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希梦】苦,烂,痛
ooc预警,私设架空背景
属于是双方都是阴暗类型(?)
老年人文笔康复训练,祝食用愉快
(主要是转变练手)人设崩坏预警,有点纯恨类型哈,老大们接受不了可以先出去了(应该)
以上都接受祝食用愉快
————————分界线————————
信仰的塌陷往往就在一瞬间,伟大的主神请回答我为何陷入沉默让您的信徒一次次的得不到安魂
“情况看上去很不好,神父在教堂待了三天了还没出来”
“或许我们应该去看一下?万一出了什么事”
...
ooc预警,私设架空背景
属于是双方都是阴暗类型(?)
老年人文笔康复训练,祝食用愉快
(主要是转变练手)人设崩坏预警,有点纯恨类型哈,老大们接受不了可以先出去了(应该)
以上都接受祝食用愉快
————————分界线————————
信仰的塌陷往往就在一瞬间,伟大的主神请回答我为何陷入沉默让您的信徒一次次的得不到安魂
“情况看上去很不好,神父在教堂待了三天了还没出来”
“或许我们应该去看一下?万一出了什么事”
“梦,你要知道打扰了神父我们可是会被惩罚的”
“可是这。。。”
负责打扫教堂外部的梦比优斯对于神父的传闻还是好奇的,更何况身边还有个神神叨叨的同伴
“只有我们偷偷的进去看看不就好了,你说对吧,梦”
“这样会不会不太好,而且教堂门口还有人看守”
“听我的就对了,晚上我们这这里汇合”
梦比优斯本想拒绝但是对方没有给拒绝的机会拎着水桶就离开了,留下梦比优斯一个人带走教堂门口
时间过得不算太慢但也到了约定的点,晚间的教堂外在蜡烛台的照耀下透露着一股寂静,蜡烛被风刮过忽暗忽明,梦比优斯开始有些后悔提前来这等待了,甚至到现在连个人影都没看见,昏暗的灯光下出现了人影走动
“等一等,我在这里”
梦比优斯看见人影向前方走动快步追了上去,跑到走廊尽头发现只有一堵墙,那应该是看错了,梦比优斯回到原地的时候教堂的门已经出现了被打开的裂缝
“奇怪刚刚这里还没有....”
“梦,快进来,我在里面等你”
正在犹豫的梦比优斯听见同伴的声音放下心端起蜡烛走了进去,刚刚踏入教堂内部门就磁的一下关上了,或许是风导致的梦比优斯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黑暗的环境下只能靠着蜡烛那一点点的火光移动,向前走了很久的梦比优斯还没有看见同伴又不敢喊叫因为这是被禁止的更何况他们还是在神父没有允许的情况下偷溜进来的,蜡烛灯光下人影再次走过,梦比优斯端着蜡烛追了上去,前方就是神父祷告的地方,梦比优斯只能保佑别出什么差错
但是很遗憾他想错了,他遇见了神父,但是神父是被十字架拦腰砍断了躺着祷告台上,身边的血迹早已干涸,蛆虫爬满了神父肺部和血迹流过的地方,这样的刺激下梦比优斯差点吐了出来,端着蜡烛想要从这里出去,然后告诉所有人神父出事了,大门无论怎么敲打都打不开,教堂里开始传来风声,开始明明没有窗户是开着的,蜡烛在风的刮动下开始暗淡下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蜡烛终究还是灭了,周边陷入了黑暗,梦比优斯背靠着大门只能祈祷天快点亮起来,直到被了按住了肩膀
“永远别想摆脱我,永远”
“?!”
梦比优斯被掐住脖子按在地上,窒息的痛苦让他开始变得无力,直到手中的蜡烛火焰开始复燃让梦比优斯清醒过来,一拳砸向眼前的家伙发现什么都没有,蜡油低落在地面上开始燃烧,火焰的亮度照亮了教堂的一切,直到听见外面有人喊着着火了,这大概是他昏过去之前最后的印象
梦中燃烧的窒息感让梦比优斯从床上坐了起来,天亮了
“你终于醒了,这两天不需要去祷告教堂那出了点事”
“谢谢,我知道了”
“你看上去状态很不好,是发生什么了吗”
“教堂发生的事情好像跟我有关.....”
话还没的梦比优斯直接被手覆着额头摸了摸
“看上去已经退烧了,可怜的孩子你在说什么”
“教堂昨天着火了不是吗,而且.....”
“那是三天前的事情了,我们发现你的时候你倒在了教堂门口,事故很严重我们失去了神父还有一位信徒,但这不该是你一个昏迷三天的人醒来第一句话知道的”
“抱歉,我只是在梦里梦到了”
“可怜的孩子一定是当时着火的吵闹声干扰到你了,好好休息吧”
梦比优斯看着对方离开陷入了沉默,明明一切都是自己经历过的,神父不是被火烧死的,教堂里还有别人,他甚至没有等到同伴的消息
再次回到教堂门口,大门上已经被贴上了封条想要再次偷溜进去恐怕很难了,梦比优斯开始在周围徘徊不定
“喂!你待在这里做什么”
“抱歉我只是....”
“梦比优斯?原来是你啊,感觉好些了吗”
“谢谢,但是我还是想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
“是怎么了吗,算了不提这个了,你有看见过三天前跟我一起打扫的朋友吗,我找了他一天都没有看见他”
“哈,梦比优斯你看起来真的病糊涂了,三天前哪有什么人跟你一起,大家伙只看见你一个人待在走廊自言自语”
“我一个人?这不可能明明当时在图书室我遇见了他”
“可是那天图书室根本没有开门”
“?”
在次睁开眼睛梦比优斯发现自己在教堂外的树下手中的铁锹一直在挖着坑,这场面梦比优斯曾经发过誓不愿意在看见,他曾经亲手埋了自己的朋友,现在的身体根本不听使唤将裹尸袋推进了坑里生怕裹尸袋里的人活过来拿起铁锹拍了下去,汗水顺着额头留了下了但只让梦比优斯感到寒冷,要让这个无限复活的人真正死去到底还是难度太大了
“拜托了希卡利,放过我,你已经死了”
比起劳累他更加恐惧,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或者说当梦比优斯被选中成为信徒的一员的时候希卡利就出现了,起初梦比优斯感到开心因为孤独那么久出现愿意陪伴自己的人,但到后来他眼睁睁看着希卡利被教堂掉落的大十字架砸在底下陷入绝望,他哭了很久直到希卡利像是从土里爬出来一样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还是感到庆幸,但是很快梦比优斯发现希卡利无处不在,甚至是与人交流的时候他也能感受到希卡利的视线就在周围
“希卡利,我知道你很担心我,但是你这样一直跟着我感觉.....”
“为什么不呢?梦比优斯讨厌这样吗”
“不,我只是...有些不自在”
“但我知道你不会拒绝我”
大概是印象深刻让梦比优斯一直记得这次谈话内容,包括谈话后希卡利的微笑总让他感到有些不自在,在一次让梦比优斯感动害怕是他曾经在夜巡的时候看见希卡利跟上一任神父坐在教堂里,趴在门口偷看的他看着神父是如何嘴里骂着怪物然后用短剑一刀刀刺死希卡利,在拖着尸体向着自己走来,恐惧战胜理智让梦比优斯恢复过来的时候已经跑回了房间,强烈的跑到让梦比优斯感动呼吸不畅,靠着门板滑坐下来
“哈,到底都是些什么东西,不行,希卡利还在....”
终究还是情谊驱使下他找到了还在毁尸灭迹的神父,神父看见梦比优斯的到来到表现的很平静就好像他们只是在讨论信仰
“为什么,为什么杀死希卡利,你到底为什么....”
“他是个恶魔,就算我现在杀死他还是会复活,我亲爱的孩子,你不应该知道这件事情的”
变故往往在一瞬间,四处环绕的熏香让梦比优斯开始意识迷糊倒下
这次醒来的梦比优斯发现希卡利坐在自己床边,下意识的开始往后靠,没有人会想晕倒醒来发现床边坐着的人是被别人拿刀砍死尸体都被分解的朋友,那可需要太多了勇气了
“你在害怕”
“不,希卡利,我没有我只是....”
过于结巴的回答让希卡利转过头看着他,被看的毛骨悚然的梦比优斯别开视线不愿意面对
“梦比优斯,别对我说谎”
“抱,抱歉我只是刚刚醒来太累了,请让我好好休息一会”
过于简单的谎言让梦比优斯自己都不相信了,但是希卡利看了一会他之后就起身离开了梦比优斯连忙翻看日历,距离希卡利被杀死到现在只过了两天,没有第一次的失而复得的庆幸只有后怕,但是这个想法很快又被梦比优斯压了下去,他不能这样对待自己的朋友
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梦比优斯恐惧,那天晚上希卡利再一次来找了梦比优斯,希卡利的手摸向门把手的时候留下血迹,在加上门外传来神父出事的尖叫发生了什么都能知道了
“是你做的对不对”
“嗯”
“是因为他杀了你吗”
“嗯”
“可以让我拜托希卡利一件事吗”
“只要你愿意说我一定会做到”
“这段时间离我远点好吗,希卡利”
梦比优斯还没有等到希卡利的回答就看见面前的人化成一摊血水溶解在面前,高度紧张的神经在这一刻彻底崩溃,希卡利他死了,不对他还活着,他不会死
希卡利杀了神父,当梦比优斯赶到教堂的时候希卡利已经被抓住开始接受审判,信徒们点燃蜡烛燃烧起希卡利的时候,梦比优斯永远忘记不了他看向自己的眼神
“我会回来的 梦比优斯”
一切让看起来,都太糟糕了。
“我做了一个很久的梦,我好像只有把自己活埋了才能结束这个梦”
头痛让梦比优斯从梦中醒来,教堂已经开始变得兵荒马乱了大家都知道这里出了一个可以随时随地会复活的恶魔,甚至杀不死
“这个恶魔,一定是想要接近梦”
“梦?按理来说他们之前是朋友,因为不至于?”
