媒体最关心的东西,但黄子弘凡招了招手,吩咐在那等待已久的助理上前应付记者,留下轻飘飘一句“今后高先生的事由我助理全程打理”,随后带走了高杨。
高杨有点恍惚,他觉得自己像被暴风挟持到了半空,隐隐地意识到了即将到来的轩然大波,他身处风眼中心,一眼看到前方的鲜花和脚下的刀尖,还有身边的黄先生。
他一夜成名。掌声鲜花和谩骂质疑都是如影随形的,他音色漂亮,一副好看的皮囊,寂寂无闻了几年后天降鸿运资源加身,加之与著名金曲制作家同进同出,足够连同着黄先生一起,成为大街小巷茶余饭后的谈资。
他以为黄子弘凡会让他搬出去,至少回避一段时间,但黄子弘凡显然不考虑这些世俗眼光。他亲自给高杨挑了定制的正装,带着笑意看他试穿,又亲自替他扣好袖扣。他赞叹,你天生就应该站在万人之上的,还好我遇见了你。
高杨低头想,这句话应该我来说才合适。
黄子弘凡又给他戴上一条手链,红线衬着银饰,挂在他细瘦的手腕上,像朱砂衬着白月。高杨想起黄子弘凡也一直戴着一条,和这条长的很像,但不是同款。
“多衬你。”黄子弘凡说。
高杨摸了摸手链,“是啊,很合衬。”
年终的金曲典礼上,高杨终于第一次正式地出现在镜头中。尽管先前机场那波曝光美人骨相便可窥见一斑,但穿着正装出镜的人到底不一样,一时间嘴贱出名的港媒通稿也手下留情了不少。
高杨身边自然陪伴着的是那位黄先生,黄先生一改平日里闲散的模样,也同高杨一样穿着笔挺的西装。他没有在第一排正中给他留的位置就坐,而是与高杨身边的人换了位置。
灯光暗下来,他轻声对显然有些紧张不自在的人说:“放松点,有我在。”
高杨隔着衣袖摸着那根红线,勉强集中了点注意力在舞台上。
他以前本就是半个圈内人,对这套流程再熟悉不过了。主持人装腔作势故作悬念,领奖的人再佯装惊喜虚情假意,状似磕磕绊绊地背着滴水不漏的公关稿,然后在镜头前留下一阵欢声笑语,供屏幕前的粉丝提心吊胆,热泪盈眶。
哪有那么多惊喜,黄先生的助理给他拟好的领奖词他都已经倒背如流,一切都没有悬念。
“恭喜最佳新人奖,高杨。”
高杨走上领奖台,此起彼伏的闪光灯快速地在他视网膜上留下刺痛的光斑,让他有半秒钟的无所适从。他很快调整了呼吸,熟练地背着获奖致辞。穿过层层镜头,坐在后排的黄先生是用什么目光看着自己呢?他不得而知。
散场后,被记者包围的他坐上车后座的时候擦了一把额角的冷汗,感觉像从脆弱的冰面上走了一遭,下面是刀山火海。他的视网膜还有微弱幻影,方才层层叠叠的闪光灯在他脑海里快速闪过,好像那一天科西嘉的朝阳,照亮了他的光明前程,打碎了籍籍无名的明月星空。
他也说不出来这是遗憾还是圆满。
后面的工作纷至沓来,黄子弘凡没有给他选择曝光最快的那条流量道路,却给了他成沓的乐谱。他绷着一根弦,终日泡在录音室里。
张超好几次担忧地给黄子弘凡打报告:“你是不是痴线啊,一下子给人家那么多歌,填鸭也不是这么填法。哎你对待人家到底是什么心思啊,我看你对他父亲不像父亲,情夫不像情夫……”
“麻烦你不要看了话剧瞎搬台词。”黄子弘凡看着玻璃里面的录音室,高杨正在含化一块喉糖,“我对他有信心,他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张超翻了个白眼,说那么多废话,还是没回答后面那个问题。
录歌实在是很折磨人的一件事,特别是黄子弘凡在的时候。他要求太高,对待谁都毫不留情,张超差点怀疑高杨不是和他有地下情,是和他有隔代仇。
高杨的录音不好过,张超的日子也不好过,好几次他觉得差不多可以了,黄子弘凡都执意地打开对讲麦,说再来一次。高杨也没脾气,可让张超又觉得,这和前几年他被恩师雪藏起来的逆来顺受不一样,更像是一种忍耐已久的触底反弹。
张超头一回感到自己不是在录歌,是在卖命。高杨的抗压能力也太强了,让他有些刮目相看,这两个人的关系也搞得他像置身一场华容道,有点哭笑不得。
中途休息的时候张超出去抽烟解压,想起忘了拿手机又折回去,结果刚走到门口又停住了脚步。他俩都坐在背对着门口的沙发上,高杨靠在黄子弘凡肩膀上小憩,黄子弘凡一边顺着他鬓角的头发,落了一个吻在额角。
说不动容那是不可能的,哪怕他和两人都各自认识多年,他什么时候也没见过多情的浪子有过这样温情脉脉的时刻,更没见过那月白风清的人也会流露出脆弱依赖的一面。
或许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吧,可是这条路上追求真爱也太傻了,他叼着烟遗憾地想。
高杨果然没有让黄子弘凡失望。在季节变更即将脱下冬衣的时候,他的歌终于全部录完了。摘下厚重的耳机,他总算松了一口气,像又经历了一次重生。先前的EP和金曲奖对于他和黄先生都只算试水,而这一次才是他挥剑出鞘的时刻。
张超比他俩还高兴,样带交到了黄子弘凡手上立马就打包行李出门度假,一点加班的机会都不留给他。
高杨坐在小录音间的地板上,捏着那盒样带。黄子弘凡让他选一首做主打,他思来想去,最终也没有挑黄子弘凡写的那几首歌。黄子弘凡拈着一块凤梨酥喂到他嘴边,笑嘻嘻地说怎么意义这么重大的主打都不选我给你写的,好伤心啊。
