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诺乐】狩猎
骨科,注意壁垒
全文7000+
预告照发散,我发誓我刚开始写的时候没打算写成这样
小镇修车行兄弟 NPC第一视角
灵感是这个:
[图片]
用餐愉快
00
这已经是我一周内第三次来修车行了。
我知道这样有点像变态怪人,但耐不住心里痒痒的感觉,几乎是戳着我的脊梁骨把我推到店门口,耐不住想再见见那个人的心思。
“你又来啦?这次是哪出问题了?”
还是那件熟悉的格子衬衫,只不过这次手里没拿着零件在修,乖乖抱着腿坐在工作台上看另一个穿白色背心的人叮叮当当敲着什么。脚尖一点身...
骨科,注意壁垒
全文7000+
预告照发散,我发誓我刚开始写的时候没打算写成这样
小镇修车行兄弟 NPC第一视角
灵感是这个:
用餐愉快
00
这已经是我一周内第三次来修车行了。
我知道这样有点像变态怪人,但耐不住心里痒痒的感觉,几乎是戳着我的脊梁骨把我推到店门口,耐不住想再见见那个人的心思。
“你又来啦?这次是哪出问题了?”
还是那件熟悉的格子衬衫,只不过这次手里没拿着零件在修,乖乖抱着腿坐在工作台上看另一个穿白色背心的人叮叮当当敲着什么。脚尖一点身体就有节奏地前后晃动着,好像家里书桌上不知道什么哪次旅游带回来的不倒翁纪念品。
我提前在家里练习了好多遍该怎么笑,到现场实践的时候脸上肌肉又不听话地紧绷着,也不知道到底好不好看,只能赶紧指指车灯说灯好像不太亮了,晚上骑车看不清。小玩偶噌的一下跳下桌冲着我摆摆手,小问题,现在就可以让我哥顺带给你看看。
反应了三秒才意识到他话里的哥指的应该就是蹲在地上那人。下意识看过去,白背心站起来好像和我差不多高,沉默着径直走过来。
修车大多数时候干的是力气活,南方小城即使一年四季如春,操起扳手锤子来汗珠还是一串串往下砸。白背心走过的时候带过来一股淡淡的汗味,不是那种让人闻了皱眉的味道,甚至还能闻到里面混杂的皂香,总之我并不觉得讨厌。他绕着车头看了两圈,又蹲下去用手敲敲打打一阵,扶着膝盖站起身拍拍手说打开修修马上就好。
我几乎有点控制不住的想翻白眼,外面一点伤痕没有的灯不拆开能看出什么来,更何况车灯根本没什么问题纯粹是我想来看看那个小玩偶罢了。面上还是得顺顺从从地点头说麻烦了,为了不惹麻烦,也为了给另一个人留下个好印象。
小玩偶比我想象的要敏锐得多,亲密地靠过来扯着我的手臂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哥特不靠谱,脸上笑眯眯的。
看见那个笑容我差点就破功跟着点头了,还好最后一秒忍住了但也只能僵着脖子盯着他不说话。小玩偶笑得更开心了,连脸也贴在我手臂上猫一样蹭蹭,烫烫的,热热的。刚看见他额头上也被修车行闷热的环境憋出薄薄一层汗,这会估计都在我袖子上擦干了,但我并不想躲开,只是任他黏着咯咯笑。
“我哥是镇子里最厉害的,他都修不好的别人也不可能给你修好。”
白背心确实比我想的专业很多,拆开往里看了一眼就抬起头来看着我。虽然很不想承认,但那一瞬间我几乎是被恐惧从昏沉沉的闷热车间里打醒。害怕一个比自己小的(也可能是同龄?)人这件事说出来多少有点羞耻,但我确实一时间也想不出来什么别的词语,来形容那种猎物被狼盯上的感觉。
我几乎可以肯定他已经发现了我来只是想泡他弟,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挽回一番的时候他却说话了:“乐乐,去拿个新的灯泡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声音和我脑海中想象的一模一样,那种沙哑低沉的感觉,唯一有区别的只是小玩偶名字滚过他舌尖时一闪而过的缱绻之意。我没想通缘由,但实际上我也没太关注那个,更多的是为知道了小玩偶叫乐乐而暗喜。
结账的时候我已经百分百确定白背心就是看穿了我的目的,灯泡换了最贵的还多了点这的那的费用。我听着他灯泡老化接触不良几句淡淡的检查报告只能胡乱点着头认命地掏钱包,毕竟万一他以后成了我的小叔子,就因为这个事儿反对我俩怎么办?
推着车走到店外发现头盔忘了拿,乐乐热心地跑过来递给我,我乐得意终于跟他有点独处时间,偏过头去又调整出那个自认为最有魅力的笑容,鼓起勇气问乐乐周末想不想一起去兜风。乐乐不知道是被我的突如其来的笑容还是邀请吓到,又或许两者都有,漂漂亮亮的小脸僵硬了几秒才软下来,笑得眼睛弯弯,“好呀,周末见。”
戴好头盔跨上车,我没忍住回头往店里看了一眼,白背心和我刚进店门一样蹲在地上修东西,但这次多了乐乐没骨头似的整个人压在他背上,下巴搁在他头上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我。他撑起上半身跟我挥手道别,白背心又像感应到什么了一样猛地抬起头来,两道视线刀一样刺过来,我差点没踩稳歪倒下来,赶快拧过头扭动油门逃之夭夭了。
晚上我躺在床上捏着手机,看着通讯录里存着“乐乐”两个字的电话号码激动地睡不着觉,猛然想起都还不知道乐乐的全名就已经叫了他的小名。算了,周末就知道了,更何况允许我叫小名难道不是一种更亲昵的表现么。
01
和小玩偶相处,哦,现在应该叫乐乐了,或者钟辰乐。总之和他相处比我想象中还要舒服,他好像天生就有让周围人都感到舒适的能力,会安静的听我说话,也会在合适的时候提问或者做出点评价,我找不到话说的时候也能马上感觉到,用他特有的,一个字一个字好像跳跃着的语气顺畅地挑起别的话题。
乐乐坐在我车上的时候会不自觉的晃腿,很可爱。今天天气比较热他还是穿了条长牛仔裤,短袖外面也罩了个薄薄的防晒外套,撇撇嘴抱怨他哥知道我们要去骑机车兜风非让他穿长的,说是怕他晒伤也怕摔跤。
他哥,白背心,乐乐说他叫李帝努,很霸气的名字。他们不是亲兄弟,乐乐介绍他时第一句就是这么说的。其实我看得出来,也很难不看出来,毕竟他俩长的一点不像,性格一点不像,连姓也不一样。
李帝努是他妈第二任老公和原配生的小孩。原配是他的原话,因为我妈是小三,他像在说下午吃什么一样平淡地抛出一个又一个炸弹。我的惊讶可能表现得有点过于明显,他喝着我给他买的奶昔耸耸肩,我不在意这个的,你要在意的话我也可以不说。我连忙猛摇头说我很开放不在意这些的你可以说,他被我逗笑了,又吸了一口饮料,嘴唇被冰得红艳艳的。
李叔叔跟自己老婆离婚娶了我妈,幸福了不到一年又不幸福了。我无声地看着他,意思是问他为什么,他看懂了,咬着吸管含糊不清地说,因为我妈死了啊。他眼睛很大,就这么近距离一眨不眨盯着我的时候我突然又觉得他和李帝努是亲兄弟了,眼神都一样让我不由自主的感到害怕。我打了个冷噤连忙伸手想摸摸他表示自己的关心,结果他像那天在修车店里一样一下子从车上跳下去了,转过来面对我的时候正好是背光,轮廓被镀上漂亮的金色。
你不用安慰我的,我那个时候还小,不太记得这些事,不难过。他这么说到。
乐乐他妈很早就生了他,说是第一任老公其实连证都没领婚礼也没办,两个自己的人生都没活出个所以然的人稀里糊涂的就要为另一个小生命的人生负责。对方果然跑了,只留下写得歪歪扭扭的对不起三个字。他妈懒得追究也没精力去找(乐乐是这么推断的),就这么一个人带着他过活。
后面的故事也很简单,遇到李帝努的爸爸,两人相爱,李帝努他爸迅速和原配离婚和她结婚,生重病去世,留下刚结婚一年不到的第二任老公和两个小孩。说留下老公和小孩也不对,毕竟李帝努他爸后来也跑了。只不过李叔叔留下的比我亲爸多得多,他有钱。乐乐轻描淡写的语气几乎完全掩盖了这故事浓烈的悲剧色彩,我盯着他被风吹得乱飞的发丝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像我刚刚说的那样,他有一种让身边的所有人都感到舒适的能力,感受到我的尴尬又像猫一样蹭过来,皱着鼻子说自己饿了,摇着我的手臂让我带他去吃饭。我一下子又高兴了,一边给他带好头盔一边介绍早就定好的餐厅,感受着他环在腰上柔软的手臂,刚刚聊过的故事好像就这么遗忘到脑后了。
后来我们又一起出去玩了几次,吃饭,散步,看电影,去电玩城,总之是我们这个年纪的情侣约会都会干的事儿。虽然是听了会感到悲伤的故事,但乐乐意外的很喜欢跟我聊他的家庭。李帝努居然比我还要大一点,大乐乐五岁。但就算是掰着手指头也只用一只手就能算清,乐乐念初中他就该在念大学的差距,他却同时担起了父亲和母亲的责任,把自己,和乐乐,养育成人。
完全变成互相依靠的时候李帝努11岁,乐乐6岁,正好是他要上初中,乐乐要上小学的年纪。李帝努他爸还算有点人性,提前打点好了学校让他们都还有书可读,每个月还固定打点钱到卡上维持他们的基本生存。说到这个的时候乐乐只是咬着自己的指甲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完全没有自己那时候可能连饭都吃不起的悲伤。我已经学会了不再做一些无用的安慰,静静听着时不时点点头回应。
对了,现在应该叫他辰乐,“哥哥不喜欢别人这么叫我”,他是这么说的。什么啊,穿什么衣服要管,别人怎么叫他也要管。明明辰乐已经要上大学是个成年人了,还被他当成小孩养着。
门禁还是过早的九点,每次一到晚上辰乐就像灰姑娘一样坐立难安,好像九点的钟声一敲响一切都要被打回原形。我怂恿他,没事的,就一次而已,稍微晚一点没事的你哥不会骂你。他瞪圆了眼睛看着我说,哥哥才不会骂我呢,是我想回去陪他。我搞不懂到底是他被他哥pua太多都形成习惯了,还是他真的是这么想的,每次都只能乖乖把他送回去,看着他扑进等在门口的李帝努怀里,再转过身跟我使劲挥手道别。
02
我发现,辰乐和他哥的关系,很奇怪。
其实我早该发现了,不管是每次和我单独待着每隔几分钟就要提到李帝努的名字,还是每次说起他时表情里流露出的浓烈爱意,都在提示这种微妙的诡异。
我一开始以为,他俩是真正意义上的相依为命所以会比普通兄弟更依赖彼此,可是他们的感情好像比依赖更重,或者说,已经超越了亲情。
辰乐总是说李帝努是镇子里最厉害的修车师傅。我后来又去过店里几次,虽然我不喜欢李帝努,但也不得不承认他干起活是我见过最快最有效率的,总是三两下就能看出问题再迅速解决。辰乐也意外的很擅长这些,只不过干得是更精细的活。
他说,他的本事都是李帝努教的,他哥比他聪明得多得多。李帝努只有高中学历,我早就料到了这一点,毕竟就算再有良心他爹也是跑了,打来的钱怎么可能还够供两个孩子上大学。实际情况比我想的要惨一些,李帝努十八岁,也就是高三那年,刚参加完学校组织的成人礼就发现卡里再也没有进账了。
之前李帝努为了让辰乐一个长身体的小孩好好长大已经在外面打零工赚外快做了很久,老师们知道家里的情况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他放松要求,但李帝努相当争气,钱赚到了成绩也还是年级前几,所以老师知道他不打算参加高考的时候一个个都痛心疾首。辰乐说,那时候老师轮番来家里劝,还带着各种各样的水果牛奶。所以他其实挺高兴的,有东西吃就挺好,只是看到哥哥被老师围住垂着头一言不发又觉得难过。
“我知道哥哥是为了我好,他们都不懂哥哥。”
“这个世界上只剩我最爱他了。”
李帝努特别辛苦,辰乐说,二十岁不到就要为了两个人的肚子打拼,还要赚钱供他读书。高中学费并不贵,压力不大,但一想到大学李帝努就变得很焦虑,因为辰乐也和他一样聪明,注定是要去好大学读书的。
“我跟哥哥说,没关系,选一个学费便宜的普通大学也可以的。”
“但哥哥听了只是紧紧地抱着我,眼泪把我衣服都打湿了。”
辰乐说李帝努一开始并不是这样的性子,沉默不语的,冷着张脸。他描述的李帝努总是笑眯眯的,“像小狗”,辰乐这么形容,而且还是白白软软的萨摩耶。关于这点我很难苟同,我还是觉得比起萨摩耶他更像雪原狼,对上敌人会龇起牙威胁的那种。
而大多数时候我感觉我就是那个敌人。
03
李帝努对我的敌意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蒙在鼓里的只有辰乐。
我被狼的眼神盯上过三次。第一次是到店里接辰乐出去玩,进门的时候我就惊呆了:辰乐坐在李帝努身上双手双腿紧紧圈住他腰,头埋在颈窝里一动不动。李帝努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在修,听见门响微微转过头来查看,发现是我眼神一下就变得锐利。
“他睡着了。”
明明只动了嘴没出声,我却被话里强烈的警告意味吓到僵在原地。别再来了,我猜他没说完的下半句话应该是这样的。但谢天谢地辰乐及时醒了,揉着眼睛尝试清醒的样子很可爱,黏糊糊责怪李帝努没有及时叫醒他也很可爱。李帝努放下手里的东西把他往上颠了颠,细致地抚顺辰乐脑后炸起的几搓头发。
“记得九点前要回来。”我从来没听过李帝努那么温柔的语气,虽然我根本也没听他说过几句话。钟辰乐抱着他脖子撒娇的时候他勾起嘴角微笑的样子,怎么说呢,很帅,平时拉着个脸我根本不敢仔细观察,难得柔软下来我才发现他可能是我这辈子现实生活里能见到的,长得最帅的男人。还没感叹两秒李帝努的眼神又投过来快把我戳穿,我结结巴巴保证九点前一定会把辰乐送回来,他才又把注意力转到辰乐身上轻声叮嘱些七七八八的杂事,不外乎是多喝水要吃饱记得准时回家的唠叨。
辰乐倒是一点也不嫌弃他唠叨的样子,甜蜜地笑着用头顶他肩膀。他俩终于分开的时候我发誓我看到辰乐软软的嘴唇在李帝努嘴角印下了一个吻。我盯着李帝努的侧脸眨眨眼,怎么想都没能给这个行为找出个合理的解释。但辰乐朝我笑眯眯地走过来了,我立马又把这点小插曲抛到脑后。
估计是看错了吧。
第二次和第三次都是我带辰乐出去看电影的时候发生的。那天我同样的去店里接辰乐,他有活在忙就让我先坐着等一会。我突然有些尿急,瞄了一眼在认真工作的辰乐打算自己去找找卫生间。不知道为什么那天店里的其他维修工都还没来上班,李帝努也不见踪影,我在店里兜了一圈没找到,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了一个像办公室一样的小房间。
房间里有扇单独的门,我猜想大概是卫生间吧,在门上敲了两下没人应,干脆打开了门。
没想到的是,李帝努就在里面,裸着上半身,拿着块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他身材很好,水滴沿着一块块恰到好处隆起的手臂肌肉流下。我顺着水滴看过去,这才发现他白皙的身体上布满了红红紫紫的痕迹,仔细分辨还能看出来细细的红色抓痕。玩得真开啊,这么多吻痕和抓痕,我想。
还没等我欣赏两分钟那眼神又杀过来了,我这才想起这人是李帝努,猛地闭上双眼说着抱歉转身逃跑。
气喘吁吁回到熟悉地方,辰乐已经准备好走了。我调整好呼吸笑着迎过去,辰乐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眼睛一下子亮起来,风一样冲到我身后。
我慢慢转过身去,果然又是李帝努。还好他现在已经穿上衣服了,同样的白色背心,任辰乐在他精壮的手臂上揉揉捏捏。黏糊糊的告别仪式结束,辰乐最后紧紧抱了一下李帝努,转身拉着我的手往外走,“走吧走吧,等不及想看那个电影了。”听上去很兴奋的样子。
我脑子里还全都是李帝努光裸的身体和星星一样散布的痕迹,在影院门口排队检票时才猛地想起一个问题:李帝努有女朋友?
我有意拖延,坐上车准备送他回去的时候已经八点五十八了,大概还要走十五分钟的样子。辰乐变得非常急躁,不停拽着我的衣服碎碎念着快点快点,嘴唇被他咬的红一块白一块。
到家的时候已经快九点二十,我车还没停稳,辰乐就飞一样撞进早就等在门口的人怀里呜呜咽咽地道歉。李帝努紧紧搂着他,半张脸埋在辰乐发丝里一下一下顺着颤抖的脊背。
温情的场面搞得我有些懵,不就是晚回来几分钟吗,怎么好像死里逃生一样。我感觉我应该趁两人还沉浸在情绪里快点离开,但这画面莫名像磁铁一样牵扯着我的眼睛,连扭油门的力气都没有了。
辰乐还在抽泣,肩膀一耸一耸的。他今天穿得薄,我几乎能看到他突出的蝴蝶骨把t恤支出两个尖角,随呼吸颤动着,展翅欲飞。
李帝努安抚他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钻进了衣服里,就算灯光昏昏暗暗,辰乐苍白到透明的皮肤还是吸引了我所有的注意力,黑夜里反光板一样散发着莹润的光泽。李帝努的手越往上摸,漏出来的部分就越多,我呆呆看着眼前纤细的腰肢,想象放在自己手掌下到底会是多棒的手感。
突然一抹红色占据了我的全部感官,只漏出来五分之一,剩下的在衣服下随着衣服里那只手的动作时不时又多出现一点。我不自觉皱着眉想看清楚些,李帝努读到了我的心思似的,手往旁边一移大片的红色就完整的暴露在月光下。
是个掌印。细长的手指,宽厚的掌心,全都清晰地印刻在那小块白净的皮肤上。我完全能想象到掌印的主人甚至都不必用太大的力气,手下的柔软就开始变粉,泛红,直到变成色 气的紫红色,纹身一样牢牢扒在不足一握的腰肢上。我看到了,闻到了,感受到了无边的肉 欲的气息,即使还站在大街上,即使不知道从何而来。
李帝努的眼神告诉了我一切。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从辰乐的头发里抬起头死死盯着我,我也不知道是从哪生出的勇气就这么和他对视着,直到,他的手再次移动。
我看着衣服下隆起的小包缓缓向下移动,脑海里都能想象到李帝努的指尖一路轻轻划过辰乐凹陷的脊柱沟,激起一串又一串的颤栗。
李帝努直直看进我的眼底,抬手一点点覆在那个掌印上。
严丝合缝。
04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浑浑噩噩跌坐在沙发上,闭上眼脑海里不断闪过红白相间的模糊画面。
05
那天过后我好多天没联系辰乐,他也没主动找我。
我心底里多少还喜欢着他,就这么再也不见也显得有点过分,毕竟他估计也不知道我那天晚上到底看到了什么。所以鼓起勇气又给他发了消息,问他这两天有没有时间跟我一起吃个饭。居然是秒回,但我看着那两条消息心里总感觉怪怪的,不是平时那种一眼就能想象出他自带波浪线的撒娇声音的语气。
「今天下午就可以。」
「五点来店里接我。」
可能是生我气了吧,这么多天没找他,我咂摸了半天也只能这么自我合理化。
从店门口看进去,里面没有一个人。我皱着眉往里走,鬼使神差地又走到了那个小房间。
很安静,房间里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变得很明显,还有些野兽似的,从喉咙里挤出的低吟。我大着胆子往半开的窗子里瞟,房内的画面一下就把我钉在原地,无法移动半分。
有个人坐在椅子上,长长的刘海大概是被汗水浸湿黏在脸上遮住了双眼。他穿了件领口很低的t恤,颈上纯黑色的皮质项圈被衬托的更加突出。那项圈完美地拥抱着他不知道因为什么而青筋暴起的脖颈,像天生就长在那里一样,而那些经脉是树根,企图榨取他身体里最后一丝养分。
我着了魔一样顺着项圈上系着的绳子一路向下看,发现他双腿间跪着另一个人,毛绒的卷发随着动作一下一下抖动着。
跪着的人披着件格子衬衫,估计也只披了衬衫,乱飞的领口松松挂在肩上露出白玉似的两个圆润的肩头,窄窄的,被大开的双腿环在里面显得更加可怜。
我想象着衬衫里包裹的那具身体,浑身血液都沸腾奔涌着冲向心脏,甚至视线都有些模糊了。恍惚间椅子上一直歪垂着头的人从过长的刘海里抬眼看向我,这时我才发现他的双手被固定在了椅背上,手臂肌肉紧绷着,汗水一滴滴往下砸。
狼变成了猎物,我好像只用一只手,就能把扑过来撕咬我的他扼到窒息。
嘴唇微弱开合着,他说了什么我听不见也看不清。
快跑啊。
这是我夺门而出时理解到的全部。
06
我的车又坏了。
这次是真的,昨天喝多了骑车不小心摔了一跤,后视镜都摔断了。
摸着起起伏伏的断面,我时隔很久又想起了辰乐。暑假结束了,他现在估计在某个别的城市里穿着不合身的迷彩服喊口号吧。
这个画面让我莫名的想笑,那么易碎的,玩偶一样的辰乐啊。
我再也没去过那家修车行。
fin.
关于这篇我想说的一些话:
1.其实一开始想写的是欢乐的小镇故事…
2.❗❗他们是相爱的❗❗
3.怀疑自己有没有把想说的都写清所以做点解释:
是病娇的乐,看上去天真可爱非常依赖哥哥实际上才是感情的主导者 “世界上只剩我最爱他了” 诺…一言不发占有欲爆棚但对乐的受欢迎无能为力,只能暗戳戳搞点小动作(掀衣服,回信息)
最后的场景算是乐对诺嫉妒心的小惩罚,,诺说的其实是 好看吗 ,实际意思是再不走我就杀了你(哈哈)
4.复读:他们是相爱的!!
哑口观音
*马嘉祺×严浩翔
*盗墓/写点有意思的/全文1.2w
*惊喜掉落/祝阅读愉快
所有事情都要从十二年前,我的一个梦开始讲起。
那年我刚满二十,跟着我爸在加拿大生活,随飞机第一次落在T3航站楼时,我中文还说的十分不流畅,按照刘耀文的话来说,就像是含了一勺热油,十分烫口。
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这并不是我第一次回国,八岁之前我都长在这里。听我爸说,我爷爷近年来身体不太好,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所以让我回祖宅瞧瞧他,就当是尽尽孝心。
我当然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只是落地时我才真正后悔,后悔自己不该为了扮酷而拒绝那件加厚羽绒服。
祖父的宅子位于北京边郊,十分......
*马嘉祺×严浩翔
*盗墓/写点有意思的/全文1.2w
*惊喜掉落/祝阅读愉快
所有事情都要从十二年前,我的一个梦开始讲起。
那年我刚满二十,跟着我爸在加拿大生活,随飞机第一次落在T3航站楼时,我中文还说的十分不流畅,按照刘耀文的话来说,就像是含了一勺热油,十分烫口。
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这并不是我第一次回国,八岁之前我都长在这里。听我爸说,我爷爷近年来身体不太好,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所以让我回祖宅瞧瞧他,就当是尽尽孝心。
我当然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只是落地时我才真正后悔,后悔自己不该为了扮酷而拒绝那件加厚羽绒服。
祖父的宅子位于北京边郊,十分偏僻,千禧年初交通运输业并不发达,好在我祖父家境殷实,一出机场就看见我的远方表叔靠在那辆桑塔纳旁冲我们招手。表叔看起来三十岁左右,带着一副边框眼镜,打开车门时还毕恭毕敬地喊了一声“少爷”,二十岁时的我听了这种称呼难免春风得意,所以强忍住骄傲的神情,故作云淡风轻地“嗯”了一声。
我爸却冷不丁地拍了一下我的后背,害我差点以一种极不美观的姿势摔倒在地,“臭小子,没在喊你”,他说道。我心想,那也肯定不是在喊你,毕竟你十二年前带我出国的时候,就已经被祖父逐出家门。我冲他翻了个白眼,一转身却突然发现车里还坐了一个人,他并不说话,周身轮廓模糊的很,我很难形容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夸张点说,他并不像有呼吸的活生生的人,更像,更像融在深夜里的迷雾雕塑。
我爸在身后催着我赶紧上车,我就只好小心翼翼地挨着他坐下,坐下后却总觉得周围寒津津的,好像是我那不靠谱的表叔忘记关车窗,四九城的冷风就不要钱似的往里刮。可我身边那人仍旧一动不动,我打了个寒颤,把冻的通红的手指骨节揣进兜里。
“小少爷,在国外生活,还习惯吗?”表叔突然开口,这次我没敢抢先答话,我爸却说,“严浩翔,在跟你说话呢,还不快点回答。”
天,我发誓我真的不是故意不回答,当时我并不敢确定“小少爷”是在喊我,而“少爷”是在喊他,这种老旧淳朴又高贵的称呼让我直接梦回上个世纪,所以我忙不迭地点头,又竖起大拇指,用我的塑料普通话勉强说着,“好,很好。”
车不知道开了多久,周围也愈发黑了起来,等它开始晃晃悠悠的爬着山路,等我晕到想吐的时候,车子却突然停下了。我几乎是下一秒就推开车门,踉跄着往地上滚去,不过我并没跌倒,而是被什么人紧紧搂住腰部,防止我下滑跪在地上,此时我的心里唯有感激。
我又借助他手臂的力量慢慢站了起来,然后头晕目眩地靠在他怀里,我仍旧看不清他的脸,只是闻到一阵冷冽气味,像是常年阴冷不化的雪凝固而成的冰,可我并不排斥,反倒有些喜欢,所以闭着眼睛肆意嗅着这种好闻气味,这能稍稍缓解我的不适感,可在下一秒,我就没了意识,昏睡过去。
就在那晚,我做了这个奇怪的梦。
梦里的我站在祖宅门前,身后掉了红漆的木门显得有些诡异,房檐上并排坐着八只跑兽,表情或哭或笑,又凶猛异常。门上斑斑驳驳的红点让我想起供奉在香桌上的流血猪头,天空突然开始飘起了雪,雪中还夹杂着零星雨滴,我踩在门槛上胡乱张望,好似在等什么人。但我忘记有没有等到那个人,我只记得手里拈着一张带血的纸,那上面画了一串毫无逻辑的图形,像是错位摆放的北斗七星。底下还跟了一行方正的小楷,上面写道:
“如你见我,悲喜不容,疑雾生梦,观音哑口。”
我醒来觉得有趣,反反复复想着这几句话,并不知道其中有什么深意。不过,观音哑口我虽不懂,但观音我家里有的是,我家里北面的房屋有一整面高墙,上面嵌着八十一座凹楔,里面端放着八十座观音像。毕竟像我们这样的家族,总是要虔诚的供奉着什么,才不至于惶惶终日。
我想了一会,觉得肚子里饿得很,又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好翻身下床,想去外面找点吃的。就当我推开门时,这才猛然发现,我睡的这间房屋。
盖在天上。
在我八岁之前的记忆宫殿里,并没有存储过这样一座空中楼阁。我之所以要用存储这个词,是因为我的确有过目不忘的能力,有时候年龄渐长,看到的东西多了,难免对精准记忆有了更高难度的要求。所以我会在大脑里按照年龄的增递,分门别类的构造出相对应的记忆黑匣,我所经历的人事物也会被有序存储在里面。
所以我将八岁之前的记忆反复筛查过两遍,这才敢终于确定,我的确是没见过这座空中房屋。这让我倒吸了一口凉气,此时正值深夜,北京边郊的空气格外新鲜,头顶的星星明晃晃,像价值过亿的珍贵钻石。不过我却没心思细细观赏这“手可摘星辰”的壮观美景,而是难以置信地扶着栏杆,反复念着,“怎么可能呢...”
