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考彪|崇应彪抓马事故 (上
伯邑考还在拼命打消崇应彪自杀的想法,可事实上他只要招招手,崇应彪就会摇着尾巴朝他冲过来
现代AU 读研哥×男高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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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岁的时候,崇应彪他哥,崇应鸾死了。不知道得了什么病,一开始是发烧,然后吐血,最后说话的力气都不剩,不到半年就不行了。崇侯虎为了给儿子治病,把家里开的小超市卖了,还没等他把早逝的老婆的嫁妆也卖掉,大儿子就撒手人寰。从那以后,崇侯虎的精神状态也每况愈下,有时候他把家门一关,用裤腰带把崇应彪抽得鼻青脸肿,说“丧门星怎么不替你哥哥去死”,而有时候,他从市场上提着二两排骨回家,倒上一杯酒,抚摸崇应彪的脸颊直夸他又考了......
伯邑考还在拼命打消崇应彪自杀的想法,可事实上他只要招招手,崇应彪就会摇着尾巴朝他冲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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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岁的时候,崇应彪他哥,崇应鸾死了。不知道得了什么病,一开始是发烧,然后吐血,最后说话的力气都不剩,不到半年就不行了。崇侯虎为了给儿子治病,把家里开的小超市卖了,还没等他把早逝的老婆的嫁妆也卖掉,大儿子就撒手人寰。从那以后,崇侯虎的精神状态也每况愈下,有时候他把家门一关,用裤腰带把崇应彪抽得鼻青脸肿,说“丧门星怎么不替你哥哥去死”,而有时候,他从市场上提着二两排骨回家,倒上一杯酒,抚摸崇应彪的脸颊直夸他又考了第一名,嘴里直叫“小鸾”。
十五岁,崇应彪考上市里的重点高中,不出意外地又看见了姬发。不出意外的话他们还得撕上三年,崇应彪只有被压着打的份儿。第一学期的摸底考试成绩一出,崇应彪是个第二。他爹把成绩条扔在桌上,一眼都不看,只问他又在和谁打架。崇应彪不自在地擦了一下嘴角的血痂,没把姬发给自己按在厕所里揍的事儿说出来,毕竟还是自己挑衅在先。他当时说了什么来着?“姜主任没少给你开小灶吧,毕竟你跟着他家那个太子爷,喂你根骨头也是应该的。”应该是这样。姬发不理他,崇应彪拉着他又呛几句,不忘捎带着殷郊,果然迎面就是一拳。崇应彪心里清楚,姬发这小子不会因为自己和人动手,但为了殷郊就会。他心里也清楚,不会有人为自己打架。
他就是想看看姬发的表情。
然后晚上睡着的时候,他就偶尔也会梦见有人给自己出头,比如帮忙拦下崇侯虎要抽在他脸上的裤腰带,或者挡住姬发的拳头。这时崇应彪就会发现,那人脸上的神情和姬发有点儿像,充满爱护的感觉让人浑身发麻。但他醒了以后就会把这种梦忘得一干二净,忘不掉也会强迫自己忘。
十六岁,崇应彪终于考了一次第一,姬发差了两分排在他后面。这很少见。开例行动员大会之前,崇应彪听见教师办公室里有人说话,是姬发的声音:“怎么还是我讲?这次第一是崇应彪,应该他去。”有个老师说,他运气好,那种三教九流的地方能有什么好孩子。姬发好像争辩了什么,但崇应彪没听见,他觉得很正常,毕竟姬发是有钱人家的公子。他甩着手骑车出了校门,准备去找个好地方上吊。
他想了大半年,觉得唯一的遗憾就是没真正拿过第一。不过现在没什么遗憾了。在学校考不过姬发,在家里更不用说,就算长了一张和崇应鸾一模一样的脸,也永远不可能真的一样,在他爹心里,别说是排老二,恐怕小卖部门口那条脏兮兮的狗轮完了也排不到他。这一点也没夸张,崇应鸾还活着的时候就曾把他的脑袋摁到狗的食盆里哈哈大笑,崇侯虎见他满脸泔水,骂他比狗还脏。
崇应彪骑着车在路上晃来晃去,左思右想,最终还是决定把成绩条送回去给他爹看一眼。不为别的,不就是咽不下那口气嘛。崇侯虎这两年凑钱把小卖部又盘了回来,崇应彪回去的时候看见他坐在柜台后面看监控,眼睛迷迷瞪瞪。
“我考了第一。”崇应彪顿了顿,还是啥话也没说,沉默地把成绩条放在柜台上。崇侯虎头都没抬,以为有人结账,拿着成绩条就要扫条码,机器怪叫一声才反应过来。他皱着眉头看成绩,眯着眼睛,又抬头看儿子,反复几次,眉头总算舒展开来。崇侯虎熊掌似的手掌猛拍崇应彪的肩膀,说“不错,这才是我的儿子。”
崇应彪的眼睛礼节性地亮了一下。他想,如果崇侯虎还在叫“小鸾”,崇应彪就等他清醒过来再说,甚至可以晚一点死。
“如果你哥在就好了,他每次都能拿第一,不像你。”崇应彪转身走了。看来是天意如此。他扶起倒在门口的自行车,车座蒙了一层灰,他不稀罕擦。那条狗冲他狂叫,以前肯定会挨上两脚,但这次崇应彪看都没看它。
他没回头,心里默默说了一句“再见。”但不知道是对谁。毕竟是第一次死,非常没经验,崇应彪在城区绕了几圈,还是没找到什么心仪的地方。他想找个没人的烂尾楼之类的地方,好挂绳子又不容易被发现,但朝歌好像实在是太繁华了,他往郊区方向骑了好一阵,愣是连个工地都没有。
隐约觉得死不成,崇应彪有点沮丧,比自己要死了还要沮丧,比考不过姬发还要沮丧。天已经快黑了,他看不清路,一筹莫展的时候,姬发打爆了他的电话。
姬发说,崇应彪,别逃课了,回来写演讲稿,动员大会你要当学生代表。
崇应彪骑车摸着黑往学校走,绊倒在路缘石上,浑身疼得要命,他一边骑一边笑,笑着笑着眼泪一点点流出来,觉得自己贱兮兮的。于是他停车,在大街上众人惊诧的目光中给自己脸上来了一拳。
真的好疼啊。
2
崇应彪的第二次自杀计划起源于一个男人。
人这个东西就他妈奇怪,稍微有了点东西就开始贪得无厌。那段时间,崇应彪一连几天耳边都是他当学生代表讲完话后礼堂里的掌声,虽然是敷衍流程,他明白,但这玩意儿就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像扎了根似的。他都快要聋了,直到有个老师浇了他一兜冷水,骂他得意忘形,真实感才重新回来,他心想,这他妈才对啊。
他最近不怎么和姬发打架了,或者说不还手了,所以回家给崇侯虎说开家长会的时候,半边脸还是青的。崇应彪知道他爹根本不会去什么狗屁家长会,以前他还问“你会去吗?”现在也懒得问。下午放了学,门口一堆家长往教学楼走,崇应彪骑上车就呼呼往门口跑。
然后他在校外,把那个搞得他决定去割腕的男人撞得稀里哗啦。伯邑考在朝歌读研,正赶上组里没事儿就来给姬发开家长会。崇应彪只知道姬发有个哥哥,但从没见过真人。他看那男人穿衣很是考究,漂亮的,不,看起来就死贵的麦色大衣上拉了道口子,以为碰了个大的,扶起车子撒腿就跑。结果车后屁股的架子被伯邑考死死抓在手里。
“你还好吗?”伯邑考温和地问。
崇应彪大受震撼,他就没见过被撞了还关心别人好不好的,不对,这辈子就没人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过话。他像看鬼一样地抬起头,这一眼不要紧,崇应彪的魂儿都飞了。深秋下午五点多的阳光照在伯邑考的侧脸上,他俊美的轮廓一览无余,睫毛都被暖光照着,整个人散发着神仙一般的光晕。
“靠……”
“嗯?什么?”伯邑考没听清,将脑袋凑近了些。
崇应彪手忙脚乱地又摇头又摆手,推上车子又要跑,但根本推不动。回头一看,伯邑考修长白皙的手指都拽得有些发红了。崇应彪一下就泄了气。
算了,去他的。死就死吧,大不了赔钱被那老东西揍一顿。崇应彪指指伯邑考衣服上那道口子,装出一副有钱的样子,但面如死灰地问:“赔你多少?”
伯邑考皱着眉直摇头:“不用你赔。”
“啊?行那我走了。”崇应彪如蒙大赦,车子却还纹丝不动。
“等会儿。”伯邑考还是蹙着眉,又凑近了一点,手指虚虚地在崇应彪脸上画了个圈:“是我不好,急着去学校,没看好路,让你摔成这样。”伯邑考仔细看了看崇应彪身上的校服,又问:“你是一中的学生吧,要不要正好找校医看看?”
哦,他指的是被姬发揍的淤青。崇应彪想。
不对。崇应彪的第二个反应是,这小子原来是学校的老师。
这么想着,崇应彪看见伯邑考正在伸手摸自己的脸。微凉的手指一碰到滚烫的脸皮,崇应彪像触电似的猛地一哆嗦,感觉半边身子都麻了,再一看,伯邑考还站在普照万物的圣光里,关切地用乌黑的眼珠注视着自己。
得赶紧跑。这是崇应彪脑子里唯一的想法。他面无表情地拉开伯邑考的手,嘴上快速嘟囔着:“不了不了,老师您好老师再见。”骑上车子逃命似的蹿了出去。回到家他才发现自己的手肘和膝盖也磕破了,血把校服裤子都沾了。但他没疼,只感觉呼吸不畅,心脏跳得快要吐出来。崇应彪会游泳,冬天掉进冰河里也能很快爬上来。但是坠入爱河不行。
3
伯邑考还是没去成家长会,穿着破衣服回了大学。后来他和姬发出来吃饭,说完缺席原因之后提到一个“左脸颊有淤青”的男孩,姬发愣了一下,被伯邑考习惯性捏在手里的后脖颈却悄悄发凉。
“是叫,崇应彪吧。”伯邑考回忆道。
“哥哥!”姬发放下汉堡,抗议道:“那家伙就是个无赖。”
伯邑考若有所思地说,还真是他。姬发这才反应过来被套了话。拜姬发所赐,崇应彪的恶名在他们家算是根深蒂固,姬发吐槽“我就是象征性地挥一下拳头,谁知道那个傻子躲都不躲,脸都青了一大片”的样子还历历在目。伯邑考以为这崇应彪是什么青面獠牙三头六臂的人物,意外一见才发觉,不过是个呲着牙保护自己的小狗崽子,跟他弟弟也没什么两样。不过为了周全考虑,到底还是没把撞车的事说出去。
伯邑考兴致很高,想让姬发再多说说崇应彪的事,委婉地问他们最近有没有再打架。姬发在哥哥面前藏不住心事,撅起嘴,把高中两年的事儿一股脑全说了,末了拍着胸脯保证,他只拿过一次第一哦,平时都是我。
伯邑考微微一笑,犀利地评价:“听你这么说,他也不像个坏小孩。”
姬发怪叫:“不,他就是。”
伯邑考反问:“你真这么想?”姬发哽了一下,撅起嘴不说话。伯邑考温柔地笑笑说:“我相信你的判断,如果你真觉得他是坏孩子,也不会在老师面前为他说话吧。”
姬发最终毒辣且嘴硬地总结:“崇应彪就是嘴欠。”
伯邑考有了个大概的推测,看描述,崇应彪只是有点缺爱,或者羡慕姬发过头了。但他没有说破,只决定找机会再去见见他。
4
崇应彪看着门口的狗出神。流浪狗会因为被陌生人喂的一根香肠就产生跟人回家的冲动吗?崇侯虎出去打麻将,他在家一边看店一边写题,以往他乐得清静,这回却蔫了吧唧的。
他想起自己很小的时候跟崇应鸾他们一起看过的老电视剧,名字已经不记得,只有一个桥段让他印象深刻。一个穿皮袄的贫穷老民工和旧友久别重逢,朋友请客吃饭。两人坐在路边一碗一碗地吃,朋友一抬头,对面的老民工已经没影儿了,直怨人不仗义。店小二过来结账,发现老民工直挺挺地躺在椅子底下,已经没气了,数数桌上的碗说,哟,吃了十三碗啊。那老民工一辈子没吃过饱饭,骤然大吃,没挪窝就活活撑死了。
崇应彪想起来就上不来气。
小时候还在农村的时候,崇侯虎教他怎么给刚杀的野兔剥皮。寒冬腊月里,死兔子冻得比石头还硬。崇侯虎烧上半锅开水,拎着兔子耳朵浸在水里,不过几分钟,再往兔子腹部劏一刀,泡软的皮就连着毛齐齐剥落,里面的肉还冻得僵硬,在开水里渗血。崇应鸾看得跃跃欲试,崇应彪被血气冲得跑到鸡笼后头直吐。
他在柜台坐了一会儿,终于受不了了,起身想去厕所吐,但什么也没吐出来。他已经失眠一个星期,脾气暴躁达到极点,四肢却一点力气都没有。他胃里被什么东西塞得满满当当,外头的皮却一层层剥落。
一只骤然扔进开水的青蛙。
