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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女的品格——章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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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黎梓挑了二楼最靠里的一间，楼下正对的是她哥的卧室，噪音相对少一些。收拾出两张床，曾黎梓回头看到靠着门边的陈靖雯，一脸苦笑。
“我家就这样，当初他们非要买大房子，我就知道买了根本没意义，可我说什么也没用。后来说好了，买完房子以后他们养老我就不管了，不过你说真敢不管么？钱虽然没给，也都存着呢。”
“存着也好，这么一折腾，你不存还不一半都是熊先生的了。”
“陈靖雯我发现你这张嘴啊！”黎梓拿过靖雯手里举着的洗漱用具，往卫生间去“你干点好事都能被这张嘴毁了。圆儿是句句是理，你是字字诛心，我怎么那么倒霉，认识你俩。”
“对了说到这个，要不要和她俩说一声到了。圆儿应该起了，她今天大白班，鱼就不一定了。”靖雯这时候才想起来翻手机，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看到了俞榽那条信息。
曾黎梓：【你没发烧吧】
陈靖雯：【@圆 拉医院给她打一针纳洛酮，肯定喝多了】
忙着去上班的袁昳没有回两个人的信息，曾黎梓安排陈靖雯睡下，关了屋门，算算时间楠楠差不多该醒了，下楼坐在客厅等着。
不到一刻钟，楠楠就从俩老人的卧室里出来想去上厕所，看到妈妈冷脸坐在沙发上，又回头望望在屋里的外婆，愣在原地。
黎梓本来以为见到楠楠会是非常温馨的场面，就像《真爱至上》的开头希思罗机场的一幕幕那样。可看到愣住的楠楠，以及楠楠身上又脏又旧的睡衣，便气不打一出来。
“家家咧？”
“妈妈？”楠楠仍然不确信眼前的情景，试探着曾黎梓的真假“家家在屋里。”
黎梓这才意识到可能吓到楠楠了，招招手，让楠楠坐到自己身边。靠近之后黎梓才认出来，楠楠上身的睡衣是自己侄子的衣服。
“你的睡衣到哪里去了？”
“家家拿去给别的弟弟妹妹了，睡裤我不让，家家说我小气，可我不是。所以昨天才哭，然后给妈妈打电话的。”
又不能教训孩子，何况孩子也没做错，黎梓只得强压住心中的火，继续盘问。
“家家还拿你什么了？”
“公主裙，笑猫日记。”楠楠越说越委屈，眼眶有点红“不让家家拿小豆豆，家家也说我不乖。”
黎梓知道小豆豆是楠楠最喜欢的一本书，几乎出门都带着，她本来对楠楠看不住自己的东西非常生气，但想到问题的症结还是在自己母亲这里，就把楠楠搂在怀里拍了拍。
这时，久不见外孙女回来的曾妈妈走出房门，见到沙发上的女儿先是一惊，而后脸色马上变暗，转身回屋。没过五分钟，拎着黎梓那个兰蔻的旅行包出来，丢在她面前。
“东西都在这，反正你屋里伢城里滴，规矩多，伺候不起。拿本书也不行，拿件衣服也不行，穿个裙子还要么事打底裤，不穿不出门。”曾妈妈说到这里，看见女儿脸色铁青，不再多话，满脸不屑准备回屋。
“妈，你等一哈，我跟楠楠带回来那么些东西，就剩这些了？”黎梓从沙发上站起来，没打算息事宁人。楠楠拽了拽黎梓衣服，被黎梓一把扯开。被人欺负了，没本事欺负回去就算了，连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一点儿都不像自己女儿，和那个老好先生的爹一样。黎梓看着楠楠的样子，就想起前夫熊天齐，更是来气。
“妈，我小时候什么都冇得，不提了。今天想跟你说清白，我女儿的东西是我买的冇得错，但给她了就是她的，没有她的允许，哪个也冇得权利动，包括我。你不要跟伢说么事爸爸妈妈还会买，会不会买是我们的事，但拿她的东西就是她自己的事，要她自己做决定。”黎梓一口气说完这些话，仿佛出了心中积压了几十年的气。
“哎呦真是女大不中留，你是我生的，她是你生的，没我哪来你俩，拿几件东西还算得么大事情，至不至于哟？”黎梓母亲拍着大腿，一副愁苦万分无人理解的样子。