在这个世界上,大部分事情都不需要任何人的认可,就会自然而然的发生,轻松点说叫无独有偶,沉重点说叫人各有命。比如我的出生,比如我的天赋异禀,比如我在海外十二年,家里的族人总能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向我传递在这发生过的一切。我知道院前的小鸡是在十三天前下午两点三十三分出生的,也知道院后的凤尾竹下埋着野猪骸骨,那副野猪骸骨是流落在南部山区的族人们送来的,并非为了祭祀,而是为了臣服。
他们要我事无巨细地记录着这里发生的一切,没道理忽视掉这样一座宏伟的空中楼阁,如果不是他们刻意隐瞒,那就是说,或许连我的族人们都没有意识到有这样一处存在。
我在心里大喊完蛋,空中楼阁没有梯子,而我还想下去吃饭。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我那便宜表叔不知怎么摸到这儿来,他站在楼下冲我吹口哨,“小少爷,睡醒了就快下来吃饭...”
我气到将半边身子探到栏杆外,大声喊着,“表叔,没有梯子,我怎么下去啊?难道要我跳下去吗?”
表叔听了我的话后,先是在楼下笑了一会儿,可是渐渐地,他就没了声音,我又连喊了几声“表叔”,空旷的场地显得我的声音越发孤零。正当我疑惑之际,一双手却从背后死死地捂住我的嘴巴,我没法叫喊出声,整个人像放在案板上挣扎乱动的鱼。
我只好凭借本能扣住他的手腕,妄想一个背肩摔能把他扔到楼下,但是那人的力气太大,我根本不是对手,我支支吾吾地乱喊着,他却好像不满意我的挣扎,在我耳边低声说,“别动。”
我一下子就想起那个人,那个没有轮廓又冷冷清清的男人。不知道为什么,我对那个人有种天然的信任感,所以我没再乱动,任由他把我拖回房里,后又轻轻关上了门。
进到屋内时,他就放开了我,我揉了揉被捂到通红的脸颊,借着屋内不算明亮的烛火,勉强看清了他。
他穿着一身昂贵熨帖的西装,高挑的身型像是从某个秀场下台的蓝血模特。他长了一副十分清冷的面貌,鼻梁高挺,皮肤白皙,单眼皮显得整个人愈发不好接近,好看是好看的,只是周身散发的那种压迫感,让我总想跪在地上,再对他拜上三拜。
我仔仔细细地盯着他看,他却微蹙眉头,又看向窗外,刻意压低声音说了一句,“别说话”。
我心领神会地点点头,然后伸出双手与他打起了哑语。我不确定他能不能看懂这种独属于我们家族内部的交流方式,我匆忙比划着,“你是谁?”
他迟疑了一下,然后用同样流畅的手势回应我,“马嘉祺”。
“你来这里做什么?”我继续问着。
“来救你”,他眼神里的专注让我很难怀疑他是在编故事逗我玩,“可我不需要你救。”
我翻身跳上床,做了个无所谓的手势。如果不是因为用哑语交流的速度太慢,我真的很想告诉他,在这个世界上,不,至少在这个家族里,只有我救别人份。八岁那年我第一次下地,位于南部边境海岸线的颂岭血尸墓,因为有去无踪的族人太多,我祖父无法,只好带我亲自下去寻找。那是我第一次与死亡打照面,哀鸿遍野,触目心惊。
我不想再与他深究这个话题,我问他,“你能带我从这里出去吗?”
马嘉祺点头,我就跟在他身后,我们走到一处方方正正的洞口,然后我就看着他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将身体折叠起来,又缩进洞口里,像蛇那样蜿蜒流畅的爬行。我不得不佩服他身体的柔软度,又自认没有那样的好本事。
但我在十几岁时出过一场车祸,胸腔里的内脏没剩多少完整的部分,所以我可以强忍着疼痛,将我的四肢退回到空空荡荡的胸腔里,扮成三岁孩童的外壳。
我只走了三分钟,就看到一束强烈的光亮从外面照进来,晃的我几乎睁不开眼,我只好眯着眼睛勉强跟着前面的身影走,走着走着,就走到隐秘的宗族祠堂了。
祠堂里的檀香终年缭绕不断,穿着异样图腾花纹布衫的女人们齐齐跪在蒲团上,闭着眼睛高声念着我听不懂的梵文。我真怀疑她们已经被冻到失去知觉,我又盯着她们被冻到青紫的手腕,没来由的打了个寒颤。
我站在门口左右打量着,发现这里不多不少,正好跪着八十个形态各异的女人。我还眼尖的发现,跪在第二排的那个白发苍苍盘着发髻的婆婆,就是我的祖母,尽管我有十二年没见过她,可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因为过去的几次大型盗墓活动,导致我家里的男丁不是折在地下,就是逃往海外,所以这么多年来,偌大的家业都是由我的祖母在苦苦支撑,我很敬佩她,也很想念她,所以我快步走上前去,想跟她打声招呼。可是身旁的马嘉祺却一下拽住我,他望着第一排那个整洁如新的蒲团,不由分说地把我带到那里去,我只好扑通一声跪在蒲团上,又不明所以地看着,同样扑通一声跪在我身边的马嘉祺。
他没有蒲团做缓冲,我心里想着,那他的膝盖一定很痛吧。
他也学着那些女人的样子闭上眼睛,不多时,又从一旁的供台上抽出一本破损老旧的册子递给我,他的速度极快,我敢保证,除了我以外,没有人能看清他刚刚做了什么,递给我后他又继续闭上眼睛,回到那种浑然不知的隔绝状态。
我翻开那本边角失缺的册子,发现这是一本族谱,里面整齐罗列了整个家族的人口兴衰变化,每个人的名字按照血脉远近呈树枝状分布,只是奇怪的是,我的旁边,竟然活生生的写着“马嘉祺”这三个大字,他跟我一同归理在我爸妈的名下,可是我爸姓严,我妈姓江,他却姓马,我们一家人,演变出三个姓氏也算是奇迹。
所以我歪头悄悄打量马嘉祺,发现他仍旧闭着眼睛,好看的眉头也微微蹙起,他的年龄大概与我相仿,不知道我应该喊他一声“哥哥”还是“弟弟”。
但我没纠结多久,又突然发现,那本册子中每个人的名字下都标注着一个日期,里面有近五分之一的名字下都统一写着19880304,我几乎立刻反应过来,这是十二年前下颂岭血尸墓的日期。这部册子与其说是一部家谱,不如说是一部死簿,每个人的死亡时间都清清楚楚的标注在上面。
所以我飞快地把册子翻到最后一页,却发现我和马嘉祺的名字下似乎也隐约浮现20000609这样的字眼,我的后背即刻浮起一层冷汗,因为我知道,六月九号正是三天后。
我周身血液几乎凝固,接收到这样难以消化的讯息,我的身体保护机制已自动启用,强迫我的大脑进入待机状态。我就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串数字,无法做出反应,马嘉祺大概是发现了我的不对劲,他忽然睁开眼睛,又死死攥住我的手腕,以一种近乎哀求又不容拒绝的语气命令我,他说:
“严浩翔,三天后的哑口观音墓,你不能去。”
可怕的是,经过多年训练,我的身体早已不受大脑的精密控制,坦白讲,那时我的大脑近乎空白一片,我的脑组织一定被过于骇人的讯息蒸腾成灰白色雾气,上升后消失不见。如果当时能有一面镜子的话,那么镜中反应出的人脸一定木讷又可笑。
我紧紧攥着那本老旧到风化的死薄,在身后地面塌陷成一片废墟之前,带着马嘉祺飞快逃离出这个装满活人的“墓棺”。好在这时,我的大脑幡然醒悟,及时配合着我的肌肉记忆绕转到一座矮屋门前。
祖宅坐落于北方,因此整座祖宅的制式都是参照北京传统的四合院仿建而成,北方传统建筑大都显四平八稳之局,享南北通透之感,最是讲究“对称工整”一词的效果,除却我昨晚住的那座空中楼阁,便就要属这座矮屋最是格格不入。
矮屋坐落在祖宅的西北角,常年背光避风,门口栽种着一些古怪又奄奄一息的椿树,我拽着马嘉祺破门而入。因我家族基业都是女人们在苦苦支撑,所以我祖父才能常年安享在这方发霉小屋,下着那盘至少二十年都没能解开的残局。
我至今都不知道祖父活了多少年,现在多少岁,他的头发依旧是黑色,脸却干枯的不成样,眼睛浑浊地像刚从泥沙里淘出来一般,我声势浩大地进门,祖父却好似没听见,依旧伛偻着腰,眯眼坐在暗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马嘉祺却在这时突然把我拽到身后,“严浩翔,不能去”,他说话的声音掷地有声,我却不自知地打了个冷颤。
可我又不知道他这话是对我讲还是在对我祖父讲,踟蹰着正准备上前时,他却反扣住我的手,力道之大,害我登时紧皱眉头。我能感受到他对我祖父的防备心很重,他的反常举动大概是在阻止我向祖父继续靠近。
我听他的话,所以不再出声,人一冷静下来,大脑就会合理运转。我反复分析着现下局面:马嘉祺跟我是什么关系?死簿里的日期会成真吗?哑口观音墓里到底有什么?到底是谁在处心积虑让我回国...
还没等我把全部困惑罗列出来,祖父却在此时诡异地睁开眼睛,像是明白我在想什么,他的嘴巴一张一合,喉咙里仿佛黏着一只烂掉的蛤蟆,发出喑哑轰隆的低鸣。我听不懂他在讲什么,却看懂了他快速敲在棋盘边角的暗语。
他在对我说:“所有你想知道的一切,都在那里。如果你不去的话,那么你们两个人...”他停顿了一下,后又歪头对我古怪地笑起来。
祖父宛如干蜡的手指缓缓敲在棋盘上,发出“嗒嗒”的声响,可我在看懂后却恨不得冲上去把他的脖子扭断,他在威胁我,拿我和马嘉祺的命威胁我。
他的心思昭然若揭,因为他对我说:“如果你不去的话,那么你们两个人...”
“都会死。”
虽说死亡是生命的最终表演,可生死未卜或死里逃生,都不是我喜欢的剧情。
马嘉祺在听完我说的话后,拦下我给这座矮屋放火的念头。我有些颓然地靠在墙角,浪费掉宝贵的三十秒想通我这倒霉的人生。我又抬头看了看站在一旁的马嘉祺,不懂他这又是什么命,平白无故被我牵连。马嘉祺神情严肃,正在用手机跟外界联系,不时低语,我猜他是在准备这次下地的装备和人手。
我不知道能帮到他什么,于是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与其说是在安慰马嘉祺,不如说是在安慰自己。
“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你有事的。”
马嘉祺点头,他的眼神中突然涌现出一种我不懂的哀恸和悲切,我离他越近,他身上那种好闻的冷冽味道就会越清晰。不知道为什么,闻到这味道后总令我昏昏欲睡。然后我再次没了意识,醒来后我就已经在飞机上,看到底下的山势走向后我倒吸一口凉气,因为我无比确定:
这条南北走向,巍峨绵延堪比昆仑的山脉,从未在地图上出现过。
我相信我的记忆不会有偏差,所以我惊骇无比地贴在玻璃上,瞪大眼睛死死看着这座山脉周围的一切。
每座山在风水里都可以看做一个标志性节点,它们与周围的河、海、湖、泊相互作用,形成独特的气。而这座宏大壮阔的山脉却没有被标记出来当作节点,那就是一定有人在刻意隐藏这里的风水局势,非大吉,便是大凶,或是第三种可能,镜像阴谋。镜像阴谋的核心恰好是隐瞒,我相信,能将这座山脉抹去的人,其权势、地位可见一斑,自然也有能力抹去比这更庞大的秘密。
随着飞机高度逐渐下落,我反复在脑海里推演哑口观音墓的位置。
墓穴之术,重在风水。所谓风水之法,得水为上,藏风次之,水生气,藏风使气不散,为之聚气。所以寻龙点穴第一步,便是观土观水。观土便是观山之形,地之势,这座山脉南北通连,形如覆釜,其巅可富,但却势如流水,生人皆鬼。《葬经》中有云,墓葬位置极度讲究形与势的两相适应,如果形与势顺,主吉,反之,则主凶。此山便是形吉势凶,主福不多。我只庆幸还好不是形凶势吉,那才是真的有去无回。
我不懂苦主为什么要葬在这样的地方,虽说位置极其隐蔽,肯定不会被后来人叨扰,但这墓穴的风水实在不算上乘,且时移势易,稍有偏差,则灾祸立至。
我把我的疑惑跟马嘉祺粗略讲了一下,他却摇头,示意我再看。此时飞机已经下降到一半高度,我匆匆往窗外瞥了一眼,立刻条件反射地从座椅上弹起来,幸亏马嘉祺反应迅速,抱住我的腰,不然我一定会跌坐在地上。
这是一座会移动的龙脉!
我突然明白它为什么没能出现在地图上,地图上的地点因其固定这一特征,才在墓葬选址上有相当参考价值,但这座龙脉的八方四势却因角度偏移、高度变换而呈现出不同的相。
我刚刚看到的则是这条龙脉的大凶之相:其走向如同一座横放的桌子,后有回缩,入首处无脉气相连,其后必有子灭孙死的灾殃。
现在我是真的不明白了,到底什么人才会如此无所顾忌地葬于此地。马嘉祺也表示不知苦主的身份,我又苦笑着问他为什么要回来趟这趟浑水,毕竟看这墓穴的凶险程度,大概是有去无回了。他却怔怔地看着我,我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正准备转过身去再探究一下窗外的地势时,他却哑声对我说:
“为了救你。”
这次我没了反驳他的力气,因为人对自己命中的好事难把握,坏事却显在冥冥。我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可能下去之后就真的回不来了。但我还是要去,因为我从祖父的话里得出一条关键讯息,如果我不去,那我们两个人必死无疑,可是如果我去,至少马嘉祺还有一线生机。我总不至于混蛋到见死不救,他要是能活着出来,每年清明还能给我烧点喜欢吃的东西下去,所以我戳了戳正在假寐的马嘉祺,没头没尾地对他说,我最喜欢吃北京烤鸭。
他依旧闭着眼,却突然死死扼住我的手腕,像是怕我跑掉一样,“严浩翔,你要活着,别让我做的这一切都白费。”
我心里不好的预感又加重几分,我不知道他要为我做什么,我只怕承受不了这样的后果。所以我故作凶狠地对他说,“你不准轻举妄动,下去之后要跟紧我,听到没?”
马嘉祺没有回答。
马嘉祺这次带来约百十人,个个训练有素,装备齐全,且绝不多言。所以大部分时间,整个营地都只能听见我和马嘉祺两个人的声音,他手下的人很快就确认好盗洞的位置,我却站在一旁冲他摆手,“哥,洛阳铲我真不会用,你别找我。”
马嘉祺却失笑道,“不用洛阳铲,速度太慢,我们有专业的爆破手,实行定点爆破。”这是我第一次见他笑,很好看,真希望以后有机会的话,他能对我多笑一下。但我还是怀疑这套方案的可行性,忍不住叮嘱他,“可以少量多次,千万别把下面炸塌了,不然...”
我话还没讲完,就听见外面轰隆一声,尘土飞杨之后,一个仅能容纳一人通行的地洞赫然出现在眼前。所有人都在等马嘉祺的命令,他却看了我一眼。
我递给他一方白色手帕,里面包着三片叫做荒野牡丹的陈茶。“用沸水冲泡,叶片舒展后拿给我。”他手下人办事利落,我却紧盯着每片陈茶的舒展速度,在最后一滴叶片展开之际,马嘉祺递给我一把军用匕首,我撕拉一声划开手腕,迅速往杯中滴入三点血,血入陈茶,看得就是上横下沉中定,上横则大凶,下沉则大吉,中定则应按兵不动,静候良机。
果不其然,三点血全部浮在表面,马嘉祺神色不宁地看着我,我却看着不远处即将塌陷的夜,没时间了,所以我狠了狠心,冲他点头。
“现在就走。”
墓道是很传统的斜下式构造,我们每人腰上都绑着一条尼龙绳,方便快速下落倒走。我却在行进过程中被两旁的壁画吸引住目光,马嘉祺就站在我右边,所以我拽了拽他的袖子,示意他看。
整个壁画以红色涂料打底,给人一种强烈的怪异感,壁画中的人皆比例失调,小头巨身,紧闭双眼,位于最前方的大头娃娃(姑且这样称呼它)身着华服,被众人抬举着,穿六道轮回,过三千世界,越往前走就会发现颜料里大概掺杂了荧光之类的粉剂,在冷焰火的照射下发出幽绿色的光。
画面中的大头娃娃人数渐少,取而代之的是满地金银财宝和断肢残臂,还没等我仔细上前看个究竟,就忽然被马嘉祺用力推倒,下颌骨撞到墓道的那一刻,千万支倒钩突然从两侧壁画弹出,齐刷刷地像在下一场要人命的雨。我趁机趴在地上,却恰好听见墓道下方传来机括运转的铁链声,我大叫一声“小心”,然后紧贴的墓道迅速翻转,我就像锅炉里的烧饼一样径直摔到下一层。
由于下落时我的后脑勺着地,除却眼冒金星外,我还生出一种今夕是何年的迷茫感,好一会儿都没反应过来。马嘉祺虽然比我反应迅速,但仍被掀翻在地,我一边捂着脑袋,一边快速向他爬去。
“嘉祺,马嘉祺,哥...哥你还好吗?”我用力推了推他,马嘉祺却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我又推了他几下,他依旧没反应,我有些慌了,顾不得天旋地转的强烈不适,颤抖的指尖紧贴他脖颈处的脉搏。
“奇怪,明明有心跳。”有心跳就行,活着就行...我在心里默念菩萨保佑,一边尽力扶起马嘉祺,让他靠在墓壁上,直到这时,我才发现他手里紧攥着什么东西。
我用力掰开他的掌心,发现那是一张佛牌,里面刻着一尊倒坐观音。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立刻令我后背冷汗直流。这佛牌里的那尊观音像和我家里摆放的八十座观音像制式相同,虽面容表情有细微差异,但绝对是出自一家之手。
而且观音倒坐,祥瑞不详,这绝对不是什么好征兆。所以我用力把那张佛牌掷远,它就顺着墓道滚进远处黑暗里。
坐在我身边的马嘉祺这才猛咳几声,顺过气来。
“好点了吗?”我拍着马嘉祺的后背给他顺气,又给他递了一瓶水。
他醒过来的第一句话却是问我,“佛牌呢?”
“扔了”,我气不打一处来,马嘉祺到底知不知道这墓里的东西不能乱拿,扰乱风水倒是小事,万一上面涂着什么有毒的东西,那才完蛋。他大概懂我的心思,所以握住我的手以示安抚,“我明白这东西的危险性,但这是打开石门的唯一钥匙。”
我则破天荒地瞪了他一眼,不明白他的脑袋是不是被摔傻了,“不是还有炸药吗?”
“炸开就好了。”我自信满满地说。
马嘉祺也不可置信地看了我一眼,很快,我就从他的眼神中明白,我的想法有多天真了。
我面对眼前的这座磅礴石门哑口无言。一般墓制都会在墓道至甬道依次摆放三道石门,意三千世界,可面前这道石门直接三门合一,照明弹打到上空时,被石门反射出无数刺眼白光。关于这石门的材质我又实在一窍不通,但这就算是宽十米高二十米的三层玻璃,也恐怕很难保证在墓室不塌的情况下,把玻璃门炸开,更何况这是货真价实的玉石。
我彻底傻眼,同时也意识到这墓葬的规制似乎也太离经叛道了。且不说其形势皆凶,群龙(指群峰)无首,山不秀丽,水又直流,可谓穴死葬凶。而且墓道的摆设步步紧逼,三门并立,金钩倒走,大有让来人有去无回之态。
这哑口观音墓颇有以毒攻毒、以凶制凶之势,我们还是要小心一点,谁也说不准接下来会出什么阴奇诡谲的事情。
马嘉祺倒没有嘲笑我或数落我,只是神情严肃地问,刚刚把佛牌丢在哪了。
我回头指了指这条漆黑又不见尽头的墓道,“就是这”。说完后,我才发现这里的古怪之处。按照常理说,我一个普通的二十岁青年,在没有受过专业投掷训练的前提下,不可能把一件轻巧之物扔过远超五米的地方。
可我们沿着墓道直下,少说也有八百米的距离,却什么也没发现。这就说明,墓道里可能有什么装置能改变力的作用,又或者—
我拿起手电,照射在墓道底那一团粘稠又散发着腥气的液体上,佛牌是被什么东西拿走了。
所有人都加强了戒备,不一会儿,我们就听到墓道深处传来一阵奇异的摇铃声,马嘉祺瞬间听出这摇铃的节奏是某种祭祀的哀乐,所以迅速捂住我的耳朵。我被他拽进一处像黑色橡胶质地的墓壁凹陷,逼仄的空间像是有生命一样,会随着人身形的移动而变换,可以说,这处凹陷紧箍在我和马嘉祺身体上,活像埃及木乃伊身上的白色缠布。
我被压迫的几乎无法呼吸,马嘉祺的手紧紧撑在我腰腹外部的凹陷处,想要用人力给我争取一点可以呼吸的余地,我摇头示意他不要白费力气,我还可以撑得住。马嘉祺并不听我的,我想伸手推开他,却被眼前的景象吓到无法动身。
那是—壁画上的“大头娃娃”,他们像是活过来一样,巨大的脑袋里装着血红色的液体,没有眼睛,整个面部只长着一只白色的长鼻子,摇来晃去的,十分恶心。他们下身缝合着人类幼童的身体,整齐穿戴着祭祀用的衣物,虽然年代久远,衣型破烂不堪,但从破口处露出的金线和脚腕上的琳琅器物不难看出,整个仪典所用规格极高。
他们随着摇铃声诡异地晃动起来,倒是很像北方民族举行的献祭仪式,这些怪物脑袋里的液体,会随着动作起伏发出咣咣的声响。而那些没来得及逃跑的人,并未显露出惊慌的神情,反倒面容平和,嘴角翘起一丝诡异的微笑,他们与大头娃娃的动作一致,在这条狭窄的墓道里摇头晃脑,直到那些怪物的鼻子吸附到他们的脑袋上,那些人身体里的血液就被瞬间吸干,仅留一副干瘪的皮囊瘫软在地。
我被吓得手脚发软,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马嘉祺倒显得镇定异常,他把我推出凹陷,又握住我一直打颤的手腕。我们俩屏住呼吸,紧跟在那些大头娃娃身后,看看还有没有别的路可走。
我当时已经意识模糊,跟着那些怪物左走右转之后,就来到一座墓室门前,然后那些大头娃娃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凭空消失了。
马嘉祺在墓室门前站了良久,然后又从背包里拿出两盏蜡烛,依次摆在左右。我一眼就看出这蜡烛燃的不是普通的烛油,而是尸油,尸油的味道近似于腐鱼混合腥酸凝固的气味,呛人的很。但我没敢出声,而是紧盯着那缕白烟径直飘到上空,然后在中间被硬生生折断。
“哥,你不能去。”我紧拽着他的衣角,情绪激动到话都说不完整。
“尸烟断空,万事...皆凶...”,马嘉祺却对我了然的笑笑,他突然伸手,体贴地帮我把散落的头发拨到耳后,“浩翔,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下哑口观音墓吗?”
这是马嘉祺第一次主动对我说起这里的事情,我的内心却陡然升起一丝不详的预感。
“是要从墓里拿回什么东西吗?”能做这一行的,自然都是求财舍命的亡命徒,所以我想当然的认为,这次下地是要拿回什么值钱的东西,以保万年福贵。
马嘉祺却神色凝重,对我摇头,“不是,是要放回什么东西。”
我依旧不解,但他却没给我继续追问的机会,而是用力推开墓门。
打开门的一瞬间,我才突然意识到,错了,全都错了。
墓门正对一个构造怪异的莲花座,传说释伽牟尼和观世音菩萨都颇爱莲花,所以才以莲花为座,但传统莲花座为六边形,莲瓣座为四层,可这里的莲花座却是七边形,莲瓣座仅有三层,等上层厚重的灰尘散去,我才发现这里供奉的,是壁画上为首的那个“大头娃娃”,怪物以人形塑金身,但面容却是说不出的诡异。
其莲花座下堆满了金银宝物,和腐烂的、半腐烂的断臂残肢,想来这一定就是贡品。莲花座旁还有一个约一米长半米宽的棺椁,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我在脑海里不断回放整个墓制的构造,才发现这里除了墓道、不合规制的石门、和一间简陋的墓室外,竟然连最基础的地宫都没有。我又抬头看了看这祭祀用的器物,有些绝望地抬头,对马嘉祺说,“我们全都弄错了...从一开始就弄错了...”