像他这样寻死的怪小孩来说,被丘比特的箭射中可以让他多苟延残喘一阵,但并不能拯救他。就像门口这只狗,突然吃了神仙的琼浆玉露,是没福气消受的。
崇应彪这样总结道。
在再次见到伯邑考之前,他又开始盘算自杀的事儿。这次不上吊了,换割腕。他怀疑自己有病,不知为什么觉得割腕流血很浪漫,而他偶尔也想搞一把浪漫主义。他见到伯邑考之后就像吃了一肚子玫瑰花,脑子里也被花汁子灌满了。如果他有钱,很可能会干出开着红色跑车抱着一大捧玫瑰去接伯邑考下班那种事儿——或者骑贼酷的摩托车,不过总之要穿镶钻石的西装。可惜他才十七岁,是个穷鬼,连件衣服也赔不起,不得不放弃一分钟就能写两万字的幻想:就是快进到伯邑考眼睛瞎了看上他,或者他是神仙下凡来渡劫,然后他们白头偕老幸福一生的幻想。崇应彪能做的只有在语文素材积累本上偷偷抄情诗。
晚自习开始之前,他窝在书桌前写:“我已经被流星的光焰攫住,仿佛一个水手八月淹死在大海。我从沥青矿里提炼出了镭,我被这禁火灼伤了手指,千百次失而复得的乐园而今又已失去,你的眼睛是我的秘鲁我的哥尔贡德我的印度。偶然在一个晴日的黄昏,宇宙破了。在那些盗贼们焚烧的礁石上,我看到海面上忽然熠亮*。”
崇应彪写得很投入,根本没发现有人在背后偷看。刚写完最后一个句号,一只罪恶之手迅速把本子抢走。殷郊双手举着本子念念有词,就连班长姜文焕也凑过来看热闹。姬发悠闲地坐在边上,丝毫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你的眼睛这样深沉,当我躬下身来啜饮’——行啊彪子,你小子谈恋爱了。”殷郊大咧咧地说,呲着大牙笑。瞬间,半个班的人都回过头来。崇应彪黑着脸,没回嘴,只盯着姬发看。殷郊是财团公子,姜主任的儿子,姜文焕是他表弟,他谁也惹不起,也打不过。姬发乐呵呵地看殷郊玩,根本不管,这让崇应彪给他记了一笔。反正不管因为谁,债总会落到姬发头上。
崇应彪冰冷一笑:“姬发,你遛狗怎么不栓绳啊。”此话一出,殷郊立刻闭上嘴,姜文焕和鄂顺也不吃瓜了,三个人七手八脚地将暴起的姬发按回椅子上。
情诗的事不了了之,除了崇应彪所剩无几的清誉和脆弱的自尊心收到损害,天下还是很太平。他几乎决定好了,再做完最后一件事就去割腕,对,就是搞得满地是血,好像自己死在玫瑰花海里一样,贼浪漫。
他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去给伯邑考赔点东西。崇应彪现在已经知道他是学校老师了,估计就是医务室的校医,所以去见他也方便。他从崇侯虎的店里挑挑拣拣半天,偷了支最值钱的钢笔,一连五天趁着课间往医务室跑,结果自然一无所获,他连着五天见到的都是一个美得让人不敢直视的姓苏的女医生。崇应彪脸上的淤青根本没治,加上殷郊闹的那一出,所有人都以为崇应彪要和苏妲己搞禁忌师生恋。就在他的清誉和自尊要再次一败涂地时,苏妲己在星期五告诉他,医务室根本没有年轻的男医生。
崇应彪的精神世界又崩塌一次。但他很平静,毕竟他的精神世界本来就全是废墟。
钢笔丢失的第二天,崇侯虎就发现了。他找不到别人,只能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先揍一顿崇应彪。冲进浴室的时候,崇应彪刚脱了衣服要洗澡。崇侯虎把他从花洒底下揪出来按在洗手台上,在他身后又开始解裤腰带。青春期男孩的心灵受到猛烈的撞击。
就在十秒钟以前,崇应彪还在对着镜子看自己的裸体,他这样干过无数次,因为那是和已经死了的崇应鸾一模一样的身体。他上吊,就像崇应鸾也上吊,他割腕,崇应鸾也得跟着流血,他和人打架,崇应鸾也要鼻青脸肿。他爹把他揍得皮开肉绽,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和他宝贝儿子长得一样的亲兄弟的身体破烂不堪,崇应鸾在阴曹地府也得一起痛得打滚儿。想到这些崇应彪就高兴。他们看起来真的毫无分别,崇应鸾看见他在狗食盆里弄得满脸脏水的时候露出惊恐的表情,好像照镜子似的,从此再也没打过他的脸。
可惜他爹不管。崇应鸾没了,他也别想好好活。崇侯虎四十多岁,剽悍无比,力大如牛,虽然理论上崇应彪能和他打个五五开,但崇应彪根本不还手。从浴室里站起身时,他只觉得被打得青青紫紫,身上没什么好皮的去死,不够好,有点遗憾。
不过嘛——现在已经不用在意这些小事了。晚上躺在小床上的时候他又想通了,管它遗不遗憾的。死了就什么都没了。死的时候不太好看应该也没关系,名声好坏也不要紧,至于啥爱情不爱情的更是无稽之谈。他这辈子没睡过酒店的席梦思,没吃过自助餐,没玩过海盗船,连飞机也只坐过一次,也没和喜欢的人恋爱,但是都没关系。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不再见一面伯邑考,应该也没事吧。
仅仅是一支送不出去的钢笔。就像他没人要,也得不到的爱。算了。
崇应彪把脸埋在被子里笑得差点流出眼泪,姬发和殷郊他们听说自己死了,表情肯定很好看。说到底他们不是生死仇敌,不至于为对方的死笑出声来,但震惊肯定是免不了的。到时候会怎么样?他们会不会误把自己当成欺负同学到死的校霸啊。那伯邑考呢,他会知道自己死了吗。如果知道,他那样的圣人肯定会为自己难过的。崇侯虎那个老东西更不用说,他再也见不到崇应鸾那张脸了,估计好几天都不想打麻将。崇应彪又忍不住笑了几声。
然后他抱着要送给伯邑考的钢笔,没有再失眠,美美地睡着了。就在见到伯邑考的前一天晚上。
TBC
后续写完 看热度发 请大家给我评论吧!
* 出自《艾尔莎的眼睛》
考彪|崇应彪抓马事故(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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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看哥说:喜欢小狗
6
高中周六自习,崇应彪又开始做打算。他趁着午休把一部分书搬回家了,因为今晚就要去河边割腕,没必要在学校留那么多东西。这一次,他准备得更充分了,并为此得意洋洋。他包里还放了一把崭新的裁纸刀,特意去外头的文具店买的,包得漂漂亮亮,省得又从崇侯虎店里偷,白脏自己的血。
他甚至还心情很好地给那把刀提了句拗口但很拉风炫酷的话。
但问题出在周六下午。班长姜文焕的钱包丢了。一开始,没人觉得这是一场偷窃,直到有人提到崇应彪是中午离校的唯一一个。很显然,优等生身份并不足以成为他的免死金牌。从第一个人议论他贫穷的家境和开小卖部的爹开始,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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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周六自习,崇应彪又开始做打算。他趁着午休把一部分书搬回家了,因为今晚就要去河边割腕,没必要在学校留那么多东西。这一次,他准备得更充分了,并为此得意洋洋。他包里还放了一把崭新的裁纸刀,特意去外头的文具店买的,包得漂漂亮亮,省得又从崇侯虎店里偷,白脏自己的血。
他甚至还心情很好地给那把刀提了句拗口但很拉风炫酷的话。
但问题出在周六下午。班长姜文焕的钱包丢了。一开始,没人觉得这是一场偷窃,直到有人提到崇应彪是中午离校的唯一一个。很显然,优等生身份并不足以成为他的免死金牌。从第一个人议论他贫穷的家境和开小卖部的爹开始,事情逐渐滑向失控。姜文焕站在他对面,旁边还有鄂顺,自然还有殷郊,有殷郊就必然还有姬发。四个人在教室后头站成一排,没人说话,旁边的人倒是议论纷纷。崇应彪的同桌苏全孝急得直跺脚,拉着姜文焕替崇应彪辩白,却听人群中说这小子是被欺负怕了吧。
崇应彪冷笑一声,拳头攥得指甲划破手掌,但他没站起来,更没动手。过了一会儿,他把自己的空荡荡的柜子“嘭”地拉开,书包也扔在地上,松开掐出青印的手一指,吊儿郎当地说:“那你搜啊。”有个之前被崇应彪揍过的男生说,放屁,他中午早就拿回家去了。
最终,姬发很大度地对姜文焕说,还是再找找吧。姜文焕点点头,说都别看了,然后捡起崇应彪的书包,四个人离开教室,议论声也散去。
崇应彪又感到了那种找不到合适地方栓绳上吊的沮丧。凭什么,姬发抢着出来做好人,恶名还要他来背。他的好心情全被破坏了。走廊上已经空无一人,他突然想如果能帮姜文焕找到东西就好了,但也仅仅是一瞬间。啥也没做成,他想,自己到底还在执着什么呢?
崇应彪又早退了。下午四点刚过,他准备先去河边溜一圈,晒晒太阳。他往学校门口走,迷迷糊糊看见一个有点熟悉的人影,心脏立刻狂跳起来。又走几步,他看清那是伯邑考了。天已经开始冷了,阳光苍白,但伯邑考站在那里就像个太阳。崇应彪如遭当头棒喝,僵在原地动弹不得,反应过来以后,他跳下车往后门跑。
但是伯邑考已经看见他了,还冲他笑了一下。伯邑考挥挥手,崇应彪就魂不守舍地,像条狗一样朝他走了过去。
7
老天有眼。
崇应彪直冒冷汗地想。死之前还能再见伯邑考一面,赚麻了。但他现在肠胃抽搐,小腿打颤,看上去惨得很,更别说左脸还带着开始发紫的淤青。
伯邑考和他打招呼:“又见面了。”他意气风发的,神采飞扬,乌黑的眼睛亮晶晶的,看起来很高兴。伯邑考确实很高兴,这次算着放学的时间来找人,竟然一下就见到了。
“你,你找谁啊。”崇应彪干巴巴地问。既然不是老师,干嘛还要到学校里来。他不敢直视伯邑考的眼睛,虚虚地用余光看他,但当伯邑考的目光稍微偏移时,崇应彪立刻近乎痴迷地望着伯邑考的脸。多看一眼是一眼了,希望黄泉路上都别忘,这孟婆汤能不喝就不喝,谁让自己在这世界上就这么点值得留恋的了。
伯邑考对崇应彪悲壮的心理活动一概不知,至少此时还不知情——他自来熟地搂了一下崇应彪的肩膀,就像对弟弟一样:“就找你。”
崇应彪即将失声尖叫的瞬间,他看见门卫大爷的警惕和困惑,狼狈地打了个嗝,随即立刻被伯邑考牵着离开了校门。
两人坐在附近的车站,崇应彪的老破自行车还支在一边,场景怪异且呆逼。伯邑考露出春风一般迷人的微笑,弯着眼睛问:“我的脸上不会也有淤青吧。”崇应彪赶紧撇开脸。
伯邑考拉过他的手,往里塞了一个冰凉的东西。崇应彪低头一看,竟是一瓶药油。伯邑考有点抱歉:“本来想早点给你的,结果不赶巧,前几天来过几次,都没等到你。”
崇应彪目瞪口呆:“啊?”
这人在说什么鬼话?每个汉字的意思他都懂,为什么凑成句子就如此匪夷所思啊。什么叫给他,什么叫来过几次,什么叫等到他?伯邑考还在继续说,心疼地看着他的脸:“现在有点化瘀了。我问过医生,这个药活血散结……”
崇应彪尖叫:“不对!”
伯邑考好像被他吓了一跳,崇应彪也给自己喊清醒了似的,一下从那种迷迷糊糊在云里飘着的感觉中挣脱出来。他甩甩脑袋,恢复了玩世不恭的冷脸,说道:“没必要吧哥哥,我都不知道你是谁……你还是自己留着用吧。”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人家送的东西为什么要退回去!
伯邑考却从善如流地自我介绍了一遍,只是略过了他是姬发哥哥的部分,然后打开手机说:“这是我微信。”
……原来是叫伯邑考。他心里已经麻了,大起大落,冲击太多,半小时前他还在被人指着脊梁骨叫小偷,现在连男神的微信都加上了。
靠。
突然就没那么想死了。
他脑子里又快进到和伯邑考结婚了。……好贱啊。他在心里骂自己。
备注的时候他下意识地写“哥哥”,却立刻被这两个字刺痛了,赶紧又换回伯邑考的名字。他问:“额,你还有别的事儿吗?”