高杨心想,又是他不知道去哪家巷角的小店里买来的点心,他好像很执着于这种现烤的点心,没有保质期,也赶不上风味期,毫无可口性可言。
“感觉……没有特别适合的,做非主打不是也挺好嘛,反正有你的名字都会有人听。”
这话说出口,他自己都觉得牵强,一点也没有寄人篱下的自觉。但黄子弘凡也没觉得不妥,只是吃着点心笑嘻嘻地对他说,你喜欢就好,不喜欢也好。
高杨低下头拿了一块点心放进嘴里,他有份私心,黄先生在那场避世的旅途中写给他的歌,如果可以,他一辈子都不想给别人听到。
此后的几年,高杨的名字一直在香港掀着不小的风浪。他极为低调,不涉足任何影视综艺,也不露面出席任何活动,想要见到他的脸只有专辑cover和年终的颁奖礼。但那位赫赫有名的金牌作曲家黄先生这几年却十足偏心于他,以至于找黄先生求歌的人踏破门槛,有时候也只能得到一份“次品”。
媒体拍不到高杨,但黄先生不吝露面。提及他和高杨的关系时,他也没个正经回答,他从未承认,也从未否认。记者问及那对相似的手链时,他也只是笑嘻嘻地亮出手腕,说你喜欢啊,我送你一条。
高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正坐在落地窗前看电视机上的访谈。他摩挲了一下手腕上的红线,望了望窗外,亚热带入冬得晚,将近十一月中旬,维港也没有一丝萧瑟的感觉。可此刻即使铺着厚重的地毯,凉意也从脊椎骨蔓延到全身。
他这两年水花不小,最佳男歌手年年都入围,却迟迟未拿到,最佳作曲也始终欠黄先生一个。大艺术家是不在意这种身外荣耀加持的,但高杨始终觉得不圆满。
或许是缺了点情投意合,每回送上去提名的歌曲总是不尽评委意。歌是好歌,声音是好声音,但总让人觉得貌合神离,也不知道是高杨无心要这个奖,还是他和黄先生的词曲真的不合适。
总之,黄先生给他做的专辑大大小小的奖都拿过,唯独这一个最佳作曲人他已经缺席了好几年。
电视上的访谈还在播,问到黄先生怎么看待评委界说他和高杨的合作是强强联合,却又貌合神离,表面功夫。电视里的黄子弘凡状似无奈地耸耸肩,潇潇洒洒地说高先生不喜欢我的歌,我也没有办法的啦。
“他一直都觉得我的歌不适合他,他也不适合我的歌。但是又不是一定要适合才能唱得了,有人听,有人喜欢,管那些评委说那么多做什么。”
“高杨啊,他可塑性一直很强的。什么歌拿给他他都可以唱得好,虽然过程折磨他也折磨我,但是最终结果也还不错。要说有什么遗憾,那可能就是高先生从未爱过我送他的歌吧,他每一次都不想选来做主打。”
黄子弘凡照常拎着一盒没有保质期的点心回家,见高杨只穿着件薄衬衫坐在玻璃旁,电视上的访谈恰好播到这段。他放下点心,拿起沙发上的外套走过去,半跪在地上把衣服披在他身上,说怎么又穿这么少,然后把他抱进怀里,那串手链隔着衣物硌着他,像一颗让人彻夜难眠的豌豆。
高杨突然很想问,那你爱过我吗。
这好像是他们二人心照不宣的默契,他没问过黄子弘凡,黄子弘凡也没有说过。可能全天下找不出第二个人对他这么好,但是那种感觉就像在精心照料展柜里的艺术品,黄先生爱不释手,但也只是对一件所有物的爱不释手。
他不问,除了那句虚无缥缈的爱,他什么都有。可他要是问了,或许他就什么都没有了,也得不到那一句迎合的爱意。
他最初想要的都有了,可是后来想要的却不能有。既熟惯,则更觉亲密,既亲密,则不免一时有求全之毁,不虞之隙。
他突然厌倦了。他靠在情人的怀里,平静地说,我不想唱了。
这场感情开始于盛情难却,结束得也悄无声息,人走茶凉。高杨搬出了那间永远铺着柔软地毯的屋子,他早已羽翼丰满,应有尽有,不需要像以前隐姓埋名一样在昏暗的巷子里走上十几分钟,回到那一隅狭小的出租屋。助理给他安排的新住处宽敞明亮,按照他的吩咐铺好了白净的地毯,高大的落地窗外可以看到美丽的维多利亚港。
或许是他离开时的眼神太过愧疚,黄先生连半点责怪他白眼狼的意思都没有,甚至依然温柔眷恋地和他拥抱、分开。
他依然是那一句,你喜欢就好,不喜欢也好。
高杨独自出现在机场的那天,等待已久的记者立刻将他围得水泄不通。高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几年前他们从欧洲回来也像此时此刻一样,不同的是现在身边已经没有了黄先生,真是时过境迁。
他什么也不打算回答,径直往入关处走去,直到听见一句“黄先生说你从未爱过他的歌”时停下了脚步,回头看那个记者。大概是记者们也没有想到他有回答的意思,也随之停下来递上话筒等他说话。
高杨眼里浮现出一丝眷念的神色,可惜他戴着墨镜,没有人能看到,电视机前的人也不会看到。他想了几秒,冲着那位记者说,礼尚往来而已。
“黄先生从来都未爱过我。”
短短十个字掷地有声,给进入公历尾声的香港留下了经久不息的余震。高杨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记者一时间也愣在原地,消化这过大的信息量。
这夜风雨未停。高杨把VIP休息室的位置让给了一位被迫滞留的老人,自己独自坐在机场高大的玻璃墙前,窗外隐约可以看见远方的码头,电闪雷鸣的海港,被瓢泼大雨冲刷的跑道。他和黄先生的回忆里好像总是下着雨,淋湿了灯红酒绿的香港街头,淋湿了维多利亚港,淋湿了科西嘉岛,淋湿了伦敦的雾,法国的梧桐树,意大利的石板街。听起来好像浪漫又遗憾,他离圆满还缺一个飘雪的维也纳。