“我们下的根本不是哑口观音墓...“
而是陵。
在当今的口语化表达中,我们已经习惯将陵墓合二为一,统指代为墓。但其实从严格意义上讲,陵和墓是两种建筑,陵修在地上,以供祭祀和入殓;墓修在地下,通常指下葬和陪葬的地宫。还有一种说法,说是陵仅供皇家专用,古代帝王通常会将陵和墓修筑在相隔不远的地方。
风水里讲,穴有三吉,葬有六凶,而这里陵墓颠倒,其下为陵,其上为墓,可谓阴阳颠倒,阴差阳错,为一大凶。我又想起这里的墓葬规制极其凶险,不免想起年幼时从古籍上看到过这样一件奇事,讲的是奇门遁甲里专有一局,可使阴阳对调,逢凶化吉,陷死换生,我不知道这里是不是应用了这一说法,表面看似凶险异常,实则会得大吉的福报。我只知道用这一局的前提,必须是阴阳平衡。
也就是说,如果这里的陵是逢凶化吉,那地上的墓一定会是真正的死相环从。
“不对”,马嘉祺出声道。“陵和墓不会相隔太远,短距离内风水不可能有太大变化。”
我明白马嘉祺的意思,因为这里的地上表象已显凶兆,作为对应,地上的墓必须显吉兆才行,可这是不可能做到的。
“除非”,我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除非跳出风水的限制,在这附近找一处无山无水的地方,再人为的加入山水元素,做成吉相...”
马嘉祺却在这时突然捂住我的嘴巴,示意我不要讲话,我这才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可我一抬头,就看见那大头娃娃在莲花座上做出攻击的姿势,它的大脑袋几乎膨胀到快要炸开,长鼻子像蛇信子一样垂到地上,发出威胁的声响。
我瞬时转身,把马嘉祺扑到身下,下一秒,我就感觉到一阵剧痛从我的腰部传来,这怪物的爪子布满倒刺,狠狠嵌进我的皮肉,我几乎痛得眼泪直流,一想待会我就要被这怪物吸干,一时倒也说不清是害怕更多些还是不甘更多些。
我只能强撑起身体,看着缓缓闭合的墓门,对马嘉祺大喊一声,“快跑”。他却在我耳后连开三枪,直到把那怪物打翻在地,才一把背起我,快速逃出即将关闭的墓门。我被手枪的后坐力几乎震到耳朵流血,但还是强打起精神,对他说,“从地下穿...陵...墓...相连,一定会有...通道...”
说完我就昏死过去。
当我再次闻到流动的、新鲜空气后,第一次有了活着的真切感受。马嘉祺靠在我身边睡着了,从洞口照进的落日余光,均匀地撒在他瘦削的侧脸上。我知道他带我逃出来了,而且看着周边墓壁上熟悉的花纹制式,我意识到,真正的哑口观音墓,就在这里了。
我猜想墓外一定远山拒水,仅凭这里的空气流动,我就能简略推算出这里的八方四势,大概也是一个玄武垂头、青龙蜿蜒的好地方。可是怎样才能人为的制造出山、水元素,把这里的穴场做成一个真正的吉地,我又陷入了沉思。
“我和你,只要我们两个人进去就可以了。”马嘉祺哑声说,“你的父亲姓严(通岩)、母亲姓江,只要我们两个人在,就会将哑口观音墓做成一个表象呈吉,实则大凶的墓穴。”
我终于绝望地明白,这大概就是我存在的全部意义了。说来也好笑,我出生在这样的家族,被悉心培养到二十岁,最终还是要被我的家人硬生生填埋进这永不见天日的地方。都说陵墓是死人荫活人的地方,而在这里,却要我一个活人去荫庇一座死去多时的坟墓,很荒谬,又真实的令我心寒。
我抬头,勉强冲马嘉祺笑笑,对他说,“哥,我自己进去就可以了,你没必要...”马嘉祺却依旧把我背起,我靠在他身上,不知怎么,就想起小时候谁对我哼唱过的、哄我入睡的歌谣。我的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流,那些热泪也一定浸湿了马嘉祺的单薄外套。
马嘉祺就这样背着我,一步一步,走到真正的墓室门前。我从他身上跳下来,深呼吸一口气,然后猛地把门推开,准备迎接属于我自己的结局。
可是墓门推开之后,却什么都没发生。我愣了好一会儿,看着与地下陵近乎一致的摆设,有些茫然无措地站在原地。马嘉祺却径直走向前,对那六边四层莲花座上的观音拜了三拜,又腾空跃起,用手腕力度活生生砍断观音像的头。他用手指取出藏在观音像顶部的深色圆球,然后一口吞下,动作之快到让我根本没时间阻拦他。
我有些懊恼地冲过去,命令他弯腰吐出来,马嘉祺却对我笑了笑,又小心翼翼地把手里捧着的那尊观音头像递给我,反复叮嘱要我把它带回家。
我摇头说不,他却摸了摸我的头发,异常耐心地对我说,“听话。”
然后他哗啦一声推开停放在一旁的棺椁,就算里面的尸体在见气的瞬间灰飞烟灭,我也依然认出躺在里面的人有着一张同我一模一样的脸,我瞬时跌倒在地,怀里的观音像也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可是这次马嘉祺没来扶我,他周身的冷冽味道愈发浓烈,我知道自己即将昏睡过去,再醒来后可能会看不见他,所以拼命乱动挣扎。我又看着马嘉祺从包里翻出一张人皮面具,在他彻底变成我之前,还是决定转过身,有些抱歉又有些无奈地同我告别,他在对我说:
“再见。”
我在马嘉祺留给我的最后那场梦境里,再次回到了祖宅门前。那时恰好临近年下,北风呼啸,滴水成冰,红漆木门斑驳依旧,七只跑兽立在屋脊,或吠或吼。天空又开始飘起了雪,雪里还夹杂着零星雨滴,我坐在那道木刺横生的陈旧门槛上,直到看见马嘉祺向我走来,我才猛地起身,冲他用力挥手,可他却像看不到我一样,径直绕过我,弯腰将那张沾了血的纸贴在红门中间。
我快速跑到门前,颤抖的指尖几乎要把那张易碎的纸条撕裂,却在晃神间,依稀看到上面完完整整地写着:
“如你见我,悲喜不容,疑雾生梦,观音哑口。”
“死生悲悯,永恒永昼,福祸双至,一二年冬。”
梦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不断,我却无论如何,都哭不出来。
今天是二零一二年十二月九日,三天后我将再次下十二年前的哑口观音墓,我把原本的一切记录在这,如果你能看到,那就证明我现在已经音讯全无。
临出发前,我回了一趟祖宅,祠堂里檀香缭绕,我母亲头发花白,整日跪在第二排的蒲团上,虔诚念着我听不懂的经文,第一排的位置仍旧空着,整洁如新。我想,我的母亲大概知道我要走了,所以她不敢回头。
我又把当年带回来的观音像,嵌在北面房屋最后一处空着的凹楔里,然后我站在原地,盯着观音像的脸,沉默地看了很久。
它却好似有所预感,在我转身将走的瞬间,无端满面泪流。
【德哈】Again·23
Chapter 23
门被敲响三下,卢修斯·马尔福看着正敞开在眼前的一本魔法书,头也不抬地说了一句“进来”。门被轻轻地打开又轻轻地关上,年幼的马尔福走上前,恭敬地唤了一声“父亲。”
“坐,德拉科。”卢修斯合上了那本书,“猜猜我为什么叫你来?”
“我想母亲对您说了什么。”德拉科依言坐下了,“但是我不知道您要对我说什么。”
“你母亲告诉了我圣诞节假期你对她说的话。”卢修斯直言道,“告诉我,真的是你突然想到,还是因为和波特先生做了朋友,你才想到?”
“兼而有之,父亲。”德拉科回答,“我们谈论哈利·波特来到霍格沃茨的信件里,您也对我说要尽量和‘大难不死的男孩’打好...
Chapter 23
门被敲响三下,卢修斯·马尔福看着正敞开在眼前的一本魔法书,头也不抬地说了一句“进来”。门被轻轻地打开又轻轻地关上,年幼的马尔福走上前,恭敬地唤了一声“父亲。”
“坐,德拉科。”卢修斯合上了那本书,“猜猜我为什么叫你来?”
“我想母亲对您说了什么。”德拉科依言坐下了,“但是我不知道您要对我说什么。”
“你母亲告诉了我圣诞节假期你对她说的话。”卢修斯直言道,“告诉我,真的是你突然想到,还是因为和波特先生做了朋友,你才想到?”
“兼而有之,父亲。”德拉科回答,“我们谈论哈利·波特来到霍格沃茨的信件里,您也对我说要尽量和‘大难不死的男孩’打好关系,为了稳固马尔福家的地位或其他什么原因。不管怎样,我想我做到了这一点。”
卢修斯点头表示赞同。
“然而我既然做到了这一点,父亲,我就不得不思考马尔福家未来的立场了。”德拉科直视他父亲的眼睛,卢修斯审视着他,示意他继续说。
“我知道您也猜测过波特是一个比黑魔王更为强大的黑巫师,但是从这一年我与他的接触来看,波特现在并没有过于强大的魔力。不过,他确实有能够克制黑魔王的力量。”德拉科迟疑了一下,才继续道,“就在今年,父亲,波特成功地击退了伏地魔——用一个拥抱。”
卢修斯微微瞪大了眼睛,显然这不是他所知道的消息的一部分。
“是的,父亲,我参与了部分哈利·波特的冒险行动,知晓整个过程。波特连魔杖都没有用,只是一个拥抱,就击溃了伏地魔。”德拉科低声说,“而且,正如您所知的,他是一个正派的格兰芬多,我们这学期被罚禁林劳动服务,他甚至愿意冒着生命危险救一只毫不相干的独角兽。”
卢修斯哼了一声,似乎不屑这样的举动。
“这就是信任他的原因了?”
“原因之一。”德拉科颔首,“父亲,请您想一想,如果波特愿意拯救一只毫不相干的独角兽,那么如果黑魔王东山再起,他会不会也愿意拯救一个不相干的家庭?马尔福家已经与他交好,为什么我们不加大他拯救我们的筹码?”
“马尔福家曾是黑魔王的左右手。”卢修斯沉声说。
德拉科深吸一口气,大着胆子道:“可是这左右手,在他失势后并未继续效忠于他。”
卢修斯缓缓摩挲着自己的蛇头手杖,半晌道:“你如何确定波特就能够战胜黑魔王呢?他和你一般年纪,德拉科,他随时可能折在路上。”
“不妨一试。”德拉科提议,“我推测以曾经马尔福家的地位,我们的金库里还有些黑魔王的东西,我们不妨一试。”他的声音坚定有力,“运气总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父亲,要不要赌一把?如果哈利·波特在二年级依然能击溃黑魔王,我们不妨重新考虑一下马尔福家的位置。”
卢修斯沉吟片刻,露出一个赞赏的笑容。
“我也许该给西弗勒斯写封感谢信。”他说,“霍格沃茨可能教了你比我想象之中更多的东西。”
德拉科心下松了一口气,看着卢修斯笑而不语。
“另外还有一件事要请示您。”德拉科说,“这个假期,韦斯莱邀请我——”
“韦斯莱。”卢修斯不屑地轻嗤,“我告诉过你,德拉科。”
“是的,不要过分和韦斯莱接触。可是父亲,波特和他们的关系非常好。”德拉科状似无奈地耸耸肩,“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但是您看,我们先将哈利接到马尔福庄园待上一段日子,有没有可能……”他停住了话,只是看向自己的父亲。
“就这么做吧。”卢修斯点点头,“你自己去?”
“斯内普教授会一起。”德拉科愉快地说,“我们通过信了,斯内普教授表示他正好非常疑惑波特是怎么长成一个巨怪脑子的,愿意去他家一探究竟。”
“注意你该注意的。”卢修斯挥了挥手示意德拉科离开,想了想,又在德拉科的手按上门把的时候叫住了他。
“德拉科。”
“是,父亲?”德拉科回头,马尔福家主正严肃地看着他。
“马尔福家不会出现你贝拉阿姨的情况。”严肃谈话中紧绷的声音有了轻柔和放松,“爸爸对你保证。”
德拉科眼眶一酸,应了一声,开门出去了。
同一个假期,另一个……也许是家。
哈利忙碌于偷偷摸摸做作业和家务活,一边庆幸自己提前把海德薇拜托给了韦斯莱家,让自己没有记忆中那么多的责骂,一边叹息自己这小屋子没了海德薇,喘个气都有回音。他这一次没有利用德思礼一家不知道他在校外不能使用魔法的事来进行恐吓,假期少了很多乐趣,却也比之前平和。哈利一直努力想和德思礼家缓解一下紧张的关系,当然,毫无进展。尤其在费农姨夫正把哈利当做一颗定时炸弹的时候,日子简直太难熬了。哈利本来盼着自己这辈子能收到几封信,然而这一次也没有。哈利猜测一定是多比,但是基于上学期末,德拉科提起他父亲对哈利的态度并不如原本那么糟糕,哈利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按照原本的轨迹,多比将给哈利一个难忘的生日,眼下无事可做,哈利只好老老实实地等着自己的生日到来。然而,事与愿违,一个突然的访客,让费农姨夫差点提前钉上哈利的窗户。
那本来是一个很正常的午饭后时间,哈利洗完盘子擦地板,客厅里德思礼一家热热闹闹地看电视。这时候门铃响了,费农姨夫当即发话:“哈利去开门!”
哈利也就去了,他打开门,穿着松垮不合身的衣服,一手还攥着擦地的抹布,一句“您好”没说出口,就像中了“统统石化”一样僵在了门口。
——德拉科·马尔福穿着笔挺的小西装,带着满脸加粗放大的礼貌,站在门外。
“德拉科?”哈利喃喃着,“我一定是在做梦。”
“别傻了,你梦不到我这样的人。”德拉科打量着哈利,慢慢皱起了眉,“你拿着什么?”
“抹布,大少爷没见过吧?”哈利抬手让他看了一眼,问道,“你来做什么,出什么事了么?”
“我是来邀请你去马尔福庄园的。”德拉科说。
“什么?”哈利吃了一惊,警惕地回头看了看,匆忙道,“别闹了,你快回去。”
“怎么了?”德拉科挑起一边眉毛,“你有什么——”
“小子!你在门口干什么!?”一声咆哮从客厅传来,哈利丧气地缩了缩脖子,一扭头,正看见达力对他露出惯常那种意味着他会挨骂的笑。而费农姨夫正大步走来,质疑道:“你在和谁谈话!?”
哈利叹口气,一边试图关门一边快速道:“不管什么事,派猫头鹰给我——”
“他是谁?”突然,哈利关门的动作被制住了。费农姨夫居高临下地看了看德拉科,目光着重在他衣料上乘的西装上,恶声恶气地询问哈利道:“你是不是又闯什么祸了?”
“没有,他是……是我的同学。”哈利小声说,想着完了,假期到目前为止的乖巧全都是白费。果然,费农姨夫听到了他的话,撑着门就吼了起来:“你怎么敢!?小子——你怎么敢!让你那把戏学校的古怪的人——”
“先生!”德拉科皱起眉头,“请注意您的措辞!”
“闭嘴德拉科!”哈利对德拉科连连摇头,费农姨夫却已经被吸引了注意力。他揪着哈利的衣领迫使他退后,怒视着德拉科。
“你,和这小子一样的古怪的孩子。”费农姨夫气愤地说,“也许你看起来体面些,但是谁准你到我家来的?我必须警告你——”
德拉科的手已经在袖子里攥紧了,哈利倒吸一口冷气,看出他是要拔魔杖,赶忙从费农姨夫张开的手臂下穿过去。他假装手忙脚乱地狠狠踩在费农姨夫脚上让他退了两步,在责骂声中对德拉科一个劲儿使眼色要他快走。
德拉科不走,他此时亲眼看到哈利受到什么对待,怒火中烧。
“你跟我走才是!”他大喊,“他们——这些愚蠢的麻瓜——”
“别说了!德拉科,拜托!”哈利能感觉费农姨夫的怒火,语气几乎是哀求,“如果你还想让我好过点儿——”
“他们怎么能这么对你!”德拉科伸手去扒要被关上的门,还想着拽哈利出来。
“我求你了马尔福!”哈利更用力地想关上门,“这儿让我来处理!我擅长这些——家务挨打和最近学会的装怂——哎哟!”
门重重关上了,德拉科最后隐约看到哈利被揪着头发拽走。他用力地按着门把手,然而费农姨夫锁上了门。在他怒不可遏要使用魔法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制止了他。
“你是想给波特先生带来麻烦,德拉科。”斯内普出现在围栏外面,德拉科努力平复呼吸,大步走了过去。
“教授!你没看到——这一家子——这一家子!”德拉科咬牙切齿,狠狠盯着德思礼家的大门,“肮脏恶心的麻瓜!他们竟然——”
“德拉科。”斯内普和他看着一个方向,“我想波特先生今天没办法和你一起离开了。”
德拉科睁大了眼睛:“您不是说——”
“我是说。”斯内普点头,“也许你应该改变计划,先去韦斯莱家。”
“哈利他不能继续在这儿——”
“你已经给他带来麻烦了。”斯内普捏了捏鼻梁,“来吧,先送你去韦斯莱家。然后……”他恶狠狠地说完剩下的话,“我还急着回霍格沃茨,我要找邓布利多谈谈!”
TBC——
何以解忧,唯有写文——二年级,从暑假开始!
自正式写德哈以来我其实挺慌的,尤其这几天没怎么写东西粉丝竟然还涨,眼看着就赶超我过去一年了,我都要怂成德拉科了。
因为昨天回复评论上出了一点小问题,在这里简单说一下:
我其实不太擅长回应喜欢和赞美,被叫太太大大都手足无措,有时候对大家的评论回复可能比较词穷,但是只要我看到的回复,我不知道怎么回也会发个颜表情强行卖个萌什么的。所以如果我没回复你,那么有两种情况:一,我的回复被我们的校园网卡掉了,二,我一时疏忽没看到你的评论。
在此对昨天受惊的小伙伴道歉啦,是我疏忽了,不好意思呀。
又:休息期间又看了一遍第一部的电影,看过厄里斯魔镜之后哈利坐在大厅的壁炉前,那落寞的表情和两声“No”给我心都疼碎了qwqq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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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小乖.
98. @溱淮禾
99.@温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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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质锁骨链禁止浸入水中》
*左杭×邓嘉歆 一篇很疯的双性转
*给小清@凡事清浊 的300fo贺文
*别管,尊的写哭了
*请最后一遍吻我,带着错乱的病态意味和赌徒的虔诚。
文//謀殺愛莉(蝶氚栖
老旧小区的门把手生了厚厚一层红锈,抵在邓嘉歆腰间传来不太敏感的钝痛。左杭的身高只能勉强摁住她的肩,一颗唇钉在邓嘉歆下巴上硌出浅红的小坑。邓嘉歆一只手把钥匙放在门口鞋柜,定睛看左杭的小脸,想是特地为迎接自己化了妆。她笑骂左杭是败家丫头,本来白皙的皮肤还要涂那么多粉底,一部分已经蹭在了她的外套上。左杭是多有个性的...
*左杭×邓嘉歆 一篇很疯的双性转
*给小清@凡事清浊 的300fo贺文
*别管,尊的写哭了
*请最后一遍吻我,带着错乱的病态意味和赌徒的虔诚。
文//謀殺愛莉(蝶氚栖
老旧小区的门把手生了厚厚一层红锈,抵在邓嘉歆腰间传来不太敏感的钝痛。左杭的身高只能勉强摁住她的肩,一颗唇钉在邓嘉歆下巴上硌出浅红的小坑。邓嘉歆一只手把钥匙放在门口鞋柜,定睛看左杭的小脸,想是特地为迎接自己化了妆。她笑骂左杭是败家丫头,本来白皙的皮肤还要涂那么多粉底,一部分已经蹭在了她的外套上。左杭是多有个性的女孩,唇钉眉钉耳骨钉,浑身上下穿的孔比心眼还多。满身金属挂饰走起路来伶伶响,超短皮裙包不住大腿的一半,夸张的烟熏妆衬得眼睛有原来的两倍大。现在她放开邓嘉歆自己瘫进沙发,弹簧报废从远处看她整个人陷进了脏兮兮的布料中间。
邓嘉歆放好斜挎包坐到左杭右侧,低头玩弄风衣的一角。屋子里的氧气一瞬间像是被抽干了,只余一具僵硬的躯壳。左杭燃着一支细长的香烟,两人身边烟雾缭绕。邓嘉歆回想起差不多半年前,归家发现屋子中央坐着个看起来叛逆的少女,对于她生前是这里的上一任租客、在十八岁生日那天车祸身亡、因为时空漏洞来到十年之后的今天,没有任何异议地接受了。左杭讶异,你不觉得这很闹鬼吗。邓嘉歆只是挥挥手,今天上班太累,只要你不给我添乱,想在我这住多久都行。
“姐姐。”左杭出声打断邓嘉歆断线的思索,“我要走了。”邓嘉歆望向身旁垂着眼睑的少女,对方玩味地勾勾嘴角,黑紫色的口红融进下落的太阳当底色。邓嘉歆清楚地知道左杭不接受自己即将离去的事实,她始终演戏,演得若无其事,演得好像这一切都是邓嘉歆自己做的一场无边盛大的清醒梦。墙上的日历很久没有撕过一页,邓嘉歆不喜欢看黄历宜这忌那,也不想看5月22日摆在墙上,裱装过的油彩。左杭要在今天过生日,随后应时空漏洞的修复,就是真正地走向无法重生的死亡。
邓嘉歆背过身假装要把大衣挂在衣架,手抖得无法控制,新买的衣服掉在地上。左杭熄了烟,吐出一句没有什么感情的话。“姐姐,为什么不祝我生日快乐。”左手指尖被一只带着狭长哥特式美甲的冰冷的手握住,邓嘉歆试着挣脱,却反被左杭拉回起居室。鼻尖贴得太近了。左杭不太用力地把她摁倒在沙发,弯腰直视那双水盈盈的大眼睛。繁杂的耳坠扫在邓嘉歆脸上似蝶翼扑过,只留下拖着长长尾音的痒。
邓嘉歆把手从身下抽出来回握住左杭,十指紧扣,透不出薄风或痛吻的泪。左杭低头去吻她,间隙轻声说了一句,不想分开,姐姐。邓嘉歆惨笑,明明是你要离开,凭什么恶人先告状。
“小疯子,你之前有没有,这样凄惨地吻过一个人啊。”
“你瞎讲。这辈子,上辈子,除了你我根本没有吻过别人。”
左杭起身,就着邓嘉歆的手拿了鞋柜上的钥匙,在邓嘉歆小臂上划出一道心形的血痕。邓嘉歆“嘶”地一声,转眼提起半边嘴角,取走左杭手上的锐物,把这个心形从中间划开。血顺着心形破损的轨迹向下流,在邓嘉歆白净的手腕上漫出一道难看的小溪。左杭,生日快乐,这是我欠你的礼物。
没有晚餐,邓嘉歆用三个半小时烤了一个拙劣的蛋糕。她翻箱倒柜找出上次过生日剩下的一根孤单的蜡烛,交给左杭让她插在蛋糕上。两个人坐在餐桌两端,静默地看着蜡烛一点点燃烧,蜡油滴滴答。左杭叫邓嘉歆许个愿,邓嘉歆回答又不是她的生日,还许什么。
“就当你替我的,反正以后每年的生日你都得替我过了。”
邓嘉歆从进门强忍泪水,终于没忍住哭得满脸都是睫毛膏。左杭隔着桌子为她擦掉眼泪,今天的淡妆好看,别哭花了,让我再看一会。邓嘉歆哭完了半包餐巾纸,趁着蜡烛还剩最后一小截,闭眼合上双手。
“祝左杭十八岁快乐,永远快乐,下辈子……我们还耍朋友。”
话说一半,邓嘉歆掩住脸哭出一首不成曲调的歌。左杭说我还要许愿呢,别坏了气氛。邓嘉歆回头看挂钟,半夜十一点五十九。
“祝邓嘉歆,祝姐姐今后替我,一辈子十八。”
零点的布谷钟。邓嘉歆透过微弱的烛火看对面年少爱人的脸,左杭没有痛苦的表情,阖眼虔诚地微笑。她就这样逐渐变得透明,消散,好像从未出现在世间。邓嘉歆站立起来去拥抱她,去吻她最后一次,却只触碰到虚无。她哭得凄惨,泪水断线地掉落,疯一样往嘴里塞着并不美味的蛋糕。零点了,她永远地失去了她的小疯子。
那今后让我替你一辈子十八。
—FIN—
啊啊啊啊啊写得我眼泪哇哇流😭
但还是有点草率,小清我对不起你😢
【左邓/飘】爱人错过
*be预警,人鬼情未了
*人设ooc,勿上升
旧文重修
01
年久失修的老旧小区里,房东大妈上楼时高跟在楼梯上敲出“蹬蹬”的声响,扬起大片灰尘。她一手掩鼻一手拍上522的防盗门,顺势翻了个白眼,好像这户的租客多让人讨厌一样。
“来了。”
隐约传出一个男人的动静,听着声音有些哑。下一秒门被打开,一个头发乱糟糟,瞧着面色不太好的瘦高青年露出来。
“小左啊,你说你上个月的房租就没交,这眼看着就要交这个月的房租了,不是我催你,但你总不能让我难做不是。”
房东尖锐的声音连珠炮一样在他耳边炸开,...
*be预警,人鬼情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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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文重修
01
年久失修的老旧小区里,房东大妈上楼时高跟在楼梯上敲出“蹬蹬”的声响,扬起大片灰尘。她一手掩鼻一手拍上522的防盗门,顺势翻了个白眼,好像这户的租客多让人讨厌一样。
“来了。”
隐约传出一个男人的动静,听着声音有些哑。下一秒门被打开,一个头发乱糟糟,瞧着面色不太好的瘦高青年露出来。
“小左啊,你说你上个月的房租就没交,这眼看着就要交这个月的房租了,不是我催你,但你总不能让我难做不是。”
房东尖锐的声音连珠炮一样在他耳边炸开,左航听的头昏脑涨。
他面上熟练堆出一个笑,“唉呀,王姨,实在不好意思,最近事儿多我给忘了。您等着,我下午取了钱,明儿一早就给您送过去,您看行吗?”
