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承鄞X慕容璟和】铜雀春深(十五)
直到现在,慕容璟和觉得自己才算真正了解了墨脉。
跟这毒相比,他逐渐好转的外伤简直不值一提。
他并不是没有经历过生死,可这墨脉之毒,依旧刷新了他的认知。
太疼了。
像全身的骨头一寸寸被敲碎,哪怕他从前两次断骨,都无法与之相比。
发作起来,就是漫无边界的疼痛,世界一时好似无声,一时又好似巨响轰鸣,他整个人都是错乱而无序的,一只巨手正在将他细细地碾压揉搓成散沙,连眼睛好像也被挤压成了碎块,看不清,只有血红的残影在眼前晃动。
慕容璟和蹲下身去,一大口血吐了出来,根本来不及做什么,下一刻,鼻腔...
直到现在,慕容璟和觉得自己才算真正了解了墨脉。
跟这毒相比,他逐渐好转的外伤简直不值一提。
他并不是没有经历过生死,可这墨脉之毒,依旧刷新了他的认知。
太疼了。
像全身的骨头一寸寸被敲碎,哪怕他从前两次断骨,都无法与之相比。
发作起来,就是漫无边界的疼痛,世界一时好似无声,一时又好似巨响轰鸣,他整个人都是错乱而无序的,一只巨手正在将他细细地碾压揉搓成散沙,连眼睛好像也被挤压成了碎块,看不清,只有血红的残影在眼前晃动。
慕容璟和蹲下身去,一大口血吐了出来,根本来不及做什么,下一刻,鼻腔里也有热流涌动,他虚着眼,眼前有红色的液体一滴一滴砸到地上。
疼痛已经让他无法思考,他伏在地上,手指用力到已经嵌进泥土,整个人紧绷得几乎要蜷缩起来。
什么也做不了,做什么也没有用,只能静待那疼痛过去。
每每需要小半个时辰,那疼痛才会慢慢缓解。
直到这时,他才有余力,拿衣袖去抹脸上的血,而往往此时,血已经干了。
慕容璟和凄然一笑:太狼狈了。
好歹他也是从小养尊处优地长大,骨子里多少是端方有礼喜洁净的,可这样可怕的疼痛,仿佛剥夺了人所有被优渥生活附加的东西,回到最原始的状态,别说什么洁净了,连想擦拭下一脸的血都没有空间。
延缓发作的药,撑了两个月有余,便开始出现了这样的剧痛。
虽然不算始料未及,但也比预想中稍快了一些。
或许,是连日来的伤病,加上奔波造成的心肺损伤,压垮了身体,加快了这毒发作的进程。
偶尔夜半十分,突然发作起来,这忍耐便会变得更加难熬。
这段日子,白日里,李承鄞开始频繁地召集心腹副将,不知在商议什么,并不曾守在他身边;而夜里,李承鄞就在身侧。
他知道李承鄞也时常无法入睡,所以他的异样会更容易被察觉。
但他也不愿将自己的狼狈袒露人前,尤其是,在他人完全无能为力之时。
就算李承鄞知道,太医知道,又如何呢,他们在此时此刻也解决不了,既然毫无助益,那又何必惊动他人,徒增烦恼。
所以这疼痛来时,虽是滔天巨浪,却也寂寥无声。
慕容璟和意识不清,只觉得在自己在不断地下沉,沉到暗无天日的万丈深渊里。
等到稍稍缓和,浑身衣衫早已被冷汗湿透。
疼痛过后,便是无尽的虚无,他神思涣散,所有的心绪像被这虚无融化掉了,寻不着来处,也落不到归途。
他剧烈的心跳慢慢缓和下来,一下一下,在沉重地跳动。
在这虚无之后,才是激涌而上的焦灼与急迫。
慕容璟和并不畏死,可此时此刻,他依然觉得恐慌。
他清楚地感觉到“生”的流逝,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那些依然在黑暗里活着的人们,究竟要怎么办?
不能再等了,他怕自己来不及。
悬而未决的事情太多,他心乱如麻。
牢狱布防的人手有多少,李承鄞能借多少兵马给他,什么路线救人,什么路线退走,都是问题。
假如顺利救出他们,之后又该如何安置?大炎一定是呆不下去的,可他们又该何去何从?接到豊朝,求李承鄞的庇护?可又怎样才能掩人耳目,将这样大的目标转移出来?
他们皆是老弱妇孺,不比年轻力壮的士兵,如果真的来豊朝,他们又经不经得起这长途跋涉,鞍马劳顿?若是没有死在牢里,反而折在了路上,他又怎么对得起昔日部下?
就算顺利到了豊朝,李承鄞又会不会善待他们?
自己时日无多,若是有朝一日自己不在了,按照李承鄞的个性,又会不会杀人泄愤?还能不能再让他们有容身之处?
都是未知,都是放不下的忧心与牵挂。
他的心不安。
在彻夜难眠的几个夜晚之后,他还是找了李承鄞。
“殿下,我可否,不与大军一道回豊朝了?殿下若是借兵给我,我想现在就去大炎。”
李承鄞吃了一惊:“现在?”
“是,早一日能救出他们,他们便少受一天罪。”
李承鄞道:“本宫已经派了一队人马先行乔装去了大炎,那边的地形,布控,都需要了解清楚,璟和,你放心,本宫既然答应过你,就一定会把他们所有人,毫发无损地救出来。”
慕容璟和皱了皱眉:“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大炎,你派人马过去,为何不让我一起?你仍然不信任我?”
李承鄞急切地否认道:“怎么会?!璟和,到了今时今日,我若还不信你,那我成什么不分是非黑白的人了?”
慕容璟和有些意外,又有些无可奈何。意外的是:太子殿下向来高高在上,何曾这样紧张地解释过什么。无可奈何的是:李承鄞这样,他好像也无法再质问他些什么。
而实际上,他自己也没有全然地信任过李承鄞,又有什么立场苛责别人。
见他沉默不语,李承鄞小心翼翼地上前两步,扶住了他的肩膀。
“你如今的身体,经不起再奔波劳累了,璟和,再给我一点时间。”
慕容璟和苦笑了一下:他不是不想给他时间,是他没有时间。
李承鄞心中也满是焦灼:不让慕容璟和此时就去大炎,他的身体是一部分理由,另一部分,是不能打草惊蛇。
若是现在贸然救出人质,慕容玄烈势必会有所防范,那么之后对付大炎,只会付出更大的牺牲,事倍功半。
他现在的目的,已经不单单是要替慕容璟和救出那些人质。
他要把原本属于慕容璟和的东西,统统替他拿回来。
人真的很奇怪,一旦把一个人,一件事归到自己那层防御的硬壳之下,便会产生一种强烈的同仇敌忾,慕容璟和这些年来所遭受的种种,他竟然比慕容璟和本人更加无法容忍,光是想一想,已经觉得血气上涌,愤恨交加,整个人像要燃烧起来。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理智在一点一点地崩塌,但却并不觉得可怕,相反,他更加跃跃欲试,急不可耐。
悖逆人伦,枉顾大局,又如何?
无论今后他的爱恨会如何变化,但此时此刻,慕容璟和本身,便是他的理智。
他握着慕容璟和肩膀的手再紧了紧,眼中多了些期求:“璟和,回京之后,我需要你。”
慕容璟和有些不解,正要开口,喉咙里却涌起一阵腥甜,他屏住呼吸,几番强忍,才勉强把翻涌的血气压了下去。
他苦笑着叹了口气:“延缓的药,能不能给我一颗。”
李承鄞脸色骤变,连忙自衣襟中摸出药瓶递给他,眼里满是担忧:“怎么了?你不舒服?墨脉......发作了吗?”
在锦阳时,慕容璟和就已经吃过一粒药,到如今才两个多月,怎么会这么快又需要吃?
且按照他对慕容璟和的了解,如果不是身体实在受不住,他想必不会开口。
慕容璟和摇了摇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倒出一颗药咽了下去,然后将药瓶又递还给李承鄞。
李承鄞把药瓶推了回去:“你自己拿着,如果不舒服,就.....”说了一半就说不下去了,药就这么两颗,如果有不舒服就吃,那要是吃完了,还没拿到雪龙须,又该如何?
这个念头让他原本已经焦躁不堪的心变得更加急迫,如同油煎火烤,原先想仔细思量的心思也淡了,恨不得立即能回到京城,什么计划,什么筹谋,全顾不得了。
只想不择手段去做。
慕容璟和气息有缓,他也没有推辞,转而将药瓶收进了袖中,然后抬头问道:“殿下需要我做什么?”
李承鄞看着他,目光深邃如渊,却又异常坚定。
“还朝之后,由你来带兵,替我封锁京中,全城布防。”
慕容璟和一怔。
他是何等敏锐之人,哪怕不知道前因后果,也能大概猜出李承鄞要做什么。
在这个节骨眼上,他竟然。
他不由得眉头紧锁:“这种事......”
李承鄞打断他道:“这种事,本宫只交给最信任的人。”
他手上用力,将慕容璟和往前一带,拥在怀中。
“璟和,我们是站在同一边的,从今往后,本宫,绝不会再有一丝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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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一直在听这首歌。
“此生,如纸般薄命。
睁开了眼睛,漫天的雪无情。
谁来赔这一生好光景?”
是要为三公主大哭一场的程度。
【旭谋义久】【李承鄞X慕容璟和】铜雀春深(三)
刚刚竟然被屏了,我已经含蓄成这样了,竟然还能被屏,好样的。重发一下。
———————————————
李承鄞今日公务不忙,午后闲暇,不知怎的,想起了慕容璟和。
自从重逢,每次相见都是在夜晚,慕容璟和总像被烛光蒙上了一层纱,他的眉眼,他的神色,都似是而非地半掩在光影下,看不太分明。
他还未曾在白日里见过慕容璟和。
这几日,他愈加频繁地想起他,十年的故梦,一朝被唤醒,很有了些愈演愈烈的新鲜与热烈。
他踏入崇明殿,正殿无人,只有内侍秋离迎了上来:“殿下。”
李承鄞环视了一圈:“慕容璟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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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竟然被屏了,我已经含蓄成这样了,竟然还能被屏,好样的。重发一下。
———————————————
李承鄞今日公务不忙,午后闲暇,不知怎的,想起了慕容璟和。
自从重逢,每次相见都是在夜晚,慕容璟和总像被烛光蒙上了一层纱,他的眉眼,他的神色,都似是而非地半掩在光影下,看不太分明。
他还未曾在白日里见过慕容璟和。
这几日,他愈加频繁地想起他,十年的故梦,一朝被唤醒,很有了些愈演愈烈的新鲜与热烈。
他踏入崇明殿,正殿无人,只有内侍秋离迎了上来:“殿下。”
李承鄞环视了一圈:“慕容璟和呢?”
秋离垂头禀道:“慕容公子在内殿小憩。”
李承鄞朝内殿走去,一面道:“这个时辰,在午睡?”
秋离迟疑了一下:“算吧。”
“算?”
秋离道:“慕容公子他,还没起床。”
李承鄞的脚步一顿:“现在?”
秋离点点头:“是。”
李承鄞皱眉道:“我平常白日里没过来,他都在干什么?”
“这......”秋离犹豫了一下,仍据实禀道:“通常都是......躺着?”
李承鄞不可置信地皱紧了眉:“躺着?一直?”
秋离再次点了点头:“慕容公子他就,不太下床。”
慕容璟和被动静惊醒过来,看到李承鄞已经站在床前,他很是讶异地坐起身来,脱口而出:“殿下怎么白天过来了?”
李承鄞隐约觉得有哪儿不对,这话问得,仿佛他是什么夜晚限定,过来只为一件事一样。
虽然前几日事实上的确如此。
“听秋离说,你这几日,门也不出,每天就一直睡着?”
慕容璟和想了想:“我只是起床晚。”
李承鄞疑惑道:“你每日什么时候起?”
慕容璟和心道:侍寝的时候。
但这话自然不能说。
他来豊朝之后,的确时常昏睡。
之前十年,每一天每一夜,精神都是高度紧张、小心戒备,从未有过一夜安眠。
如今到了豊朝,这大内深宫,不用担心随时随地的刺杀,他一定程度上自然地放松了警惕。
他的身体仿佛也察觉到了主人的松懈,如同一座高塔被陡然抽走了基石,随后便一路坍塌下去,他开始每日睡也睡不醒,像是要把过去十年缺的觉全都给补回来。
他思索了一下,道:“用膳时。”稍微模糊了一下概念,没说早午晚。
李承鄞一脸疑惑地沉默了一会儿,看他依然坐在床上不动如山,不由得诧异道:“慕容璟和,你不下床吗?”
慕容璟和低头看了一眼床褥,“......我以为殿下要我侍寝。”言下之意,就不多此一举了。
李承鄞气笑了:“看来本宫在你这里,倒是立稳了声色犬马,白日宣淫的调性。”
慕容璟和识趣地没再吭声,起身开始穿戴衣物。
李承鄞看着他慢吞吞地把自己穿戴整齐了,决定给他找点事做。
“用过膳,随我一同去猎场。”
慕容璟和的脸上顿时呈现出一种清晰可见的意兴阑珊,他的神情是“我不想去。”,然而他说的却是“好。”
李承鄞觉得好笑,怎么会有人浑身都是这种淡淡的不耐烦。
隆冬的猎场疾风凛冽,吹得人衣袍翻飞。
慕容璟和半张脸都缩进了毛领里,没站多一会儿,便冲秋离招手道:“秋离,过来。”
秋离刚刚站到他身前,慕容璟和的手肘便压在了他的肩头上,一瞬间他感觉慕容璟和几乎把一半的重量都放在了他身上。
这敢情是,拿他当墩子?
李承鄞一身猎装,转头看慕容璟和:“你还不更衣?”
慕容璟和怔了怔,眼神略微挣扎了一下:“我也要吗?”
李承鄞没说话,只有眼神在问:你觉得呢?
慕容璟和便很快放弃了挣扎,他轻舒了一口气,脸上又露出那种“随便吧,都可以”的神情来:“好。”
他从秋离肩头支棱起身子,抬手扯开了裘皮大敞的系带,将大衣和外袍都脱了,开始换上窄袖的猎装。
衣服很快穿好,他翻身上马,轻勒了下马缰。
烈烈风中,他一身玄衣,更显得猿臂蜂腰,身量颀长。
李承鄞有些恍惚,这与他这几日见到的慕容璟和都不同,却又似曾相识,依稀让人想起他当年模样。
少年将军,鲜衣怒马,神采飞扬,似乎连上天也对他格外厚待,让他连容貌都俊美无俦。
十年光景,物是人非。
李承鄞忍不住叹了口气,他走上前去,将手里的弓箭递给了慕容璟和。
慕容璟和很快策马进了林中,但不多时,他又出来了。
不到一炷香。
有随侍跟在他后面,手里提着两只野兔。
李承鄞又吃惊又疑惑,他看看那两只兔子,又看看慕容璟和,几乎要被气笑。
他这个狩猎,好像是猎了,又没完全猎。
全是敷衍。
照这个时间来看,他怕是刚跑进林中,随手射了两只最容易猎的野兔便出来了。
简直敷衍至极。
那边慕容璟和已经下了马,他放下弓箭,将大氅重新披回了身上,等到把自己再次严严实实地裹好,抬头才发现李承鄞的目光正在他和野兔之间反复横跳。
“殿下不去狩猎吗?”他问,带着点真诚的疑惑。
李承鄞被他气得哭笑不得,只觉得出来前慕容璟和那点意兴阑珊全部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不猎了,回宫。”
夜里,李承鄞便格外cu鲁些。
像是为了报复慕容璟和的应付,动作间对他少有顾及。
慕容璟和依然十分配合,但唇齿间关不住的申/银已经越发肆无忌惮。
不知怎的,他好像比平日里更为民赶,动作稍微的起落变化也能激得他chan斗不停,连体wen也似乎攀升得格外快些,李承鄞的手探下去,到哪里都是一团热气,蒸腾得他全shen都泛起一层浅淡的红。
慕容璟和本来就很白,他足不出户地睡了这些天,更加白得离谱,这红在他身上便显得十分明显。
李承鄞在动作间逐渐皱起了眉。
他看着慕容璟和的脸色,动作缓了下来,半晌,他伸手探向慕容璟和的额头。
“慕容璟和,你是不是生病了?”
太医到时,慕容璟和的体温已经很高。
太医诊脉后,交代了宫人煎药,这才退到正殿,向李承鄞禀道:“殿下,照脉象来看,他该是着了风寒。”
李承鄞一脸不可思议:“什么?”
他仔细盘了一下,这一下午,慕容璟和也就换了一次衣服,打了一炷香的猎,外出不超过两个时辰。
这就,着了风寒?
他的身子是纸糊的吗?