将近天光,雨终于开始收敛,天空开始发白。去往奥地利的直达航班开始广播通告登机,他跟随地勤走向停在跑道上的飞机,远处的乌云被朝阳撕裂,露出一丝晨光,高杨的眼睛又开始刺痛了。
黄先生,那天科西嘉朝阳里拥抱我的你也像晨光一样,照亮我,刺痛我,让我毕生难忘,这些你会知道吗。
维也纳的雪季十分漫长,高杨多数时候依然缩在被暖气烘得宛如春天的房间,坐在蒙上一层冰霜的窗前看书或是写歌。房东是一对仁慈的老人,子女不在身边,待他就像自己的孙子一样。平安夜这天,他们早早地做好了丰盛的食物,高杨下楼来帮他们装饰圣诞树。老人递给他一个苹果,说听说你们中国人平安夜喜欢送这个,高杨哑然失笑,接了过来。
桌上还放着不少唐人街买回来的点心,甚至还有一盒凤梨酥,老人慈祥地拍着他的肩,说你太瘦了,要多吃点。高杨拈起一块,依然是甜腻得发慌的味道,糖丝粘在牙齿上,饼碎蹭了一手,他低着头说谢谢,很好吃。
次日早上他醒来时,张超的电话几乎是掐着点的打了进来,他算准了时差打给他。这位友人当时听闻他们分手的时候,高杨正在录音室里清点谱子,张超什么也没说,安静地抽完了手里的烟,然后送他出门。高杨记忆里,他遗憾的眼神就好像那年在奥地利机场玻璃窗中映着的自己,见证一段感情或旅途的开始和结束,遗憾或圆满,都只能到这里。
张超在电话那头说,今年你入围了两个,最佳男歌手和最佳作曲,你回不回来。
高杨半晌没说话。飘雪的维也纳和他欠黄先生的最佳作曲奖同时到来,却都不是他最想要的光景。
他最终还是坐上了回香港的航班,有始有终,盛情难却,恩情难报,任意一条都是他无法推卸的理由。他需要一个契机让自己放下,或许黄先生也需要。
高杨出现在颁奖典礼时还是引起了不小的哗然,黄子弘凡也看见了他,眼里却依然波澜不惊,像是早就料到他会来一样。他们的座位安排在一起,黄子弘凡站起身来冲他点了点头,带他入座,仿佛在机场丢下重磅炸弹的人不是高杨,高杨依然只是他多年的老友一样。
颁奖礼的流程依然冗杂漫长,黄子弘凡没有与他聊天的意思,只专心地听着台上的演讲。高杨有些心不在焉,他毫无准备,也无人通知过他准备,因此他知道自己不会拿到这个奖。他没有问过黄子弘凡是不是已经胸有成竹,或许冥冥之中,他们总是缺少一次在聚光灯下拥抱的高光时刻。
主持人卯足了神秘感,揭开了手里最后一个信封,在观众和嘉宾配合出来的紧张气氛中,一字一句地念着:“年度最佳作曲奖,恭喜高杨先生的《科西嘉》,作曲家黄子弘凡。”
高杨一愣,张超电话里没有告诉他送上去提名的是这首歌,被他收进非主打里妄图藏起来的一颗沧海遗珠。黄子弘凡起身时冲他笑了笑,径直往舞台上走去,聚光灯和镜头都聚焦在他身上。他依旧意气风发,仿佛过去的一个多月从未受过情伤折磨。他的声音通过麦克风,通过镜头,传到了香港的每一个角落里。
“新老朋友们,好久不见。时隔几年,我终于又一次登上这个舞台。
在过去的几年里,我遇到了我生命里最意外的一位歌手,他不合常理,让我感到很意外,是一块从未打磨过的原石。在我遇见他的那一天,我就知道他将激发出我最美妙的灵感和创作力。我们一同看过狂风暴雨中的维多利亚港,一同去欧洲旅行,很多风景我都早在年轻独身一人的时候看过。我没有想过,与他一同看过的风景,无论是新旧,都那么不同。
有很多人好奇我与他的关系,其实人世间的关系,本就不可以打上标签分类归置,随便地划成友情、亲情、爱情。人都是复杂的动物,爱人不是天生的能力,是后天的学习。就好像我这副血肉之躯,也不是靠我天生汲取露水就能长成这样,若说我后天学会了爱,那大概也有在座各位的功劳。
在提交这首歌之前,我很忐忑,因为它太特别了。在我过去开始写歌的十几年里,没有一首是量身定做,歌和人能不能match,都是各凭缘分。只有这首歌是我那天无论如何都想要为他写下来的,才不辜负这独一无二的旅途,也不辜负那天星空下那么好看的他。”
会场里响起了窃窃私语,高杨感受到一万双眼睛在盯着他,但他脑子里别无他念,只死死地盯着台上的人。他遇到黄先生的那天,心底像长了一棵毒草,而后隐姓埋名,偃旗息鼓,却在这一刻的聚光灯下吸干了养分开始疯长,无法停止。
黄子弘凡的目光看向了他,不少媒体也纷纷把直播镜头转向了高杨,而高杨置若罔闻。他心里只有一个声音,想要催促他说下去,继续说下去。
黄子弘凡冲着他笑了笑,向台下的镜头挥了挥手里的奖杯。
“多谢大家听我这么多废话,have a good night。”
说完后,他没有理会工作人员引导他从舞台侧边台阶走的手势,单手撑着从台子上跳了下来,朝高杨径直走去。高杨不由得站了起来,看着那位意气风发的大艺术家背对着聚光灯,背对着千万人的目光,背对着象征最高荣耀的舞台朝他走来,将他紧紧地拥进怀里。全场一时掌声雷动,只有高杨听见落在耳边的一句话。
“现在你爱上我的歌了吗?”
【云次方】《向往的生活》|云次方篇
Summary:※我们在一起,就是向往的生活。
※当我只是一个旁观者,他们能有多美好。
※这个系列还会搞一下昱剑深呼晰...