伯邑考摇摇头:“就想来看看你。上次回去以后就担心你,这次总算见到了。”那天伯邑考其实立刻就知道崇应彪脸上的伤不是撞车造成的,他反应很快,依照姬发的描述对号入座也很准确。但装傻的好处很多,崇应彪不必顾及姬发,伯邑考也能顺理成章地找借口再来见他。
崇应彪的脑子炸得像放学铃声一样响,耳朵嗡嗡的。他现在就是那只被冻僵的死兔子,塞进开水里,只会脱一层皮。但是没时间了。他满头冒汗,车站离学校太近了,不过五分钟就会有大批学生跑过来坐车。他鼓起勇气和伯邑考对视了一眼,就最后一眼,他悲伤地想。
“你还好吗?”伯邑考抬起手摸摸崇应彪的脸,烫得要命:“是发烧了吗?”他的肢体接触太顺手,太习惯了。
崇应彪吓得回头瞟了一眼,第一个学生已经走出了校门。随后是鼎沸的人声。他拍了一下伯邑考的手臂,快速把书包摘下来,在里面猛掏东西,嘴上磕磕绊绊但是依旧很快地说:“你的衣服我估计赔不起,给你点别的东西得了……刚才你不是说在读博,不是,读研,那给你这个好了应该用得上……反正就这么多了你别嫌弃就完事儿了。”
钢笔!终于摸到了!但也是在这个瞬间,他看见姬发和殷郊贴在一起从校门口出来。他可不想死前再和他照面。
“别再来了!”崇应彪匆忙把东西猛地往伯邑考手里一怼,在他有些茫然的眼神中,迅速扭头骑车跑了,脚撑都没抬起来。
……
崇应彪绕过小卖部,回屋换了身衣服,准备去取他的裁纸刀,蓦然发现在中午送回家的书中间夹着什么东西。他去抽出来一看,大惊失色。
“哥哥!”姬发拉着殷郊欣喜地朝车站冲过来,伯邑考的表情却很古怪。他没看弟弟,手中的东西刚才拆开了,就是崇应彪送给他的东西。他已经没空细想这东西为什么“读研应该用得上”,因为漂亮精致的包装上面张牙舞爪地写着一句话:
世界上最帅的刀,今天你杀死了了不起的坏人崇应彪,他很感谢你。
8
崇应彪失魂落魄地坐在店门口和狗打架,已经快输了。
他把一切都搞砸了。原本要送给伯邑考的钢笔没送出去——明明那么好的机会!本来都要放弃了,但人主动送上门来,他都没搞成!现在倒好,自己精心挑选的往生工具到了他手上,包装上还写了一句蠢得能让他羞愧自尽八百遍的鬼话。伯邑考会不会觉得自己有病?崇应彪浑身发麻,死前还被暗恋的男神当成变态的感觉真烂。
只能赶紧再去买一把了,必须要快,得赶在伯邑考发现异常之前死掉才行——但是,崇应彪心里忍不住琢磨,忍不住期待,伯邑考会来救他吗?有人来救他一下吗?犹豫之间,他又和狗打了几个回合,决定数到一百,没人找他的话就彻底拉倒。
第99秒,狗一口咬在他袖子上,宣告崇应彪的惨败。他脑子突突跳着从地上站起来要走,这时,如同宿命一般地,伯邑考打爆了他的电话。
不怎么冷静的,如临大敌声音从电话里炸出来:“你在哪里!”
来了。
天啊。崇应彪差点哭出来。
他瘫在地上,慢吞吞地说:“呃,我一会儿准备去河边……走走?”不说慢点他肯定会爆哭。
“去河边干什么,不准去。”电话对面的风声更重了。缓了几秒,那边伯邑考好像找回了正常的呼吸频率,对他说:“我有话想跟你说,我们能见一面吗?”
为什么不能!太能了!崇应彪满地打滚。
车站,伯邑考抓着姬发的手臂问崇应彪家住在哪,姬发不知道,崇应彪从来不提,然后去问班长姜文焕,姜文焕也没地址,殷郊在旁边直接给姜主任打电话。说完地址的下一秒,伯邑考闪电般从满头问号的姬发二人面前消失了。
伯邑考打了车往崇应彪家赶,满脑子都是无论如何也要拦下这个和弟弟一样大的孩子,崇应彪却躺在地上傻笑,一遍又一遍对自己说,得救啦。
9
崇应彪站在路口等人。他一身灰蒙蒙的运动服,冻得缩手缩脚,但仍努力站得很直。他远远地看见一辆出租车猛踩刹车,然后伯邑考从上面跳下来,朝自己跑来。伯邑考穿着一件驼色大衣,刺得他眼睛疼。好奇怪。他们的距离明明那么远,竟然一眨眼就到了。
“阿应。”伯邑考冲过熙攘的灰色十字路口,一下子抱住了他。
两人身上都是冬衣,但伯邑考身上的温度毫无保留地印在崇应彪的皮肤上,温暖得发烫,还带着阳光的香气。崇应彪突然感觉到——伯邑考的心脏跳得很快。
陌生的亲密接触让崇应彪害怕。好像刚会走路以后就没被人抱过了,父母的怀抱里有了哥哥就没有他。上学的时候赢了球赛也没人和他庆祝。他挣了两下,但没有用,伯邑考一只手揽着他的腰,另一只手放在他脑袋上。他抱得那么紧——崇应彪后知后觉地想,他在店里搬那些易碎的酒瓶子和其它值钱玩意儿的时候,也会用很大力气,这给他一种两人要嵌进同一具身体里的错觉。
伯邑考轻轻对他说:“……陪我待一会儿吧。”
崇应彪伏在伯邑考肩头,鼓起勇气伸手搂了一下他的腰。他慢吞吞地说:“哥,我不去寻死了。你一给我打电话我就知道死不成了。”
伯邑考心里一震,准备好的说辞瞬间忘得干干净净。
10
崇应彪阴沟爬行十几年,突然有个带着光环的男人从天而降,阴差阳错地就落在自己面前,死神的大门立刻“哐”地关上。他突然觉得自己和店里那条狗还是有区别的。或许他也没那么不堪,至少他会念书,能考第一,身体也不错,能跟姬发打得有来有回,更重要的是,伯邑考这样的人愿意救他。
他们沿着老旧的街道慢慢走到河边,伯邑考生怕他跑掉,一直拉着他的手。伯邑考说:“我周日休假,到时候你给我打电话。每周都打。如果你有空,出来见面也行。”
崇应彪的心脏立刻活蹦乱跳。他心里美滋滋,被人在意的感觉真好啊,嘴上却说:“知道啦。不过哥这么心疼我,图啥啊?”
伯邑考大大方方承认:“非要说的话,图个心安吧。就是看不得你难受。毕竟,我还挺喜欢你的。”——我不能看着你在我面前离去。
崇应彪感觉满肚子玫瑰花瓣“哗”地爆炸了,在自己胃里,脑子里,骨头里,都塞满了甜味,炸得他浑身发疼。下午的时候有人冤他偷了姜文焕的东西,现在他觉得自己确实是个偷了世界上最贵的东西的江洋大盗。
他清楚伯邑考说的“喜欢你”没有别的意思,但他就是乐得不行。初中的时候唯一一次有小女生给他递情书,姬发看得啧啧称奇,那时候他都没这么高兴。
他靠这句话快乐地活到,或者说生活到十七岁,直到发现伯邑考是姬发的哥哥。
说是打电话,但伯邑考是主动约他出来的那一个。那段时间他们开始频繁见面,有时候是周日出去玩,偶尔崇应彪晚自习之后偷偷出校门和伯邑考见一面。有几次教导主任抓学生早恋抓到学校外头,崇应彪车也不骑了,拉着伯邑考撒腿就跑。崇应彪抹汗,结果伯邑考连口气都不喘,就看着他笑,两个圆圆的酒窝把崇应彪迷得神魂颠倒。但是现在还不能说。崇应彪悄悄地想,考上大学就表白吧。
他甚至去过伯邑考学校。下午的时候伯邑考的课题组临时开会,崇应彪就混进学校在教学楼外面等。伯邑考和几个同组的一起出来的时候给崇应彪带喝的,怕他晚上睡不着,组里都买奶茶的时候他单独点果汁,有个师弟打趣地说:“对谁都那么贴心啊考哥。”
崇应彪听了心里有点醋,倒是没耍性子,他不敢。他只是不想收伯邑考的东西,并不是因为每一瓶小饮料的背后都有崇侯虎对着小卖部账目骂娘。伯邑考要和他吃饭看电影他都不去,说自己没赚钱,不想占人便宜。伯邑考不以为意,说:“那等以后你请回来嘛。”
崇应彪听出他的意思是让自己好好活着,好好长大,摇头晃脑地说“好哥哥救了我一命,别说请客吃饭,以身相许都行”,在伯邑考又要教育他树立正确爱情观,拒绝情感绑架之前,他赶紧撒谎说我开玩笑的哥。然后下次见面又选在了公园之类的地方。
直到很多年以后,city walk 这个词兴起的时候崇应彪已经快从西岐大学毕业了,他一边给他的毕业论文,一头牛打针,一边洋洋得意地跟伯邑考说:“都是我们玩剩下的。”
崇应彪在学校里还是偶尔和姬发磕碰,回店里照样被他爹揍,没日没夜地做题考试,脏兮兮地和狗打架。他想起之前殷郊在班里看文艺小说,神神叨叨地说了一句现在看来很有道理的话,大致的意思是,人活着不是活一辈子,而是几个瞬间。崇应彪当时想,等自己老得牙都没了躺在床上动不了的时候想起伯邑考,他那两个酒窝好像还在昨天似的。
回想起十七岁,具体发生过什么几乎没印象了,能记住的无非就是和伯邑考一起度过的短暂的时间而已。
11
高三兵荒马乱,谁都不好过。
优等生为了保送名额挣得头破血流,其中,崇应彪和姬发是重点关照对象,因为他们真的会头破血流。新来的教导主任抓了他们当典型,拿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奋斗改命说事,三言两语就挑拨得他们本就紧张的关系火上浇油。
四月摸底,卷子奇难无比,数学平均分甚至跌破及格线。姬发崇应彪也惨败而归,主任直说高考密卷,冀州出题,搞得人心惶惶,一片愁云惨雾。
其他人在重压下发癫,流泪,姬发和崇应彪在互殴,聊以解压。他们两个都压着火气不想真打,针锋相对也是从无聊的嘴炮开始,打一架至少能管一个月风平浪静。崇应彪摔的时候伸腿把姬发也绊倒了,结果姬发一个趔趄,竟然踩在他手指上。崇应彪一声惨叫。
姬发吓得连滚带爬地站起来,殷郊在边上也不知所措。谁都知道高考学生的手伤不得。“对不起!”姬发大叫。崇应彪疼得想哭,姬发一喊,他更想哭。他从地上慢腾腾地坐起来,举起手吼道:“装什么装!当什么好人啊,你看清楚了,这他*妈是左手!”
他委屈得要命。刚才他听见老师说姬发的保送已经定下了,他还没有,姬发还假惺惺地装。殷郊拉着姬发左看右看,姜文焕和鄂顺也来了,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地上掉眼泪。
把他扶起来的人不是他期待的伯邑考,是教导主任。
主任新官上任三把火,嘴上说着高三学生整顿纪律,你们两个小子往我枪口上撞,回头就找了家长。崇侯虎那个老东西见怪不怪,撂下一句不去就把电话扣了。姬发急得直扁嘴,他就没被找过家长,还是头一回这么丢人。
晚自习之前,姜文焕来通风报信,叫崇应彪到教导主任办公室里去。崇应彪估计姬发和他家长都来了,心里一横,想着拿那只受伤的手说事,再不行,一个也是打,两个也是打。别人有家长撑腰的场面他见得多,崇侯虎别说给他撑腰,没反过来把他也揍一顿就不错了。他已经习以为常,抬头挺胸地走出教室。
办公室门上贴着玻璃砂纸,崇应彪隐约看见个高个子身影站在里面,推开门就假惺惺地哭:“我这手都被踩成这样了,可怎么考试啊!”说完他抬头一看,教导主任不在屋里,办公室里只站着一个人,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伯邑考。伯邑考本来是不想来的,听说弟弟又打架之后,他心里惴惴不安,担心见到的是崇应彪,但父亲一直在西岐,朝歌这边只有自己。现在看来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伯邑考趁弟弟不在,拉了拉他受伤的手,问:“阿应没事吧?”
“哥?你怎么在这?”
崇应彪还没反应过来,办公室的门又一次被推开了,姬发和教导主任像两尊大佛站在门口。姬发顾不得别的,只看见哥哥竟拉着崇应彪那狗贼的手,还语出关切,立时七窍生烟,大喊:“哥哥!”
崇应彪好像被人迎面打了一拳。
他还是那句话——人活着不是活一辈子,而是几个瞬间。发现伯邑考是姬发哥哥的时候,他的十七岁结束了。他以为自己有了伯邑考,但当姬发喊着哥哥,将伯邑考从自己身边拉开的时候,手中突然消失的温度逼迫他意识到,到头来自己还是一无所有。
他呆呆地按照教导主任的指令和姬发道歉。在姬发的震惊和伯邑考复杂的眼神中,他沉默离开了。
END
/ TBC
彪子的抓马事故到此结束了。
它的后续是考哥的掉马事故。准备中,不B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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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的灵感来源于一个脑洞:如果彪子先动了心,再发现考是死对头的哥哥,他的心理活动会是怎么样呢。基于这个思考,我写了这个故事。缺爱的彪会患得患失,丧失价值感,就此对一切死心吗?一开始会,但最终其实是不会的。彪子坚韧的生命力打动了我们,也打动了哥。哥是照耀所有人的白月光,也是单独温暖彪子的小太阳。彪子是亮爪子保护自己的小狗,也是最冷的北风都杀不死的小草。
在后面的故事里,他们会“破镜重圆”,也希望喜欢考彪的宝宝们能拥有自己的温暖小太阳和坚强小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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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彪|伯邑考掉马事故
整口甜的 现代AU
彪子抓马的后续
前文见合集
12
一直到八月份,伯邑考都没和崇应彪聊过天。
他们的对话框里只剩下每个周日崇应彪发过来的“1”。他短暂地把伯邑考从黑名单里拖出来,让他知道自己还活蹦乱跳,消息却一概拒收。对话框在崇应彪这边显示连续十几个“1”,而在伯邑考的手机里,是一堆红色感叹号中间零星夹着几个崇应彪的“1”。
那天晚上,崇应彪离开之后,兄弟二人都心不在焉,教导主任拉着他们谈完升学事宜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伯邑考叫姬发带他去教室找人,不出意外地扑了空。教室最后面那个乱七八糟座位半个人影都不见,姜文焕说崇应彪早就走了。......