他生的好,又耐着性子哄人,饶是刻薄势利的房东对他也难免比对别人宽容几分,并不深究现代社会直接转账了更加便捷的事。
“行行行,那可说好了。明儿你就把钱送来,别让我再跑一趟了啊。”
“好嘞好嘞,您放心,肯定把房租给您交上。”
“啪。”
好言好语地把人送走,左航关上门,再转过身来,脸上已经笑容全无。
他看了眼手机里各大支付软件的余额,又把几张银行卡里的钱翻来覆去算了一遍,悲哀地发现用小学数学就足以准确无误地算出他的全部身家。
艹,左航暗想,他怎么能穷成这样。
“你说别爱啊 ,又依依不舍。所以生命啊,它苦涩如歌”
铃声突然响起,左航一脸烦躁地拿起手机。
“喂。”
“下午邓佳鑫葬礼,地点发你手机上了,来一趟吧,有东西给你。”
左航愣住,“嗯”了一声,还没说什么对方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看了眼手机,嗤笑一声,然后靠在沙发上。沉默不语。
天色逐渐暗下来,屋里没开灯,黑沉沉的,只模糊看到一个轮廓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墙壁薄薄一层,隔音不好,能听见外面小孩子在笑在闹。
“爸爸,赶紧回家,我想看动画片!”
“好好,马上就看,我们已经到家门口啦。”
楼道的感应灯闻声亮起,照亮别人的回家路。
半晌,左航蓦地抬起一只手遮住眼睛,似乎有强光刺眼。
轻若呢喃的几个字悄无声息泄出唇齿。
“邓佳鑫……”
随即消逝在一片死寂中。
冰冷的液体从他指缝流出。
02
邓佳鑫的葬礼三点半开始,左航卡着要结束的点,五点才去。到了的时候人已经走的差不多了,余舒在那儿等他。见了他,一脸不虞地走过来,讥讽道,“我以为你不来了呢。”
“怎么会,不是说还给我留了东西吗。”左航理了理袖口,漫不经心。
余舒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怒极反笑,“是啊,他多痴情啊,活着时候对你掏心掏肺,死了也发挥余热。那里面钱不少,你可得好、好、花,别辜负邓佳鑫这一辈子对你死心塌地。”
左航笑了下,垂着眼没说话。
“东西我放椅子上了,你自己去拿吧。我还有事先走了。”他说完急匆匆地就走了,似乎多看左航一眼都觉得恶心。
余舒和邓佳鑫是邻居,小时候一起长大,比邓佳鑫年长几岁,时常照顾他,对他们俩分分合合的烂账无比清楚。
邓佳鑫的父母都不在国内,他算是邓佳鑫身边最近的人,一手操持了他的葬礼。
左航摇摇头,慢悠悠走到不远处的椅子前,看见上面放着一个纸箱子。顿了顿,上前抱起。
那箱子的重量很轻,让他一怔。左航抱着箱子,这才走到邓佳鑫墓前。
慢慢蹲下来,看着照片里他漂亮眉眼。
“那个,本来想买束花的,但是实在没钱了就没买。反正你也不喜欢花对吧。”
左航扯出一个笑。然后就不知道说什么,干脆沉默。
仿佛又看到邓佳鑫无奈又纵容的点头,对,我不喜欢花,不用给我买。
过了会儿,他伸出有些颤抖的手,轻轻落在照片上,隔着一点距离摸了摸他的脸,又拍拍他头,“就说让你性子好一点,你看过来参加葬礼的才几个人。”
他待了好一会儿,等到天从中青色变得发黑,这才敲敲僵直的腿抱着箱子离开。
回了家把箱子打开,左航一点一点翻看里面的东西。
余舒说的没错,邓佳鑫真给他留了钱。几张银行卡,背面是贴好的密码,他一贯整齐的字迹;几张照片,有他自己的,有和父母的,也有和左航的;还有和左航一起看电影、出去玩的门票……
有次左航看见他整理票根还嘲笑他跟个姑娘一样,邓佳鑫就一把将票从他手里夺回来,悄悄红了耳朵,又故作声势地和他说你知道什么啊。
还有一个戒指。
左航拿起来,顺着光线看了看,也不知想起什么,又把戒指扔回箱子里,把箱子抱到阳台上。
他俯身时领口下垂,露出颈子上一截细软的链子。
回来又觉得无事可做,左航倚着沙发,可有可无地想怎么会有人的东西这么少,好歹也活了二十多年,怎么一点美好的东西都没留下呢。
难怪余舒怒其不争,嫌邓佳鑫吊死在一棵树上。
不过转念一想,要是他死了,恐怕也就几本破破烂烂的书和一把桃木剑,几张符纸。还比不上邓佳鑫,起码能剩下钱。
也不知触动了左航哪根神经,让他想起不能再推诿的房租。他拿起手机,点进微信里一个联系人,飞快打了几行字,不过片刻对方便给他发过来一个红包又连着好几条消息。左航懒得看,领完就把手机一扔就上床睡觉了。
临睡前拉开很久没打开过的抽屉,动作有些大,在屋子里激起灰尘。左航不在意地挥挥,在里面翻了几下,找出几张符出来贴在床头四周,又从衣柜里取出桃木剑放在枕头边,这才安心躺下。
他今天从墓园回来就不太舒服,总觉得好像有什么跟着他。
左航打小体弱多病,总招些看不见的东西,他师傅说是他八字轻的缘故。
他故作不知,静静躺下。
不知过了多久,左航敏锐察觉到有股滑腻的触觉拂过面孔。
他心里一震,霎时清醒,却没敢睁眼。有人朝自己吹了口气,凉丝丝的,然后感觉身上一沉,似乎是隔着被子压下来一个人。
是鬼压床!
左航猛地坐起,举起桃木剑往被子上一划,没有东西。
他屏息凝神,突然感觉自己肩膀被拍了拍。
左航身体一僵,面上还装游刃有余地调侃道,“哪儿来的未开化的小鬼,速速现身。”
后面没了动静。
“赶紧的,出来,三、二、一。”
“啊——”天花板上突然吊下一个人影,血肉模糊的躯体完全展露出来。
左航一愣,忽然面色惨白,浑身颤抖起来。他抓紧被角,大口大口地呼吸。
那鬼也没再动作,只是安静看着他。
半晌,左航平静下来,利落地打开床头灯。
光晕均匀地布满房间,映出左航不带情绪的眉眼。
他一张一合间吐出一句话,“下来,邓佳鑫。”
03
邓佳鑫又恢复成生前干净漂亮的模样,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
左航坐在对面看他。
“你来做什么?”
邓佳鑫抬眸,眼睛干净,语气轻松,“头七啊,来看你。”
民间习俗,人死后的第七天魂魄会返回家里,家属应回避,以免死者看见心中挂念,留恋人世,耽误投胎转世。
“嗯。”左航说。
邓佳鑫的父母早年就移居国外,只邓佳鑫一个人在国内,对他不管不问。这次葬礼也没有参加,说是小儿子最近生病,离不开人,带回国内又太麻烦,干脆就没回来,把一应事宜托付给余舒打理。
邓佳鑫说的时候面色平淡,好像在说什么不相干的事一样。
左航咬牙切齿,“邓佳鑫,你别一副受气包的样子行不行,你不开心就欺负回去啊,反正你现在是鬼。”
“是啊,我不是已经吓过你了吗?”
左航一窒,没好气说,“合着你就觉得我好欺负是吧。”
邓佳鑫摇头,温吞道,“是我好欺负。”
左航突然泄了气,“算了,我困了,我去睡觉。”
邓佳鑫乖乖跟着他,“我也想睡。”
左航看他一眼,没说话。
左航掀开被子,自顾自躺了上去。邓佳鑫慢他一步,推他后背。见左航没动静,他又绕到左航身前,朝他眼睛吹气,“你把木剑拿走,我躺不了。”
左航不理会。
邓佳鑫想了想,又压在左航被子上。他现在是实体,一整个成年人的重量坏心压在左航身上,差点让他吐血。
左航立刻抬手把桃木剑扔到地上,把邓佳鑫从他身上拽下来,然后抓着邓佳鑫的胳膊冷冰冰地说,“现在,躺好,不要再动了。我要睡觉。”
邓佳鑫乖顺地点头,“好。”
左航一见他这样子就烦,“啧”了一声,倒转过去继续睡。
他心中有事怎么也睡不着,偏生身后躺了个纹丝不动的邓佳鑫,让他连翻身都难。纠结了大半夜,左航最后还是转过来,装作熟睡般搂住邓佳鑫,把他圈在自己怀里。
鬼不需要睡觉。邓佳鑫怕惹左航厌烦,半天不敢乱动,见了左航这架势,不由睁大眼睛,又怕吵醒他,轻轻把头往他怀里靠,也闭上眼睛。
折腾了一晚上,左航早上是被阳光晒醒的,他习惯性地往旁边一揽,却摸了个空,一下子清醒。
猛地坐起,他垂着头,微长的发丝遮住眼睛,看不出神色。
门突然被打开,邓佳鑫站在门口看他。
“出来吃饭。”
左航立刻循声望去,见了他,不自知眼神亮了亮,“知道了。”
不大的桌子上摆了双人份的早餐,邓佳鑫拆了一副筷子递给他。
左航看了眼,随口问:“你不是不能吃吗。”
邓佳鑫瞥了他一眼,语气冷漠,“吃不了我不能买来看看吗。”
他语气太冲,左航没准备,下意识摸摸鼻子,意识到邓佳鑫应该是想起什么了。
人死后记忆会逐渐消散,化成鬼伊始记忆全无。换言之,当鬼越久,想起来的回忆就越多。
瞧着现在这个状态,也不知道他都记起什么来了。左航不着边际地想。
昨晚乖乖巧巧的邓佳鑫,应该是他俩刚在一起不久的时候。
邓佳鑫那时候决心追他,不知道从哪儿听说左航喜欢乖的,天天打扮的学生气在他面前晃。
装了两个多月实在受不了了,有天晚上偷着跑酒吧去了,结果就撞见左航和一个美女在喝酒,那女生哭的梨花带雨我见犹怜,还摸左航的手。
邓佳鑫气势汹汹拿着酒瓶就过去了,走到左航旁边怒气冲天喊了他一声。左航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邓佳鑫突然就觉得没意思,扭头想走,结果被左航一把抓住,拉到自己怀里坐下,笑的异常灿烂。
“介绍下,我男朋友邓佳鑫。”
后来真在一起了,他才发现左航一点也不喜欢乖的,邓佳鑫就彻底放飞自我了。
一垂眼,目光正好落到邓佳鑫手上。见他右手形状有一部分残缺,皱眉问,“怎么弄的。”
邓佳鑫看了眼,不甚在意。“早上拿外卖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人,被阳气灼伤了。”
左航抿抿嘴,伸手覆在上面。邓佳鑫眉毛一竖,想把手抽出来。左航似乎预料到了,力气极大,邓佳鑫动不了,就随他去了。
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痊愈,直至恢复原样,左航这才放手。
邓佳鑫见状挑一挑眉,“我是知道你怎么这么受鬼喜欢了。”
不同于寻常人身上的阳气会灼伤鬼怪,左航身上有种极纯正的阴气,可以滋补鬼怪增加功力。加上他体质偏弱,一年到头来找他的鬼不计其数。邓佳鑫以前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就总撞鬼,跟着左航见了不少。
他悠悠道,“也不知道最后便宜了哪个美艳女鬼。”
左航喝了口豆浆,面不改色,“都便宜你了。”
邓佳鑫听了,也不生气,反而高兴地翘了翘嘴角。他拍拍左航,“你今天要去干什么,不然我们去看电影吧?”
左航顿了下,说,“接了个委托,我待会去看看。”
邓佳鑫狐疑地睁大眼睛,“你不是说以后不干这一摊了吗?”
左航看向他,一幅混不吝的样子,“为五斗米折腰了呗。我都要穷死了,能赚钱干嘛不要。”
邓佳鑫用眼神示意他看阳台,“我不是给你留钱了吗?”
邓佳鑫家里很有钱,他父母虽然不在国内,但给他留了两家公司,委托了专门代理人打理,他每个月什么都不干坐等收钱就行。
“我不要,又不是我的钱。”左航说。
邓佳鑫凑到他身前看他,饶有兴致,“以前怎么没看你这么有节操啊。”
他俩第一次认识是邓佳鑫喝醉了,见了左航,主动来找他搭讪说要包 养他。
左航当时正烦着,听到第一句话就冷了脸,正要动手一抬眼就看见邓佳鑫这张脸,莫名其妙答应下来。
“其实后来想想你这死直男脾气,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和我在一起。”邓佳鑫蹲在左航旁边,撑着头看他。
“宝贝,直男可不会让你两天下不来床。”左航揉了一把他头,然后起身。
“我要出去了,你自己在家好好待着。”
邓佳鑫撇嘴,起身开了电视。
左航收拾好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听见咿咿呀呀的戏曲声,瞥了眼屏幕,问邓佳鑫,“我怎么不知道你爱听戏了?”
“你不知道的事多着呢。”邓佳鑫呛他。
左航摇头,知道邓佳鑫因为没带他出去生闷气呢,倒也没在意,吊儿郎当地走了。
几句唱词拐着弯的绕进他心里。左航原来在老家的时候他师傅总听,因而也记住几句,知道这折子原是一个富家女家道中落受尽磋磨幡然醒悟的片段。
里面有段他印象深刻,说的是“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早悟兰因。
左航轻吐一口气,感觉心里沉甸甸的。
04
他这次接的是个大单,雇主是几代家族传承,比邓佳鑫家还要有钱几倍。这人也不知从哪儿听过左航的名声,一连找了他几次。但他那时候想和邓佳鑫好好在一起,不做这行了,于是见那人眉中带煞就婉言拒绝。
只是不知道后来种种,又实在没钱交房租,这才又联系他。
打起十二分警惕到了说有邪崇的宅子面前,等着和雇主汇合。过了会儿,一个形容枯槁的中年人走过来。左航不着痕迹打量他,觉得比几个月前见他要憔悴不少。
进去后左航四处看了看,贴了几张符,又捏了几个诀,改了几样物件的位置,最后和雇主说三日后来确认效果。
捉鬼一事最耗体力,左航在这鬼气森森的宅子里待了大半日,已是浑身疲惫。
好不容易到了家,一进门见客厅灯开着,邓佳鑫盖着毯子睡得正香。
左航勾了勾嘴角,走到他旁边,在地板上坐下,端看他睡颜。
邓佳鑫睡觉时习惯枕着一只胳膊,露出小半张脸,乖乖巧巧的。
左航怕把他弄醒,隔空描绘他侧脸。从眉毛到眼睛,一路滑下来,到了脖颈处看见一点细微的虚影,左航猛地收回手。
这两日邓佳鑫在他面前总是人形,很自然的样子。他就总还以为,邓佳鑫没死,是活生生的人。
左航眼眶一酸,正欲离开就被一股力气拽住,一时不稳上半身跌在邓佳鑫身上。
邓佳鑫狡黠着看他,“回来啦。”
左航捋捋他额发,有些无奈,“你又装睡。”
邓佳鑫在他手心里蹭蹭,像没断奶的小猫。
左航心里五味杂陈。
傻子。
“左航,我刚才做梦了,梦见我们去游乐场,坐摩天轮的时候你和我表白了。”
左航冷静下来,和他对视,“邓佳鑫,你又骗我。鬼不会做梦。”
邓佳鑫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遮住眼色,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
左航想了想,又安抚性地揉他头发,“早点睡吧。”
他今天实在太累,沾床就睡。到了半夜时候突然惊醒,注意到身边空荡荡的,月色照在床单上,稍显寂静。
左航抿唇,出了卧室。
发现邓佳鑫正一个人蹲在阳台上看他那个箱子。
他本就瘦弱,蹲下来小小一团,像猫。
左航放慢脚步走过去,看他整理照片。
“邓佳鑫。”左航喊他,声音沙哑。
“要一起看看吗?”邓佳鑫回头,给他展示手里的照片。
左航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
在他旁边蹲下,听邓佳鑫给他介绍。
“这个是爸爸妈妈,他们……算了,还是别说了。”邓佳鑫虚空点点指尖,把他和父母的合照悉数烧掉。
“看这个吧,这个是我。怎么样,我小时候是不是特别可爱?”邓佳鑫问他。
左航心里酸涩的厉害,说不出话来,只好低低应了一声。
“这张,还有这张,也是我小时候,诶,你知道吗,以前家里有个阿姨照顾我,对我特别好,和我说我们佳鑫这么可爱,怎么会有人不喜欢我啊?”
“我当时信了,就想,真好啊,有好多人喜欢我。后来长大了才发现她说的不对,就是有人不喜欢我,我怎么努力也没有用。”他声音低沉,好像要随风飘散一样。
左航感觉自己浑身都在颤抖,他咬紧牙关,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她有次放假说攒够了钱,要回老家把女儿接来,她已经好几年没回家了,还有点担心回去了女儿认不来她,临走前说回来给我做她家乡的特色菜。”
“后来……”
“后来怎么了。”左航问,声音很是滞涩。
“她死了。”
左航一愣。
”发现她男人和别人偷 情,想带女儿走,结果别人告诉她说她女儿丢了快一星期了,一直没找到。她丈夫怕她以后不给钱了,就没告诉她。她和他们吵了起来,一不小心踩空,从桥上掉了下去。”
邓佳鑫说完沉默了会儿,把他童年的照片都规整好,刚抬起手腕,就被左航一把攥住。邓佳鑫看他,会意,“我不烧,我放箱子里。”
左航收回手,邓佳鑫却追上来,同他十指相扣。
“呐,最后几张了。”邓佳鑫在他眼前晃了晃,全部是他们两个人的合照。
左航从他手里抽出照片扔回箱子里,“去休息吧。”
邓佳鑫默然,然后抬头,“好,睡觉吧。”
躺下的时候,邓佳鑫背对着左航看向窗外,然后就感觉一具身躯贴上来,紧紧搂住他。邓佳鑫转过身,埋进他怀里,两个人严丝合缝。
月光照到他们身上,一室安静。
05
左航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他揉着眼睛从卧室里出来,和邓佳鑫幽幽的眼神对个正着,吓了一跳。
“我觉得你再这么下去,很快就能来陪我了。”邓佳鑫说。
左航不在意,随便从冰箱里找有什么能吃的东西。“可别,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左航一边找一边问邓佳鑫,“看电影去不去。”
邓佳鑫一下跑过来,“去!”
“看什么啊祖宗。”左航问。
邓佳鑫在他手机上左右划拉。
“暴雪山庄?”
“不看,无聊。”
“玩具总动员5?”
“不看,幼稚。”
“第一千零一次遇见你?”
“不看,俗。”
“人鬼情未了?”
“不看,身边有现成的,还犯得着花钱去看吗。”
“到底看什么。”
左航感觉到旁边阴恻恻的目光,后知后觉地求生欲上线,“我都行。”
最后邓佳鑫闭眼随便挑了部喜剧片。
左航一手拿着可乐一手拿着爆米花,邓佳鑫欢快地拉着他胳膊往里走。
一人一鬼坐下,邓佳鑫说,“想喝可乐。”
左航喝了一口。
“还想吃爆米花。”
左航抓起两颗塞到嘴里。
“有感觉吗?”左航问他。
“唉。”邓佳鑫叹气,“没。”
正说着,就有一个年轻女孩看左航一个人来的,身旁座位空着,有心想坐下。
“哎,等等。”左航怕她压到邓佳鑫,赶紧把邓佳鑫揽在怀里。
那人一愣,没想到左航反应这么大。
左航反应过来,连连对她道歉,“对不起啊,美女,这儿有人。”
邓佳鑫在他怀里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我说买一个座,你非要两个,差点别人就坐你身上了,得亏我制止的快,你还笑呢。”左航说他。
“诶,就算变成鬼了,也要做遵纪守法的好鬼,怎么能逃票呢。”邓佳鑫说。
左航嗤笑一声,没再说话,手一直维持着环抱他的姿势。
邓佳鑫靠在他肩头,笑出漂亮的月牙眼。
看完电影出来才四点钟,邓佳鑫看街角新开了家猫咖,拉着左航进去。
风铃转动,他俩一进去,里面的猫就好像感知到了什么,纷纷后退。
侍应生见是一个阳光帅气的男孩子,就把他引到一桌趴了好几只猫咪的地方。还没靠近,几只猫咪极快地跑了。
侍应生有些不知所措,左航笑笑,说“没关系,我坐一会儿就好。”
“好,好的。”侍应生给他点完单就离开了。左航支着下巴看对面的邓佳鑫。
邓佳鑫委屈得脸皱巴巴的,声音也黏糊糊的,“左航,它们都躲着我,明明我以前最受欢迎的。”
左航强忍着笑,“小动物对这方面都比较敏感,没事,我不躲着你就行。”
在猫咖里又窝了两个小时,冬季天黑的早,他们出来的时候,外面路灯已经亮了。
“走吧,回家。”邓佳鑫说。
“不回,”在邓佳鑫诧异的眼神中,左航慢悠悠补上后半句,“去游乐园。”
邓佳鑫沉默。
没收到意料之中的感动,左航也有些纳闷,“你不想去吗?”
邓佳鑫摇头,说“不是,我就是不知道我们能去玩什么。”
他俩当时第一次约会就去的娱乐园。
邓佳鑫去之前精心做好了策划,什么惊心动魄选什么,摩拳擦掌地准备迎接游乐园之旅。
结果到了之后发现,海盗船大摆锤跳楼机鬼屋,左航一个都不敢玩。
邓佳鑫当时还是个心高气傲的小少爷,嘲讽都到嘴边了,看着左航委屈内疚的样子又生生把自己哄好了,最后他们去坐了旋转木马和摩天轮。
左航似乎也想起来那次了,心虚地咳嗽一声,晃着邓佳鑫手腕,“哎呀,去吧,去坐摩天轮。”
06
从摩天轮上看城市夜景是个不错的选择,华灯初上,流光溢彩。
邓佳鑫从上摩天轮开始就紧闭着眼靠在一侧,左航心里有事,没注意到他。
感受到摩天轮缓慢上升的时候,左航的视线终于从窗外收回来,看向邓佳鑫。
他面虽上忐忑,深呼吸了下,开口说:“佳鑫,其实我想说我……佳鑫,邓佳鑫,你怎么了?”
邓佳鑫睁开眼,神色似哀凄似怨怼。左航隐隐觉得不对,心里发慌。
这时邓佳鑫说,“我都想起来了。‘’
我都想起来了。
左航一怔。微卷的睫毛颤了颤。
‘’我记得我出车祸的时候是在给你打电话,你说要和我分手。”他说话带着哭腔,明明语调平淡听着却让人难过至极。“又是这样,真没意思。”
左航的胳膊无力地垂下,全身血液仿佛冷却一般。他无法直视邓佳鑫的眼睛,只好把目光凝在邓佳鑫攥的青白的手上。
在摩天轮到达象征幸福的最高点,车厢里死一样的寂静。
左航满脑子都是邓佳鑫刚才的话。
邓佳鑫说的对。
他临死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左航和他说:我不爱你了,我们分手吧。
是他害死了邓佳鑫。
左航靠在车厢上,面色惨白,有些无力地说,“对不起,邓佳鑫,真的对不起。”
车厢里气氛骤然降低,阴风拂过,邓佳鑫忽然变回鬼身,露出那张血肉模糊的脸。
他歪头看向左航。“左航,你看看我。”
“你觉得道歉有用吗?”
左航痛苦得浑身都颤抖起来,只能重复那句过分苍白的道歉。
摩天轮驶过一圈停下,车厢打开。
邓佳鑫走了。
工作人员只见一个男人失魂落魄地从车上下来,很是诧异。
左航颓然在长椅上坐下,陷入回忆。
07
左航从有记忆以来就和他师傅相依为命。他师傅是个普普通通的算命先生,街上一抓一大把那种。
他师傅这辈子孤家寡人,自知算命不易,不愿教左航此法。私心是想让左航好好上学,和普通人一样就行。
但左航打小身体不好,命里带煞,是极易招鬼的体质。他师傅想了想,单教了他捉鬼的技巧。
后来他师傅油尽灯枯之际,指了指左航颈间的红绳,说他二十四岁时命里有一劫难,玉碎时便是预示。
把老人家后事安排好后,左航也不想在这儿触景生情。看手机上最近一趟车是到C市,索性买了票收拾东西准备去C市。
他那时无知无畏,仗着自己年轻什么活儿都敢接,办事还利索,因而养活自己倒也不难,很快小有名气。
只是有时候莫名就觉得索然无味,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
有一天和客户约了在酒吧见面,左航到的早了些。
周围人声喧哗。左航闲来无事拎起衣服里的红绳,喃喃自语,不是说命中有劫吗,快些来吧。
正想着,就被人拍拍肩膀,“左哥,不好意思啊,来晚了。”
“没事儿。”左航把玉坠放回去,起身拿了杯酒。
这个委托人,比他还小几岁,玩儿心重,这种事情还约在酒吧。
左航一脸淡漠地听他说着,把要求记下。
说完了,左航正要离开,委托人就拉住他,“等会儿走左哥,马上邓佳鑫上台唱歌了,听他唱完你再走呗。”
“嗯?这人和你案子有关系?”左航不解。
“不是,就是他唱歌好听,让你听听。真的,你听会儿,我真没骗你。半个酒吧都是冲他来的。”
左航耐不住他热情架势,干脆又坐下,等着这人唱歌。
他平时没什么兴趣爱好,也不爱听歌,就垂着眼算最近自己挣了多少钱,百无聊赖。
却在台子上那人唱出第一句时怔然抬头。
冷色调的灯球来回旋转,光影打在他身上,显出那张极致干净的脸。他简单地坐在台子上,没什么表情,声音却意外的抓耳。
左航安静听着,听到他唱“想不想看花海盛开,想不想看燕子归来。如果都回不来,那么我该为了谁而存在。”
你誓死为了这些而存在。
所以生命啊,它苦涩如歌。
所以生命啊,它灿烂如歌。
左航突然笑起来,冰雪消融,春暖花开。
他也没刻意打听邓佳鑫的消息,就是觉得没意思了就过来坐坐。偶尔听旁边人说起,知道这小少爷不是正儿八经的歌手,就是喜欢,总来唱。
有天晚上他刚帮人解决了一桩爱恨痴缠的风流债,那女鬼字字泣血的控诉让他心里不太舒服,就在吧台坐着喝酒。
坐了半天,余光瞥到旁边跌跌撞撞来个醉鬼,往一边挪了挪。
岂料那人目标明确,直奔他而来。
醉鬼说,“美人,你长的真好看,和我在一起吧。我有很多很多钱。”
左航早在听见前两个字的时候就想打人,结果抬头一下撞进对方潋滟生辉的眼睛里。
是邓佳鑫。
左航看他站都站不稳的样子,一把拽住他,拉到椅子上坐下。
邓佳鑫趴过来,锲而不舍,“你可以答应我吗?”