Summary:※我们在一起,就是向往的生活。
※当我只是一个旁观者,他们能有多美好。
※这个系列还会搞一下昱剑深呼晰
看过《向往的生活》食用本系列更佳,没看过可以翻到最后看背景介绍。
《向往的生活》|云次方篇
新的一期节目连床铺都柔软舒服了好多,我好像比平时要更有点起不来床。
昨天才刚刚搬进来,今天就要有客人来了,蘑菇屋还有很多没有准备好的东西。小H已经完全睡不下原来的窝了,昨晚我用多余的枕头给它将就了一下;鸭圈旁边的小洞昨天只拿黄泥随便一堵,晚上下了小雨,泥全化了个干净;仓库里太乱了,要什么都找不到,还有很多没有解决的问题,不过我也没有太着急,蘑菇屋从来就没有万事俱备过,这样才能日臻美好嘛。
我出去的时候黄老师正在加固上一季留下来的泥灶台,大华在旁边绕来绕去地帮倒忙,被黄老师拿干抹布空甩了一下:“光捣乱,洗抹布去!”
电话就是这个时候说来就来了。
“喂,请问是蘑菇屋吗?”声音低、厚、矜持。
上一季的节目磨练下来,我结合了自己几十年的主持经验和在娱乐圈积累的人脉,总结了一套来电客人的路数大全。这个声音属于让人非常有好感的那一类,低调又踏实,要么他是人如其声,相应例子比如董子健;要么他能上房揭瓦,相应例子比如魏大勋。
“可以点菜是吗?”
他没有用什么方言伪装或者奇腔怪调,堂堂正正的,我竟然听不出他一点点的口音,非常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如果是个演员,那台词功底一定很好。
“可以点烤全羊吗?”
“黄老师!!”我立刻朝门外蹲在地上的敦实宽厚的背影大喊,“来了个不懂事儿的,烤全羊!”
黄老师的泥灶台不知道哪里搭得不严实,经过半年的露天煎熬再被启用,一阵阵地往外冒黑烟,他在黑烟里站起来,被熏地眯着眼睛皱起鼻子,插着腰小肚微圆:“要吃什么玩意儿??”
“那个,老师,我们车上有个内蒙朋友,他特别想吃——”
电话那头似乎出现了争端,我听到笑声、杂音,好像通话控制权在更迭。黄老师还在院子里的风烟中叉着腰等我传达,于是我捂着话筒原话转告,“说是这次有内蒙朋友!”
“你问他带羊了吗!”
——我笑得差不多顺气了之后,才把黄老师的意思再传回去,“不好意思,我们这儿的羊不能吃,可以换一个吗?”
“老师,有帝王蟹吗?”
“帝王蟹?”
“对,我们车上有人要点——你别动——给我待着——对,他青岛人。”我听到这次换了个人说,他的翘舌音过于饱满以至于他的口音更温柔陌生,而且听上去一边在防守电话一边辛苦憋笑。
我用复读机的方式给黄老师传递信息,我看见黄老师开始给黄渤打电话。
他挂了电话之后难以置信地说:“不是黄渤——还有和黄渤儿一样不要脸的?”
“老师,老师——”现在又是原来那个声音了,还在笑,但变得诚恳了,“我们重新点,我们要一个孜然羊肉一个葱烧海参,行吗?”
“——来了必须干活,明白吧。”黄老师努力拉着脸撂下一句话,还没回头自己就先笑出来了。
于是我再次传达伙食负责人的回应,“好嘞!”
葱是我们自己种的,大华拔了一大把来。黄老师看了一眼满把绿油油水嫩嫩的葱段,立即指挥大华去这一季新扩建的鱼塘看看。
“多出来的葱再做个葱烤鲫鱼,给内蒙朋友尝尝蘑菇屋的水产。”黄老师把自己逗得咯咯笑,“你看,咱老做亏本买卖。”
我和黄老师帮小H用废木桌的大抽屉填上棉絮做了一个新窝,大华的声音从鱼塘那里传过来。他身上穿着一套的胶鞋和连体防水衣,我看见他像对水域生疏的小鸭子一样扑腾出鱼塘跑向路边——有一辆车慢慢制动停在他面前。
远远地可以看见车上放下两个人,大华兴奋地跳起来去迎接,两边各揽一个紧紧抱了一下,然后三个人争抢着行李箱往上走来。
大华带着两个年轻人走进院子的时候声音都是跳跃的,ABC的连音忍不住又冒出来把中文黏在一起了;“何老师黄老师!客run来了!”
我们扔下手上的活儿去迎,看见两个高大帅气的年轻人跟在他后面进来,后进门的那个差点磕着低矮的门楣。我认得他们,但还没来得及真正地结识。大华早就跟我说他在录一个叫《声入人心》的美声综艺,我很早就有关注,后来还去助阵过一次,36个孩子都优秀可爱,讨人喜欢,而他们俩在里边,就像星群里的双子星,明灭同步、光芒互引,实在是太瞩目了。
“这一季上来就这么高吗?”我看着黄老师苦笑,心理是上一季被女排姑娘们绝地身高压制的恐惧。
“正好,咱们棚顶还没人修。”黄老师泰然自若地仰着脸挨个去握两只已经早早伸出来的手,我看见老狐狸的眼睛明确地扫描了一遍两个一米八多的大个子——这个,帮我去修屋顶,这个,能上树摘莓子,成了。
新来的客人显然不知道自己被分配进了劳动编制,朝我们笑得礼貌又乖巧,都微微低头鞠躬,双手接住我们俩的手。
“何老师、黄老师,我是音乐剧演员郑云龙。”
“老师好,老师好,我是音乐剧演员阿云嘎。”
又齐又押韵。大华搭着其中一个的肩膀拍着胸脯跟我们俩介绍,“他们是我的朋友!他们两个都超棒!”