“恶魔就是恶魔,顶多只是以前装的好,这次在回来他一定会带走梦”
当一群人带着十字架走进自己房间的时候梦比优斯还是属于迷茫的
“我不能这样做,希卡利是我的朋友,我做不到”
“梦,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你所谓的朋友来牺牲我们所有人吗”
“别说了,这不可能的”
梦比优斯抓起床边的蜡烛向着领头人砸去才结束这场闹剧,但是很明显他们没有骗自己,希卡利真的在这一天回来了
半夜的寒冷让梦比优斯睁开眼睛,门口的缝隙开始流出大量的鲜血慢慢具象化起来变成人型
“你终究还是回来了”
“梦比优斯 你在害怕我吗”
梦比优斯没有在回答只是坐在床上摇了摇头,看着希卡利开始向着自己走来,直到被梦比优斯掐住脖颈狠狠压倒在床上
“为什么,要这样”
“他们只会一直杀你,一直这样复活在去死有什么意义,既然这样还不如让我杀你!”
“咳,咳,拜托梦比,优斯,咳,你这样疯起来还真的是不一样”
“希卡利,你到底为什么....”
“咳,咳梦比优斯,我们是一类人,我们一样是疯子”
“别说了,我不想听,别在缠着我了!”
直到希卡利彻底失去动静,梦比优斯才站在床边用床单将他裹了起来,镜子照射出来的自己在这一刻显得很不一样
“疯子,我们都是疯子”
教堂外的树很多,埋个人在附近估计也不会有什么人发现,梦比优斯将希卡利丢进土坑中铁锹砸下去的时候也是这样想的,梦比优斯没有在回去,他找来了燃料点染了一整个教堂,火焰烧走了关于希卡利的一切,让一起重新开始好了。
“梦,你还好吗,为什么愣那么久”
思绪停留在图书馆没人的时候,面前的人很担心看着自己
“希卡利,一切都该结束了不是吗?”
“你看起来比之前更糟糕了”
面前的人融化成血液一点点组织起来,熟悉的朋友又一次出现了,换装游戏真的是太无聊了,图书馆的人是希卡利,只要是让他接近教堂的都是希卡利,包括自己的同伴
“梦比优斯,你还想骗自己多久”
“我已经死了不是吗,就别缠着我了”
教堂开始快速腐败坍塌,出现在四周的都是树,是教堂外面的一切
“杀了所有人的感觉怎么样?”
对啊,火焰烧完了希卡利的一切,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是陪葬品,梦比优斯早就把自己活埋了,一切都是回忆录
“感觉,棒极了”
因为我们都是彻头彻尾的疯子。
——————————End————————
第一次写这样有点纯恨类型的,不太好请见谅,紧赶慢赶还是赶出来了(躺)下一篇不定时更新吧
【玄妙】幽冥水府管家日记(37)
黄沙千里明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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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半月古国的地界,便是终日沙尘拂面的无垠荒漠,既少有人烟也鲜见走兽,无论行出数里还是数十上百里,景色皆无变化,如同在原地踏步。即便水属性之物在这极旱之地会如闹市黄金般显眼,但这地域终归太过辽阔又缺乏标志,故而全赖半月的辨认与指引,我才确定没有在同一片地方浪费时间重复搜寻。
沙漠里尚未完全入秋,白日里依旧烈阳当空、酷热难当。天空中没有一丝云彩,蓝到发灰;地面上的沙砾却被晒得白到发亮。哪怕我和半月都不是畏惧阳光的低等鬼怪,也并不喜长期在烈日暴晒下行走。是以在日头最盛之时,我常用法器撑开个避光罩,同她一道乘凉一阵。
自打离开...
黄沙千里明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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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半月古国的地界,便是终日沙尘拂面的无垠荒漠,既少有人烟也鲜见走兽,无论行出数里还是数十上百里,景色皆无变化,如同在原地踏步。即便水属性之物在这极旱之地会如闹市黄金般显眼,但这地域终归太过辽阔又缺乏标志,故而全赖半月的辨认与指引,我才确定没有在同一片地方浪费时间重复搜寻。
沙漠里尚未完全入秋,白日里依旧烈阳当空、酷热难当。天空中没有一丝云彩,蓝到发灰;地面上的沙砾却被晒得白到发亮。哪怕我和半月都不是畏惧阳光的低等鬼怪,也并不喜长期在烈日暴晒下行走。是以在日头最盛之时,我常用法器撑开个避光罩,同她一道乘凉一阵。
自打离开古城,半月便与我亲近了许多。在这乘凉歇息的时刻,经常兴致勃勃地同我探讨着给她的蛇编新舞,再不厌其烦地摆弄、指导着那些同样愉快缩在阴影里的蝎尾蛇。
而这个休闲的空当,也正好是我同贺玄联络、看他近况的最佳时刻。
贺玄的本尊在上天庭监视师无渡、师青玄的动向,而上天庭自然无法被随意窥视。因此我手中银镜所能照见的,仅是他的分身活动画面。
他近日去人间去得频繁,且专往乞丐云集的腌臜街巷里钻。找的还不是寻常乞丐,而是连乞丐堆里都混不进去、明显神智失常的疯子。
便如此刻,十根鸡爪似的枯瘦手指正牢牢攀着他双腿——对面之人蓬头垢面、衣不蔽体,裸露在外的肌肤像是只蒙了一层皱巴的干皮,还生了不少流脓的烂疮。而这人却不放手也不乞讨,只望着贺玄嘿嘿傻笑,嘴里颠三倒四、嘟嘟囔囔地不知道在说什么。
贺玄竟也就由他这般抓着,不仅不闪避,反而还仔细端详起这个疯乞丐的面容,良久后点点头,好似确认了什么答案。
这场面真是集荒诞与怪异于一身——贺玄的这个分身正是他最常用的少年皮相。于是,一边是面带冷意的俊俏少年郎,而另一边却是满身脏污、笑完又哭的疯人,差异巨大、对比突兀的二者就这么长久彼此僵持着。
“你这是在做什么?”我问他道。
“看这人的命格是不是烂到无药可救。”贺玄说着,用一股隔空而出的水流清洗干净了一些对方脸上的污垢。而那疯子没躲也没恼,只自顾自地重复着“下雨了”“好大雨”。
“能把一个人逼疯,沦落到这种境地的命格,肯定很差吧。”我对命理并不精通,凭常理推断道。
“的确。但是疯子无法正常对话,难以问出他的生辰八字,所以我方才结合他的面相判断了一下,”贺玄示意我将画面拉近,细看这疯乞丐的脸,“你看他面相,三停不均、四渎浑浊;眉间悬针破印,两侧耳反无轮;唇薄齿疏,地阁尖削。全是主家宅崩毁、断亲绝嗣的凶相,注定漂泊无依、财禄不存。”
“这……”我听了他一通分析,再看那疯乞丐时,不免唏嘘——并非妖邪缠身,也无外力介入,纯粹是与生俱来的命格,便将人步步逼疯至此。
“那你为何要专找这样的……不幸之人?”我转向贺玄。
“当然是为了给那两兄弟备礼,”贺玄从怀里的小食袋中扒拉出一块白面馍来,扔给那乞丐,趁他双手捧馍吃时,就顺势摆脱了出来,语调冷冽如刀,“我想到师无渡不是很会换命这一手吗?我准备多找几个这样的烂命、贱命之人回去关起来,届时让师无渡选一个,把这命再换到他的好弟弟身上去。”
于是,接下来贺玄晚上就开始在岛上叮叮当当地盖房子了,或者确切来说是牢房。
照他的说法,他不愿把抓来的人直接关到府里,将家中弄得脏乱,就干脆在湖边另起一座牢房。
贺玄几百年的地师干下来,盖房子已经被训练成了他的拿手本事之一,效率有目共睹。我看那牢房从地基到筑墙,建起的速度堪比春笋拔节。本来无所遮拦、倾泻而下的月光被四侧快速垒起的高墙所阻挡,令在其间忙活的贺玄几近完全融进了夜色,身影变得在镜中难以捕捉。
而白日里贺玄还在持续物色着命格极劣的疯癫怪人。虽然这些人都是如出一辙的瘦骨嶙峋、神智混乱,但疯法倒是各异,有的自说自话,有的手舞足蹈,还有的学小鸡啄米。贺玄淡定地将每个找到的疯子都如之前一样细细打量过,还一本正经地给我都解读了每个人的命理面相,仿佛这就是我和他近期的白日消遣活动。
我听得多了,也逐渐能从这帮形如败絮、气色枯槁似尸的疯人中看出些殊途同归的大凶之相,还能比较着市井街巷里的忙碌小贩评价两句“地阁方圆,无峥嵘骨相,虽早年辛劳,但晚景无忧……”
见贺玄听得点头,我不禁笑出声,打趣道:“贺郎,你看我以后是不是也能挂个‘季半仙’的牌子,去凡间混口算命的饭吃?”
当映在湖心里的月影近乎完整地盈缺过一轮后,岛上的那座湖畔黑牢终于封顶落成,只在接近屋顶处留了扇被铁栏杆封死的高窗,能漏下少许白惨惨的月光来,让黑暗逼仄的牢房不至于全然伸手不见五指。
而我这边却始终没什么进展。我在沙漠里从朗月疏星看到星辉掩月,再到又一次明月高悬。白昼里的阳光已不再炙热,夜间却日渐寒凉。这期间半月带着我不知排查过多少区域,我也同贺玄核实过几轮,仍旧一无所获。
直到有天深夜,我正同半月躺在沙丘上歇憩,刚看完一段半月新编排的掌心蛇舞时,贺玄突然向我发起了通灵:“妙儿你现在方便吗?我有个问题想问问你。”
“我随时都方便——不过你怎么突然问个问题都这么小心?是什么敏感问题?”我微觉诧异,习惯性掏出银镜来想看他,便将画面范围调至黑水岛上,却发现府中和牢旁皆是空荡无人,“你在哪呢,分身这会不在岛上?”