整口甜的 现代AU
彪子抓马的后续
前文见合集
12
一直到八月份,伯邑考都没和崇应彪聊过天。
他们的对话框里只剩下每个周日崇应彪发过来的“1”。他短暂地把伯邑考从黑名单里拖出来,让他知道自己还活蹦乱跳,消息却一概拒收。对话框在崇应彪这边显示连续十几个“1”,而在伯邑考的手机里,是一堆红色感叹号中间零星夹着几个崇应彪的“1”。
那天晚上,崇应彪离开之后,兄弟二人都心不在焉,教导主任拉着他们谈完升学事宜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伯邑考叫姬发带他去教室找人,不出意外地扑了空。教室最后面那个乱七八糟座位半个人影都不见,姜文焕说崇应彪早就走了。
出了学校,伯邑考急匆匆地在路边打车,这时他才收到崇应彪的消息。
“哥我先走了。”
“快高考了,这段时间咱们先别联系了。”
“不过你放心,我答应了你就肯定不会死。”
“认识哥真是太好了,这半年都很开心。”
“姬发真好哈哈有你这样的哥哥。”
“不想见你。”
……崇应彪收起手机——他真够蠢的。他想起要去割腕那天下午在车站和伯邑考说话,他临走的时候竟然说“别再来了”!他死命锤这自己的脑袋,他怎么会想不到呢,伯邑考怎么会专程为他而来?现在一切都说得通了,他是来找姬发的,自己到底哪来的信心叫他“别再来了”?药油无非是顺手带着,像他这样的圣人,随手救个人有什么难的?再或者,药油是给姬发的。他崇应彪打架会受伤,凭什么姬发就不会?这种被人疼被人爱的孩子难道不比自己金贵得多吗。
他站在漆黑潮湿的屋里,觉得天旋地转,墙和吊灯不停颤抖,眼前什么都看不清。是不是地震了?
姬发,什么都是姬发的。考第一拿保送名额的是姬发,被朋友簇拥着笑闹一团的是姬发——不,说这些还是太奢侈了,姬发的身上连一丁点儿被父亲皮带抽的痕迹都没有,他甚至从小到大没饿过肚子。自己有什么呀,无非是有个伸手搭救过他的神仙似的哥哥。
天啊。崇应彪恨得一头撞在房间里的破柜子上,怎么连哥哥都是姬发的?
他还剩下什么?烂命一条。
但他不去寻死了,他明白伯邑考会伤心。他心里没有哪怕一丁点怨恨,甚至对姬发都怨不起来。他只是过不去自己这一关。
得静一静。崇应彪强行冷静地劝自己。
电话打不通,伯邑考站在路边给崇应彪发消息,只有一堆红色感叹号。伯邑考捧着手机,将他的消息读了又读,不舍得息屏,出租车司机从探出头来吐着烟圈大喊大叫:“喂,还走不走啊!”他充耳不闻。
姬发下了晚自习走出校门,竟看见哥哥还在门口。伯邑考坐在车站的长椅上,神情落寞,看见姬发像是没反应过来似的,轻轻打了个招呼。
姬发直皱眉头,伸手去拉伯邑考,夜凉如水,伯邑考冻得双手冰冷。
“哥哥?”
伯邑考面色冷清,低声说,小发,你说阿应他不会有事吧?
姬发下意识地要跳脚,伯邑考却拉住他,问,你在学校帮哥哥留意他一下,好不好?
姬发竟然在他哥古井无波的眼中看到一丝恳切的神情,愣愣地点点头。
一开始,姬发还吃惊哥哥竟然和崇应彪认识那么久。但仔细一想,这一切似乎从哥哥第一次为崇应彪的人格辩护开始就有迹可循。姬发抓耳挠腮,上蹿下跳,却无济于事,只恨自己傻,什么都没看出来。他看不得哥哥伤心难过,由着伯邑考拿自己当情报人员。
崇应彪保送的消息就是他告诉伯邑考的。
崇应彪按时上学放学,一天假都不请,一顿饭都不落,生怕姬发当内鬼告诉他哥。他已经太熟悉伯邑考了。他受不了这个,也不想伯邑考找什么借口和他见面。
别再可怜我了。他苦笑着想。
过了几个星期,崇应彪逃了数学课,姬发带着级部主任的消息满学校找他,最后发现他躺在操场的看台上晒太阳。姬发把手伸到他鼻子底下摸摸还有没有气,发现人只是睡着了。他踢了一脚崇应彪:“喂,起床了,你保送了。”
“嗯?”崇应彪迷迷糊糊地坐起来:“哪个学校?”
“朝歌大学。”姬发看他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又想起他哥,气得不行。
“哦。”崇应彪又躺回去:“早知道了,没劲。”
“你知道?”
“嗯,偷看级部主任文件了。不然你以为我为啥逃课。”
姬发嘟囔:“没出息的玩意儿。”
崇应彪坐起来:“都跟你一样?拿了保送还不去,一天天的卷你大爷,累死你。”
姬发说:“你懂什么!”说着嘟了一下嘴:“人得有理想。我要去考航天专业。”
“行,”崇应彪揉揉眼睛往回走,阴恻恻地说:“我那个保送的专业,噫,狗都不念。我去考你们西岐,上了大学天天找你哥玩儿去,嘶,美滋滋。”
等他高考完,伯邑考也硕士毕业了,会去哪里全然未知。他的本意是恶心姬发,但话刚出口,心里又一酸,好像真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似的。
姬发捏起拳头要揍他,又想起伯邑考的话,故意刺他:“哟,这么沮丧?那你可用上吃奶的劲儿好好考吧,千万别想不开跳楼。否则我就说你保送不满意,还害怕高考,到时候所有人都来嘲笑你。”
崇应彪龇牙咧嘴:“滚,谁死都轮不到我。”说着也攥起拳头。
说着教导主任踱着方步出现了,他们两个尴尬地出了一个石头剪刀布。
快餐店里,姬发把崇应彪的话绘声绘色地告诉伯邑考,伯邑考立刻放下汉堡,认真地问:“真的吗?他要考来西岐吗?”
姬发震惊地看着伯邑考迅速打开手机,找到在西岐本科读农学院时候的院长,打字:现在答应您读博还来得及吗?姬发脑袋轰地一声,抢过手机把字删了:“哥你疯了?!崇应彪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13
五月,伯邑考为毕业设计忙得脚不沾地,高三的小孩焦头烂额。
崇应彪已经决定考西岐大学了,虽然他成绩拔尖,但距离分数线还差点。他一方面希望透过姬发让伯邑考知道,另一方面又怕他临近毕业,有心理负担。
伯邑考一如期望,几个月里都没有出现,但崇应彪仍能看出一些端倪。有几次考完试,他桌上出现了乱七八糟的东西,饮料零食都有。苏全孝结结巴巴地说是他拿的,又在崇应彪的威逼利诱下说其实是姬发放的。崇应彪瞥了一眼埋头做题的姬发,脸色铁青,怎么可能是姬发买的,且不说他们势同水火,知道他喜欢这些玩意儿的只有他哥。
他下课去翻姬发的书包和桌子,后头的储物柜都偷看了,连个零食包装袋都看不见。于是他撕开一块巧克力美美塞进嘴里,忍不住猜测这是伯邑考单独给他的,心里有一块软趴趴的。
仔细想想,伯邑考对他的好不是假的,他喜欢伯邑考也是真喜欢。伯邑考是姬发他哥也没办法,这也不是谁能决定的。
不管了。他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决定还是按照原计划,考上大学就去表白,不管行不行,本着不能只让自己一个人难受的原则,算是给自己一个交代,再不济,就当死心了。
伯邑考照旧在对话框里发消息,有时候是“晚上要下雨了,回家记得带伞”,有时候是“又考试了吗?别太辛苦”,但每次都是红色感叹号。周日他一睁眼就看手机,直到等到“1”。
崇应彪和姬发再也没打过架。
14
整个六月,崇应彪在崇侯虎店里当苦力,每天在烟酒货仓中间大汗淋漓。高考放榜,他爹没啥反应,直说以后自己挣钱去吧,别管老子要钱了,但收到录取通知书那天是他十八岁生日,崇侯虎做了一桌颠三倒四的菜,开了几瓶酒,大摆宴席,请了几个牌友街坊给儿子庆祝。
老头子头发已经有点发白,在席上热泪盈眶,举着酒杯连说双喜临门。他的老牌友和崇应彪不熟,只顾大大咧咧地在店里连吃加拿。崇侯虎被肉腻住了,又喝了几口,再次举杯,叫他们一起祝他儿子金榜题名,生日快乐。崇应彪坐在下头,刚把杯里的酒偷偷泼到地上换成水。他本来想喝两口的,但崇侯虎说出来让他喝酒,他立刻就倒胃口了。
桌子上的人全都哗啦啦站起来和他碰杯,崇侯虎掏出一个红包,激昂地说:“生日快乐,小鸾!”
几个牌友脸色一下就变了。崇应彪却没什么反应,说了声好,跟他爹一碰杯,仰起脖子把水喝干了,红包也揣在兜里。他再次坐下来吃吃喝喝,脸上淡淡的,直到吃饱才施施然离席。
七月天热,他却跑到河边坐了一会儿,骑车的时候他想起几年前的一个黄昏,他考了第一名回家,他爹却怎么也不承认他好,甚至不肯把他认成崇应鸾,他带着绳子就出去上吊。坐在河边阴凉的桥洞里,他和伯邑考那时候也是这样坐在一起的。本来他是要在河边割腕的,现在倒是变得宠辱不惊,不再寻死觅活了。
他随手拔了棵草叼在嘴里,悠闲地想起过去发生的事。
冥冥之中,他觉得自己被什么拉了一把。
12
西岐的秋天来得早。刚进九月,下了几场大雨,天气就凉了。
崇应彪的第一志愿是植物科技,没录上,调剂到动物医学。他回忆了一下童年在北崇农村杀鸡抓狗的经历,觉得脑袋疼。开学第一星期就上实验课,崇应彪看着老师熟练地剖了一只小白鼠连连叹气,班里有几个胆小的学生还吓得大叫。
说来见鬼,他来西岐以后本没出现什么水土不服的病症,有个和他同为北崇人的舍友吃面吃得上吐下泻,他岿然不动。但就在今天,他夜里醒了好几回,白天眼皮跳得厉害。他觉得见鬼,想着得去做几件好事赚赚功德。于是放了学,崇应彪帮老师整理完器材才走。老师夸他有心,所以他踩着积水走出教学楼的时候心情颇为不错,也是因此,他也乐意去顺手帮助一个没带伞的倒霉蛋。
一个穿着白衬衣的年轻人走在他前面,怀里抱了一只盛满实验器械的箱子和几个包。那人没带伞,头发和肩膀淋得有点湿,也腾不出手刷卡打开教学楼的门。崇应彪看得心里一动,快走几步上了台阶,帮他撑伞。
“谢谢啊。”白衬衣青年抬头道谢,然而这一下,两个人都愣住了。
靠。崇应彪目瞪口呆,眼皮一下不跳了。见鬼。
“哥?”“阿应!”
伯邑考的眼睛猛地亮了一下,他立刻把手里的东西搁到地上,一把抱住了崇应彪。崇应彪举着伞,愣愣地被他抱在怀里,明明下着雨,身体却一下暖和起来了。
“哥……你怎么在这,回来当老师了吗……”
伯邑考松开他,白白的面皮泛起一丝薄红:“你真的来了……我听,呃,姬发说你考过来……”
“你们在那干什么呢?”教学楼里走出一个老师,伯邑考一看,是他的博导。他有点手足无措,崇应彪第一次见他这样。最后伯邑考指指地上有点浸水的箱子,心虚地说:“学弟帮我拿材料。”
学弟。崇应彪猛然想到,自己怎么成了伯邑考的学弟。
13
从教学楼出来,两个人坐在食堂里大眼瞪小眼。崇应彪湿了左肩,伯邑考湿了右肩,一把伞对两个成年男性来说还是不够大。
崇应彪掏出手机,趁伯邑考去买饭的时候迅速把他从黑名单里拖出来,准备想一套完美的说辞来解释为何自己不告而别,为何整个暑假都不敢找他。但就在伯邑考手里拎着一瓶饮料朝他走过来的时候,他一下子觉得要说的话已经说尽,脑子里某个已经停得生锈的钟表又嘎吱嘎吱地运作起来,时间重新开始流动了。是记录他和伯邑考的钟表。
伯邑考端着两份饭坐下来,但两人都没有动筷的意思。中午食堂里渐渐热闹起来,伯邑考似乎也像找回了一点勇气似的,慢慢开口说:“我以为你不愿意见我了。谁知道你还愿意帮我撑伞……阿应,谢谢你。”
他说得很真诚,抿起嘴唇轻轻笑了一下,眉间有些哀伤又喜悦的神情,崇应彪赶紧把“我一开始没看见那是你”给咽回去。算了,当成一个美丽的误会好了,不然他看起来要掉眼泪了。
崇应彪嘟囔:“那肯定是要帮你撑伞的。”
伯邑考轻声问:“你生我的气吗?”
