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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忘酌

【策瑜简史|下】时间线整理——关于各史料及后世文学作品中对孙周二人交好的记述(下)

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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瑜时年二十四,吴中皆呼为周郎。以瑜恩信著于庐江,出备牛渚,后领春谷长。顷之,策欲取荆州,以瑜为中护军,领江夏太守,从攻皖,拔之。时得乔公两女,皆国色也。策自纳大桥,瑜纳小桥。复进寻阳,破刘勋,讨江夏太守还定豫章、庐陵,留镇巴丘。——《三国志·吴书·周瑜传》


策从容戏瑜曰:“桥公二女虽流离,得吾二人作婿,亦足为欢。”——《江表传》


好一个“从容戏瑜”……这遣词不管怎么翻译都很有韵味啊。看来两人的相处模式,倒经常是孙策调侃周瑜,这倒很符合不正经的人总是能占正经的人便宜的铁律,但正是这样才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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瑜时年二十四,吴中皆呼为周郎。以瑜恩信著于庐江,出备牛渚,后领春谷长。顷之,策欲取荆州,以瑜为中护军,领江夏太守,从攻皖,拔之。时得乔公两女,皆国色也。策自纳大桥,瑜纳小桥。复进寻阳,破刘勋,讨江夏太守还定豫章、庐陵,留镇巴丘。——《三国志·吴书·周瑜传》


策从容戏瑜曰:“桥公二女虽流离,得吾二人作婿,亦足为欢。”——《江表传》


好一个“从容戏瑜”……这遣词不管怎么翻译都很有韵味啊。看来两人的相处模式,倒经常是孙策调侃周瑜,这倒很符合不正经的人总是能占正经的人便宜的铁律,但正是这样才有萌点嘛。


这里不得不又提到,苏轼《念奴娇·赤壁怀古》中“小乔初嫁了”一句其实是用了一个小小的时空位移手法,周瑜是二十四岁左右娶的小乔姑娘,而他打赤壁之战时是三十四岁。苏轼这么写,主要是为了体现周瑜的意气风发。这也从另一个层面上反应,演义中周瑜嫉妒诸葛亮一事在历史上是无稽之谈,他自己的人生已经非常成功了,这样一个完美的男子根本没必要也不可能去嫉妒他人,更何况他自己本身就雅量高致、胸怀宽广。这点在后面会进一步澄清。


陈迩冬先生在《闲话三分》中也提到,孙策对其母,不失为孝子;对其妻,不失为佳偶;对其弟,不失为好兄长。我想这一点,我们可以深表赞同。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孙策的英年早逝,使其母晚年而失子,使其妻年轻而丧偶,或许,他又只能算是一个好哥哥吧。


同样地,周瑜的一生也很好地诠释了何为忠臣、良友、义弟,他的为人可谓是面面俱到,面对一开始看他不惯的程普老将军,他顾全大局,折节容下,从不计较,最终上演了一出将相和,使程普后自敬服而亲重之,惭愧地亲口承认“与周公瑾交,若饮醇醪,不觉自醉”。曹操闻周瑜年少有美才,派蒋干来游说他(这里顺便替蒋干抱个不平,历史上的蒋干并不是演义中那个猥琐偷书的说客形象,《江表传》中说“干有仪容,以才辩见称,独步江、淮之间,莫与为对”。他来见周瑜的真正理由,也是“遥闻芳烈,故来叙阔”。)他回去后,称周瑜“雅量高致,非言辞所间”。其实不光是蒋干,连刘备也曾经说过:“公瑾文武筹略,万人之英,顾其器量之大,恐不久为人臣耳。”如此种种事迹,都可以说明周瑜是个胸襟宽广,性度恢弘之人。


时策西讨黄祖,自与周瑜率二万人步袭皖城,即克之,得术百工及鼓吹部曲三万余人。——《江表传》


又得了支乐队,再也不用担心中郎将生日没礼物送了(……)。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看过电视剧《亮剑》,里面的李云龙就送过赵刚一整支战场上俘获的军乐队。可见军旅生涯中的男人如果有个懂音乐的文雅人至交的话,送支军乐队给他可以说是硝烟中极浪漫的一件事了。


顺路把皖城搞定,接下去,就是讨伐孙策的杀父仇人,黄祖。


这里放上一则《吴录》记载里这一战役中孙策的上表:


“臣讨黄祖,以十二月八日到祖所屯沙羡县。刘表遣将助祖,并来趣臣。臣以十一日平旦部所领江夏太守行建威中郎将周瑜(注意这里孙策把周瑜排在第一位,足以见其在孙策心中是最重要的部将)、领桂阳太守行征虏中郎将吕范、领零陵太守行荡寇中郎将程普、行奉业校尉孙权、 行先登校尉韩当、 行武锋校尉黄盖等同时俱进。身跨马栎陈,手击急鼓,以齐战势。吏士奋激,踊跃百倍,心精意果,各竞用命。越渡重堑,迅疾若飞。火放上风,兵激烟下,弓弩并发,流矢雨集,日加辰时,祖乃溃烂。锋刃所截,猋火所焚,前无生寇,惟祖迸走。”


看到了没,这就是江东军,这就是江东双璧带出来的一支有士气有军魂的部队。即便多年后双璧先后将星陨落,这支部队也能把江东子弟的精神延续下去。


时袁术僭号,策以书责而绝之。曹公表策为讨逆将军,封为吴侯。——《三国志·吴书·孙策传》


孙策被袁术封过一堆乱七八糟的官,别的可以不论,但讨逆将军还是比较有代表性的,三国志中他的传记和他爸破虏将军孙坚放在一起,标题就是孙破虏讨逆传第一。


曹公闻策平定江南,意甚难之,常呼:“猘儿难与争锋也!”——《吴历》


猘儿,狂犬也,亦喻年少勇猛的人。曹老板这句话很有趣,据说有两种译法,一个是“这小子真是条疯狗,我实在是难与之争锋”,一个是:“就连疯狗也难与孙策争锋啊!”当然本质上没啥区别,足以表现出曹操对孙策深深的忌惮。当然我们不必在意这个形容的褒贬,加个滤镜就好了,现在不是流行那些什么犬系男友嘛。(......)


拿下豫章、庐陵之后,周瑜留镇巴丘。这是二人第三次分别,亦是长诀。


建安五年,曹公与袁绍相拒于官渡,策阴欲袭许,迎汉帝,密治兵,部署诸将。未发,会为故吴郡太守许贡客所杀。先是,策杀贡,贡小子与客亡匿江边。策单骑出,卒与客遇,客击伤策。——《三国志·吴书·孙策传》


策性好猎,将步骑数出。策驱驰逐鹿,所乘马精骏,从骑绝不能及。初,吴郡太守许贡上表于汉帝曰:“孙策骁雄,与项籍相似,宜加贵宠,召还京邑。若被诏不得不还,若放于外必作世患。”策候吏得贡表,以示策。策请贡相见,以责让贡。贡辞无表,策即令武士绞杀之。贡奴客潜民间,欲为贡报仇。猎日,卒有三人即贡客也。策问:“尔等何人?”答云:“是韩当兵,在此射鹿耳。”策曰:“当兵吾皆识之,未尝见汝等。”因射一人,应弦而倒。余二人怖急,便举弓射策,中颊。后骑寻至,皆刺杀之。——《江表传》


策既被创,医言可治,当好自将护,百日勿动。策引镜自照,谓左右曰:“面如此,尚可复建功立事乎?”椎几大奋,创皆分裂,其夜卒。——《吴历》


这是一个大家都在团战,ACE却非要跑去打野,最后不小心玩脱线的悲剧。孙策这样英勇过人的统帅,没有战死在沙场上,而是死在几个刺客小人手中,无疑是一个天大的遗憾。


孙郎有没有每天早晨被自己帅醒过,我们无从得知。但孙郎之性直,使他成为了历史上第一个被自己帅死的人。人家是“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他是“一颜不俊何以建功业”......不得不令人慨叹其个性竟率真至此。


《三国演义》中,孙策临终前叮嘱继任的二弟孙权:“倘内事不决,可问张昭;外事不决,可问周瑜。恨周瑜不在此,不得面嘱之也!”


是啊,恨周瑜不在此,如此轻易草率,便天人两隔。


后来周瑜星夜赴丧,那时他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心情,是否难受,有多痛苦,我们永远也无法揣测,史料也不会记载。纵然无论历史还是演义两人都没能见上最后一面,演义中对策瑜两人情义的描写却的确从头到尾没打过折扣:


后人有诗赞曰:“独占东南地,人称小霸王。运筹如虎踞,决策似鹰扬。威震三江靖,名闻四海香。临终遗大事,专意属周郎。”——《三国演义》第二十九回


孙策死后,策瑜二人的交集似乎也要随之告一段落了。但我们还是能在周瑜后来的作为中看到昔年这位义兄的影子。建安七年,曹公兵威日盛,下书让孙权送家属到曹魏做人质,印象中这些家属中好像有孙策的后人。群臣犹豫不决,唯独周瑜站出来反对:


“今将军承父兄余资,兼六郡之众,兵精粮多,将士用命,铸山为铜,煮海为盐,境内富饶,人不思乱,泛舟举帆,朝发夕到,士风劲勇,所向无敌,有何逼迫,而欲送质?”


而孙权的母亲吴夫人也说:


“公瑾议是也。公瑾与伯符同年,小一月耳,我视之如子也,汝其兄事之。”遂不送质。——《江表传》


得到过家长承认的就是不一样吧?之后曹操入荆州,得刘琮水军,船步兵数十万,将士闻之皆恐。孙权召集群臣开会,所有人都说为了大计考虑不如迎之。周瑜再次驳斥:


“不然。操虽讬名汉相,其实汉贼也。将军以神武雄才,兼仗父兄之烈,割据江东,地方数千里,兵精足用,英雄乐业,尚当横行天下,为汉家除残去秽。况操自送死,而可迎之邪?”——《三国志·吴书·周瑜传》


毫无疑问,周瑜是鹰派,实打实的鹰派。这时东吴的将领可以大致分为三期,第一期是孙坚时期以黄盖、程普、韩当为代表的老将,第二期则是跟着孙策平定江东的那波人,第三期才是孙权即位后以陆逊朱然等人为代表的年轻将领。周瑜是孙策时期的人,当初两人携手平江东时本就契合度爆表,他的战略眼光和作战风格跟孙策几乎一模一样,他们才是同类人。所以周瑜强硬地站出来说,这仗要打,必须打,而且有人能打。这个人就是我。


然后?然后辽阔江面火光漫天,曹魏八十万大军灰飞烟灭,赤壁一战传为千古佳话。从此曹操退回北方,三足鼎立之势形成。


赤壁之战中贡献主要力量的是东吴,主帅是周瑜。周瑜这一仗打得太漂亮了,漂亮得不需我费任何笔墨来做过多的赘述。它已经是历史上以少胜多战役的传奇。


瑜之破魏军也,曹公曰:“孤不羞走。”——《江表传》


让你的敌人以败给你为荣,这才是彻彻底底的胜利。


权拜瑜为偏将军,领南郡太守。——《三国志·吴书·周瑜传》


初瑜疾困,与权笺曰:“瑜以凡才,昔受讨逆殊特之遇,委以腹心,遂荷荣任,统御兵马,志执鞭弭,自效戎行。”——《江表传》


瑜还江陵,为行装,而道于巴丘病卒,时年三十六。——《三国志·吴书·周瑜传》


关于周瑜究竟是因南郡箭伤复发而逝还是病卒,各种观点说法不一。极为巧合的是,孙策二十六岁去世,周瑜则是三十六岁病逝,两人又为同岁,中间恰好隔了十年。所谓十年生死两茫茫,周瑜离世前病重时那封书信中仍然提到孙策的名字,一句“昔受讨逆殊特之遇”中究竟有多少道不尽的追忆和怀念,我们不得而知。


故事到了这里似已没有什么可讲,一切尘埃落定,但是双璧的传奇轶事仍一直在后世广为流传。这就够了,不是吗?






史料梳理完毕,再来看点轻松的,后世文学作品中对策瑜的描述。


袁枚的《子不语·双花庙》中有这样一则故事,由于太长这里不引用太多,大致是雍正年间,有两个年轻俊美的男秀才相互爱慕,两人携手行赴杏花村馆,燕饮盟誓。此后出必同车,坐必同席。后来有恶棍因接受不了两人有悖世俗眼光的关系,将二人陷害致死。乡人因怜惜两人的才华,为他们立了座庙,每祀必供杏花一枝,号“双花庙”。一个姓刘的过路人问起这庙的来历,得知原委后直男癌发作,怒而毁之。


接下来是原文,重头戏来了:


“是夜,刘梦见两人一捽其胡,一唾其面,骂曰:“汝何由知我为恶少年乎?汝父母官,非吾奴婢,能知我二人枕被间事乎?当日三国时,周瑜、孙策俱以美少年交好同寝宿,彼盖世英雄,汝亦以为恶少年乎?


嗯???有没有搞错,策瑜这俩直男已经成为后世圈内人士的楷模了吗???


再看作者袁枚,他还写过这样一首诗:


一战已经烧汉贼,九原应去告孙郎。——《周瑜墓》


好吧好吧我知道了,感谢袁枚太太的产出,为袁枚太太打call。


接下来还有一些诗词,就一并放上来吧。


周郎年少,正雄姿历落,江东人杰。 八十万军飞一炬,风卷滩前黄叶。 楼舻云崩,旌旗电扫, 射江流血。 咸阳三月,火光无此横绝。 想他豪竹哀丝,回头顾曲,虎帐谈兵歇。 公瑾伯符天挺秀,中道君臣惜别。 吴蜀交疏,炎刘鼎沸,老魅成奸黠。 至今遗恨,秦淮夜夜幽咽。——清·郑板桥《周瑜宅》


虎帐谈兵歇嘛,众所周知孙坚有“江东之虎”的称号,孙伯符也是头小老虎对不对?


孙郎武略周郎智,相逢便结君臣义。 ——高启《过二乔宅》


只留公瑾烧铜雀,不听虞翻谏白蛇。玉貌英雄千古少,笑他操备是蒹葭。——《吴桓王》(吴桓王指孙策。权称尊号,追谥策长沙桓王)


汉室曹瞒是獍枭,猘儿年少欲横挑。
刀围玉帐觞公瑾,花簇珠屏舞大乔。
水上神书才息焰,床头明镜旋生妖。
蟠龙门外牛羊墓,荞麦黏天似雪飘。

——清·徐昂发 《城南次宋五嘉升韵》


不得不说“刀围玉帐”这个意境想象起来特别有肃杀美,何况还是策瑜两人对酌,那场面一定美如画。


除此之外还有不少关于两人的零零散散的诗句,这里就不一一汇总了,有兴趣的可以自行去找一找。





-完-

顺便推荐一下史向同人文《自古名将如美人》,经典中的经典,主要是担心一些新入坑的小女神们还没看过。这部长篇带着一种古早文的独特魅力(我也不知道古早文的独特魅力是什么东西,反正很好看的),做整理的时候偶尔翻史书翻得烦了会翻这个参考一下......看了这篇文会一见孙郎误终生的,信我=w=


莫忘酌

【策瑜简史|上】时间线整理——关于各史料及后世文学作品中对孙周二人交好的记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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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门级别的科普,方便卖安利时直接一扔,也打算没事的时候自己翻一翻过瘾。

主要史料有《三国志》及其集解中的《江表传》残卷,略带演义里值得一提的部分,还有《子不语·双花庙》和一些诗词。

顺带声明,写这个整理不是为了深究历史真相,一千八百多年前的事情谁也说不清,只是选取了所有可能性中最乐观的一种,供喜欢这对cp的小女神们看得开心就好,因此还请不必较真。

因个人感情倾向明显,建议当成策瑜cp向阅读。欢迎正面附议,恕不接受负面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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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策,字伯符,扫清江南六郡,为江东势力的奠基者。周瑜,字公瑾,三国时期吴国名将,与孙策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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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门级别的科普,方便卖安利时直接一扔,也打算没事的时候自己翻一翻过瘾。

主要史料有《三国志》及其集解中的《江表传》残卷,略带演义里值得一提的部分,还有《子不语·双花庙》和一些诗词。

顺带声明,写这个整理不是为了深究历史真相,一千八百多年前的事情谁也说不清,只是选取了所有可能性中最乐观的一种,供喜欢这对cp的小女神们看得开心就好,因此还请不必较真。

因个人感情倾向明显,建议当成策瑜cp向阅读。欢迎正面附议,恕不接受负面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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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策,字伯符,扫清江南六郡,为江东势力的奠基者。周瑜,字公瑾,三国时期吴国名将,与孙策自幼相识,结为义兄弟。


首先让我们来认识一下两位主角。就从最直观的颜值问题开始说起——这两个人究竟有多帅?