“最近牢房完工,岛上没什么事要做,我就把分身收起来了。我这会在和……同僚玩一个必须说真心话的游戏,现在刚好轮到我了。而这个问题……其实我也想知道你的答案。”贺玄在那头说道。
“哦,又是上天庭的小宴吧?”我了然地收起银镜——既是在上天庭,那便看不着了。这种互相捉弄的助兴小游戏是上天庭各类宴席后的常态,贺玄素来没多少参与兴致,这是头回见他如此上心不说,还要专程来问我。我戏谑道:“难得见你这种场合居然不专心吃饭,是啥问题这么打动你?快说来听听。”
“问题会有点……沉重。”贺玄犹豫了一下。
他今日也太过小心谨慎了。
“一个问题罢了,咱俩有啥是不能说的吗?想问就问吧。”我舒适地在沙坡上换了个姿势躺着,感受着细软的沙粒自发间从坡上簌簌滑落。
“那我就问了……你可有什么后悔之事吗?”
这问题一问出口,气氛果然沉郁了几分,我也不自觉地从躺着转为坐直。
这无疑是个揭人疮疤的问题,根本并不适合在席间游戏里询问——这样的“真心话游戏”虽然常见,但实际大部分情况下互相问的都是些风花雪月、无伤大雅的问题。毕竟,游戏该是用来活跃氛围,而非逼人重温隐痛的。
“这是你被问到的问题吗?你哪个不识趣的同僚问的?”我抱怨道,“不说真心话有惩罚吗?能不能说你最后悔的事就是没把他灌醉,好叫他别乱问问题?”
“不是我被问到的……我只是听了旁人的回答有些触动,就也想知道,你我在一起这么多年……你是否也有什么悔事?”
贺玄通灵的声音就像在同我面对面说话一般,越到后面越弱,好似也担心这个问题不该问,显得有点缺乏底气。
我坐在原地抱着双膝,仰望头顶夜空沉默半晌。
不同于在白昼日光下暴露无遗的荒凉与死气,夜间的沙漠总是殊为壮阔。无有蒸腾的热浪与炫目的阳光,空旷天地间的一切都能被看得分明。夜色初临之时,即能见到视线尽头的沙丘衔星含月;待到天光彻底隐没,遍布天穹的繁星便扑面而来,浩瀚如海。及至缺月转盈、星辰渐隐,视野范围的每一座沙丘都尽皆被月色笼罩时,那消失的星海便像是随着朗照的月光从空中暗淌到了脚下,转而凝固成广袤无际的银色沙海。
然而,无论星海抑或沙海,看得久了也不复初时震撼。在这寒意渐重的夜里,我思念的反倒是那片此刻距我万里之遥、昼夜潮汐奔涌的真正的海。那无比熟悉的沉沉海雾、被潮润水汽掩得朦朦胧胧的星空,都在每一次回忆中愈加清晰。
极少同他两地分隔这么久,我想我是真的有些想家了。
“我觉得我后悔的事就是这趟答应你出来找蜃珠吧,这么久了还没找到,你又没空一同过来,害得我现在怪想你的。”我嗔怪道。
这回答毫无疑问超出贺玄意料,他在那边也一时陷入沉默,随后而来的通灵声音还带着卡壳:“我也……很想你了,尤其是今晚。”
“贺郎,说实话,你是不是脸红了?”听着他的声音,我不由偷笑,暗中摸了摸银镜,深觉遗憾——可惜没法看到他现在的样子,连逗他都少了些乐趣。
“不过,若说认真回答你刚才那个问题的话……”笑够了,我决定给贺玄留点面子,转而切回正题,“我还没找到蜃珠,不知生前如何,但就我目前为止的记忆中,并无悔事,唯有一桩憾事。”
“……什么憾事?”贺玄的声音短促而急切。
凉风自纵横的沙脊上拂过,带起一串细沙,好似北地冬日里迎风而来的飞扬新雪。
“我们再度相遇的时机……算是我的一大憾事吧,”我伸出手,让那清亮的月光从掌心流淌而过,“我其实一直很遗憾,没有早点恢复意识清醒过来,没能在你成为鬼王之前就醒来。否则,我们本可以更早就开始共同面对的。”
【玄妙】幽冥水府管家日记(36)
古城遗址
————————————————————
两日后,我揣着堆珠光宝气的备用法器,总算是到了预备出发的时刻。
“我把你直接送到古城里,半月已经先过去在那边候着了,”府中唯一与外界相通的殿门背后,贺玄一笔一画地绘着崭新繁复的缩地千里法阵,叮嘱道,“她去之前已同她交代过了,到时你不用向她隐瞒身份。”
“嗯,”我点头,“还有其它要注意的吗?”
“其它的……也没什么了,”贺玄手下微顿,画阵的动作慢了些,“就是务必小心。虽然那里没什么威胁了,也记得注意安全。保持联络,我等你回来。”
他终于落下了最后一笔。我只消上前推开门,便可一步踏进万里之外的陌生天地。
这场景有...
古城遗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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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我揣着堆珠光宝气的备用法器,总算是到了预备出发的时刻。
“我把你直接送到古城里,半月已经先过去在那边候着了,”府中唯一与外界相通的殿门背后,贺玄一笔一画地绘着崭新繁复的缩地千里法阵,叮嘱道,“她去之前已同她交代过了,到时你不用向她隐瞒身份。”
“嗯,”我点头,“还有其它要注意的吗?”
“其它的……也没什么了,”贺玄手下微顿,画阵的动作慢了些,“就是务必小心。虽然那里没什么威胁了,也记得注意安全。保持联络,我等你回来。”
他终于落下了最后一笔。我只消上前推开门,便可一步踏进万里之外的陌生天地。
这场景有几分奇异的颠倒感——一直以来,好似总是我在这扇门前说这句话,目送他或是回仙京、或是外出应祈愿;而现下却是他留守原地,同我说出“等你回来”。
我不由揶揄他道:“你确定不会在我回来前,背地里偷偷做什么?”
“……不会的,我不会叫你错过重要之事,”他画好法阵便向后退了半步,低头摩挲着随身银镜,接话稍慢,却像在给出郑重承诺,“不管你在那边进展是否顺利,到了问罪的时刻,我们都理应一同在场。”
心头无波无澜,我没感应到任何异常的情绪波动。
那便是真话了。
“你知道就好,”我靠着门笑道,“那就一言为定,等我回来。”
打开这道门,黑水岛上终年湿润的水汽便被关在了身后,迎面而来的是夜幕初临下的旷野疏星,干燥的空气中已沉淀下了晚间的凉意。
我出来的位置是一处民居,正对着条宽阔空荡的大街。比起街道两旁破败倾颓、黄沙半掩的断壁残垣,这一间还算是保存完整的,至少留了个没塌的屋顶和半扇门在。
四下皆是寂静无人,只不远处站了个身形瘦小的黑袍少女,正歪头拎着条色泽鲜艳的紫红色长蛇,像是正在逗它。蛇看上去很听她的话,在她臂上软绵绵地缠了几圈,一节蝎子般的硬壳蛇尾松弛地垂下,全无攻击意图。
我这边传出动静,她便弯腰将手中的蝎尾蛇放回沙地中,拍拍手,走到我近前打招呼:“是云禾姐姐吗?我是半月。”
半月看着十六七岁模样,同我外表年龄相仿。但单薄瘦弱的体型,加上这带了些怯生生的语调,使得她看起来更像是一个乖巧但孤单的孩子。
“我是云禾,”我忍住摸她头的冲动,回话道,“这次过来找蜃珠,不知道要找多久,就麻烦你帮忙了。”
“姐姐不用客气,这一片我都熟,”半月羞赧道,声音还是小小的,像怕犯什么错一般,“只是我并不知道如何找蜃珠……但你想去哪里,我都能带路。”
“没关系,这样就够了。我有办法感应到蜃珠,你带路就好,”我环视着周围这一片被茫茫黄沙所侵蚀的零落废墟,“这里就是半月古城内吗?要不你先带我在城里到处转转,我感应一下?”
“好,那姐姐便随我来吧。”她应道,转身沿着这条大街往前走去。
顺着这条街往下走,不多时便见到一座砖石土木搭建而成的残破宫殿渐渐显露出来,想来即是当年的半月皇宫。脚下的沙地也逐渐变成了泥土,及至走到宫殿跟前,路边甚至出现了大片既高且密的灌木草丛。其中有一处生得格外茂密,纠缠的弯曲细藤上,缀满了绿油油的硕大心形叶片。在这片戈壁中繁茂到不正常的绿叶底下,隐约能望见些零碎的白骨和干枯的尸骸。
场景望着殊为诡异,实则我几乎感应不到有什么邪气——看来此地鬼怪的确被清理得彻底。一路走来除了风声,唯余沉沉的死寂。
“那边是善月草,是蝎尾蛇毒的唯一解药。”半月见我盯着草丛看,主动解释道。
她一路上都少言寡语,路上气氛多少有些沉闷。我原本还没想好该说点什么打破这场静默合适——毕竟,就我所知,这里虽是她故土,却不曾给她留下过什么愉快回忆。
现在她主动开口,倒提醒了我一个绝好的切入角度——还有什么话题能比聊她所擅之事更适合拉近距离呢?
“嗯,我听说了,你就是因为能操控这种蛇出名的对吧?”我随意问道,“不知能见识一下吗?”