太医摇头道:“他身体底子太差,应当是先前有过什么大的病痛,以至于留下了病根,如今他体质虚弱,稍有差池,便容易生病。”
李承鄞一时沉默。
太医道:“还有,他的脉象十分沉/紧,虚实夹杂,脉细如丝,当是水湿停滞,病邪清虚之兆,他的气血运行很是不畅,臣刚才检查,他的腿已经肿了,这几日必然会胀痛难忍。殿下,若要早日恢复,这段时日还是要让他尽量多休息,不要再有骑射之类的剧烈活动。”
李承鄞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啼笑皆非。
下午一身劲装的慕容璟和还让他想起了当年的少年将军,现在看来,哪里还有什么将军,根本是个病秧子。
少年时的慕容璟和,可能早已消磨在了这十年的明争暗斗里,不剩分毫。
他止不住长叹一口气,对太医吩咐道:“你今夜就在偏殿留宿,好随时诊候。”
【李承鄞X慕容璟和】铜雀春深(二)
慕容璟和枯坐于殿内,不多时,看到有鸽子自院落中飞出。
他顺着那鸽子起飞的方向去看,院落一隅,是随他来豊朝的侍卫王骐。
那是王全的侄子,想必传回去的,是给他叔父王全的家书。
慕容璟和望着鸽子飞过的天空,半晌,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知道慕容玄烈想看到些什么,也知道他安排心腹在自己身边的目的,只是没有想到,这书信往来得这样迫切,这才不过是他来豊朝的第二日。
如此看来,他昨夜还是太过于松懈了,没有全然地如大哥所愿。
他的好大哥,自然是想看到他受尽屈辱,生不如死,才能安心。而只有慕容玄烈安心了,...
慕容璟和枯坐于殿内,不多时,看到有鸽子自院落中飞出。
他顺着那鸽子起飞的方向去看,院落一隅,是随他来豊朝的侍卫王骐。
那是王全的侄子,想必传回去的,是给他叔父王全的家书。
慕容璟和望着鸽子飞过的天空,半晌,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知道慕容玄烈想看到些什么,也知道他安排心腹在自己身边的目的,只是没有想到,这书信往来得这样迫切,这才不过是他来豊朝的第二日。
如此看来,他昨夜还是太过于松懈了,没有全然地如大哥所愿。
他的好大哥,自然是想看到他受尽屈辱,生不如死,才能安心。而只有慕容玄烈安心了,他手里攥着的那些人,才会更安全。
威北军家眷如今尽数被慕容玄烈囚于天牢,他知道慕容玄烈不会轻易要他们性命,毕竟,少了这些牵制,慕容玄烈又如何能够尽情地将自己玩弄于股掌之中。
临启程前,慕容玄烈曾去见过他,他的脸上有一种诡异的亢奋,眼里的期待与恶毒融为一体,仿佛即将有什么天大的好事要发生。
“慕容璟和,去豊朝之后,你最好听话一些,若有一丝错漏,朕便将那些叛军家眷杀去一人,不过你放心,你犯错的机会很多,你看,有上百人呢。”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炽热又狠厉,让人止不住遍体生寒。
言犹在耳,慕容璟和叹了口气: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还算了解他这个大哥。慕容玄烈想要看到什么几乎是显而易见的,并不难猜。
除了如他所愿,也没有别的选择。
入夜,月色如洗,流光徘徊在长廊之上,映照着掉落一地的梨花,暗香浮动,人影朦胧。
李承鄞穿过长廊,他走得很快,宽袍大袖里都裹着风,仿佛踏了满地月光而来。
殿内已熄了灯,慕容璟和竟然已经睡了。
李承鄞未让内侍通报,秉退了下人,只身进了内殿。
床榻之上,有模糊单薄的人影,仿佛与夜色融为了一体。
李承鄞并未出声,只是掀起薄被一角,在床榻上侧躺下去。
他躺下的瞬间,慕容璟和便醒了。
黑暗中,他突然睁开的眼睛像被月色上了一层萤光,显得尤为明亮。
他们侧躺着相对,气息挨得很近,但都没有出声。
片刻,李承鄞伸手,搭在了慕容璟和的侧颈上。
手是凉的,他颈上却很暖,李承鄞的手在上面轻轻摩挲,然后顺着里衣的领子往下伸了进去。
他顺着衣领开口的走向,把慕容璟和的里衣从肩上往下剥了一截。
慕容璟和看着他,没有什么反应。
于是李承鄞又将他另一边衣领往下一扯。
慕容璟和这一次配合地轻抬了下身子,那被压着的另一侧便也被顺利地剥了下来。
李承鄞忍不住失笑,看来慕容璟和知道他是来干什么的。
夜色撩人,面前的人亦然,他此刻心情尚可,有兴致探究一下眼前人的内里。
“慕容璟和,昨夜你说你是自愿来的,我现在想问,你为何肯自愿前来?”
慕容璟和安静地望着他,良久,淡然一笑:“不好猜吗?”
李承鄞微怔了怔,随即了然地叹了口气:“好猜。”
慕容璟和沉默片刻,然后撑着床榻坐了起来。
“殿下,你不必担忧我有所图谋,你既然知道我受制于人,我也不想隐瞒殿下,我大哥既然能放心送我来此,手里也确实有诸多可以牵制我的把柄。所以,即便活着艰难,我也不能那么快死。”
李承鄞略带嘲讽地看着他:“你这样子,看着倒像颇有情义,不像当年那个冷血无情的人屠将军。”
慕容璟和没有接他的话,只是平淡道:“我只想告诉殿下,我没什么可求的,只要殿下留我性命,其他的,我什么都可以做。”
李承鄞微微虚了眼睛:“什么都可以?”
慕容璟和似乎是轻吐了一口气,他垂下眼睛,黑暗里,也看不清神色。
“殿下想怎么对我都可以,不必有顾虑。”
李承鄞沉吟不语,似乎在判断这番话的真伪。
他是故意这样说的吗,以此试探自己的良知?
可慕容璟和又看着十分的诚恳,仿佛每一句话都发自肺腑。
其实一个冷血无情之人不值得被信任,但他突然想看一看,平静之外的慕容璟和会是什么样子。
毕竟昨夜的慕容璟和,的确是过于淡漠了。
李承鄞审视的目光从他身上扫过,突然笑了:“既然如此,我也的确有许多新奇玩意儿,用在本宫的嫔妃身上,本宫心有不忍,倒是可以拿你试一试。”
慕容璟和抬头迎上了他的目光。
“殿下尽兴就好。”
李承鄞着实没有想到,他年少时曾经倾慕过的少年将军,也会有这样仿若失控的一面。
慕容璟和的chuan/息愈加剧烈,与昨夜不同,他已经颤抖得做不出冷淡的样子。
他的额上全是汗水,连眼底也有水汽流动,不知是汗是泪,仿佛被撕碎的月亮砸进一池江水,溅起了散碎的波光。
有一截衣袖被他咬在齿间,把他的声音堵得十分沉闷,他咬得太用力了,下颚线清晰得宛如刀砍斧凿。
李承鄞喉头吞咽,只觉得这样的慕容璟和除去容貌,又额外掺进了许多无法言说的风情,让人血气上涌,心如鼓擂。
他伸手抚了抚慕容璟和的下唇,低声道:“松开。”
慕容璟和的胸膛起伏得厉害,他神色迷茫地看过来,似乎还没有明白李承鄞的指令,但牙齿却又真的缓缓松开了。
那截衣袖从他唇边落下,仿佛解除了什么封印一般,他霎时间再也压不住喉间的哀鸣,一声急过一声,也分不太清是shen/吟还是惨叫,断断续续,碎不成语。
可再痛楚的神色也没有减损他的好看,好看得让人舍不得停下来。
李承鄞如遭蛊惑,他伸手拿起另一个,一手去抓慕容璟和的脚踝。
慕容璟和情不自禁地往后瑟缩了一下。
李承鄞抬头看他:“怎么,受不住了?”
慕容璟和的眼神并不算太清醒,他艰涩地吞咽了好几下,在一个短暂的停顿之后,他将缩回去的脚又伸了出来,略略蜷缩着的身子也放松力道重新敞开了。
李承鄞笑了,他伸出手,温柔地替他捋开一丝汗湿的额发。
这场折磨的最后,李承鄞自己覆了上去,而慕容璟和很快抬手揽住了他的脖子。
他把脸埋进李承鄞的颈窝,整个人倒像是松了口气。
李承鄞低笑着与他厮磨在一处,算是接纳他的示弱与委屈。
这样的举动也不难理解,毕竟,人总是温和过器物的。
慕容璟和在榻上躺了小半个时辰,才开口唤了下人准备沐浴。
李承鄞已经走了。
殿门前,有侍卫的影子映在窗上,那是一直守在门外的王骐。
想必这一夜,他是听得分外分明的。
慕容璟和费力地撑起身,把衣袍胡乱地裹在身上,踉跄地朝殿门走去。
他的衣摆太过凌乱,到门口时,竟然将他绊得往前一摔。
王骐及时地托住了他的胳膊。
慕容璟和堪堪稳住,他借着那力道缓慢地站直了身子,这才将手收了回来。
“多谢。”
【花间令】【卓澜江X潘樾】养猫
银雨楼。
卓澜江负手而立,有手下从侧门进来,唤道:“少主!”
卓澜江面色阴沉:“人绑回来了?”
那侍卫有些犹豫:“是。”
“shen了吗?他可有承认鲨qi?”
侍卫面露难色:“那个.......”
“怎么?”
“潘樾晕过去了,还没醒。”
卓澜江疑惑:“你们打晕的?”
侍卫摇头:“不是,抓到的时候他目不能视,后来把他关进地牢里,还没来得及shen呢,他就晕了。”
卓澜江怔了怔:“他看不见?”
侍卫.........
银雨楼。
卓澜江负手而立,有手下从侧门进来,唤道:“少主!”
卓澜江面色阴沉:“人绑回来了?”
那侍卫有些犹豫:“是。”
“shen了吗?他可有承认鲨qi?”
侍卫面露难色:“那个.......”
“怎么?”
“潘樾晕过去了,还没醒。”
卓澜江疑惑:“你们打晕的?”
侍卫摇头:“不是,抓到的时候他目不能视,后来把他关进地牢里,还没来得及shen呢,他就晕了。”
卓澜江怔了怔:“他看不见?”
侍卫点了点头:“少主,您亲自去看看吧。”
地牢幽深昏暗,卓澜江缓缓步入,在依次点亮的烛光下,看到了地上的潘樾。
他一身黑衣,整个人没什么声息,几乎与地面融为了一色。
卓澜江略一沉吟,对身边人道:“泼醒他。”
有手下闪身出来,一盆凉水泼了潘樾一身。
巨大的刺激下,潘樾浑身一抖,眼睛缓缓地睁开了。
卓澜江微微皱眉,潘樾的眼睛看起来灰白无光,空洞无比,完全没有聚焦。
他心下一沉:“你被幻暝虫咬了?”
潘樾缓缓撑起了小半身子,他似乎还在懵懂里,没有弄清此刻境况,所以也没有应声。
卓澜江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发现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潘樾这时倒是回过神来,循声问道:“你是......卓澜江?”
卓澜江冷笑一声:“耳朵倒是好使。”
“你......”潘樾略有迟疑,“为何抓我?”
卓澜江冷冷道:“潘大人自己做过些什么,自己不知吗?”
潘樾蹙紧了眉:“什么意思?卓澜江,你究竟意欲何为?”
卓澜江沉声道:“潘樾,我问你,杨采薇,究竟是怎么死的?”
潘樾一怔,随即明白了个大概,坊间都传他为了攀附郡主,设计鲨qi,卓澜江大概是要找他清算,替杨采薇报仇雪恨。
他觉得无奈又好笑:“我说我不知道,卓少主,你信吗?”
卓澜江冷哼一声:“想来你也不会轻易承认。”他朝手下偏了偏头:“把他绑起来,潘大人,你便仔细地思量思量,想好了,再跟我说。”
半日光景,卓澜江尚在处理帮中事务,又有侍卫跑了进来:“少主!少主!”
卓澜江放下手上的账目:“怎么,潘樾说了?”
“没,没有,潘樾他......”侍卫略有迟疑:“他又晕过去了。”
“什么?”卓澜江瞪大了眼睛,“为什么?!”
侍卫讪讪道:“这,不知道啊。”
卓澜江疑惑:“......真晕假晕啊?”
“真的晕了!他不知道有什么毛病,关了一会儿就浑身发抖,手脚抽得厉害,我们啥也没来得及问,他就又晕了。”
卓澜江无语:这他妈,怎么还没有shen问的机会了?!
侍卫试探地问:“那......少主,还是给泼醒?”
卓澜江沉默,一时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想好了招呼潘樾的一千零一种方法,但潘樾竟然不给机会。
最后他问:“他是不是有病啊?”
侍卫点头:“看着像是有什么大病。”
卓澜江仰头望天,最后深吸了口气:“找个大夫。”
侍卫疑惑:“啊?”
卓澜江啧了一声:“看看他这怎么回事啊!他这一直晕着算什么事儿?”
卓澜江十分憋屈,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
此时此刻,病人,大夫,监护人。
不该出现的梦幻场景。
是不是过于离谱了?
大夫看完,沉吟道:“卓少主,此人从脉象上来看,并无什么大的不妥啊?”
卓澜江蹙眉:“那他为何老是晕倒?”
大夫也一脸无知:“这......此人是迟脉,气血两虚,或许,他曾受过什么伤?”
卓澜江回头看向侍卫们:“你们......”
侍卫立刻集体否认:“我们没有!”
卓澜江的质问被堵了回去,一阵沉默之后,他转向大夫:“那可有什么法子治他?”
大夫抚须道:“此人身体虚弱,依老朽看,不如给他用上一些滋补之物,老朽再给他开上一些补气养血的方子,或许会有帮助。”
卓澜江一时间无语凝噎,他沉默着自我斗争了片刻,终于对侍卫道:“拿点吃的给他。”
侍卫满脸天真:“哦,那,还是泼醒吗?”
卓澜江一脸智商被侮辱地踹出一脚:“这就晕得不省人事了,还泼!长不长脑子?!等他醒了再说!”
半日光景,侍卫来报:潘樾醒了。
卓澜江挑眉,心中倒是掠过一丝欣喜:啊,总算醒了。随即又意识到这欣喜有点来路不明,不由得对自己嗤之以鼻一下。他站起身:“我去看看。”
地牢里湿冷阴暗,潘樾靠在墙边,像一只被打湿了羽毛的鹰隼,狼狈又安静。
卓澜江瞥了一眼,发现侍卫摆在他面前的饭食未动分毫。
他缓缓步入牢中。
潘樾听到了声响,他的背脊挺直了一下,坐了起来。
虽然目不能视,但他似乎还是不愿丢掉他的体面和尊严。
卓澜江好整以暇地踱步到了他身前:“潘大人,可想好了?”
潘樾皱眉:“卓澜江,你绑架朝ting命/官,可知是何等大罪。”
卓澜江冷笑:“在禾阳,我说了算。”
潘樾窒了一下,随即道:“你想怎么样。”
卓澜江死死看着他:“我要知道杨采薇是怎么死的。”
潘樾沉默片刻,苦笑道:“我已经说过了,我不知道,卓少主若不信,我也没有办法。”
卓澜江气得发笑:“潘樾,你这么轻飘飘的就想把我打发了?”
潘樾却不再开口。
“好,好。”卓澜江怒极反笑,一挥手,对侍卫道:“来人,把他吊起来,用刑!我倒要看看,你这金尊玉贵的潘大人,能受得住多少刑罚?”