策为人,美姿颜,好笑语。性阔达听受,善于用人,是以士民见者,莫不尽心,乐为致死。——《三国志·吴书·孙策传》


这段话翻译一下就是,孙策这个人,容颜俊美,为人幽默爱说笑。性格豁达、开朗、率真,能听取他人意见,善于任用人才,因此无论士人还是百姓,但凡见了他,没有一个不倾心的,都乐意为了他而死。


开篇这么一句描述可谓是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一个苏到极点的人物了。不妨想象一下,丰神俊朗的少年将军没事就喜欢周旋在自己的士兵间,插科打诨开开玩笑,从来不摆架子,还偏偏生了一张俊俏的脸——这毫无疑问与他久经杀伐的少年生涯形成了一种冲突的美感。而士民对待他的态度,甚至不是“愿”为致死,而是“乐”为致死。只有当一个人发自心底特别仰慕、特别敬爱某人时,才会将为其奉上生命视为一种乐趣和荣耀,这里孙家人特有的人格魅力可见一斑。我们不难得出结论,孙策是一个吸引力十分强大、也十分容易讨人喜欢搏人好感的人。鲜明、热烈、耀眼这样的关键词,非他莫属。


瑜长壮有姿貌。——《三国志·吴书·周瑜传》


瑜少有美才。——《江表传》


世间豪杰英雄士,江左风流美丈夫。——范成大 


相信大家也都过了被演义坑的年纪,知道“雄姿英发,羽扇纶巾”其实是周瑜的形象。而“羽扇纶巾”在当时是一种时尚潮流,易中天教授在《品三国》中说过:“羽扇就是羽毛做的扇子,纶巾就是青丝做的头巾,这个打扮在当时是儒雅的表现。到了东汉末年,贵族和官员开始时髦穿戴平民的服饰。如果是军事将领,而一身平民的服饰,羽扇纶巾,那就是儒将风采。”


(推荐大家看一下《品三国》里的部分章节,其中江东基业一集讲的是孙策,大江东去和中流砥柱这两集主要讲的是周瑜,易中天对两人都疯狂赞美了一波,看着很舒爽)


打个比方,假如现代战争中出现了这么一位年轻帅气的将军,能披挂上阵不说,脱下军装后随随便便一穿就是国际男模级别,那这得是何等国民男神的存在啊?估计击败众明星登上微博热搜榜不是问题。而“长壮有姿貌”应该还包含了一层“身材好”的意思,据不确切印象,曾有哪则史料提到过周瑜身高八尺,按那时一尺约等于二十三厘米来计算,一米八四——即便以现在的眼光来看,也绝对是标准的男神身高。


那么,大致对两人的形象有了认识,接下来再来认识认识他们俩是怎么认识的吧。


坚(孙策父亲孙坚)为朱俊所表,为佐军,留家著寿春。策年十余岁,已结交知名,声誉发闻。有周瑜者,与策同年,亦英达夙成,闻策声闻,自舒来造焉。便推结分好,义同断金,劝策徙居舒,策从之。——《江表传》


三国志中两人各自的传记对这段初遇的记载也大同小异:


策将母徙居舒,与周瑜相友,收合士大夫,江、淮间人咸向之。——《三国志·吴书·孙策传》


初,孙坚兴义兵讨董卓,徙家于舒。坚子策与瑜同年,独相友善。瑜推道南大宅以舍策,升堂拜母,互通有无。——《三国志·吴书·周瑜传》


十余岁相识,年龄恰好相同,搁现在想搞个早恋都不用跨年级。总角之交意味着十三、四岁左右初遇(另一更准确的分析是两人16岁左右初遇,孙策自己非要说总角那咱们也没辙),正是由上树掏鸟下河摸鱼的孩童往意气风发放眼江山的少年过渡的年纪,堪称是真正的发小、竹马竹马的交情,完全可以用断金之交来形容。更重要的是,一!上!来!就给一大房子住!还见家长!这是同居啊这是合法包养啊!


史书中虽然没有记载更多的细节,但既然住在一起,那每天的玩伴肯定就是对方吧?肯定要朝夕相处吧?玩到兴头上免不了动手动脚吧?说不定一时兴起还会挤一张床睡呢?


简直甜得毫无天理,还有没有王法了。


坚薨,还葬曲阿。已乃渡江居江都。——《三国志·吴书·孙策传》


瑜从父尚为丹阳太守,瑜往省之。——《三国志·吴书·周瑜传》


这里是“倒插门”了约三年之久的孙策同周瑜第一次分别。父亲孙坚战死,孙策带着父亲的尸骨返回家乡,周瑜则去拜访探望堂叔周尚。整个家庭的重担落在孙策这个年仅十八的大哥肩上。因孙坚和袁术有旧,于是他投靠到袁术麾下,开始了白手起家、忍辱负重的创业生涯。


之后,孙策和袁术打了两年的太极。他帮袁术打下了很多地方,袁术多次许诺给他官职,却多次出尔反尔,最后终于像挤牙膏一样把孙坚的旧部还给了孙策。也是在这段时间里,孙策收张纮等名士,开始有了自己的威信。连袁术自己也发出这样的感慨:“使术有子如孙郎,死复何恨!”


此如魏武叹生子当如孙仲谋,同一口吻,足以见孙郎之动人矣。——清·梁章矩


正在孙策急需扩充自己的势力,却八面无援时,终于,周瑜恰时地再度来到他身边。


会策将东渡,到历阳,驰书报瑜,瑜将兵迎策。策大喜曰:“吾得卿,谐也!”——《三国志·吴书·周瑜传》


这句话可以说是一句经典了,翻译一下就是——我有了你,就生命的大和谐事就成了!


而《三国演义》虽然是一部对吴魏很不友好的虚构小说,但在策瑜这对总角之好的感情方面,却基本没有打什么折扣。它对两人再遇的场景是这样描写的:


孙策行至历阳,见一军到。当先一人,资质风流,仪容秀丽,见了孙策,下马便拜。策视其人,乃庐江舒城人,姓周,名瑜,字公瑾。原来孙坚讨董卓之时,移家舒城。瑜与策同年,交情甚密,因结为昆仲。策长瑜两月,瑜以兄事策。策见瑜大喜,诉以衷情。瑜曰:“某愿施犬马之力,共图大事。”策喜曰:“吾得公瑾,大事谐矣!”——《三国演义》第十五回


简直比正史还要给里给气好嘛。当一个男人心怀壮志却因人力物力而束手束脚时,还有什么是比倾尽全力给他支持更能让他感动的呢?周瑜的出现就是这样及时,他带来了兵马、粮草和自己这个未来的千古名将,带来了孙策的希望。


这里插入两则关于两人的轶事:


策年少时,虽有位号,而士民皆呼为孙郎。百姓闻孙郎至,皆失魂魄……及至,军士奉令,不敢虏略,鸡犬菜茹,一无所犯,民乃大悦,竞以酒诣军……旬日之间,四面云集,得见兵二万余人,马千余匹,威震江东,形势转盛。——《三国志·吴书·孙策传》


瑜少精于音乐,虽三爵之后,其有阙误,瑜必知之,知之必顾,故时人谣曰:“曲有误,周郎顾。”——《三国志·吴书·周瑜传》


历史上的孙策对待百姓确实一直不错,与其他很多铁骑所到之处民不聊生的军阀不同,他直接立军法让士兵们“不敢虏掠”,孙郎过处“一无所犯”,民众都十分高兴地争相用自家酿酒犒劳军队。至于顾曲周郎,那就更是当时大街小巷广为流传的佳话了。试问,还有什么是比既能打仗又懂音律更撩的吗?


有一点不得不提,古时候不是随随便便哪个人都能被称呼为“郎”的,这是一个美称,大抵等同于现在的“某某帅哥”之意,只有长得好的年轻男子才有资格被人家这么叫。这里分别从两个方面体现出了两人的个人魅力,虽然风格不同路线不同,但异曲同工地反映出他们身上的一个共性——那就是显然他们都是很招人喜欢的类型。


作为江东的奠基者,孙策“收人”的能力恐怖如斯,给人的感觉就是他招兵买马全靠两条途径,一是周瑜送,二是靠刷脸。好像他就是金角大王的那个葫芦,阳光底下眯着眼睛往哪个小山头上叉着腰一站,连名字都不用喊,就会有一大伙江东子弟呼啦呼啦地涌至他麾下。


而周瑜呢,就要更偏浪漫、偏风雅一点。跟孙家这种土匪军阀背景的家庭不同,周家是官宦世家,周瑜属于豪门贵族子弟。光有脸不行,想成为国民男神还必须有才艺。孙策的才艺是下棋,而且下得很好(据说现存最早的棋谱就是他和吕范的对弈局),如果你去看一看那份真实存在的棋谱就会发现,身为先手的策哥气势如虹、杀伐果决,攻气爆表A破苍穹的性格在棋风上展现得淋漓尽致。当然打架逆天也可勉强算作一着。而周瑜的精通音律在当时也是确确实实出了名的。姑娘们为了博得周郎一顾,不惜时时误拂弦的轶事,已流传成了后世的美谈:


鸣筝金粟柱,素手玉房前。欲得周郎顾,时时误拂弦。——唐·李端《听筝》


至于为什么明明可以靠脸和才华吃饭的周瑜最终选择了管孙策的饭,还连人带房子、连兵马带粮草地白送给孙策——是因为孙策太有吸引力,还是周瑜太有眼光,抑或两人太有缘分,我想,这是一道送分三选题。


遂从攻横江、当利,皆拔之。乃渡击秣陵,破笮融、薛礼,转下湖孰、江乘,进入曲阿,刘繇奔走,而策之众已数万矣。因谓瑜曰:“吾以此众取吴会平山越已足。卿还镇丹杨。”——《三国志·吴书·周瑜传》


二人携手共战,打了一连串的胜仗,势如破竹,无往不克。这应该是江东双璧最风光的时候,鲜衣怒马,剑锋明亮,一身少年意气,双双所向披靡。辗转作战的部分不妨略写,但有一场我个人很喜欢的战役,却舍不得一笔带过,那就是攻笮融之战。


策渡江攻繇牛渚营,尽得邸阁粮谷、战具,是岁兴平二年也……复下攻融,为流矢所中,伤股,不能乘马,因自舆还牛渚营。或叛告融曰:“孙郎被箭已死。”融大喜,即遣将于兹乡策。策遣步骑数百挑战,设伏于后,贼出击之,锋刃未接而伪走,贼追入伏中,乃大破之,斩首千余级。策因往到融营下,令左右大呼曰:“孙郎竟云何!”贼于是惊怖夜遁。——《三国志·孙策传》


如果说有一句话能够瞬间点燃人热血,那么就应该是这句——“孙郎竟云何!”想象一下,少年将军麾下的部队将敌人的城邦团团围住,一齐高呼,孙郎怎么样!你敌人的主帅怎么样!你爷爷还这么生龙活虎的,怕了没?这阵仗,简直声势浩大惊人,霸气到不行。


然后,策瑜两人迎来了第二次分别。孙策让周瑜回去替他镇守丹阳,周瑜从之。


好了我根本不想讲两人不在一起的事情,让我们赶紧进入下一阶段!


术表策为折冲校尉,行殄寇将军,兵财千余,骑数十匹,宾客愿从者数百人……策又徙母阜陵,渡江转斗,所向皆破,莫敢当其锋,而军令整肃,百姓怀之。——《三国志·吴书·孙策传》


术欲以瑜为将,瑜观术终无所成,故求为居巢长,欲假涂东归,术听之。遂自居巢还吴。是岁,建安三年也。策亲自迎瑜,授建威中郎将,即与兵二千人,骑五十匹。——《三国志·吴书·周瑜传》


策又给瑜鼓吹,为治馆舍,赠赐莫与为比。策令曰:“周公瑾英俊异才,与孤有总角之好,骨肉之分。如前在丹杨,发众及船粮以济大事,论德酬功,此未足以报者也。”——《江表传》


袁术显然也看中了周瑜这个人才,想让他做官,但对于周瑜而言,能让他辅佐的只有孙策。于是周瑜对袁术说,您随便给我搞个居巢的县长来当当就可以啦。不知道袁术有没有看出周瑜一心只想摸鱼,反正他还真让周瑜当了个居巢长。总之,等到时机成熟之际,周瑜立即撂挑子跟了孙策。


与上次相见不同,孙策这回是骑高头大马,率浩荡军队来迎接他的,颇有种书生状元金榜题名、衣锦还乡迎娶初恋的感觉(……)。他把自己手下能封的最大的官——建威中郎将封给了周瑜,送了一堆东西还嫌不够意思。记得以前看同人文时有一段特别浪漫的对话,大意是孙策对周瑜说,等我以后有了势力,要规定所有乐队演奏必须位列周郎正前方,为什么?方便你顾曲呀。周瑜就笑着说,如果天下都是义兄的,那自然是义兄想怎么规定都可以。


这么看来,如果放在现代,他俩要真在一起了,孙策应该就是那种送礼狂魔类型的男友,动不动就主动要求帮周瑜清空购物车(……)。但我相信周瑜这一点也不输于他,估计买房买车都是咱们周少爷掏的钱(……)。


咳,回到正题,可见孙策是重感情的、知恩图报的。周瑜同样也有这一特质,否则在当初两人历阳相见,他就不会仍毅然决然地视孙策为主。这不仅是大度和谦让,更是忠诚。


哎——写到这里真的是忍不住慨叹一声,他们真的太萌了。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呸,分上下章只是因为太长了会被瓶。

下篇点我


狗落在东北街道

【蚌壳】收魂

裴俊植和人斗法,斗输了,魂魄被收了去做成灯笼。


听闻消息时李相赫正在南边镇妖。他左手持剑,右手捏诀,正欲施展一番,就被式神附在耳边,絮絮叨叨。李相赫沉默许久。新收的徒弟李珉炯探头探脑,踟蹰地喊:师父?


只见那狼妖身上兀自燃起火光,真火净除,竟就如此灭了。李相赫收起法器道,今日就到这里,来日再教你镇妖的法术。


他扬袍而去,天地之间,只剩余灰。


李相赫径自一人跪在长明殿中,求列宗先祖准自己去讨要裴俊植的两魂一魄。跪了两天两夜,烛影明灭,斗米未进。第三天,裴性雄不顾劝阻,闯入大殿,抓住他的肩头:


斗法之事,自古以来便你情我愿,旁人不可干扰。裴俊植更已非我门下...



裴俊植和人斗法,斗输了,魂魄被收了去做成灯笼。


听闻消息时李相赫正在南边镇妖。他左手持剑,右手捏诀,正欲施展一番,就被式神附在耳边,絮絮叨叨。李相赫沉默许久。新收的徒弟李珉炯探头探脑,踟蹰地喊:师父?


只见那狼妖身上兀自燃起火光,真火净除,竟就如此灭了。李相赫收起法器道,今日就到这里,来日再教你镇妖的法术。


他扬袍而去,天地之间,只剩余灰。



李相赫径自一人跪在长明殿中,求列宗先祖准自己去讨要裴俊植的两魂一魄。跪了两天两夜,烛影明灭,斗米未进。第三天,裴性雄不顾劝阻,闯入大殿,抓住他的肩头:


斗法之事,自古以来便你情我愿,旁人不可干扰。裴俊植更已非我门下,你又能以何种身份,去托大交涉?往日之事不可追……何必如此。


说到最后,裴性雄声音渐微,手指改抓为扶,偏过头去,不忍再看。李相赫并非大恸,正相反,露出了一种极度冷酷的坚定表情。世界没办法从他的嘴角流淌进去,裴性雄再度意识到,这是李相赫。


李相赫跪得挺拔,说师兄,这件事我必须去做。你劝不了我,佛挡不了我,无人能拦得住我。


裴性雄直起身子,伸出双指点到李相赫眉心正中,李相赫只觉一阵钻心蚀骨之痛,额上流下鲜血。裴性雄竟将自己修炼了十年的假魄抽出,种在其中:此法能保你十六天不受离魂之劫。造化如何,终在你。


他推门而出,听到身后重重传来两声响头。



李相赫找到收魂道士,点名要裴性雄的魂魄。那道士端坐佛塔前,身后竟有数个纸皮灯笼,密密麻麻,如同谷仓。正对着点燃的三只,悠悠青光,投在身上。道士言:李天师,久仰。今日你来,我已料到所求为何。只是斗法之事,你情我愿,我凭什么把他的魂给你?


李相赫说,六百八十六个魂灯,你要这么多做什么?


道士大笑:你和裴俊植,生来就能推图御鬼。我到三十岁,才堪堪学了点六壬皮毛。斗法收魂,燃灯修炼,不过都是为了通晓术式法门。李相赫,你们这种天生奇命,又怎能理解我等宵小修道之苦?


好。李相赫说,这样,我也和你斗。你若赢了,连我的魂一并收去;你若输了,便把裴俊植的魂交与我。


道士摇头,这天下谁会和李相赫斗法。我是道士,不是傻子。


李相赫沉吟片刻。说那么再立一条规则,无论成败,你都可以拿去我的半魄。


无论成败?


无论成败。


点到为止,不得死斗?


放心吧,李相赫吹息魂灯,月明如昼:我要你的命没用。


道士终于心动,他说好,我出题,你解题。怎么斗法由我来定。我们不御鬼,不算命,你今日找到裴俊植的魂,就算你赢。


刹那之间,只见天地均暗,六百八十六盏魂灯亮起,如同玄夜中的萤火虫,飘了满天满地。李相赫知道,这就开始了。他闭上眼睛,开了神识去探,耳聪目明,只觉前方是一条雾中大路,重叠人影站在两旁,皆是被收了的魂魄。李相赫仔细辨认着,向前走去,这时,一位面生老者,悠悠开口:你姓甚名谁?


