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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榽带着孔昱宸来到袁昳所在的医院时，户外北风呼啸，是入秋以来的第一个断崖式降温的天气。

与院办商讨了一上午的方案，终于达成了初步的一致，刚好赶上袁昳交班，俞榽游刃有余地推掉了午饭，带着孔昱宸在住院部楼门口等袁昳。

“俞姐，你推了书记的饭局真的行吗？”

“没事，不是第一次推了，你以为他真愿意跟咱吃饭啊，又聊不到一起去。他说那些你能懂？饭桌上不反胃就不错了。”俞榽被风吹得瑟瑟发抖。

“那，您等的这一位，饭桌上说的话就不反胃了？不都是医生啊？”

“要不说你这孩子七窍通了六窍，今天带你好好见识一下什么叫知识分子的高情商高智商。”

孔昱宸被俞榽说得一脑门子官司，平日里他认为自己人情世故门儿清，俞榽也从来没批评过自己，怎么今天忽然这样说。

这时候袁昳出现在住院部大楼的厅里，远远地看到穿着驼色真丝衬衫、深咖色毛呢西装裙，披着一条米色围巾的俞榽，袁昳突然放慢了脚步，一脸坏笑。

“过分啊，圆儿你过分了。看见我这么一个弱不禁风的美人伫立在凛冽的寒风中，居然还慢动作来迎接我。”

很少见俞榽这个样子的孔昱宸笑出了声。

“小孔你还笑，哪边的啊你。过来，给你介绍一下。”俞榽把孔昱宸叫到身边，“袁医生，这间医院最美的医生，技术美，人也美。”

“圆儿，这是我跟你说的，我从别的组挖过来的骨干，孔昱宸。”

孔昱宸在俞榽说话时仔细打量一番袁昳。干练的短发在肩上两厘米处，高挺的鼻梁显得双眼更加深不可及，白衬衫、浅灰色长款西装马甲，烟灰色的毛呢九分阔腿裤，除了颜色，衣着品味和俞榽十分相似。

“袁医生好。”

面对孔昱宸的问候，袁昳只是微微点头。

“我怕咱俩两个人聊得让孩子觉得没意思，就带了我主任今年新收的研究生，两个男孩子应该能聊到一起去。”袁昳说完，俞榽和孔昱宸才注意到站在袁昳身后两米处的一个男孩子，长袖白色Polo衫，牛仔外套牛仔裤小白鞋，一副学生打扮，在和穿着白大褂的同事说话。

“子阳，走了。”袁昳招呼一声，莫子阳一路小跑追上三人，四个人往院外走去。

“话是这么说”

饭桌上俞榽把刚刚和书记谈的情况大致描述给袁昳，但见袁昳眉头微皱，旁边聊着NBA的两个男孩子也安静了下来。尤其是孔昱宸，心中有些不安。

“书记虽然和院长说了，但我听说主任好像不乐意，反正你们月底投标之前还是再找一趟书记比较好。”

“不是的吧，你们院办主任啊？那个专注月经不调二十年的老女人？”

俞榽话还没说完，桌子下的腿就被袁昳狠狠地踢了一脚。

“喂，我没说错啊。”俞榽转头向莫子阳，“小帅哥你说，你们院办主任是不是……”俞榽话没说完，被袁昳连踢三脚。腿上的痛让她上下嘴唇紧闭。

“我刚来，具体不了解，陈主任好像是挂在妇科专家门诊的牌子上，不过具体是不是看这一块，有没有停诊，我就不清楚了。”

莫子阳夹了一筷子菜，说这话时没有看任何人。

“你看，我又没说错嘛。”俞榽用娇滴滴地声音向着袁昳，眼神却瞥向莫子阳。

袁昳同样诧异于莫子阳不动声色的回答。平时大部分都是工作上的交流，只知道他比较沉稳安静，没想到心眼儿也不少。相比之下倒是俞榽带来的小孔有点半瓶子晃荡。

刚刚对话的过程中，孔昱宸一直在憋笑，虽然笑容中没有任何恶意，但相比之下还是有些不经事。

回到公司，俞榽接到袁昳的语音电话，话里话外对孔昱宸的评价还是不错的，可塑之才，也算懂事听话，只不过心思有点重，心眼儿没有完全用对地方。无论怎么样，孩子是个好孩子，先带着吧。