侍卫闪身而出,把潘樾吊了起来。
潘樾十分安静,任由他们捆住了手腕,灰白的眸子里也看不出任何神色。
他的手臂被拉高吊了起来,袖袍随着弧度滑落下来,露出一截瘦长的手臂。很快,脚也被吊得几乎离地,只剩脚尖还点在地面。他身量颀长,整个人被身体的重量坠着,如同一只濒死的白鹤。
卓澜江执鞭,绕着他走了半圈:“潘樾,禾阳与jing中不同,我劝你不要侥幸。”
潘樾顿了顿,随即冷淡道:“现下你为刀俎,我为鱼肉,随你吧。”
卓澜江冷冷一笑,随即扬鞭,啪的一声,重重一鞭抽在潘樾的胸膛。
霎时间便有血痕,但在黑衣上,也显不出来。
潘樾一颤,修长的手指抓紧了锁链,牵扯得一阵响动。
卓澜江下手不轻,他胸口一阵剧痛,连呼吸也跟着窒了一瞬。
黑暗里,这疼痛仿佛更加具象与突出,潘樾喘着气,虽然没有出声,但气息已经不受控制地越发急促起来。
这疼痛让他恍惚。
不见天日的漆黑里,被放大的感官如同一只怪手,嚓地撕下了他内心深处包裹着不堪回忆的布。
幼时,他也时常感觉到这样的疼痛。
父亲的嫌恶,弟弟的欺侮,失去母亲后的孤独与内疚,拧成一条粗大的绳索,牢牢套着年幼的他,无从挣扎,无从摆脱的压抑几乎贯穿他整个童年。
那个时候,潘桧特别喜欢找一些莫须有的罪名冤枉他,而父亲并不信任他,初时他还会争辩,到后面也逐渐习惯了,不再辩解。
有一次父亲气急了,把他吊在柴房,亲手执鞭教训了他一顿。
记忆中的疼痛突然鲜明了起来,一如此刻。
那鞭子像一条凶恶的蛇,锋利的牙不断咬在他的胸膛,后背,脖子,腰腹,他至今还记得伤口那种怪异矛盾的感觉:痛得发烫,却又冷得瘆人。
而潘桧在旁笑得开怀,甚至在拍手。
“爹,就是他,这么丢人的败类,你打死他。”
不过稚子,已经这样恶毒。
父亲后来带着潘桧离开,甚至没有解开他的绳索,他在熟悉的恐惧里哭喊挣扎,却没有一丝回应。
后来他在寂静的黑暗里失去知觉,又在同样的黑暗里苏醒过来,睁眼依旧是逼仄漆黑的空间,身旁没有半个人。
那一次之后,他的惊惧之症更加严重,很长一段时间都需要点着灯才能入睡。
他终于渐渐接受了一个现实:他的父亲,对他并没有什么父子之情。
认清父母不爱自己的过程是反复拉扯的,因为你很难不去抱着期望,只要父亲些微的轻言软语,便想说服自己,父亲对自己是有感情的。
他每一次抱着期望,却又在每一次失望中败下阵来。
他的父亲不接受他的任何好意,也不给予他任何精神上的东西。他仿佛只是把他当成一个无关紧要的摆设,放在家里,不影响潘家,也不影响他和潘桧父子情深。
对于亲情,他放弃得很早,十二三岁的年纪,就已经学会忽略和无视自己的渴求,但这其间的绝望却依然影响至深,那种绵长的钝痛一如此时此刻,在无边的黑暗将他紧紧包裹。
潘樾控制不住的抖起来,牵扯得锁链一阵响动。
卓澜江怔了怔,只看见潘樾的手脚逐渐抖得厉害,甚至开始有些抽搐。
他转头看向侍卫,面面相觑,卓澜江眼神问道:是我打成这样的吗?侍卫也看着他茫然地点了点头:应该是。
卓澜江顿时感觉自己百口莫辩:我不是,我没有,我只打了一鞭啊!
这个潘樾,有这么弱吗?!
他的第二鞭子没能打得下去,因为潘樾又晕过去了。
卓澜江此刻很无助,他一手握着鞭子,一手扶着桌角,凝视着软垂了身子的潘樾,自我挣扎了半晌后,终于烦躁地把鞭子一扔:“找大夫,找个好点的大夫!”
新来的大夫总算有了点建设性的意见。
“我在医书上读到过,此症乃是心病,发作之时,惊惧交加,病人容易呼吸困难,抽搐,晕厥,乃是惊惧之症。”
卓澜江一脸迷茫:“惊惧之症,惧什么?”
“如少主所说,他这两日频繁发作,必是身边有他惧怕之物。”
卓澜江皱着眉回想:地牢里啥也没有,哪有什么让人惧怕之物?想着想着却突然灵光一闪,整个人仿佛被雷霹过:惧怕之物,该不会,是我吧?!
这两天潘樾能接触到的不就是他吗?!
卓澜江纠结得脸都扭曲了:不至于吧?
他转过头去看潘樾,潘樾此时已经被放了下来,平躺在地上,单薄的身子像一片黑色的羽毛,连胸膛的起伏也很微弱。
卓澜江心中陡然升起一丝复杂的恻隐之心,沉默半天,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把他放在听雨阁,派人看着。”顿了顿,又道:“给他换身衣服,伤口处理一下。”
潘樾猛地惊醒过来,梦里还是他无所依托的童年时光,这噩梦缠了他很多年,一遍遍逼他重复幼时的恐惧,让人深陷泥沼,不得解脱。
卓澜江正愁眉苦脸地坐在他床边发愁,本来把潘樾抓回来是为了查明杨采薇的事,但如今,这潘大人却仿佛成了个烫手山芋,他这审也不是,不审又觉得亏,实在不知道如何处置。此刻见潘樾醒了,下意识地便伸手去拉他的手腕,想探一探他的脉息。
潘樾猛然一挣,甩开了他。
卓澜江诧异,正要开口骂人,抬眼却看见潘樾仰着脸,眼中虽然没有焦距,但眼尾却是红的,若隐若现的水痕在眼角反出一点细微的光亮,整个人仿佛要碎掉了一般。
卓澜江晴天霹雳,心中只浮现出四个大字:泫然欲泣。
他顿时吓得往后弹开两步,骇然地想:该不会真的是怕我吧?!
这下卓澜江觉得自己也快哭了,他稳了稳心神,有些害怕地试探道:“潘樾,你......你哭什么啊?”
潘樾此刻仿佛才醒过神来,他迅速判断了一下情况,然后调整了姿态,低声道:“卓澜江?”
卓澜江点了点头:“啊。”
潘樾皱眉:“我......又晕过去了?”
卓澜江看着他:“你这啥毛病啊?”
潘樾不说话了。
卓澜江也没有继续追问,他想了一下,端起桌面的水杯,拉过潘樾的手,将杯子放到了潘樾手中。
潘樾此刻也的确是渴了,端起水杯一饮而尽,完了又将杯子举了举,示意他再来一杯。
卓澜江叹了口气,虽然有点不忿自己堂堂少主此刻本末倒置地伺候起潘大人来了,但人性的光辉还是占了上风,卓少主最终接过杯子,又给他倒了一杯。
潘樾再次一饮而尽。
水流划过喉咙,他长时间的饥渴与焦灼终于稍有缓解。
他抬起头,循声望向卓澜江的方向。
“卓澜江,我没有杀杨采薇。”
虽然习惯了不辩解,但此刻也不是耍脾气的时候。
更何况,这位卓少主,看起来是真心替采薇着想,这样对他,也不过是想查清真相。采薇和他应是很好的朋友,自己与他,也并不应该站在对立面。
他继续道:“我来禾阳,就是想查清楚事情的真相。外面流言颇多,我知道你未必肯信我,我此刻也拿不出什么证据自证清白,只是恳请卓少主,给我一点时间。”
卓澜江怔了怔,他知道这是潘樾审时度势后的态度,可他此刻,竟然很想相信他。
潘樾没有听到他回话,突然摸索着朝他靠拢了一点,他伸出手朝着卓澜江的方向探了几下,抓住了卓澜江的手臂。
“卓少主,我知道银雨楼对幻暝虫颇有研究,你们有法子治被咬的人,潘某有个不情之请,请卓少主治好我的眼睛,再给我一个月时间,我一定查清事情的真相,给卓少主一个满意的交代。”
卓澜江此刻有些纠结,一半是他不自觉地有些想相信潘樾,一半是实在被潘樾折腾怕了,就怕还没开始严xing逼供,潘樾晕着晕着一命呜呼了,那不是更加得不偿失。
罢了,信他一回。
卓澜江终于出声:“好,我答应你。”
潘樾闻言似乎是松了口气,情不自禁地对着他的方向微微一笑。
卓澜江怔了怔,略有些出神地想:怪不得民间传闻他潘大人姿容绝世,男男女女都对他趋之若鹜,他此刻虽然病殃殃的,但笑起来依旧俊美非常,属于那种无甚争议,让人服气的好看。
卓澜江嘶了口气,稍有不服地望了望天:这是个什么绝世大美男,比起自己,也就只差那么一星半点儿了。祸水,祸水啊!
他低头打量潘樾,思索了片刻,开口问道:“你这几天晕倒了很多次,我找大夫给你看过,大夫说你是惊惧之症,潘樾,你惧什么?”
“......”潘樾没有说话。
卓澜江犹豫了一下,试探地问:“你怕我吗?”
潘樾一下子抬起头来,神情露出一个匪夷所思的疑惑:“啊?”
卓澜江被他疑惑得也觉得自己或许是有些冒昧了,尴尬地收了收神色。
“那你到底怕什么啊?你这不告诉我,难不成一直犯病吗?”
潘樾沉默了一下:“一点陈年旧疾,没什么大的妨碍。”
卓澜江腹诽:这都不省人事得没法儿审了,还没妨碍呢?
他见潘樾不想说,也不勉强,只是问道:“你要不要吃东西啊?大夫说你虚得很,你老是晕,该不会是饿的吧?”
潘樾顿了顿,嗤笑:“原来你知道你把我抓回来两日,都没给我吃喝啊?”
卓澜江被他梗了一下,遮掩地咳了一声:“我让人给你送吃的来。”
卓澜江派了人去找幻暝虫的解药,对于潘樾,倒也是好吃好喝地供着。
潘樾吃得很少,也不太动弹,但他总会在清晨时分摸索着走到太阳底下晒着,直到落日西下,才又摸回自己的房间。
这几日他发病的次数少了,但间歇性地也有个一两次。卓澜江紧急咨询了大夫,大夫沉吟道:“这几日我翻看医书,据书上记载,此等惊惧之症,多半是因为一些狭小逼仄或者黑暗的空间,会给病人带来压迫。”
卓澜江皱起眉:“那就是说,惊惧之症,惧的是......”
大夫一锤定音:“惧黑。”
“啊?”卓澜江有点不可置信,怔了片刻,突然惊道:“那他现在看不见,岂不是?”
大夫一拍手掌:“那便是了!所以他这段时间才会发作得如此频繁。”
卓澜江忧愁地看着大夫:“那怎么办?”
大夫语重心长道:“此乃心病,若是知道他心结所在,或许能够有所缓解。”
“可......”卓澜江欲言又止,想起潘樾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没可得出来。
“你说他惧黑,那......让他时刻知道周围有人,会好一点吗?”
大夫点了点头:“或有助益。”
夜色如水。
潘樾躺在床上,他知道此刻天色已晚,但并不知道具体时辰,只是凭借外头偶尔的虫鸣与蛙声,模糊地判断个大概。
太安静了,他又陷入了一片没有边际的漆黑里。
白天还好,他站在太阳底下,多少能感知到一点光亮,可到了晚上,夜沉得如墨一般,他的世界又成了一个幽暗的深潭。
潘樾翻了个身,揪紧了自己的前襟。
熟悉的窒息感以他能察觉到的速度缓慢地涌上来,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准备迎接这缠绕了他半生的恐慌。
门在此刻却响了一下,有人踏入房内,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潘樾?”
潘樾神思一凛,如同被人突然从水流中提起,他猛然醒神,深深吸吐了几下,尽力压制着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卓,卓澜江?”
他有些迷茫地微微皱起眉:“你来干什么?”
卓澜江停顿了一下,随即道:“我今晚也睡这儿。”
潘樾不解:“为什么?”
卓澜江啧了一声:“你吧,这老是发病,我来看着你啊,我怕你还没给我查出真相来,就一命呜呼了,那我找谁算账去?”
潘樾有些怔忪,沉默了片刻,神色松懈了下来。
他这样敏锐的人,岂会察觉不到他人的好意,卓澜江无论出于什么目的,此刻也是怕他发病,才故意过来的。
卓澜江也不多说,转身在一旁的竹榻上躺了下来:“潘大人,那我先睡了啊。”
月近中天,迷迷糊糊之际,卓澜江听到潘樾的声音。
“卓澜江。”
他睡眼惺忪地睁开眼,却听到潘樾的声音又急了一分:“卓澜江?”
卓澜江连忙应道:“啊?我在呢。”
床上又安静了。
卓澜江撑起小半身子观察了一下潘樾,略有犹豫,随即便翻身起来,在潘樾的床上躺了下去。
潘樾被他往里挤到一侧,不解道:“你干嘛?”
卓澜江也没有多说,只是拉过潘樾的手,搭在了自己胳膊上。
“知道有人一直在,是不是会好一些?”
潘樾有些惊讶,来禾阳前,他只知道银雨堂少主卓澜江虽然年轻,却是个手段狠辣之人。被卓澜江抓进银雨堂之后,卓少主也是上来就要严xing栲打。但没有想到,卓澜江竟也有如此善良细心的一面。
也是,他是采薇的朋友,又能坏到哪儿去。
潘樾没有答话,但搭在卓澜江胳膊上的手也没有缩回去。
卓澜江用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手背,轻声道:“睡吧。”
这一夜无梦,潘樾呼吸平稳,没有再犯病。
银雨堂这几日事务不多,卓澜江落得清闲,便带着那点好奇与疑心,观察起了潘樾。
他发现潘樾确实喜欢待在有光的地方,白日里,也尽是站在院落中央,很少回房。
卓澜江于是让人在院子里放了个躺椅,他托着潘樾的胳膊,将他带到廊下,又把他的手放在扶手之上:“这儿,放了个摇椅,你喜欢晒太阳,可以在这里坐坐。”
潘樾略有迟疑,开口道:“卓少主,那解药......”
卓澜江安抚道:“解药我已经派人去找了,你安心等两日。”
潘樾这才用手上下熟悉了一下那椅子,又转向卓澜江,笑了一笑:“多谢卓少主。”
阳光下,他脸上的轮廓格外分明,每一处线条的折叠都鬼斧神工一样恰到好处,连灰白的眸子都如同两颗猫眼石一般,非但没有显得死板,反倒是平添了一丝异域风情。
卓澜江心头陡然一软,随即感慨:这是什么长得好看的人的超能力吗?为什么他如今对潘樾,似乎已经恨不起来?
这几日,他的心态一转再转,从一开始的愤怒怨恨,到如今看到潘樾在那躺椅上坐着晒太阳,竟然觉得很是欣慰。
这是什么父爱系统启动了?
卓澜江仰头望天,对自己嗤之以鼻:果然都是视觉动物罢了,呸,男人。
午后,有下人撤下了潘樾的饭菜,卓澜江瞟了一眼,饭吃完了,菜几乎未动。
卓澜江挑眉:“怎么回事?不合潘樾胃口吗?”
下人挠头:“也不是吧,每天都是不同的菜式,可潘大人只吃白饭。”
卓澜江略一思索,随即明白了过来。
潘樾很怕麻烦,更怕狼狈。
他并不习惯盲人的身份,自然也不习惯盲人的生活方式。
下人不细心,这满桌的饭菜,竟然给他一双筷子了事,要他这样摸索着夹菜吃饭,对潘樾这样骄傲的人来说,的确过于狼狈了。他自然宁愿只扒拉完白饭了事,不肯失态地在桌上胡乱试探。
卓澜江想了一想,吩咐道:“这样,你去包些包子来,不用大,每一个做成拇指大小便可。”
下人疑惑地去了,当天中午便有一大盆拇指大的小包子送到了潘樾面前。
卓澜江拉过潘樾的手,轻轻地按在小小的面团上。
“你看,这样子一口一个,吃着就很方便。”
潘樾惊讶地转过头,这几日,他的确是怕麻烦,不愿意狼狈地在饭桌上摸索,所以只捡方便的白饭吃了,但没料到卓澜江竟然会注意到,更有甚者,卓澜江竟然看出了他的心思,替他准备了方便食用的饭菜。
这银雨堂的少主,竟心细至此。
潘樾止不住勾起嘴角,随即捻起一个包子放进嘴里:“味道不错。”
卓澜江也笑了,失明的潘樾很捧场,很乖巧,他很满意。
后续潘樾的饭菜里,鸡鸭鱼肉都被小心地剃了骨理了刺,再切成小块,用小签字插着,十分方便入口。
卓澜江满意地看着潘樾食量渐涨,整个人气色恢复了几成,加上潘樾的惊惧之症这几日都没有再发作过,他心中很是欣慰,仿佛自己养的什么小动物长势喜人,相当有成就感。
夜间,有浴桶送进房内,卓澜江偏头看他:“潘樾,要人帮你吗?”
“不用。”
卓澜江略一沉吟,也没再劝:“那好。”他拉过潘樾的手,带他触上架子上依次挂着的衣衫:“这是里衣,这是罩衫,这是腰带。你自己慢慢穿,实在不行,叫人进来帮你也可以。”
潘樾点了点头。
卓澜江出去了,不一会儿,房门外突然开始奏乐,竹笛,古琴,琵琶,混成一曲激昂奋进的广陵散。
潘樾的衣服脱到一半,听到这样的响动,不由得皱起眉,扬声道:“卓澜江,这是干什么?”
外头有卓澜江欢快的声音传进来:“让你知道你不是一个人啊!免得你又犯病了。”
潘樾怔了一怔,心里某个地方突然被击中了一下。
让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
他喃喃地重复了一遍,恍惚地想,不是吗?
而外头的喧闹仿佛正在给他答案,真的不是。
他怔忪着,却又忍不住嘴角上扬。
困了他半生的心结,竟然在此刻,从一个没什么关系的人无意的话里得到了些许慰藉。
机缘巧合得有点荒谬。
外头卓澜江的声音还在聒噪:“潘樾,想听什么曲子,点啊!”
潘樾摇着头笑了出来:“不是,我就洗个澡,你搞这么大阵仗,是不是太过分了?”