李相赫没有理会,继续前行。却猛地停下,左手抚上右手小指,只见指端皮肉软趴趴没有支撑,竟是已失去其中趾骨。


原来这道人竟修得如此法术,于迷魂阵中一问一答,解谜者必须斟酌回答,非答真话不可,否则便会失去部分肉体。看这魂灯数量,恐怕越往后走,风险越大,直至最后,若是说谎,怕是要瞬间离魂,消散在天地之间。抑或神行不稳,被收走魂魄。想来裴俊植就是着了他的道。


只有一事李相赫至今仍未参透:裴俊植怎么就会同意,和这道士斗法?


他按下心头疑虑,继续前行,只见人影越来越多,问题也越来越杂。李相赫护着自己的生辰八字,其余的几乎都答了:几年几月,入谁门下,杀了多少人,救了多少命,灭了多少妖。有无做过欺师灭祖之事?问这问题的,是一个半大女童,带着斗笠。李相赫沉吟片刻,说有。


再向前,另有一人提问,开口如黄钟大吕:具体做了什么事?


我与那裴俊植,自幼拜在师门脚下,以兄弟相称。世道不好,风雨飘摇之中,惺惺相惜,竟暗自生出情愫,做出一些苟且之事。


李相赫说话时面无表情,好像在谈他人事端。知道这番话被那道人尽听了去,也没有波动。只是继续走着,他感觉到就在附近了。


迷雾渐散,一个男人站在前方,抬起头来,竟是那道士:“李相赫,你来救裴俊植,是否因为旧情如同死灰复燃。抑或是,即便你二人大战一场,山河倒转,你终是对他念念不忘,矢志不渝?”


李相赫眼睁睁看着,裴俊植的身影在道士身后显现了。他消瘦了许多,模样清俊,一如许多年前,为自己擦掉梦魇中溢出的汗水般温和可靠。


李相赫面对裴俊植,没有回答,感到自己只剩一根指骨的左手,也在渐渐消融。


那道士气定神闲,似乎笃定自己会赢:只要李相赫咬死不回,他的魂就是自己的了。


没想到片刻之后,李相赫掷地有声地说:都不是。


天地玄黄,那道士瞬间消失。初日渐升,世间种种皆回到眼前,这法阵便是解了。李相赫看着眼前的魂灯微微摇曳着,叹了口气,伸出右手,将其拿在手中。


就在这时,魂灯突然暴亮,好似天明。一片雪光之中,李相赫全想起来了。他想起来自己在闭关之时,怎么被道士捡了一魂,封在灯中。他看到对心法推演几乎一窍不通的裴俊植,独自一人执剑上山,讨要李相赫的魂魄。又看到裴俊植放出自己游魂之际,被反将一军,那道士问:你对李相赫可还有私情?


裴俊植身姿微滞,仓惶喊到:没有!


他的二魂一魄应声而散,被抽出来,装进李相赫待过的灯笼。



李相赫在原处歇息了一会儿,日光打在脸上,温暖如河流。道士踱步而出,脸上忿忿:好,好,没想到你李相赫竟真是无情无义,六根清净之人。你这种人,天生便为修道而生。裴俊植要怎么比得过你……我输了,但事先答应好的,你的半魄归我了。


话说一半,他看李相赫扭过脸来,眉心处竟流下一道血痕,源源不绝,在他雪白的脸上宛如红线。道人后退一步:这不是我做的。


李相赫捏了个诀止住血。说我知道不是你。半魄可以给你,你且随我一同去裴俊植处,把魂还他。万事无误之后,再把东西给你。


道人随李相赫去了裴俊植静养之处。是所小庙,建在竹林之中。有一人在床边忙碌服侍,想来是裴俊植的小徒。他抬头看见李相赫,泪涌而出,知道师父有救了:“师叔——师父他——”


李相赫点点头,走上前去,取出灯笼,对着紧闭双眼的裴俊植轻喝一声,那二魂一魄便回到原主身上。李相赫叮嘱裴俊植的徒儿,半个时辰之后,他便会转醒。醒来之后三天不能动气,你且好好照顾他。


师叔。小孩说,您留下坐坐吧。您可知道师父他是为了


我知道。李相赫站在门边,很温柔地笑了:待他醒来,你替我转告他,好好养病,身子好后我会来切磋。




走出竹林,那道士急道:看也看了,事也了了。我们这就回佛塔收魄。李相赫却停下脚步说:


且慢,我这就给你取出来


言毕,他一指弯曲成勾,硬生生插入眉心之中,鲜血淋漓,皮开肉绽。


道士大骇,看着他的动作如梦初醒,恍然大悟。终于明白,李相赫在最后一个问题上撒了谎。靠着眉心妙处,忍受离魂之苦,竟仅凭生为人身的意志,扛到现在,没有为人察觉。此时所作所为,是玉石俱焚的做法。他扑上前去疯了一样地阻拦:住手!住手!你骗我,我要的不是这个!


李相赫抽出裴性雄的假魄,丢在道士面前。在日光下浑身形变,离魂而散。



卡萨斯的烽火

【马壳】故人别来三五春

*算是夺冠贺文吧,十周年,意义非凡。无论是对faker,还是T1。

*现背ooc注意。圈地自萌禁止上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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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景焕已经记不清自己再一次站到LCK决赛的舞台是什么心情了。今年是LCK十周年,决赛T1对决GENG,他作为2015年当时的SKT T1的队员受到LCK的线下观看决赛邀请。主持人和记者都采访了当时的队员,他遇见了很多曾经队友或是对手。...


*算是夺冠贺文吧,十周年,意义非凡。无论是对faker,还是T1。

*现背ooc注意。圈地自萌禁止上升。


——————————————————————


        张景焕已经记不清自己再一次站到LCK决赛的舞台是什么心情了。今年是LCK十周年,决赛T1对决GENG,他作为2015年当时的SKT T1的队员受到LCK的线下观看决赛邀请。主持人和记者都采访了当时的队员,他遇见了很多曾经队友或是对手。


        有的变了,有的风采依旧不减当年。

     

        “当时(15年)我们每个队员都有可以C的能力。”张景焕记得接受采访时,他是这么说的。


       当他在台下嘉宾席看着台上选手出场的时候,好像回到了当年,当年,他也是台上聚光灯下的一员。现在聚光灯下,依然有当年的人。

       那个即使他退役也无法忘记的队友——李相赫。

       没有人是一直不变的,李相赫比起当年经历了太多事情,也变了很多,不过依旧温和谦逊,对后辈很好。明明在当年,他才是张景焕的后辈。

       张景焕永远忘不了那一刻,夺冠的时候,李相赫从自己身后伸出手举起奖杯的同时也圈住了自己的心。

       他盯着台上的李相赫,选手们都陆续出场完毕站在舞台之上,他们身后蹦出特效烟花,张景焕感觉有一瞬间李相赫看向了自己,随即他又飞快否认自己的想法。李相赫熟悉的人太多了,也许他是在看台下所有人,他将所有人收入眼底,但又有几个能被放进心底呢?

        李相赫那一瞬间确实是看了张景焕的,他知道LCK的流程,也知道会有很多曾经相识的选手前来,其中也包括张景焕。

        他并没有向工作人员过多打听张景焕,即使只是偶尔联系,但是李相赫觉得,他与张景焕之间还未生分到需要靠工作人员来熟络的程度,只是开启话题需要一个契机,如今便是很好的时候。

        第二场打的比较艰难,也很遗憾输掉了比赛,文炫竣选手看起来很自责,李相赫回到休息室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必如此自责,监督和队友也都在互相安慰,这输掉的一局只能证明他们的失误太多,给了对手机会。

        后面两场也是有惊无险地赢下来了。张景焕看着台上T1,看着一起捧起奖杯的选手,也看见了柳岷析亲吻奖杯的样子,一切相似,但却又不同。

       当你将主观情感带入现实场景,你自然是觉得熟悉无比。李相赫也这么觉得。虽然他一早知道柳岷析其实有过一个亲吻雪做的奖杯的照片,这次换成真的了而已,但他还是不可避免的想起那一年的张景焕,而现在,张景焕正在台下看着他们夺冠。

        他的视线从台上的队友间穿过,穿过观众席,落到嘉宾席,寻找张景焕的身影,然后他的视线再次被眼前的奖杯挡住。

        “啊呀相赫选手在看什么呢?”

        “该捧起奖杯了喔。”

        然后他与队友一起捧起奖杯。台下落下了纷纷扬扬的飘带,在这场盛大的比赛落幕之际,在这自由飘落的飘带之间,他最想看见的,是台下的人的脸。

        经历了一系列环节之后回到后台,李相赫下意识掏出了手机,然后他费劲的想了想自己要干什么,就看见屏幕上方弹出了消息,是许久未联系但却烂熟于心的名字,属于张景焕。

        张景焕说,祝贺你们。打的很好喔。

        李相赫想了想,然后回复他,就这样了吗?哥没有其他想对我说的话了吗?

        张景焕补了一句,相赫依旧很厉害呢^ ^

        李相赫有些不满嘟囔道:“什么嘛……”

        最后李相赫回复了个同样的笑脸。对话到此结束了。李相赫还是嘴笨,绞尽脑汁都不知道再跟他说些什么好,即使没生分到那种地步,但也没熟悉到亲密朋友。一辈子也就是个普通朋友了吧,李相赫这么想着,到后来提起对方说不定都是“我那个曾经很厉害的队友啊”。

        还真是有些搞笑。

        但张景焕还有没说完的话。他再次给李相赫发消息说,要聊聊吗,就几分钟。

        李相赫看了一眼消息,回基地明显还需要一段时间,也就同意了。

        张景焕说自己在舞台下方等他。果然李相赫一走过去就看见了西装革履等在前方的张景焕,李相赫没有立刻走过去,而是站在不远处看着他。

        直到张景焕察觉到某人的视线转过头,李相赫这才回过神,快步走过去。

        “嗯……哥好久不见……”李相赫有些尴尬地说。

        “是很久没见了呢相赫。”张景焕才说一句就笑了起来,李相赫看着他,他的笑容跟当年相差无几。

        “那个叫我来……哥有什么想说的事情吗?”

        “诶——就不能是叙叙旧吗?我和相赫可是很久没有聊过天了呢。我可是很想你的呢。”

        “你知道我问这个没其他意思啦景焕哥……是很久没聊过了……果然还是因为不知道该和哥聊些什么吧。”

        几句话就熟络起来,张景焕谈起了自己这几年的生活,说比打职业轻松,说感觉还是不如当年那个时候,说还是喜欢当年跟你一起的生活,那是自己此生难忘的宝贵回忆。

       李相赫时不时附和,也简单提了提自己的生活,rank,训练,比赛,代言,直播,依然是简单到再简单不过的生活。

        李相赫还提起了自己的队友,说他们很活泼很年轻,打的很漂亮。

        张景焕说当年我对你也是这种感觉,你当年也很可爱。

        李相赫被夸的不知道怎么接话,只好生硬转移了话题,问张景焕你离开赛场这么多日子了,也去了很多地方,就没有遇到合适的人吗?

        张景焕愣了一下,然后摇摇头说:“我遇到了呀。”

        李相赫有一瞬间心脏闷闷的差点说不出话,过了一会李相赫才说,那为什么没看见她呀。是还没有追到吗?

        张景焕仔细思考了一下,说是的,确实还没有追到,他太难追了我也太笨了。笨到将自己的感情从当年拖到现在,如果没有这个机会,那么这个喜欢李相赫的秘密将被永远烂在张景焕的心底。

        李相赫语气听不出来什么感情,只是祝张景焕加油,说景焕哥要是追到手了,可一定要发出来给我们这些前队友看看才好。

        李相赫将前队友这三个字咬的特别重,仿佛要用这种方式跟张景焕一刀两断一样,张景焕听出来了李相赫语气的不对劲。

        张景焕说,我喜欢了他好多年,根本谈不上追吧,哪有我这样追人的。

        张景焕接着说,15年的时候,我跟他是队友,那时候我很开心,我的队友是他,他还没我大呢。当年我是队长,他是我们队伍的中单。

        李相赫要是现在能给张景焕pin问号,他早就给张景焕pin到自己被系统禁言了。

        “你胡说些什么呢……景焕哥。”李相赫有些震惊又有些紧张,他听见自己年轻的心脏在胸腔剧烈跳动,他仿佛听见舞台的音乐轰轰作响。

        “中单选手,我就是在说你喔。”

        明明只聊了几分钟,但李相赫第一次觉得时间如此漫长,漫长到好像可以在此时此刻许下与张景焕共度余生的誓言。

        但爱不必多永恒。

        “我……”李相赫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可以吗相赫?”

        可以接受我漫长的爱吗,可以陪我到生命的终点吗,可以——爱我吗。

        “如果是景焕哥……那当然是毫无疑问……可以的。”

         好了,真如李相赫所愿了,这短短的几分钟,他与张景焕真的许下了共度此生的诺言。没有鲜花,没有仪式,不过是再一次机缘巧合的相见就定下如此的忠贞不渝的誓言。

        要追究原因的话,无非是两个相爱但却未能互相告知的人的自我博弈与心理博弈。

        最终最后,这场博弈,所幸没有输家。

        

小物良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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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2附一下原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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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契

Guria · 唯爱论 1

Gumayusi x Keria

前后有意义 ABO/架空向


1.

啊,易感期。


啊?易感期!


柳岷析被李民衡从后面环住的时候脑海里简短地过了两句,迅速双手脱离键盘,轻轻把围在他胸前的手往下拉扯,笑音问他干嘛,似乎这样安抚alpha的效果是100%。


”干嘛,别动。“李民衡的头低垂,在柳岷析后颈的腺体处蹭,讲话时有鼻音,囔囔的,“让我抱抱,就一会。”柳岷析几乎一下子就软了心。


他叹口气,觉得这样不行,自己最近的人设可是冷心肠的Keria。柳岷析有点喘不上气了——于是叫那人名字:“民衡。”


没得到回应,他提高嗓门又叫了一遍,李...

Gumayusi x Keria

前后有意义 ABO/架空向


1.

啊,易感期。


啊?易感期!


柳岷析被李民衡从后面环住的时候脑海里简短地过了两句,迅速双手脱离键盘,轻轻把围在他胸前的手往下拉扯,笑音问他干嘛,似乎这样安抚alpha的效果是100%。


”干嘛,别动。“李民衡的头低垂,在柳岷析后颈的腺体处蹭,讲话时有鼻音,囔囔的,“让我抱抱,就一会。”柳岷析几乎一下子就软了心。


他叹口气,觉得这样不行,自己最近的人设可是冷心肠的Keria。柳岷析有点喘不上气了——于是叫那人名字:“民衡。”


没得到回应,他提高嗓门又叫了一遍,李民衡才懒洋洋地嗯了一声,尾音上扬,是问号结尾。


柳岷析觉得自己尽可能组织了委婉的措辞:“要不你先把我松开吧。”他先是感觉到李民衡抱得更用力了点,然后才渐渐卸下力,柳岷析只轻轻一拨,就把李民衡的胳膊挪开了。


“需要我帮你找药吗?”他从椅子上转个身站起来,和李民衡面对面,他看着李民衡紧抿的唇,“脸色真的很差呢。”


李民衡抬头盯着柳岷析的脸,眼神凶狠的像是要把他戳穿。真的不懂吗,岷析?李民衡心里无端涌上一股悲意。


柳岷析感到背后发毛。威压,alpha的威压铺天盖地的席来。他打个寒颤,主动去牵李民衡的手:“在这里等我,不要乱走。”


在柳岷析逃也似的离开房间前,他回头看了一眼李民衡,他还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他们的视线在空气里碰撞。


试管中的针剂被一点点推进李民衡手臂的血管中直到尽头,李民衡眉头紧蹙着,额头渗着细密的汗珠,然后被柳岷析拿来湿巾擦掉。


“谢谢岷析。”


李民衡哑着嗓子,手里还握着柳岷析刚刚给他倒来的温水,手指贴着玻璃杯的杯壁,摁压着泛红。


柳岷析看着李民衡的脸有些发愁:“拜托你啊,快点去找个omega伴侣,不然这几天还得挨我针扎。”


李民衡先是一滞,然后咧嘴笑起来:“岷析,你在担心我的易感期了?还是在担心我。” 


他那话的语气像极了柳岷析在网上冲浪时读到的鸭头文学,他晃晃脑袋,把那些油腻总裁的形象和李民衡的形象剥离开。


“没完了吗,什么时候把你这些年抑制剂的钱还给我啊李民衡?”


李民衡默了默,说:“那你让我咬一口不就好了吗?”


他真挚地往柳岷析的方向靠了靠,刚刚他占了柳岷析的座位,现在柳岷析撑在电脑桌前,李民衡不禁有些担心起柳岷析的后腰会不会痛。


“民衡,”柳岷析很庄重地回答他,“我是beta啊。”


啊啊,beta。李民衡在心里叹气,低头错开柳岷析清澈的目光,举起杯子又喝了口水,每次他不知道怎么回答柳岷析的时候就用这招,屡试不爽。


“你该回去休息了。”柳岷析说,“易感期哦,民衡。”


李民衡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他别过头去看旁边空荡荡的床。眼睛因为是睁了太久所以发酸,不是因为没有人陪。他这么安慰着自己。


他的困意渐渐袭来,本能地蜷起身。


梦里还是学生的柳岷析会对自己心软吗?