崇应彪摇头:“没有,你又没做错什么。”
伯邑考脸上难过的神色更重了。崇应彪根本看不得这个,赶紧解释:“我当时就是想静一静。我没想到你是,呃,姬发他哥。”
“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
“我知道啊。不就是怕我尴尬吗,这有什么,我理解。”崇应彪吸了一口饮料,嘴上说得很豁达,眼睛却不抬起来。他又想起那个晚上,自己站在黑漆漆的屋子里,失去一切的无力感裹挟着他。他低低地自顾自说:“是我自己心里难受,觉得自己比不上姬发。他有你,我啥也没有。一开始我不想见你,后来也不敢见了,怕你觉得我矫情。”
伯邑考不说话。
太漫长了。崇应彪感觉脑子里那只钟表好像走得格外沉重,每一秒都能压出印子。虽然他恨不得他们相处的时间能无限拉长,但生怕下一秒伯邑考就说出“其实我也把你当弟弟”之类的话。他是好意安慰没错,但崇应彪心里不这么想。他有个双胞胎哥哥这回事就让他从小都稀罕“独一无二”的东西,伯邑考拿姬发当弟弟,他崇应彪就不想要。他明明白白地喜欢伯邑考。
过了一会儿,伯邑考终于慢慢开口:“不,阿应,你不一样的。”
崇应彪的眼睛抬起来了。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这么觉得。你和姬发不一样,和别的什么人也都不一样。你又聪明,又坚强,你没有比不上任何人。你特别好,真的……这几个月我一直都很想你,怕你吃不好睡不好……所以,不要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好吗?”
崇应彪俯冲身子猛喝一口饮料,满脸通红,啥也听不见,赶紧点了点头。随后,他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似的,试探性地问:“呃,你最后那句,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伯邑考回忆了一下,说:“应该是吧。”
崇应彪忙问:“所以?”
伯邑考拧开水慢慢喝了一口,另一只手在两人中间来回示意般的比划了几下,说:“就像我之前说的,我是真挺喜欢你的。”
崇应彪手上一用力,饮料“咚”地顺着吸管炸出来。他觉得,自己的心结好像能解开了。
14
崇应彪在校外一家宠物店找了个兼职,周末不上课的时候就去给狗洗澡,一天能洗五六只。两人的city walk也重新启动。崇应彪稀奇而贪婪地看着伯邑考的故乡,在路上走的时候都恨不得多吸两口带着麦子和阳光香气的空气。伯邑考拉着他走了很多地方,说什么“这个公园是我以前常来的”,或者“小时候这里是一片麦地”,每次看起来都兴致盎然,想把过去的一切都讲给崇应彪听。
然而在听说崇应彪有一次吐槽他爹并赌气说“过年不回家了”之后,伯邑考意外地沉默了。崇应彪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扭头一看,在伯邑考的脸上又见到一抹可疑的薄红。伯邑考试探地说:“实在不回去的话,要不,来我家过年?”
话虽如此,崇应彪还是没敢答应。因为他想新年的时候和伯邑考表白。
放寒假以后他住在宠物店,白天上班。伯邑考的假期形同虚设,依旧天天待在实验室。崇应彪找各种理由常常往他实验室跑,时间一长,一群人算是认识了。在伯邑考同组的博士生里,有个女生常问伯邑考:“那是谁啊。”
伯邑考一边往试管上贴标签一边说:“一个学弟。”
崇应彪在门外听得心里不是滋味,趁伯邑考走出实验室的空档,大着胆子揽了一下他的脖子:“哥,我就是你一个学弟唉,好伤心。”他想装出一副很酷,很不在乎的样子,但伯邑考比他高,崇应彪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非常滑稽。
听他这样说,伯邑考反而安心。他就怕崇应彪有心事自己憋着。他揉了一把崇应彪的脑袋,跟他说:“晚上见。”
15
晚上,西岐市中心公园有烟花表演。
崇应彪觉得这是个俗套却恰当的表白场合。所以伯邑考见到他的时候很吃惊:“哪来的花?”
崇应彪大大咧咧地把那束拼得难以描述的花往伯邑考怀里一塞——里头什么花都有,太阳花,满天星,康乃馨都有,五彩缤纷得乱七八糟,但不易察觉地放了一朵玫瑰。他说:“新年快乐呗。”
伯邑考却眼尖得很,问:“你自己搭的?”
崇应彪以为伯邑考嫌弃自己的审美,尽管他自己也有点,但还是嘴硬地说:“不行吗,哥不喜欢就还给我好了,我洗好几只狗才够买这么一束花……”
伯邑考盯着花,说着“倒也不是不喜欢”,然后精准地把唯一一只玫瑰从花堆里挑出来。“这是玫瑰吧,阿应。”
“呃……”
“是玫瑰对吧。”
“不是。不,是吧,应该是吧,我可能拿错了。”崇应彪一下子蔫了。烟花表演准点开始,夜空突然炸得璀璨,崇应彪一团乱麻地站在草地上,指责自己的懦弱。
“原来是拿错了啊。”伯邑考低低地说,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失落。
崇应彪擦擦手心的汗,给自己找补:“呃,虽然是拿错了但哥你能收下吗……我买都买了,而且你知道的,我就是一个学弟嘛,也没别的意思……”
伯邑考难过地盯着他,他立刻就说不出话了。伯邑考小心翼翼地捏了捏花瓣:“阿应不仅是学弟哦。我早说过了,你和别人不一样的。”
烟花下,伯邑考的眼睛亮晶晶的,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翳,让他看起来像是半阖着眼似的。崇应彪觉得伯邑考此时此刻的神态给了他一种错觉——一种伯邑考其实也喜欢自己的错觉,让他认为,自己真的可以表白。
崇应彪嘟嘟囔囔地说:“有多不一样啊。”说着他凑过去轻轻亲了一下伯邑考的脸颊。
新年钟声敲响了。
16
寒假过后,伯邑考组里敏锐地察觉到他好像谈恋爱了,但伯邑考本人对此守口如瓶。组里那个女生转而问崇应彪,同样一问三不知。
崇应彪不上课也不去兼职的时候就坐在农学院的试验田里,叼着个草当稻草人,以防伯邑考的实验麦子被其他组的实验鸡吃掉或者践踏。但有一天,组里其他人都不在,伯邑考叫崇应彪到他办公室里帮忙整理材料。崇应彪乐颠颠地去了,进了他办公室立刻脸色一僵。
伯邑考没发觉任何异常,下意识搂着他低头亲了一下他的发旋。崇应彪的脸色却不怎么好看,伯邑考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他正盯着自己桌上的笔筒看。
笔筒里插着一把裁纸刀。
崇应彪走过去把裁纸刀抽出来左看右看,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伯邑考“啊”了一声,走过来从背后抱住他。
“哥,”崇应彪回过头:“这是我的吧。”
伯邑考去捂他的嘴:“现在是我的了。”
崇应彪若有所思地说:“这个不怎么好,还是还给我吧。我给你买个更好的。”
伯邑考不明白他的意思,但又好像明白了。那个在冬日的街头穿着一身灰蒙蒙的运动服,骑着旧自行车脸上还有淤青的崇应彪,已经那么远了。
……暑假的时候他们一起回了一趟朝歌。
姬发和殷郊一起留在朝歌,看见哥哥和崇应彪一同出现,气得牙都咬碎。崇应彪搂着伯邑考的手臂说风凉话,嘴欠实力不输高中时期。四个人一起吃了一顿场面饭,崇应彪前所未有地说不吃香菜,非要伯邑考帮忙给他挑,姬发大骂他无耻。伯邑考笑眯眯地端过他的碗,把香菜夹了出去。姬发看得两眼发黑。
吃完饭,崇应彪说要带伯邑考去河边散步。凉风习习,站在曾经那个桥洞底下,崇应彪掏出那把刀来,蹲在地上慢慢挖了个小土坑。
他说:“都这么长时间了,这破玩意儿你还留着呢……刀片是不是都换过了。”
伯邑考说:“我总觉得要留着它才行,不然我怕你哪天就消失不见了。”
崇应彪抬手擦了擦不存在的汗水,低声说:“怎么会呢。但你得陪着我。”
“我当然会陪着你的。”
崇应彪的坑挖好了,他把裁纸刀丢进去,用手捧着土埋起来。然后他站起身,在河滩上找了一朵白色的小野花,摘下来插在那堆新埋的土上。
做完这些,崇应彪他拍拍手,在裤子上随手擦了擦土,对伯邑考粲然一笑:“所以,今年我能去你家过年吗?”伯邑考赶忙点点头。
随后,两人一起离开了河边。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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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发,一款哥哥爱情路上的绊脚石。
这次是真的结尾了。谢谢看到这里的你。
请给我点一个“喜欢”,留下宝贵的评论吧!
考彪| 《过春天》
来点艳遇
题材取自白雪执导电影《过春天》
给苏家兄妹完整的一生
海关哥×走*私狗
1
一九九八年,金鱼街开了家新水族馆。店主是个面目倔强桀骜的年轻人。
“你这店开不久的。”同行说:“墙上挂这么凶的鱼,小心破财。”
崇应彪伸手摸摸那条虎鲸,让他滚蛋。
2
春夏之交,湿热异常。
口岸地铁站内外人潮涌动,行李背包摩肩接踵,阳光里带着水和盐味。一进阴冷的边检大厅,冷气口凶猛地吹白气,几个海关制服裹得严严实实,叫着请配合行李检查。
崇应彪像往常一样过关,他爸在特区,学籍也跟着迁过来,晚上又跟着他妈住在大陆,被高中开除以后,他照...
来点艳遇
题材取自白雪执导电影《过春天》
给苏家兄妹完整的一生
海关哥×走*私狗
1
一九九八年,金鱼街开了家新水族馆。店主是个面目倔强桀骜的年轻人。
“你这店开不久的。”同行说:“墙上挂这么凶的鱼,小心破财。”
崇应彪伸手摸摸那条虎鲸,让他滚蛋。
2
春夏之交,湿热异常。
口岸地铁站内外人潮涌动,行李背包摩肩接踵,阳光里带着水和盐味。一进阴冷的边检大厅,冷气口凶猛地吹白气,几个海关制服裹得严严实实,叫着请配合行李检查。
崇应彪像往常一样过关,他爸在特区,学籍也跟着迁过来,晚上又跟着他妈住在大陆,被高中开除以后,他照样两地往返。他刚满十八岁,常穿高中校服,但长得人高马大,看着像大学生,还背着书包,不太搭调。
刚过安检,一个冷脸海关拽住他,命令道:“把包打开。”
“知道该怎么做吗?”出发之前,殷寿这样问过他。那时崇应彪半裸着上身站在老屋昏暗的灯下,苏全孝拿着胶带在他腰和大腿上缠金条。他说:“说是给家人、朋友拿的,总之是自己用。”
被押进小黑屋的时候他也确实这么说了,但很显然,没人买账。进来一个年轻的男海关给他搜身,他嘴上磕磕绊绊,头上不受控制地冒冷汗。男人手上不停,先在他腰上摸了一圈,然后掀起衣服下摆,金条毕露无疑。扫视之后,那男人还弯着腰,抬眼望了一眼崇应彪,抓起他发抖的手按在衣服上,淡淡地说:“自己拉住。”然后伸手往崇应彪腿上探去。
“真的是给朋友带的。”崇应彪干巴巴地做着最后抗争。
“哗啦”,海关一把解下他的皮带扔在地上,裤子拉链也拉开。崇应彪绝望地闭上眼,他感觉那个男人在他肌脂饱满的大腿上结结实实捏了一把。
崇应彪睁开一只眼睛低头一瞧,他半跪在自己面前,头发有点长,睫毛浓密,鼻梁也很挺,是张不折不扣的帅脸,黑色的短袖制服紧绷在身上,皮靴发亮。察觉到目光,海关抬起头,用黑白分明的眼睛又看他一眼。
崇应彪更绝望了。
门外又进来几个人,审视着几乎赤身裸体的自己。随后,“嗤——嗤——”身上的金条被暴力撕扯下来,堆在桌子上。
刚才搜身的男海关站起身,伸手慢慢整理一下制服,把裤子堆到脚腕的崇应彪带到椅子上坐好,轻声说:“把衣服穿好,一会儿领罚单。”
小黑屋里空调猛得要命,崇应彪心想自己冻得一身鸡皮疙瘩,怀着侥幸心理低头看了一眼裤裆,眼前立刻一黑。
3
崇应彪在特区上高中的时候,有个成绩很好的白净男孩儿缠上了他,连着两个月给他买早餐,借他抄作业,过节还悄悄送花。崇应彪是个糙养长大的混不吝,打架逃课什么都干,被人这么追还是头一遭。
有一天那男孩儿约他到学校操场后面,话还没说几句就凑过来亲他。崇应彪的脑子乱得像被雷炸过,一动也不敢动,反应过来才知道逃跑。后来,他们接吻的照片传得满学校都是,那男孩儿哭得梨花带雨,露出满胳膊的淤青说自己都是被逼的。他成绩好,师生舆论跟着一边倒。崇应彪血气上头,当着一屋子老师的面拎起那个男孩儿的领子把他往墙上撞,吓得人失声尖叫。
办手续的时候来的是崇侯虎,他还穿着被猪油浸过的上衣,指甲里有点血丝,看向崇应彪时,脸上没什么波澜,提笔签字远不如握屠刀熟练。那男孩儿目送崇应彪出学校的时候笑得很古怪,至于几天之后的夜里崇应彪看见他和一伙跟自己打过架的男生站在巷子里抽烟,都成了不重要的后话。
金鱼街隔壁,有个穿跨栏背心的瘦高青年拉着他推销黄色碟片,封面像《春光乍泄》里的大瀑布,在霓虹灯下色彩迷离,崇应彪见了鬼似的跟他走街串巷,才知道那青年背后的老屋子里藏着个走私集团。青年就是苏全孝,他爸和他哥哥在黑工厂车间里出意外被炸死,他带着一个年幼的妹妹举步维艰,不得不投靠殷寿。
他问:“你们运什么?”