第十日,幻螟虫的解药终于被带了回来。
卓澜江依照约定替他治好了眼睛,重见天日的那一天,潘樾只觉得恍如隔世。
离开银雨堂前,他郑重地朝卓澜江行了一礼。
“卓少主,多谢你这些时日的照顾,潘樾必定查出真相,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卓澜江也有些恍惚,现在的境况已经严重背离了他抓潘樾回来的初衷,但怎么说呢,好像也还不错。
他点了点头:“希望我没有信错你。”
后来,潘樾果然没有食言。
真相让人难以接受,但总归也是拨开了迷雾,所有的前尘后事,都有了个交代。
卓澜江消沉了一阵,便也重新振作起来。
那之后,用银雨堂一众成员的话说,就是卓澜江也不知道中了哪门子邪,开始时不时地去县衙报道,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儿,但就是赖在潘大人工作单位里吃吃喝喝逛逛聊聊,待在县衙的时间比待在自家产业的时间还多。
奇怪的是,这禾阳的父母官潘大人也由着他。
于是卓少主索性将银雨堂的厨子仆从都带了过去,县衙过成了卓少主的第二个家。
潘樾的日子过得很是轻松,禾阳山高皇帝远,少了很多俗事纷扰。而禾阳的案子,由于有禾阳扛把子卓少主的存在,很多事情往往还没到他跟前儿,就已经被卓澜江解决了。
这几年,他的恐慌症几乎没再发作过,潘樾感慨之余,恍惚觉得禾阳被过出了些许世外桃源的意味。
三年之后,潘樾被调回jing中。
离开禾阳的前一夜,卓澜江来找他。
他开门见山道:“潘大人,我有话跟你说。”
潘樾失笑,做了个“请”的手势。
卓澜江看着他捉弄的眼神,挑眉道:“你是不是知道我想说什么?”
潘樾拿起茶壶,替他倒了一杯茶:“不妨说来听听。”
卓澜江往前凑了凑,离潘樾更近,他双臂撑在桌上,托腮看着潘樾:“其实我早就想说了,可潘大人看起来很贵的样子,我又不敢。”
潘越皱着眉笑出来:“你这是什么形容?”
卓澜江立起身,伸手按在潘樾的手腕上:“我想同你一起去jing中。”
潘樾挑眉笑道:“禾阳的家业,卓少主不要了?”
“我去jing中开些分堂,也是壮大银雨楼啊。”
“就这个理由?”
卓澜江摇了摇头:“不止。”
他看着潘樾,如水的夜色里,潘樾眼神柔和,嘴角含笑,在月光下好看得惊人。
卓澜江握住潘樾的手腕,朝自己的方向拉了一小段距离:“你回jing,其实我也不大放心。”
潘樾偏了偏头:“哦?”
“你的惊惧之症,花了那么长时间,才勉强不怎么发作,要是你回了jimg中瞎折腾,没有我看着,前功尽弃了,那岂不是冤枉。”
潘樾的神色越发柔和,望着他笑了一笑。
卓澜江略微停顿,接着道:“我知道你与潘廷尉向来不睦,可人生在世,有时候,也不止父子亲情一项,潘大人,感情,也并非只能从一个人身上去期待。”
潘樾嘴角的笑意延到眼里,月光下,眼里仿佛也是星光。
“所以呢?”
“所以,你也可以看看其他人。”
潘樾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其他人?你指的是谁。”
卓澜江拉着他的手腕再朝自己拽了一下,潘樾的脸到了眼前,很近了,气息几乎交融到一起。
“若我自荐枕席,潘大人觉得如何?”
潘樾与他对视片刻,突然笑了。
“不如何,卓澜江,这个其他人,对我好像也一般啊,我怎么记得,你可是打了我一鞭子呢。”
卓澜江瞪大眼睛:“多少年前的陈年旧事了,还记得呢?潘大人,真记仇啊。”
他解下自己腰间的鞭子塞进潘樾的手里:“来,潘大人,你打回来,我绝不还手。”
潘樾笑道:“真的?”
“真的。”他伏下身去,笑着挨近了潘樾。
气息缠缠绕绕,他偏头避开潘樾高挺的鼻梁,嘴唇贴上去,却又离潘樾的唇只差毫厘,未曾触上。
“大不了,我最多还口。”
fin
【all洛子商】草木城春
纯XP文,mob,先试试发不发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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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房大门打开,有脚步声慢慢地近了。
洛子商瘫躺在这昏暗地牢里唯一的一张桌台上,有不知名的官员刚刚才走,他的chuanxi尚未平复,也并未起身。
不用抬头看,洛子商也知道来人是谁。
这是江河这个月第三次来这里见他。
江河手刃他之后,他意外地被救回了性命。
周高朗恨他至深,不愿让他一死了之那么便宜,才想出了这般折辱他的法子。
...
纯XP文,mob,先试试发不发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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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房大门打开,有脚步声慢慢地近了。
洛子商瘫躺在这昏暗地牢里唯一的一张桌台上,有不知名的官员刚刚才走,他的chuanxi尚未平复,也并未起身。
不用抬头看,洛子商也知道来人是谁。
这是江河这个月第三次来这里见他。
江河手刃他之后,他意外地被救回了性命。
周高朗恨他至深,不愿让他一死了之那么便宜,才想出了这般折辱他的法子。
毕竟洛侍郎为官之时便已声名在外,因着一张貌比潘安的脸,多少人觊觎追逐。周高朗正是看到了这点,才有了这恶毒的折磨,硬是要将那清风明月混入泥潭,才能解他心头之恨。
他本要将洛子商充为官***妓,又忌惮他心机深沉,若放在外面教坊司怕困不住他,便将人关在了皇城内一处私牢,虽守卫森严,但允百官入内。此后便有了这样一处堪比教坊司的存在,不同的是,这里的迎来送往的,唯有一人。
消息刚出之时,天下哗然,但震惊之后,便真陆续有人前往,要一试这名满东都的洛大人。
听闻洛大美人在牢狱之中,如同丧家之犬,要被群狼撕碎。
周高朗十分满意,便是要他在这非人的屈辱里死去,以报这血海深仇。
洛子商手脚无力,他的手腕脚腕上坠着沉重的镣铐,平时移动已是困难,更遑论此刻早已脱力,他艰难地撑起小半身子,下一刻已被抢上来的江河扶住了肩背。
他抬起眼睛,看到了江河眼中的痛惜。
自江河与他相认之后,看他的眼神便平添了痛楚,新登基的皇帝想了这种法子折辱他,江河即便想要救他,但天子之怒正盛,眼下也是无能为力。
江河张了张嘴,嗓子里却像是被堵了棉花,发不出声。
倒是洛子商先开了口:“江大人。”
江河一窒,嗫嚅道:“商儿,你先前,不是叫我……”
洛子商缓缓坐直了:“先前,是洛某糊涂了。”
他此刻终于缓过来些,便撑着桌台滑了下去,动作间,手脚上镣铐响成一片。
江河看着他,嗓音愈发艰涩:“商儿......”
他本以为他们父子已经冰释前嫌,但自洛子商被救回性命,对他的态度便截然不同,在濒死之际洛子商喊的那声爹,他再也没有听到过。
洛子商弯腰捡起掉落在地的囚服,随意地披在身上,又抬眼看他,叹息道:“江大人何苦再来。”
江河说不出话来,半晌,在衣襟里掏出来几瓶子伤药,放在桌上。
“这些药治疗外伤,效果极佳,商儿,你若是还有别的需要,尽可告诉为父。”
洛子商微微偏头,沉默片刻,道:“那,可否去除这脚镣?实在太重了,我%接¥客¥*的时候,也不方便。”
江河猛然一震,连眼神也晃动了起来。
他本就心痛至极,听洛子商云淡风轻说出¥接¥ke¥*二字,更加心如刀绞,眼中立时便有热泪滚下,一时间竟掩不住自己的失态。
这些年来,他一直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儿子,事到如今,此种荒唐境况,更加不知如何面对。终于,江河以手掩面,在洛子商淡然的目光里转身落荒而逃。
黑暗里,旁边的牢房有人开口:“主人,这江河时常前来,究竟想干什么。”
是鸣一。
鸣一被关在洛子商隔壁的牢房里,这些日子以来,目睹洛子商所受桩桩件件,一开始几乎自残自伤,却被洛子商喝住,只让他留着性命,以待来日。
在那些人来人往的间隙,偶尔洛子商也会靠在牢房疏落的栅栏上,伸手揉揉他的乱发。
“不急,鸣一,先等一等。”
想起这些,他便心痛万分,这些日子他眼见洛子商所受一切,可这样受尽折磨的人,在这种时候,却还来安慰一个他这样无用的下人,实在本末倒置。
在每一个痛心如死的时刻,他都反反复复地下着决心:哪怕是粉身碎骨,日后也必要为主人报仇。
洛子商在坚硬的木床上坐下来,淡淡道:“你看这江大人,对我有几分的父子之情?”
鸣一沉默片刻,毅然道:“主人,有朝一日我一定替你杀了他们所有人。”
洛子商勾了勾嘴角:“我看他,倒有几分自责。”
他看向鸣一:“若要江河帮我的忙,便得让他想当个好父亲。愧疚难当,痛心疾首,才是能拉动他的绳索。既然他尚想做一回慈父,我便如他所愿。”
过了几日,洛子商的脚镣和手铐都被取了下来,换成了一个铁质的项圈。
并不比脚镣手铐好受多少,但好歹穿脱衣服时,没有那么束手束脚了。
洛子商知道,江河即便有心要打点,却也无法明目张胆,毕竟周高朗要得就是他受尽苦楚折磨,能这般私下操作,已是不知动用了多少银钱与关系。
洛子商站起身,他如今手脚轻便些,锁链也相对较长,可以在牢房里走动,他拿着自己的饭食来到栅栏边,将那些吃食递给了鸣一。
说是饭食,也不过只是些冷硬馒头。
鸣一急道:“主人你吃!”
“吃吧,都是为了日后。”洛子商笑了笑:“要他痛心疾首,何妨更彻底些。”
鸣一默然,终是将馒头接了过去。
洛子商逐渐瘦得吓人,有时候那些人将他翻折起来,鸣一几乎能听到他身体骨骼的咯嚓声响。
这种时候他都会背过身,靠墙而立,却依然会有不堪响动传入耳中。调笑四起,偶尔掺杂着洛子商的痛呼,零碎不似人声。
他像一根被狂风暴雨摧折的枯枝,眼见着就要断了。
鸣一闭上眼睛,两行热泪滑落脸庞。
江河再来的时候,带了一些精致的吃食。
洛子商刚刚沐浴完,他这牢里什么都没有,却唯独准备着一个巨大浴桶,狱卒时时换水,方便他随时洗漱。自然,这倒也不是为他,只不过是来人有时候的要求,要他清理干净。
只是有时,这寻常的浴桶也难免成了承载他人恶意的刑具。
洛子商不止一次被人按在水中,水呛进肺里,他在窒息的边缘挣扎得狼狈,却只能听到周围恶意的哄笑。
烛光幽暗,洛子商立于木桶旁,虽囚服污秽,但他长发湿润,浑身水汽,竟莫名地显得彷似不染尘灰。
江河将碗盘摆满了桌台,招呼他道:“商儿,来吃点东西,你太瘦了。”
洛子商并没有拒绝,他依言走过来,眼神落在桌台上,突然皱了皱眉,然后牵起袖子,抹去了桌角的一点白浊。
江河怔在原地,心中痛得一抽。他愣了几秒,掩饰般连忙拿起筷子,给洛子商碗里夹了好几筷子吃食。
“商儿,多吃点。”
洛子商沉默了一下,抬头看了过来:“江大人,洛某可否有个不情之请?”
江河关切道:“你说。”
“别再叫我商儿。”
他面无表情,眼里却有些掩不住的厌倦。
江河愣住,胸腔里像堵了一团棉花,酸涩难言。
洛子商却已在须臾间褪下了冷色,他撩起囚服宽大的衣袖,提过酒壶,替江河倒上了酒。
“江大人,还是你用吧。”
江河回过神来,急道:“你为何不吃?”
洛子商淡然笑道:“楚王好细腰,达官贵人们,不允许我腰粗过尺六,也不允许我吃这些。”
江河手一抖,筷子没拿稳,落到地上,发出铿的一声响。
京中的达官贵人有多少折磨人的法子他是知道的,刁钻屈辱,骇人听闻。
洛子商神色未变,他弯腰捡起江河的筷子,似乎想拿自己囚服擦拭一下,略有犹豫,还是放弃了,只将那筷子规整地放回了江河碗边。他提起自己的筷子,倒是给江河加了一筷子菜:“你吃吧。”
囚服里空捞捞的,仿若嶙峋的枯骨。
江河的手臂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他们终究未能同桌吃一顿饭,江河走后,鸣一抓着栅栏唤他:“主人,你说江河他会如我们所愿吗?”
洛子商淡然一笑,朝鸣一道,“你看,他想演这个心痛的父亲,可不就要救风尘了吗。”
他不知道江河用了什么样的手段,那之后,来大牢找他的人倒是少了很多。
洛子商斜靠在墙边,一手将颈上的项圈转了转位置:“如今倒是清闲不少。”
鸣一道:“主人,那下一步咱们?”
“不急。”洛子商抬头长舒了口气,“总能出去的。”
顾九思对这个地方略有耳闻。
听闻此处无日无夜,有的只是无止境的折磨和侮*辱。
这是洛子商的炼狱。
江河这段日子郁郁寡欢,不思茶饭,整个人都像失了魂。他不忍,想要劝慰,江河却只道:“他虽罪无可赦,可他,依然是我儿子。”
洛子商此刻境况,不能想,不敢见,思及一点,已痛彻心扉。
他落下泪来:“我竟到了今日,才知道做父亲的心情。”
顾九思长叹一声,拿过江河搜罗回的那些良方益药:“舅舅,我帮你拿给他。”
皇帝的报复顾九思有所耳闻,来之前,他设想过很多洛子商的样子,但真正看到洛子商的时候,心里的冲击依然远远大过了他来之前的心理建设。
洛子商衣不蔽体,身上落满红¥痕,他被人放在桌台上,两腿搭在那人肩上,长发垂下来,随着动作晃动得厉害。
顾九思几乎一瞬间便下意识地喝到:“沈昌!”
那正在兴头上的人吓了一跳,抬头看到顾九思,吃惊道:“顾,顾大人?”
洛子商也看到了他,但并没有什么反应,也没有动。
顾九思只觉赧然,他本以为,再次见到洛子商会恨极,但面对此情此景,却很难说心里究竟是什么滋味。
那官员见他面色不善,到底是停了下来,他退出去,拢上衣服,舔着脸迎上前来,赔笑道:“顾大人怎么来了?莫非也是………”他瞥了一眼洛子商,殷勤道:“那您先来您先来。”
顾九思怒极,一脚将他踢翻在地,那人眼见顾九思神色不善,也不敢多说什么,连忙捂着衣服跑了出去。
洛子商慢慢从桌上撑起来,淡然道:“顾大人,真是稀客。”
他见顾九思不答话,便接着道:“顾大人,您是需要洛某先行沐浴,还是……?”
顾九思吸了口气:“把衣服穿上。”
洛子商微微叹气,低声自言自语了一句:“何必这样麻烦。”但还是顺从地将衣衫披到身上。他从桌上滑下来,随意披着的衣衫并不能完全遮挡住他,但他仿佛毫不在意一般,在桌子边站定了。
顾九思沉默着坐下,只觉得难堪又尴尬。
他终于知道江河为何不敢再来,他尚且如此,更遑论江河。
顾九思生性善良,哪怕与洛子商有血海深仇,此刻竟也觉得不忍至极。
他只觉得报仇便应直截了当,手起刀落,这样的折辱,实在太过残忍。
何至于此?
洛子商见他迟迟不语,略显疲倦地问:“顾大人,你若也是来找洛某报仇的,何不直接了当?”
顾九思沉默片刻,叹了口气:“你坐。”
洛子商略顿一顿:“洛某还是不坐了。”
顾九思抬头看他,经过这些日子的磋磨,他瘦了许多,脸色也及其不好,整个人惨白得像褪了色。他从洛子商中空的衣衫里瞥见他内凹的小腹,上面一个深红的伤疤,触目惊心。
“洛子商,你如今倒是………”
洛子商依然没什么表情,只是等着他说下去。
顾九思长叹一口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洛子商并不反驳他,他平静地站了一会儿,开口道:“顾大人来此,究竟意欲何为?”
顾九思从身上摸出几个药瓶放在了桌上。
“都是上好的伤药,是舅舅托我拿来给你的。”
洛子商瞥了一眼那些药,叹气道:“顾大人,你很清楚,陛下留我一命,并不是恩典,其实,若能就这样死了,于我而言也不是坏事,何必给我这些。”
顾九思一时不知如何答话,半晌,叹道:“舅舅他十分担心你......”
洛子商没有接话,良久,才叹了口气:“这段时间,我也认清了一件事。”他略微停顿,才抬眼看过来。
“顾大人,这世间所有最好的一切,都该是你的。”
顾九思一时间怔住。
曾经洛子商也会委屈不平,激愤质问:顾九思,凭什么世上好的东西都是你的?!
可他如今这样平静,仿佛接受了命运所有荒唐的安排。
洛子商站了一会儿便站不住了,他伸手撑在桌角上,有些气喘地沉默了片刻,突然勾了勾嘴角:“顾大人,你真的只是来送药吗?你若要替父报仇,如非此刻,更待何时?”