2.

“你说我会不会分化成alpha啊民衡,我如果是alpha我的信息素会是什么味道!我好想知道。”


柳岷析兴奋地在李民衡耳边叽叽喳喳,手里握着的笔在纸上涂写着各种猜想。


李民衡那时或许正在解道数学题,眉头锁紧着成座小山丘,顺口答道:“你喜欢什么,或许就能成那种味道。”


柳岷析小小安静了片刻,在头顶风扇巨大的轰鸣声里用手背盖着嘴笑,他转到后桌:“信息素真的由我们决定?”


后桌人看了看李民衡的后背,不敢唱个反调。


然后柳岷析有些怏怏不乐地转回去,趴在桌上转笔,侧着李民衡解题,镜架阻隔也不觉得很难受。


风吹的舒服,柳岷析姿势也舒服,打盹就显得理所当然了起来。


李民衡在柳岷析睡熟后放下笔,手伸过去,在他的同桌脖颈后按压,力道不重,然后很快收回手。


“alpha,”李民衡把这个单词在嘴里念了又念,“成为alpha真的很重要吗,岷析。”


讲台上老师向柳岷析的方向飞过去个粉笔头,李民衡手比脑子快,轻松拦截,老师皱着眉头。坏了,出大事了。李民衡在后桌起哄的口哨声里冷哼,一节白粉笔碎成两段,后抛完美命中他们眉心。


“干嘛啊好学生?”


后桌的男生叫嚷声没控制音量,瞬间教室里二三十双眼睛朝他们齐刷刷射来,李民衡面容平静,斜了斜身子让老师的粉笔头命中率又上升了几个百分点。


反正都得往后站,无所谓了。


“呀小子,你脑子是不是少根弦?”


都怪李民衡,现在他们三个一起站在了教室最后面,睡着的柳岷析老师也没再管,反正艺术生。


“游手好闲的家伙们,”举着书站在后面的李民衡说,“柳岷析在睡觉啊。”


下课铃声把柳岷析唤醒,他一向课间窜的飞快,李民衡一个整理桌面的功夫就发现自己旁边的座位空了,他也没在意,慢悠悠地从座位上转移去操场,在确认了这节课是体育课后。


柳岷析在操场上,李民衡去的迟了但也还是参进了打球的队伍进去。碰撞、挪移、弹跳,火辣辣的太阳下他们大汗淋漓。


李民衡中场休息的时候坐在树荫底下,拧了罐矿泉水就吨吨吨灌,然后接着在场上拿分,柳岷析下半场在前面带,他在后面找机会,配合队友连砍数十球。


在厕所里洗脸凉快的时候李民衡问柳岷析:“你怎么想的,球看都不看就传我。”


李民衡想起来都觉得离谱,柳岷析被围着还能反手就把球送到他那儿,还好自己反应快拿下一个三分。


柳岷析把水拍到脸上脖子上,冰冰凉的水顺着脖颈曲线向下滑进他短袖,柳岷析疑惑的嗯了一声,“这种程度民衡是能做到的吧?”


他在镜子前对着李民衡眨眨眼,湿漉漉的头发,湿漉漉的眼睛,好漂亮。李民衡掬了把水,狡黠的笑笑:“是吗?”


其实水顺着他手缝已经滑下去大半,那些实际泼洒到柳岷析身上的也就那么点,柳岷析还是惊呼一声李民衡然后也有样学样的泼回去。


一场酣畅淋漓的球赛和水仗,简短的课间没法迅速让水汽消散。回教室后头顶的风扇依旧在坚守着它的使命不停转动,带来的后果是李民衡和柳岷析双双感冒在寝室休息。


“喂民衡,你说这算不算因祸得福?”柳岷析躺在上铺,白炽灯的光晕刺眼,他伸手去够。


李民衡的书是斜撑在床板上的,他甫一侧身去看柳岷析,书就倒下去,哗啦啦的翻过好几页。


“你觉得是就是啊,但今天学习计划又耽搁了。”


柳岷析说:“拜托,缺心眼,你木头脑袋偶尔也给自己放个假啦好不好。”


“球赛就够了,”李民衡把书页翻回到刚刚没读完的那页,“岷析啊,我的未来指望着这些无用的知识呢。”他把书举起来,开玩笑地说。


柳岷析道:“现在就开始着手未来了吗,李主席。”


李民衡说:“是这样的,这些对大画家柳岷析来说很无趣吧。”


柳岷析没吭声,他不懂,为什么在意气风发的少年时代就要开始为以后埋伏笔,莫非长大就意味着从花骨朵开始就慢慢腐败。


李民衡也没继续搭话,柳岷析垂下眼睛,缩回追光的手,寝室里静悄悄,只有空调工作时的嗡鸣声。


”有点。“柳岷析说。


3.

金赫奎在柳岷析朝自己把两人对话一五一十复述后才慢慢地回答他:岷析,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的。


柳岷析很委屈,说:“难道老师也觉得我和民衡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吗?”


“不是这样的,岷析啊。”


作为班主任的金赫奎看着柳岷析失落的样子,想说又没能讲出的话都被他封死在了唇边。


柳岷析,是大家都觉得前途光明而又逍遥自在的艺术生,也同样也是老师们口中不学无术而又带坏其他学生的问题学生。


而其本人只会承认艺术生和问题学生,从不承认带坏别人这一条,或是破口大骂怎么又有人给自己造谣,然后揪着那人的领子在班主任金赫奎或者体育老师宋京浩的面前对峙。


金赫奎可以说是看着柳岷析长大的,在他读大学的时候就代替柳岷析的家长去开了几次家长会,他和稀泥的本事在柳岷析升学到他的班级后更加出神入化。


宋京浩是金赫奎名义上的丈夫兼同事,心会偏向柳岷析多些,但金赫奎认为这是学校,公正处事是老师最基本的操守,于是宋京浩在听了金赫奎几次念叨后也偷学了他的和稀泥。


这样的闹剧通常默认都是柳岷析赢,因为没人会在柳岷析的面前提出所谓被他带坏的那些名字,换作其他老师虽然对柳岷析颇有微词,但也无话可说——因为事件的第三位主角永远不出场。


而李民衡是以联考第一的成绩进的学校,不久就任职了数学老师李相赫的课代表,做事也毫无疏漏。彼时他和柳岷析就是同桌。


柳岷析和李民衡在开学一周后才有了第一次对话。


“呀,把你的作业交上去啊小子!”柳岷析曲起指头,在埋头刷题的李民衡旁边敲敲。


李民衡睨他一眼,随手把作业本塞到旁边小组的一摞里:“忘记交班主任的作业了,话说我可能比你大呢。”


“那又如何?”柳岷析抱臂合眼,动作行云流水。


隔壁班的郑志勋和柳岷析关系好,常常串班来找柳岷析聊天,偶尔孙施尤也会跟着他来逛逛,他一进班先问柳岷析:“相赫老师和赫奎老师在吗?”


郑志勋说:“呀,你去找老师聊天吧,现在这里是00的地盘。”


柳岷析说:“赫奎哥在办公室里,不过你最好不要去,谁知道会不会碰到京浩老师。”


孙施尤把李民衡拉进聊天:“你是相赫哥在这个班的课代表吧?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柳岷析说:“问他这种书呆子,施尤哥还不如问我呢。”


李民衡给孙施尤指了几个李相赫可能会出现的地方后,回柳岷析:“你怎么知道我是书呆子,球场比一比才知道谁是呆子。”


柳岷析说:“整天都在学习的人难道不是呆子?”


郑志勋说:“差不多得了,有谁不是每天都在学习呢,人要学习才有进步。”


“你呀,”柳岷析漫不经心,“那下次出去玩不要带你了,我和光熙哥还有赫奎哥三个人就是最稳定的。”


郑志勋说:“……那么请把我的游戏好友删掉吧,lol park里从此会消失掉我的身影,太可惜了。”


柳岷析说:“无所谓,随便你了!”


他戳戳李民衡:“书呆子,你有没有lol账号?”


“有。”


柳岷析笑起来,对郑志勋说:“你看,我不缺会和我一起玩的人。”


郑志勋说:“这个学校里能和我相提并论的名字又有几个呢?”


柳岷析说:“先斩落一个学院杯再来放大话吧,或许我和……呃,书呆子同桌一起排位比你厉害。”


李民衡放下笔,柳岷析在桌下偷偷给李民衡腿上写字,李民衡在草稿纸上大概描画了相同的笔顺,歪歪扭扭的,拼凑成柳岷析的话:我是柳岷析,和我一起忽悠下郑志勋吧!感觉会很有意思。


李民衡把柳岷析的手拉到自己腿上,手指慢慢地一笔一画。


柳岷析耳朵红起来,想抽手却被抓的更紧,他只能装作很自然的样子和郑志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


温热的触感拨弄着柳岷析的掌心,当他以为要结束了的时候,李民衡又紧紧抓着他的手不放,把要说的都写完。


柳岷析感觉李民衡写了拒绝的话,他读不明白。


“毕竟我们都是天才啊。”柳岷析说。


郑志勋说:“哪儿有这样夸自己的?”


李民衡松开柳岷析的手,看起了课本,柳岷析悄悄松了口气。


柳岷析说:“你难道不觉得吗,他的id你一定知道……嗯,Gumayusi,哥一定听过的吧?”


郑志勋说:“太不巧了,我正好不知道。”


柳岷析说:“反正是和我Keria一样厉害的人。”


郑志勋的回答很短,只有个哦,因为很快就打响了上课铃。


“我走了,”郑志勋告辞,“我今天就和别人一起happy game了,岷析你就和同桌排吧。”


柳岷析说:“希望你不要被我和民衡打哭。”


在郑志勋走之后,老师还没进班之前,柳岷析戳了戳李民衡的胳膊,李民衡立刻把视线从书上投到柳岷析脸上。


“呀,你刚刚听墙角一直听到现在吗?”柳岷析伸手指着书页,“翻都不翻一下,那你应该听到刚刚我说的大话了吧,关于我们双排。”


李民衡说:“听到了,我没同意。”


柳岷析说:“我也没想你会同意,那就算了,我找其他人。”


李民衡说,其他人会像我一样厉害吗?


柳岷析笑笑,我又没试过,怎么知道。


李民衡说,那今天放学之后试试吧?我玩的很好。


柳岷析满口应承,乐的要开花,李民衡也笑,扮猪吃老虎被他玩明白了属于是。


4.

关于柳岷析和李民衡的传言莫名其妙在学校论坛上发布了,在他们关系变得融洽后不久。


无外乎是讨论“小混混”和年级前十的学霸之间的关系,平日里看不惯二位的人浑水摸鱼,其中抹黑的帖子也爆满,而柳岷析恰巧点进了其中一个。


* 1L(楼主):呀西,真的只有我觉得他们两个像强扭的瓜吗,lmh和lmx有债务上的纠纷吗,有必要惯着一个问题学生?

* 2L(匿名A):说不准呢,毕竟那位可是出了名的坏啊kk

* 3L(匿名B):那2L是知道点内幕了吗?

..

* 47L(匿名A):K是放学了就天天堵着G的,住在G对面的我够有发言权吗,K粘着别人的样子..?真的很有意思呢,感觉他那样的能被G打十个。

* 48L(匿名C):大发,所以lmh是被lmx纠缠了对吧,按照2L的意思。

..

* 123L(匿名D):原来keria是这种人啊,怪不得没人指认他带坏oo呢,都怕被堵啊。

..

* 194L(匿名E):47L,不怕被解码找出来啊,那我也说个G的瓜……

..

* 432L(Rascal97):躲在匿名背后的小子都在说什么呢?2L真是有够好笑的呢^^,岷析和民衡是一个宿舍的,一起回寝很正常吧,怎么被你说的像捆绑了一样。


* 433L(Rascal97):在爆料柳岷析之前先把料的口供和我对对吧?不知道躲在匿名后的各位有我和他的关系更深吗。

..

* 872L(匿名C):变得好乱了..等个总结。


柳岷析的鼠标光标再次从屠版的“绯闻”上滑过,他从来没有如此痛恨过计算机课程,这里的座位还是班级座位,李民衡照样坐他旁边,他很快地挪到电脑屏幕右上角的叉,要点下去。


“在看什么?”李民衡摁住他的手,探身过来,“我看你要哭了的样子。”


柳岷析强硬地关掉了标签页:“没什么,刚刚跳出了黄色广告,你喜欢看吗?”


李民衡说:“不喜欢。”


李民衡说:“岷析,真的没关系吗?”


柳岷析透过薄薄的镜片去看李民衡的眼睛,试图解读其中情绪,“不。”他只说。


罕见的,首尔那天下起了雪,或许早有预兆,多日的降温和天气播报的提示——在宿舍的时候都是宿管大妈负责提示。


柳岷析围着红围巾,在教学楼门口等同班一起回家的人出来,隔着手套都冷,他不住地跺脚,哈气。


“岷析,还不回去吗?”


柳岷析闻言回头,看到李民衡和同班的同学出来,挥挥手。


“啊,他不是早就回去了吗?岷析你不知道吗。”


柳岷析眼前一黑,……被鸽了。


“那要一起回吗,顺路。”李民衡说。


柳岷析踌躇着,看眼积了厚厚一层雪的地,看眼李民衡,毅然决然跟他一起走:“坐公交吗?”


李民衡说:“都行。”


他们顶着不断呼啸的风和迎面而来的雪,一脚深一脚浅的走,LED灯牌显示的时间还差一分钟,柳岷析说,好幸运。


李民衡替他掸掉围巾上的雪花:“我还想着可以买点鱼饼串之类的吃。”


柳岷析眼睛亮亮:“下次有机会一起吃吧?车来了。”


他们选了靠窗的座位,柳岷析用手指描摹落在车窗上的雪,看它们落下后变成短促的水流,然后附着在冷硬的冰晶上形成新的霜花。


渐渐的手指也被玻璃的寒冷同化,缩回外套里才感到微弱的刺痛,柳岷析于是把围巾裹得更严实了。


民衡,柳岷析问,喜欢雪吗?


李民衡的回答很确切,说很喜欢,还喜欢打雪仗。


柳岷析说:“起来,背好包,民衡,我们走。”


李民衡问:“去干吗?”


柳岷析说:“去玩雪!”


随心所欲的想法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实现的,但柳岷析今天做到了,他把包里的相机掏出来塞进李民衡手里:“民衡,帮我拍几张照片啦。”


他站在巨大的松树下,被雪压弯的枝条就在他手边,柳岷析垫脚摆出去拉的姿势,李民衡快门摁下的一瞬间,那枝条上的雪也轰然洒下,柳岷析感觉自己一瞬间到了个纯白的世界。


李民衡奔过去刨柳岷析,嘴唇打着战。


是因为冷吗,他说不上来,对半开了。柳岷析被李民衡拉着站起来,抖掉身上的雪,手套粗粝的质感磨过脸颊,很迅速。


“眉毛上还有雪,岷析。”李民衡大笑起来,柳岷析也跟着笑,用袖子又擦了遍。


柳岷析把相机拿到手里:“你拍了什么?”


他和李民衡看着成片发呆,半晌柳岷析才喃喃:“民衡啊,这是会获奖的程度啊?”他开玩笑地在李民衡肩上撞了下:“怎么能拍的这么好呢,这照片里的模特怎么这么帅,啊是我柳岷析。”


李民衡说:“如果获奖了,大家就都知道有个柳岷析被雪埋了。”


柳岷析说:没关系,我到时候就出名咯,大家都知道有个柳岷析是大摄影师李民衡成名作里的模特。


李民衡凑近他,捏着柳岷析的脸:那这位模特应该拍更好看的来呢。


柳岷析说:这位未来鼎鼎大名的摄影师,你这样我会告你侵犯alpha人权的?


李民衡把手放下,似笑非笑:“岷析,你分化了?”


柳岷析嘴硬,梗着脖子说:“……还没,但结果不是显而易见的吗,我会是个优秀的alpha。”


李民衡垂眸不言。


柳岷析以为李民衡是在担心他的分化,于是大度地拍拍他的肩头,踮了脚。


“其实民衡,你想要的都会有哦?不这么想的话就……”


“你也是,岷析。”


柳岷析抬头,却瞧见李民衡的笑,背后不合时宜地一阵冷风刮来。


“这鬼天气,明天再打雪仗吧,叫上几个同学是不是会更热闹。”


李民衡说:“那关东煮怎么办,我的钱包只够两个人的。”


柳岷析已经往车站方向迈了步,闻言驻足回头,扬眉,似笑非笑:“我还以为你要请的那个人会是我。”


柳岷析语气中有几分玩笑似的抱怨,“你在想的是谁班的美女,让我给你把把关。”


李民衡说:“看中了釜山柳家的小公子。“


柳岷析说:“呀李民衡,现在都可以拿我开玩笑了。”


李民衡说:“或许我向你表白你会接受吗?”


柳岷析状作苦恼的模样,喜欢我的人可以绕地球一圈,你先领个号吧。


话落,便扭头没再看李民衡,径自深一脚浅一脚的在雪堆里横行。


玩笑话,哪儿来那么多玩笑。柳岷析想到他曾经在杂志里读过的句话:好多真心话都是借着玩笑才敢讲出口的。他心里无端的有些哀伤了。


雪又飘到柳岷析眼睫上,他没敢猜其中李民衡有几分真心掺杂。


李民衡又问:“什么时候能排到我呢?”