“可以吗可以吗?”
左航垂着眼,神色不明。
半晌,没什么意味的“嗯”了声。
随手拿起吧台上的酒杯贴到邓佳鑫脸侧,冰凉的触感刺的他一激灵,上身一动险些掉下去。
左航眼疾手快,回手把他拉进自己怀里。邓佳鑫意识还不清醒,迷迷糊糊抱上来。
酒吧里狂欢哀嚎,众生百态。他们在无人在意的角落静静拥抱。
这时候,左航脖子上的玉毫无征兆地掉在地上,应声碎成两瓣。
他抱着邓佳鑫,感受到邓佳鑫鲜活的心跳,温热的鼻息正打在他脖颈。
左航看了眼地上的玉坠,默默收紧了抱住邓佳鑫的手,表情不悲不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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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从游乐园出来回家并不近,左航不想坐车,就慢慢地往回走。一路上想了不少事。
想他自己。
想他从医院出来拿着诊断书,难以接受又早有准备。
想邓佳鑫。
想那日阳光极好,邓佳鑫边过马路边给他打电话,下一秒手机里传来尖锐的摩擦声。
想他们俩。
想他拉着邓佳鑫不让他起来,硬磨着他给自己唱歌。邓佳鑫浑身是汗,手指插入左航微湿的发间,颤着声不成句子地唱“你说……别爱啊,又……依依不舍。所以,生命啊,它……灿烂,如歌。”左航就坏心思顶他,“邓佳鑫,都这时候了,你怎么还能在调子上啊。”
……
因为害怕回去只有一个人,他这一路上走走停停,花了好长时间。
到小区楼下的时候,远远看见一小团黑影在花坛边。
左航慢慢走过去。
邓佳鑫蹲在那儿,头埋进臂弯里。
左航鼻头一酸,单腿跪在他面前,抬手想摸他头,顿了顿,又收了回来。
“邓佳鑫。”他轻声喊。
邓佳鑫抬头,露出张湿漉漉的脸。
他生的幼态,看着像中学生。左航每次和他吵架,一看他委屈的样子就不敢再吵,心里总是难过,每每败下阵来。
“左航。”邓佳鑫看他,小猫一样细的声音。
左航朝他伸出手,“回家吧。”
邓佳鑫同他十指相扣,安安静静往楼上走。
进了屋子里,暖意扑面而来。左航把门带上,开了灯。
邓佳鑫在沙发上坐下,左航看着他,不知道如何开口。
想问他冷不冷,饿不饿。
又想起鬼是感受不到寒冷和饥饿的。
可是为什么鬼会难过心痛呢?
“左航,”邓佳鑫叫他,“明天晚上,我就走了。”
“去哪儿……”左航勉强笑着。
邓佳鑫顿了下,回答他,“去投胎 转世,到时间了。”他声音轻飘飘的,像旷野的风,抓不住。
不知不觉,邓佳鑫陪他待了七天了。是少有的,自从左航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后,就很难得的平静时光。
“以后,要擦亮眼睛,远离渣男知道吗。”左航开玩笑。
可一点也不好笑。
邓佳鑫忽然看他,脸上隐约带了些希冀,他问,“左航,你有没有……”
“邓佳鑫,”左航打断他,直视邓佳鑫的眼睛。
那里面悲伤太过,让左航快支撑不住了。
“恨我吧。”
恨比爱长久。
长长久久地恨我吧。
长长久久地,记着我吧。
第二天早上,左航从卧室出来。
邓佳鑫依然在沙发上看电视,看起来稀松平常,半点不像今晚就要离开的样子。
左航瞥了眼电视,还是戏曲。
“我待会儿要去上次说的那个雇主家里一趟,中午不回来了。你走的时候给我打个电话,我去送你。”
“好。”
左航又看了他眼,转身离开。
突然想起话本里让人倒牙的一句。
让我再瞧你一眼,我怕再瞧你不到。
左航神思不属地去了那凶宅,一进去就觉阴风阵阵,好像有双眼睛在暗中盯着自己一样。
他眉头一皱,拿出罗盘仔细勘测,鼓弄了大半天才结束。
把屋子里的阴气都收到一个小瓶子里,左航忧心忡忡地离开了。
这次的单不太好接,对方是背了数十条人命的厉鬼,每每都是死状可怖。也不知道他那雇主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左航最近一直没休息好,心里又想着邓佳鑫的事,因而没注意到身后有一缕黑气悄悄落到他肩头,隐入不见。
冬日里天黑的快,不过四点多一些,就有些发暗了。
天空压得极低,待会可能就下雪了。
左航不想回去,在楼下站着看不远处几个小孩儿在玩。
等邓佳鑫下来的时候,就看见左航冻的鼻头发红,手插在口袋里一旁站着。
他快走几步,把围巾手套一股脑扔进左航怀里。
左航也没说什么,默默戴上了。
世人总幻想鬼门关该是什么样子,雾气蒙蒙,阴森可怖。可真见了,也不过如此。
旁边不少鬼魂迫不及待地进去,似乎等这一刻等了许久。
邓佳鑫站定,和左航说,“我走了。”
左航“嗯”了一声,没动。
邓佳鑫半真半假地说,“你先走吧,你在这儿我不想进去。”
左航与他对视,见他目光坚定。于是说好,慢慢转身离去。
也不知走了多远,左航回头,已然看不见邓佳鑫身影了,心里传来密密麻麻的疼痛。
正看着,忽然间耳畔有一掌风袭来。
左航神色一凛,闪身躲过。
一团黑影快速朝他袭来,刹那间化成凄厉模样。
是左航要捉的那厉鬼。
那鬼早有准备,招招暗藏杀机。
左航本就虚弱,一时不察,落入下风,眼看他一掌朝着面门而来。
左航解脱地闭眼。
下一刻他感觉自己被狠狠推开,左航蓦地睁眼,就见邓佳鑫去而复返,挡在自己身前受了它一击。
那厉鬼与邓佳鑫接触的地方发出冲天的光亮,紧接着传出极凄厉的叫喊,翻滚着,霎时化为无形,魂飞魄散了。
邓佳鑫跌落在地。
左航跑过去,一把抱起邓佳鑫。
“邓佳鑫,邓佳鑫……”左航慌得语无伦次,竟掉下泪来。
邓佳鑫伸出半透明的手虚虚抚上他脸颊,“左航,没事了。”
“邓佳鑫,别,你别这样好不好我求求你,你不要走,我和你道歉,我从来没有不喜欢你,从来没有。”
“我知道,我都知道。左航,我不怪你,我只是,舍不得你。”邓佳鑫越来越虚弱,几乎快化不成人形。
“邓佳鑫!”
“邓佳鑫,别走好不好,我真的错了,我求求你,你别离开我好不好。”
“邓佳鑫……”
左航怀里抱着一团虚空,在地上坐了好一会儿。
他原以为他这辈子最渴望的就是自由,是无拘无束,是来去如风。浮华世界里有千好万好,可到头来他最想要的还是邓佳鑫。
只有邓佳鑫。
一个活蹦乱跳的,满心满眼都是他的邓佳鑫。
仅此而已。
天空突然下起雪来,很漂亮。
左航抬手接住一片。
邓佳鑫应该会喜欢。
可他看不见啦。
邓佳鑫死啦。
彻彻底底地连魂魄都散了,再也没有以后了。
左航蓦然笑出声。开始是低沉的,轻若无声。后来笑的越发强烈,笑的他整个人弓起来,泪水从眼角滑落。
“我爱你。”
“邓佳鑫。”
医学上说人死后最后消失的是听觉。不知道对鬼适不适用。
不知道邓佳鑫能不能听到左航说爱他。
不知道邓佳鑫能不能知道左航爱他。
“祥云冉冉婆罗天,离却了众香国遍历大千;诸世界好似一轻烟过眼……”
左航忽然想起早上出门时邓佳鑫看的那段天女散花。
他撑着手从地上起来。
幅度有些大,一截链子从他领口滑出来。
上面坠了枚戒指。
和邓佳鑫箱子里那枚是一样的款式。
左航在冬夜里枯立半天,无知无觉。
手机锲而不舍响了很久,左航随便按了接听。
听筒对面传来鲜活的人声,背景是仪器跳动车轮滚过的动静。
对方说了几句,左航愣住,没理会接下来的歉意,怔怔挂了电话。
他有些想笑,却还有些想哭,于是五官僵在一起,挤出一个无比痛苦的表情。
有气无力地想,还是公立医院呢,竟然会出拿错报告的事,一定要去投诉他们。
路上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旋即又被新雪覆盖。
他于是顿悟,原来二十四岁的劫不是天灾,不是人祸,而是邓佳鑫。
仅是邓佳鑫,就让他溃不成军。
雪越下越密。
左航闭着眼,感受雪打在脸上的感觉。
白雪纷纷扬扬地飘下来。
雪落无声。
他的爱同落雪一样无声无息。
【周蒲】摩尔克斯曼苦玫瑰
-全文1.4w+,一发完,祝阅读愉快
“别走太远。”
摩尔克斯曼港常年无风,所以到了四月,周峻纬这一件大衣着实不合时宜。
在路人诧异的眼光里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零钱,推开Bitter Rose的门走进去。这半个月来周峻纬已经跟酒吧老板混得很熟。那是个留着络腮胡子、开朗且热情的中年男人,见到他毫不意外地挥了挥手,把手里没擦完的玻璃杯放在一边:“Was möchten Sie heute,wie sonst?(今天来点什么,跟平时一样?)”
周峻纬点点头,靠在吧台边,看着老板熟练地调酒,冰块在雪克壶里沙沙地响。午后...
-全文1.4w+,一发完,祝阅读愉快
“别走太远。”
摩尔克斯曼港常年无风,所以到了四月,周峻纬这一件大衣着实不合时宜。
在路人诧异的眼光里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零钱,推开Bitter Rose的门走进去。这半个月来周峻纬已经跟酒吧老板混得很熟。那是个留着络腮胡子、开朗且热情的中年男人,见到他毫不意外地挥了挥手,把手里没擦完的玻璃杯放在一边:“Was möchten Sie heute,wie sonst?(今天来点什么,跟平时一样?)”
周峻纬点点头,靠在吧台边,看着老板熟练地调酒,冰块在雪克壶里沙沙地响。午后三点的小酒馆里没什么客流,周峻纬默不作声地看着落地玻璃窗外形形色色的过路人,一道阳光从西面松松散散地照到他肩上。
“Deiner Diamond Fizz,bitte.(你的钻石尘埃,请。)”老板把装了淡金色酒液的玻璃杯推到他眼前,很是关切地问,“Suchen Sie noch den Mann?(你还在找那个人吗?)”
酒吧里放着曲调舒缓的慢摇,周峻纬轻轻晃了晃酒杯:“Natürlich,ich komme hier,um ihn zu finden.(当然,我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找到他。)”
老板还想追问什么,但是有新的客人进来,他不得不转身去招呼,总算能让周峻纬一个人待着。周峻纬端着酒走开,找了个角落里的位置坐下。酒馆的门前挂着串贝壳风铃,一有人推门就丁零当啷地响。周峻纬时不时抬头去看,一杯酒慢慢见底。
他来这个地方才半个月,不过已经很习惯这里的生活节奏。早上睡到自然醒,去步行街上买些东西潦草地吃点,然后在这座港口小城里随便转转,下午就来Bitter Rose要一杯酒。周峻纬拎着少得可怜的行李走下邮轮的时候只记得自己要来这里找一个人,但他甚至连这个人的名字都不知道。
在邻居和酒吧老板眼里他简直是一个举目无亲、前途迷茫的小可怜,但周峻纬只想谢谢他这些过于富有同情心的朋友们。实际上他对找人这件事信心十足,他记得那个人不修边幅的碎发、褐色的瞳孔、嫣红的唇瓣,还有那句一直萦绕在他梦里的“别走太远”。
酒吧的留声机里唱着“Don not let me go far”,木吉他的调子低沉又舒缓。周峻纬想起家里放着的那把小提琴,或许作为无聊时候的消遣也不错。他从《沉思》想到《D大调卡农》,从《茶发少女》想到《随想曲》,有个声音应着他脑海里的《流浪者之歌》说:“Ein trockener Martini, danke.(一杯干马天尼,谢谢。)”
小提琴丝弦般的颤音戛然而止。周峻纬起身,膝盖绊到木质的桌脚,桌上剩下的半杯鸡尾酒随之震荡一圈,酒精沾湿了他左手的袖口。周峻纬浑然不觉,三步并作两步朝吧台走去,风风火火地撞到端着托盘的服务生:“Hey!Sir——”
“Entschudigung,entschudigung bitte…”他一边道歉一边头也不回地穿过人流走到吧台前,正在调酒的老板看见他,朝他打了个招呼:“Hey!Jacky!Was passiert?(发生了什么事?)”
正在吧台前等着的年轻人回过头来,看见周峻纬同样的黑眼睛黄皮肤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周峻纬站在他两步开外的地方,心怦怦直跳。他并不是十分确定,但是、但是年轻人淡褐色的眸子、苍白的肌肤、漫不经心的模样都与他脑海里那个模糊的形象完美地重合在一起,连说话时尾调的气音都显得熟悉。
“Kann ich Ihnen helfen?(我有什么能帮您吗?)”年轻人微微皱着眉头问。
周峻纬镇定地迎上他的目光,还是忍不住低头笑了一下:“没事,只是、想来再叫一杯。”
“你也是华人?”听到熟悉的语言,年轻人眉梢微扬,难得露出一点兴趣。他侧过身来看着周峻纬,左手随意地搭在吧台的边缘,指尖轻轻点着台面,是一副探究又审视的模样。周峻纬勾了一张凳子在他身边坐下,试图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别有居心:“是,我也是华人,我叫周峻纬。”
“蒲熠星。”对面的年轻人微微弯起嘴角,但却并不多将眼神停留在周峻纬身上,懒懒散散地扫视着昏暗的酒馆。墙上挂着一盏老旧的壁灯,暖黄的烛光跳跃着落进他的瞳孔里,像周峻纬点的那杯Diamond Fizz。
周峻纬把“蒲熠星”三个字在心底翻来覆去地念上一遍,记忆里模糊不清的一切事物似乎自此都被冠上名字,有了清晰的映射。但周峻纬并不满足于此,这个完完整整的姓名对他所期待的东西而言仍然显得过于生疏了。于是他问道:“我能叫你阿蒲吗?”
蒲熠星似乎很乐意给与这个突然出现的同乡人一分善意,他点了点头,装作没有看见周峻纬偷偷拉凳子想要凑近的动作,问道:“不知道周先生来摩尔克斯曼是作什么?”
“阿蒲怎么知道我是刚来这里,而不是一直呆在摩尔克斯曼呢?”周峻纬反问,不着痕迹地用了一点套话的技巧。侍应生将两杯酒送到吧台前,他无心多看,随便抓过一杯握在手里。
蒲熠星的目光停留在他被酒渍浸染的衣袖上,但是很快移开。他端起留在自己面前的那杯鸡尾酒:“因为我一直呆在这儿,我是第一次看见你。”
“阿蒲是本地人么?”
“本地人?”蒲熠星用手指弹了弹玻璃杯,冰块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准确来说,我算不上是本地人。”
玻璃杯里淡金色的酒液显然不是自己点的干马天尼,但蒲熠星懒得拆穿,也不打算隐瞒,继续说:“我是个水手,一年中有半年的时间都要在大海上度过,只不过我工作的渡轮一直都在摩尔克斯曼港停泊而已。”
“水手?”周峻纬愣了一下,心想难怪这之前自己一直找不到人,好在守株也待到了兔,这之前半个月的等待也变得值得起来。
周峻纬这副神色在蒲熠星的预料之中,但得益于他这张完美的脸,蒲熠星觉得眼前人莫名有些可爱,他喝了一口杯子里的酒,问道:“周先生似乎对我的职业很惊讶?怎么了?”
“不、没什么,”周峻纬下意识地回答,“只是觉得阿蒲和我心目中水手的形象不太符合。”
酒馆里的音乐恰巧在此时曲调一转,变成一首钢琴曲。如果不是时机不太对,蒲熠星几乎想大笑出声,但他忍住了,不过显然忍得不太成功。周峻纬从他拼命往下压的眉梢和嘴角里读懂了笑点,将眼睛弯成两道月牙:“我以为的水手,就像这首曲子描绘的一样,在海上跋涉数月,拥有着海浪冲刷而成的强健体魄,只有暴风和巨浪能把他们埋葬,任何别的东西都无法将他们击垮。”
蒲熠星用手支着下巴听他讲,酒馆里放的曲子就叫做《水手》,这首享誉世界的钢琴曲的确如周峻纬所说,讲述了一个浪漫而冒险的故事。不过蒲熠星显然和故事里的水手搭不上一点边,更多的时候人们会认为他是一个作家,或者记者,总之一切与办公室和笔杆子联系得起来的职业,唯独不会想到他是一个水手。
“那照你这么说,我还得爱吃菠菜么?”蒲熠星戏谑地笑道,将玻璃杯里最后一点酒喝完,“我对这份职业并没有什么偏爱,只不过一直以来都这样生活,懒得改变罢了。“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周峻纬:“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总不会要说你到这里是来找人的。”
“可我的确是来这里找人的,”周峻纬露出一个无辜的微笑,乌黑的眼睛宛如小鹿一般清澈又坦荡,他耸了耸肩,“阿蒲要是不信,可以问问酒馆老板,我每天下午都会在苦玫瑰喝酒。”
这着实是一句最泛滥的搭讪言辞,但有了他那张脸的加成,竟然也显得十分恳切。蒲熠星不置可否,倚着吧台问:“那你要找的人找到了么?”
“你出现后,就找到了。”
蒲熠星叹一口气,实在没想过这样老掉牙的套路还能用在自己身上,但奇妙的是他对此容忍度还挺高:“你要是把这一套说法随便对着酒吧里哪个姑娘说,肯定比对我说管用。”
周峻纬看着他,被稳重气质包裹着的外壳好像悄无声息地剥落了一点,露出里面还带着少年气的天真活泼来:“可她们又不是我想要找的人。”
少年人的直球来得又快又急,蒲熠星心想按照这个进展他们俩今晚就该去酒吧对面的旅馆开房了,可惜他还自认为是一个具有高尚情操的大好青年:“那你又怎么确定我就是你要找的人?”
这个问题实实在在地难倒了周峻纬,他想在认识的第一个小时里就跟对方说“我梦见了你很多次”、“你的声音出现在过我梦里”、“我不管我就是知道你是我要找的人”这些话会不会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为了搭讪无所不用其极的骗子。不过蒲熠星并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他站起身来,打算离开。
Diamond Fizz的糖度对蒲熠星而言有点高了,他把见了底的酒杯推回吧台里侧,拎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向外走去。周峻纬急急忙忙地追上去,顾不上什么举止得体,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
“你要去哪?”他问。
蒲熠星同样没有察觉这个问题的亲密程度已经超越了两个仅仅交换过名字的陌生人的界限,他停下脚步:“周先生,我得回家了。”
“那我送你回去!”周峻纬飞快地回答,但当他脑子转过弯来之后立刻明白了自己实在将司马昭之心显露得明明白白。可是他的确没有什么合适的理由让蒲熠星留下,只好沉默地抓着他的袖口,不说话,也不放手。
蒲熠星从周峻纬的表情里看出一点委屈的味道,他有些想笑,仿佛在周峻纬身上看见了玛格丽特广场那只虎皮猫的影子,撒娇讨饶被拒绝之后就会露出这样一副神情来。于是他鬼使神差地摸了摸眼前人的脑袋,虽然这人比自己还高上半个头。
“明天这个时候,我还会来这儿。”蒲熠星对他说。周峻纬眼睛一亮,微蹙的眉头立刻如流水一样舒展开来:“那我在这里等你。”
他慢慢放开了蒲熠星的袖子,却没有转身要回吧台的迹象,只是站在原地。蒲熠星拎着外套想走,不知想起什么,突然转过身来,看着周峻纬手里还握着的那杯酒,说道:“Diamond Fizz太甜了,明天想请我喝酒的话,一支杜松子酒就好。”
周峻纬刚才一心只想着要追上蒲熠星,连手里的酒杯都忘了放下。现在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拿了原本属于蒲熠星的干马天尼,还一口都没有喝。
“还有,”蒲熠星向他靠近了一点,“明天见我,就不要这么紧张了。”
他的手指轻轻点在周峻纬被酒渍浸染的左手袖口,周峻纬低头去看,等再抬起头时蒲熠星早已消失在眼前。周峻纬推门出去环顾一圈,摩尔克斯曼的夜晚总是大雾弥漫,路灯在行道两旁发出一点孤苦伶仃的黄光。
蒲熠星的身影在第四杆路灯下渐渐远去,周峻纬不由自主地往前迈了一步,酒馆门前的风铃随着他的动作叮叮当当地响起来。
在他耳边一同回响的还有梦境里那句纠缠不去的呓语。
“别走太远。”
周峻纬在第二天下午准时地等待在酒吧里,不仅是第二天下午,还有第三天下午、第四天下午……他发现蒲熠星似乎无法拒绝自己示弱一般的要求,于是在每个夜晚即将道别的时刻都故技重施,好像这样就占了天大的便宜。因此当他第八天中午因为忘记带钱包而匆匆赶回住所、看见叼着白面包捧着一叠书从自己家门口经过的蒲熠星时,直接愣在了原地。
“阿、阿蒲?”
费力地抱着书的青年回过头来,看见是他露出一个得救了一般的表情:“峻纬,快过来帮我一下。”
一个星期的时间里他们已经熟悉到可以肆无忌惮喊对方姓名、互相打闹的地步了,这相熟的速度简直惊人,仿佛是天生注定的一样。周峻纬混混沌沌地走上前去,帮蒲熠星接过了他怀里的大半书籍。这至少解放了蒲熠星的一只手,他从周峻纬抱着的那些书的最上面拿起自己吃到一半的白面包——刚才因为喊人他松开嘴让面包躺在了那上面。还好书页没有沾上黄油渍,蒲熠星捏着装面包的纸袋走在周峻纬身边,人行道上的鸽子飞过来啄他脚下零星的面包屑。
“阿蒲,你怎么会在这里?”周峻纬跟着蒲熠星走了好一段才清醒过来,看着蒲熠星将最后一块面包咬进嘴里。
蒲熠星一边嚼东西一边含糊不清地问:“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周峻纬反射性地想要回答,说我也住在这边,我们住得这么近,为什么要去苦玫瑰见面;说你怎么不告诉我你住在这儿,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的住址……
但他又很快地想到他从来没有问过蒲熠星这些问题,这七天里他知道了蒲熠星的名字,知道他对酒的偏爱,知道他喜欢看什么样的书听什么样的音乐,却没问过这些最基本的问题。周峻纬想自己实在是蠢得有些过分。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周峻纬闷闷不乐地问。
蒲熠星还想逗他,故意做出一副听不明白的模样:“知道什么?”
周峻纬没作声。蒲熠星把还残余着黄油香气的纸袋捏成一个团,朝路边的垃圾桶扔去,纸团精准地被抛进垃圾桶里。他回过头看身边低着头不说话的周峻纬:“是知道你住在这里,还是知道你今天没带钱包?”
“你——”周峻纬抬起头来,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惊讶。蒲熠星从口袋里掏出他的钱包晃了晃:“我在路上捡到的,是你丢的吧?”
他把手上的钱包塞进周峻纬的外套口袋里,接着说:“我可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是你自己根本没问过我的住址。”
“那我也没告诉过你——”
“我第二天就向酒吧老板问过你的事了。”蒲熠星的语气平淡,仿佛在谈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谈恋爱可不能像你一样做愣头青。”
“我怎么就是愣……”周峻纬的话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停下脚步,看向自己身边仍然一副散漫样子的蒲熠星。蒲熠星不紧不慢地接着朝前走,感觉到身边人落后的脚步,转过头来问:“怎么了?”