顾九思皱紧了眉头,一言不发地看他良久,然后转身而去。
他听到洛子商在他身后笑到:“顾大人,来都来了——”
嗓音调笑,却又气若游丝。
那之后,不知何种缘故,来此处的人竟又少了一些。
顾九思此后倒是时常去,无非是受江河所托,给他送一些补身的药材和吃食。
洛子商并不意外,他开始用顾九思送来的那些东西,药物吃食,都一一用上。他的身子恢复了不少,也不再那样骨瘦如柴,再加上他如今受的磋磨少了,整个人肉眼可见地养好了一些。
鸣一坐在地上,隔着栅栏,替他按揉肩膀。
洛子商闭目养神,一面道:“鸣一,我如今看起来如何?”
鸣一打量他刀刻斧雕一般的侧脸,他的主人原本就因容貌声名在外,虽然之前在这地牢之中被折磨得脱了形,但现在他稍稍恢复,却比旧日里添了一丝被摧折过的脆弱,如同清冷的雪松,越发显得脱俗,更甚从前。
“主人风姿绝世。”
洛子商笑了笑:“那便好,我得养好些,有的人,也该来了。”
洛子商口中的“有的人”,果然如他所料地来了。
并不奇怪,近来人来得少了,传回去的艳闻轶事自然也少了,当今圣上大概也有疑惑,定是要亲自来看一看,这身负他周家满门血海深仇的罪人,是否还在日日饱受折磨。
周高朗尚未进门,洛子商便已看见了。
身上的人并未察觉,依然不停耸动,洛子商勾了勾嘴角,喉咙里发出一声拖长了尾音的*呻¥吟&。
这与他以往的痛呼不同,这一声绵软甜腻,竟是从未有过的柔情。此声一出,仿佛这方天地也变了颜色,世间万物都从坚硬的岩石,化作了无边春水。
连他身上的人,也被激得一个激灵。
那一向毫无反应的洛大美人,竟有如此风情。
周高朗已是面色铁青。
他以为来看到的会是欺凌下的凄惨痛苦,却没料到洛子商竟这般自洽,更有甚者,将这残忍的折ru当做了享受?
没有杀他,反倒是便宜了他。
他缓缓走近,听到洛子商的声声伸银&愈加急促腻人,口里喃喃掺杂一些浪&荡&下&作之词,yin*&靡至极。
周高朗怒火中烧,拔出随身所带的刀,一刀劈断了牢门。
“滚出去。”
森然冷意下,洛子商身上的人早已吓得面无人色,连忙裹了衣物躲出去。
洛子商还在喘息,薄薄一片身形躺在桌面,胸膛起伏不停。看到周高朗,也并未起身相迎。
周高朗举起刀,抵在了他的颈边。
“洛子商,你倒是过得自在。”
洛子商抬眼看向他:“这不是陛下赐我的日子吗?”
他眼尾绯红,喘息未定,显然还陷在先前的情&yu里。在一个不算漫长的停顿后,洛子商微微偏头挨过去,脸贴上了周高朗的刀。
那刀锋锋利,他却像挨着什么柔情蜜意的东西一般,在那冰冷的刀面上轻轻一蹭。
“陛下,可要亲自一试?”
周高朗勃然大怒,他的报复用错了方法,这等羞ru竟仿佛折ru不了洛子商。
他该死。
周高朗拂袖而去,鸣一抓着栅栏,担心道:“主人,你激怒周高朗,万一他要下令杀你,那我们......”
洛子商缓缓从桌上爬了起来。
“便是要他勃然大怒,然后要我死。”
他将散乱的长发捋到身后,对鸣一道:“他若一直觉得这样的报复能舒心,我便没有脱身的机会。只有他下令杀我,江河和顾九思,才可能偷天换日,给他一个交代。”
鸣一担忧道:“可主人确定江河和顾九思会救你吗?”
洛子商悠然一叹:“一开始并不确定,可如今,总有三成。”
要江河对他痛惜怜悯,要顾九思对他心生不忍,还要周高朗对他鄙夷痛恨,悔留他性命。
这个局,注定需要三人来解。
圣旨很快下来,洛子商午门斩首,令百姓观刑。
不出洛子商所料,江河和顾九思找了个死囚,替换了他。
他终于九死一生地出了那炼狱般的地方。
临离别前,江河和顾九思乔装前来相送。
“子商,我只有一个要求,你走之后,隐姓埋名,永远不要回来。”
洛子商含笑应下,他的身子虽然比起最落魄之时略微好些,但怕是早已伤了根本,落下不少病根,此刻他骑在马上,衣袍宽大,显得十分瘦削。
顾九思递给他一个盒子,里头是相合在一起的两块玉佩。
他长舒了一口气:“自此以后,前尘后事,恩怨两忘。我不愿原谅你,可也不想再恨你。愿你此后余生,平淡顺遂。”
洛子商眼里看不出神色,只是点了点头,勒转马缰,转身而去,没有留下只字片语。
鸣一紧随其后,两匹马在出城的驿道上狂奔,很快隐匿在了前路的尽头。
顾九思眼望那消失的身影,略有茫然地叹了口气:“希望不是放虎归山。”
江河摇头:“不会,不会了......”
残阳如血。
远处,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有半块玉佩被狠狠掷到路边,摔成了碎块。
七年后,边界有一股不知名的力量突然兴起,他们联络周边部族,举兵起事,直奔东都而来。
东都奋起抵抗,但依旧不敌。对方首领极其善于用兵,几乎提前预判了他们的所有动作。
整个东都陷入腥风血雨之中,大厦将倾。
破城前夜,江河与顾九思对坐营帐中,相顾无言。
顾九思怔怔道:“你说,那个人,是谁。”
江河并未答话,只是眼中渐渐心惊。
没有人知道那敌方首领究竟是谁,但传闻他俊美无双,世间罕有。
只听得那人姓宁,名勿知。
第二日城破,江河与顾九思死战,双双殉国。但直至最后一刻,也未曾见到那敌方首领究竟是何面貌。
新帝登基后,官员被彻底换血,还有一部分被屠了满门。百姓只道这新帝残暴,人心惶惶。但时日久了,却发现这东都的新主人并没有继续涂炭生灵,而是安定边陲,抚恤难民。百姓们也慢慢安心下来。
东都日渐平静,也逐渐恢复了生息。
龙椅上,有慵懒的身影摇着折扇,侍卫从旁闪出,捧茶奉上,轻声唤道:“主人。”
他悠然接过,轻抿一口。
现在他已非一人之主,而是整个东都的主人。
此刻堂下丝竹悦耳,舞姬起落间,身上环佩叮咚,俨然一个太平盛世。而他悠然在此,手握富贵皇权,仿佛生来便是皇亲贵胄,未受半点风霜。
山河犹在,草木城春。
fin
【all龙sir】【王天放X龙傲天】天放是个小混混3
王天放走到门口的时候,里面一片喧哗。
不是这个房间里该有的动静,他皱了皱眉,推门而入,被眼前的一片狼藉吓了一跳。
地上摔着五六个人,而龙傲天正一手反剪着一个人,猛地将他摔到地上。
那人没来得及反应,就被龙傲天一脚踏在了胯间,突来的力度引得一声哀嚎,而龙傲天甚至更加用力的碾了两下,顿时惨叫声更响了。
王天放震惊:这是什么抓马的场面?
龙傲天气喘吁吁地低下头看了一眼正在连声惨叫的人,冷淡又漠然地开口:“就凭你?”
王天放实在是莫名其妙:“在干什么!”他大吼一声,指着一地的人:“大...
王天放走到门口的时候,里面一片喧哗。
不是这个房间里该有的动静,他皱了皱眉,推门而入,被眼前的一片狼藉吓了一跳。
地上摔着五六个人,而龙傲天正一手反剪着一个人,猛地将他摔到地上。
那人没来得及反应,就被龙傲天一脚踏在了胯间,突来的力度引得一声哀嚎,而龙傲天甚至更加用力的碾了两下,顿时惨叫声更响了。
王天放震惊:这是什么抓马的场面?
龙傲天气喘吁吁地低下头看了一眼正在连声惨叫的人,冷淡又漠然地开口:“就凭你?”
王天放实在是莫名其妙:“在干什么!”他大吼一声,指着一地的人:“大当家马上要过来,找死是不是!”
几个喽啰听到大当家要来,也顾不上再打,一窝蜂地爬起来争先恐后地窜了出去,只剩龙傲天脚下那个还在哀嚎:“松松松松松开我你这个王八蛋!”
龙傲天似乎是冷笑了一下,脚下又是用力碾了两下,这才松开了那人被固定住的胳膊。
小混混费力地爬起来,捂着裆一瘸一拐往外跑,一边回头骂骂咧咧:“你个死条子给我记着!老子不会放过你的!”
王天放再迟钝,这时候也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无非是一群小喽啰见着当家们这几天来得勤,也想趁乱打劫来尝尝滋味,本来以为人多势众,没想到跟龙傲天打了起来。
不,不应该这么说,看刚才那个情形,只是纯粹的被龙傲天打而已。
也难怪他们,这几天龙傲天一直在大当家的床上,注射,XX,XX,被折磨得不成样子,仿佛一株脆弱的吊兰,一折就要断了,加上连日来急速的消瘦,的确是给人一种孱弱的错觉。
更何况,他没有表现出任何反抗的迹象,好像无论对他做什么,他都只是承受着而已,的确容易让人放松警惕。
可现在看来,这吊兰似乎是株变种的食人花。
他知道龙傲天是署长,知道他身手可能会不错,可没想到能不错成这样,一个打十个,看起来都没太费劲。
王天放稍微有点心有余悸,抬眼疑惑地去看龙傲天。
龙傲天难得的穿着衣服,还是他来的时候那件花衬衫。他这几天看惯了龙傲天不着寸缕的样子,竟然有些不太习惯他穿着衣服了,只觉得花花的一片,略有些刺眼。
那衬衣扣子没有扣上,里头却是空的,因为刚才打完架,显得不是很规整,露出了大片的皮肤。
这个场面实在是过于诡异了。
王天放不自在地咳了两声:“你......”
龙傲天转头朝他看过来。
那张脸上并没什么表情,却看得王天放一怔。
他很少看到一个人的眼神可以冷漠成这样。
在他从小到大的混混生涯里,身边的人情绪都很外放,嚣张、愤怒、低俗都是激烈而没有道理的,却唯独缺少这种凉薄的冷意。
混混之间,连情绪都是浅显的,不存在被人用深一层的情绪对待。
话又说回来,是有多不把人放在眼里,多么不屑,才会露出这种凉薄?
倒让他有些别扭了。
这些天因为大当家的命令,他倒是经常见着龙傲天,但龙傲天一直没太搭理他,大多是无视,哪怕他做一些令人难堪的清理或是奉大当家的命令给他注射什么见不得人的药物,也没有得到过什么反应,但不知为什么,此刻龙傲天不甚友好的冷漠,反倒像是正式地看到了他。
龙傲天的目光往下移了移,停在了他手上的针管上,终于开口了:“谁要来?”
王天放不由自主地回答了他:“大,大当家。”
龙傲天沉默了一下,然后撩起自己半边衣袖,把胳膊伸到了他面前。
淡青色的静脉如同细长的小蛇盘踞在他的胳膊上,龙傲天就这样伸着手,将血管驯服而柔顺地袒露在了他面前。
王天放怔了怔:龙傲天刚刚才凶神恶煞地打完架,把一群试图侵f他的人揍得找不着北,现在却这样仿佛心甘情愿般伸出胳膊,等待着他给自己注射。
这不合常理,却也并不费解,王天放此刻想到那个被关在黑屋里的卧底,丧波,就是最好的解释。
他有些明白大当家为什么要留着那个卧底了。
王天放突然有些想笑:可真是个好师哥。
他没再多说什么,托起龙傲天的胳膊,熟练地将针尖刺入了青色的血管里。
龙傲天低头望了一眼自己的胳膊,然后松懈一般长舒了一口气。
气息打到了手上,王天放微微缩了缩手指。
他们沉默地进行着这诡异的举动,药水推了一半,王天放的手上却是一滞,龙傲天按住了他的针尖。
王天放皱眉:“干什么?”
龙傲天平静地看着他:“我刚刚,数过自己的心率,比正常人高很多,这个药如果打完,我等会儿,可能会死在大当家的床上。”
王天放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他知道龙傲天没有说谎,这所谓让人更加快乐的药,以往每次打完,龙傲天都会发烧,呕吐,抽搐,甚至昏迷,实在是很伤身的。
龙傲天看着他,眼神里却没有什么期求,仿佛只是在诉说一件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
王天放突然有些气结:龙傲天是在让他别打完这药吗?为什么他脸上一点恳求都没有?!这是求人办事儿的态度吗!
龙傲天平静地说着这些,然后把决定的权利依然留给了他。
这他妈.......他妈的......什么意思?!
王天放脑瓜子疼。
他在原地纠结了半天,脑子里有根弦转成了麻花,终于把还剩下一半药水的针管抽了出来。
龙傲天顺势按住了胳膊上的针孔。
王天放忍不住一手揉了揉自己的头发: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有点憋屈。
龙傲天正在不疾不徐地放下自己的袖子,他的动作很慢,甚至将衣袖上的褶皱都一一抚平了一下,然后他偏头看了看王天放。
“你叫天放是吗?”
“......对。”王天放防备地看着他,不知道龙傲天问这个干嘛,心中有些警戒起来。
龙傲天放好了袖子,又抬起手将敞开的两片衬衫往里拢了拢,他还是没有扣上扣子,花衬衫里雪白一片,而他毫无表情的脸上依然只有淡漠。
“谢谢你。”
【all龙sir】【大当家X龙sir】天放是个小混混2
继续毒蛇帮的故事,都不是什么正经CP
其实算是all龙sir。
龙sir真卧底设定
————————————
大当家深吸了口气。
晕眩,颤栗,还有龙傲天修长的脖颈卡在他手里几乎要窒息的脆弱,都让他心脏狂跳、血脉偾张。
他在余韵里,连余韵都是前所未有的激烈和澎湃。
而龙傲天满面通红,窒息的逼迫让他几乎失去知觉,只有两条长腿还在无意识地轻微蹬动。
他总算松开了手。
龙傲天剧烈地咳了起来,他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像一只熟透的虾,仿佛要把心肺都咳出来。
大当家举起自己那只刚刚...
继续毒蛇帮的故事,都不是什么正经CP
其实算是all龙sir。
龙sir真卧底设定
————————————
大当家深吸了口气。
晕眩,颤栗,还有龙傲天修长的脖颈卡在他手里几乎要窒息的脆弱,都让他心脏狂跳、血脉偾张。
他在余韵里,连余韵都是前所未有的激烈和澎湃。
而龙傲天满面通红,窒息的逼迫让他几乎失去知觉,只有两条长腿还在无意识地轻微蹬动。
他总算松开了手。
龙傲天剧烈地咳了起来,他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像一只熟透的虾,仿佛要把心肺都咳出来。
大当家举起自己那只刚刚还卡在他脖子上的手,来回地审视,然后他笑了出来:“龙sir。”
龙傲天仍然没有缓过来,但倒是喘息着,抬起眼睛看了过来。
那双眼里血丝遍布,又因为刚才的窒息而沾着些许被逼出的泪水,仿佛他所有的的血管都碎在了里面,红得令人心悸。
大当家俯近了他:“龙sir,你这样就像哭过了,看着真伤心。”
龙傲天无声地望着他,他依然在喘息,有一个瞬间他似乎想要支撑起来,然后又突然散了劲儿似的,整个人一下子塌下去,然后他缓缓地伸了下手脚,蜷缩成一团的的身体稍微舒展了开来。
大当家微微俯身,他伸手捏住龙傲天的脸,强迫他面向自己。
“龙sir,这几天在毒蛇帮,过得如何?”
龙傲天没有回答他,他又继续道:“比起十年前的毒蛇帮,是不是更让你快活了?”
龙傲天神色一凛,猛地看向他:“你说什么?”
大当家挑眉笑到:“怎么,龙sir很惊讶?龙sir,你这次来毒蛇帮,可不是我第一次见到你。”
龙傲天微微皱起眉。
大当家松开了他的脸:“我虽然是八年前来的毒蛇帮,可我在道上混,可不止八年。龙sir啊,你们的老帮主,我可不是八年前才见的。”
龙傲天沉默地欠起身,他看着大当家,最后甚至往前俯了俯身,离他更近。
大当家也配合地把自己的脸凑到了他面前:“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来毒蛇帮吗,龙sir?当年你们老帮主带着你,那可是一点儿都不避讳啊。”
“我一直在想,要是当年老帮主没有把你送去警校,我可能不用等到今天。”
他有些着迷地抚上龙傲天的脸:“我觉得那时候的你真好看,龙sir,你从小就很好看,更别说现在。”
龙傲天看着他,目光逐渐冰冷,那冷意像灵活的蛇,爬满了他的眼底,却又在一瞬之间,像蛇爬进茂密草丛一般,不见了踪影。他看着大当家,沉默半晌,嘴角蓦地泛起一丝笑意。
“旭东。”
大当家眼中一怔,缓缓皱起了眉:“......你记得我?”