柳岷析皮笑肉不笑:“再说吧。”


5.

雪期快要过去了,漫天飞雪化成淅沥的雨拍在地上。


那些谣言最终进了李民衡的耳朵——他不是神仙,旁人的悄声低语和欲说还休足以为他掀起这件事件的一角。


李民衡看着论坛上的众说纷纭,他的账号在发布了几条反驳的回帖后便被闻讯赶来的人喷的体无完肤,消息提示叮叮当。


他能做的只有给柳岷析拥抱。


“干嘛啊你?”柳岷析被他圈住,在怀抱里拳打脚踢,轻轻地。


李民衡松开手:“抱一下都不可以吗?”


柳岷析瞪着他:“两个alpha抱一起很奇怪吧民衡。”


“奇怪吗?”


“难道不吗?”


柳岷析反问他,这次是李民衡哑口无言。


“到底怎么了突然要抱我?”


李民衡支支吾吾着岔开话题:“今天要一起lol吗?”


柳岷析说:“可以是可以,不过你要给我答案。”


“不给会怎么样?”


“……也不会拿你怎样,民衡知道我们之间有秘密是好事吧?”


李民衡沉默片刻。


“就,好吧。有人说你坏话。”


柳岷析说:“迟早让我把这帮狗崽子的嘴撕烂,别被我逮住了。”


柳岷析看着李民衡,眼睛亮亮的,故意捂住胸口,坏心思的逗他:“民衡啊,我现在被你治愈了。”


李民衡很自然地把手贴到柳岷析的手背上:“是这里碎了吗?”


这下是柳岷析感到不自然了,他感觉自己耳根有点热。


“是也不是,我没有答案给你。”


李民衡说:“可你还在问我要答案……”


柳岷析很快说:“不一样。”


他比划了一下:“我知道你会告诉我的。”


李民衡笑了:“怎么这样?”


“因为是柳岷析。”


“因为是柳岷析所以才这么肯定地认为吗?”


“前提是李民衡。”


李民衡被他讲的有点开心,眼睛弯弯,被柳岷析拽拽耳朵。


“糖衣炮弹,知道什么是糖衣炮弹吧?”


“不知道。”


柳岷析看着他的样子暗暗发笑,却还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民衡,你这样未来谈恋爱可怎么办啊,我们民衡会被情场老手玩弄到渣都不剩吧?”


李民衡认真地盯着柳岷析,像是要把他里里外外看穿。


“……谁知道呢。”


柳岷析拍拍他的肩:“学业尚未成功,民衡,不要栽在爱情这个坑里了啊。”


李民衡说:“那你呢,要背着我……喔,背着朋友找甜心吗?”


柳岷析大惊失色:“你在说什么?我可没有沾花惹草过啊。”


李民衡笑起来:“急了,有喜欢的人了啊柳岷析!”


话罢就开玩笑地揪着柳岷析,两个人打打闹闹倒也一派好光景。


“什么爱不爱的烦死了,”柳岷析最后倒在椅子上瞪着李民衡喘气,“让姻缘尘埃落定的可是性别啊,性别。”


李民衡也坐在椅子上:“万一你和你喜欢的人撞性别了呢?”


“我没有喜欢的人——撞了就撞了,我无所谓。”柳岷析下意识地驳斥他。


李民衡靠在椅背上,天花板上的灯投下一片亮堂。


我也是的,他在心里轻语。


这句话,柳岷析听不见。






manmorosa
SUPER BUNNY MAN...

SUPER BUNNY MAN🥕

SUPER BUNNY MAN🥕

关山两重

《与你予我》——苦果

文炫竣有时候也会思考,自己对于崔佑齐是不是过于纵容了一些。


我不在家这些天,你就一点都没想要打扫一下吗?


推着还带着尘土寒气的行李箱走进家门,玄关处凌乱无序的鞋子差点把他绊了个踉跄。快递箱子拆完随手扔在门口,桌上堆了好几个吃完没扔的泡面桶和外卖盒,垃圾箱旁边有没扔进去喝了一半的可乐和膨化食品的袋子,崔佑齐正在客厅摆弄他新买的乐高。


估计自己也知道几天没有拖的地板是坐不来人,于是坐在从沙发上拿的抱枕上。


反正阿姨每周都会来不是吗?再说了,还有哥在啊。


被惯坏的孩子确实不论什么情况下都能先找出一肚子歪理邪...

 

文炫竣有时候也会思考,自己对于崔佑齐是不是过于纵容了一些。

 

我不在家这些天,你就一点都没想要打扫一下吗?

 

推着还带着尘土寒气的行李箱走进家门,玄关处凌乱无序的鞋子差点把他绊了个踉跄。快递箱子拆完随手扔在门口,桌上堆了好几个吃完没扔的泡面桶和外卖盒,垃圾箱旁边有没扔进去喝了一半的可乐和膨化食品的袋子,崔佑齐正在客厅摆弄他新买的乐高。


估计自己也知道几天没有拖的地板是坐不来人,于是坐在从沙发上拿的抱枕上。

 

反正阿姨每周都会来不是吗?再说了,还有哥在啊。

 

被惯坏的孩子确实不论什么情况下都能先找出一肚子歪理邪说,从他哥进家门到现在崔佑齐一个正眼都没给过他,注意力全聚精会神在手里细碎的零件上。


语气坦诚到完全没觉得自己这样做有什么问题,因为知道文炫竣总会在各种细枝末节的小事中容许他。


挽起袖子把垃圾都捡到袋子里,一句话都没说连口水都没喝就马不停蹄的开始收拾凌乱的家里。


文炫竣确实是有些恼,恼崔佑齐能理直气壮说出这样的话,也恼自己怎么能把小孩惯成这无法无天的样子,但手上却非常诚实,万般无奈也还是老老实实的收拾堆积了好几天的烂摊子。


塑料包装窸窸窣窣的声音听着就让人不舒服,看手机上图纸的间隙崔佑齐偷摸抬眼观察,文炫竣确实是没有说他一句重话,却是很久没有在他面前表现出这样阴沉的脸色。

 

小孩有点慌,但心里还在嘀咕,刚才的话都说出去,那点自尊心作祟还是拉不下脸去跟他哥一起收拾。


地上的垃圾已经整理的差不多,文炫竣拿着吸尘器在客厅清理已经蒙了灰尘的地板,赶紧把铺了一地的零件尽可能归拢的占地更少,等人走到面前时,崔佑齐抬头冲他哥露出个带着服软意味的笑。

可文炫竣一点理他的意思都没有,弯腰伸手拽着他坐在屁股底下的抱枕一角,一言不发猛的抽出来,崔佑齐没有防备直接咚的一屁股蹲摔在地下。第一反应不是生气,难以置信他会真的动手,可文炫竣只冷冷看他,然后毫不留情砰砰几声拍打抱枕上的灰尘。


声音又沉又重。


说实话,文炫竣更想把这巴掌拍在别的地方。


任性是一回事,但绝对不是在真惹了哥哥生气的情况下。光脚跟在文炫竣身后,小孩眼巴巴的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


对不起。


我真的忘记哥是今天回来,不然不会这样的。


放过我一次吧。


啊,真的......


以后绝对不会了......


越说越没底气,越说声音越小,文炫竣充耳不闻这些示好,冷冰冰把堆在脏衣娄里的衣服全都扔进洗衣机,并随之发出了一声叹息。


疲惫中又带着自我开解的无可奈何。


好不容易把里里外外全部收拾妥当,外加此前的奔波劳碌,再多一点的力气都没有了,浑身酸痛的躺在床上,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怎么收拾这小祖宗可以先放一放,他现在首先是需要好好地睡一觉。


可崔佑齐要拿捏他就肯定能拿捏到一点脾气都没有。


压在身下的被子一角试探着拉扯出来,钻进暖烘烘的被窝,小孩又黏黏糊的凑上来。

 

离我远点。

 

不要。

 

我打你了。

 

那你打吧。

 

因为自己的睡衣脏了没有洗所以拿了哥哥的来穿,睡裤不知道什么时候脱下来的,光溜溜的腿搭在他哥腰上把人圈得牢固,又拉了手往后面圆翘的地方伸。


我打人是很痛的。


把手从湿热的掌心里抽出来,文炫竣感受到听见这话崔佑齐先是身子一僵,眼见着躲避的本能就要把腿收回去往后躲,可到底还是忍住了,认命躺在他半拢着的怀里。上牙咬着嘴唇,眉眼因为恐惧未知不敢睁开而紧皱,因为离得太近,文炫竣都可以数清他细密睫毛抖动的频率感知到颤动的弧度。

 

总还是个惹了事会害怕的小孩。


感受到文炫竣的手从被子里伸出来,眼睛闭得更紧,身子微微蜷缩,屏住呼吸,崔佑齐等待着哥哥对他的惩罚。


可想象中蓄力的巴掌并没有落在他身上。


拇指和中指圈成一个圆,指甲和皮肤碰撞,只在光滑的额头上发出“啪”的小小一声。


最多就这样了


文炫竣明白


反正都是他自己惯出来的,该着他自食其果就是了。

 

 

 

 

sallycanwait

【guria】首尔爱情故事(1)

*小朋友下路组

*单恋有

*本来想写个现实背景的,但我好像一直没有考古完,21年很多比赛我也没有看,只好先写个架空


【guria】首尔爱情故事(1)


“真是的……”

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演变成这样。那天在弘大的club里喝多了,卡座里晃来晃去好多的人,他揪着赫奎哥哥的袖子。说什么也想要表白。一肚子的酒精,胃里还累着上一顿的烤肉和烧酒,脑子里好像横着捅了一根铁棍,还没开口就呜呜地哭。赫奎哥哥是被金光熙叫出来的,好像是从睡梦和被窝里拔出来,临出门抓了个银框眼镜遮住隐隐的黑眼圈。金光熙也困,刚从外面抽了烟回来...

*小朋友下路组

*单恋有

*本来想写个现实背景的,但我好像一直没有考古完,21年很多比赛我也没有看,只好先写个架空


 

 

【guria】首尔爱情故事(1)

 

 

 

“真是的……”

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演变成这样。那天在弘大的club里喝多了,卡座里晃来晃去好多的人,他揪着赫奎哥哥的袖子。说什么也想要表白。一肚子的酒精,胃里还累着上一顿的烤肉和烧酒,脑子里好像横着捅了一根铁棍,还没开口就呜呜地哭。赫奎哥哥是被金光熙叫出来的,好像是从睡梦和被窝里拔出来,临出门抓了个银框眼镜遮住隐隐的黑眼圈。金光熙也困,刚从外面抽了烟回来,手臂上挂着外套,凑过来给赫奎哥解释:这孩子,又失恋了。

金赫奎叹了一口气。

这次又——是为什么啊。

在赫奎哥哥的心里,首尔如果有一千条鱼,其中五百条都进过他的鱼塘,这五百条里又有一百条和他发生过狗血的恋爱,吵架分手,下一秒又甜蜜拉扯。每天腻腻地跟这些人讲电话出去玩又被他们送回家,第二天哥哥们问,又说,哎呀早就没在一起了。好像是完全不把感情和爱情放在心上的新新人类。这完全都是他本人有意无意四处虚假宣传的丰功伟绩,以至于到头来树立的奇怪鱼塘主人设。柳岷析哭过头了,像打嗝一样止不住,已经不想哭了却还在时不时地哽咽,赫奎哥哥的手一下一下地给他顺气,像跟小孩子说话。

我们岷析啊,别哭了。

哥哥说话好软的,像冬天里起雾的毛玻璃,看上去绒绒的,真正贴上去才知道凉。他早就不想哭了——这话听起来好奇怪。他手臂环着腿,红蓝双色的鞋踩在club的皮质沙发上,木木地盯着杯盘狼藉里的玻璃蜡烛。舞池里乱七八糟的trap音乐,好想大声跟赫奎哥说话,他听不清,自己嗓子都堵住了,那句“我喜欢你”就卡在喉咙,随着走岔了的气,割成四五六片。

金光熙在一旁,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别人塞过来的酒捡了出去,也晕乎乎地帮腔:哥,我那些朋友都被他祸害过一遍了。他骂了一句,说还好我也没有多少朋友,我一个一个道歉挽回也用不了太久。

不然哥你——帮他介绍一个吧。

金赫奎嗯了几声,很文气地问:那我们岷析喜欢什么样的呢。

柳岷析在心里轻轻骂他。眼睛倦倦地在舞池里滑了一圈,觉得那些人扭腰卖弄的人好像头被砍掉的萤火虫,只知道傻乎乎地凑在一堆摩擦和发光。他吸了吸鼻子,终于拿过来放在沙发背上的外套,从兜里掏出手机,在备忘录里一字一字地敲。

他知道自己好难过。

敲一行字就哭了。

眼泪滴到也像萤火虫的手机屏幕上,喉咙也疼,心里坠着燃过了的黑铁。赫奎哥哥在给他顺气。他偷偷地,把眼睛藏在刘海里看他。他敲了好几行,每一行都像把心沉进了黑色的沼泽。

 

要很高。

要很温柔。

还要很有钱会给我买礼物。

要每天想我一万次。

只觉得我很好。

没有谈过恋爱没有喜欢过别人。

我只要伤心了他马上会知道为原因。

要很喜欢很喜欢我。

 

这么久,酒精都散了。他把脖子缩进空荡荡的高领毛衣里,顺便遮住了挂着泪滴的下巴,还有一直想要说话的嘴。赫奎哥就在旁边,他连对方身上的温热都能嗅到。赫奎哥和光熙哥真的在看他写的备忘录。

那上面哪有一句真的。

两个笨蛋哥哥当成什么秘籍一样真真切切地研究。他明明都表现得够明显了,从小到大,不管当事人还是旁观者好像都不知道,好像都会揉着他的头发说,我们岷析别说傻啦。没有一个人觉得那些是他乱写的废话。那上面其实什么都不该有,那上面应该写着这些没有都没关系,柳岷析最最喜欢金赫奎。他想说你们别看了,哪儿有这样的人,又觉得生气,气他们一群大笨蛋。

金光熙伸手过来拎着他的耳朵:要是真有这样的人,不如介绍给我。

可还是迷迷糊糊用自己的手机对着拍了一张,说哥给你留意留意。

 

 

他们走出club已经是凌晨三点,看起来很性冷淡的招牌灯箱在冬日的雾气里看上去快要熄灭了。只有赫奎哥没有喝,可他没开车来,天太冷了打车很久又没有人接单,club的侍应生也说需要再等半个小时。柳岷析说不要,现在就要回家去,他抓着赫奎哥给他披上的大衣,把眼睛都埋进领口,灰色的围巾是从金光熙身上扒下来的,裹在立起来的大衣衣领缠了几圈,后面打了个结。

高个子的哥哥好像在拿他打趣,说我们岷析怎么腿不见了。

他听不到,假装听不到。

他们等了很久没打到车,金赫奎在打电话,回头嘱咐他俩不要斗嘴了,说送他俩回家,在翻通讯录,“啊——”了一声,像在回忆什么,突然叫“岷析”,慢吞吞地说:好像真的有。

金光熙笑出声:哥怎么还在想这个。

柳岷析偷偷地撅起嘴,不想听,把脸转到一边。

金赫奎说:我高中有个很有名的同学,岷析你知道吗。

柳岷析酒都吓醒了:你是说——相相相——相赫哥?

他揣在大衣兜里的手机,手心像在冒汗,觉得那里揣了个定时炸弹,或者是什么潘多拉的魔盒,他快把首尔给炸了。就像莫名其妙把飞机开到莫斯科红场上的东德飞行员,都怪自己赌气,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瞎话。

金光熙“哦”了一声,面无表情里有点畏惧地回忆着,最后不情不愿地说:倒是挺符合岷析的条件。长得高、又有钱、还没谈过恋爱——

柳岷析痛苦地捂住耳朵:不行不行不行。

他说我开玩笑的哥你别念了。

金赫奎反而愣住了,过了会儿才笑出声:你们在想什么啊。

他对着这两个不省心的弟弟,说了今晚唯一一句重话:

你们想死吗?