“可以的。”半月双手掐个诀,一条紫红长蛇便从附近不知哪处缝隙中游了出来,无声地吐着信子,乖顺地在她面前摇首摆尾。
“果然听话,我能摸摸它吗?”见这外表古怪的蛇如此温顺,我也是真被激发了跃跃欲试的好奇心。半月应承说没问题后,我便蹲下身摸了摸这条蛇,感受着蛇身的滑腻触感,“既然它们这么听你的话,那除了操控它们攻击,还能用来做什么吗?”
本来只想递个轻松的话题过去,好同她聊天,却没想到半月真被问住了——看样子是真没考虑过攻击以外的用途。她一时怔愣,不确定似的小声说道:“还能用来……吃?”
“吃……?”这回轮到我愣住了——我以为答案无非是工具或宠物,想不到这蛇还能作为食材?
我不禁重新审视了一番手里这条安静顺从的蛇——紫红的颜色像是某种内脏,身体细长少肉,还裹了一层硬壳,怎么看都不像是好吃的样子。
不过,也可能是我对偏远荒漠里的特色美食缺乏认知吧。我压下本能的怀疑,虚心求教:“那这种蛇通常怎么烹饪好吃?”
不料半月的表情更迷茫了:“不知道啊……我一般都是抓一把就扔到罐子里煮。”
这“烹饪方式”可谓是既简单粗暴又毫无章法至极了,听起来比鬼市上乱七八糟的小吃摊还要不讲究。我咽口唾沫,艰难问道:“这样煮出来……能好吃吗?”
“唔……反正能填肚子就行,好不好吃不重要。”她答得诚恳,仿佛这就是她唯一的追求。
那恐怕这滋味是我预料中的难以下咽了,这孩子以前究竟过着怎样水深火热的生活……我委婉地试图将这个不太美妙的用途从她脑海中剔除出去:“半月,我觉得这蛇实在不是什么好食材……要不我们再考虑让它做点别的?比如找点乐子?”
“能用来找什么乐子?”半月大睁着双乌黑发亮的眼,满是不解。
“比如列个队,跳个舞之类的?”我饶有兴致地提议道,“我在凡间见过些异域来的舞蛇手艺人,不知道你有没有见过——他们能让蛇随笛声起舞,但只是一两条而已。我在想,你能同时操控那么多蝎尾蛇,要是再多召几条出来,能让它们都闻曲而舞,得多热闹壮观?”
这里实在是太静了。
黑水岛固然幽静,可岛上到底有密林,林间常有鸟语虫鸣,昼夜可闻涛声拍岸。而这里却连能动的活物都罕见,倘若我同半月之间不说话,便只余下风声穿过废墟间孔洞的呜咽。
半月还在对我跳脱而奇特的想法不知所措:“我是能同时控制很多条蛇没错,但我没见过这种表演……也不会……”
“哎,我也就是随口提个建议,就当和你的蛇玩点新游戏嘛,”我鼓励她道,“反正这里茫茫大漠,孤城一座,除却你我再无旁人。尝试点新鲜花样权当解闷了。”
“再说了,我还没听你说过半月语呢,”我捻起那条俯首示好的蛇,把它挂回半月臂上,轻快地继续提议,“不如你随便唱点从前你喜欢的半月歌谣,我来研究看你的蛇该打什么节拍?”
或许是我的建议过于恳切,或许是这里真的太空旷,半月竟真被我的胡思乱想诱动了心。于是,在她哼唱出抑扬顿挫的陌生音调中,我们又接着向前走了。我努力地帮忙指挥她臂上的蛇摇摆着跟上每一次韵律的起落,而她也慢慢从起初的一头雾水到乐在其中,又陆陆续续地唤出了更多的蛇来,真像模像样地编起了群体蛇舞。众多摇曳的蛇尾跟在我们身后,一路划过旧皇宫花园的松软泥地,直到地面再度恢复成细密的黄沙,在其上留下交错的沙痕。
不知不觉间,我们已走到了半月古城边缘。
眼前是四面高大的岩墙围起来的一个东西。每道墙长逾三十余丈,高逾二十余丈,森然耸立,犹如横亘在前的庞然巨物,但却没有门也没有屋顶。从它的底部无从窥见内部空间,唯能望见一根竖立的长杆自高墙上探出,笔直地指向夜空。
半月停住脚步,而她背后的数十条蝎尾蛇骤然失去指令,也停下了各种活泼滑稽的摆动,安分地趴伏回沙地里。
“这里是……”
她刚开了个头,我便拦下了她未出口的话:“我知道这里。”
罪人坑。
既是半月关百年来鬼怪盘踞、怨气深重的根源,更是月前裴宿事发的那夜,各方的混战之所。
先前沿路寻来并无所获,若说蜃珠当日最有可能在乱中所失之地,无疑就是这里。
可我直觉大概不会这么顺利找到。
我仰头望向那根随风飘摇的长杆,同半月说道:“我上去找便好,你就在下面等我吧。”
语毕,我便足底运力,轻轻一跃站上了这堵高墙。
自这高耸的墙檐向下俯视,墙根处徘徊的半月几乎只是一个来回移动的小黑点。而上方的明月已升得高了,却仍照不到墙内这漆黑一片的坑底。墙壁上被月光所映亮的银白色向下延伸不远,便完全没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暗中。
我在墙檐上坐下,将法力释放出来,往下探进这方寂然无声的巨大深坑,沿着坑底寸寸铺展开来感应。
整个过程颇耗费时间,我在原地坐了许久,空中的月亮都渐渐地移动了距离,半月也细声细气地向我传音了,问需不需要她上来帮忙。
“没事,不用,我已经探查完了,蜃珠不在这里面。我这就下来。”我将铺满坑底、遍寻一圈的法力收了回来,站起身,又略一挥手,向前方打出一小缕。
皓月当空,远处是起伏的沙丘绵延千里,而近前却是那根在风中吱嘎作响的长杆,宛如一柄直插进月亮的尖刺,很是碍眼。
被这缕法力击中,那长杆便应声而落,栽进下方的无尽深渊中。
视野中的远方顿时再无所阻。
我轻盈地掠回地面,终于成功地摸了一把还在发呆的半月头顶:“没找到,我们走吧。再往前是不是就出城了?”
半月原本还盯着长杆坠落的方向,这下回过神来:“是的……继续向前,就离开半月城,进入沙漠腹地了。”
“那就更得靠你带路指引啦。”我自然地挽过她手臂,将罪人坑撇在了身后。
【玄妙】幽冥水府管家日记(35)
分头行动(观光vs留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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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想过这还能被找回来……”我握住腕上手镯,心神激荡半晌后,才恍惚着开口,“你是……怎么办到的?”
“其实还得感谢你,对这个小东西的充分利用,”贺玄掏出一颗洁白浑圆的蜃珠,语气低缓下来,像是在怀念般地自语,又好似在对我剖白,“‘回梦’是我收到过最好的礼物……每次梦醒,往昔都如同近在眼前,有种时间并未过去太久的错觉。”
“次数多了,我便也生出了更多贪念,”贺玄的笑意中带上了些自嘲意味,“我开始不满足于那些回忆只能存在于我梦境中,每次都需要我重新去构建。我便想着,既然蜃珠可以根据想象的场景释放幻境,那我如果能将它的...
分头行动(观光vs留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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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想过这还能被找回来……”我握住腕上手镯,心神激荡半晌后,才恍惚着开口,“你是……怎么办到的?”
“其实还得感谢你,对这个小东西的充分利用,”贺玄掏出一颗洁白浑圆的蜃珠,语气低缓下来,像是在怀念般地自语,又好似在对我剖白,“‘回梦’是我收到过最好的礼物……每次梦醒,往昔都如同近在眼前,有种时间并未过去太久的错觉。”
“次数多了,我便也生出了更多贪念,”贺玄的笑意中带上了些自嘲意味,“我开始不满足于那些回忆只能存在于我梦境中,每次都需要我重新去构建。我便想着,既然蜃珠可以根据想象的场景释放幻境,那我如果能将它的运行原理逆转,是否便能将这些梦境记忆反向封存进去?如此,回忆的画面便能够被定格、存储下来,我随时可以再次回溯同样的场景,而不用自行勾勒。”
逆转运行原理,听起来简单,但琢磨各式法器多年,我深知其中不易:“可蜃珠原本只是根据你心中所想来辅助构建场景,梦境实则是基于你自身的回忆与想象。但要将这些本质虚无缥缈的画面切实地封存进去……那根本就是另一种难度。”
“所以这事我琢磨了很长时间,又用我的梦境画面反复测试过,确定蜃珠的反向封存稳定可行后,才开始一点点搜集我们曾经的过往,零零星星地封存进去。我想,待拼凑完全之日,我便可将你遗忘的过去完整地交到你手上了。”贺玄淡淡道,一如他的往常习惯,对其中可想而知的复杂与艰辛只字未提,而是将整个过程轻飘飘地三言两语掩盖了过去。
“不过我没想到,十几年的回忆也有这般多的画面,故而一直到近日,这份早便打算给你的礼物才算完工。我从头到尾看过一遍时,只感觉好像又回到那些年里,重新再活了一次……”贺玄的目光有些失焦,虚虚地落在我脸上,实则是眷恋地停留在了更为久远之处,“我又看了一遍幼时你家那条总爱扑人的大黄狗、屋后那棵一到春天就像下雪一样飘絮的老树,还有你缠着我教你学的第一首诗、一丁点大时候就嘻嘻哈哈喊你嫂子的小荼……”
许是取回记忆在即,贺玄在谈及往事时不再有所保留,而是全无顾忌地对当年无数的琐碎日常如数家珍。
这其中,有一小部分我隐约有些印象,而更多的部分,在我脑中仍是一片空白。
我不知道他为了替我找回这丢失的区区十几年,而为之努力了多久——是同样的十几年?还是几十年?又或者……根本就是从我被聚魂成功却记忆全失之日起,他便存了这个心思,没有放弃过寻找方法?
