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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女的品格——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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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靖雯踏上高铁的那一刻心脏就开始嘭嘭嘭地躁动不安，Erna陪她聊了一路，但对缓解她的紧张情绪并没有多少帮助。快十年了，陈靖雯掰着手指头算着。当年读研时父亲提到应该在学习之余谈个男朋友，好好享受生活，其实也只是说说而已。但她一股脑就将自己的情况全都讲了出来，让父亲毫无心理准备，这才激怒了父亲。多少次回想那一刻，她都后悔那一份源于少不经事的冲动和无知。等到自己当了老师，带了学生，才慢慢体会到父母心思的万分之一。每每自责，她总扪心自问，为什么要在根本没有了解父母想法的情况下，一激动就什么都说了。一时冲动带来的后果和影响往往超出理性的预判，多少年后她依然牢记。
刚一出站陈靖雯就看到弟弟在远处跟她挥手，陈靖康身边没有别人，陈靖雯犹豫几秒，用力握了握拉杆箱扶手，拽着箱子走过去。
“你一个人来接我？”
“嗯，你弟媳妇在家带孩子做饭，这两年路修得太难走了，哪哪都修地铁，又颠又绕到处是坑，就没让爸妈跟来。”
陈靖雯松了一口气，跟弟弟讲自己定了酒店，先放下东西再回去吃晚饭。
“姐，你疯了吧，没到汛期呢就大禹治水啊，都到家了还订酒店。你都不知道，爸松口同意你回来之后，妈又是洗床单又是打扫卫生的收拾了好几个星期，为了给你腾房间，把你侄子的东西全丢给我拿回家了，妈有多想你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这会儿要是住酒店，还不把妈跟爸一起气住院了。”
“陈靖康你嘴里能不能有点好话。”陈靖雯说完这句，自己忽然笑了，她想起来三个闺蜜也是这么说她的。基因，果然有剪不断理还乱的联系。
“笑什么呢姐，我真跟你说，你可悄悄把酒店退了回家啊，订酒店的事儿都别让爸妈知道。还有啊，我都把我儿子牺牲了，你再不回家，连我也一起气住院得了。”
“越说越来劲，老大不小还是做文字工作的，说话越来越没边儿。”陈靖雯说着，轻拍了弟弟后脑勺一巴掌。
“姐，别闹，还没进家门就教育我，发型都乱了。你不在家这些年是没听爸怎么教训我的”说着，陈靖康清清嗓子，学着陈爸的样子说话“一个男人，搞么斯文字游戏，这传出去像话呢。”
“爸才不会平白无故这么说，是不是每次你干了什么坏事爸才这么教训你。”虽然多年未见，可陈靖雯了解父亲，也了解弟弟，他知道弟弟是为了缓解自己的情绪，故意拿父亲打趣。
“姐，生存不易，留点面子。”
回到家里小侄子对这个从未见过面的大姑十分好奇，这拽拽那揪揪，绕着圈观察，弄得陈靖康的老婆都不好意思了，直说孩子没礼貌。陈靖雯是不会介意的，反而对小侄子亲昵得很。陈爸则是换了一个态度，就像十年前的事情从没发生一样，陈靖雯站在客厅还不知道怎么开口，陈爸就单刀直入地问曾黎梓的孩子怎么搞丢了。
陈靖雯顺着父亲，也当没法生过任何事一样，抱着小侄子坐到茶几边，把楠楠走失的来龙去脉讲了清楚。陈爸听完直摇头，这次不批评曾黎梓了，只指责熊天齐心太狠，无情，又没担当。
陈靖雯回家的两天两夜过得云里雾里，陈妈心疼女儿，连买菜、倒垃圾这些小事都不让她去，厨房也不让她进，陈靖雯在家除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什么事情也没得做。把陈靖康羡慕得，在陈妈面前直报怨，说什么早知道这样，自己也离家出走个三五年。陈靖康话一出口，就被陈妈和陈靖雯两个人左右围攻教育一翻，偶尔妈妈不在的时候，陈靖雯还会象征性地给弟弟后背几巴掌，以示警告。陈爸与陈靖雯之间，除了学术交流和关心陈靖雯的几个朋友，其他一概不提。除了陈靖康私下里会问一下Erna的情况，其他人都仿佛整件事没有发生，陈靖雯只是放假回家探亲而已。
陈靖雯已经不是十年前的陈靖雯，不会再横冲直撞，鲁莽地把一切追根求源刨根问底，她乐得现在这个状况，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吧。生活，有多少事情是真的能辩出个子丑寅卯的呢，所谓求同存异，不过就是想明白了当下最重要的是什么。毕竟父母的关系曾经可能是她人生中最大的缺憾，现在都能够逐渐弥补了，还要计较什么呢。就像都江堰上的裂痕，地震确确实实发生了，没人能抹去。她和家人之间的回避并不是粉饰太平，只是余震已平，日子还是要继续的。
从老家回来，已经是毕业生攻克论文的最后阶段，陈靖雯忙得焦头烂额，还好研究生已经可以处理本科生的基础问题，没有意外情况，她还是可以正常下班的。曾黎梓最近也开始加班加点的忙，年中的合同续传和财年报表是公司头等大事，每年这个时候都忙到两脚离地。生活又回到了曾黎梓把楠楠从奶奶家接回来，等陈靖雯下班回家，一起吃完晚饭再去公司加班的状态。两个人都答应楠楠，等放暑假吃大餐去游乐场。