阿云嘎谦虚地摆手,郑云龙连连否认,两个人都管大华叫刘老师,可倒是心花怒放的大华看着才像是最年轻爱玩的那个。
“一个是要烤全羊,一个是要帝王蟹,是吧?”黄老师一脸真客人明算账的表情,两个人立刻摆手,你一句我一句地把闯下的祸都赖给对方,整个院子忽然就活泼热闹起来。
小H冲着两个陌生人狂吠,阿云嘎看见狂躁不安的小东西反而笑了,弯腰向它伸手过去,小H后爪刨地,整个狗龇牙咧嘴叫的更凶,几乎一声一跳,阿云嘎走近它,手指快伸到了成年柴犬的鼻子前面,小H冲着手指上去就是一口,我听到所有人的惊呼都到了嗓子眼儿,可阿云嘎手掌一翻,避过合上的利牙捏住了狗后颈,然后有些粗暴地揉了揉它的耳朵根。小H的吠叫缩降成一声呜咽被它自己吞了回去,一屁股坐在地上咧开嘴眯上眼睛,任由阿云嘎蹲下来抱着它的脑袋随便亲密接触。
“厉害啊小伙子,”黄老师大概也很少看见这样的场面,和我一样觉得惊讶又新奇。
“他家里养了好几只牧羊犬。”郑云龙见怪不怪地告诉我们。
“养了三只,”阿云嘎抬头笑着补充,“有一只最大的去年送人了。”
“牧羊犬真放出去咬狼吗?”黄老师冒出来一种积存多年的好奇终于得到解放的兴奋。
“真的啊,”阿云嘎认真地回答,“但现在狼少狗多了。”
小H已经完全倒戈,耷着舌头跟着阿云嘎顺毛的节奏,脑袋一下一下地往他手心里蹭,阿云嘎抬头看了看站在旁边的郑云龙,朝他一笑。你看看,这小狗。
他让我觉得,一双眼睛,看久了什么就会映进去什么。
郑云龙也笑。你差不多得了,装逼。
小H从这一天开始忙碌起来,黄老师毫不客气地使唤着两个青壮年劳动力,小H于是也跟着两个人跑来跑去。阿云嘎干活踏实极了,往往是交待他劈一堆的柴他就顺便把边上的也包办了,极具代表性地展现了草原人民勤劳勇敢的天性;郑云龙也非常不含糊,但是他很聪明,总是能在活儿里找到偷懒的巧办法,还老爱溜嘴皮子,把大华唬得不知道该信他哪句,黄老师终于找到和他一样脑子和嘴皮子同步飞速运转的同道中人,常常是凉棚上的钉子没钉几下,就被郑云龙和大华鸡同鸭讲的对话笑的忘记了进度。
郑云龙好几次路过外面那个泥灶台都会慢下来看看它,终于有一次在停下来弯腰仔仔细细地观察的时候拽住了抱着柴火经过的阿云嘎。
“嘎子,你看这个,”郑云龙摸了摸它四四方方的角,然后回过头看他的同伴,“你说这是不是能搞个烧烤?”
黄老师站在被他放弃的灶台旁边,认真听取郑云龙对灶台改造方案的阐述,同时兼顾阿云嘎的手势补充。
“我觉得想法非常好,”两个人受到权威的鼓舞,兴奋的眼神暗暗撞在一起,然后拿两双不同风格的好看眼睛齐齐盯着黄老师做出下一步指示,“咱们仓库里好像还有铁丝吧,先试试能不能用。”
仓库里不仅有铁丝,还有各种工具书,只是找起来耗了一番功夫,黄老师在研究搭烧烤架子的具体步骤,我和他们在仓库里搜罗一切用得上的工具。
“太乱了,”他俩在巨大的落灰的木板和废铁杆子中间钻来钻去,我看的心惊肉跳,“你们小心点儿啊,别砸着自己。”
“不会,何老师,你这比我们大学那会儿排练的道具间乱不到哪儿去。”郑云龙一边说一边伸长手去够柜顶上的铁丝圈,阿云嘎帮他挡着旁边摇摇欲坠的破床板扭过头来和我补充,“那真是,何老师,我整一次他们给我搞乱一次,什么什么全堆一起。”
“哎你摸良心说,我有乱放过一样道具吗?”郑云龙笑着质问他。
“没有我监督你能愿意好好放?”
郑云龙不去理他,拽出铁丝一边走一边跟我指控他的老同学,“何老师,摊上他当班长,我跟你说真的,暴君苛政。”
两个人蹲到灶台前面就不再拌嘴,阿云嘎按住石块,郑云龙去拗铁丝,灶台不算太高,两个人都弯腰把上半身的力气集中在手臂上,头发蹭在一起,没有空余的手去给对方指自己需要帮助的用力点。两个人用“这儿,不是,这根铁丝,对——”的方式来交流。我也想不通他们通过“这儿”和“那儿”如何就能够确定对方指的是哪一块石头要松了、哪一根铁丝不够服帖,这让我想起他们俩在节目里唱完《歌剧魅影》后所谈到的“默契”。长乐句的换气口永远可以和对方错开,即兴的和声也从来不会打架,叫对方随便带的午饭永远不会踩到自己的雷点:
“帮我带一个那个,三食堂的那个——”
“土豆牛腩?”
“牛逼!”
我也不知道我的脑子里怎么凭空出现的这些画面和对话,他们蹲在那儿,为了一个临时的烧烤架子绞尽脑汁,互相拌嘴,再一起合心努力,反反复复,把这个烧烤架子换成音乐剧的一幕幕剧本,可能我眼前重现的就是他们那四年共同度过的青春。
“何老师!”郑云龙向我招手,“何老师,我们搭完了!”