记忆无所依托则易散,我魂魄受过损,记忆想必便是在那时散失。若没能及时恢复或保留下来,再想重聚已经逸散的记忆,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可他硬是在我自己都没抱任何期望的时候,悄无声息地花了这许多年,生生完成了一件几乎不可能之事。
但似乎又没什么值得意外的。
原本他也是靠着执拗地撕碎每一件“不可能之事”,才一路走到今天的,从来都是。
心头的酸涩感一路蔓延到眼角,我悄悄擦拭了下泛湿的眼眶,稳定住声线,方才问他:“你搜集重聚这些记忆……到底花了多久?”
“没细算过,总归这些年是有空就做。”贺玄错开眼,手中掂着那颗蜃珠,仍旧说得轻描淡写。
“你……哎,算了,”我瞥他一眼,只觉又是感动又是无奈,索性不再追问下去,伸手去拿这份厚重的礼物,“你都封存在这颗蜃珠里了?”
“不,不是手上这颗。这颗只是我们库存里的寻常蜃珠,”贺玄在我触及到蜃珠前,便已将手缩了回去,同时罕见地流露出赧然的神态来,甚至回避起我的视线,仿佛接下来要说的话十分难以启齿,“我要送你的那颗……还没寻回来。”
“寻回来?你是说……这颗耗费你巨大心血的蜃珠,找不着了?”我眨眨眼,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现状,讶然先行压过了失望,“这不像你一贯的风格啊。”
“之前那几日,实在是太混乱了,”贺玄低头,蜃珠在他手心里几乎要被揉搓出火星子,“我原是随身携带着,想寻个似今日这般的时机,同你谈谈下一步的规划,再把它交给你慢慢看。但从师青玄叫我去半月关开始,那两天发生了多少措手不及的事你也知道……总之等明仪火龙啸天一事的危机结束,我在上天庭终于得空,想到蜃珠还没给你时,才发觉我找不着它了。”
“这阵子我其实已经在鬼市那头和我们府中寻过好几遍,确定没有遗失在这两处。那只能是在……半月关一带的大漠里了。”
贺玄说话时始终没有抬头看我,传过来忐忑不安的心绪倒是一阵高过一阵,波动的剧烈程度比起当年坦白囚禁明仪之事时也不遑多让了,像是犯下了极其对不起我的过失一般,倒令我再说不出半句责备或是质问的话来——当时半月关的局面有多乱我是知晓的,凡人、神官、盘踞半月古国的一城鬼怪,再加上裴宿的分身搅浑水,几方人马简直就乱成了时常敌我不分的一锅粥。若在那时不慎遗落,倒也情有可原。
可是,半月关太遥远了。若是落在近处,还好抽空去寻;若当真丢在了那里,现下复仇之事在即,他一面要盯着师无渡的渡劫时机,一面还要引师青玄查真相,恐怕真是分身乏术。
“落在半月关那处的话,那还真是够远,”我无力地按压着眉心,“要是难以寻回,也不必勉强。如今正事要紧……”
“其实,只要时间充裕,过去慢慢找,肯定能找回来的。大漠地带本就地广人稀、人迹罕至,上次那趟过后,半月关一带也再无什么鬼怪了。应当是没什么人会发现、拾走蜃珠的,”贺玄略微抬眼,样子看着莫名有点小心翼翼,“所以我才想问问你,你还……想要去找回来吗?”
“我当然想啊,可想归想,你这丢得也太远了,”我答得不假思索,又有些哭笑不得,“现在是箭在弦上的时候,你得同时兼顾风师和水师的动向,时机容不得闪失。总不可能在这种时候,还要你分身抽空去那么远的地方找蜃珠?孰轻孰重我总得分清。”
他落在我心头的情绪微微转了个向,自不安中又长出了些许感动来。贺玄默了默,没有否认我的说法,轻声道:“我现在的确很难抽开身……但你若愿意,我们可以分头行动。那一带已无危险,鬼怪都被清理过。”
“等师无渡渡劫还要些时日,引师青玄入局也还要点时间和筹备,彻底收网还没这么快。这段时间你可以安心在那边找蜃珠,我在这边先继续观察准备着,我们随时保持联系,”他拿出那面可窥外界、被我经常用来看他外出应祈愿的随身银镜,就往我面前递,“你要去的话也不用担心,我这边有什么事都会给你看。万一出现任何变故需要你提前回来,我会叫你的。”
我瞧着他看似诚恳的表情,不大相信他“有事会叫你”的说辞,并未伸手接那镜子:“我还是觉得立刻过去不是个好主意。哪怕目前暂时无事,我能在这里时刻接应着,总好过你独自布局。既然你说那里并无多少人烟,不用担心蜃珠被拾走,那我们何不等此间事了再一起过去找呢?”
见贺玄握着镜子的手紧了一下,我怕语气令他误会,遂又解释道:“我不是不想要这份记忆,我只是……唉,我只是真的放心不下在这种紧要关头离开。”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这么匆忙地让你一个人去,”贺玄语调渐沉,“主要问题是,蜃珠是水属性之物,若是毫无遮拦地暴露在极旱的大漠之中,封存在里面的东西怕是维持不了多久就会开始逸散,因此最好尽早找回,拖得越久变数越大。”
——难怪他迫切地想要我即刻出发,否则他大可以自己悄悄找回后再将这份惊喜递出,何必向我坦白一桩我原本不知道的尴尬失误?
贺玄大抵是见我攥着桌案一角久未接话,误以为我还在权衡是否要去,便迟疑着将镜子往回收:“妙儿,我只是怕你去晚了,又只能看到残缺不全的画面,会留下遗憾。当然你若不介意,或者不想费事去找回,也都没关系。”
他表面上说着“没关系”,实则在我的感知中,他那正迅速扩大的失落分明就是暂时被海水遮盖的浅滩,先时忐忑的浪潮一旦退去,这浅滩便暴露了个彻底。
他口是心非的时刻,总叫我分外生出不合时宜的逗弄心思。
于是我有意激他道:“这毕竟是你为我精心收集准备了这么多年的心血,假如我真没那么想去找,也没关系吗?”
他手指微颤,却坚持道:“那也无妨,不用因为我的准备时间而有压力。礼物本来也没有送出去就一定要收下的道理……如果你确定不想要了,那便当没有过这事。我们从前如何,往后还依旧如何。”
在他说这话时,他的失落感便迎来了一次短暂而激烈的爆发,尽管很快便被他收敛起来,那一瞬间仍不容忽视。
我盯着他的遮掩之态,便伸手将他拉近了些,正视着他不复往常冷硬之感的眉目,促狭笑道:“贺郎,你要不还是别嘴硬了?你心里明明不是这么想的吧,我都感觉到了,你是不是……很想让我去找回?”
贺玄同我对视数息,便极快地泄了气,不再说违心话。
“……是,我其实很希望你去,”他声音更小了,连带着耳尖也泛上微红,“我希望你还能记得爹娘、记得小荼,记得当年我们还能阖家团圆的时候。”
——终于叫他把真心话说出来了。
我与他本就所愿皆同。我又何尝不想亲眼看看,曾经碎不成型的记忆拼凑起来之后的完整画卷是什么模样;而年少情动,又是如何被淬炼成了百年都未曾磨灭的至死不渝。
那便再没什么好犹豫。
“不逗你了。我也很想重新想起来,一直都是,”我顺手也在他额头上轻叩一下,将银镜从他手心里抠过来,拉着他起身便要走,“事不宜迟,既然这事不能久拖,那我现在就出发。你帮我画个通到那边的阵……”
这下却是没能拽动他,他仍然坐在原处:“先别急着走,你再多带点东西。”
“我漏了什么吗?”我下意识地在周身检查了一圈——“障目”发簪好好地插在鬓发中,骨鞭收在腰间,充当联络作用的镜子也带上了,“好像不缺啥啊?”
“再多带点防御法器吧,毕竟你要独自去那么远,还不知要待几日。我不在身旁,你总得有充足的保障,”贺玄也随着我的视线将我已有的主要法器看过一遍,认真盘算道,“花城那儿的顶级宝物多,我再去给你挑几样。”
“就不用费这个事了吧?”我见他坦荡得仿佛忘了我们还有巨额负债的样子,忍不住提醒道,“花城那的东西,不管买还是借都挺贵的。你不是说,那一带的鬼怪都差不多清理干净,没啥危险了吗?我们就不用再加一笔债务了吧?”
“话是如此说,可毕竟你去得远,那地方还缺水,”贺玄自动忽略了花销问题,强调道,“总得准备充分,万无一失才好安心。况且也不止这一件事——当时我在那片沙漠中辗转过好几处,蜃珠的丢失地点也可能并不在古城之内,而是那一带都不排除。大漠之中方向难辨,若有个当地向导会方便很多。上次我们带回来的半月国师还在雨师乡休养,小姑娘人不错。你等我一两日,我去打个招呼,安排她过来随你同去。”
一旦涉及到我的安危问题,他总是谨慎到出奇。
“行吧,着急的是你,拦着我的还是你,”我调笑道,但也不想驳他是否太多虑,而是干脆顺从地坐了回去,算是默认了他的打算,“那我便等着你的安排,还有……破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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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文标题:《基于蜃珠的回忆封存技术研究及其遗失后的补救方案》
答辩人:贺玄
答辩委员会主席:季妙云
答辩评审意见:研究成果丢失,学术态度不端正,论文需修改补交,请自行去沙漠找回实验数据。
【玄妙】幽冥水府管家日记(34)
贺玄的复仇计划(瞎编精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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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几日,贺玄果然同我谈了他的“周密计划”,但简明扼要的程度却远远出乎我预料。与其说是滴水不漏的详尽计划,更像是酝酿了几百年终于落下的判词。不是想象中洋洋洒洒的落笔千言,而只有看似轻飘的寥寥数语,但每一笔横竖撇捺间皆是数百年积淀而来、志在必得的凌厉杀意。
“师无渡的渡劫时刻,就是最佳的动手时机,”贺玄有条不紊地分析道,“神官渡劫时,为最大限度地避免干扰到他人,通常会选择人迹罕至之地。以师无渡前两次的渡劫地点来看,此次应该依旧在海上。毕竟他是掌水的神官,海上是他的主场。”
“只不过,海上不只是他的主场,也是我的。......