“黄金珠宝,手机零件……什么在大陆值钱,我们就运什么。”苏全孝说。他妹妹隔着一扇绿色花玻璃坐在隔壁,披着长头发,穿裙子的苗条剪影映在窗上,隐隐传来咯咯的笑声和老警匪电影的枪火。他说:“我得攒钱带妲己回北方去,她要上学,她得过好日子——那你呢,崇哥,你赚钱要做什么?”
崇应彪漫无目的地在几排货架间来回穿梭,然后把麻将桌上的牌一个个摞起来,再学着苏全孝点上一支烟,云雾缭绕之间,他始终沉默着。
4
赔了六千块,再加一千税费,崇应彪几个星期白干。罚单上写着两个月内禁止入境,他给崇侯虎打电话,说:“店里不去帮忙了。”嘈杂电话那边传来砍刀砸进砧板“咚”的一声钝响,崇应彪在他爹破口大骂之前挂断了。他又给殷寿打电话,竟然是苏妲己接的,小姑娘用飘飘忽忽的声音说:“我会转告他的。”
崇应彪算是折了,他的活暂时由苏全孝顶。他白天窝在大陆的家里睡觉,听他妈坐在客厅和一群男人打麻将,晚上去口岸对面的街上坐着,看海看灯,吹风吹到半夜。
有天晚上他坐在烧烤摊前吃宵夜,穿着老头衫大裤衩和拖鞋,四月底闷热,蚊虫凶猛,他吃得心不在焉。有几个男客人恼火地在店里乱走,随便和人搭话,说怎么店里热成这个鬼样,摊主说空调坏了对不住,每桌送了一盘烤黄鱼。崇应彪贯穿尾巴和鱼嘴的铁签,摆摆手没要。老板说要给他打折,但崇应彪一分钱都掏不出来。翻着空空如也的裤兜,他才反应过来那群男人是扒手。
他竟然也湿了一次鞋。
他拿出手机给他妈打电话:“带点钱来口岸对面的烧烤摊。”他妈妈带着十八分醉意,信誓旦旦地说“好”,接着电话里“咕咚”一声闷响。
崇应彪在门口喂了一小时蚊子,从洗碗还钱到抵押个人物品想了个遍,连个人影也没见着,最后老板说:“要不你先回家吧,下次再来给我。”
崇应彪一时没接上话,这时有个男人从身后说:“多少钱,我可以替他给。”崇应彪回过头,刚吃的烧烤立刻在胃里翻江倒海。
竟然是那个海关。
但他还是皱着眉头问:“你谁啊?”
男人穿着白短袖和灰裤子,一双运动鞋,和小黑屋里那个黑制服黑皮鞋的海关警察没有丝毫关联,但崇应彪一眼就认出了那张帅得让人发麻的脸。
男人还是很平静地说:“我们见过了。”
5
伯邑考在街对面观望了半个小时,确定崇应彪不是在等他的生意伙伴才走过来。
“我叫伯邑考。”
“关我什么事。”崇应彪拔腿想走,又折回头:“你电话多少,下次把钱还你。我不白占人便宜。”
伯邑考饶有兴致地轻轻笑了笑,报出一串电话,而后问:“需要送你回家吗?你看起来喝了酒——你成年了吗?”
“你管我。上一边去。”崇应彪转身跑过马路,一回头,伯邑考还跟在后面。
伯邑考静静跟在他身后,跟着他走过无人的马路,打烊漆黑的商店街,杂货店和修鞋铺,再走过充满酒味的红灯区。崇应彪忍无可忍,转过身来爆发似的抓起伯邑考的衣服:“操!你到底要干嘛?”
伯邑考一点也不恼:“我是真心想送你回家。晚上不安全。”
有什么可不安全的,崇应彪想。这一片除了烧烤摊,也就只有那些洗头按摩店还他妈开着,一群年轻的年老的女人裹着几片布坐在板凳上抽烟,旧灯管闪着破败的绿光。
崇应彪冷着脸:“送我回家?我看不止吧。警官,你该不会要嫖我吧。那不行,我是正经人。得加钱。”
伯邑考面色复杂,慢慢吐出两个字:“……不是。”
“那你快滚。”
“……”
“我说真的,”崇应彪转过身,架起一只胳膊倚在伯邑考身上,两个人几乎贴着身体,呼吸也缠绕在一起,他故作轻浮,脸上还是冷笑:“又帮我付钱,又送我回家,还得成年,你们文化人是不是就喜欢来这一套啊。不过我那儿不行,我老妈还在家呢——哈哈哈,得去你家。”
伯邑考额上青筋直跳,牙关咬得死死的。
6
“完了,真得去你家了。”崇应彪在家门口瘫坐下来。他敲了半天门,防盗门砸得震天响,门铃搓出火星子,邻居睡眼惺忪地出来骂他全家,他妈还是没从醉酒里醒过来。
声控灯下,伯邑考站在他身后,说:“那走吧。”
“我刚才开玩笑的,”崇应彪犹犹豫豫地跟在他身后下楼梯:“你不是真要嫖我吧。”
伯邑考扶额:“真不是。”
伯邑考家是租来的两居室,楼房有年头,但屋子看着整洁,装修用的都是白色调,环境也安静。卧室里没开灯,月光如水,静谧一片,但空气湿热,暧昧横生,看起来很适合发生点什么,更遑论崇应彪刚和伯邑考见面就大放厥词。
他看了苏全孝那张碟,影片的开头,两个男人也是搞一夜情,见面就开房,一开始挤在房间,坐在床上说话,下一秒就黏黏糊糊地一边亲一边脱对方衣服。他坐在伯邑考的床上,有点喘不动气。
伯邑考无知无觉,说要把自己的房间让给他,崇应彪立刻起身乱走,絮絮叨叨地说至于吗?你人太好了。不过我连厕所都能睡,挺宽敞的,比我那卧室都大。你心真大啊就这么去洗澡,不怕我卷着你的东西跑路?
伯邑考轻轻叹了口气:“不想睡?那我们聊聊你为什么赚这种钱。”
“我睡了,突然就好困。晚安。”崇应彪翻身就倒在床上装死。过了大约几分钟,他听见伯邑考从床上站起来,窸窸窣窣布料摩擦,像是脱衣服的声音。
“我说我说!”他吓得从床上弹起来。
伯邑考无语地看着他,把怀里的枕头扔在床上。
7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呗,家里也不供我念书了,只能出来赚点钱。不过我只是外围跑腿的,你抓了我还有一千个一万个。殷寿是三合会的人,你搞不动。”
伯邑考摇摇头:“不抓你,三合会也有专门部门处理。我只想劝你收手。第一次是开罚单,如果有下一次,或者携带违禁品,是要坐牢的。”
崇应彪愣了一下,沉默许久才说:“哪有那么容易抽身……殷寿会宰了我。等我赚够了钱,自己会想办法跑的。”
伯邑考蹙眉:“你要钱做什么?”
崇应彪没回答。
伯邑考又问:“真的没法再回学校了吗?转去别的学校念书也不行?”
崇应彪冷笑:“还念书呢,没被打死已经很好了。我妈哭天抢地的,问我怎么会沾上那种恶心东西,她自己倒好,天天和些不三不四的东西混在一块儿……我爹倒是没啥反应,他跟我妈搞上的时候都结婚好几年了,孩子都生俩了,有我没我都一样。笑死了,我妈被骗得五迷三道,还做着当阔太太的梦呢,生了我才知道我爹就是个杀猪的。
“不过学校那事儿纯粹是乌龙,我对男人没兴趣,没那种癖好。”崇应彪笃定地下结论,但他没意识到自己声音干涩得厉害。
伯邑考用很轻很轻的语气了然地“啊”了一声。
“等等——”崇应彪突然反应过来似的:“你是?”
伯邑考用乌黑湿润的眼珠注视着他。
7
六月底,崇应彪再次挤上回特区的地铁。他在换乘的时候去翠华冰厅买了杯冻奶茶,但地铁上不让喝,只能一路端着。
苏全孝来接他,好奇地直问他空闲时间都干了什么。崇应彪想说他被一个帅得让人五迷三道、身材高大的男海关在小黑屋里摸遍了全身,摸得他起反应——也有可能是冷气吹的,他不想知道。结果那海关帮他付了饭钱,还带他回家。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帅哥是个基。他们睡了同一张床,不过很可惜,什么也没发生,崇应彪发誓,他绝对没有想跟他发生点儿什么的意思,尽管他长了一张好脸,身材好得让人流口水。
第二天一早,他醒的时候伯邑考已经出门上班了,桌上还留了面包和牛奶。贴心得要命,但是崇应彪发誓绝对没有。
伯邑考没跟他提还钱的事儿,反倒天天给他发短信,内容几乎都是介绍工作,什么行业都有,从酒店服务员到干推销的,钱不多,但说到底他连高中文凭都没拿到,也不算亏。崇应彪有几次中午被短信吵醒,以为伯邑考总算转了性准备和自己发生点什么,打开一看还是招工,气得他想把这个榆木脑袋给删了。
终于,等崇应彪对短信提示音麻木之后,伯邑考却突然约他吃饭。崇应彪当时正坐在公园里沉浸式看鱼,那个年代用水族箱的还比较少,养鱼都是挖个池子倒上水。但毕竟是邻近特区的发达城中村,公园里罕见地摆了两个大缸,还带着灯管。崇应彪痴迷地在公园站了一晚上,缸里的草金鱼拖着丝绸似的长尾巴摇摇摆摆地游,光和鱼的颜色密密交织在一起,灿烂而迷幻。
他把伯邑考的短信完全抛到脑后,直到踏上地铁才反应过来,是不是伯邑考催他还钱的意思啊?
他差点问出声音来,但他不可能跟苏全孝说自己和一个海关警察搞在一起。跟犯罪集团扯上点关系的人但凡搭上警察,都不会有好下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下了地铁,崇应彪端起杯壁外全是水珠的冻奶茶猛喝一口,凉意冲到胃里之后甜味才涌上来,他满足地一抹嘴:“嗯,就是这个味儿。”
苏全孝说要带他去吃饭,崇应彪很奇怪:“不回去跟殷老板报个到?”
苏全孝猛摇头:“这几天都没开张。老板的儿子你知道吧,他被抓回来了。”
崇应彪知道殷寿有个儿子,长得和殷寿年轻的时候有六分像,但性情压根不是一路的。前几年,他儿子刚大学毕业没多久,就带着他妈,在一个警察的帮助下跑了。
“闹起来了?”
“差不多。我把妹妹先接回来了,咱们别掺和为好。”
吃完饭,崇应彪去了金鱼街,他爹新开的猪肉铺就在那,他来干一天活,能赚几口饭吃。金鱼街是片两极分化严重的街区。北区盖的是参天的高级公寓,住进去的要么是请菲佣养两三条狗的小资,要么是没分到公屋但一月能拿小十万的高级公务员。隔着一条小街就全是四五十年前英国人建的老楼,电梯都没有,热水供不上,爬虫横行。中间的小街上密密麻麻几乎全是水族馆,街道太窄,店铺也小,店门口挂满装热带鱼的透明袋,一个一个鼓鼓囊囊,透着亮,鱼在巴掌大的水里来回游,像还留在没孵出来的某种卵中。
崇侯虎身上沾满了猪油和猪血,正在店里跟街坊吹牛逼,说他大儿子考上了大学,以后要当律师,然后把围裙和砍刀递给崇应彪。崇应彪指指墙上的表,说,看好啊,按小时给钱,接着哐哐两刀剁在排骨上。
下午五点,他的手机响了,他以为伯邑考又给他发招聘广告,在围裙上擦擦手掏出来一看,是殷寿联络人的号码:“七点翠华冰厅。”
天猛地黑下来。
8
过了七点,天全黑了,肉铺总算没什么生意,崇应彪从柜台后面翻出一个盒子,点出几张沾着油腥的钞票,揣在兜里,围裙扔在案板上走了。
他们说的“翠华冰厅”,并不是弥敦道上卖招牌奶茶的茶餐厅,而是有新鲜货、值钱货的意思。但尽管如此,崇应彪还是借由头绕路去买上一杯奶茶,让苏全孝给妲己喝。
穿过几百条,或者几千条金鱼的视线,崇应彪往老屋走,穿过漆黑吊着一盏红灯的弄堂,隐约看见老屋的楼底下站着个女人,定睛一看,是个身体没发育的瘦削姑娘,再仔细瞧,竟然是妲己。她穿着花裙子和凉鞋,披着头发和一个陌生中年男人说话,没一会儿,两人就贴在一起转身朝屋里走去。
崇应彪如遭当头棒喝,立刻追上去。刚要进门,妲己猛地掀开帘子从里面又钻出来。
“崇哥。”她轻轻说。
“你在干什么?刚才和谁说话?你哥哥呢?”崇应彪厉声问。
妲己还带着幼态的,小狐狸似的大眼睛闪烁昏黄的光点,她一副涉世未深的样子,有点被崇应彪吓到了,呆呆地回答:“殷老板叫我来的,哥哥出去了。”
崇应彪见状,只好把奶茶塞在她手里。小姑娘一下又乐起来,两手捧着杯子蹦蹦跳跳地上楼去了。他看着妲己单薄的背影,想起她才十四岁,不知不觉,眼中也泛起曾经伯邑考注视自己的眼神。
他有些恍然,原来是这种感觉。
昏暗潮湿的堂屋里,几个人围在货架边打麻将,不知是谁调了个收音机,一个男人阴森地播报肉馅里吃出人手指头的都市怪谈。正讲到“案子眼看就要告破,那年轻的警察却倒在了血泊中”,众人唏嘘着世事无常,不知是谁顺口说“殷老板的儿子又跟着那小警察跑了”,又蓦然住嘴,殷寿从黑暗中出现了。
一众白背心老头衫拖板鞋的刺头中间,他打扮得像个欧洲老钱。一群人哗哗站起来问好,殷寿点点头,用老鹰似的灰色眼睛觑了一眼崇应彪,操着一口美国腔慢慢说:“回来了。”
崇应彪大气不敢喘,慌忙点头。
跟着殷寿的一个女人从背后架起崇应彪的胳膊,哐地按在麻将桌上,冷冷地问是要用一只手赔,还是一条腿?崇应彪的冷汗还没滴到麻将上,殷寿摆摆手,邓婵玉又松开手。
他悠然地整整衣袖,坐下来,说,我给你个机会,将功折罪。北角码头刚进的新货,德国舶来品,北上大陆,价格能翻三倍不止。
崇应彪擦擦额头:“是什么?”