“太厉害了你们。”我看见一个简单但成型的烧烤炉架立在原来旧灶台的位置,我惊叹着摸了摸用锡纸包好的铁丝网,还有两边固定住它的两层石块,形状理想,连接牢固。
“这个搭的真好,大华,来你看看人家。”黄老师是准备来招呼我去菜市场的,快三点了,临出门被两个孩子的小城堡感动了好一会儿,喊来大华让他好好学习学习。导演组抠抠搜搜的那点儿生活费实在是太少了,黄老师想掐菜市场最后一批食材处理的时候去买菜,但我怕去晚了买不到客人点的食材,于是我们就赶这个日头不早不晚的时候去。王导太皮,生活不易。
肉摊上东西还剩不少,挑完羊腿肉和里脊,黄老师还豪爽地多要了一块猪板油:“用猪油爆葱蒜就够把人香一跟头。”把海参和别的蔬菜买齐之后就没剩多少钱了,出菜市场的时候,常常给我们添东加西的摊主小钟跟我们打招呼。我看见她家的甜酒又摆了出来,碰到这个可不容易。
黄老师显然也被醇香的酒酿味儿吸引过去,我们斟酌着把手里的零星几张小额纸票数了数,黄老师干脆拿走拍在小钟的摊位上,“就这些了,能来多少就来多少吧。”
摊主好心地给我们凑整灌了一斤,黄老师笑的像个白玉弥勒佛,满足地拎着一斤甜蜜出来了。上车的时候黄老师都不舍得把甜酒放后座,我把瓶子放在座位底下,整个驾驶室都是甜香。
“老何,我特喜欢这俩孩子,”黄老师扶着方向盘的手指一路都在轻轻叩着方向盘的边沿,“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舒服。”
“我也是,他们特真诚。”我由衷地说。
看见郑云龙把酒瓶子拎进厨房的样子,我就知道我们买对了。
黄老师立刻开始片羊里脊,我和大华默契配合给主厨打下手。郑云龙和阿云嘎在外面的水槽边处理羊腿肉,这一大块都可以串成肉串用来烧烤吃。
阿云嘎把羊腿骨剔出来,利落地剥掉筋膜,然后按纹理切成大小一致的肉块,郑云龙用削好的竹签串起来。牧民家的儿子对牛羊肉的结构烂熟于心,郑云龙偶尔会凑过去看他熟练的手法,阿云嘎就拿刀尖点来点去告诉他哪儿是哪儿,大多数时候两个人低头肩膀挨着肩膀做事,高大的背影都沉默在微暗的天色和哗哗的自来水声里。
烧烤架子的炉火烧起来的时候黄老师出来指点江山,他自己调了一碗酱汁用以调味,阿云嘎已经在烤架上下了肉串,火焰舔着铁丝和锡纸,锡纸上只刷了一层非常薄的猪油,油脂丰富的生羊肉一接触烤架就开始滋滋冒出香油,粉红的截面渐渐熟出了一层金黄色,小H已经半疯,扒着阿云嘎小腿直咬他裤脚。
“正好,来加我这调料。”黄老师在任何烹制食物的现场都可以成为A角,两个音乐剧A角专业户这时候自觉退到两边,看着黄老师把浓郁的酱汁刷在肉串的两面,吸饱酱汁的肉块再次与烤架接触时发出“呲——”的一声长响,羊肉的那种侵入式的香味被酱料的醇香中和,嫩熟的肉块更加饱满滴汁。
郑云龙水光光的大眼睛里映着肉块的焦黄油亮,追着问:
“黄老师,半碗酱油、一勺醋、蚝油,蚝油多少?”
“能放多少辣?”
“用海鲜酱油是不是更好一点?”
“蚝油能换香油吗?”
“……”
黄老师对烹饪的问题简直是来者不拒越多越好,郑云龙背着手乖乖巧巧地侧耳听他说,随时会提出自己的问题或见解。他认真的时候就会变成这个样子。
“平时也做饭吧?”黄老师心里有数地问他。
“嗯。”郑云龙跟接头似的微微点头,可能是有点怕班门弄斧,“有时候瞎琢磨琢磨。”
“瞎琢磨好啊,我也喜欢瞎琢磨。”黄老师是个认真、爱钻研的人,不论是对待演戏还是对待做饭还是对待人生,所以他也喜欢认真、爱钻研的后辈。
“成了,你俩来吧,我还有一个菜没弄完呢。”黄老师烤架前的位置让出来,去忙厨房里的最后一样食物。
郑云龙接手摊位,阿云嘎试图在他的嘴唇上边抹两道灰,被一秒暴躁拒绝。
小H扒着石块鼻子直往上嗅,被郑云龙一次次地赶下去,他从烤架上捡出来一块小瘦肉,塞进小H的嘴里,郑云龙低头看了看囫囵吞肉的小狗,小H也抬头眼巴巴地望着他,当然没有一句评论。
郑云龙挑挑捡捡,选了一块肥瘦相夹的拿起来草率地吹了两口,一往无前地往阿云嘎嘴边塞:“尝尝。”
阿云嘎被吓了一跳,上身条件反射往后仰开一点点,肉块的热气像绒毛拂过下唇:“你是不是刚喂过狗来着?”
“你快点,烫着呢这。”郑云龙有恃无恐地催他。
阿云嘎挣扎着抿了抿嘴,还是垂着眼张嘴一口咬走他手上的羊肉,齿尖碰到食指,嘴唇触及指尖。
“熟了吗?”
“??”阿云嘎的意思是没熟你就敢给我吃?但是他被锁在肉块里的汁水烫得睁不开眼睛,无暇表达自己的忿恨。
“还行吗?”
太平下来的阿云嘎伸出了一个大拇指。
“行。”
郑云龙把鲜香肥嫩的羊肉串全部盛进了盘子。
晚饭在院子里的那个凉棚里吃,桌子矮矮的,大家要围坐在小凳子上。黄老师最后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一叠薄饼,像黄宣纸一样大张折叠成一沓,大华立刻撕下一小片,看一看又闻一闻,环顾四周不知道该问谁:“这能吃吗?”客人点菜和黄老师上菜的时候,就是他的中国传统美食知识的拓展时间。
郑云龙却整个人都亮起来了,他眼睛里的光芒已经绕住了黄老师,惊喜又感动的笑容感染了他的声音,“黄老师还能做煎饼?”
“你尝尝,十年前,我去一个山东馆子偷的师,”黄老师也在桌子面前坐下来,把围裙揉成一团擦擦手,放在桌角上,“太久没做过这个了,好不好吃不好说。”
“肯定好吃,澄黄透薄,这肯定好吃。”郑云龙笑起来特别有趣。我每每看他在舞台上的笑容都像一个音阶,从懵懵地瞪着一双大眼睛一级一级地笑开去,盛着湖泊一样的眼睛眯成弯弯细流,嘴咧到动漫人物那种夸张的程度,然后会突然收束起来,好像是意识到自己不该笑的太忘我,于是又专注回来,回到克制又礼貌的样子。这时候他笑的就不一样,像心里没长大的小孩被他放出来自由自在地撒欢,全身的快乐都雀跃着共鸣,这是一个会欢呼的笑容。
阿云嘎在旁边看着他豪爽地撕下一大张煎饼,两个人的长腿委屈地挤在偏小的位置里,膝盖相碰。他眼皮扫动,好像正在把郑云龙咬着嘴皮往煎饼里裹羊肉的完整动作截屏下来。如果这时候他面前不是郑云龙而是手机的反光屏幕,他可能会看到自己一直没来由地翘着一点点嘴角,可惜他现在笑意柔和又专注的眼睛里根本放不下别的东西。
晚上的菜像一个豪华美妙的香梦,我几乎吃到仰靠在后面的栏杆上歇着,黄老师和郑云龙就着酒处理最后的一些肉串。
天全暗了,但是可能是因为这儿的环境好,即使暗下来,也还能看见远处山头的竹林。晚上有雾,像雾化后的雨滴变成风的模样吹在脸上。凉棚上面绑着一圈电子小灯串,是今天阿云嘎踩着椅子挂上去的,这会儿特别亮,整个凉棚变成童话里的小房子一样,可爱温暖,还有甜酒酿的香,小H躺尸一样横在阿云嘎的腿上,饱得喘出的气都粗了。
我伸手过去摸摸小H毛绒绒的头,听黄老师和他们聊天。
“你们北舞啊,我去过好多次,我在北电的时候开会什么的,老去。我估计何老师也去过,是不是何老师?”