贺玄的复仇计划(瞎编精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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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几日,贺玄果然同我谈了他的“周密计划”,但简明扼要的程度却远远出乎我预料。与其说是滴水不漏的详尽计划,更像是酝酿了几百年终于落下的判词。不是想象中洋洋洒洒的落笔千言,而只有看似轻飘的寥寥数语,但每一笔横竖撇捺间皆是数百年积淀而来、志在必得的凌厉杀意。
“师无渡的渡劫时刻,就是最佳的动手时机,”贺玄有条不紊地分析道,“神官渡劫时,为最大限度地避免干扰到他人,通常会选择人迹罕至之地。以师无渡前两次的渡劫地点来看,此次应该依旧在海上。毕竟他是掌水的神官,海上是他的主场。”
“只不过,海上不只是他的主场,也是我的。届时他渡劫,法力场狂暴,旁人无法与他取得联系,又在没有人烟的大海上,这正是一个天然的‘自我隔绝’境地,”贺玄脸上慢慢浮现出玩味的笑意,犹如正预备收网的猎手,“我在此刻动手将他带来这里,别的神官甚至都不会及时察觉他出事了。而他一旦到了岛上,就是彻底的笼中困兽。他无法调动鬼蜮之水,通灵和缩地千里也被完全阻隔,求援无路,逃跑无门,只能任由我们处置。”
贺玄在黑水岛上的绝对掌控力,我是信得过的,但问题就出在这个模棱两可的“带来”一词上。
怎么个带法?师无渡正渡劫,怎样才能让他突然往黑水鬼蜮跑?什么理由都很难说得通,这个“带来”怕不是掳来,十之八九是要打过一场的。
我见识过别的鬼怪在贺玄面前不堪一击的实力,但同神官的直接接触却很少——明仪这种没飞升就被关起来的只能算半个。关于神官的信息来源大多是传闻,或是贺玄的转述。对师无渡这种信徒广布、法力强横的大神官实力究竟如何,更是没有概念。
贺玄说得越是云淡风轻,我越担心他在避重就轻。
忧心之下,我追问道:“在渡劫时制住师无渡,你有足够的把握吗?用不用我帮……不对,我该怎么帮?”
以神官渡劫时狂乱的法力场和追着人劈的劫雷,寻常其他神官都会退避三舍,更别说主动往里凑了。我的实力注定不能正面进去搅合,不然弄不好还反而是在给贺玄添乱。
这个环节注定会是他的孤军奋战。
那我还能做点什么来协助呢……?我思忖着:“需要提前对他动点手脚,或者在渡劫地点动点手脚吗……?等等。”
眉心间突然晕开的一抹凉意,强行打断了我的思路。我伸手一摸,却摸到了一手水。
哪来的水?我抬头一看,就见正对面的贺玄毫不掩饰他满脸揶揄的表情,全无紧张之色,反倒还带了些戏谑。右手食指还保持着屈起弹出的动作——明显就是他搞出来的水。
“不是,你在干嘛?”我不明就里——这难道不是关乎成败的关键?他怎么在这当口轻松得和没事人一样啊!
“让你清醒一下啊,”贺玄一脸无辜,佯装失望地叹了口气,“唉,妙儿你居然觉得我要靠提前动手脚才能打得过师无渡,让我有点伤心。”
他嘴上说着“我伤心”,脸上却是一点也看不出来,指尖还渐渐凝出了一颗更大的水珠。
“……”我无语一瞬,不等他有下一步动作,便出其不意地扑了过去,反手将他那还悬在指尖的硕大水珠掸到了他脸上,满意地望着他眉眼间溅开水花,“行,那你能一招致胜,是我多虑了。那岛上用不用我提前布置点什么?”
贺玄慢条斯理地抹掉脸上的水,方才回到正题:“不用提前太多,也不需要特别布置。届时检查下岛上屏障,无漏洞即可。现在也没有擅长打洞的人总试图破坏屏障了,上次加固后已经很牢靠。”
见他一副稳操胜券之态,我便也不强加置喙,只暗含警告地瞪他一眼:“那行,你现在可是说得十拿九稳了。要是在和水师对决的时候还是受伤,你可小心着点。”
说完了师无渡,我自然而然地想到换命事件中的另一个核心却不自知的人——师青玄。
“那师青玄呢?你对他是什么打算?”
“师青玄……念在他一直不知情的份上,我不是非要他性命不可,”谈及师青玄,贺玄的神情反而凝重了一些,停顿了片刻,似在等我意见,见我没有要反驳他的意思,才继续往下说道,“我会先叫他知晓当年的飞升真相,看他对师无渡如此行事的态度如何,再定夺下一步。”
“那你的想法是……若他大义灭亲、自贬下凡,就放他一马?”我顺着推测道,又感觉这想法多少有些荒谬,“但我觉得不太可能。”
风水二师素来关系亲厚、不分彼此,师青玄再是爱打抱不平、热心快肠,在至亲为他欠下的血债面前,原则也难免倾斜。
亲亲相隐才是人伦常态。
“这的确不切实际,我也没指望他能做出这种选择,”贺玄肯定道,“所以我的底线是,若他愿意在知情后与师无渡划清界限,从那个神位上下来,我可以不让他掺和进来,只让他以为师无渡是‘渡劫陨落’。”
“但他若是……知情后还坚定选择站在师无渡一侧,那他便不再无辜了。”贺玄说到这里时又停下了,纠结而压抑的心绪弯弯绕绕地向我浸染了过来,好似终于图穷匕见,要刺向的却是缠绕己身多年、已密不可分的乱麻。沉默数息后,他闭了闭眼,还是决然地一锤定音道:“要是这种情况,便不留情面了。将他一并带来这里,看看他们要如何上演兄弟情深。”
较之谈到师无渡时的斩钉截铁,在说及师青玄时,他态度明显挣扎了许多。我静默地等他起伏的心绪平稳下来,才低声提醒:“但贺郎,我直言一句,若真是这个情形,你想好要怎么同时对付他俩了吗?毕竟师青玄的法力可也不弱……”
见贺玄似乎还在思索之态,我不欲逼他太紧,便补充道:“当然你要是现在还不愿提,我们也可以容后再议。我也就是问问……”
“不,没什么不愿提的。情分归情分,但他这数百年的风光,到底是踩着我们的血,”贺玄平静应道,仿佛先前短暂暴露出的权衡与动摇只是一场错觉,“我想过这个问题了。对师青玄下手与对师无渡不同,师青玄对我极为信任,我要引他去任何地方都很容易。而他的法力,无论强弱,对我来说都没有区别。”
“那你是准备先不暴露身份,将师青玄引来困住,再腾出手去专心对付渡劫的师无渡?”这法子想想就熟悉——掩人耳目、隐藏身份,不就是他当年把明仪诱骗过来的那套?既要如法炮制,我便自然地回想起那间困住了明仪几百年的囚牢,“那我们再去把那些能压制神官法力的阵法给画回来?免得到时他在岛上挣脱了束缚。”
“不用这么麻烦,”贺玄给了我一个始料未及的答案,“我可以抽掉师青玄的法力。”
“什么?抽掉法力……?这也是能随便抽的吗?你莫不是最近学到了什么独特术法?”我愕然——无他,若是神官苦修多年而来、又以信徒香火作为根基源泉的法力能是那么轻易说抽便抽,当初还犯得着那般谨慎地用诸多法阵来封锁明仪法力吗?贺玄直接上手抽掉便是了!
“寻常神官是不能这么对付的,唯有我对他才能轻松做到,”贺玄笑意渐冷,说出的字字惊心,“他用的是我的命格,享的是我的神格,在此之上得来的法力,当然也本该属于我。我要抽掉,便不会有多少阻碍。只因这并非‘剥夺’,而是‘取回’。”
也就是说,这会是一场迟来数百年的“物归原主”,只不过被迫交还的,是贺玄早已不再在意的东西。
我攥紧拳,在五味杂陈中一时失语,却听贺玄还在无波无澜地继续道:“抽掉师青玄的法力,他便与凡人无异。无论有何变故,他都不会是师无渡的助力了,反而会成为拖累。那很多繁琐的问题也不必考虑了,见机行事即可。总归,他若是同师无渡在一处,就是师无渡必须分心去保护的‘包袱’;若是同我在一处,便是师无渡投鼠忌器的软肋。”
当真是一箭双雕而又无懈可击。我原还担忧师青玄会成为这场计划中最大的变数,却原来他的战力从头到尾都不在考量范畴。
有“抽法力”这样一个反常的杀手锏在,事情的确会简单许多——师无渡会被法力尽失的弟弟安危所牵制,对付起来甚至会比单独向他动手更容易。
我在脑子里捋了捋贺玄的整个计划,感觉战术实施的方面看起来确是没什么致命纰漏了,便将重点聚焦回了实施的第一步:“那从现在开始,你要做的第一步是向师青玄透露当年的换命真相,然后观他立场?但这事都过去几百年了,你要是没打算现在就揭露身份的话,要怎么让他意识到这事?搞出点异常,引他去查?”
“确实是这么个思路,我放出这个东西就行。”贺玄说着便抬指一弹,这次从他指尖迸出的却不是水珠,而是一小缕白色的雾气,在空中只停顿须臾便迅速散开,若滴水入海般消失得不留痕迹。
但随之而来的却是一道阴恻恻的声音骤然在耳边炸响。
“不得善始,不得善终!”