黎梓又被母亲这话噎住，脑中一闪念，想起陈靖雯说她的话，也没考虑到楠楠还在身边，就直接说了出来。
“那好今天就说清楚啊，当时你生我的时候就该问问我乐意不乐意，我要是能选，肯定不生在这个屋里。”
黎梓的话让母亲一愣，从小任打任骂没有反应的女儿，什么时候变成这副凶狠的样子了，说出来的话让自己难以承受。
“你真是良心都喂狗了，我把你养这么大供你吃供你穿的，还不满意。”
提到“良心”两个字，曾黎梓就气不打一处来。她自认为从小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父母的事，可父母似乎从来没有拿正眼看过她。无论自己多么努力，多么优秀，又或者多么堕落。她甚至初中时和乡下的小混混们一起厮闹过一段时日，只是为了博得父母的关注，结果父亲还问过一两句为什么有时候没去上课，母亲连问都不问，依旧每天只是忙着吃穿用，忙不过来就丢到乡下爷爷奶奶家，对自己丝毫不过问。
“我一个姑娘伢吃不了几口饭，这话是不是你把我塞到亲戚家的时候说的。我以前穿的都是我哥的旧衣服，这事是不是你做出来的。你说我吃了你十八年，这房子是不是我买的，装修我搞的，花你们一分钱了冇？这算是还上了吧？从上大学开始，我用过屋里一分钱冇？我哥结婚我按规矩出份子钱了吧，我哪里亏过这个家了，你们又是么样对我的，拿我当家里人了吗，还不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到头来现在还这么对我姑娘！”
曾黎梓越说越气，声音高了起来，爸爸、哥哥、嫂子、侄子都从屋里出来了。嫂子把楠楠从黎梓身边拽过来，这时候黎梓才意识到楠楠还在自己身边，刚刚自己说的话，楠楠全都听到了，不仅听到了，还看到自己歇斯底里的样子。
“哥，嫂子，这话我不是针对你俩，我晓得你俩一直对我还不错，也是真心。这话真的和你们冇得关系。”面对哥哥和嫂子，曾黎梓硬气不起来，爸妈对自己恶劣的态度是一回事，哥哥嫂子并没有因此看轻自己是另一回事。即便爸妈对自己再差，也没有因此迁怒于哥哥一家的理由。况且从小受到不少哥哥的庇护，算是部分弥补了自己成长过程中亲情的缺失吧。
“问你，还让我问你！”曾妈妈被曾黎梓这段话气着了，有些口不择言“要能问你，我绝不会让你落地，这屋里本来就没有你的位置。”
“诶呀呀呀”曾爸爸本想扯住曾妈妈，不让她再说话，可是已经晚了。
曾黎梓听到母亲这话，愣在原地，这么多年心中的疑虑终于解开。曾经她以为爸妈是重男轻女，嫌她是个女孩，所以从小忽视她的存在、她的成长。但随着年龄越来越大，她发现父母言语间并没有透露丝毫惋惜或厌恶她性别的言辞和态度，更多的是一种对她的无视。对她的需求充耳不闻，对她的状况视而不见。甚至连初潮这种事都是她自己从小伙伴的谈话间东拼西凑了解到的。而后，她对自己身体变化的紧张和恐惧，在母亲漠然的态度中渐渐丧失。
“哈，终于说开了，说明白也好，别让我误会到我哥头上。原来我是家里多余的那个。”曾黎梓冷笑一声，拎起包，拉上楠楠转身上楼。
上楼的路显得十分漫长，楠楠拉着妈妈的手不敢说话。她隐隐约约感觉到外婆和妈妈之间的矛盾，但尚未成熟的她并不能判断这个矛盾是不是因为自己而起，拉着妈妈的手有些冰凉，而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的曾黎梓对此毫无反应。
哥哥比自己大将近十岁，出生在那个动荡的年代。工厂时常停工复工，父母虽然是双职工，但工资根本无法保证一家三口的吃穿，时不时还要接济乡下的双亲。男孩子长身体时通常吃得出奇的多，哥哥曾经和自己讲过，那时候父母常常饿一顿两顿，为了省下粮票肉票留给哥哥吃。
情绪平复一些后，曾黎梓认真想了想母亲的话，确实是好不容易乱世得治，日子才开始走上正轨，偏偏这个时候自己出现了。母亲以前提过，等到发现的时候已经没办法拿掉，只能保下来了。以父母的年龄，又经历过那样积贫积弱的时代，没有心力也没有想法再要一个孩子。曾黎梓的意外出现，打破了父母期望平静安宁的日子，父母除了心烦只有意乱，怎么可能善待自己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