“嗯。”我回到我的20岁,那时候北外又不一样一些,北舞和北电好几个专业都有毕业大戏的安排,两个领域内顶尖学校的学生们都暗里较劲,像同样优秀的两棵大树,枝干挨着枝干,比谁窜的更高。还有北舞的同学来我们学校请教剧本翻译的问题。
“对,我们两个学校老‘争’嘛,”郑云龙笑着说,甜酒让他眼圈泛红,笑起来更动情一些,“我们翻译《吉屋出租》的时候,就到处取经,北外也找同学问。”
“主要靠他找,”阿云嘎拍拍郑云龙的背,故意笑给他看“他比较受欢迎,到处都有同学。”
“你这种欧美风格的颜值肯定也受欢迎啊,”我说,“还是班长是吧?”
“真的,何老师,他特别好看那时候,”郑云龙开始翻手机,把大学时的老照片找出来给我们看,“又白又好看,现在老了。”
我看他们的大学时的全班合照,一眼就看到了阿云嘎。即使在那样的旧照片里,也仍然帅气,立体的眉眼太占便宜了,在平面照片上就比别人要瞩目些,更何况他还白,眼神像一匹小狼,狠厉,坚韧,和现在笑起来眼尾就浮现温柔的笑纹的样子很不一样。找郑云龙花了我一些时间,他的变化太大了,主要是瘦了很多,只有照片里那双活力无限的大眼睛,和现在笑起来的他有点相像。
“这照片你还存手机里呐?”黄老师指着里面黑黄又傻气的胖小子乐不可支。
“都是粉丝挖出来的,我看见就存了。”郑云龙自己对自己的黑历史也乐不可支,用阿云嘎的话说,他大学的时候就是这么个“倍儿逗倍儿逗”没心没肺的人。
“嘎子怎么想着来北京学这个的?”黄老师看了一遍照片,一个的同学不多,少数民族的面孔看来看去就独一个,“多远呐,回家都不容易。”
“特别不容易,买票啊排队啊每年都跟打仗似的。但是家里也没什么人,就出来自己闯一闯,后来发现还是得学,不学够东西在北京太难了。”阿云嘎摸着小H的力道越来越温柔,小狗的头耷拉下来,眼皮一合一合。
阿云嘎说话和郑云龙特别不一样,郑云龙说话带着山东人对语言纯熟运用的自信和俏皮,拿什么都可以说出巧话儿来,接口令也特别好,也就是什么烫嘴的话头都能接住下一秒就不着痕迹地甩回来。阿云嘎说话比他慢,四个声调都要说满,平翘舌音要念得干干净净,仿佛是大学四年读报读剧本留下的后遗症,他说什么都让人觉得真实,像一个不说谎的叙述者。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苦难,让人不敢去多想,几句抑扬顿挫的陈述背后,是怎样的漫长痛苦的时光;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快乐,又那么像真正地在感受春回大地,让人真心实意地替他高兴;如果他说过去,你就会和他一起回到往日时光;如果他说未来,你就会相信未来一定会来。
酒早就喝完了,真正让人上头的是那些借着酒意说出来的人生,我说起自己刚进湖南台时的磕磕绊绊,黄老师说起自己在歌手和演员之间的辗转抉择,郑云龙提到刚毕业时对音乐剧未来的迷茫和自己的入不敷出,阿云嘎也会把自己刚出道时遇到的荒唐的剧本说给我们听。我突然发现其实他们也快到而立之年了,在我眼中确实只能算孩子的两个人,已经在自己热爱的领域坚持了快十年。我在他们的眼睛里看到我从前有过的一切悸动和活力,他们又能不能从我们四十年的人生中看到自己得偿所愿的未来呢?
我们聊到盘子里的油都被冷风吹得结住才起来收拾桌子,把院子里收拾干净之后我去看了看准备休息的两位客人,枕头足够软,被子足够热,两个人各自钻进被窝里完成年轻人睡前最后的刷手机环节,我和他们道了晚安,连时间都没有看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黄老师坐在被窝里,但靠着床头还没睡。
“老何,”黄老师看见我进来,跟我搭话,“你去过草原吗?”
我知道他是想到晚上阿云嘎和我们说的他的家乡了。
“我那时候带多多去拍《爸爸去哪儿》,就去过呼伦贝尔。你知道吗,真和嘎子说的一样的,我今天一听他说他那些,我就想起那儿的风了。”
可惜,我还没有见过阿云嘎说的一切,那些无根无源的黄风,那些越来越少听见的狼嗥,那些和长天一样平行无际的草甸,那每一个温暖的、寒冷的、漫长的夜晚。我还都没有机会见过。
黄老师已经躺下了,整个蘑菇屋都安静下来。
我像往常一样枕着难得的平静和快乐入眠,希望每一个来蘑菇屋做客的客人都可以睡得很好。
END.