“没、没怎么——”周峻纬摇摇头,条件性地想抬手摸自己的后脑勺,全然忘记了自己还抱着一叠书。手起书落的一瞬间,有一本大部头还砸到了他的脚背。
但周峻纬乖觉地在蒲熠星似笑非笑的眼神里把痛哼咽了下去,他蹲下来捡书,一本一本拢到自己怀里。把最后一本书上的沙砾拍掉,周峻纬起身快步追上了前面的蒲熠星。
两个人抱着书并肩向前走,心照不宣地没再提起“谈恋爱”三个字。四月份摩尔克斯曼的阳光温暖又柔和,周峻纬努力压着眉梢,试图让自己别笑得太傻。但是这一条街道上住着他好心又热情的邻居们,周峻纬每遇见一个就会忍不住地高声问好。邻居们都知道这个年轻人飘洋过海来到这里是为了寻找他的爱人,他英俊又温柔,但很少有这样高兴的时候,快活得像一只小鸟。他们也高兴地回应他,冲他招手,向他问安,还有小姑娘从房子里跑出来,在他怀里的一摞书上放了一支庭院里剪来的白玫瑰。
没有人同蒲熠星打招呼,好像所有人都无意地忽略了他。但他并不是很在意的样子,一个人默默地抱着书走在路边。蒲熠星转过头去看身边的年轻人,眼角眉梢不由自主地柔和下来:“可以啊,周峻纬。”周峻纬笑眯眯地跟在他身旁,两个人的肩时不时撞到一起,但没有谁拉开距离,来避免这个令人烦恼的身体接触。
蒲熠星的住处在街道尽头,花岗岩的外墙上纹路斑驳,门把手里还有一卷新送到的报纸。蒲熠星没去在意,掏出钥匙开门,进屋的时候他向外看,看见周峻纬取下报纸,把收到的白玫瑰塞在了门把手上。
摩尔克斯曼有一个浪漫的传统,年轻人们会在恋人的窗台或者门前摆放鲜花,代表自己的爱慕与守护。一个星期前刚下邮轮的蒲熠星不会想到自己会对一个认识不到七天的陌生人动心,也不会想到周峻纬只来了不到一个月也能知道这样的习俗,但他并不打算戳穿周峻纬的小心思。他把书摆在沙发边的茶几上,然后自顾自地走开去泡茶。等他回来时周峻纬已经坐在沙发上看起了书,一点儿也没有第一次去别人家里做客的拘谨。
“我说,”蒲熠星端着茶盘,“你也太不见外了。”
他踢了踢周峻纬的脚,周峻纬就自然地挪开位置,让蒲熠星坐在自己身边。这一套动作浑然天成,仿佛两个人已经在一起生活了十几年一样。他帮蒲熠星摆好茶盘,玫瑰鎏金的茶杯里果然只有清凌凌的温开水。
蒲熠星摊手:“我家里可没有茶叶。”
周峻纬忍不住端着温热的茶盏凑过去吻他,没有茶叶也不要紧,这个吻是玫瑰香、白开水味的,还带着黄油的奶香。
——那是蒲熠星刚才吃的白面包的味道。
摩尔克斯曼在周峻纬搬进蒲熠星家里之后的那一天下起了雨。四月份的港口小城算不上冷,但一件薄外套是必要的。蒲熠星披着周峻纬的风衣趴在窗前看雨。得益于地理位置,摩尔克斯曼常年风平浪静,连下雨时雨珠都是笔直地落,连成一线,叮叮咚咚地落到花岗岩铺成的地面上。小城的排水系统不太好,路面上的雨水汇聚成一条湍急的浅溪。
蒲熠星悄悄地把窗户打开一条缝,外面潮湿的水汽透进来,让人喉咙发痒。他忍住了咳嗽,背过身去看在沙发边炖梨汤的周峻纬,然后借着身体的阻挡,将窗户拉回原位。昨晚落雨的时候或许是踢了被子,蒲熠星今早起来就觉得头痛鼻塞,喉咙也沙哑起来。这给了周峻纬绝佳的借口,得寸进尺地提出要从客房搬来与蒲熠星同床共枕,以便更好地照料他。蒲熠星对此不予理睬,早就说过他认为自己尚且具有一点高尚情操,因此对刚刚认识不到半个月就要同床共枕的年轻恋人还保有一丝微妙的罪恶感。
周峻纬并没有发现他的小动作,他神情专注地用长柄银匙搅了搅炉子里微滚的梨汤,枫糖和啤梨的清香溢满了整个屋子。周峻纬把熟透了的一整只梨盛到碗里,又满满地舀了一碗淡褐色的汤汁。他敲敲瓷碗的边缘:“阿蒲,来吃药。”
冰糖雪梨在他们遥远的故土的确是能被当作治疗咳嗽的良方的,但摩尔克斯曼买不到冰糖和雪梨,周峻纬很是因地制宜地换成当地的食材,并且信誓旦旦地保证这两者在疗效上并不会有什么差别。蒲熠星对这个没什么所谓,只是对周峻纬方才的口吻颇有微词。
“你要是再拿根肉骨头,我就赶你去邻居米勒太太家跟他们的宠物狗Coco一起住。”蒲熠星接过碗和汤匙,在沙发前坐下,地上铺了勃艮第红的长绒地毯,在下雨天里显得温暖又舒适。周峻纬听了他的话只管笑,用风衣盖住了蒲熠星裸露在外的脚踝。
啤梨已经炖得酥烂,汤汁也显得粘稠。周峻纬知道他不喜欢吃甜食,因此很得当地控制了枫糖的量,甜得恰到好处。蒲熠星慢悠悠地吃完,把最后一块梨塞进周峻纬的嘴里,然后懒洋洋地坐在地上,靠着沙发看书。他从市立图书馆借了数量不菲的书籍,得在还书的期限内看完。
周峻纬洗完碗回来,用餐巾擦干了手,在沙发上坐下。蒲熠星很主动地凑到他身边,枕着他的腿看书。周峻纬环住蒲熠星的肩膀,伸手去翻摆在他膝头的书本。蒲熠星正在看的是《巴黎野玫瑰》,市立图书馆的藏书老旧,纸张已经泛黄,但翻页时偶尔会找到一枚干枯的玫瑰花瓣,就生出一种古旧而曼妙的风情,与湿漉漉的雨季最相宜。
蒲熠星抬起眼睛问他:“你看过这本书么?”
周峻纬的确是看过的,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记忆了,有关的故事细节早已忘却,他只记得这本书的主人公爱上了一个女孩,甘心为她做尽一切,合法的、不合法的;美丽的女孩更是任性而恣意妄为,激烈的灵魂无法安静片刻。这是一个浓烈的、飞蛾扑火一般的爱情故事,但并不令人印象深刻。
于是他很心机地说:“没有。”
蒲熠星闷笑了一声,显然发现了周峻纬并不高明的谎言。他一向来不喜欢按照别人的套路出牌,点了点头就继续看书。周峻纬不甘心地凑到他眼前,距离近得能够感受到蒲熠星睫毛扫过自己下颌时带来的些微痒意。蒲熠星睫毛很长,但并不卷翘,因此垂眸时就簌簌地落下浅淡阴影,连成一道乌黑的长弧。周峻纬不由自主地伸手想去拨弄那浓密的眼睫,可惜还没抬手就被蒲熠星推开了。
“我在生病,你离我远点。”
周峻纬垂头丧气地坐在沙发上,活像被他欺负狠了的样子。蒲熠星在这短短的半个月相处里已经发现了周峻纬是个粘人精的事实,喜欢一切与自己的身体接触,不论是亲吻还是拥抱。蒲熠星一面想周峻纬怎么总是用这招,一面又被美色所惑,忍不住抬起头去看他。
“不许亲脸。”蒲熠星说。
周峻纬就像得到了心爱玩具的小朋友,小心翼翼地低头,在恋人的发顶轻轻吻了一下。
这个短暂的吻结束的时候,周峻纬有些得意地想,他的确不必记得《巴黎野玫瑰》的故事,因为他的爱情如同书中描写得一样深沉而炽烈,甚至犹有过之。此时此刻他像所有陷入热恋的年轻人一样,认为自己的爱情将会海枯石烂天长地久,因而志得意满,以至于忘记了书里并不美好的故事结尾,也忘记了那句来自远方的告诫。
直到他终于成功地搬进蒲熠星的卧室之后,在最深的夜色里,那个声音又于他的梦境低喃:
“别走太远。”
摩尔克斯曼的雨在一连下了四天之后停歇下来,不过随之而来的并不是大家所期待的晴朗天气,而是昏沉无风的阴天。阳光偶尔会透出厚厚的云层,气温并不低,但总是透着微微的凉意。蒲熠星办的还书期限是一个星期,即使这种天气让人没有什么出行的欲望,但还是不得不再去一趟图书馆。
这次周峻纬从邻居米勒一家借来了他们推行李的小车,能够轻松地承载所有书籍,而后毫不费力地推去图书馆。周峻纬殷勤地一手包办了所有工作,整理好书籍、堆放在车里、然后用绳子捆好防止脱落。他推着车走在蒲熠星身边,时不时绕开路上一块突起的地砖。
“你看完这些书了么?”周峻纬问道,推车里的书大约有二十余本,有些还是很厚的学术作品,甚至还有一本《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
蒲熠星用脚尖踢开一块小石子,坦然地回道:“没有啊。”
“那你为什么不借半个月或者一个月?我记得市立图书馆好像也能借这样的期限的吧?”
蒲熠星摇了摇头,把双手放在外衣的口袋里取暖,即使在四月份他仍然能够感受到寒意:“没有必要,——”
他似乎想解释些什么,最终还是闭上了嘴不再多说。周峻纬察觉到他的欲言又止,但他不是一个盘根问底的人,所以并没有追问。他推着小车与蒲熠星并肩向前走,两个人的肩膀仍然会不时地撞在一起,车轮在花岗岩铺成的地面上碾过,发出细碎的响声。
市立图书馆离他们的住所不近,两个人花了二十分钟才走到。这是一栋古老的建筑,白色大理石砌成的穹顶和圆柱还是从罗马时期遗留下来的风格。他们在图书管理员那儿做了登记,在老旧的表格上写下自己的姓名,然后把要归还的书籍放回原位。周峻纬把登记簿交还给管理员的时候心情出奇地好,或许是他与蒲熠星的名字并排躺在一起的样子就足够让人觉得愉悦。
图书馆的书架都是用樱木做的,即使年代久远也仍然牢固。红漆里掺了松香,在没有太阳的春日会散出一点苦涩但沉稳的味道。周峻纬按照书脊上的标签编号把手里的书一一放回原位,有时会在高低错落的书籍之间,透过书架的空隙看见蒲熠星的眼睛。
——在图书馆昏暗的光线下他的眼睛呈现出非常明显的淡褐色,像一对美丽的琥珀,映出面前书页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周峻纬好奇地绕过书架走到他身边:“你在看什么?”
蒲熠星抬头,冲他扬了扬手里淡绿色封皮的书本:“好像是个青春期爱情故事。”
“《怦然心动》?”周峻纬从他手里接过这本书来,它的扉页有些脱落了,每一页的页角都有些微卷,看得出来是被翻阅过很多次的样子。
“怎么突然看起了这本书?”周峻纬问道。他扬眉晃了晃手里的书籍,蒲熠星摇头,然后他就知道蒲熠星不再需要这本书了,顺手把它放回了原位。
“我刚才在想,”蒲熠星抬头看着书架上形形色色的书本,“你到底是怎么喜欢上我的。”
周峻纬不禁失笑,他煞有介事地低头沉思了一番,回忆起两个人初遇时他鲁莽又笨拙的举动,笑道:“我对你当然是一见钟情。”
其实他们很少这样直白地谈论这种问题,自从街角偶遇那一天的“谈恋爱”三个字之后,两个人就默契地进入了下一个阶段,水到渠成。没有所谓爱情里的烦恼、忧愁、误解、争吵,他们合契得像是一个圆的两部分,甚至连表白都嫌多。
周峻纬伸手揽住蒲熠星的腰,把人抵在高大的书架上。偶尔会有人从旁边经过,传来一阵断续的脚步声或者低微的交谈声响。
蒲熠星因为这个姿势的缘故不得不抬头看着周峻纬,后背是坚硬的木质书架,眼前是充满压迫感的、年轻的恋人,但蒲熠星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处境。他毫不畏惧两人过分的暧昧会被哪个匆匆闯入这里的行人撞见,也不怕周峻纬眼神中流露的、狼一般的眸光。他气定神闲地按住周峻纬的肩膀,指尖着力的碰触好像是要在周峻纬身上点一把火。
“我不这样想,”他微笑着说,“我以为我们是日久生情。”
“三十分之二十六,足够久了。”
第二句话淹没在两人的唇舌之间,蒲熠星的另一只手拽住了周峻纬的领带,在恋人低头的一刻,他踮起脚尖,凑上去吻住了周峻纬的唇。
“Was suchen Sie?”
低沉而口音纯正的女声惊醒了这对恋人,与他们仅隔着一排书架的地方,传来人们轻轻交谈的声音。蒲熠星松开了手,靠在书架上好整以暇地看着恋人狼狈地退开。周峻纬捂着脸向后踉跄了几步才站稳身形,耳根显然是红透了。
蒲熠星得意地笑起来。
还完书之后两个人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在摩尔克斯曼的大街小巷里慢慢浪费。他们去了一趟玛格丽特广场,蒲熠星在广场的喷泉边找到了自己平时偶尔来喂的虎皮猫。
“大家都叫它桔子。”蒲熠星托住小猫柔软的肚皮把它抱起来。受尽市民宠爱的小桔子对这样的动作一点儿也不排斥,懒懒地打了个呵欠,用毛茸茸的脑袋去蹭蒲熠星的臂弯。周峻纬俯下身去,同两只圆溜溜、碧莹莹的猫眼对视。对于闯入自己领地的陌生事物,一人一猫看起来都呆愣愣的。
蒲熠星不禁想笑:“你跟它很像。”
他伸手轻轻摸着小猫的脑袋,手臂时不时被晃荡来晃荡去的猫尾巴缠住。周峻纬有些尴尬地低咳了一声,谁都能听出来蒲熠星的言外之意是夸他可爱。他直起腰来去摸小猫的尾巴尖,结果得到了一记毫不留情的喵喵拳。
蒲熠星笑得更开心了。
离晚饭的时间还早,蒲熠星拉着周峻纬去了自己经常去的面包店。这家小店的店面很不起眼,但果酱和谷物的香气十分浓郁。进门时老板热情地与周峻纬打了招呼,而蒲熠星却像什么也没听见似的径自走去了货架。
他往篮子里放了一些小圆面包,又放了两块咸蛋糕,正在思考要不要再拿一袋全麦吐司。周峻纬看着他装得满满当当的篮子,无奈道:“买这么多面包干什么?在家我可以做饭啊。”
蒲熠星最终决定换一种新口味,他把几个牛角包放进篮子里,抬起头来回答周峻纬:“过几天我就要出海了,邮轮上可没有你做的饭。”
周峻纬愣住,他恍惚想起来蒲熠星曾经跟自己说过他的工作是一个月出海一个月轮休,从他们两个人在苦玫瑰初遇那天算起,好像确实快要到一个月了。
这个措手不及的消息扰乱了周峻纬的心神,热恋中的情侣连分开一秒钟都觉得光阴错过,何况是整整一个月的相隔两地呢?他恍惚地跟着蒲熠星去收银台结账,直到听见老板的呼唤声才清醒过来。
“Allgemein 7,9 Euro.(一共7.9欧元。)”带着白色工作帽的中年男人微笑着对他说。
蒲熠星安静地站在他眼前,可是老板就像完全忽略了这个人一样,只对着周峻纬说话。周峻纬有些疑惑,但是看着蒲熠星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暂时没有多想,走上前去付了款,然后拎起袋子离开。
出了面包店之后周峻纬才问道:“为什么刚才老板好像没看见你一样?”
蒲熠星没有立刻回答他,他沉默地摆弄着衣襟上的扣子,抬头看见周峻纬追问的目光,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微笑说:“我是一个被人群抛弃的人。”
他显然没有解释下去的意思,眉宇间流露出一种拘谨又克制的疲惫。周峻纬不舍得再问下去,他想去揉揉蒲熠星的脑袋,但又后知后觉地想起这是在大街上,在半路讪讪地放下了手。蒲熠星笑笑,在两人的摩肩接踵之中,悄悄牵住了他。
他喊:“峻纬。”
“嗯?”周峻纬回过头来,他的眸光是那么清澈,干干净净地只映出蒲熠星一个人的身影。
“等一个月之后我回来,如果……”蒲熠星的声音很轻,但周峻纬听出了他的停顿和犹豫。
“……那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这个秘密并没有让周峻纬等待一个月那么久,不过此时的他隐约生出一种不太美妙的预感,像是太阳落山之前最后一点橘红的余晖,最终会湮灭在漆黑的夜色里。
当午夜真正到来之时,周峻纬又做起了那个久违的梦,梦境里图书馆的还书登记簿上,曾经并排撰写的两个名字只剩下周峻纬一个,而蒲熠星三个字就像被时光擦除了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在摩尔克斯曼空无一人的街头奔跑,但除了那个熟悉的声音之外找不到蒲熠星的半点痕迹。
那个声音说:
“别走太远。”
“阿蒲。”周峻纬再次唤道。
“嗯?怎么了?”蒲熠星抬头,他握着一卷古老的羊皮地图靠在沙发上,“这是你这个下午第十七次叫我了,到底有什么事?”
虽然说着这样的话但蒲熠星没有一点不耐烦的样子,他把手里的地图搁在沙发边的茶几上,取下鼻梁上的眼镜,掏出一块手帕慢条斯理的擦拭着镜片。周峻纬遮掩似的回了一句“没什么”,无意识地用银匙搅动着杯子里的白开水。蒲熠星没提醒他,低头吹吹眼镜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接着擦。自从三天前周峻纬从梦中惊醒之后他就总是这样神思不属的样子,他不肯跟蒲熠星坦白他到底梦见了什么,但从他的表现来看这个梦大概也不怎么愉快。
屋子里只有沉默的日光和茶杯里被搅得微旋的清水响声,周峻纬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阿蒲,你、你在邮轮上都做些什么呢?”
这显然不是周峻纬想问的问题,但蒲熠星也乐得陪他打太极,认真地回道:“水手的工作,无非是抛锚、升桅杆、看看罗盘指南针之类的,有时候我也会去甲板上打扫卫生。”
“那你们每次都是准时的一个月就会回来吗?”周峻纬追问。
蒲熠星耸了耸肩:“这个我也不能确定,有时会早一两天,有时会晚一两天,但差不多是一个月。毕竟在海上,有很多情况是不能预测的。”
“这样,”周峻纬点头,他再次放缓了语气,小心翼翼地问,“那你们这样每月出一次海,是为了什么呢?”
现在屋子里连细微的水波声都听不见了,蒲熠星擦眼镜的手顿了一下,但很快他就恢复原状,回答道:“邮轮上…有时会举办一些比赛,办得最多的,就是海上钢琴师大赛。”
说到这里蒲熠星似乎来了兴趣,开始兴致勃勃地回忆起自己的工作生涯:“海上钢琴师大赛已经举办了许多回了,我记得最清楚的那次应该是93年的那场大赛,出现了很多令人惊艳的选手,曾经和我一起工作的张二副甚至闯进了比赛的前四名。”
“那次比赛我们换了一个船长,新来的船长姓何,他是个很亲切的上司,总是处处照顾我;还有同样待人亲切的井邦,举手投足总是优雅;最有希望夺冠的白谱虽然看着不太好接近,但是琴声却温柔又坚定;我最熟悉的一个选手叫做撒金钢,他也闯进了决赛,但是只弹了一首最简单的《踩到猫了》。他说我看上去天资很不错,想要收我为徒……”
蒲熠星很是反常地说了许多,好像他这一生只记得这么一场比赛似的,这段经历在他脑海中清晰得宛如昨日才经历过一遍。他对每个人的外貌、性格津津乐道,对每一件趣事都如数家珍,即使周峻纬只作为一个旁听的局外人,都能感受到在那段时光里他们如同一家人一般的亲昵与默契。
他没有出声打断蒲熠星的叙述,将这个略显漫长的故事静静听完。在故事的结尾他疑惑地问:“那个传说,是真的吗?”
在这个美丽的传说里,这座邮轮有着神奇的魔力,人们能够通过相片穿越回过去,见到自己想见的人,弥补自己曾经的遗憾。这对于有无数悔恨的人来说实在是极大的诱惑,一切失去的东西都能在船上被找回。
蒲熠星沉默了一会儿,在周峻纬惴惴不安的眼神里他垂眸轻笑一声,断绝了这个可能性:“当然不是。”
周峻纬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蒲熠星的身边,他慢慢覆上蒲熠星冰凉的手,再慢慢握紧:“所以你也不会消失,不会丢下我的,对吗?”
他很少有这样示弱的时刻。在他们相识的短短三十天里他一直都是沉稳而得体的,举手投足之间显露出良好的家教,即使洗手做羹汤时也矜贵又优雅。偶尔在蒲熠星面前透露出一点弱势的苗头,也不过是为了换取更多好处。可是这次蒲熠星不再像往常那样给予他及时的反馈。他低头装作研究地图的样子,良久之后才郑重地拍了拍周峻纬的手:“不会的。”
蒲熠星站起来去倒水,而周峻纬若有所思地盯着茶几上被落下的地图看,却惊愕地发现不过几个瞬息的时间,地图上原本复杂交错的水道消失殆尽,只剩下大海中央一块圆形的区域,和地图左下角标出的摩尔克斯曼港遥相呼应,仿佛两座孤岛。
“鼓浪屿”号的出海时间一向来预定在下午五点,蒲熠星的住处离港口不远,并不着急赶过去。他在卧室里慢吞吞地收拾行李,要带的东西不多,除了之前买的一纸袋面包以外就只有几件换洗衣物。蒲熠星抱着周峻纬的那件风衣坐在床边,看着空空荡荡的箱子不知想些什么。
“阿蒲——”周峻纬推门走进来,看见蒲熠星坐在床边一言不发,兀自怔了一下。他原本是下定了决心做好了打算的,可是蒲熠星的伤心太不着痕迹,因此当他意识到的时候就愈发无措。周峻纬心头那丛蓬勃的勇敢像是被一泼水浇过的火苗一样,悄无声息地式微下去。
蒲熠星很快反应过来,微笑着抬起头来看向他:“怎么了?”
周峻纬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有些慌乱地向后退了一步,口不择言地说,四点一刻了,我送你去港口吧。
蒲熠星点点头站起来,周峻纬深卡其色的风衣挂在他的手臂上。他们肩并肩走出门,然后沿着寂静无声的长街行去。落日渐渐沉下地平线,余晖落在海面上,像一匙烧滚了的黄金。巨大的邮轮已经停驻在港口,但奇怪的是没有人上上下下,仿佛它来到这里只为了接这唯一的乘客。
周峻纬站在码头,从这里到邮轮的甲板只有短短几米的距离,仿佛一伸手就能碰触得到。蒲熠星站在他身边,他们从家里走到这儿花了十分钟,所以还有三十五分钟的时间可以浪费。
“你刚才在家里,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蒲熠星轻轻问道,他已经穿上了周峻纬的风衣,只是这件衣裳对他来说有点大了,袖口松松地垂下,盖住了手指。
周峻纬看着眼前高大的邮轮,双手按在码头粗糙的木制栏杆上,他说:“其实我想问你,我能不能和你一起出海。我想我在摩尔克斯曼没有固定的工作,跟着你出海也不会影响什么,在船上说不定还能帮忙——”
他停顿了一下,神色温柔地看着身边的恋人:“但我总觉得,你似乎很难过。”
“阿蒲,为什么呢?”
蒲熠星裹紧了身上的大衣,摩尔克斯曼没有风,但是黄昏依然沁骨的冷。他低头想了一会,然后说:“你还记不记得,去图书馆那天,我曾经跟你说,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此时此刻周峻纬才发现蒲熠星并没有带上早已收拾好的行李,两手空荡荡地站在自己面前。他敏锐地意识到了什么,刚想开口说话,却被蒲熠星打断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只记得93年的那一场海上钢琴师大赛吗?”蒲熠星将栏杆上的一片梧桐叶拂进水里,“那是因为我只经历过这一场大赛。”
“每个月我登上邮轮,船上没有何船长、没有撒金钢、没有白谱、没有张二副……这些人,只在MG93年出现过一次,我的记忆就从他们踏上船的那一刻开始。”
“等到这场钢琴师大赛落下帷幕,这些人就永远地消失在我的生命里了。每隔一个月这艘邮轮会出现在摩尔克斯曼港口,我也尝试过操控它开往不同的海域,但兜兜转转,一个月后又会回到这里。”
蒲熠星解下码头木桩上用来阻挡游人的铁链,从邮轮放下的阶梯慢慢往前走去:“我同你说,我是一个被人群抛弃的人——其实你也发现了不是么?人们从来不会记得我,即使大街上只有我和你两个人,他们的眼睛里也只有你。”
“每一次我出海归来,上一个月我在这座城市生活过的痕迹就会被抹去,我打碎的花瓶会恢复如新、没吃完的茶叶会消失不见、来不及还的书本会自己出现在图书馆里。我走不出摩尔克斯曼,这座城市却遗忘了我。——直到你出现。”
“其实我早就已经习惯了,可是有些时候,我真的觉得,或许你是来救我的。”
蒲熠星站在邮轮的甲板上往下看,短短的几米距离在他眼中仿佛隔了千山万水。他的眼尾和鼻尖是红的,眼睛蒙着一层薄薄的水光,并不是要哭的样子。但周峻纬却觉得自己像是踩在了冰面上,脚下是深不见底的寒潭。
“你一定不知道,其实我也是个得寸进尺的人,”蒲熠星小心翼翼地走下阶梯,他一开始扶着两边的围栏,走得很慢,后来脚步却越来越快,几乎是在向他奔来,“如果你真的是来救我的人,那能不能,救我到底呢?”
在蒲熠星朝自己跑来的一瞬间里,周峻纬除了自己砰砰作响的心跳声似乎什么也听不到。他说不出话、抬不起手、迈不开脚步,整个人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巨大压力钉在了原地——他只看见蒲熠星张开双手拥住了自己,而后瞬间化为大片白色的光点消散不见。
他到底在最终关头抬起手臂抱住了这一片虚影,他身后是沉默的港口与街巷。
但四月初,摩尔克斯曼的白玫瑰都开了。
有人轻轻呢喃:
“别走太远。”
-尾声-
“Warning!Warning!Blood oxygen concentration increase!”
“Warning!Warning!Heart rate raise!”
躺在隔离舱中的男子手指轻颤,眼睛张开的瞬间,锐利的眸光几乎要将整个空间刺穿。
“All indicators have returned to normal level.”
所有医疗人员冲了过来。
“周上校!”
周峻纬仿佛没有看见他们一般径直走出了隔离舱,在操作台边的全息按钮上点了一下,一套作战服从储物舱缓缓升起。
“上校,您现在还需要接受检查!”
年轻的男人动作利落,只用了三十秒的时间就将作战服全数换好。他似乎对所有声音置若未闻,飞快地穿过身前十几个医疗人员,走出了医疗室。
终端智脑已经在他苏醒的那一刻自动连接,周峻纬快步穿行在中央科研院迷宫一般的走廊里,一边对终端发出指令。
“把阿蒲的位置——”
长廊的转角,瘦弱的年轻人只披了一件白大褂,扶着墙角仓促喘气。听到临近的脚步声,他似有所觉地抬起了头。
两人眼神交汇的一刹那,周峻纬张开双臂,这一次,他终于来得及抱住了自己的爱人。
FIN.
档案编号:409#
保密级别:绝密
执行人:周峻纬
任务记录:蒲熠星,毕业于中央军事学院,s级向导,上校军衔。以卧底身份参与“潮汐”计划,后因计划泄露,受敌方强制剥离精神屏障,双重思维烙印,陷入重度昏迷。MG95年,被白塔成功营救,通过思维湮灭重构项目,重新苏醒。
——《白塔档案1995》
————————————
这篇文是根据阿蒲微博置顶的蒲水手小作文衍生出来的,没看过的小朋友快去看,看了不亏。其实我本来想讨论一下,如果一个npc产生了自我意识之后会变得怎么样,但其实阿蒲的小作文里写得应该很清楚了,一个npc的命运可能是被赋予的,是既定的、不可抗的。但这样未免太难过了,而且如果真这样写,这篇文就该be结尾,但是我舍不得(笑
在这篇文里,”别走太远“是阿蒲潜意识对小周的警告,因为他害怕小周跟自己一样陷在这个思维堡垒里出不去,所以一遍又一遍地提醒他。其实阿蒲和小周在意识到自己不得不做出抉择时候是有过挣扎和妥协的阶段的,所以最后一段他们会有很多的欲言又止、互相试探,但好在他们都愿意为了对方牺牲自己去赌一个可能。所以故事的尾声小周救出了蒲蒲,他们能够真切地、脚踏实地地在一起了。
为了营造出精神世界里的不真实感我其实写了许多不切实际的细节,比如摩尔克斯曼不是一个真实地点、一个看起来应该说意大利语的地方讲的却是德语。但也有许多真实的细节,比如说白玫瑰真的在四月份开、德国的面包也真的挺好吃的哈哈哈哈。如果小朋友们在文章里发现什么bug,请一定要和我说。如果可以的话,留下你的评论再走吧,毕竟我写这篇写了快一个星期呢。
ps:看到有小朋友不太理解现实世界的故事情节,那我简单解释一下。摩尔克斯曼是位于蒲蒲的精神世界里的,敌方将他的思维囚禁在这个地方无法走出去,所以他才会陷入昏迷。而小周就是进入了蒲蒲的精神世界去救他的,他俩本来就是恋人。但是在进入蒲蒲的意识的时候小周也失去了自己的记忆,所以他俩故事一开始不认识,但是后来熟得很快,很有默契。最后小周为什么能救出蒲蒲呢,是因为这个项目叫做思维湮灭重构,也就是说被困住的人必须要完全相信拯救者,敢于让自己最后一点残余的意识湮灭,才能重新构建自己的精神屏障。所以最后蒲蒲选择相信小周,让自己的意识消散了,才重新回到了现实世界里。
【祺鑫】半截玫瑰
双顶流
娱乐圈文学
1.7w+
伪现实向
私设ooc归我
勿喷勿杠勿上升
——
【故事很长,希望你们能够耐心看完。】
——
00.