那边袁昳和俞榽刚挂电话，这边曾黎梓就接到总精从香港来的电话，公司财年是六月，所以马上要做年中清核，今年下半年北分的新产品激增，要求几条产品线的高精都要去香港参与清核。

俞榽：【这回你要去的久了吧，啥时候走？】

曾黎梓：【不会太久，争取不跨周】

袁昳：【太久的定义不好说，但你这是年中，不跨周不现实。】

几个人三言两语地开始列代购清单的时候，陈靖雯刚刚挂了Erna的Facetime，情绪有些低落。

陈靖雯：【梨，你先把我干女儿安顿好。】

想到前两天晚上楠楠忧心忡忡的表情，又看这三个人在群里聊得欢天喜地，陈靖雯有些担心。她总觉得这两三周楠楠状态都不对，可是和黎梓说过她又没察觉，从楠楠那里又没问出个所以然。

曾黎梓：【知道啦，孩儿她妈。】

袁昳：【你俩真酸。梨啊，我可把话放在这儿。我们对楠楠再好，你是她亲妈，你给的我们给不了。】

每当袁昳和陈靖雯因为楠楠的事情一致针对曾黎梓的时候，俞榽总是闭口不言。对于她来说孩子是生活中相对冗余的一部分，她无暇承担孩子的成长教育，她相信孩子也并不喜爱她这样一个只会与自己抢吃喝玩乐的阿姨。

曾黎梓：【好了好了，知道了，你们真是的】

每每这个时候，曾黎梓心中的不平都被打消。其实她自己并没有考虑过楠到底和哪个阿姨更亲近，和哪个阿姨更聊得来。更多的其实是对自己的自责，总觉得应该比自己的父母做得好，也能做到更好，可每每事到临头又被打回原形。刚刚陈靖雯一开口，曾黎梓就想到上次出差靖雯替她想到了给楠楠买礼物的事，又加上袁昳补这一句，曾黎梓更加懊恼。

让曾黎梓除了懊恼还有后悔的是接下来她给楠楠爸爸的一通电话。她本来想着自己出差这几天，让楠楠跟着爷爷奶奶住，熊天齐顺路接送个上下学就行。可是没想到这么正常又不困难的事情，还没到和爷爷奶奶沟通，就被熊天齐打了回来。

“我怎么可能有时间接送她，我公司你又不是不知道，早上九点上班晚上六点半下班。你送妈那，妈又不是不管。”

“熊天齐你这个人怎么就没点担当和责任心，先不说楠楠是你女儿，这事儿你该做，就说她奶奶那么大年纪了，家离学校远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让老头老太太大冷天的在外面来回来去跑？”小半年过去，曾黎梓始终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自己的前婆婆。继续叫妈有点别扭，可改口了又觉得对不起老人家待她如亲生的态度。

“那也没办法啊，再说了万一你没回来的时候我也要出差了，不还是要爹妈去送啊。”

电话那头懈怠的声音让曾黎梓十分恼火。

“熊天齐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个人这么无赖呢。”

“曾黎梓你有话好好说，怎么骂人。”熊天齐听到曾黎梓形容自己无赖，在电话那头也忍不住了，“你天天就只顾着你自己忙，我也忙得几天几夜回回不去家啊。你爸妈那样，又不在，担心楠楠把楠楠送我妈那去，我妈也乐意管，轮不到你管吧。”

曾黎梓知道熊天齐这话没有半句扯谎，他的单位大楼装修得十分豪华奢侈，顶层健身房地下大食堂，每周东坡肉肘子应季海鲜换着来。每个人的工位配一个折叠床，除了回家拿换洗衣服，没有离开办公楼的诉求了。以前曾黎梓就想过，要是给她这样一个环境，她也天天不回家了。所以，熊天齐说到自己几天不回家，曾黎梓相信那是可能的，顿感无助。硬着头皮给楠楠的奶奶打了个电话，事情沟通清楚，安排好时间，一切就绪。

结束这一切，曾黎梓给陈靖雯打个电话，把刚刚的一切，包括楠楠最后的安置讲给陈靖雯听，对方沉默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