一个马仔去拆箱子,阴森森地说:“绝货!马上九七了,到时候英国人一走,不定变天成什么样儿……趁着现在有钱,还不赶紧赚?
赫然一把手枪。
崇应彪像袋中的金鱼,扑腾不动,只瞪着眼。
9
莫说坐牢,枪毙估计都不够。
崇应彪面色惨白地借口尿遁,穿过走廊,刚进厕所,里头赫然歪歪斜斜倒着一个人,浑身是血,衣服红透了,十只指甲全被薅下来扔在地上。正是刚才和妲己说话的那个男人。
“都看见了吧。”殷寿不疾不徐地咬着腔调:“他是针。我们和警察,不是一路的。你年纪还小,被抓也不会重判,没人比你更合适。自己想想吧,下周五准时过来——如果你不去,”他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隔壁房间的绿玻璃:“我只好让小苏带他妹妹去旅游一趟。”
崇应彪从老屋出来,背后已经湿透,只见苏全孝满头大汗直直地朝他扑来。他压低声音哭道:“哥,殷寿这个没人性的,自己抓人,竟然让妲己当饵……不能这样,我不能等死,我不能害妲己,哥,求你救救我,救救我妹妹……”
崇应彪茫然地被他拽倒在地。他只比他大一岁,他能做什么?今晚出现的货刚才全被带走了,报了警也没证据,反而自寻死路。他带枪过海关肯定被抓,是他自己坐牢比较好,还是把兄妹俩往火坑里推?
苏全孝抓得太紧了,衣领子被他死死攥着,崇应彪喘不过气。模糊之间,谁能救他?
10
晚上七点,伯邑考准时下班回家,楼下鬼鬼祟祟地站着个人。
夜雨欲来,空气闷湿酷热,崇应彪精神憔悴,黑眼圈重得和夜色融为一体,头发凌乱地翘着。看见伯邑考,他愣了愣神,半张着嘴,潮湿的烟烧到滤嘴,烫到手指,才恍然惊醒。
伯邑考也不意外:“你来了?去家里吃饭吧。”说完就伸手去拉他,湿漉漉的。崇应彪像是又被烫了一下,忙把手缩回来,还是不说话。伯邑考第一眼就看出他的端倪,静静等了一会儿,又提议:“去海边走走?”
崇应彪点点头。
海风湿咸,像条舌头在脸上舔舐,漆黑如墨的海水微微闪着亮光,隔着波浪远远眺望对岸特区的摩天楼。靠在围栏旁边,两个人都沉默着。
良久,崇应彪才低低地说,你之前不是问,我要钱做什么吗。现在告诉你。
伯邑考认真地望着他。
崇应彪说,我喜欢鱼,以前还不懂事的时候做梦想攒钱跑到国外去看鲸鱼,现在才知道离谱,没办法了,只能养养金鱼,我天天往金鱼街跑,寻思自己什么时候能开个店……我白天去我爹店里,晚上送货,估计再过上小半年,就能盘下一家——是不是挺可笑的?半年之后地价肯定要涨吧,都说特区要回归了,谁还上赶着盘铺子啊。
我现在没法再给殷寿送货了,不然小命都得搭进去。但我不干,他就拉别人下水,我没得选。卖猪肉赚的那几个钱,不知道要攒到猴年马月。不过想想也是,过几年再回头看,开水族馆也跟小时候要看鲸鱼一样天方夜谭,算了就算了。反正我想的东西,大部分都实现不了,多一件少一件,也没所谓。
崇应彪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夜风像一堵墙似的,大雨欲来。
没用,谁也没用,没人能动得了殷寿——就最后一次。他好像下定决心了,送完那把枪,自己就洗手不干了。
伯邑考却突然说:“离开特区也能开水族馆吧,你愿不愿意走?”崇应彪撇过头望了他一眼,伯邑考看他无光的瞳孔,心里极疼,那是一双十八岁的眼睛,他听见崇应彪苦笑着问:“我能去哪儿?你带我走吗?”说着,他自嘲似的摇摇头。
伯邑考心里一震,定定看着他,长久地沉默着。
大雨带着氤氲热气落下来。
11
塑料棚下的地方勉强只够站下两个人,风斜斜刮着大雨,空间更逼仄。
伯邑考站在边缘,肩膀湿透,崇应彪站在另一边,肩膀也不能幸免,两人还贴在一起。又一阵大风,雨浇得满脸都是,崇应彪往里靠了靠,转过身子躲雨,伯邑考也转过来,伸手帮他擦脸上的雨水。
雨水也烫,皮肤也烫,两个人面对面,谁能救他?
崇应彪模模糊糊地想。伯邑考的手指就在他脸上来来回回,羽毛似的轻柔。伯邑考其实什么都不用做,只要见他一面,只要跟他待在一起,崇应彪都觉得自己好像安全了。因为他是个警察,崇应彪这么想,他光明磊落,坦坦荡荡,跟他在一块儿,好像什么脏事儿都离自己远去了。
伯邑考问:“你冷吗?”
“不冷。”
“但你在发抖。”
崇应彪这才意识到自己瑟缩着。他于是往前倚了一下,伯邑考一愣,顺势把他搂在怀里。
崇应彪把脸埋在他肩窝的衣服里,闷闷地笑了一声:“你身上可真够烫的。”
伯邑考赶忙松开他,崇应彪却还没起身,他在伯邑考耳边低低地说,我是不是挺好笑的,成天做梦。
伯邑考哑着嗓子说,没有。
崇应彪像是睡着了似的,声音被风一吹就散,我就是想挣点钱,你发那些招聘,我都去了,妈的,听说我是被高中开除的,都不要我……他又咬牙切齿地说,当初搞那么下三滥的手段,死同性恋……哦,除了你。
崇应彪不自在地拧了一下身子,想从伯邑考怀里站起来,这次却换伯邑考不松手了。他松松地环住他,问:“我能为你做什么吗?”崇应彪去看他的表情,伯邑考神色有点紧绷,他看不明白,但那双藏在睫毛下的漆黑双眼好像把他敲碎了。
好像可以。崇应彪愣愣地点点头,没说话。
伯邑考的手从身后滑上来,轻轻揉了一把崇应彪脑后的头发,他一下子动弹不得。他的动作又轻又慢,给了崇应彪足够的机会拒绝,或者逃跑。
崇应彪觉得有点好笑。全世界都在下雨,他能逃到哪里去?他们在雨里接吻,他后知后觉地发现伯邑考红了眼眶,泪珠也是滚烫的。满天水色都缠在一起。
水声太大了。崇应彪听不清,伯邑考说了什么,说,我带你走,他听不清。
12
伯邑考送崇应彪回家,两人在楼下又亲了一次。伯邑考护着崇应彪的脑袋把他按在墙上,一手搂着他的腰,崇应彪的两只手去抓伯邑考的头发和衣服,磨磨蹭蹭好不容易分开,他们气都喘不匀,像是刚打完一架。
伯邑考走的时候说“下次见”,但谁也不知道“下次”到底是什么时候。
楼道的灯坏了,崇应彪打开手机照亮,发现满屏幕未接来电和未读短信。苏全孝说:“妲己不见了!”
家门猛地打开,崇应彪他妈听见脚步,穿着睡衣给他开门。客厅里亮着一盏白灯,安安静静,没人打麻将,正对着门的餐桌前,赫然坐着邓婵玉。
崇应彪的脑袋轰得一声。
殷寿的人还是找到家里来了。
崇妈完全是状况之外,张罗着又端出一盘水果,悄悄地拉过崇应彪问,哪个是你女朋友?还是两个都是?崇应彪问,两个?话音刚落,妲己端着两杯果汁从厨房走出来,见到崇应彪,她点点头说:“崇哥。”
崇应彪火冒三丈:“你哥到处找你呢!”
崇妈吓了一跳,不敢说话,邓婵玉却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神色冰冷地走过来,一把捏住崇应彪的胳膊,把他的手机抽走了。她转过头和颜悦色地和崇妈说了一句,又哄着妲己留在屋里喝饮料,带着崇应彪出了门。
“你什么意思!”崇应彪崩溃地吼道。
邓婵玉用细长的凤眼瞥他一眼,不紧不慢地说:“带妹妹过来玩。吃完晚饭逛街买衣服,逛到这附近,她说想来看看你。我们就来了。”
“放屁!”崇应彪伸手毫无章法地去掐邓婵玉的脖子,但他连人都没碰到,邓婵玉劈手照着他来了两下,打得他跪在地上。他嘶哑地说:“殷寿的货,我帮他送,我什么都送,坐牢我也不怕,坐牢也不会供出他来,你们别动我妈,别动妲己。”
邓婵玉神色复杂地看他一眼,在花坛边上坐下来,慢慢从怀里掏出一张粉色单据:“喏,你看看吧。”
崇应彪接过单据,这东西他再熟悉不过,每送一单货都会收到这么一张,写着送货人和收货人的名字,货物,还有时间。他们就靠这个领钱。
这张粉纸上写的交货时间正是今晚,后面跟着一串编号,崇应彪仔细辨认,竟然是那把德国运来的手枪,他刚要开口,却见落款处正签着自己的名字。
“这是什么?”崇应彪颤抖着问。
邓婵玉自顾自淡然地说:“这一单送完,至少能再保你两个月。殷寿是什么人你清楚,能干就干,不能干,趁这个时间赶紧收拾东西滚出特区。这儿的地址我没告诉别人。”
崇应彪艰难地吞一口唾沫:“为什么帮我?”