“半截玫瑰,祭奠我们被扼杀的爱。”
01.
2025年12月12日,我在北京举办我的23岁生日会,那一天晚上,我晕倒在了生日会现场。
我倒下去的前一秒,所有人都在等我许愿吹蜡烛,可谁也没有想到下一秒我睁开眼,整个人就不受控制的...
双顶流
娱乐圈文学
1.7w+
伪现实向
私设ooc归我
勿喷勿杠勿上升
——
【故事很长,希望你们能够耐心看完。】
——
00.
“半截玫瑰,祭奠我们被扼杀的爱。”
01.
2025年12月12日,我在北京举办我的23岁生日会,那一天晚上,我晕倒在了生日会现场。
我倒下去的前一秒,所有人都在等我许愿吹蜡烛,可谁也没有想到下一秒我睁开眼,整个人就不受控制的向后倒下去,棚顶的聚光灯亮的刺痛了我的眼,有那么一瞬间,我的眼前天昏地暗。
我的后脑勺重重的撞地,整个脑子都回荡着麻木的嗡嗡声,话筒掉落在台上,发出了刺耳的响声,尖锐的快要刺穿人的耳膜,响彻整个体育馆。
我什么都看不见,只听见耳旁喧闹,刘耀文那狼崽子的声音躁的慌。
有那么一两秒,我忽然想,
我的人生,是不是就要停在这一天。
02.
2023年11月2日。
北京今天下了场暴雨,原本定在今天的四周年演唱会因为这场雨的骤降而取消,露天场馆里凶猛的雨点不停的往下砸,水花四溅,整个场馆都飘着一层水雾。
贺峻霖和宋亚轩撑着伞在下面踩水坑,贺儿的嘴一直没停,似乎又在胡侃什么,逗的宋亚轩大笑不止,一口白牙格外亮眼。
刘耀文靠在椅子上仰头睡觉,看样子睡的很深,这么大的雨声都没有把他吵醒。
严浩翔和张真源正在远处和工作人员挨个掰手腕,张真源又在展现他的力量,一掰一个倒。
而我,站在看台上,心里五味杂陈,眼神时不时扫过某一个人。
那是丁程鑫。
丁程鑫此刻很安静的坐在棚内低头玩手机,身上披着一件军绿色大衣御寒,脸上带妆,看上去很精致。
可我却感觉自己无法直视他,心里头又羞躁又烦恼。
原因在昨晚,我做了一个梦。
我梦到我和丁程鑫在浴室接吻。
小时候老妈跟我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句话我信了二十一年,但却在昨晚做那个梦后悄然崩塌,我明明没有臆想过这些,但却梦的格外真切。
丁程鑫这时刚好抬头,拿起旁边的矿泉水瓶拧开瓶盖喝了一口,他仰头的时候我莫名的盯着他的唇很久,那看上去比我的更饱满更红润,刚刚喝完水,显得格外润泽。
我想起曾经看到过一个粉丝形容丁程鑫的长相,说他的唇比较饱满,很大胆的用了“性感”二字。
我突然也这么觉得,而且它看上去很适合接吻。
我被我这个想法吓了一跳,还来不及让自己清醒一点,结果丁程鑫却好像察觉到了有人在看他,一抬眼就与我对上了视线。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所有的秘密和想法都被他窥见,慌乱迫使我手足无措的转身,一脚踩在身后刘耀文的鞋子上,很用力的一脚,直接把刘耀文给疼醒了。
刘耀文面部表情有点狰狞,我连忙跟他道歉,心却还在为刚刚的对视而嘭嘭直跳。
“马哥?”
刘耀文见我不对劲,于是探头来,试探性的喊我,我脑子里乱糟糟的,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对着刘耀文便是一句:
“耀文以后不准早恋。”
刘耀文懵了,一脸的疑惑不解。
话出口后我才迟钝的意识到我的糊涂。
明明成年了啊。
03.
从那次做梦过后,我开始不自觉的犯“病”。
这“病”的主要表现为,我时常刻意躲避和丁程鑫接触,但却又在看到他和其他人打闹嬉戏时忍不住靠近。
贺峻霖是第一个发现我不对劲的人。
有天下午我们刚刚吃完饭,丁程鑫放下筷子时看着我,说:“马嘉祺你等下来趟舞蹈室,我们再抠一抠动作。”
我的手一顿,然后道:“饭后我要改曲子,咱们晚上再说吧。”
晚上大家都要下去练舞,那样我就不用和丁程鑫单独相处了。
其他四人都忙着吃饭耍手机,没人感觉我这句话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可我看到了丁程鑫藏在刘海里微皱的眉,以及贺峻霖探究不解的眼神。
最后丁程鑫先上楼了。
吃过饭后,贺峻霖把我拉到一旁,一本正经的问我:
“你是不是和丁哥吵架了?”
我装作莫名其妙,“没有啊。”
贺峻霖顿时皱了皱眉,然后道:“你还骗谁呢马嘉祺,据我最近的观察,你已经拒绝了丁哥十二次,有时候超过四个小时不和丁哥说一句话,而且你们俩坐车再也没坐到过一起,这和你平时很不一样,马嘉祺你别骗我了,你是逃不开贺老师的火眼金睛的。”
我贯彻装傻原则,无奈的摊手:“真没,就是最近不太想说话。”
贺峻霖的眉毛越挑越高,他颇为怀疑的看着我,看了好一会。
正当我以为他不会再追问的时候,这小伙子直接松开我,然后窜上楼,临了还不忘给我留话:
“你不说我问丁哥去!”
问吧,反正也问不出什么来,丁程鑫肯定也不知道。
我叹了口气,继而返回客厅半靠在沙发上,满心惆怅不知怎么抒发。
“马哥怎么躺在这……不去午休吗?”
张真源正在寻找他的手机,恰好路过我,在我肚子上拍了一下。
“睡不着。”我忧声回答。
张真源笑了,一面从沙发缝里抽出手机一面对我说:
“那去练会琴?”
我正摇着头,口袋里的手机忽而一震。
拿出来一看,是丁程鑫发来的消息。
阿程:你怎么回事?
阿程:上来聊聊?
这语气还是我们俩熟悉的相处模式,以前只要我们吵架亦或是冷战,总会有一方先约对方出来吃饭聊天,把心事全部说开,该服软的服软,该道歉的道歉,我们便和好如初。
可目前这种情况,我并不想和他聊。
于是我回复他:没怎么,没必要聊。
手机重新锁上的那一刻我很迷茫,我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但我也的确想不出其他办法了。
唉,烦人。
04.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都没有和对方说过话。
除了训练时必要的几句,丁程鑫也几乎没有和我说过一句话。
因为需要录节目,我们一同飞往了长沙,在飞机上我和真源坐在一块,而丁程鑫则靠着贺峻霖睡着了。
到达酒店后,工作人员为了拍素材,提议让我们玩小游戏分房间,这样的流程我们早已习惯,于是很配合的围成一个圈站在桌前。
游戏玩了两轮后,我和丁程鑫被分在了一间房。
这几天我们刻意不理对方,这一回抽到一块竟然出奇的尴尬,我下意识想和别人换,但我看见丁程鑫低头扣着手一言不发,我忽而噤了声,握紧了手上的纸片。
我知道,我舍不得的。
我们搬行李进房间的时候,贺峻霖经过我时悄悄对我说:“马哥你自求多福,丁哥万一打伤你了我们是不会帮你打120的……”
我哭笑不得,正欲回话,结果丁程鑫就从后面来了。
我闭上了嘴。
房间是大床房,公司一向如此,立志把钱花在刀刃上,于是我们每次出外务都只能两个人睡一张床,明明我们已经成年很久了。
丁程鑫进房间后没说过一句话,而且也不看我,我有点尴尬,心里想着要不要把他们叫过来活跃气氛,但又觉得丁程鑫累了一天了,可能会嫌吵闹。
我突然很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躲他。
不然现在我们是可以说上两句话的。
晚上还得排练,丁程鑫在舞台上的状态明显的疲惫了很多,我还看到他小心的扶着自己的腰,我知道他腰伤可能又要犯了,于是心里一直安定不下。
等到回到酒店,丁程鑫洗澡的空隙,我从行李箱里翻出来两张老妈塞给我的治腰伤的膏药,悄悄地放在了丁程鑫的行李箱上。
他出来的时候,我假装在看手机,但余光一直在瞄他。
丁程鑫在看到行李箱上的东西时很明显的停顿了一下,然后从我这个角度可以看到他微微上扬的嘴角。
我的心蓦然一动。
我总是抵御不住他的笑容。
接着丁程鑫忽而转过了头,手上拿着那两片膏药贴,对我说:
“喂,帮我贴。”
我们吵架后不会叫对方的名字,丁程鑫显然还没完全消气。
我忙不迭接过,然后他趴在床上,我撩开他的衣摆,很熟练的将药贴贴了上去。
正当我打算重新回到被窝时,丁程鑫突然问我:
“你到底在躲我什么?”
他的语气听上去有点无力,像是夹杂着委屈一般,与他一贯强硬的风格不符。
丁程鑫往常是不会轻易服软的,他总是乐于看别人服软。
我看着他低垂的眉眼好一会,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原因,我感觉他的眉眼柔和了许多,面部线条都格外朦胧。
他这样子我很少见,然而每一次见都会心软,这一次也是同样的泛滥成灾。
我知道我真的被他吃的死死的。
我忍不住了,很莫名的,我的嗓子干的慌。
我低声说,“我做了个梦。”
丁程鑫抬眼来看我,眼里的神色我一时描述不出来。
我蓦然很难以启齿,以至于我丧失了与他对视的勇气。
丁程鑫却笑了。
他笑起来的样子极其美好,唇红齿白,眉眼弯弯,我想不到一个词来形容,或许像林徽因诗中写:“是爱,是暖,是希望,是人间四月天。”
但在我看来那是一个极其大的诱惑,不亚于亚当夏娃的那颗苹果。
“什么梦?”丁程鑫笑着问我。
我咽了咽口水,答他:“我和你……”
“做……ai?”
丁程鑫这句话把我整个人炸懵了。
我没有想到他会这么的直白露骨,看着他那双好看的眼,我完全不敢相信这两个字会从他口中说出来。
并且我居然还有些羞耻。
丁程鑫还在笑,眼里有愉悦有戏谑。
就那么一瞬间,我忽然什么都不想管了,我只想亲吻他。
而我的确也这么做了。
我忽而抱住他,然后俯身凑近,如同与梦里场景重合一般,我吻住了那牵绕我思绪已久的唇,那触感让我神经发麻,我没什么经验,只会笨拙的吻他的唇瓣,丁程鑫半眯着眼,一副颇为舒服的姿态,还在轻轻的回应我,让我所剩无几的理智全部崩塌。
他像是坠入地狱的撒旦,诱人入深渊,又似美杜莎的美貌,叫人看一眼便永生难忘,石化成爱欲的雕像。
那短短的几分钟,我感觉我深陷其中。
无法自拔。
不知过了多久,我松开了他。
丁程鑫的唇色本就艳的过分,热吻过后更像是那种妖治的玫瑰红。
而我撷取了我的玫瑰。
看着丁程鑫,我终于明了了这些时日以来困扰我的东西,我也在这一刻敢于直面我自己的内心。
我说,阿程,我喜欢你。
丁程鑫的表情没有半点惊讶,嘴角的弧度在我的注视下越发的灿烂,我原以为他不会回应我了,可他却搂住了我的脖子,然后说:
“我知道。”
仅仅因为这一句“我知道”,我沉溺在了一片名为丁程鑫的海洋。
我吻他,在这样一个夜晚,初恋的洪流将我们淹没,从此造就覆水难收。
05.
我们背着所有人在一起了。
那晚过后,在队友眼里,我们俩和好如初,但只有我和阿程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不一般了。
坐车前往电视台时,其他五个人在前面闹腾,我和丁程鑫坐在最后一排,他靠在座位上睡着了。
镜头扫过我们,我冲着镜头微微一笑,在他们看得到的地方,我们俩一切如常。而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我们的手在口袋里十指相扣。
现如今,时代少年团已经成为内地最红的男团,出道四年以来我们经历了许多,这四年时光一晃而过,最小的耀文也已经考上了北电,在九月份度过了他的成人礼,我们所有人都相聚在北京。
望着街道两旁投放我们的大屏,我忽而生出一些自豪感来,好像多年来的努力终于被人看见,我们也成为了别人眼里的星星。
而我,
我偏头看了眼丁程鑫。
我也有了我的星星。
——
录完节目后,我们返回北京的家中,开始马不停蹄的筹备四周年演唱会。
因为上一次的临时取消,公司又另外挑选了时间,定在23号,还剩下五天时间,我们得在新定的体育馆走台彩排,做最后的准备工作。
演唱会的前一天晚上,我们在晚上十点返回家中各自洗漱,我洗澡的功夫,丁程鑫还在看今天彩排的录像,他一向严谨,每次跳完舞都得反复的给我们抠动作。
他喜欢跳舞,热爱跳舞,这一点我们如出一辙,正如我热爱音乐一般,我们都有各自的梦想与追求。
我凑到他的身后,捏了捏他的肩,温声道:
“阿程,去洗澡吧,今天这遍老师说可以了,明天咱们得拿出最好的状态。”
丁程鑫这才舍得放下手机,慢吞吞的脱下外套,一边脱一边看着我,说:
“张哥走位还得注意,待会你帮我提醒一下他,还有浩翔,让他注意表情管理,该笑的时候还是要笑一笑……”
我看着他这般操心的模样,有些无奈有些想笑,最后只能等他絮絮叨叨的说完后应答。
他进浴室后,我挨个去查看他们的房间,因为大家都已经成年的缘故,李总也终于意识到我们需要一个私人空间,这才给我们安排了自己的房间。
但像亚轩和耀文,两个人是睡在一起睡惯了的,亚轩怕黑,所以两个人还是睡在一块,两张床拼在一起,整天胡侃打闹,好像还是从前那般幼稚。
我过去看的时候刘耀文又因为什么和亚轩争执了起来,耀文性子直,那股子倔劲倒是挺像丁程鑫。
贺儿还躺在床头敷面膜,一边敷一边刷手机,真源已经睡下,浩翔也准备睡觉。
转了一圈回来,丁程鑫刚好从浴室出来,头发还是湿漉漉的。
“他们都睡了?”丁程鑫拿着吹风机问我。
我点点头,然后关上了门。
尽管说房间的隔音很好,但丁程鑫怕吹风机的嘈杂声会吵到他们,于是只开了一档,坐在床边慢慢的吹头发。
我率先睡下,看着他的背脊发呆。
等到丁程鑫收拾完躺下时,我将他搂入怀中,趁他不备在额头轻轻一吻。
小夜灯下,丁程鑫的眼睛亮晶晶的,眼里还含着笑意。
“晚安,阿程。”我对他说。
丁程鑫也在我脸颊一吻,然后学着我闭上眼,
“晚安,狗蛋祺。”
——
演唱会当天,我们格外忙碌。
不停歇的化妆卸妆,服装一套又一套的更换,有时候生怕自己赶不上上台的时间。
但所幸,这一次的演唱会几乎没有什么失误。
无论是团体节目也好还是个人solo也好,在我看来大家都没什么瑕疵,不管怎么说在有限的时间里,我们达到了预期所想。
最后一个solo节目是丁程鑫的独舞,这支舞是他自己编的,历时半年多,反复修改练习,有段时间跳到腰伤复发,被医生强制性的留在医院养了一周。
这支舞叫《Rose》,意为玫瑰。
丁程鑫对玫瑰似乎有一种出乎我意料的偏爱。
我曾看到他在自己的小本本上写:
“荒地里的玫瑰也要开的傲人。”
作为一个文科生,丁程鑫总是有些小浪漫藏在心里,会在某一个时段温暖到别人。
我站在台下看他,聚光灯打在他的头顶,霎时像极了神明,他穿着红衬衫,手上却捏着一支白玫瑰。
那玫瑰素净纯洁,高雅的纤尘不染,红白相间之际,倒也分不清是谁更胜一筹。
我看着他舞蹈,心中一阵恍惚。
我忽而分不清,那到底是红玫瑰,还是白玫瑰。
当天夜里,我与玫瑰共沉溺。
他的荆棘tui下,花瓣在吻下怒放,花心香甜馥郁,那是独属于玫瑰的芬芳。
玫瑰在暗夜里摇//曳。
06.
我的21岁生日是在北京家中过的。
因为是线上直播,所以工作人员布置好了房间,将流程单放在桌子上任我观看,房间到处都是装饰品,看得我未免有些眼花缭乱。
如同往常一样,我在线上和粉丝聊天,时不时回答几个弹幕上的问题,聊天间隔玩点小游戏,然后表演节目。
线上粉丝很是活跃,弹幕刷的特别快,以至于我挑选问题时都看不清她们在说什么。
我看了很久,零碎的回答了几个后,突然看到了一个问题。
【丁程鑫今天会来吗?】
我当即拿起话筒,回答道:“丁哥今晚来不了,他还有工作。”
其实想想还挺心酸,这是我们在一起后头一次分开这么久,每天看着日历,不知不觉就过了十五天。
现如今有人提起,我忽然很想他。
直播进入尾声时,其他五个人早就按耐不住想要进来,宋亚轩在摄像头拍不到的地方手舞足蹈做鬼脸,试图逗笑我,十九岁的人却还有着十六岁的童真。
他们入场后,房间里一下子就热闹起来了,吵吵嚷嚷的,也挺有过生日的氛围。
工作人员让我们跳《睫毛弯弯》,刘耀文顿时嚎了起来。这小子还是和以前一样不爱跳女团舞,然而浩翔和真源一人一只手,直接把刘耀文“拖”了起来,贺峻霖和宋亚轩则窝在一块,笑盈盈的看着我们跳舞。
这样的场景温暖而真实,即便不是在家里,但也有了家里的那种氛围,我们生活在一起多年,感情早在潜移默化间发生了质的变化,我很喜欢这样的感觉。
直播结束后,时间已经十点半,因为明天还要早起赶飞机去往上海录新节目,所以也没玩多久,大家就纷纷的去洗漱休息。
因为我在编辑微博小作文,所以耽搁了好一会,等到发布时其他人差不多都已经睡下,家里静悄悄的,我这才慢慢的卸妆洗漱。
洗完澡,我打算再下去检查一下门有没有锁。我轻手轻脚的下楼,只顺手开了盏小夜灯照明,结果就在我拐弯的时候,我迎面和一个人撞上了。
我差点没站稳,不过幸好手忙脚乱时还握紧了栏杆,这才没有摔下去。
我抬头,只见面前人那双熟悉的眼,即便戴着口罩,但我也能瞬间认出。
他显然没有想到我这个时间还会下去,眼里满满的惊诧。
“你怎么……”我话还没有说完,丁程鑫却先我一步拉下口罩,然后直接吻了过来。
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吻我。
外面一定很冷,因为丁程鑫的脸颊是冰凉的,但他的唇温软。
这个吻只是浅尝辄止,他很快就离开,然后他抱住了我,低声跟我说:
“嘉祺,生日快乐,万事如意,岁岁平安。”
这祝福很俗,但任谁都想不到我会因为这样一句祝福而破防。
因为他是丁程鑫,所以没有什么俗气不俗气。
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理性大于感性的人,家里人也常说我是个有主见明事理的小孩。无论是进公司后照顾比我小的弟弟们,还是成团后我当了队长,肩负起一整个团的责任,我都有意要求自己成为主心骨,成为一个靠谱且沉稳的人,力求做到更好更完美。
做到所有人都觉得我是个好队长,弟弟们都可以依赖我相信我,到达这样的境界我才满意。
可丁程鑫是我一切计划外的例外。
他是团内唯一比我大的人,是一个可以让我依靠停歇的人,是可以和我一起分担责任的人。
也只有他会说:马嘉祺,挺住,还有我呢。
从前我们是朋友、竞争对手,现在我们是队友、爱人。
我很庆幸他的存在。
让马嘉祺觉得他并不是一个人。
我掰过丁程鑫的脸,俯首去吻他,这一次我抵着他的鼻尖,不再是一触即分,而是唇//齿/相依,这种微妙的暧//昧感旁人体会不了,玫瑰散发着致命的香味。
热息拍打着彼此的面庞,爱意的电流顺着神经直达心房。
“马哥丁哥你们……”
这个声音冷不丁的响起吓了我一跳,丁程鑫条件反射般的推开了我,但为时已晚,楼梯上的刘耀文早已尽收眼底。
他看起来很惊讶,有些难以置信,不过下一秒刘耀文就反应了过来,然后慌忙道:
“没事没事,你们继续……我就打个水……”
他那副慌张又可爱的样子成功逗笑了我和丁程鑫,刘耀文看上去很不好意思,他手上拿着杯子,应该是出来接水喝的,结果误打误撞就看见我俩在楼梯间接吻。
这孩子肯定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耳朵都是通红的,路过丁程鑫时都不敢看,还是丁程鑫薅了一把他的头发,没好气的说:
“行了,谁让你大半夜跑出来的。”
“我和马嘉祺谈恋爱了,你也不要憋着,要说就说。”
丁程鑫这豪迈的态度着实搞笑,我没忍住笑了声,结果丁程鑫转过头来就看我,问:“好笑吗?”
我连忙憋住,当即摇头。
丁程鑫说让刘耀文别憋着,这孩子也的确没憋住,第二天我们出发的时候,团里的人就都知道了,张真源有点懵,宋亚轩看着我俩傻笑,贺峻霖则拉着严浩翔一脸的意味深长,好像在说“看吧,我就知道。”
让我高兴的是,大家对这个事情都不太介意,并且很快就接受了,甚至和我们开玩笑。
我原以为他们会有人或多或少的不接受,但却没有一个人表现出那样。
我忽而对我和丁程鑫的未来充满了信心。
07.
一到年底,各种各样的活动便接踵而至,连轴转的生活压的我们都快喘不过气来,小年那天,浩翔因为发烧而缺席,我们也因此得到了短暂的假期。
一天半的假其实并不能做什么,我们基本上都是在家里窝着,中途去医院看望浩翔两次,他吊着水,嗓子很哑,贺儿还开玩笑说严浩翔的烟嗓更入味了。
我和丁程鑫窝在房间里看了场电影,电影是经典的爱情影片《乱世佳人》,丁程鑫看的格外认真。
“哪怕是世界末日,我都会爱着你。”
听到这句台词时,丁程鑫忽然转头来看我,他的眼睛明亮而深情,总让我深陷其中。
他靠在我肩上,问:
“马嘉祺,如果有一天我们分手了怎么办?”
可能每对情侣间都会发生这样的对话,但我并不像一般人那样回答不会分开的。
我考虑很多,因为我们和普通情侣不一样,所以我不能那样回答,有太多的不确定因素横在我们中间。
但我看着他,很认真的回答:
“只要你还爱我,我就爱你。”
丁程鑫沉默了很久,然后他突然爬了起来,扶着我的肩膀与我对视,我仿佛瞥见了他眼里似有若无的湿润。
“那约定好,只要我还爱你,你就要记得爱我,我很自私的。”
我说好,然后将他抱过来,以吻诠释一切。
其实不止他害怕,我也害怕。
我们的以后还很遥远,路上会发生什么我也不知道,我只能跟他保证,只要他爱我,我就不会放弃他。
哪怕我们不能在一起。
——
春节的到来宣示着全新一年的开始,我们在北京央视春晚跨过了一个年。
北京城内很是热闹,大街小巷都张灯结彩,过年的氛围格外浓厚。
在车上,工作人员突然端上来一个小蛋糕,上面有七根蜡烛,暖黄的烛火在轻轻摇曳。工作人员说让我们每个人许一个新年愿望,并且要把这一段拍成物料。
刘耀文率先大喊:“新的一年刘耀文要更帅!”
贺峻霖接着说:“希望我的包包越来越多!”
张真源笑着说:“新的一年做出一个自己满意的音乐作品。”
宋亚轩搭着张真源,也笑着:“新的一年希望小宋老师还是可以给大家带来快乐。”
严浩翔停顿了两秒,然后道:“希望严浩翔可以成为大家的底气。”
我看向丁程鑫,丁程鑫却让我先说,我清了清嗓子,郑重的开口:
“希望2024年,我们时代少年团越来越好,诸事顺利,希望我可以成为自己想成为的样子。”
我说完后,丁程鑫笑着准备开口,但不知为何,突然有风吹来,刚好吹灭了一根蜡烛,我一愣,下意识觉得这是不吉利的象征,但明明我从来都不信这些东西的。
丁程鑫因为这小插曲而稍微顿了一下,不过贺峻霖很快就重新点亮了蜡烛,并且打趣道:
“哪来的风,打扰我们丁哥许愿。”
众人皆笑,我也跟着笑,但心里就是莫名的留下了一个小疙瘩。
丁程鑫闭上了眼,我紧盯着他的眉眼,只见他慢慢的说:
“希望新的一年,丁程鑫所爱皆平安。”
短短的一句话,我听出了好多种含义。烛火在轻轻的摇晃,丁程鑫的眉眼让我有些看不真切,明明是那么温馨那么喜庆的时候,我的心脏却分外沉重。
吹灭蜡烛的那一瞬间,我们路过了一盏路灯,借着那的光,我看见丁程鑫紧盯着我,嘴唇动了动,没有出声。
但我看见了。
他说:
我爱你。
08.