饭桌上曾黎梓正跟陈靖雯讨论自己看的几套期房地理位置和房型，陈靖雯家门被砸得哐哐响，吓得楠楠放下筷子，拽着曾黎梓袖口不撒手。
“没事，楠楠，肯定是你鱼鱼阿姨又发疯了。”
陈靖雯安抚了楠楠，起身去开门。从猫眼看出去，果然是俞榽。门一开，俞榽就不管不顾地冲向沙发。
“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
“俞总这是怎么了，饭都不让吃，给我们楠楠吓得来。”
楠楠一看俞榽这样，叹了口气继续吃饭。
“楠楠，阿姨遇到事情了，对不起哦。”
“没事的，鱼鱼阿姨你可太惨了。”
被楠楠一说，俞榽来了兴致，非要楠楠说明白自己哪里惨。楠楠被俞榽烦得没办法，只好说她看上去是没有相亲所以惨。
曾黎梓收拾完厨房，把楠楠哄去房间写作业，自己回单位加班，客厅里留下陈靖雯和俞榽。
“圆儿呢，你怎么没把她带过来。”
“她换了大夜，没叫她。”
“说吧，什么事儿。”
陈靖雯看俞榽抱着沙发靠垫，气鼓鼓地坐在那也不说话，准备去拿高脚杯倒酒。俞榽破天荒地拒绝了陈靖雯的红酒，说是一会儿要开车回家看她爸。
“欧洋疯了，真的疯了。今天小孔，就是我组里那个小孩跟我说，欧洋满世界喊着要追我，公司至少有三分之一的人知道了。”
陈靖雯没憋住，是真的没憋住，一口水喷了满怀，连忙从茶几上抽了几张纸巾。
“我们率性洒脱的俞大设计师，什么时候也会为情所困了。”
“陈靖雯你别噎我，我今天是真的很烦。你知道我这个人一向公私分明，绝对不找业内人士的。这以后怎么工作，烦都烦死了啊。上次让圆儿给介绍几个小护士，她都不肯，我想了想也是，这么不着调的人，我要是圆儿我也心疼我的小护士们。”
“你介绍了也没用，人家这不是相中你了嘛。”
“飞啊，我比他大四岁，四岁啊！”
“那怎么了，我还比Erna大那么多呢。”
“那不一样，他是男的。”
“俞总性别歧视啊。”陈靖雯话回得非常快，完全不给俞榽思考的时间，烦得俞榽顺手把身边的靠垫砸向陈靖雯。
“别闹，说正事儿。就算不看年龄，一会儿染个橘子头一会儿搞个绿西装黄裤子的，你受得了。”
“不能以貌取人嘛。”
“这哪是以貌取人，这是审美差异，审美就是思想，三观差异，三观啊。”
“也不一定，你之前不还说我的审美素成尼姑么。”
“素成那样，那也是你的审美，而且配你也挺好看的。他那个，那是没有审美！”最后四个字被俞榽气鼓鼓地从牙缝里挤出来，听得人担心她咬到自己舌头。“这就跟我喜欢喝酒你喜欢喝橙汁，没有关系人各有偏好，可他没有味觉，那就不一样了。”
“谁说人家没有味觉，人家不是喜欢墨鱼汁么。”俞榽这回脑子转得很快，瞬间明白陈靖雯说得是欧洋海归的身份。
“黑暗料理，你受得了？陈靖雯你到底是不是我闺蜜，怎么一直跟我唱反调啊。”
“俞总啊，我们得先搞清楚，你到底在烦什么啊。”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就是觉得很烦。他忽然大张旗鼓的说要追我，我觉得很难堪。”
说到这里，陈靖雯不再逼问俞榽，她在等俞榽理顺思路，抽丝剥茧地表达。
“我虽然享乐，虽然喜欢谈恋爱，谈恋爱的时候也没考虑过结婚，但不代表我对待爱情很随性，我不是那种想一出是一出的人。”
这一点陈靖雯非常认同，如果俞榽是毫无原则地见一个爱一个的人，她们三个也不可能和俞榽维持这么长久深厚的友谊。
“欧洋的做派太随性了，早上不来晚上早走，还坐在副总工的位置上，一点规矩都没有。我承认他有点水平，设计出来东西很有风格也很艺术，但我们不是慈善机构，不是搞艺术的，我们是要赚钱吃饭的啊。”
俞榽认真思考这件事，情绪缓和了很多，开始自言自语。
“其实如果他能自律一点，不要踩在我的雷点上，他的艺术细胞还是很吸引我的。但他现在触及了我最介意的地方，结果反过来说要追我，这让我感觉遭受了奇耻大辱，所以烦都烦死了。”
看着俞榽终于把情绪捋顺了，陈靖雯倒了一杯橙汁给她，俞榽接过橙汁抿了一口，忽然想到什么。
“飞啊，跟你说完我忽然有种感觉，你知道这像什么，就像张无忌出现在周芷若和宋青书的婚礼上。”
“也不太一样吧。”听到俞榽这话，陈靖雯哭笑不得，“你现在可没有宋青书，再说了人家周芷若当年也是认认真真爱过张无忌的。”
“你这么说也对，我是认认真真嫌弃他。不过那种感觉很像，被自己最恶心的恶心回来了。其实但凡他不要踩在我雷点上，做事认真踏实一些，我也不会烦成这个样子。”
“所以我们俞芷若，有必要为这样的人烦躁么，都这个年龄了，小心乳腺增生啊。”陈靖雯说着，指了指俞榽凹凸有致的上半身，被俞榽一巴掌打回去。
“去你的，我怎么也得是那个黄衫女子，周芷若可不行。不过飞你说得没错，没必要。他作任他作，清风拂山岗，他浪任他浪，明月照大江。”
陈靖雯摇摇头没说话，内心感叹，金庸先生要听到这话，怕是要弃文从医，好好治治俞榽的脑子。
然而俞榽不管这一切，她顺好了情绪，端起杯子一饮而尽，风一般地离开陈靖雯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