龙傲天笑了笑:“记得。当年去青龙帮谈生意的时候,你的眼神没离开过我。”
大当家滞了两秒,然后笑出声来:“龙sir记忆力真好。”他慨叹般用眼神扫视过龙傲天的身体,从嘴唇一直到了脚踝,最后停在了他布满指痕的脖颈上。
“我当年就在想,要是我也在毒蛇帮,可能就不用等到今天。你不是只跟着帮主吗?龙sir,我也是帮主了。”
龙傲天缓缓吸了口气,他看向他:“那你现在想要什么?”
大当家勾了勾嘴角,他的手慢慢搭在了龙傲天的腰间,那骨肉均匀的腰上满是这几天里被掐出来的青紫,印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分外泾渭分明。
“我要的,不都在手里了吗?”
龙傲天没有动,他任凭那只带着绝对掌控的手在身上游移,半晌,平静地问到:“你要杀了我吗?”
大当家笑着摇了摇头:“老帮主费尽心思,送你到警校,把你培养成这样,你现在都是署长了,我怎么舍得。”
“那你要什么?”
大当家依然在温柔地笑着,他俯近了他:“龙sir,你是要当警署的龙sir,还是当我们毒蛇帮的龙sir?”
龙傲天微微皱了皱眉。
大当家好整以暇地捏了他的腰一把:“龙sir,别装了,以你的性格,你是舍不得死的。”他俯到龙傲天耳旁,亲昵地贴近了他的耳垂:“不然在老帮主手里那几年,你死了几百次了。”
龙傲天沉默地转头看他,他们距离如此之近,鼻尖几乎触碰到一起,气息都交融了起来。
大当家嘴角的笑意并没有扩散到眼里:“老帮主,可是从来没有避讳过兄弟,不光你们毒蛇帮,连在我们这些帮派,也不是什么秘密,不是吗?”
龙傲天垂下了眼睛。
“哦,还有你那个好师哥。”大当家立起身来,手里仍是那把细腰,触感温润,他反复地揉捏着,几乎爱不释手。
龙傲天看向他:“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大当家笑了:“我一直都知道。”他顿了顿,又一字一顿道:“你在警校的事,我一、直、都、知、道。”
龙傲天沉默了一下:“放过我师哥,我做毒蛇帮的龙傲天。”
大当家笑看着他:“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
龙傲天静了两秒,然后他撑起身,伸手摸向床底。
那里头是一排箱子,他随手拖了一个出来,打开了盖子。
那里头,一叠的纸张,全是剪报:他龙傲天这十年里,上过的所有大大小小的剪报。
他随手抽了一份,笑着按在大当家的胸口上:“这算不算条件?”
大当家讶异地挑了挑眉,他看着他,用一种久远的欣赏,然后他伸手回握住了龙傲天:“龙sir,嚣张得很啊。”
龙傲天淡淡一笑:“还有,这几天动过我的人,我一个也不想再看见,包括你的二当家。”
大当家笑出了声:“龙sir,还没回归毒蛇帮,就开始黑吃黑了?”他欺身上去,在龙傲天略带挑衅的冷淡里,重新挤进了他两褪之间。
“成交。”
记忆彼方
最后一篇了,木有了,新年快乐呦
龙吏,二公子和无名的故事。
文风很奇怪,人物严重ooc,文笔渣,逻辑混乱,预警慎入,雷者慎入。
有一点一带而过的肉,雷者慎入。
有一点点长。据说在很久很久以前,一个遥远而古老的国家里,有一位公主被恶龙抓走了,仰慕公主的王子带上了国家所有的士兵想要去把公主救回来,却铩羽而归,这件事被传颂的天下皆知,据说公主倾城之貌,谁能把她从恶龙的手中救出来,就将得到公主的感激与她国家的无尽财宝。
于是许许多多的勇士前仆后继的去往了恶龙藏身的山谷,但却没有一个勇士救回了公主。
一位年轻的勇士不相信恶龙不可战胜,于是他带上最锋利的宝剑,穿上坚韧的...
最后一篇了,木有了,新年快乐呦
龙吏,二公子和无名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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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点一带而过的肉,雷者慎入。
有一点点长。
据说在很久很久以前,一个遥远而古老的国家里,有一位公主被恶龙抓走了,仰慕公主的王子带上了国家所有的士兵想要去把公主救回来,却铩羽而归,这件事被传颂的天下皆知,据说公主倾城之貌,谁能把她从恶龙的手中救出来,就将得到公主的感激与她国家的无尽财宝。
于是许许多多的勇士前仆后继的去往了恶龙藏身的山谷,但却没有一个勇士救回了公主。
一位年轻的勇士不相信恶龙不可战胜,于是他带上最锋利的宝剑,穿上坚韧的皮甲,来到了恶龙藏身的山谷。
恶龙有着坚硬的鳞甲,口中能喷出烈焰,勇士与恶龙缠斗数天,终于把宝剑插进了恶龙的咽喉。
勇士拖着染血的宝剑,走向幽暗山谷深处的那座城堡,城堡中,公主静静的躺在火红蔷薇编制的花床之上,长长的眼睫轻颤,闭着的眼仿佛就要睁开。
公主如果醒来,她将回到她的国家,将来她会嫁给一个王子,被他的臣民拥戴。
恶龙的吻能叫公主陷入沉睡。
年轻的勇士看着公主的脸,身上长出青黑的鳞片,吻在了公主的额头。
公主没有醒来。
几年后,又有勇士来拯救公主,可公主从来不曾离开恶龙的山谷。
这是一个传说中的故事,这故事其实真正存在,只不过被恶龙掳走的,不是一名美貌的公主,而是一位得道的高僧。
高僧号无名,善琴善舞,行走世间,解黎民之困惑,救苍生于水火。
高僧被世人爱戴,穷苦的百姓常常诵经祈祷,祈祷高僧能够来到他们的身边,让他们不再痛苦,超脱凡俗。
可是有一天,诵经超度冤魂的高僧被从天而降的恶龙掳走,再无了音信。
世间开始流传起传说,如果有本领过人的勇士能够从恶龙的手中救出高僧,就能得到高僧佛法的洗礼,超脱世俗,往生净土。
于是许多贫苦的人踏上了拯救高僧的路途,可没有一个人回来。
时间过了很久很久,高僧的故事流传到了无数个国家,最后变成了被恶龙掳走的公主的故事,他们说去拯救公主的人变成了恶龙,而实际上,掳走高僧的恶龙,从来只有一人,只不过囚困高僧的牢笼,却是来拯救高僧的人。
“今日师父感觉如何?”
故事中的恶龙撩开宫殿的水帘,踏进了高僧的住所。
“尚可”
得道的高僧低垂着头,不愿看宫殿外的场景。
“不知二公子何时能放那些百姓归家”
高僧不曾抬头看恶龙,跪坐地上,言辞恳切。
进殿的恶龙如人一般的模样,容貌俊美无俦,面带笑容时仿若谦谦君子,优雅仁和。
只是仿若罢了。
恶龙面上笑意不减,来到伏首的高僧身边,也撩起衣摆跪坐地上,轻轻托起高僧的下巴,叫他望向水帘外的场景。
那里有无数人影,穿梭行走,人人穿金戴银,持爵揽妩,各个体态肥硕,满面油光,脚步虚浮,沉醉欲念之乐。
“师父可瞧清楚了,我龙宫的大门不是闭合的”
在无数人影之外,高大的宫殿门口大开,没有任何阻隔,但来往之人却无一人离开。
“他们若想离开,不会有人阻挠,师父应该比我清楚,是他们自己不想走罢了”
恶龙贴近高僧的耳畔,薄唇吐出炽热的气息,轻轻含上唇边的耳。
高僧不再说话,双手合十,念起佛经来。
“是师父自己与我打赌,赌人性纯善,还是生来欲望横流阴暗贪婪……我说过,只要来救师父的人一人踏出这座大殿,就算师父赢了。
踏出这大殿,就是尘俗人世间,可师父却已在我这儿住了三十年整……
师父你日日念那佛经,可怎么也不见西天诸佛来解救师父于水火呢?”
恶龙的手搭在高僧的肩上,把高僧按倒在水玉的宫殿地面。
高僧素白的僧袍被剥的散乱,只余断续的佛经中夹杂着几声气喘。
“师父可舒坦?”
恶龙带着些许恶意询问早已无力开口的高僧。
高僧皱着眉,黑眸之中流露些许苦痛与厌弃。
“师父是不是…也开始不信了?”
恶龙伏在高僧颈间,把那至上佛法萦绕的身躯印上情欲堕落的红艳。
是不是也开始不信西天的诸佛至高,是不是也开始不信佛法的仁慈至上,是不是也开始不信,人性生来本性纯良。
高僧没有回答,只是睁着的眼中已无澄澈坚定,他垂了垂眸,闭上了眼,遮去了他眼中的情绪。
他不想叫恶龙发现眼中的茫然,他不想承认,他早已动摇。
高僧数十年修行,功德万千,终于此刻,毁于一旦。
宫殿之外,那些来救高僧的人们还在欲望中享乐狂欢,而他们初来的目的,他们本想解救的高僧却日日在恶龙身下承欢。
春宵欢好,殿外夜色已深,可殿外的人们却好像不知疲倦,贪婪的享受狂欢。
高僧在摇动中转过头,看那殿外的人影,烛光把他们的影子拉长,晃动摇曳,映的奇形怪状,恍如地狱恶鬼。
高僧原本削尽的烦恼丝,在一场欢好之间突兀长至了背侧腰间。
恶龙衔起高僧的一缕长发,缠绕指尖。
“听闻师父善琴善舞,可师父来我这儿数十年,我只听闻过师父琴音,却还未见过师父起舞,不如师父今日跳与我看?”
高僧不言,抓过一旁僧袍围于腰间,翻身而起。
恶龙手中发丝抽离,叫他一阵空虚。
“无名”
恶龙叫了高僧的号。
“龙二公子”
无名颔首,旋即转身起舞。
他跳的是武舞,即两军交战之前的阵前舞,龙二公子想不出,无名一位高僧,竟也能跳出这样果断杀伐戾气横生的舞,加之他背后殿外的欢笑笙歌,竟叫龙二公子心中升起些许奇异之感。
“师父莫跳了”
二公子微立起身,一把握住了无名的手,仰头看他间,脸上竟有几分曾经无名信徒看向他时的虔诚与祈求。
无名抽出手,远离了二公子的身边,跳完了他的舞。
结束时,无名跪于地下,长伏首不起。
“师父在做什么”
二公子心中竟有焦虑,站也不站,跪坐移至无名身前扶起了他。
无名的长发披落胸前,遮挡住他身上此前欢好留下的斑斑点点。
无名仍是无言。
深夜,二公子总算离开,无名对着空旷的殿内,抚着他的早月,轻轻道了一句。
“带我走吧”
他声音轻慢,尽数淹没在了殿外的嘈杂之中。
一个女人的身影在龙子囚禁‘贵客’的宫殿中出现,卷走了殿中央琴案上的早月,还有案后跪坐的人。
“和尚,我可以带你离开这龙子掌控,但我要你入我冥府,付我灵魂,从此往后永世囚禁于此,为我弹琴”
“施主索要太多,无名付不起。”
“你不必急着答复,什么时候你愿意了,就喊我,我会带你离开。”
龙二公子察觉他的宫殿异动,闪烁回去,却发现宫殿中空空如也,再也无无名其人了。
那一日龙二子睚眦屠光了他殿外豢养的数千凡人,又踏入人间,杀凡人数万,后被天人降伏,押解东海,交与龙王囚禁百年。
也从那时起,龙子睚眦化作暴虐与嗜血的象征,成了凶兽凶兵的代名。
而同此时,黄泉八百里黄沙中,冥府三千丈阴界内,多了一个名叫赵吏的鬼差,他不记得自己生前是谁,做了什么,为何来到冥府,只是喜欢花天酒地,喜欢色欲贪欢,从不相信人性本善。
几百年后,睚眦脱离囚困,寻找当年的无名,却寻遍千年无果。
他不知道,无名为了躲避他,把自己变成了他永远不会想象到的模样。
无名把他自己变成了曾经的他,哦,或者说,他把自己变成了他曾经最厌弃的模样。
今天是周四,赵吏刚做完了心理咨询,从虹医生那儿出来的时候,和一个男人擦肩而过。
那男人西装革履,长相俊美,像玄女电视里的韩国欧巴似的,赵吏却觉得那人的模样莫名熟悉,在原地驻足半晌,什么也没想起来,毫无原则的说了人家一句小白脸,就转身离开了。
已经走过走廊拐角的龙二公子却匆匆的转了回来,看着空无一人的走廊,有些失神。
走廊一旁的落地窗外,人群来往,天空有些阴沉。
一会儿可能会下雨吧。
睚眦转身,却就在这一瞬间,落地窗外的街对面,赵吏正挑好了买给夏冬青和玄女的小蛋糕,上了车。
可惜,他没有看见。
当年那场赌,到底是睚眦输的更彻底。
【三九】囚
九王被流放到岭南的前一夜,齐晟去见过他。
贵为王爷的人,成为阶下囚后也不得不被关押在肮脏污秽的牢狱之中。齐晟特意强调过了,不得通融……就连那一心爱子的皇太后也不敢明着违逆。
但皇太后还是想了办法让九王呆在了一间单人囚室里。齐晟当然知道这件事,只是他不想把事情做到绝处,便装作不知道罢了。
九王已经在这个囚室里呆了半个月。
齐晟觉得自己很难想象那人会变成什么样子。总是一袭白衣翩然而立,最落魄的一次不过是在江边落水……可是在牢狱里人人都要穿粗麻囚衣。他很难想象,所以索性来见一见……毕竟过了今晚,他们这两个从小就一起长大的兄弟,恐怕是见不到了。两个贴身侍卫被他打法去守在地牢门口,九王根本不懂武...
九王被流放到岭南的前一夜,齐晟去见过他。
贵为王爷的人,成为阶下囚后也不得不被关押在肮脏污秽的牢狱之中。齐晟特意强调过了,不得通融……就连那一心爱子的皇太后也不敢明着违逆。
但皇太后还是想了办法让九王呆在了一间单人囚室里。齐晟当然知道这件事,只是他不想把事情做到绝处,便装作不知道罢了。
九王已经在这个囚室里呆了半个月。
齐晟觉得自己很难想象那人会变成什么样子。总是一袭白衣翩然而立,最落魄的一次不过是在江边落水……可是在牢狱里人人都要穿粗麻囚衣。他很难想象,所以索性来见一见……毕竟过了今晚,他们这两个从小就一起长大的兄弟,恐怕是见不到了。两个贴身侍卫被他打法去守在地牢门口,九王根本不懂武艺,现在又是身体单薄的阶下囚,不可能伤他分毫。
他将独自去看望这个想要把自己置身于死敌的兄弟。
九王的状态出乎寻常的好,见了他还恭敬行了礼。张了张嘴,说的不是“臣弟”,而是“罪臣”。长发顺垂颔首低眉,没有失魂落魄,反而心静如水。仿佛这里不是牢房,而是禅房。
什么衣服穿在九王身上都凛冽纯净得犹如白袍。
齐晟站在这间牢房门口,隔着铁栏望向自己的弟弟。九王手腕上有没褪去的淤青,那是前几日重新提审时的枷锁太重了。还有些磨破的地方,毕竟粗麻囚衣比不上他从小穿的绫罗绸缎……毕竟他九王是从小娇生惯养最受不得苦的那个。这就是成祖为什么最不喜欢他,也是为什么他最后没得到天下。
他沉默地跪在齐晟面前,突然笑了。
笑得让齐晟心里有些发毛。杨将军从来忠心耿耿,太子妃近日也越发死心塌地……九王手里的每只棋子都是废棋。他偏偏能笑起来,还不是那种阴森怨气,笑得春风拂面。他凭什么开心。
“罪臣有个请求。”九王边笑边说。
齐晟愣了下,没料到会有这句话。
九王慢慢收了笑,抬眼看他:“事到如今,我没什么能来换的。先皇遗旨,不得手足相残……但我可以自己死。”
“朕送你去的是岭南,不是黄泉。”齐晟不动声色地回答,倒想知道这满嘴谎话的人事到如今又是作何把戏。
“罪臣命如草芥,但求陛下安心……但求您。”
有那么片刻,齐晟并没明白九王在说什么。直到那人行云流水地起身,大大方方地站在铁栏杆前,微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脸,简直是一副无赖神情。
和杨家那小子混久了,连性情温和的九王都顽劣起来。齐晟突然想起来,之前还听说九王逛过青楼。
“一吻。”九王小声说,像是担心齐晟不答应,神色里忽然就泛起落寞。他把脸凑过来,看着齐晟。那是做错事之后的人才会有的小心翼翼的眼神。那是当年一起习武时小九失手摔坏太子的宝剑时才会有的眼神。
齐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吻过去。九王的皮肤很温暖,比想象的更光滑,甚至带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或许是幻觉吧,没人能在牢狱里呆上半月还能身带香气。毕竟无数人曾在这里流血。无数人在这里死去。
而九王已经闪开了。他还是笑着,望向齐晟:“陛下看上去有些尴尬……没吻过男人?”