大年初一,公司难得给我们放了几天假,让我们回家过年。
回郑州这些时日,我的生活轻松了许多,但脱离了高强度的训练,我一时间竟然有些习惯不了。
丁程鑫的22岁生日很巧的和元宵节撞在了一起,老妈原本想留我在家过元宵,但我不想缺席丁程鑫的22岁生日,更别说我想给他个惊喜,所以我跟老妈说有工作,在大年十五早晨返回了北京。
我是第一个到家的,其他人基本上都还在路上。
我把家里稍微收拾了一下,然后真源来了,一同和我布置。
其他人陆陆续续的回了家,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中有条不紊的进行,除了中途贺儿和耀文把蛋糕烤糊了以外,其他的事情都十分完美。
贺儿把蛋糕端出来的时候,我们四个人看着那坨黑乎乎的东西着实沉默了许久,宋亚轩憋着笑,说这是黑森林蛋糕,我哭笑不得,为了不打击贺儿成为大厨的理想,只能安慰他道:
“没事没事,凡事都有第一次嘛,我去买蛋糕。”
我临出门时嘱咐比较靠谱一点的浩翔,如果丁程鑫回来了就发消息给我,他点点头,我听见里面一阵欢笑声,又压低了嗓子道:
“你也看着点他们,别把家里弄乱了。”
严浩翔忍俊不禁,然后颇为郑重的答应下来。
——
开车出去的路上,我的心情很愉悦。
我播放着车载音乐,情不自禁的跟着歌哼唱了两句。
北京今天的天依旧昏沉,雾霾掩盖了原本的天幕,随便探出头大概都能吸进去不少尘埃。
蛋糕店离我们家并不远,丁程鑫常去那家,我也记得他的口味。买完付账后,我还打算去另外一家花店拿玫瑰,早在郑州的时候我就给那花店老板留了订单,要新鲜的玫瑰,在这一天送给我的阿程。
这边的路比较偏僻,所以车流量还勉强算少,再加上元宵节这时候大家基本上都在家里过节,出来的人就更少了。
但我开着开着就发现了不对劲。
后面有一辆车始终跟随着我,追的很紧,起初我以为只是顺路,但我无论往那边拐它都跟着,我意识到了不对,于是用余光往窗外看了眼,结果直接瞥见一个摄像头对着我。
我对它再熟悉不过。
我下意识提速,可是我低估了她们的疯狂性,这么多年来她们一直没有收敛过,无论如何警告她们还是像狗皮膏药一般黏着不放。
我忽而很想ma人。
可是现在不能,我只想尽快甩掉她们然后回家给丁程鑫过生日,而不是在这里和她们耗费时间。
我提速后她们也跟着提了速,大有我不给她们拍就追着我的意思,我紧接着拐弯,想通过地形绕开她们,可就在我拐弯之际,前方突然响起鸣笛声,我被吓了一跳,慌忙踩下刹车,但跟着我后面的那辆车根本来不及刹车,径直撞了过来。
完了。
在我意识残留了最后一秒,我听见了我的手机的消息提示音响起。
是阿程回来了吗?
09.
“都怪我……要不是我把蛋糕烤糊了,马哥就不会出去了……”
“别哭哭啼啼的,像个什么样子!马嘉祺没死!”
“刘耀文你再哭别说我看不起你……”
“网上现在都爆了……”
我听见了好多交谈声。
我听见了刘耀文带着哭腔的哀嚎,听见了丁程鑫明显不耐烦的训斥,以及真源忧心忡忡的话语。
我的脑子里围绕着好多声音,可我始终无法睁开眼睛看到他们,眼皮沉重的仿佛被什么紧紧压着,迫使我疲惫不堪,脑子里一阵又一阵的疼痛感抽动着全身的感官,我有一种自己已经死了的错觉,但显然我还没死,因为我还能感受到痛感。
我好想动一动,好想睁开眼,这般黑暗让人惶恐,好像身处半空悬浮,始终找不到落脚点。
我用尽全身力气,终于,我动了动手指。
那一瞬,耳边的声音蓦然消失,我感觉到有人摸着我的手,然后我听见丁程鑫的声音响起:
“他动了……”
丁程鑫的声音很沙哑,他肯定没有好好休息。
我努力的睁眼,与那压迫感极强的疲惫做着顽固的斗争,从它手中抢夺光明。
我想要看到我的阿程。
或许是我太过于执着,在我反复尝试之后,我终于窥见了一丝光亮,那一缕光线照亮了我眼里黏稠的黑夜,我猛地松了一口气。
还能看见,还能看见就好。
我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丁程鑫。
他的头发凌乱,眼里遍布红血丝,看起来有些憔悴,眼周红红的,像是哭过了。
我真讨厌,怎么可以在丁程鑫生日的时候让他哭呢?
“不……哭……”
我的声音哑的不像话,几乎发不出音节来,我只能听见我说话产生的气声。
丁程鑫听到这两个字的瞬间眼泪就顺着脸颊滑了下来,那泪像是决堤之水般,掉的没完没了,他真的好少哭,那张脸一直都是坚毅的,可他却因为我而哭的这么狼狈,我很心疼。
最感性的刘耀文和宋亚轩在后面抱头痛哭,其他三人也偷偷的抹眼泪,我好想说一句我又没死,可是我说不出话来。
如果此刻有人进来,恐怕真的会以为里面有人去世了。
“阿程……”
我竭力出声叫他,丁程鑫哭的泪眼朦胧,手将我握的紧紧的,头贴在我的胸口。
“我在,嘉祺,我在。”
丁程鑫哽咽着答我。
我好想抬手摸摸他的头,但我没有一点力气,手指动了动,最后只是捏住了他的袖口。
“生日快乐……”我很吃力的说出这几个字,像是用尽了所有气力,但还是没有发出明晰的音节。
这时的我并不知道,因为那场车祸我已经昏迷了三天,丁程鑫的生日早已过去。
我最终还是缺席了他的22岁生日。
10.
我不能说话了。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其实我心里早就有所准备,但真正听到的瞬间,我还是忍不住闭上了眼。
医生说,我是因为脑损伤造成的失语,到底是短暂性的还是长期性的,他们也无法判断。
作为一个唱跳偶像来说,这无疑是毁灭性的结果。
我没有表现出任何脆弱的神情,他们来安慰我时我也仅仅只是微笑着摇头,用手机打出我想说的话,告诉他们我没事的。
但丁程鑫看出来我的伪装了。
夜里,我看着自己从前的舞台视频失神,丁程鑫悄悄地进了病房,他抱住我,嘴唇轻轻的吻过我的脸,很凉。
“马嘉祺。”他低声唤我。
我抬头,微微笑着看向他。
可是丁程鑫眼里没有往日里的光亮,就像是一朵玫瑰失去了它原有的娇嫩与光泽。
“你别这样笑,我知道你很难过,你在我面前不用装的那么坚强。”
丁程鑫的声音很轻,但一字一句都犹如重锤击打在我的心脏上,一次又一次的震动我。
多日以来,我终于是忍不住内心的酸楚,转过身紧紧的抱着丁程鑫,不让他看见我懦弱的样子。
“会好的,一定会好的。”丁程鑫抚摸着我的后背,小声又温柔的哄着我。
就这样,我们静静的相拥,丁程鑫在我耳畔轻声细语的念叨,琐碎的语言在那一刻化成治愈伤口的良药,将我覆没包裹,保护柔软脆弱的内里。
我拉着他的手,在他手掌心写下“我爱你”,丁程鑫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
看着他眼眶泛红的模样,我以为那只是感动,可那时的我怎么也想不到。
所有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11.
我在医院住了整整两个月。
这两个月来,料峭的春寒逐渐褪去,树木也开始抽芽,展现新一年的盎然,我躺在病房里看着窗外,随着一天一天的治疗,嫩芽也舒展成了叶片的雏//状。
每天做康复治疗是枯燥的,但所幸我的嗓子一天一天的恢复,让我有了莫大的安慰,再加上丁程鑫每天的看望与温存,我渐渐的脱离了车/祸的阴影。
我消失的这两个月,外界的声音一直没断过,有人说我毁容了,有人说我要退团,纷纷扰扰的让人头疼。
李总来看望过我两次,说让我好好养病,尽早的康复,已经有一大堆媒体等待着我出面发声。
有时候成名就是这样,无论何时都有一群人盯着,所谓隐/私在他们眼里根本不存在。
我能预想到病好之后来自四面八方的刨根问底,不禁觉得一阵头疼。
——
今天的天气很好,湛蓝的天让人的心情也不自觉的明朗起来,我站在窗户边往下面看,有好些病人坐着轮椅在晒太阳,脸上的笑容舒适而温馨。
丁程鑫来的时候我正好在练琴,他看上去脸色有点过分红润,像涂了腮红一般,一向不戴眼镜的他今天也忽然戴起了眼镜,不过他近视这件事我倒是知道的。
“你的脸怎么这么红?”我摸了摸他的脸,问。
丁程鑫却只笑道:
“刚刚训练完就过来了,还没缓过来。”
“对了,我刚刚问了医生,你再过两天就可以出院了,开不开心?”
他脸上的笑容很有感染性,我也忍不住笑了笑,然后亲昵的抵上他的额头,轻声道:
“很开心。”
丁程鑫笑着搂住我的脖子,然后微微仰头吻了过来。
我也不知道为何,我太贪恋他的吻了,每次接吻我总有一种自己即将沉溺于此的错觉,亲吻让人着迷,比尼古丁更为上头。
如果可以,我愿意永远漂浮在丁程鑫的海洋。
我们分开之际,外面突然传来了玻璃碎裂的声音,紧接而来的是争执声,我眉头一皱,走到病房门前查看,但我一开门,就只看见两个女孩仓皇离开的背影,走廊地板上残留着玻璃碎屑,一个保洁阿姨正蹲在地上收拾。
我心里突然涌上来一阵不好的预感。
刚刚那两个女孩实在不像是病人,而且离开的那么匆忙,很难让人不怀疑。
丁程鑫看见我的表情,也有点好奇的凑了过来。
“怎么了?”他问我。
我有些慌,不知道自己的猜测准不准确,看着丁程鑫不解的目光,我只能把自己的猜想告诉了他。
他听完后沉默了。
我们都很清楚,如果那两个人真的听到了或者拍到了什么,那么对于我们,甚至于整个团而言,会是怎样的后果。
这死一般的寂静让我害怕。
良久后,丁程鑫忽然抬头,他看着我,很认真的说:
“去跟李总说清楚吧。”
12.
办公室里灯光明彻。
我们从下午到达李总办公室起就没有再出去过,李总捏着太阳穴,一度看着我们无言。
我和丁程鑫始终坐在一块,双手牢牢的扣着。
“万一,那两个人真的是私生,你们的事被捅出去,你们打算怎么办?”
在喝完保温杯里的茶水后,李总终于开了口,紧皱的眉头里锁了太多忧虑。
突然想想,我们也挺对不起李总的,他这些年来对我们也算是尽心尽力,为我们收拾各种烂摊子,最后还得落下骂名。
而这一次,是我们面临的最大的一个问题。
我们的恋情不被大众接受是必然的,更别说我们尚且还是上升期,并没有完全稳定下来,我们吃的也都是青春饭,靠的是粉丝的喜欢才可以走到今天。
一旦被曝出来,可能我们也就到此为止了。
一切梦想,未来,可能都要葬送。
我不敢轻易回答,于是低头看着地板,久久的沉默。
丁程鑫却率先扬起头,直视着李总,开口道:
“您有办法压下来吗?”
李总又拿起了他的保温杯,可里面没有水了,他端起来又重重的放下,然后才看着我们,说:
“两个办法。”
“第一个,你们公开,时代少年团解散,你们能不能被粉丝接受,能不能继续走下去全靠你们造化。”
“第二个,我全力公关否认这件事情,团继续走,你们分手,以后不再有任何亲密接触。”
我听到这两个条件顿时就坐不住了,于是很快的反驳他:
“团不能散。”
我们一起努力了这么多年,如果因为我们的过错就解散,我无法面对大家,也不能原谅自己。
“那你们分。”
李总握着茶杯,镜片后的那双眼锐利又慈悲。
我嗓子眼一阵干哑,不知作何回答。
丁程鑫也沉默了,垂下头来一言不发。
而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忽而响了起来,在他们俩的注视下,我接听了电话,因为放的是免提,所以宋亚轩的声音一出来就响彻了整个办公室。
“马哥,你看热搜了吗?那是真的吗?我看到好多人在骂……你们……怎么办?”
他的声音很慌乱,我能想象到他们看到热搜后的心理,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们,只能轻轻的说:
“我们现在在李总这里处理,晚些再打给你们,要好好的。”
我的声音可能有些无力,但我还是低声宽慰他们。
这可能是独属于马嘉祺的超能力,明明很难过,明明自己也想哭,却总是能够安慰别人。
宋亚轩听了我的话后乖乖的挂断了电话,然后我点进微博,轻车熟路的点开热搜,那一条带有我们名字的热搜词条看上去很刺眼,后面暗红色的“爆”字烫的我猛地锁上了屏,不敢再细看。
李总叹了口气,然后慢慢坐直了身子,看着我们语重心长的说:
“不是我要拆散你们,可是你们要知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梦想和爱情终究要选出一个。”
“从你们走上这条路开始,从你们出道开始,一切都注定了。”
“我这些年,一直竭力让你们过的稍微舒坦一些,想让你们做好人,好做人,可我低估了这个圈子的混乱,好人也不能事事如意。”
“马嘉祺,丁程鑫,一个晚上,这是我可以给你们考虑的时间,明天早上八点,我要得到你们的答案。”
我站起身,对着李总恭敬的微微鞠躬,丁程鑫哑着嗓子说了句“谢谢”,正准备跟随我一同出去,但李总却突然叫住了他。
“丁程鑫,你留下,我跟你说两句话。”
听到这,我随即出了办公室,给他们留下空间谈话。
靠着墙,我全身都透着一股子无力感,好像身上的力气一瞬间被抽空,就连灵魂都失踪,只剩下一副干瘪的躯壳,空洞的心脏。
窗外霓虹灯闪烁,城市的喧嚣繁华与我相隔千里,我看着那灯红酒绿,眼神泛泛,望的很远,但始终没有定格点。
我蓦然想,
如果那场车祸终结了我的生命,那么这一切我是不是就不用再面对了?
13.
我们回了我们一同租下来的小公寓。
这地方才刚刚收拾好不久,原本我们约定好了,等我出院,我们就搬到这里来住。
可是没有等到那么一天,意外却先一步来临。
回去的路上丁程鑫没有看我一眼,他戴着口罩和帽子,整张脸都覆盖在阴影里。
我也没有主动开口。
到了门前,我忽然停顿了一下,然后对他说:
“我等会再来,我去买点东西。”
丁程鑫没做声,只点了点头,那双眸子里没有什么光彩,我看的心揪得慌,不想再多煎熬一秒,所以转身就进了电梯。
其实不用丁程鑫说,我心里都已经有了谱,只不过我们都开不了这个口,害怕分别,害怕面对现实。
我慢慢的走到楼下的一个便利店,推开了那扇玻璃门,里面灯火通明,柜台前坐着一个妇人,看见我也没停下手上的动作,漫不经心的剪着指甲,问:
“要买什么?”
我扫了一眼柜台里的烟,随手指了一包,低声道:
“这个,再来个打火机。”
妇人随即慵懒的把东西拿出来给我,然后道:“19块,微信还是支付宝?或者现金?”
我拿出手机扫了扫码,店内响亮的“支付宝到账19元”格外清晰。
我蹲在马路牙子上,点燃了我人生中第一根烟。
那无疑是包廉价的烟,我没抽过,也不认识,只知道烟草的冲鼻让我咳嗽了好几声,生理泪水几乎是一瞬间堆积在泪腺上,尼古丁的刺激让它降落人间。
六月的风微热,熏的我头昏眼花,还没好利索的脑子总是会莫名眩晕,不过也不是大问题。
我一支烟没抽完,便将它掐灭扔进了垃圾箱,然后我再一次走进那家便利店,没等妇人发问,我就主动道:“请问这里最近的花店在哪里?”
那妇人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然后笑了起来,打趣道:
“小伙子抽了根烟想开了?给女朋友买花?”
我没说话,她也没有再开玩笑,低下了头继续剪她的指甲,恢复了那漫不经心的语气,说:
“就在这隔壁过去两三家店,不知道他们家关门没。”
我低声说了句谢谢,然后出了便利店。
照着妇人给我指的方向,我找到了那家花店,可是我去的时候老板却刚好再锁门准备离开,我连忙拉住他,问:
“请问你们店里还有玫瑰吗?”
那个中年男人看了我一眼,有些奇怪的道:
“这大半夜的哪里还有新鲜玫瑰?小伙子明天再来吧。”
我的心凉了半截,但我不想放弃,于是下一秒我就瞥见了他电动车篮里的一束玫瑰,希望的火苗重新燃了起来,我几乎是用恳求的语气道:“您从您这里卖一支给我行吗?多少钱我都接受,就一支!”
那男人兴许是见我太过于可怜,最终还是卖给我一支玫瑰。
我将那支玫瑰紧紧的捏在手里,没有修剪的花梗还有刺,猝不及防的扎进了我的食指,刁钻的痛觉让我无比清醒。
可我没工夫管这些,我拿着它奔跑,快步走进了电梯,生怕再迟一秒,玫瑰就要在我手上枯萎。
电梯到达楼层后,我大步出了门,然后走进那间小公寓的门前,按下了门铃。
丁程鑫来开门了。
他打开门的那一瞬间,我将我的玫瑰递给了他,迎着他诧异的目光,我说:
“阿程,送给你。”
这样一支玫瑰看起来很寒酸,但这却是我在深夜里买到的最后一支玫瑰。
是我最后的筹码。
可是丁程鑫看了它很久,迟迟没有接。
我们就这样僵持着,最后,丁程鑫终于抬头,他的眼眶已经红的不像样,眼里泛起来的泪花掩盖了痛苦,却徒增了悲伤。
我不知道如何形容我的感受,我一动不动,倔强的举着那支玫瑰花。
丁程鑫也终于抬起了手,在花梗的最上端将玫瑰花苞完整的折断了下来,握在手里,慢慢的抬眼看我,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抑制不住的往下掉。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
但下一秒丁程鑫哽咽着开了口:
“既然这辈子不能在一起完完整整的谈一场恋爱,”
“那我就不收下整支玫瑰了。”
我看着他的眼睛,手指在微微颤抖,心痛的滋味蔓延至全身,所有的神经系统都在这样的时刻麻痹了,我动不了,也无法操纵我的身体与感官,只能呆呆的看着他。
丁程鑫闭上了眼,终于狠心说出了最后两句话。
“马嘉祺,这半截玫瑰就当见证我们戛然而止的爱情。”
“从此以后,各自保重。”
花苞在阿程那里,
花梗在我这里,
我拔下它所有的荆棘,将这半截玫瑰所有的刺都扎进了心里。
我成了一个人,一个不完整的人。
13.
所有好像都恢复了刚开始的模样。
我不知道李总用了一个什么方式把消息压了下去,反正后来我没再听过什么谩骂,也没再有什么爆料,这件事情的热度无声无息的降了下去。
只是偶尔,我的手机界面会弹出来一条娱乐新闻,题目是“某团队长与队友疑似不和”,图片里放的是我和丁程鑫的照片。
宿舍房间进行了一次小小的洗牌,丁程鑫和贺峻霖睡到了一楼主卧,是个双人间。而我和真源睡在了一个房间,其他人照旧。
我知道,李总这样安排也是为了监督我们,但我觉得已经没必要了。
从丁程鑫说出那句话开始,我们大概就已经回不去了。
我们该训练还是在一起训练,只不过我们学会了躲闪对方的目光,不再交谈。
丁程鑫最近越发瘦了,我总感觉他好像是生了什么病,但他的精神又看起来还可以。
他跳舞开始有些力不从心,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一个对跳舞如此热忱的人,居然会连续忘记好几个舞蹈动作,甚至我们在舞台上表演时他都能填错。
这不像是丁程鑫。
尽管分手了,但爱一个人的本能不会忘。
我可以控制我的肢体。
但我不能束缚我的心脏。
而它向着丁程鑫跳动。
我悄悄的问贺儿,丁程鑫是不是生病了,可是贺儿笑着说:
“没有,马哥你别多想……”
可我总感觉他的笑容有一点开朗的过分。
——
九月二十三日,耀文的生日会在重庆举办,我们都纷纷赶回重庆,如同往年一般为他庆生。
我到重庆的时候,大家基本上都已经到了,三代的师弟团的站成一排向我们问好,稚嫩的脸庞和我们当初一模一样,眼里闪烁着对未来的光。
刘耀文收到了一大堆礼物,坐在舞蹈室开心的像个孩子。
我环顾四周,这才发现少了一个人。
丁程鑫不在。
我立刻拉住旁边的浩翔,问:“丁程鑫呢?”
严浩翔愣了一下,然后回答:“他好像是有外务回不来。”
外务?
他有什么外务?
我这才猛然想起,从事发到现在,时代少年团重新开始活动后,大家的外务都开始变多,可只有丁程鑫一个人没有什么外务,但出现的频率却一次比一次少。
我有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
丁程鑫一定是生病了,而且是很重的病。
所有人都瞒着我,不让我知道。
我下意识想往外跑,可是贺峻霖猛地拉住了我,眼里是我从未见过的沉重,那些悲哀的情绪浓浓的充斥在那双以往总是无比欢乐的眸子里。
为什么呢……
我一瞬间卸了力,整个人都快要站不住。
贺峻霖拉着我的手,眼眶浮现的红看的我刺目,他沉默了片刻,低声跟我说:
“今天耀文儿生日,他说了,你们所有人都不许去看他,陪刘耀文好好过生日。”
听到这句话,我一声不吭,然后我也没再离开,只沉默的站在角落里望着一片欢乐景象,像个哑巴般沉寂。
——
生日会过后,我回到公司宿舍,站在浴室里盯着镜子里那张苍白寡淡的脸,无声的流泪。
我抬手就是一个巴掌往脸上扇,清脆的响声在不大的空间里响起,我的脸上出现了一个掌印,但痛感却格外迟钝的爬上神经。
马嘉祺,废物。
如果不是你做了那个梦,那么我就不会面临现在这样的情况,丁程鑫就不会难过,你们就可以好好的待在一起。
冷白色灯光映在脸上显得很惨淡,外面寂静无声,只有我不断掌掴自己的声音。
那短短的几分钟,我几乎用尽了所有力气,白天郁结在心里无处抒发的所有心酸在这几分钟里加倍的倾泄,压的我站不稳,扶着洗手台哭的几近断气。
脸上滚烫的痛意使得大脑一阵一阵的抽痛,滴落的眼泪在洗手台上汇聚。
眼泪是干净的,可是人间好脏。
后来我开始口区|吐,我哭不出来,晚上也没吃多少东西,所以什么都吐不出来,反而把嗓子折磨的格外难受。
我蹲在地上,无力的瘫倒在冰凉的瓷板上,那凉意直达骨髓。
让我死吧。
我最后这样想。
死了之后就什么都不用想了。
15.
丁程鑫死的悄无声息。
他没有让任何人见到他死去的瞬间。
我得知这个消息时已经是他去世后的第三个小时。
丁程鑫的姐姐用他的手机打电话给我,电话那头的哽咽声响起的时候,我整颗心都死了。
“你们,过两天来参加葬礼吧。”丁程鑫的姐姐这样跟我说。
我嗓子一瞬间失去了声音,像是车祸那时一般,什么都说不出来。
贺峻霖抢过电话,对着那边应了声。
我拿过手机,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舞蹈室。
外面的天下起了暴雨,风浪一阵一阵的卷来,细小的枝节都被这样强劲的风刮断,整座城都被这阴沉的天幕笼罩。
阿程,
是不是老天也在为你的逝世而流泪呢?
——
丁程鑫的葬礼简洁而庄重。
我一进教堂,丁程鑫的姐姐,那个眼睛哭的红肿,在丁程鑫口中总欺负他的女人向我走了过来。
“你是嘉祺吧?”她开口问我,眼里还蓄着泪。
“是我。”我应答。
“你跟我来,程程他,给你留了信。”她说完,眼泪一滴一滴的掉,我从口袋里掏出纸给她,然后跟着她往里面走去。
到了一个房间,丁程鑫的姐姐将一个信封递给了我,我接过,上面有丁程鑫写下的几个大字:
【致爱人嘉祺】
我心头一紧,眼睛莫名酸涩,紧接着我拆开了信件。
致爱人嘉祺:
嘉祺,很抱歉以这种方式和你说再见了。
你知道的,我不是什么矫情的人,也说不出什么矫情的话,我只能告诉你,不要为我哭,不要因为我放弃你的梦想,你值得站上更高更大的舞台,唱给全世界的人听。
我的病其实早就有预兆了,说实话去年检查出来的时候我也一度振作不起来。医生说是脑癌,检查的时候已经比较迟了,所以我干脆放弃化疗,不想受那个苦。
可是是你,你说你喜欢我,想和我在一起。
我因为你活了下来,你知道吗?
医生说我最多活半年了,我当时都打算好了,四周年办完我就退圈,找个没人的地方准备后事。
但是有你,我活到了现在。
和你在一起,我从来没有后悔过,你不用责怪任何人,更不能责怪你自己。
你没有错,我们都没有错,爱一个人从来都没有错。
如果可以,下辈子我们再爱一次,大大方方的爱,不管任何人的阻挠,只要我们在一起。
对了,你给我的那朵玫瑰,我埋在小别墅里了,葬礼上给我一支玫瑰吧,就当下辈子相见的信物。
再见了嘉祺,替我跟他们说句抱歉,以后不能再陪伴时代少年团了。
再见了我的爱人马嘉祺。
我永远爱你,不管我们能不能在一起。
——丁程鑫
9.20留
我原以为我会哭,可实际上没有,我的眼泪好像在那一天晚上流的彻底,现在半滴不剩。
再加上阿程不让我哭,所以我不哭。
我心里已经空了,麻木让我对一切事物都无法产生强烈的感觉,我感觉我像个傀儡苟活于世,阿程的信让我的灵魂重新归位。
我说过的,尽管不在一起,我都会永远爱他。
我得做到。
16.
丁程鑫下葬的那天,他手上握着一支完整的白玫瑰。
我站在那里看着他,看了他最后一面。
我没有哭。
因为我知道,他和我约定好了。
下辈子以这支完整的玫瑰做信物,要和我见面。
而那半截玫瑰,永远的埋藏在我们的过往。
从此既往不咎。
——fin——
吼吼吼为小玫瑰约的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