这声音宛若一道淬毒的利刃直插心底,刺得我全身一激灵,连人带椅子都后退了一步:“这是白话真仙的残渣?你居然还留着?赶紧收起来……”
“抱歉,我不是有意想吓你,”贺玄见我动作,赶忙坐到我近旁,揽着我靠在他臂弯里,“别害怕,我只是想给你演示下效果。”
“我知道,就是效果太好了才会本能被吓到,”我摸着胳膊上还没消下去的鸡皮疙瘩,暗道贺玄真是永远能搞出我意料之外的操作,“没想到你还留了点这玩意儿,还能叫它开口,这属实是比我预想中给点捕风捉影的线索要行之有效多了。”
“是的。我只消这般吓师青玄一次,他必定会以为,曾经纠缠他的白话真仙又回来了,势必会想方设法去解决,”贺玄勾勾手,那看似已消散的白雾便重新自虚空中凝聚成形,安分地落回到他掌心,“如此一来,作为他‘最好的朋友’,我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去帮他,推他去查到当年真相。”
那一小团白雾随着贺玄的操纵在他指尖打着转——这只是白话真仙本体被贺玄吞噬过后所剩下的一点残余物,没有自主意识,脆弱得好似触之即溃。
却就是这样一个东西,困住了我们从凡间到如今的几百年。
我忽而烦闷起来,只觉这团虚弱的雾气越看越碍眼,伸手便捂住了它,转而问贺玄:“那贺郎,这个计划里,有什么我可以参与协助的部分吗?”
贺玄听了我的问题,迟疑一阵,略显局促地说道:“我还真有事想征求你意见……虽然不在刚刚提到的计划里。”
“什么事啊?你说吧,”我倚在他怀里,颇觉新奇地打趣道,“你还很少主动想要我去做什么呢,这次这么坦诚?”
贺玄却丢出了一个在我看来堪比惊雷的问题:“你想找回我们之间的过往吗?”
“你说什么?”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内容,霍然直起身来,直视他双眼,不由自主地想要再确认一遍,“你……你再说一遍?”
贺玄望着我,一字一句地又认真重复了一遍,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你想不想找回我们之间的过往?”
这句话比他今天说过的所有内容加起来还要震撼。
除了我为人时的记忆,还有什么过往是需要去“找回”的?
贺玄说话素来不会无的放矢,他能问出这种问题,就意味着这事已差不多是板上钉钉。
可这分明已过去太久了,久到我早已认定,那时的记忆不可能再被找回。
贺玄告诉过我,我是被他由残魂重聚而成。而他不解释我也能知晓,魂魄曾受此重创,失忆已是影响最轻微的后遗症。
我并没有太介怀丢失的过往。既已获新生,自当走好当下之路。
更何况……我们早在后来的百年间,再一次生死相许。
我们此刻置身的偏殿是幽冥水府的书房,也是这整栋巍峨建筑落成前,岛上仅有的那间小小茅屋所在地。我的目光扫视过最底层早已积灰、被贺玄曾用来指导我的初级法术卷轴,直到上层琳琅满目的人间诗书、天界典籍,再到我东一册西一册塞进去的话本戏文。
浩如烟海的四壁里,沉甸甸地藏进了我们彼此间的数百年。
我怎么可能不想去找回在这之前的过往?
在只有零星片段的残破记忆里,那时固然有血海深仇的折磨、求助无门的绝望,却也同样有赌书泼茶、死生契阔。
环顾过一圈后,我的视线又回到了腕间。
阳光自窗缝间漏到桌面上的光斑,在我们谈话间已悄然移动了距离,此时正正好落在我腕间的手镯上,反射出的光芒绚烂而刺目。
而我伸出颤抖的手,终于再度握紧了它。
懒得想祝福语且硬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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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单上面的都是受到邀请的,你猫结果突然偷别人海报冒出来,把微博动漫运营看懵了(多少有一种哥们你哪来的那种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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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营还没来得及灭火呢,他就自己又p了一个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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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受到邀请又想蹭热度,还懒得想祝福语的杜某先是直接偷某大热门ip的海报来ps,被冲之后光速换了“只要有信念”,结果字体都跟别人不一样立马露馅,招笑得有点侮辱白糖这句台词了。
如果只要有信念那字体是哪吒官方统一的,那无可厚非,人家真的有邀请你发贺图,可猫先偷别人贺图ps,后面改个自己的祝福语还是临时改的廉价手机输入法,丢人丢...
名单上面的都是受到邀请的,你猫结果突然偷别人海报冒出来,把微博动漫运营看懵了(多少有一种哥们你哪来的那种错觉)。
运营还没来得及灭火呢,他就自己又p了一个上去。
没受到邀请又想蹭热度,还懒得想祝福语的杜某先是直接偷某大热门ip的海报来ps,被冲之后光速换了“只要有信念”,结果字体都跟别人不一样立马露馅,招笑得有点侮辱白糖这句台词了。
如果只要有信念那字体是哪吒官方统一的,那无可厚非,人家真的有邀请你发贺图,可猫先偷别人贺图ps,后面改个自己的祝福语还是临时改的廉价手机输入法,丢人丢到姥姥家了,把微博动漫工作人员那边都给吓出来了,火急火燎地给他擦屁股,终于换了个正常的。
收不到邀请,估计是微博动漫一直没有联系上京剧猫官方,而京剧猫官方也不找微博动漫的运营询问情况,直接就去偷海报了。人家微博动漫的运营当然紧张,这种运营事故要是说不清的话上级没准还能怪到他们头上,你猫每次搞活动不得罪点人心刺挠,多少沾点那啥。
主办方还在给他擦屁股,临时在队伍里给他加了个塞,这是我第四次修改了,请审核原谅,主要是这事情实在是太好笑了。
【玄妙】幽冥水府管家日记(33)
明灯三千的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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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乐坊营救地师”这出自导自演的戏码成功落幕后,贺玄明面上是撕了“鬼市卧底”这层身份,身负“重伤”,本尊暂且在上天庭按兵不动地休养一段时日。
而我至今不敢细看花城送过来的新账目。
原先的损失预估只是基于可能会有的小范围打斗,统计出来已是天价。而现在的状况是极乐坊和兵器库都被大火烧了一遭,这损失只怕说是价值连城都不为过了。我感觉可能把黑水岛抵押过来都不够赔的。
我曾经委婉地向花城提议,这事明面上其实算是上天庭理亏,是否可以通过谢怜向上天庭施压索要一些赔偿。
然而,花城对此的答复是:“殿下现在身无长物,我还伤了他,......
明灯三千的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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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乐坊营救地师”这出自导自演的戏码成功落幕后,贺玄明面上是撕了“鬼市卧底”这层身份,身负“重伤”,本尊暂且在上天庭按兵不动地休养一段时日。
而我至今不敢细看花城送过来的新账目。
原先的损失预估只是基于可能会有的小范围打斗,统计出来已是天价。而现在的状况是极乐坊和兵器库都被大火烧了一遭,这损失只怕说是价值连城都不为过了。我感觉可能把黑水岛抵押过来都不够赔的。
我曾经委婉地向花城提议,这事明面上其实算是上天庭理亏,是否可以通过谢怜向上天庭施压索要一些赔偿。
然而,花城对此的答复是:“殿下现在身无长物,我还伤了他,怎能反过来向他要赔偿?”
……说得好像很有道理,如果谢怜不是纵火的那个人的话,我差点就要被他绕进去了。
果然就不能指望在涉及到谢怜的问题上,能和他有什么理性的讨论。
“不过,我这里倒是有一个现成的抵债机会,”花城挑眉笑道,“听说你还会写些话本戏文?”
“没错。闲暇时写过不少,还有一些很火的,”我一听“抵债机会”,瞬间来了精神,“城主是有这个需求吗?要让我写谁?”
“我同殿下前几日去过半月关,当时的故事很精彩,”花城扬首,像是在回忆那时的场景,表情愉悦,连腰间的厄命都惬意地眯着那只银色的眼睛,“我给你简单描述一下,你就以这个为主题,写一出我和殿下的戏文吧。”
花城在凡间的戏文是不少见的——虽然我没写过,毕竟随意编排债主有点危险。而他的戏文形象多是基于他当年火烧三十三神庙之事编纂,突出体现“红衣鬼王吊打天界”的英姿。保险起见,我自然也延续了这个风格,重点描写了一番他在半月关如何轻描淡写地在谈笑间瞬杀百凶。
结果初稿被花城驳回,他对我的侧重点表示不满,要求大幅缩减对他的单人武力描写,增加他和谢怜之间的台词互动,并且每句台词都需要重点标注上神态和动作,这样扮演者才能充分演出“精髓”。
于是我的描写从“花城劈手夺蛇”一路扩充到“花城劈手夺蛇,随后紧执谢怜之手,注视良久未有言语,神态既痛且怜……”
“城主,这是不是写得有点过于缱绻了?”我看着删改后的戏本,只感觉越看越像风月本子,同他以往在凡间流传的形象大相径庭。要不是他指定要这么写,估计没人敢如此编。
花城看完这一版却是满意了:“不错,这样才到位。这出《花夜奇缘记》就当是我送给殿下的中秋宴彩头了,到时候拿去人间上演。”
上天庭中秋宴上的确是有玩“击鼓传花”的传统,宴席上会设一楼阁,席间君吾递酒下去,在神官间相互传递。期间以雷声为“鼓点”,雷声停止时,酒杯在谁手中,这楼阁就会演出人间关于这位神官的戏文。
问题是,论起人间戏文里对神官的演绎,离谱荒诞者不在少数,因此这本质是一个戏耍对方、拿对方取乐子的游戏,通常酒杯只会传给相熟之人。谢怜刚飞升回去没多久,近期又在接连得罪人,在上天庭人缘怕是不好,真有人会主动和他玩这游戏,同他传酒杯?