齐晟感到莫名的尴尬。但这怎么会是他的错……他的父皇流连后宫夜夜风流,他也有嫔妃佳人不可胜数……他为何要吻过男人。
或许九王吻过。
“陛下很困惑。陛下有很多事情想问。”九王的神色重新沉静下来,显得不可捉摸。“从前我想问的也有很多。我落入北漠人手中,他们严刑逼问您的行踪,您猜我说是没说?您亲随部下有几位无亲无故,北漠一役之时夜里借着您的名义出了城,他们去了哪里见了谁……您查没查过?”九王的语气波澜不兴。他已经是九王,不再是那个磕破了膝盖都会大哭的小九。现在的九王,哭起来既没声音,也没眼泪,只有波澜不兴。
“朕即刻便查。”齐晟说。过去了这么久,查不到的,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
而九王只要摇了摇头。他退回去,坐在囚房里那张破旧的草帘子上,嘴角带着浅浅的微笑。“从前想问的,现在已经不想问了……陛下也没必要回答。只可惜倘若死在岭南,就葬不回来了。圣恩浩荡,上路前罪臣能否再求一身白袍?”他歉意般垂了垂眼,“还是白袍穿得习惯些。”
烛光明灭映在他脸上,睫毛下忽闪着阴影。九王比之前瘦了。
齐晟在门口默默站了一会儿,转身离开。在暗如墨色的黑夜中,他起驾回宫,命人取最好的布料为九王赶制出一身白袍。
翌日,九王前往岭南。出发三个时辰后传来消息,以白袍束带绕颈而亡。
the end
【烈日灼心/伊辛】万法。THE DEAD END.章五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5.
伊谷春有一间13平米的休息室,窗外是街区,门口是走道,往外看是天井,底下住着哈修。
就算是在警察局,凌晨仍旧是安静的。伊谷春扛着辛小丰,一脚踹开休息室的门,这个声音打破了整栋警察局的宁静,辛小丰俯在伊谷春的肩头,感觉到这个人传递过来的源源热量以及微弱的血腥与酒精味道。
伊谷春喘着大气,一把把辛小丰放到床上,然后自己如释重负的跌到一旁的老旧沙发上。
[妈的看明天老子怎么去收拾他们!别给我抓到!一抓到准判个十年八年!]伊谷春暗声骂道。
辛小丰听着,心中反笑,这个人永远都是爱恨分明,他永远都是站在黑白分明法律的阳面,整个人沐浴着日光而显得明媚又正直。在辛小...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5.
伊谷春有一间13平米的休息室,窗外是街区,门口是走道,往外看是天井,底下住着哈修。
就算是在警察局,凌晨仍旧是安静的。伊谷春扛着辛小丰,一脚踹开休息室的门,这个声音打破了整栋警察局的宁静,辛小丰俯在伊谷春的肩头,感觉到这个人传递过来的源源热量以及微弱的血腥与酒精味道。
伊谷春喘着大气,一把把辛小丰放到床上,然后自己如释重负的跌到一旁的老旧沙发上。
[妈的看明天老子怎么去收拾他们!别给我抓到!一抓到准判个十年八年!]伊谷春暗声骂道。
辛小丰听着,心中反笑,这个人永远都是爱恨分明,他永远都是站在黑白分明法律的阳面,整个人沐浴着日光而显得明媚又正直。在辛小丰晦暗的内心中,不得不承认,自己十分渴望那份光明。
此时辛小丰躺在伊谷春平时休息的铁架床上,上面铺盖着颜色简单的被褥。铁架子大概也年代久远,每挪动一下,都能听到老损铁丝摩擦的声音,斑驳的,像伊谷春历经这么多犯罪之后的心。
辛小丰挣扎着脱了鞋,他翻了个身,将半边脑袋埋在枕头里,嗅到了烟味,还有伊谷春的味道。辛小丰睁眼又闭眼,他觉得这张床犹如沼泽,他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休息室静默的,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声。偶尔能从门外听到天井下哈修类似于咽呜的叫声。
[哈修它,害怕了。]辛小丰难得的打破沉默,声音嘶哑如鲠在喉。
[我他妈的也害怕了!]伊谷春忿忿的冒出这一句,[要是今晚我没经过那里,你他妈得被打死,哈修得被那帮鸟人拿去炖了!]
没有想到伊谷春会这么说的辛小丰,突然觉得心脏被抽了一下,因为这种感觉太陌生了,反倒吸引了辛小丰的注意力,仿佛抽离了所有的感官,以至于再也感受不到身上伤口的疼痛。
他很努力的扭头去看了一眼伊谷春。
伊谷春半仰着身子,因为衣服都弄脏了,所以他现在赤裸着上身,包扎着绷带,毫无形象可言的正在点烟。他感觉到了辛小丰的视线,在烟雾中眯着眼问他要不要来一根。
辛小丰想要,但是他又不想动弹,连嘴都懒得开,于是没吭声。
但伊谷春察觉到了他的心思,慢慢挪过来,把刚才自己点的那根烟塞进了辛小丰嘴里。
一下子活了过来。
辛小丰往床里面挪了挪,空出床沿,伊谷春也顺势坐了下去。铁架子床一下子承担了两个成年男人的重量,抗议似的发出更巨大的声响。
[小丰,你真的不怕死吗?]伊谷春突然问。
辛小丰近似于贪婪的吮吸那支烟,[怕,也不怕。]他干涩的回答。
伊谷春嗤笑了一声,良久之后,他说我也是。
他背对着辛小丰,从这个视角,辛小丰能看到伊谷春的脊梁,一节一节的,包裹在紧致蜜色的皮肤下,凸出的幅度细微又分明,让人想要伸手去摸索,那条支撑着伊谷春的骨头,到底是多么的坚硬与不屈。
辛小丰看在眼里,最后一口烟也燃尽了,烟灰飘飘落到枕头上,辛小丰侧过脑袋想去吹落那烟灰,吹着吹着,吹到了伊谷春的腰侧。
伊谷春感觉到了痒,他扭头,看到辛小丰正含着一口气,鼓着腮帮子,那半张侧脸正好躲过暴徒的殴打而完好无损,看起来反而年轻了许多。
伊谷春一下子就想笑,他伸手扒拉掉那些烟灰,[我啊,以前喜欢过一个女孩。]不知道为何,此时此刻,他突然想和辛小丰聊聊自己。
辛小丰停止鼓气,瞬间瘦削下来的脸庞,他换上一副很认真的表情听着。
[那女孩是我师父的女儿,叫纤纤。]伊谷春讲到这里的时候,似乎笑了,但他扭过头去,辛小丰只能看到他剃得利落的后脑勺,[那时候我总往师父家跑,也总能见到她,人如其名呀。]伊谷春再次转过头来看辛小丰,又给他塞了一根烟,[绿笋也是那时候吃得最多。]
辛小丰抿嘴点了点头。
[那时候也年轻,想要追求人家,但是人家早早就有了意中人,没戏!]伊谷春抖抖烟灰,嘿嘿笑了两声。
辛小丰知道这个名字,因为他在伊谷春办公室的玻璃案板里见过一张银黄色的精美贺卡,那是伊谷春压满了各种犯罪条例法律法规之中唯一夹杂的私物。贺卡下面的署名,就是纤纤。
曾经以为那一定是伊谷春的女朋友。
流水、落花。
[你很好,是她没有眼光。]
突然听到身后传来这一句的伊谷春转过头去,在烟雾之中他看不清辛小丰的神情,但他感觉到了温暖。
安慰也罢,奉承也好,本来伊谷春只是想和辛小丰聊聊天,并没打算从他那里得到什么慰藉。但凡是人都喜欢被说好话的,更何况这句话是从辛小丰嘴里说出来的。如果房间里还有第三个人的存在的话,伊谷春都不敢相信他能说出这种话。
但烟雾散去,辛小丰的眼里布满了真诚与友善,伊谷春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他们现在都是伤痕累累,内心却温润无比。
[休息两天吧,小丰,别太拼。]伊谷春说,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家在哪?天亮我就送你回去。]
[……天界山。]辛小丰说。
[怎么跑这么远?]伊谷春惊讶。
[房租便宜。]辛小丰又吸完了一根烟,他闭上眼睛,困了。
[睡吧,天亮我就载你回去。]伊谷春的声音如同辛小丰儿时经常去嬉戏的潭水,沉静而让人沉溺。
第二天太阳升起,辛小丰在一片晨曦之中醒来,伊谷春回到了沙发上,睡得歪歪,身上披了一件警服,还轻微的打着呼噜,生动的模样,和平常的伊谷春完全不一样。
辛小丰安静的坐在床上看着,时光仿佛变得静谧又漫长。
他看到伊谷春把烟留在了床头,他没忍住,点了一根,但打火机的声音轻易的就把伊谷春吵醒了,他揉揉眼睛,看到逆光的辛小丰。
[唔……醒啦?]伊谷春哎呦哎呦的站起来,被打的地方有淤青,但他很努力的直起腰板,换上警服的那一刻,他又变回了以往的那个如同猎鹰一般的警长,[走吧走吧,回家去。]要不是他此时说着这样温柔的话。
从警察局开车半个小时抵达天界山,辛小丰在车上浮浮沉沉,几次睡去又几次醒来,伊谷春喝了一罐咖啡强装镇定与精神,坚毅的侧脸在辛小丰看来犹如曙光。
我是鸟。
终于抵达天界山,伊谷春搀着辛小丰又走了一段曲折的阶梯,最终抵达他那间破烂又阴森的房子,辛小丰开门,里面凌乱不堪,像是单身汉住的。但是凌乱的散着一些衣服和鞋子,不像是全属于辛小丰的。
他和别的男人住在一起。伊谷春想。
辛小丰并未察觉,他谢过伊谷春,[也没有地方给你倒杯水。]
伊谷春摆摆手,说了一声好好休息,就走了。辛小丰走去锁门,又忍不住打开门,去看伊谷春的背影,陈旧的走廊像一条直线,一直往前延伸、延伸,伊谷春行走着,然后消失在尽头的光点之中。
我是啄木鸟。
不过啄的是自己身上的虫子。
【烈日灼心/伊辛】万法。THE DEAD END.章四
『我欲长生梦,无心解伤别。』
4.
辛小丰对哈修是动了真情。
他那个宿舍的一班小兄弟都在背后偷偷笑他,说辛小丰养了个孩子。后来有一次伊谷春听到了这话,眼睛一瞪,说这孩子是我的。于是再没人敢吐槽辛小丰半夜两三点去遛狗打扰宿舍休息。
但从此警局又流传开来另外一个说法:辛小丰养了个孩子,但孩子是伊队的。
伊谷春再次听到的时候,噗一声笑了,他不以为然。本来他干什么事都喜欢带着辛小丰就是有目共睹的,而辛小丰也从未辜负过他。就连养狗。
哈修现在越来越健康了,毛色润泽,完全无法想到就在不久以前它还是只快要死掉的小黄狗。
辛小丰做事情整个人就透露着干练与克制,遛狗的时候也是这...
『我欲长生梦,无心解伤别。』
4.
辛小丰对哈修是动了真情。
他那个宿舍的一班小兄弟都在背后偷偷笑他,说辛小丰养了个孩子。后来有一次伊谷春听到了这话,眼睛一瞪,说这孩子是我的。于是再没人敢吐槽辛小丰半夜两三点去遛狗打扰宿舍休息。
但从此警局又流传开来另外一个说法:辛小丰养了个孩子,但孩子是伊队的。
伊谷春再次听到的时候,噗一声笑了,他不以为然。本来他干什么事都喜欢带着辛小丰就是有目共睹的,而辛小丰也从未辜负过他。就连养狗。
哈修现在越来越健康了,毛色润泽,完全无法想到就在不久以前它还是只快要死掉的小黄狗。
辛小丰做事情整个人就透露着干练与克制,遛狗的时候也是这样。明明执行完夜晚的任务已经很累,他仍然坚持溜哈修。
如果下班超过12点就不再回家,是伊谷春的习惯。所以每当他在休息室听到底下传来哈修的汪汪声,就知道辛小丰已经出发去遛狗了。然后伊谷春会在想着哈修与辛小丰溜圈之中沉沉睡去。
有几次伊谷春比较精神,他从窗口透过百叶窗看到辛小丰出发了,他鬼使神差的也跟了出去。隔着十几步,也不是刻意隐瞒,但辛小丰就是没有发现他。
凌晨的木棉公园很安静,只有几盏路灯昏黄的照亮眼前路。哈修在前,辛小丰在后,除了哈修的汪汪汪以外,辛小丰几乎不怎么说话。他偶尔会叫哈修的名字,但宁静的公园里,伊谷春站在木棉树之间,听到那个意外很清亮的声音。
如果辛小丰还有体力,他会和哈修相互追逐,最后以哈修不依不饶抱着啃着辛小丰的脚踝而告终。如果辛小丰累了,他会坐在公园沾满露霜的长椅上,抽着烟安静的看哈修奔跑于落满木棉花的草坪上。
伊谷春明明也只是跟着辛小丰几次,却感觉自己已经能发现很多。可他越观察,反而觉得自己越不了解辛小丰。
他很安宁、又勇敢;
他很粗糙、又柔和;
他很好看、又伤痕累累。
在伊谷春未调来这里之前,辛小丰有一段传奇佳话——他曾凭着一己之力端了一个偷自行车团伙,总共十九个人。当时局里大为震惊,找辛小丰谈话,想破格替他升职,但辛小丰却一口回绝,他说我抓他们不是为了升职。
为了什么。辛小丰没对别人说过。
当他面对那些操持着硬性武器的小偷们,心里其实弹过一丝寻死的念头。
他之所以这么不遗余力的去冲锋陷阵,就是每次都会弹出这个念头,也许哪天死了才好。
当时局长被辛小丰那种真挚的眼神所感动,一口气给他制作了一面锦旗,在大会上宣布大家要向辛小丰同志学习什么的,颇为隆重的把那面鲜红的锦旗颁发给了他。辛小丰那时笑得特别腼腆以及勉强。
这不是他想要的。
但他还是把锦旗带给了尾巴。小爸爸好厉害!小爸爸是英雄!那段时间尾巴乐此不疲的表扬辛小丰,脆嫩嫩的童声犹如魔咒,辛小丰无法逃离,于是只能更加的深陷其中,更加的勇敢,直到遇见伊谷春。
伊谷春不会表扬他,也不会找他谈话。如果两个人单独在一起,就抽抽烟,偶尔伊谷春会丢一整条烟给辛小丰,这大概就是奖品,辛小丰想。
前段时间有人提醒过辛小丰,说他之前抓的那个团伙的人被陆续放出来完了。辛小丰全当耳边风。
所以直到哈修被网住,那些其实已经被辛小丰忘掉的凶神恶煞的面孔突然出现的时候,他才遥遥想起这件事。然而再做出反应也已经来不及,对方五个人一拥而上,爆打辛小丰。
仍旧是凌晨的木棉公园,殴打肉体的声音格外沉闷,哈修在网里嚎叫不停,它很想去保护辛小丰,但又无法挣脱那网。
伊谷春值的是夜班,反正也不能睡觉,他便四处溜达,最后想去木棉公园逛逛找哈修和辛小丰,结果等他过去,发现一群人正在群殴。伊谷春本能的远远就冲上去,看到哈修才反应过来被打的辛小丰,他大吼一声警察之后,几乎是飞过草棚上木质的长椅,一锤打到其中一个人脸上。
[袭警!我操!!!]
但毕竟是以寡敌众,伊谷春惨败。但他至少救下了辛小丰保证没让他被打死。他自己也是一身伤,一瘸一拐的向辛小丰走去,辛小丰也挣扎着站起来,哈修此时终于咬断网绳飞奔过来,场面壮烈得无法想象。
伊谷春啐了一口带血的口水,弯腰去扶辛小丰,两个伤痕累累的人在公园的草坪中央无声对峙了几秒钟之后,辛小丰腿一软,几乎瘫在伊谷春的肩头,他的气息夹杂着血腥味落在伊谷春的颈窝,[对不起啊,头儿……]他还这么说。
伊谷春倒吸了一口气,他怀揣着又气又怒还有点心疼的复杂情绪搀扶着辛小丰回到警局。
半夜被踹开们的警局医务室吓了值班医生一大跳,结果看到满身是伤的伊谷春和辛小丰之后更加吓得眼镜都差点跌落下来。
[哎呦哎呦我的伊队,怎么遇到这么凶残的歹徒,他们还想不想活了,袭警了这是……]唠叨了一大堆,伊谷春冷着脸,把辛小丰推上前去,[先治他。]
值班医生有点惊讶的哦了一声,便把辛小丰扶到床上,开始解他的衣服。
伊谷春自己身上也痛,他呲牙咧嘴的坐到一旁,摆弄着药柜里的酒精棉签,却是熟练的替自己消毒。
在医务室明亮的灯光中,他看到了辛小丰的身体。
新伤加上旧伤疤,深浅长短不一,从肩胛一直到小腹,都有。伊谷春一半被酒精煞着伤口,一半又被辛小丰的身体所震惊,综合成了苦楚,他有些难过的皱起眉头。
当警察阅人无数,这么不在乎自己的人,倒还第一次遇见。
疯狂的辛小丰。
【烈日灼心/伊辛】万法。THE DEAD END.章三
『欲共柳花低诉,不解伤春。』
3.