金赫奎看周围都没有车,两个弟弟耳朵尖都冻红了。现在的小朋友都不怕冷的,为了好看从来不多穿,街头拐角有个24小时的超市连锁,那里好像还隐隐冒着关东煮或者炸鱼糕的温暖烟气。一边让他俩去里面喝点汤醒酒,一边真的在发短信:可以找你问点事吗。

对方回得很快:嗯,说。

金赫奎咋舌,果然是为了工作不要命的那位,这个时间点了居然是秒回。

 

柳岷析正在吃鱼豆腐,手从宽大的羊毛大衣袖里伸出来捏着竹签,另一只手压着从光熙哥那里抢来的围巾把嘴露出来,鱼豆腐汤就滴在那个看起来就很贵的衣襟上,连超市的姨母都看得心疼。旁边清秀的看起来有点冷漠的高个子男孩凑过去跟他抢竹签,两人握着一次性纸杯的手都不肯松开。

一声机械的“欢迎光临”,玻璃门打开,金赫奎拿着手机进来,看着他俩,深色复杂地说:走吧。

——已经跟人家约好了。

金光熙嘴里包着鱼豆腐还有年糕,呜了几声,吞下去才说:约好了?约了什么?和谁约了?柳岷析趁他分神,把最后一片暖暖的炸鱼糕吃掉了,抬起眼睛去看神色复杂的金赫奎——赫奎哥好像很少有这种表情,看起来对方真的让他很无语。

金赫奎说:相赫说,他确实认识这样的人。

柳岷析“哦”了一下,把一次性纸杯放进灰色垃圾桶,又回架子深处去拿了两瓶烧酒,知道自己回家还要再喝下半场,找姨母一并结账。

金赫奎又说:然后相赫说,他马上过来。

柳岷析和金光熙刚才还在抢鱼豆腐,现在默契地站到了一个战壕里,一起挥手:不用了不用了,大晚上的。

金赫奎说:不是相赫过来,是“那个人”过来。

柳岷析转身就想溜,被金光熙拎住后领,金光熙说:你想死吗。

他说相赫前辈大半夜找过来的人,你跑了??

柳岷析说我开玩笑的我不想谈恋爱了我真的不谈了——

 

他被两个哥哥一左一右夹在烤肉店里最深一桌。火苗刺拉拉地燃起,烧在网格上,柳岷析拿着烤肉夹戳着烤盘,心想着今晚到底是做错了什么。

他拿眼睛偷偷觑赫奎哥哥,赫奎哥还在聊kkt。

也不知道是在跟谁说话。

他问他:哥,是什么样的人啊。

金赫奎头都没抬:就是你说的那样的人。

长得高、又有钱、没谈过恋爱,还非常非常喜欢你。

金光熙的面瘫脸都绷不住了,喝着冰水借用不锈钢杯子遮住自己的笑。

柳岷析嘟囔了会儿,心里觉得哥哥们是在整他,哪有这样的事。明明失恋了想要鼓起勇气告白,结果莫名其妙被不认识的“那位相赫哥”介绍相亲。

 

还有——

哪有人半夜三点相亲啊。

又哪有正经人半夜三点不睡觉在家随叫随到等着相亲啊。最起码找一个正式的时间和餐厅吧,大半夜的。这个人是不是脑子不好使。还是说没有人喜欢所以一天24小时都在准备状态?是因为太害怕“那位相赫哥”了所以被那位非人类的哥提了这个要求不得不过来的吗?这些人是不是没有常识啊。

“那位相赫哥”又能介绍什么奇奇怪怪的人——是不是一样是机器人,整天都在工作所以才没办法谈恋爱,除了工作什么都不懂的大笨蛋——

 

柳岷析快把那个可怜的烤盘戳碎了,才想起来好热,手忙脚乱地解脖子上的灰色围巾,可惜刚才和光熙哥抢围巾的时候系了死结,只好全部从头上掀起来。柔软的面料裹在头和脸上,他听见赫奎哥亲切地招呼:

是你吗。

“是、是的,您是相赫哥说的赫奎哥?”

柳岷析解围巾的手停了下。他好像耳朵里的血液都被羊绒围巾给围住所以流动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也没有期待这个人是什么样的。只想赶快吃完牛肉,赶快走,回家接着哀悼自己的悲伤爱恋喝自己的酒。

他悄悄地想着。

果然,他听赫奎哥问,一边把手伸过来帮他拔掉头上缠着的围巾。赫奎哥说:大半夜让你过来,真的不好意思——我没想到相赫这么有效率的。

没、没关系。我自己想来的。

对方停了下,被赫奎哥递上了一杯水。柳岷析终于把头从围巾里解救了出来。

 

这个傻子是大半夜跑步来的吗。

柳岷析想。

他好像在冒热气——他喘得好厉害啊。

 

 

TBC

 

 


sallycanwait

【guria】首尔爱情故事(21END)

虽然完结不完结也没什么太大的不一样

但是这章真的完结啦,没什么波折平安写完的一个故事


21


那天他根本没有看到夜色里的汉拿山,即使来之前想要看看日出或者日落,涌进身体里的温泉以及热烫的喜欢折磨得精疲力尽。被抱过来时还抓着他的steiff,什么时候放开的,小熊浸透了水,惨兮兮的飘着,不知道是不是要随着拍打在池边一起流向海洋。有星星,是天空被小猫挠过才透着光,他也抓挠着男朋友的背。

所以他和夜晚都拥有着星星。


第二天醒来已经很晚,紧闭的窗帘和昏暗的房间让他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只有房间吧台一角笔记本屏幕亮着光,怀里是一个新的steiff...

虽然完结不完结也没什么太大的不一样

但是这章真的完结啦,没什么波折平安写完的一个故事

 


21

 

 

那天他根本没有看到夜色里的汉拿山,即使来之前想要看看日出或者日落,涌进身体里的温泉以及热烫的喜欢折磨得精疲力尽。被抱过来时还抓着他的steiff,什么时候放开的,小熊浸透了水,惨兮兮的飘着,不知道是不是要随着拍打在池边一起流向海洋。有星星,是天空被小猫挠过才透着光,他也抓挠着男朋友的背。

所以他和夜晚都拥有着星星。


第二天醒来已经很晚,紧闭的窗帘和昏暗的房间让他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只有房间吧台一角笔记本屏幕亮着光,怀里是一个新的steiff,民衡隔着被子抱着他,他叫他,发现声音哑得过分。

“要吃饭吗,我叫了餐——”

他把熊糊在他脸上。

民衡的声音透过毛茸茸的熊,变得很轻很模糊,好像在抱怨又好像不是,说工作到一半看到岷析睡得好好,所以我也过来,抱着你只是想躺一下,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柳岷析蹬开被子把这个笨蛋裹在里面,骑在他身上说怪我咯。

他身上只松松地穿着男朋友的衣服,自从某次被他摸到就因为柔软的质感和莫名的熟稔气息被征用成了睡衣。李民衡想摸摸他的胳膊,但是自己被束缚在被子里,只好问他冷吗。柳岷析说一会儿问饿不饿一会儿问冷不冷你是在养狗吗。

李民衡很想笑,知道事后的那个早晨岷析醒来按惯例都是要发点火的,他不敢惹他也不好戳破他,下身隔着被子顶了他一下,岷析被晃得显然慌了,等回过神他又被他揍一顿。岷析嘟着嘴想事情,气呼呼的可能还在构思找茬的角度,李民衡只好等着他。

最后岷析问:这只熊,昨天不是……弄湿了吗。

干洗啊。

“干”洗……?

李民衡发现瞒不过他,说没有,那只送回去店里处理了,这只是新的。店员还问我,是不是小宝贝太淘气了,我说是。

岷析瞪他:是谁害的啊?

李民衡奇怪地看他:又没有说你。

——我是宝贝啊。

柳岷析受不了了,把熊按在他得意的脸上蹂躏了会儿,才说:我饿了。

 

 

他们没有去登山,虽然这里的雪景一直冬日旅游榜的常客。岷析说最讨厌爬山,然后又把此生唯一一次登山经历拿出来抱怨了半天,李民衡看了看天气和温度,海边也一直在刮风,只想在暖烘烘的室内坐着吃东西。

岷析逛海市好像在逛动物园,下载了一个智能识图的应用,每见到一只不认识的鱼都要凑上去拍照,李民衡很怕他拍来拍去拍出感情来,最重要的是他觉得过分鲜艳甲壳带着小刺的各种奇怪生物有点恶心,牵着他的手自己站在远处尽量不去直视。

岷析说他小时候还在釜山时,一直参加一个海边的志愿项目,好像是保护珊瑚礁还是海里的什么,记不太清了,只记得要潜水,但是潜水的时候不可以用防晒霜,因为里面有种物质成分对海洋不好,所以晒得很黑,最黑最黑的时候被妈妈送来了首尔。后来赫奎哥跟我说,见到我的第一眼,觉得是什么表情很凶的孩子。

李民衡听他讲小时候的事,他知道这个时候与岷析关系最亲的可能是釜山的某个孩子,是海,或者是海里的某一种鱼,之后,之后就会变成金赫奎。

如果在海和金赫奎之间——

岷析说,是不是我现在讲话还是有口音,但是……

他跟店主说想要一份凉拌生海蜇,递给李民衡帮他拿着,李民衡怕他先吃这个肠胃会不舒服,问要不要找找这里有芝士焗蟹。

他们从市场的一端吃到另一端。李民衡第一次见到柳岷析的时候,他就已经是裹在柔软花团里的孩子,没有办法想象他小时候在海边光脚踢球直到太阳落山再也看不清,回家发现背上都晒红了晒伤了,被妈妈骂得太惨只好假哭。妈妈说不可以去室内踢球吗,太阳晒到都不知道痛吗。

岷析说妈妈不知道海边很好的,如果在球场里,还要自己翻出去捡球,但是在海边如果把球踢向海里,会被海浪送回来,所以只要在沙滩上等就好了。

我运动神经很好的,如果不做研究,可能会去踢球。

李民衡说:我不会踢球。

柳岷析说:我知道啊,你也不知道real是什么。

是什么啊。

皇马啊。

李民衡只好说,反正秘书姐姐知道。

柳岷析给了他一拳,说是,她不仅知道足球,还要帮你听专辑——你不要再去麻烦她了,她看我的眼神一直怪怪的。

李民衡手里已经捧满了岷析感兴趣的食物,说那不是怪怪的眼神,她就是普通的很喜欢你,觉得你可爱。他拿不下了,看了看附近有个海鲜锅的店,似乎评价还可以,带着他的岷析往店里走。他们需要一张桌子盛放岷析的叽叽喳喳。店里问他们要不要烧酒,柳岷析前段时间喝酒喝太多,摇摇头,按照医生的叮嘱乖乖拒绝了,又被建议说好像点的有点多,要不要减少一些菜,两人同步摇了摇头。

除了一些交集,他们好像口味不太一样,解决的办法就是全都要。李民衡把勺子递给他,让他先喝点热汤,再尝试他刚才攒的一堆海洋世界。

岷析说这个海鞘如果拌饭很好吃,妈妈就做的很好吃。李民衡听他今天总提起妈妈,他好像渐渐习惯了岷析说话和行为方式,岷析喜欢讲一些不着边际的话,然后突然生硬地转到他觉得自然的话题上去。他因为他太喜欢他,总在默默观察他。

想了好几次,李民衡终于问他:我想去釜山,从釜山回首尔。

岷析看着他。

岷析说:现在去做什么。

李民衡很想笑,他想说因为有人想家了,也因为有人想邀请我去。但没有,他只是说,因为我……没去过?

岷析说:但是爸爸妈妈出去玩了,好像要很久以后才会回来。

李民衡说:哦——

他“哦”了半天,才说:我又没说要去看他们。

他忍不住笑出声,被岷析踩了一脚,只是岷析还穿着拖鞋,所以也不怎么痛的。他问他,那我们去岷析说的海滩怎么样。

海滩上的未来孙兴慜,海鞘和他珍藏的贝壳,朝朝暮暮的日升日落,他们可以一起想象很多年前海里的珊瑚,很注意环保所以不敢抹防晒霜的潜水的小男孩,睁大眼睛走入异乡和未知,就算有整片海洋一样广大的想象,也不会预料到有一个凌晨,三点,一个人,精心挑了一辆讨人厌的车,莽撞地冲入烟火笼罩的万分之一。他相信信心不是凭空产生的,如果岷析愿意的话,或者显示信心比什么都更重要。

 

岷析说,哦,你来济州岛都不去海滩的,非要去釜山吗。

李民衡当然无所谓,哪里的海滩也没有什么不一样,但是岷析长大的地方当然对他更有吸引力一些。

岷析咬着勺子给研究所的人回复信息,很疑惑地瞄了眼他男朋友:你跟相赫哥说了什么?

李民衡装傻,没有啊。

周一跟哥约了很重要的会,现在推迟了。

李民衡说我怎么可能叫得动那位大爷。

他仔细地悄悄观察了下岷析,确定他没有因为什么而生气,比如真的,他从最开始——就真的想把岷析直接绑去釜山。柳岷析抬头时刚好看到他小心翼翼的表情,问:你是不是计划好的。

李民衡用剪刀剪开海鲜锅里的章鱼腿,鲜红的辣椒看起来就很提味,说我为什么要计划这个。柳岷析说,因为光熙哥说的话,让你很有压力。

 

他其实没有告诉他,光熙哥说的不总是对的。

比如光熙哥说他和赫奎哥的冷战要到什么时候结束。

其实没有。他有好好跟赫奎哥发信息道歉,没有冷战,他也没有赌气。他说哥我最近不能去找你,因为有个人的胆子很小,如果我去见你,他会一个人偷偷脆弱的。

赫奎哥说,那什么时候可以见面呢。

 

 

他的脚还踩在李民衡的脚背上,凑过去不怕死地问他,是不是因为——

因为你作为第101个,很怕马上出现第102个。

李民衡气得要死,柳岷析狡黠的时候和他是小笨蛋的时候完全不一样,说:什么101,又不是选秀。

柳岷析说,哦,你还知道选秀啊。你以前连aespa都不知道的,现在已经是个合格的韩国人了。

李民衡没想到他的起床气一直攒到现在才发,他已经被拿捏了完全招架不住,只好用手捏着他的脸,岷析瞪他,含糊地说不要在外面这样啦。

 

 

 

哥真的想见我的话,就凌晨三点吧。

赫奎哥说,那算了,哪个笨蛋会来啊,那个时候。

对吧kkkkk

——只有大笨蛋才会傻乎乎地跑来吧。

 

 

END

 

  

 

谢谢T1哥

我写这个中途都很愉快

你害怕雾吗

on2eus《我血之血》

· 非典型末世废土AU,伪骨科。

· 全文1.2W字。作者设定废物,请勿较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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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我想好了,我要叫宙斯。

那是古书上写的神明的名字, 是最厉害的神。


文炫竣嗤之以鼻。神?他一把拉开舱门,斑驳的土地远处触目惊心的黑山,空气里漂浮着彩色的灰土。

他扣上面罩,声音自那背后传来,染上机械和冰冷。

如果有神,他们就看着世界变成这副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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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天色愈发黯淡,锋利的冷空气从山谷的另一边...

· 非典型末世废土AU,伪骨科。

· 全文1.2W字。作者设定废物,请勿较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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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我想好了,我要叫宙斯。

那是古书上写的神明的名字, 是最厉害的神。


文炫竣嗤之以鼻。神?他一把拉开舱门,斑驳的土地远处触目惊心的黑山,空气里漂浮着彩色的灰土。

他扣上面罩,声音自那背后传来,染上机械和冰冷。

如果有神,他们就看着世界变成这副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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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天色愈发黯淡,锋利的冷空气从山谷的另一边压过来,挟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呜呜声。崔佑齐踩着点挤进锈迹斑斑的舱门,冷风紧随其后,随着砰一声紧闭的舱门只能不甘地原地盘旋。


  崔佑齐跑得直喘。


  哥哥马上就要回来了,他得赶在那之前把它们藏好。怀里的零件叮当掉落几颗,他已经顾不上去捡,摸着黑冲到床底下,伸长了腿勾出一个小箱子来,哗啦啦全扔进去。有细微的响动隔着厚重的铁门挤进他耳朵里。崔佑齐一脚将箱子踢进深处,刚想要回身,灯光已经随着门声大亮。


  完了。佑齐只来得及产生这一个念头。


  他站在床边不敢抬头,一双黑色靴子踏进他视线,走了两步又停下,紧接着一只手捡起他刚刚掉落的零件,走过来,塞进他手里。


  文炫竣意味不明地出了声气,不像叹息的叹息。

  “你跑什么?”他这么说。捏着小孩子肉肉的手,翻过来检查,“我看到你摔了。”


  崔佑齐有点丧气地一屁股坐到床上。“我没事。”


  洗得发白的床单老旧但干净,在上一个出太阳的日子里正巧晒到了。崔佑齐很喜欢那种味道,他也很少闻到。文炫竣开始脱外套,武装带扯下来放在桌子上,发出沉闷的金属碰撞声。他转身去把舱门锁紧,这个家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十七岁的文炫竣和十六岁的崔佑齐。


  十七岁的家长坐到一个油箱上,抽出匕首静静擦拭。崔佑齐独自坐了一会,摆弄手里那几个零件。文炫竣没说什么,他自己倒是明白了他哥全都知道,也懒得管,索性放下心来。零件扔到一边,从衣服内侧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筒,黑色,漆着红色的图案,像个简略的翅膀。一看就是时间久远了,那颜色已经不再鲜活。


  “你指望卖你那点零件去买什么?”


  文炫竣冷不丁的开口吓了崔佑齐一跳。他抬起头,发现文炫竣并没看他,还在那擦擦擦,有点不满地鼓鼓脸颊,不想应答。

  

  “嗯?”文炫竣站起来,宽肩在逼仄的舱内看起来压迫感十足。崔佑齐并不怕他,还梗着脖子不肯说话,被文炫竣捞起来扔到床上,黑筒险些滑落。他一急,叫了一声,握紧了黑筒还没松口气,就被哥哥掐着脸揉搓,还挠他痒痒。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比他自己还了解他的身体,他很快招架不住,眼角挤出泪花来求饶。文炫竣这才放开他,坐起身来,从床头摸出件宽松的卫衣,把身上黑色的还散发着烟尘味的作战服一把脱下,长短不一的伤疤自他背后爬过。


  一开始那点紧张的气氛也消弭无踪。崔佑齐蜷缩在哥哥腿边,举起黑筒迎着灯光,眯起一只眼睛看,暗红色的翅膀好像柔和起来马上要飞走。好想飞走啊。崔佑齐翻了个身,听到哥哥喊他,“佑齐啊。”


  “嗯?”