……哦不,等等,我想应该是有的。
果然,花城满足地把定稿的戏本收好后,下一刻就想到了这个“击鼓传花”游戏的不确定性:“到时候要是玩那无聊游戏时没人把酒杯递给殿下,就让黑水配合一下。务必让殿下能看到这出戏。”
我就知道!
“不过这出戏也就是给殿下看个乐子,”花城不紧不慢地继续道,“想来上天庭那劳什子的斗灯游戏殿下也是要参与的,我便再送他一些祈福长明灯吧。”
斗灯比拼的是中秋当日,一位神官最大、最著名的那座宫观里供奉的祈福长明灯盏数。花城在鬼市里建给谢怜的那座宫观已落成多年,若论占地之广、装饰之精美,恐怕现在一些大神官在人间的主观都无出其右,与周遭乌烟瘴气、群魔乱舞的鬼市氛围格格不入。远望灵光流转,近观似皆以玉石铺就,美轮美奂,真像是将“白玉京”的建筑风格直接复刻进了鬼界,在这般的环境中都自带一种“出淤泥而不染”般的仙气。
然而,这座宫观长年一直被花城以禁制同鬼市众鬼隔绝,只可远观,不得入内。新来的鬼在撞见这处建筑时常大感惊奇,然后在打听到这是城主“藏起来的秘密禁地”之后噤声不再妄议。我也还是在当初花城给它打地基时才进去过一次,听得他信誓旦旦地说:“落成之后,这将是殿下最大的宫观。”
如今数百年过去,这座宫观终于到了启用之时。
“那城主准备放多少盏长明灯?”我顺着花城的话问道,按照他的行事作风,已预备听到一个十分夸张的数字。
但我的想象力还是保守了。
花城略一沉思,语出惊人:“放个三千盏吧。”
“多……多少?三千盏?”我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以往每年最多的神武殿都不会超过一千盏……”
“神武殿,你说君吾?”花城嗤笑,“他年年第一,也当得太久了,我为殿下放灯,自然要超他个几倍的。”
说得仿佛他要放的不是三千盏重金难求的祈福明灯,而是小摊上几文钱就能买一把的简陋手扎花灯似的。
——但是,就算是这样的花灯,买个三千盏也不是一笔小钱啊。
再次为花城的财大气粗所震慑,我正要暗地里为自己的贫穷困境掬泪,却突然关注到一个重点。
送上天的祈福明灯是需要题字的,以标明其出处。即便不写信徒姓名,至少也需写上宫观名称。
而花城的字……委实不堪入目。
这难道不又是一个可以握在手里的商机吗?
我当即打起精神,向花城明示:“城主,您要放这么庞大数量的祈福明灯,不知上面的题字,有考虑找人代劳吗?”
花城方才还不屑一顾的神情僵了僵,显然被说中了不愿暴露出来的心结:“若是黑水愿意帮忙题字的话,自是再好不过。”
“愿意愿意,他怎么会不愿意呢!”我毫不犹豫地替贺玄大包大揽起来,“您看他的字,是不是矫若游龙,铁画银钩,当不当得起一字千金?到时候放到上天庭,给报幕神官一看多有面子啊!三千盏,题的字应该有差不多万字了吧,您看这债,能不能按字抵价……?”
在我和花城一番讨价还价之后,中秋当日,贺玄顶着他那少年模样的分身来了鬼市,而花城暂时开放了这座他精心修筑的“千灯观”让我们入内,以便由贺玄来给他准备的三千盏灯题字。
观内开阔明朗,灯火璀璨,宛如仙境。观中却没有神像,也没有信徒用以跪拜的蒲团。原本应当很是空旷的大殿中现在摆满了待题字的祈福灯。大殿的玉案极长极宽,其上设有笔墨纸砚,书香清逸。
贺玄在玉案前坐下,捻起一盏灯来就开始行云流水般地题字,一盏结束即刻换下一盏。动作虽是迅速,神色却是认真,就像他不是在进行一项要重复三千遍的工作,而是真在正儿八经地著书立说。
我伏在玉案一侧,支颐看他,思绪不觉间就乱飘了起来——他这副略显稚嫩的皮相敛去了凌厉的锋芒,望之恰似年少;而手下执笔挥墨的动作却在无数次的灯前烛下间贯穿了我的记忆始终,好似几百年也不过是数以千百计这样的瞬间在循环往复。他手中的笔圈点过陈旧的古籍,批注过记满术法的卷轴,直到停留在汇聚了四海八方的生民祈愿记录上,一挥洒便是数百年的时光。
为人时的记忆破碎莫辨,同他一道初建黑水岛的日子而今看来也是短暂遥远;唯有贺玄高居“神官”之位的这几百年,相比之下显得时间这般漫长,过得如此浓墨重彩。
这数百年里,因着天南海北的生民祈愿,我随他到过百岳千山,访过江河湖海。既知万丈高楼如何平地而起,又晓千仞绝壁间如何凿路利民。祈福铃中源源不断流淌而出的工事祈愿,诞生于黄土大地之中,扎根在砖瓦土石之间,随飘袅燃香一路被送到云天之上,托付到“地师”手里。而我们的逐一回应,便是将这万千希冀,又安稳牢固地楔回了各自的发起之地。
这样的日子过了几百年,已经久到让我完全习以为常,仿佛这一切都理所应当。上忧君,下佑民,似乎这就合该是他曾为文人学子的轨迹与理想。
可惜,这终究是一场偷梁换柱带来的另一场鸠占鹊巢。当弦上之箭一朝发出,便是彻底刺破这场镜花水月之时。
原本悠闲托腮的手指下意识地一紧。
“你在紧张?”贺玄敏锐地察觉到我的情绪变化,停笔望了过来。
“嗯……确实有点,我方才一直在想这些年的事,”我垂眼,忧虑地抿下唇,长出口气,“贺郎,我越想越感觉,几百年真的好长,长到我好像都彻底习惯了你作为神官到处奔波的日子,都快想象不出以后该是什么样了……甚至有种……有种生活本该如此的错觉……”
“本该如此,谁说不是呢。”贺玄低声将我的话语重复了一遍,我的紧张与忐忑之中便忽地撞进了他层层包裹下的恨意,在撞出一阵短暂的钝痛后,它便迅速地滑脱消散。
贺玄再抬头时,竟是眉目皆舒,嘴角带笑,两指间夹着手中那杆笔,随意地用笔杆末端一下下轻点着额角。
“不过,我为上天庭忙前忙后几百年,妙儿你不说心疼下我,希望这日子快点结束,难不成还想继续下去?”
“卸了这担子,往后的时日才会完全属于你我。无论你想去人间还是鬼界,我们随时都可以一同。”
贺玄的这副少年皮相是我最熟悉的分身,但总是沉稳老成有余。我极少见到他露出这般完全吻合分身年龄的情态,笑得活泼明媚,连语调都显得清脆而欢快,一如年少情动时的初次相邀,却跨越几百年与我撞个满怀。
我忍不住也笑了起来,伸手放到他掌心:“好啊,到时一起,再去别的地方看看。”
贺玄左手同我相握,右手则继续在灯上题着字。已经题好字的灯便被移到殿外,由花城逐一点燃,只待飞天。成百上千的长明灯自殿门口一排排向外绵延,摇曳的灯火映得每一块玉石铺地上“千灯观”字样的暗纹都清晰可见,一眼望去蔚为壮观。
上天庭的中秋宴已经开始,贺玄一面继续题字,一面不时聊起本尊那边在中秋宴上所见的趣事。
“那个击鼓传花的游戏开始了,果然没人打算把那酒杯递给那位太子殿下,我就假装不经意地给他了。”
“你写的那出戏顺利上演了,那些神官们一致表示……嗯,很精彩,毕竟花城的亲密戏前所未见。”
“怕是觉得胡说八道吧,”我扶额,“所有的亲密戏都是他强烈要求的,自己颠覆自己形象很有一手。”
仙京中秋宴到了斗灯一节时,贺玄终于把那三千盏灯给题完了。我同他走出殿外,只见整座千灯观的地面已淹没在华光胜昼的璀璨灯海之中。三千华灯几乎望不见尽头,跃动的烛火使得观中的空气都好似灼热到要燃烧起来。
“地师殿今年是第九,四百四十四盏。”贺玄同我在观中漫步,欣赏着花城的大手笔时,顺便也提到了他今年的奋斗成果。
“四百四十四……这数字可真微妙,”我想到被送到花城那里养魂平怨的明仪,也不知道情况如何了,“不过明仪要接手的这个信徒基础还是不错的。”
“嗯,他要是明年就能养好魂归位接手,这名次还能再前进一两位。”贺玄幽幽道。
我自然知道“前进一两位”指的是何意,刚放松些的心绪又沉甸甸地一紧:“所以,确定是在一年之内动手了?”
“没错,师无渡快要过第三道天劫了,这是个机会,不能叫他渡过去,”贺玄默然片刻,沉声道,同时安抚地将我揽紧了些,“莫紧张,我在上天庭佯装养伤的这些天,已有周密计划,过几天同你细说。不会出问题的。”
我应了声,并未言语。贺玄瞥眼我们身侧的灯海,似是有意缓解气氛,半是抱怨半是调侃道:“这事我也同花城通过气了。结果你知道么?他最关心的居然是让我千万不要在中秋之前动手。因为他家殿下飞升回去的第一个中秋,他要先出了这个明灯三千的风头。”
这时,他脚边的长明灯微晃了一下,脱离地面开始上浮。
三千盏祈福明灯汇聚成浩荡洪流,自这乌黑与赤红交错的鬼市上空升起,若一道光芒万丈的长虹,刺破鬼蜮上方永恒弥漫的夜色,向九天之外的苍穹奔赴而去,壮阔难当,瑰丽如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