辛小丰与伊谷春的第一次相见是在下暴雨的协警宿舍。这位新到任的警长如同港片一样出现,他身着像是湿透的黑色雨衣,一双眼睛与鹰无异,直直盯到辛小丰的心坎上。他绕了一圈最终又回到辛小丰面前,在握手的一瞬间,辛小丰甚至都感觉到这个人在摩挲他刚捏灭烟头的拇指。
第二次相见仍是当天晚上。辛小丰发现自己的烟抽完了,说什么也要冒着瓢泼大雨出去买,顺带被宿舍里的几个小兄弟当了外卖员。当他撑着伞从便利店回来的时候,下半身几乎全湿,然后他就看到了所门口暂住证宣传栏下面的伊谷春。
他已经褪下雨衣,内里穿着剪裁合体的灰色衬衫。为什么会想到剪裁合体这个形容词?大概是在辛小丰看来,...
『欲共柳花低诉,不解伤春。』
3.
辛小丰与伊谷春的第一次相见是在下暴雨的协警宿舍。这位新到任的警长如同港片一样出现,他身着像是湿透的黑色雨衣,一双眼睛与鹰无异,直直盯到辛小丰的心坎上。他绕了一圈最终又回到辛小丰面前,在握手的一瞬间,辛小丰甚至都感觉到这个人在摩挲他刚捏灭烟头的拇指。
第二次相见仍是当天晚上。辛小丰发现自己的烟抽完了,说什么也要冒着瓢泼大雨出去买,顺带被宿舍里的几个小兄弟当了外卖员。当他撑着伞从便利店回来的时候,下半身几乎全湿,然后他就看到了所门口暂住证宣传栏下面的伊谷春。
他已经褪下雨衣,内里穿着剪裁合体的灰色衬衫。为什么会想到剪裁合体这个形容词?大概是在辛小丰看来,灰蒙蒙的雨帘之下,仍能看到伊谷春弯曲的脊背曲线和伸手所勾勒出的臂膀形状。
他蹲在那里,打着一把黑色的伞。辛小丰顺着他的手往下看,是一条狗,隔着几步远,隔着豆大的雨滴,气息奄奄半死不活的一条小黄狗。因为伊谷春在查看那条小狗,并且用雨伞遮住小狗的全身,导致他自己的后背全都湿透。
辛小丰走过去,替他新来的警长遮挡后背。伊谷春扭头看他,那一瞬间两人的目光居然都如同被雨水冲刷般的,很清澈。
同时诧异。
[头儿,这……]辛小丰先开的口,他用提着塑料袋的手指了指小狗。
[刚发现的。]伊谷春单手捞起湿漉漉的小狗,[像是得了病,快死了。]
辛小丰没想到自己突然看到伊谷春富有爱心的一幕,又是像港剧一样。辛小丰下意识的笑了一下。
他们一起走回警局门口的遮沿下,伊谷春在看小狗,辛小丰在看伊谷春。
这个男人轮廓分明,浑身都散发着骄傲与矫健的健康气息,就算现在身子湿了大半,怀里还揣着一条快死的小狗,看上去也丝毫不狼狈。
有点可怕。辛小丰心想。
[哈啾!]说时迟那时快,辛小丰刚认为有点可怕的警长大人突然打了一个巨大的喷嚏,震得怀中的小狗更加用力的蜷缩起来。
辛小丰听到伊谷春小小声的骂了一句脏话,猛转头过来,连带着发丝上的水珠都甩到辛小丰的脸上,[有烟吗?!]他问。
[刚买,还没拆封。]辛小丰从塑料袋里掏出来自己刚买的廉价烟,拆开,想递给伊谷春,却发现他正在和几欲再打出来的第二个喷嚏做斗争,整张脸似乎没有空扭过来叼烟。辛小丰停了停,最终自己低头含住那根烟,点燃,吸两口,在伊谷春第二个喷嚏终于打出来之后,递到他的唇边。
[……谢谢。]伊谷春含糊不清的咬着烟蒂说。他看看辛小丰又看看小狗,[明天带他去看兽医,钱我出。]他对辛小丰说。
[要养?]辛小丰反问。
伊谷春点点头,[它和我都是同一天来到这里啊。]说出这一句话的时候伊谷春对辛小丰露出第一个笑意,[命运的邂逅,你信不信?]
[像港剧一样。]辛小丰也笑了,他给自己点了一根烟。然后在回宿舍之前把小兄弟外卖单里不知道谁要的午餐肉罐头递给伊谷春,给狗吃。
第二天,辛小丰去伊谷春的休息室领狗。
伊谷春已经把狗毛吹干,经过一晚上的休整,小狗虽然还是病怏怏的,但总算是有了点生气,[哈修。]伊谷春突然说。
辛小丰不明白的眨眨眼。
[我给它取的名字,叫哈修,洋气吧!]伊谷春意外的有这方面细小的萌点。
辛小丰又隐隐的笑了,他说洋气,洋气爆了。引起伊谷春满意的阵阵笑声。
后来辛小丰就带着哈修去了一家口碑挺好的兽医院,小小的哈修不知道从前做了什么,被诊断为真菌感染引起的皮肤病。
辛小丰除了养过尾巴和小金鱼,对狗其实并不了解,所以当医生说了一大堆专业术语之后,他表示并听不懂,麻烦简单的说说我该怎么做。
医生打量着这个虽长相清俊但眼神有点黯淡的男人,咳了一声,[你要给狗狗清理真菌感染的地方,就像我刚才做的那样,把毛剪掉,上药,药都在这里了。]医生拍拍台面上的一袋子药,[然后记得每天带狗狗去晒晒太阳,还有洗毛精……]说了一大堆。
最后辛小丰抱着毛几乎被剪光的哈修回到伊谷春身边,伊谷春表示一下有点接受不了,伸手要接过哈修,但辛小丰却往后退了一步。
[干嘛!]伊谷春问。
[真菌感染,有可能会传染给人。]辛小丰说,[头儿你还是等哈修好了以后再碰它。]
伊谷春心中顿了一顿,[那你又抱着它。]
[我不怕。]辛小丰淡淡的说,从他的眼眸中没有看到一丝嫌弃和憎怕,他是真的不在乎。
[我也不怕。]伊谷春说着,从辛小丰怀里抢回哈修,[小家伙你怎么变得这么丑?]哈修弱弱的反抗叫了一声汪。
[哈修现在这个情况,就是要每天给他上药,药在这;每天带他去晒晒太阳,我中午吃完饭以后就去;洗毛精每天要用,在这;还有补充营养的维生素,这里……]辛小丰缓缓的说了一大堆,在伊谷春面前乖得像一个正在交作业的孩子,他举起一个又一个的袋子,说明每一袋的用途,信誓旦旦的,唯独没有提到钱。
也就是这件事让伊谷春觉得辛小丰这个人大概在办事上会和自己很搭调。他不喜欢急功近利,心眼小的人。而辛小丰在这件事上处理得恰到好处,是伊谷春挺满意的。
后来啊后来,辛小丰真的按照他所说竭心尽力的去照顾哈修,像带个弱小的孩子。他有时候帮哈修洗澡,就会想到尾巴小时候,也是那样无助的模样,越带就越心疼,也越心虚。偶尔伊谷春会看到用很安宁的目光看着哈修的辛小丰,不知怎么的,伊谷春会想到他很喜爱的西陇宿安的绿笋,生长在溪水边,汲取水的清明细腻,又吸收了竹林的盎盎绿意,浑然天成的脱俗感觉。
辛小丰虽然身居市井,活脱脱一个百姓模样,却又在某个瞬间能给予伊谷春这样的感觉。
再后来,哈修的病就全好了,它虽然染病又几乎要死去,但似乎也是一只机智的小狗,他知道伊谷春的救命之恩,也知道辛小丰的长久陪伴,还有食堂里那个会偷偷丢给它肉吃的做饭阿姨。哈修觉得自己变成了一条幸福的狗。
此刻它在警察局后院玩趣的围着假山转圈圈,转到第五圈的时候突然闻到了味道,它扑哧扑哧的撒腿就飞奔过去,果不其然此时辛小丰向它走来,哈修扑过去,被他抱起来,哈修舔了他一脸口水,辛小丰被腻得有些喘不过起来,扯扯嘴角控制不住笑出来,耳边传来哈修更大声的汪汪,他扭过头,看到了伊谷春。
【烈日灼心/伊辛】万法。THE DEAD END.章二
『瞻彼淇奥,绿竹青青。』
2.
伊谷春家境不错,确切的说是非常不错。身居小洋楼,私车公用也毫不在乎。对于他手下那一班协警小弟兄而言,最直接的表现就是跟着伊谷春有肉吃。
每次深夜出任务,警长必定亲自掏腰包请吃夜宵。久不久也会有点小东小西的打打牙祭,一来二往的,生活好不滋润,理所当然,伊谷春也赢得了大家的敬爱。
而对于辛小丰,不知从何时开始,伊谷春开始给他单独预留了一些东西。这种事发生在细枝末节的地方,例如他回天界山的时候,看到伊谷春的车停在警局旁的拐道,车里亮着浅黄色的灯光,印在伊谷春的脸上,深刻而暧昧。
他们隔着车前窗玻璃对视了,辛小丰眨眨眼,然后揣着双手便走过去。现下...
『瞻彼淇奥,绿竹青青。』
2.
伊谷春家境不错,确切的说是非常不错。身居小洋楼,私车公用也毫不在乎。对于他手下那一班协警小弟兄而言,最直接的表现就是跟着伊谷春有肉吃。
每次深夜出任务,警长必定亲自掏腰包请吃夜宵。久不久也会有点小东小西的打打牙祭,一来二往的,生活好不滋润,理所当然,伊谷春也赢得了大家的敬爱。
而对于辛小丰,不知从何时开始,伊谷春开始给他单独预留了一些东西。这种事发生在细枝末节的地方,例如他回天界山的时候,看到伊谷春的车停在警局旁的拐道,车里亮着浅黄色的灯光,印在伊谷春的脸上,深刻而暧昧。
他们隔着车前窗玻璃对视了,辛小丰眨眨眼,然后揣着双手便走过去。现下的天气已入秋,夜里凉风丝丝,辛小丰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衫,是一种很深很深的蓝色,在车灯之下,反而衬得他人特别白。
事实上辛小丰并不白皙,脸上还有一小道浅浅的疤,伊谷春没有问过这道伤的来历,因为辛小丰身上有太多乱七八糟的伤口,这个是从何松嘴里听说的。
不说话也不执行任务的辛小丰有一种特有的温驯。
正如此刻他抵达车边,伊谷春便开门下车,辛小丰跟着他走了两步,看他打开车后箱,从里面扛了一个箱子出来。辛小丰虽然下意识的接过箱子,却不明就里的看着伊谷春。
[水果。]伊谷春说,是夜,警长的声音充满质感与磁性,[释迦。]说完,他便打开箱子,借着昏黄路灯,辛小丰看到里面一个个形状凹凸有致的奇异水果。
他没有见过释迦果。伊谷春心想。
[一种热带水果,切开就可以直接吃,不过别吃到皮,起沙。]他言简意赅的阐述,看着辛小丰眨巴眼,[很甜。]又补充了一句。
[头儿,这……]辛小丰总是喜欢推脱。
其实伊谷春也不太明白为何自己也总是会喜欢特别关照这个小协警。这并不单单只是上下级或者收入阶层之间的关怀,硬是要说的话,反而近似于怜悯。但伊谷春并不想承认这种莫名其妙的情愫。他觉得辛小丰很拼,但生活却并没有被他拼出应有的色彩与价值。这大概就是这份情感的出处。
想着,伊谷春又把装满释迦果的箱子放回车后箱,辛小丰如释重负。
但他没想到伊谷春随手拿起一个,用袖口擦了擦就直接掰开了。绿色的果皮,白色的肉,原本连接起来的一个个凸面似乎都被分离成一小簇,它们软而细腻,伊谷春的手劲又大,捏得释迦分成几瓣,有些又要往下落,他有些慌忙的把那几瓣往辛小丰嘴里送。
辛小丰吃得也慌张,他张嘴,吃到果子,也啃到伊谷春所说起沙的果皮,还碰触到了他的警长沾满烟味的手指。
在这种感官还未扩散之前,辛小丰尝到了甜。
那是一种温柔而强悍的甜,一下子直逼喉头。真是一种奇异的水果,辛小丰第一次品尝到这种味道。他在口腔里吮吸着果肉,那润滑如棋子的果核缭绕在舌尖,最后他将它们吐在掌心,抬眼看伊谷春。
他也在吃。
一个释迦果,他们一人一半,伊谷春吃得飞快,一下子手上全是黑色光洁的果核,[怎么样?]
辛小丰刚吐出核儿,嘴角甜腻,他舔了舔,看着在路灯下的伊谷春,这样的神情让他想到夜里溜哈修的伊谷春。像释迦果的味道一样,温柔而强悍的伊谷春。
[好甜。]辛小丰说。
他察觉到自己说这句话的时候大概是笑了,但他无法看见自己笑得如何。
然而这个笑印在伊谷春眼里,因为太过于突然而纯粹,几欲形成残像。这是伊谷春第一次见到辛小丰笑得这样干净,好像他从来不曾不快乐一样。伊谷春下意识的跟着笑,但心中却扭绞在一起,他想自己大概明白了自己总是私下多照顾辛小丰的一部分原因。
那一部分是,希望能看到他笑。
伊谷春真的没想到,辛小丰还能露出这样的笑颜。
为了防止自己再多想,他清了清嗓子,[这些全部拿走。]如是说。
这回辛小丰不再拒绝。他向伊谷春伸出手,[核儿给我。]他瞥了瞥伊谷春满手的黑核。
不知怎么的,伊谷春带着尴尬和些许懵懂将手上的果核悉数放到了辛小丰的掌心,全是糖分的粘腻。他看着辛小丰两手满满的跑到警局前的垃圾桶丢掉果核然后拍拍手跑回来,他仍是带着不好意思的笑意对伊谷春说了谢谢。
那个时候,辛小丰还没和伊谷春说起自己养了个女儿的事,但他在心里默默的又说了一声谢谢,替尾巴说的。
结果尾巴真的超级喜欢释迦果。
辛小丰一般不会使用[超级]这个词,但因为尾巴实在说了太多遍超级甜超级好吃,于是这个概念就深入辛小丰的心中。
后来辛小丰有去过水果市场看过释迦果的价格,一个就十几二十块,也是买不起。辜负了尾巴的喜爱真是不好意思。
[小爸爸,这个超级甜的果到底是谁送给你的呀?让尾巴也见一见他好不好?如果见面了,他还会送给我超级甜的果吗?]云云云云。
辛小丰听着都笑了,眼下在鱼排上,陈比觉虽然也啃着释迦,却很不屑的切了一声。[那个姓伊的到底——]
[如果有机会,我会介绍你们认识的。]辛小丰打断了陈比觉的话,微微笑着摸了摸尾巴的小脑袋。
后来经过了一段时间略长的思想斗争,辛小丰觉得自己对于伊谷春的给予一直受之有愧,他想起伊谷春喜欢吃宿安的绿笋,于是他下定决心回了一次西陇。
这块地方是他的噩梦,曾经下定了决心再也不回来,就算死。
可如今他回来了。
西陇仿佛并没有改变什么,以至于辛小丰凭借着记忆就能找到那里卖绿笋最多的市场。可他毕竟是心血来潮,现在并不是产绿笋的时节,于是就算辛小丰拼命的挑,也只是选了几斤。没有办法像伊谷春津津有味说到的那一大编织袋。
后来当辛小丰提着绿笋出现在伊谷春车前的时候,伊警长嘴里的烟都因为惊讶而掉了一大截烟灰。
[好啊你,辛小丰!]伊谷春又惊又喜,他拍着辛小丰的肩膀,看了看绿笋,又看了看他。
仍旧是夜晚的路灯,秋更深了,辛小丰加了一件外套,肩线笔直。此时他带着腼腆而善意的笑意,仿佛这是他第一次送别人东西。
这也的确是辛小丰逃离西陇之后第一次送给人东西,他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这一种举动,但因为对方是伊谷春,所以也就没什么好介意的。
[季节不对,笋有点老。]辛小丰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中带着遗憾和歉意。
但伊谷春嘴上没说,心里却是大大的感动。他曾和辛小丰说过绿笋,那时候说这个多半是因为要找话题聊,没想到辛小丰却上了心。
西陇的口音软软的,与此时此刻的辛小丰无比搭配。
也就是这一刻,伊谷春觉得自己之前对辛小丰所有的特别照顾果然都是有缘由的。
我还可以对你再好一点。
伊谷春心想。
△其实我很想写踏溪而行採笋的辛小丰(/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