※综艺背景:向往的生活第三季(希望我毒奶成功),主持人何炅、黄磊、刘宪华,每期节目请一到多位嘉宾来蘑菇屋(三个人住的地方)小住一天,嘉宾到之前可以点菜,节目组给(极少)部分生活费,不够购买食材则需要通过(非常辛苦的)劳动获得农作物和导演组换。蘑菇屋养有柴犬小H,鸡、小鸭群、火鸡(?)彩灯、羊(叫老点,但老点已经不在了)等家畜,开辟了鱼塘稻田等农作区域。很喜欢的一个慢综艺。
文中所用到的搭烧烤架的梗、摊主小钟买酒,都是前两季节目里有的,文中提到了两位老师的经历包括几所学校的内容是根据百度百科加我自己的联想。最后再次安利这个温暖的综艺。
这篇文章真的用了太平实的叙述,不知道会不会无聊,希望大家喜欢这篇文字。
大华的日记:惹(re)!!!!!!!!!!!!!
【龙嘎】你是条成熟的大尾巴了,该学会自己追人了(又名室友的尾巴好像比他本人诚实很多)
庆祝小号抽到银老板,又多写了六百字(好意思)
*
阿云嘎的大学室友里有只大猫——不是那种小家猫,是很大的肉食的还带尖牙的那种大猫,毛还是白色的,带斑点,可能是雪豹,他猜;其实阿云嘎也不太在意是什么种大猫,这对他来说又不重要,重要的是猫耳出现在一米八七的男人身上居然还挺可爱。
哦,但是现在有个新问题——他跟他这个大学室友一开始就是不温不火的处着,毕竟甫入学都还不是太熟悉,加上他这个室友睡得好多,他本着班长的职责天天都得使出十八般武艺才能把他叫起;冲着这点他以为郑云龙得对他挺有意见。
可没想到他在某堂课上唱完歌才发觉好像不是这么回事。
那啥,练声的课,老师说大家自我介绍一下,班长开始,他一上去不大熟练...
庆祝小号抽到银老板,又多写了六百字(好意思)
*
阿云嘎的大学室友里有只大猫——不是那种小家猫,是很大的肉食的还带尖牙的那种大猫,毛还是白色的,带斑点,可能是雪豹,他猜;其实阿云嘎也不太在意是什么种大猫,这对他来说又不重要,重要的是猫耳出现在一米八七的男人身上居然还挺可爱。
哦,但是现在有个新问题——他跟他这个大学室友一开始就是不温不火的处着,毕竟甫入学都还不是太熟悉,加上他这个室友睡得好多,他本着班长的职责天天都得使出十八般武艺才能把他叫起;冲着这点他以为郑云龙得对他挺有意见。
可没想到他在某堂课上唱完歌才发觉好像不是这么回事。
那啥,练声的课,老师说大家自我介绍一下,班长开始,他一上去不大熟练地自我介绍,大家好我是阿云嘎,接着就有些词穷,毕竟汉语也不是太好,张嘴支吾了半天,又说,我是内蒙人,不然我给大家唱一首我们家那边的牧歌吧。
他喜欢唱歌,唱歌好,他一开口,尤其是唱家乡的歌,便周遭一切都忘了,心里就只剩下歌。
他唱完了之后全班静了一瞬,少年少女们本来都还有些惫懒的神态蓦地都精神起来,紧接着响起了热烈的掌声——阿云嘎这才后知后觉有点紧张,呼出口气,想应该是行了,回到队伍行列里。他们室友的学号连着,大猫室友就在他旁边,平常老耷拉着的眼不知道怎么,居然难得炯炯有神,看了他几下又几下,阿云嘎困惑地与他对视,半大男孩好像才发觉自己失态,又猛地把头扭回去,还抬了一下下巴,好像在说我又没看你。
阿云嘎也摸不准这个舍友对他什么意思,他又站挺去看其他同学的自我介绍;正认真看着了,忽然腰上就被什么东西缠了一圈。
起初还是挺客气的,就是摸摸他的腰一样,没想到这个东西好像发觉他没在注意,那条毛绒绒的大尾巴唰地就绕上了他的腰,绕了一圈半,阿云嘎低头一看,哦,好眼熟的尾巴,是他不太熟的新室友的尾巴。
他想该不该提醒一下——怎么说,他对大猫一点都不熟,这种事看起来也不像能无意为之,可是他室友的神情又坦坦荡蕩,也不像故意把尾巴缠在他腰上。
阿云嘎很是困惑的试着扯了扯他的尾巴,然后发觉对方头上的耳朵抖了两下。糟了,好可爱——可是他到底是不是故意的啊!
天有点热,那条蓬松毛绒的尾巴缠着,老实说触感很好——可他以前没遇过大猫人类,也不知道他们缠着尾巴是什么个意思,最后他天人交战了一会儿,终于戳了戳他室友。
“那个……同学……不好意思……?”他低声唤道,少年回头过来看他,不知怎么地尾巴还紧了一两分——可他室友的表情却是有些困惑,仿佛不知道阿云嘎为什么唤他。
他尴尬地指了指腰。
那少年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便看见了他自个儿的尾巴缠在人家班长腰上。
迎着他的目光,尾巴尖端还晃了两下,好像在搔班长的细腰。
阿云嘎就看着男孩顿了两秒,眉头竖起来的同时却是爆红了脸颊,气极败坏地手一伸把尾巴抓了回去。
尾巴看上去不太情愿的样子,于是少年的动作便显得有些粗暴,这么一扯毛落了些下来;这下阿云嘎看得有些不忍心,几乎想说不然你还是让它缠着吧——但又不免担心这话唐突。
“……抱歉,不是故意的。”男孩粗鲁地沖他道歉,眼睛避开了他,手上还紧抓着自己的尾巴,耳朵往后平放。
阿云嘎摆摆手表示不在意,不过接着却没法儿把注意力放在接着自我介绍的同学身上了,他忍不住就去看那条蔫蔫着的尾巴。
他在草原上生活得久,对小动物天生有份心软;他这室友看起来好像不是很好相处,但他这条尾巴看起来却是好无辜。
于是等到下一回,那条尾巴又偷偷摸摸地缠上来的时候,他想了想,终究还是没有再提醒室友。他抬眼瞅了瞅郑云龙——没注意他,他就大着胆子摸了把大尾巴。
好好摸啊。
他感叹了下,发觉室友脑袋上的耳朵又抖了抖——不晓得耳朵摸起来又是什么感觉。
然而轮到郑云龙出列的时候,班长毫无防备地跟着尾巴被扯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