  “佑齐。”

  “怎么了?”

  “佑齐啊…”

  “干嘛干嘛!”


  崔佑齐爬起来扑到哥哥背上,他被养得很好,圆圆的脸肉肉的胳膊,在这鬼地方还真是有点少见。文炫竣被坠得微弯下腰,忍不住笑,循着佑齐圈住他的软绵绵胳膊攥住手腕,“别掉下去。”他说。



  崔佑齐认识的字不多,但喜欢看书。书很稀缺却仍是没什么人乐意要的东西,他捡到一本,跟别人换到两本,里面的字还不一样,他缠着避难所一个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老头学了一点,就乱七八糟地自己看下去,还真叫他看懂了些。古怪的故事和看不懂的记述让他新奇,里面描述的和外边无垠焦土毫不相似的世界让他困惑。他不知道这世界经历过什么才变成这样,他们在废弃的世界中也属于是被放弃的人。这里曾经有过一个规模不小的避难所,后来因为内乱还是什么原因,总之为这座荒山添了座年轻的废墟。仍然有人类顽强地存活,围绕着避难所的遗址和水源,混乱地蝼蚁一样地活着。他见过的人很少,文炫竣不让他去人群聚集的市场;大家都住得远远的。


  他也没有朋友。从小到大,他只有哥哥。


  崔佑齐正费力地辨认一个方块字,忽然世界落入黑暗。他伸手到枕头底下摸出弹片塞进书页里,不满地喊:“哥——”


  “省点电吧。”文炫竣躺到他身边,两层被子从头到脚把两个人裹得严严实实。焦土上昼夜温差大得惊人,冷得每天崔佑齐睡过去都觉得不会再醒过来了。但是第二天清晨他还是会在哥哥怀里睁开眼,文炫竣总比他醒得早些,但会一直抱着他,直到他也醒来。


  崔佑齐半张脸都埋在被子里,露出两只圆溜溜的眼睛,无意识地盯着窗子发呆。窗子很小,明天早上的时候会漏进来一点光亮,但现在是完全黑暗的,有如一个凝滞的色块。


  “哥哥,书上说以前天空里会有星星,会把夜空照亮。你见过吗?”


  “没有,说不定是骗人的。”


  崔佑齐不做声了。有好一会儿,久到文炫竣以为他已经睡着,却又听见很小的一声:

  “我要去找SKT。”


  “这也是书里看到的?”

  “当然不是,书是几百年前的了。我听杨意说SKT是最大的幸存者基地,装备特别好,还有很多人,很多吃的。还有,还有Mike也说……”


  “谁见过?”


  崔佑齐被掐断了话音,不吭声了。文炫竣却知道他肯定正不服输地睁着眼睛,说不定还鼓着脸颊。他从黑暗中伸手摸到弟弟的脸,又伸展手指,盖住弟弟的眼睛。睫毛挠他的手心,像不安分欲飞的羽翅;大约是懂了他的意思,很快安静下来,不再动了。


  

  



02.



  地势略高,空气稍微干净些的废墟深处,聚集起一个小小的集市。避难所遗址的周围只有在这里人类会互相接近,为了秩序崩溃之时依然必需的物品交换。即使已经中午,天色也没有亮多少,层叠的粉尘和不明的漂浮物混杂在空气里,跋涉过一段路,暴露在外的皮肤就会被盖上一层灰土,逐渐融入这晦暗的天地中。


  崔佑齐用肩膀顶开小门,挤进狭窄的过道。从污渍斑斑的墙壁边经过,他低着头,拐进一间小房间,摘下面罩。

  “宙斯。”他自报家门。


  里面安静两秒,一个年轻人掀开帘子走出来。“操,”年轻人张开一口黄牙,烟蒂掉到地上,一只靴子踩灭火星。“什么他妈鬼名字?”


  “你不懂。”崔佑齐哼了一声,把抱着的一大筐零件卸到吧台上,白净的手伸进去摸索,从深处掏出两瓶汽油,放在一边。汽油盖子没封严实,几滴黄色液体顺着瓶体滑落到桌上,与原本的不明油污混杂在一起。崔佑齐看见了,心疼得赶忙拧紧。


  “就几把这些啊?”年轻人没骨头一样倚上吧台,信手搅了搅筐里的零件,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他又挟出根烟,油亮散乱的发丝被别到耳后,一点火光照亮这晦暗的小屋一秒后消失,紧接着微末的火星就自烟雾中亮起来。

  “不够。”他咬着烟口齿不清地说,“再跟你哥要点来。”


  “你都这么说好几回了!”崔佑齐急了,“每次都说差一点,你再这样,我不跟你做生意了。还有,这是我自己找来的,没跟我哥要。”

  “就他妈你啊?”年轻人咯咯笑,突然问:“你几岁了?”


  崔佑齐不明所以,还皱着眉头,答:“十六岁。”

  年轻人不说话了。崔佑齐等了好一会,有点恼怒,觉得留下来也是被耍,干脆伸手把汽油塞回去,抱起筐就打算走。一只枯瘦的手突然抓住筐的边缘,那指节之间泛黄还凹陷,显然是常年吸烟所致。

  是那个年轻人。

  “回来。”他说,“就你这点破烂,到别处去不止买不着东西,随便来两条狗都能把你抢了。”


  听着像是要继续谈的样子。崔佑齐想了想,倒也莫名相信这年轻人,哐当一声,东西又回到桌面上。年轻人不逗他了,坐下来开始翻抽屉,动作粗暴,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我也十六岁。”年轻人突然说。


  “哦。”崔佑齐想那关我什么事……不过看着真不像,他还以为这人比他哥哥还大呢。


  年轻人嗤笑一声,又问:“你问SKT的消息做什么?”

  “我要去找SKT。”崔佑齐说。他说过几回这话,但都是跟文炫竣,对陌生人说出口时,他感到奇异的骄傲。可惜对面的人毫不领情地大笑起来,好像听了什么笑话,连翻东西的动作都持续不下去了,笑得直抚肚子。“你……哈哈哈哈……你哥知道吗?文炫竣,哈哈哈哈哈我操,那个傻逼……”

 

  “我哥知道的,你少管我,到底做不做生意啊!”崔佑齐也生气起来,鼓着脸颊,收紧了拳头砸在桌上,发出不小的动静。年轻人笑完了,看起来有点累到,懒散地仰在椅子上,从抽屉底层里翻出一个形状奇怪的铁片。

  “去西边巷子,第五栋楼,给守门的看这个,他们就会让你见郑金山。”他忽然补了句无关的,“我叫Mike,你哥认识我。”


  “我知道你叫Mike啊。”崔佑齐奇怪地瞥他一眼,在心里默念刚得知的信息,只是天色不早了,他决定还是准备几天再过去,最好带着些东西。但不要太多……


   伸直两条腿架在吧台上,Mike看着崔佑齐捡起面罩扣好,深一脚浅一脚地原路离开。那个他收集了很久的小筐被随意地拽下来,一脚踹进角落里,残余的黄色液体缓慢渗出,融进黑峻的地面。



03.



    “佑齐!”


  崔佑齐一骨碌爬起身推开舱门,文炫竣正从车上下来,他跑过去,帮哥哥将两大桶水卸到地上。吃下午饭的时候他啃着干粮,问哥哥生肉拌饭是什么味道,文炫竣喝了口水,习以为常地问是不是又从书里看到的。动物很少,他们只敢吃一两种,因为看不起病,也不知道动植物的知识。他点点头,文炫竣说下次给你买点野牛肉,你拌干粮吧。


  水很珍贵,崔佑齐喜欢洗澡,这次却不急着烧水。他缠着文炫竣,“文炫竣,你教我一点打架。”


  “教不了,我自己也没学过,都是从小跟人真拳实脚地练出来的,挨揍挨多了就会揍人了。”

  “那我也出去打架。”

  “不行!”


  文炫竣瞪了他一会,拿他没办法,只好说, 好吧,那你来攻击我,我陪你打。


  崔佑齐激动地跳起来,扬着拳头循着本能往文炫竣脸上招呼。文炫竣差点笑出声,轻易格挡住,弟弟愣一下马上接着出招,被文炫竣攥着手腕反手拧过,推出去老远。崔佑齐脸颊鼓动,一会就再次冲上来,被文炫竣反复推开,甚至没收住力气砸在小臂。他倒不放弃,文炫竣练着练着也生涩地指导几句,从温暖的午后一直练到太阳的热度逐渐消退,被迷蒙雾影缠绕,天色黯沉之时,崔佑齐还真找到个角度,趁他不备,毫无章法地将他锤得后退一步,然后整个人扑上来,把他压倒了。


  崔佑齐的笑声清亮地穿透雾茫,坐在哥哥身上开心地揪着他衣服晃。文炫竣被他压得喘不上气,刚要起来,就被他搂着脖子扑进怀里。文炫竣干脆不动了,沾血的衣袖在地上蹭了蹭,抱住佑齐,就这么躺在焦土上。夜晚将近,天空黑压压地垂下,好像下一秒就要坠落,与这广袤的焦黑的大地撞在一起。


  那就撞吧,那就死吧,那就让我和佑齐埋在土层里一千万年,直到变成相拥的化石。

  

  

  


04.



  我就知道哥哥是让着我的。崔佑齐咳了两声,一口血顺着喉咙涌上来。想着自己只跟文炫竣练了几天就敢独自去集市跟人做交易,实在是傻逼得有些过了,是太想去找SKT,才这么不把文炫竣教他的当回事。


  郑金山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有个老头坐在他对面。一只肌肉虬结的胳膊把他小鸡仔似的拎起来,沙哑的声音自头顶传来,问他:“铁信哪来的?”


  那个小铁片吗?崔佑齐揉揉眼睛,手上就沾了额头淌下来的血液。

  “Mike给的。”他从善如流。你情我愿的交易,他可没有帮Mike保密的义务,就算他根本不知道铁信代表什么,也知道自己被Mike坑了。

  “我是来……”他想说我是来买消息的,忽然面前被扔了堆零件,郑金山的声音传过来,“我不管你是来干什么的,组装好。装不上就让文炫竣过来收尸吧。”

  “咳咳……”崔佑齐忍不住又咳嗽起来,肌肉男已经把计时器扔到他面前。他只能先捡起零件。这些黝黑的零碎的东西,他几乎全没见过,但他知道这是枪。他感到恐惧,这里是没有枪的,避难所覆灭后废墟里能挖出食物、药物、工具,唯独一点枪支弹药都没留下来。

  他哥说过,在一群人类之间如果出现超出所有冷兵器水平的热兵器,他们绝对不会再这样松散地像流浪狗一样过活。具有绝对凌驾的力量之后,这里就会变成一个人的统治。当时文炫竣很严肃地告诉他,如果黑山出现了枪和子弹,那我们就必须要离开了。


  他凭感觉开始塞零件。怎么可能组装得上……奇形怪状的东西大大小小,他手心开始出汗,几乎抓不住。他们根本没指望他能做好,不过找个由头杀他罢了。佑齐有点绝望地想,真的太笨了,为什么要一个人来,为什么不再多跟哥哥学几天,为什么……为什么不听哥哥的话。


  他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但文炫竣说过他是从路边捡来的。那天有很大的沙尘暴,文炫竣自己还是个小孩子,想找个地方躲藏,看到路边坍塌了一半的房子门口站着一个更小的孩子。文炫竣走过去,领着他踩着黄沙回了家。

那天风沙大到路都看不清了,文炫竣描述,世界都是棕黄色的。


  崔佑齐真的不记得。他好像有点很聪明的天赋,更小的记忆全都没有,他记忆的起点就是和文炫竣在一起,捡垃圾,捡吃的,抱在一起度过寒夜。那时候天气恶化还没有这么严重,找到一个山洞就能躲一晚。


  眼泪砸在枪托上的时候他才发觉。“我想买SKT的消息,我要去找SKT。”他这么说着,尝到血的味道,绝境之下好像忽然开了窍,手里的怪东西划了两下,精准地卡住。耳边果不其然响起几人刺耳的嘲笑。老头尖锐的声音像指甲划过玻璃:“就你?你没了你哥能活过一天吗,我看了都可怜他,这种世道,养个废物在手上。”


  “我不是废物!”崔佑齐抹了把脸,双眼睁得滚圆,额头的伤口还在渗出血液,像一只将要被宰杀的小羊。他抬起头,举起手里几乎成型的半个枪支:“我哥哥说了我很聪明的。”


  郑金山微微坐直了身体。待看清那半支枪他的手指悄然放松,不屑的挖苦刚要出口,崔佑齐稚嫩的声音就坚定道:“缺东西。”他白皙的手被污泥沾了大半,举起另一个大一点的零件扣上,枪几乎成型了。郑金山眼皮一跳,那零件又滑落下来。

  “这里缺东西。”崔佑齐笃定地说。


  屋子里陷入长久的沉默。老头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孩子真能做到连他们都要研究多日才做到的事,甚至他才第一次摸枪!难道真有天赋这东西?他鹰一样的眼神钉在郑金山身上,郑金山却并不那么惊讶,只是说:“那又如何,还是缺零件。”


  老头反应过来,收起讶异的神情。只要缺东西就还是无功而返,一个天才也没有那么重要。这一刻耳畔炸响,身侧的玻璃骤然碎裂,老头躲避不及,碎片划过他的胳膊,遽然而至的冷风中有个黑影炮弹一样落下来,不足两秒间,待他睁开眼睛,郑金山已经被文炫竣的匕首横在脖子上。


  



05.


  

  “嘶……疼,疼……”


    崔佑齐被哥哥攥着手腕,冰凉的酒精刺激得他想往回抽,却动弹不得。他委屈地瘪嘴,又不敢说话,盯着文炫竣的发旋发呆。


  “你就非要去找SKT吗?”


  崔佑齐张了张嘴,小声回答:“啊……这件事是我错了,对不起,我太莽撞了。但是,但是我……”


  “但你还是要去找SKT。”


  崔佑齐点点头,发觉哥哥看不到,又嗯了一声。文炫竣给他处理好伤口,坐到他身边来,旋上酒精的盖子。崔佑齐讨好地去蹭哥哥的肩膀,两个人都洗过澡,现在头发都湿淋淋的往下淌水,从他发间坠落的水珠和哥哥自己顺着发梢流下来的水珠混在一起,一起落进文炫竣的衣领里,沿着肌肉的纹理游荡,再被蒸腾消失。


  “佑齐。”


  崔佑齐不敢抬头。他们回来的时候大吵过一架,哥哥的怒吼声大到他几乎觉得山下的邻居都能听见。他也针锋相对,直到血顺着他头发涂满了脖颈,他哥就像被匕首卡住脖子的郑金山一样,被掐断了声音。然后就沉默下来,找出伤药给他处理伤口。


  “佑齐。”哥哥又喊他。崔佑齐想答应一句,却不知何时视野模糊,喉咙肿痛,只发出半声呜咽。文炫竣把他揽进怀里,埋进他肩头,很高的,很宽厚的背弯成脆弱的弧度。


   文炫竣也哭了。

  文炫竣居然哭了,崔佑齐懵懵懂懂地发现。冰凉的液体无声湿透他的肩膀,他无措地学着哥哥的样子摸摸他后背,后知后觉地生出一阵后悔。



  “自从你捡到那个黑筒,你就一直想去找SKT。可那只是个传说,谁也没有见过。我们这里周边都是无人区,没有相邻的避难所,否则早就来人重建了。”

  “我知道。”


  “你知道,还要去找吗?追逐不存在的幻影有意义吗?”

  “避难所的遗产总有一天会被挖干净的,到那时一样要走……说到底,我们现在有意义吗?吃饭,睡觉,这就是我们活着的意义吗?”


  文炫竣抬起头来,他狭长的,坚毅的眼睛此刻疲惫地垂着。

  “吃饭,睡觉,”他说,“这是我能给你的全部了,佑齐。”


  崔佑齐怔住了。他不是不知道这些,别人也总是笑他没有哥哥早就死在路边了。难听的话他都不在乎,但这和哥哥自己说出来是不一样的。他会的东西不多,只能帮助哥哥很有限的一点,想要做的多了,文炫竣又不让。长到这么大,他才去依稀觉出不对来,他的哥哥也许有那么一点过度的掌控欲和保护欲,致使他学到的东西并不支持自己离开哥哥独自生活。


  “对不起。”文炫竣忽然说。

  “佑齐,是哥哥更需要你。”


  崔佑齐眨眨眼睛,轻声说,“没关系。”

  反正我也从来、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哥哥。


  “如果要走出黑山……”文炫竣说,“我没法再保护你。我也没有把你教好,我不知道…算了。”


  “我是真的很聪明的。”崔佑齐眼睛亮起来,他追着文炫竣的眼睛,急迫地表现自己。“我学东西很快…我可以出去打架,也不是,我可以跟你好好学。而且哥哥……”

  佑齐忽然翻身从文炫竣腰边抽出匕首。匕首的一端缠了布条,黑色的,被撕下一道口子,一圈圈解开。布条缓缓下坠,伴随着尘土和血腥味,匕首在佑齐手中翻了个面,藏在层层掩盖下的是一个潦草的笨拙的图案,歪歪扭扭的翅膀和那个红色的标志一模一样。


  “哥,你也是想去找SKT的,对吗?”

  

.



  夜深人静,崔佑齐今天又累又惊吓,已经睡着了。文炫竣从柜子里找出另一床被子,盖在佑齐身上。回来他洗过澡,干干净净的,跟这个黑色的世界几乎割裂。佑齐动了动,胳膊翻开,毫无防备地露出所有软弱的地方。文炫竣盯着他肉嘟嘟的胳膊看了一会,在内侧轻轻落下一个吻。很软,他忍不住磨了磨牙齿,那里就悄然留下小小的红印。

  他不会发现。就算发现,也只会以为是蚊子咬的。文炫竣的脸埋在被子里深深地叹气,他愧疚又沉迷这样的痕迹,已经不知多久了。



.



  刀子横在喉咙的滋味真的不太好受。Mike咽口水都感觉到皮肤触到冰冷刀锋,冰到他疑心皮肤是否已经被划破了。


  “你骗他?”


  Mike神经质地扯下嘴角,说是笑,不如说是抽动。他听到这兴师问罪简直觉得可笑,那样一个孩子……在末世里格格不入的白净甚至肉肉的孩子,也值得文炫竣这样?连几个人都面对不了,怎么面对这狗操的世界,怎么在这黑山上活下去。

  对,他根本不该活下去,都是文炫竣,都是文炫竣。

  “说话。”

  刀锋这次真的割破了皮肤。死亡的气味很快从泛着寒光的刀刃上传到他嗅觉细胞中,他无法控制地发起抖,又怨恨,怨恨自己,更怨恨文炫竣。

  “我他妈没骗他,那几个老东西确实最了解外来消息。”

  “但你可以不给他铁信,那样他根本进不来就会被赶出去,不会被盯上。”

  Mike反驳不了。他坐在椅子上,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皮质椅面,增加许多新生的裂痕。

  死亡的味道忽然远离了他。刀子被文炫竣收起,他从窗台上跳下来,退出攻击范围。转身离开之前,他说:“但你后来选择告诉我,所以算了。我不杀你。”


  Mike知道自己彻底逃过一劫。本该浑身轻松,或者赶快逃跑,但他依然就在原地,腿像是被栽种进土里。他想起那个深黄色的夜晚,沙尘来了,他还是小孩子,很小很小,但是他和崔佑齐一样大,他还比崔佑齐聪明,站在门靠里的位置。他很聪明,知道外边危险,所以看到文炫竣出现在门口,也没有跟上去。文炫竣把那个笨小孩领走了,慢慢消失在满天沙尘里。


  黑色身形就要离开他的视线,他终于大喊出声。这是最后的机会,他必须要抓住这么多年他无数次想问的问题。


  “文炫竣!如果那天跟你走的是我……”


  文炫竣没有回头,甚至脚步没有一秒钟的停滞。他的声音低沉,混杂着砂砾的质感,是多年在外奔波的,风沙灰尘碾过的厚度。他残忍地打断Mike的话:


  “如果不是佑齐站在那里,我不会绕远经过那个门。”


  黑色的身影消失在窗外,Mike盯着窗户看了很久很久,久到光线逐渐消失,久到窗子、房间、包括他自己,都变成模糊不清的色块,再融为一体,归于黑暗。

  好像这世界本该如此。



  .



  “他还真的来买地图……不会真要走吧?”

  “走了有什么不好,又少两个人分资源。我们都是老东西了,年轻人能走就走吧,东西都留给我们这些老头子就好了。”郑金山怪笑两声。

  老头不搭腔,三角眼吊起来盯着桌上的粉末。“那个孩子……”

  “你还打他主意?肯定跟着他哥一起的。兄弟么。”

  “兄弟么?”老头冷笑着摇摇头,“这几把地方亲爹都没什么不能杀的。”

  “他们不一样。你看那个孩子,”郑金山摸摸下巴,“他多大了?二十左右吧,他弟弟应该跟他差不多。哼,养得白白胖胖的。 ”

  “你不还是看走眼了?那孩子还真不是废物。”

  “那又怎么样,你现在去抢人也晚了。”

  “换别人我就上了,文炫竣么……”他的声音逐渐变小,直至消失。


  没有必要。老头懒散地靠在皮质椅子上,粉末燃烧,云雾缭绕里他漫无边际地想,文炫竣这种人,绝对不能跟他抢东西,因为他什么都没有。


  没有嗜好、父母、女人、财富、地位。他只有一把刀,和他那个弟弟。

  谁来跟他抢那仅有的弟弟,那把刀就会送进谁的喉咙。




06.



  崔佑齐醒来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这很不寻常,被子到早晨外边已经凉透,没什么比活人更温暖,他哥不会把他一个人留在床上。他冷得有点头晕,抓住外套爬起来,推开门就被晃了下,他惊讶地发现居然有阳光。少见的暖意落在他光裸的皮肤上,他稀奇地伸直了手臂,瞥见胳膊上有个红痕,全没在意。


  文炫竣从车底爬出来。他应该是一夜没睡,佑齐注意到了他的眼窝和胡茬。还没来得及张口,哥哥已经抢先将一卷什么东西丢过来,佑齐连忙伸手接住。


  “这是附近的地图。”


  崔佑齐下垂的,形状漂亮的眼睛此刻瞪圆了,亮得惊人。他已经暗中……在哥哥眼皮底下没什么暗中,总之也是筹谋了很久的计划,以为遥遥无期的愿望,在这样一个难遇的晴天里骤然成真。

  他小小地叫了一声,几乎就要冲上去抱文炫竣。文炫竣却板起脸来说:“我用咱们所有的零件,这个舱,和90%的汽油换来的,还有40瓶水。走出这里,我没办法再保护你。再远一些没有水源,没有补给,这里是被遗弃的地方,周围连人类的聚集点都没有。我们很有可能走不出这片山脉。佑齐,我问你,后悔吗?”


  “当然不后悔!”


   文炫竣没有能再管住表情,他忍不住笑出来,接住高兴得发疯的弟弟。柔软的,坚韧的,聪明的,唯一的弟弟,他的佑齐。


  昨天深夜他行驶在黑山上,车子载满了物资,他要拿全部家当去换一张薄薄的纸。他不应该做这么蠢的事,也不应该在匕首上刻下那个标志,可他做的蠢事太多了,第一件就是捡回崔佑齐。

  然而从未后悔过。


  他问过追逐幻影有意义吗,换来反问吃饭睡觉有意义吗。他想去他妈的吧,这一切都没有意义,他们像蝼蚁一样活在垃圾场里,无论是吃饭睡觉只求苟安,还是沉迷性和白粉还有赌薄,全都没有意义,出生在这个该死的世界上活着和死了都没什么意义可言。

  有意义的只有佑齐,他的意义就是佑齐。

  

  黎明从黑山那头升起,他从垃圾堆里组装起来的破旧车子呼啸着驶过最冷的时刻。




07.



  出发的第五天,他们走出了黑山。他们做了尽量充足的准备,在物资逐渐减少时文炫竣还是感到心烦。崔佑齐倒是适应得很好,把自己最喜欢的挂件挂在后视镜上,他起名叫魄罗。


  出发第二十一天,被一只变异大虫子追着跑。


  出发第四十七天,车子没油了。又徒步两天,食物和水所剩不多。


  出发第不知道多少天,文炫竣在穿过荒野的最时刻倒下,攀越陡壁时被乱石砸到,短暂地失去了意识。等他醒来时躺在避风的山洞深处,火已经生好,崔佑齐坐在火堆旁边不知道在忙活什么,空寂的夜里只有风钻进某个岩洞发出的尖厉的声音。文炫竣微微动了动身体,除了头晕之外倒没有大碍。出发以来没有一刻不紧绷的精神突然被迫休息,让他少见地有点轻松。还担心保护不好佑齐,结果自己先受伤了。这个山洞应该是佑齐找的,还生了火,把他安顿好,一切都妥妥当当。不知不觉他已经成长了那么多,也许他本就该如此……是他强行将他纳入羽翼下。


  “……哥?”


  一个小脑袋不知何时凑了过来,文炫竣偏头看他,圆圆的脸已经有点消瘦下去,嘴唇也有点干枯。眼睛却还那么亮,映着火光,在晦暗的山洞里更加显眼。文炫竣无端想到崔佑齐提过的古书上提起但他从未得见的东西,能够照亮黑夜的,那么这就是星星吗?


.



  睡觉的时候就算一人一个睡袋,他们也紧紧挨在一起。

  “地图快要走完了,”文炫竣哑着嗓子说,“我们就快要到地图的边缘了。”


  他不再说下去。后边的意思很明显,他们即将踏入黑山从未有人去过的地方。想来也觉得离谱,SKT全无消息,他们完全不知道该往那个方向走,最后选择方向是崔佑齐决定的,因为他当时就在那边捡到了黑筒。

  地图时而准确时而出错,他们磕磕绊绊地竟然也走到了边缘,他本以为都走不到这里就已经葬身无名之处了,却连变异动物都没有遇到几头。难道真是幸运?佑齐说他给自己起了神明的名字,或许真的有神明保佑也不一定,文炫竣还是一笑置之。


  崔佑齐忽然开口:“哥哥,我的梦想已经实现了。”


  “什么?”文炫竣讶异道,“可我们连SKT的影子都没见过。”

  “我的梦想有两个,第一个是和哥哥永远在一起;第二个,是去寻找SKT。”


  “不是[找到]?”

  “不是找到。”


  文炫竣焦躁的心情缓慢平静下来。他的目光越过火堆越过冰冷的空气,望向洞口,再远,再远,望向广袤得令人胆寒的焦土,望向虚空中不可知的某一点,他冷酷地、傲慢地宣告:

  是我们赢了。


  即使出生在废墟的废墟中,即使像被遗弃的垃圾一样活在垃圾堆里,即使旅途艰险漫长没有尽头,这两只从未被眷顾过的蝼蚁,也已经梦想成真。


  “明天早晨就启程吧。”文炫竣说。

 

  然而未待天明,异变已生,沙暴来了。



08.


  大部分工具在越过沼泽时丢失。

  沙暴困住他们几天,水已经见底。

  找到了水源,但被变异兽袭击。

  进入沙漠。


  文炫竣的记忆开始出现混乱。他们刚刚走到地图的边缘,就已经山穷水尽。马上就要踏足毫无方向的前路,而他们已经丢掉了所有的准备,像两头年幼的动物马上要跑出族群的领地,外面是广阔的草原还是死亡的深渊,没人知道。

  

  佑齐的腿骨折了。他还是没有保护好弟弟,即使他在出发前已经数次设想过死伤的结局,也不代表来临时他能够接受。比被变异兽撕咬更可怕的是恐怖的孤独,指南针时好时坏,甚至不知道哪里是前方。水所剩无几的时候他们就减少了说话的频率,沉默和死亡一样的高温紧紧地捆住每一寸身体,就这么走了几乎比至今的人生还要长的一段路。早已不记得是第几天了,到处都是沙子,衣褶靴筒背包睡袋的夹层,砂砾扑簌簌掉出来。佑齐骨折之后再也走不了路,谁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一直说对不起,也不省着说话了,文炫竣却叫他闭嘴,把他塞进睡袋里,系上绳子,拖着走。


  结局已经近在眼前。文炫竣几乎想象到两具白骨,细碎的沙子渗进骨缝里。坐上车离开黑山时他已想到过,但如今他一步也不停下,即使要死,也得死在去寻找SKT的路上,这样才是崔佑齐的梦想。


  速度更加慢了,水也几乎没有,在铁锅一样的沙漠里他们又走了几个日夜。


.


  文炫竣的胸膛像被大火席卷过的荒野,干枯贫瘠,灼烧着剧痛。口罩早不知被丢到哪里去,干裂的唇仍在费力地吸入滚烫的空气,毫无知觉的口腔却让人不免怀疑连内壁都已如同土地一样皲裂。缓慢行进的每一步,靴子狠命踏入黄沙时的力度都几乎是要扎根,若不如此他连自己的站立都无法支撑,遑论还拖着自己一百多斤的弟弟。崔佑齐被他裹在睡袋里,声息微弱,长久地没动静,意识时而清醒过来,攒足了力气就用在没用的事情上,比如唠叨。


  “哥哥,你走到哪里了?”


  “你把我埋这吧,就这,我看这挺好的,有个大石头长得很像你。”


  “哥哥我要吃生肉拌饭……”


  “哥哥对不起,SKT好像真的不存在。”


  “哥哥埋这也挺好。能不能把那个魄罗也放进来啊?”


  文炫竣不理他。仿佛崔佑齐的声音真就如同蚊子嗡嗡,他根本没听清。尼龙绳深深陷进他手心的皮肤里,染上脏污,不知是汽油还是泥土,或者二者都有。他深吸口气,手臂肌肉隆起,缓慢却稳稳当当地把崔佑齐拽到一块巨石坛的废墟上来。尼龙绳自手中滑落,他靠在半块石头上喘气,喉咙处的血腥味已经不容他再忽视。

 

  他眼前有一片黑云。晃了晃头还是挥之不去,他干脆靠着石头休息了一下,才看清这是一块雕像的碎片,不知什么时代什么艺术什么信仰,总之是他的同类,一个人类的形状的雕像,仅剩的空洞眼睛正朝着他。


  古书上说这种祭坛是为神明而建。人们刻画这些石头,把它们高高地供起,下跪、跳舞、献上祭品,祈求他们保佑。文炫竣面无表情地看着神明四分五裂的脸,他在心里说,你在这里吗?



  那我祈求你。

  我祈求我心爱的佑齐,我希望他和我一起活下来。

  如果不行,那就让我和他一同死去。



  神明没有回应,石像无机质的眼睛看起来与这世上任何一处废墟都没有不同。文炫竣抽动脸上的肌肉想要笑一笑,却僵硬着没能完成。他慢慢爬起来,打算继续行进,将崔佑齐的绳子缠绕在手心里一圈又一圈,他绕过柱子,路过雕像碎块的另一侧,断面露出的只是石头,那里面没有神明。


  崔佑齐很久没说话了。文炫竣却不敢低头看,他抹了把脸,还是往前走,睡袋从碎石遍布的石坛上划过,发出沙沙声。这声音让文炫竣心安。跨过这个祭坛,来到稍高的位置,文炫竣看到面前大片的碎石滩,过去了就有一段时间的平地。布满大大小小伤口的手触摸了一下石头的表面,温度不算太高,但石滩难免有尖锐的角,他思虑片刻,还是决定把佑齐抱过去。


  那只伤痕累累的手忽然停滞在半空。


  几个小小的黑点刺破了文炫竣的视网膜,从视野最边缘缓速接近,那是训练有素的队形。他们背后跟着几辆运货车,漆黑的车身上印着焰红的标志。


  颤抖的手拽了两次都没有拽开,最后几乎是撕扯着将睡袋夹层里的东西掏了出来。边缘被磨得有点褪色的黑色小筒,上面刻印的标志与远处的装甲车纹丝契合。文炫竣紧盯着远处的人群,一把抽出引索。


  这老旧的,不起眼的,被磋磨得掉漆的信号筒,一秒钟都没有沉滞,冲天的火红瞬间在文炫竣的视野里爆炸。他弯下腰插了两次,才把它塞进石缝里。他终于双腿弯折,脱力跪坐在地上,在冲天的红光中浑身发软。

  原来只需要再往地图的边缘走一点。就那么一点。如果佑齐不坚持,如果他不下定决心,他们就将在不远的地方抱憾终生。


  崔佑齐被信号弹刺鼻的气味弄得有点清醒了。他眨眨干涩的眼睛,首先注意到的就是火红的一侧。着火了吗?他费力地抬头,从睡袋边缘把小脸探出来,就看到自己哥哥跪在身旁,被映得通红的脸庞呆呆地朝向前方,忽然又往身后他们刚来的地方看了几秒,最后才俯下身朝向自己。


  崔佑齐还没有来得及出声,他的哥哥已经扑过来捧着他的脸颊封住他嘴唇。由于长时间的失去意识,他自己的口腔倒是湿润一些,在被身上的人啃咬的时候,一边痛一边下意识地渡过去一些水汽。文炫竣不很整齐的牙齿磨着他的下唇,又很珍惜、很珍惜地一点点舔吻。


  两人稍稍分开,崔佑齐还不太能理解发生了什么。遇到不明白的事情,他的第一反应还是乖乖地先喊一句:“哥哥。”


  文炫竣的额头抵住崔佑齐的,又用他的脸蹭佑齐曾经圆润、如今已经消瘦下去的脸颊。崔佑齐被搂在怀里,烟尘的味道和哥哥的味道混杂在一起,令他舒服得眯起眼睛。忽听身上的哥哥小声说了句什么,没能听清。

  不过没关系,文炫竣很快又重复了一遍。



 他说 ,“感谢神明。”







  THE END

  白痴


谢谢卷老师,奶玫,娇娇的支持😇💕💖

焦糖玛奇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