“帮你?我这可不是帮你。”邓婵玉觑他一眼,把手机丢给他,起身上楼去了。客厅里堆了好几个购物袋,崇妈正带着妲己照镜子,妲己一连试穿了几条刚买的裙子,崇妈都乐呵呵地直夸漂亮。崇应彪脸色极差,邓婵玉朝着他肚子猛来一下,他才反应过来,挤出一个微笑,干巴巴地说,好看。
她们要连夜返回特区去,崇应彪送他们到楼下。树影朦胧中,两人走出一段,妲己踩着积水返回来,站在崇应彪旁边。
妲己平静地说:“崇哥,我知道是我哥哥拉你入行的,但说到底,他还是为了我。我去求了邓姐,这一次,就当我替他还你。”
说罢,她伸手轻轻握了一下崇应彪的手臂,转身离开了。
崇应彪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
她们离开好远了,邓婵玉一手提着购物袋,妲己牵着她的另一只手,一个女人和一个女孩的身影渐渐融在夜色中。
13
妲己回去之后,苏全孝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再找崇应彪。他们之间有个私下联系的号码,崇应彪发短信问他近况,苏全孝回答得很含糊,只说他会有办法的。
七月底,他们才又在口岸见了一面。苏全孝刚送完一单货,从地下车库出来,崇应彪说带他去吃烧烤,苏全孝摆摆手,连夜又要回去。眼看苏全孝快走进边检大厅的门了,他转过头,对崇应彪如释重负地笑了一下,说:“我跟妲己很快就没事儿了,你别担心。”崇应彪一头雾水,苏全孝伸手握了一下崇应彪的手臂,转身离开了,兄妹二人的动作如出一辙。
他们是在告别的意思。妲己和苏全孝都知道,崇应彪不会再回特区了。
崇应彪算是被邓婵玉给开了,她在组织里位置不低,说话很算数。
邓婵玉给了他两个月的时间和特区告别,崇应彪什么都没做,他也实在不需要做什么。他和特区所有的关联,除了殷寿的团伙,除了不属于自己的金鱼街,就只剩下崇侯虎的猪肉铺。最后一次在铺子里切完肉之后,他把刀子一扔,没洗,围裙草草堆在肉案上,拿完钱,装钞票的盒子都懒得放回柜台里去。晚饭时间了,崇侯虎蹲在后厨,不知道在吃什么,只露出一个铁饭盒。崇应彪看不见他的脸,也没打招呼,抬腿就从铺面走出去,也不回头,就这么草率地,猝不及防地离开了。
想到这,他站在口岸对面,仔细盯着过路的人,想要观察一对父子,但看了很久,一对都没碰见。
很长一段时间之内都不用过关,他估计再也没法在海关见到伯邑考了。挺可惜的,他想,伯邑考穿警察制服的模样帅得要命。但好消息是,至少还可以随时和他见面。
他几个月来第一次给伯邑考发短信:“我不回特区了。”
伯邑考看起来很高兴,连着又发了好几条招聘广告。崇应彪仔细一看,工作地点离伯邑考家都很近,他乐得肚子疼。
八月初的某一天,天气更热了,他终于在一家商场干起了推销。是家新开的女装店,冷气很足,店面亮堂。店主是个三十来岁的女人,想用脸蛋漂亮的年轻男孩招揽顾客。崇应彪平时冷着个脸,看起来凶,偏偏店主就喜欢逗他。崇应彪知道这是现在唯一的一份工,也不敢掉以轻心,一来二去,业绩还算可以。
店里几乎全是裙子,崇应彪看来看去,时常出神想起自家客厅里照镜子的妲己,又记挂苏全孝。店主打趣,问他是不是在想女朋友,崇应彪赶忙摆手说自己单身。店主啧啧惊叹,谁信啊,你自己照照镜子去,然后指着崇应彪脖子上的红印子,笑得花枝乱颤。
伯邑考偶尔来接他下夜班,每次崇应彪想起店主的话,眼神就不由往伯邑考嘴唇上飘。这人看着温吞,一副无欲无求的正人君子做派,到了关键时候,崇应彪打了个冷战,能把自己生吞活剥。
发薪日,崇应彪拎着两大袋东西跑到伯邑考家。伯邑考做了晚餐,崇应彪洗碗,然后他们第一次上了床。
在崇应彪的购物袋里,伯邑考翻出两盒安全套。崇应彪脸色发红,说顺手买的,你可以当我没买。伯邑考翻来覆去地看了一会儿,说:“用不上。”
崇应彪跳起来问,什么意思,讲究卫生健康的好吧。
伯邑考挑挑眉:“高中生理课学得还不错。”但这其实不是真的。生理课上,一群男生把展示用的安全套拿来当气球吹,吹鼓了就在教室里“哐哐”扔着玩,拍得满天飞,然后用笔尖扎爆,“嘭”的一声,一群人哄堂大笑,气氛热烈,对老师的授课充耳不闻。
伯邑考补充:“但学得还不够好。你买错了尺寸。”然后他抿起酒窝笑了一下,拉开自己的抽屉拿出一盒其他牌子的。
崇应彪几乎夺路而逃。
光看脸的话,任谁都会认为伯邑考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但这是假象。伯邑考差点把他操进床垫里去。窗外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屋里黑着灯,什么都模模糊糊,崇应彪躺在床上,腰被攥在手里,脑子也迷迷糊糊。他浑身比淋了雨还湿,半张着嘴只顾喊。伯邑考凑过来亲他,贴在他嘴唇边问:“疼不疼?”崇应彪摇头,他不疼,眼前一阵阵发黑,像是被海浪冲了。崇应彪叫得嗓子都哑了,一开始是躺着,第二次伯邑考把他翻过来,从身后搂着他,他彻底叫不出来了。
雨季激烈地来临了。
14
又洗了一回澡,崇应彪瘫在床上昏昏欲睡。伯邑考给他盖被子,看起来倒是没什么睡意,他躺在崇应彪旁边,把人抱到身前,问你喜欢英国吗?还是北美?想去哪玩?日本还是俄罗斯?
崇应彪浑身酸痛,被他接连几个不着边际的问题弄得有点不耐烦,缩在被窝里随口回答:“你想去哪就去哪。”伯邑考又抱了他一会儿,半晌才松开,轻轻地说:“晚安。”
第二天,崇应彪被震天响的敲门声吓醒,家里没人,伯邑考不知道去哪了。他脚踩棉花,拖着散架一样的身体去开门,差点一头栽倒。
门外站着一个年轻的陌生帅哥,崇应彪上下打量一番,确定这个帅哥长得比自己更帅,当然,他不会承认。小帅哥原本笑盈盈的,看见崇应彪,脸色立刻像是被雷劈了似的完全垮掉,面目扭曲地问:“你是谁!?”
崇应彪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从脖子到胸前不堪入目的痕迹,心想这下玩脱了,看来伯邑考不止他一个露水情人。
正纠结着如何是好时,伯邑考的身影赫然出现在楼梯上。他手里拎着两份早餐,颇为疑惑地扫了一眼门口的情形,立即对崇应彪说:“这是我弟弟姬发。”
15
姬发是来给伯邑考送东西的,他拿出一个纸包,里面包着一把银色小钥匙。伯邑考接过来,套上钥匙环,当着姬发的面递到崇应彪手里:“给你的。”
姬发立刻从沙发上跳起来:“哥哥!”
这是伯邑考家里的钥匙。
伯邑考还想留姬发吃饭,说要好好介绍他们认识,姬发却一副气上不来的样子,火烧屁股似的抬腿就要走。崇应彪站在客厅里,看伯邑考把人送出门,楼梯上,姬发捂着脑袋一圈一圈地原地打转,表情依然十分震惊,伯邑考娴熟地捏着弟弟的后脖颈,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伯邑考说完,姬发猛地抬头,穿过楼梯扶手,瞪着眼睛朝崇应彪看了一眼。
崇应彪躺在沙发上,举着钥匙在眼前晃来晃去,伯邑考回来的时候,他翻身坐起来,憋了一肚子话想说。给我钥匙做什么?你刚才和姬发说了什么?姬发不会以为我是鸭吧?最后他只说:“吃饭?”
伯邑考点点头,伸手半拉半抱地把他拎起来,搂着他的腰:“难受吗?”
崇应彪突然差点笑出声来,说,难受得要命,路都不敢走,你能喂我吃吗?伯邑考愣了一下,又点点头。这下崇应彪真的笑出声来了。
16
虽说有了钥匙,崇应彪还是没去过几次伯邑考家。海关一忙起来就连轴转,伯邑考接连几个星期脚不沾地,两人几乎没见过面。
报纸上写,口岸接连查出几批走私海洛因的,几乎可以确定是团伙作案。临近回归,出现这种恶性事件,整个海关上下都在紧急摸排,听说尖东和北角还开了火,警察和卖粉的都死了几个。好在伯邑考只是个海关警察,卷不到这种要人命的案子里去。
崇应彪直觉像是殷寿那伙人搞的,但伯邑考这一行口风严得很,什么消息都不露,崇应彪也不再多问,反正已经和他无关了。他的生活倒像是步入了正轨,每个月能攒点钱,估计再过三五年,就开得起水族馆了,再过十年,还真可以去看一趟鲸鱼。他把这话说给伯邑考听,伯邑考笑着说:“也许不用那么久。”
崇应彪不明白,伯邑考又说要送他点东西拴在钥匙上,不然光秃秃的单只钥匙容易丢,其实也是留个念想。
“栓什么?”崇应彪问。
伯邑考像是已经盘算了很久似的:“小鱼挂坠?”
“得要鲸鱼的。”崇应彪说。
伯邑考笑了笑,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
17
直到十一月,天气转凉,伯邑考过生日那天,才勉强请了一天假。
崇应彪穿着夹克外套坐在街边,直勾勾盯着金妹记大排档宣传单上印的避风塘炒蟹,金沙虾球和烧乳鸽流口水。
伯邑考给他发信息说去买点东西,迟点到。崇应彪立刻知道他去买什么,傻笑着回了一条:“哪有自己过生日给别人买礼物的啊?”
接连又发了几条:“是鲸鱼!不要小金鱼的。”“一会儿去吃大排档行不行啊?”“……”
伯邑考暂时没回,崇应彪就出神地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车辆。雨季过去,风终于不闷热,带着一丝惬意的凉意,街上偶尔传来路边摊小贩夹着口音的吆喝。身后的书报亭播着收音机,音响里一个男人本来播报着警匪故事,被老板娘摁掉了,换成西洋爵士乐。崇应彪微微眯起眼,眼前的平静给他一种不真实的错觉。
街上的车就像蚂蚁,崇应彪一只一只地数着玩,轰轰作响的摩托车,慢悠悠的自行车,开着摇滚乐的小轿车,拖着浓黑尾气的货车,闪烁红蓝灯呼啸而过的警车和闯红灯逆行的救护车。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伯邑考还是没回短信,电话关机,人也不知道去哪儿了。崇应彪没去成大排档,自然也没吃上避风塘炒蟹,更没拿到什么鲸鱼钥匙挂坠。夜深了,街上的人三三两两地散去,崇应彪的手机也没电了,他摇摇晃晃回到伯邑考家,掏出钥匙打开门,屋里漆黑一片。
他想找姬发,但没有姬发的号码,他又打给苏全孝,想知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但苏全孝也始终没有接听,他找出妲己的电话,妲己关机了,最后他甚至打给邓婵玉,结果那号码一夜之间成了空号。
天快亮的时候,崇应彪终于迷迷糊糊地倒在沙发上睡着了。再饿醒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他给服装店的店主请假,电话对面的女人却说商场停业了。
崇应彪跑到商场,远远地就看见外围拉满黄色警戒线,停了几辆警车,警察进进出出。崇应彪没头没脑地拉住一个看热闹的男人,问:“怎么了?”那人也不清楚,含含糊糊地说,报纸上说是有命案。
于是崇应彪买了份晚报,但占据头版的并不是商场。头条新闻图片里的人他再熟悉不过,是殷寿。特区黑帮三合会最有潜力的继承人殷寿,昨晚死在特区北角码头,是掉进水里淹死的。警察和码头的毒-贩都带着枪,双方激烈火并了两个小时,殷寿手下的人全折了。最后,殷寿挟持一个从警没几年的年轻警察上了船,正要跑,那小警察却锁着殷寿,两人一起跳进了海里。
接下来一页印着事件死亡名单,崇应彪随便扫了一眼,发现打头第一个死者,就是苏全孝。
崇应彪又手忙脚乱地往后翻,终于在两大块政治新闻和娱乐花边的夹缝中找到一个小小的版面,写着海关警察见义勇为不幸牺牲。他一眼就看见了伯邑考的黑白照片,估计是拿证件照直接裁的,像素噪点太多,有点失真。
18
过了一个星期,姬发从特区辗转回到大陆,找了一整天,终于在傍晚时分,找到正在公园里盯着水族箱发呆的崇应彪。
崇应彪身后坐着两个下象棋的老大爷,两人争论地有来有回,崇应彪一听,竟然是为商场命案的事儿。一个说开枪的两个都是毒-贩,那死了的海关警察是撞破了他们的交易才被灭了口。另一个直摇头,说不对不对,新闻上说是那个海关只是路过,毒-贩是跟别人打起来的,开了枪,警察是被流弹打死的,是冤死,或者叫误杀。这时又有一个大爷端着小板凳凑过来说,你们讲得都不对,我听收音机上说,是那海关看两个人可疑,才跟上去的,还叫了增援,结果增援还没来就被发现了。
眼看他们吵得越来越激烈,崇应彪突然插了句话:“他是被枪打死的?”
这下,三个老头都一致点起头来,没错没错,报纸上说,还是把德国枪。对对,德国货呢,大价钱买的,这些卖粉的可真不是人。
崇应彪沉默地走了,又坐回到鱼缸前。姬发把车停在公园门口,抱着个箱子,从副驾驶上慢慢走下来。崇应彪手里拿着份报纸,瞟了一眼姬发,低头笑了笑,还是没说话。
姬发一眼就看见崇应彪手里的报纸,是刊登了他作为警员新星接受采访的那一版,自己穿着警服在三合会调查科大楼前拍照的照片就印在第一页。姬发从医院醒过来,肚子上被子弹豁了个口,医生说他失血过多,严重缺氧,再晚一分钟被人从海里捞上来就得小命归西。
一夜之间,姬发既成了英雄,也成了牺牲警员家属。他承受不住,从医院溜走了。
他把箱子递到崇应彪怀里,崇应彪根本没有伸手接的意思,还是愣愣的,半天,才大梦初醒地说:“是你啊,原来你是警察。”
姬发缓缓蹲下来,怕扯到伤口,视线一低,他突然发现崇应彪脖子上带了个奇怪的吊坠,是一把银色的小钥匙。姬发认出那钥匙,突然鼻尖一酸,泪珠大颗大颗地掉下来。
姬发把箱子搁在地上,擦擦眼睛:“我哥哥给你的。”
崇应彪仿佛被迎面打了一拳,几个日夜以来第一次清醒过来,猛地抬起头。姬发转身要走,崇应彪一把拉住他,沙哑地问:“上次在家里,伯邑考和你说什么了?”
姬发怔住,摇头,我忘记了。
姬发狠狠心,挣脱崇应彪,扭头往车里走去。崇应彪抬头一看,驾驶座上坐着个神色哀伤的俊美青年,穿着全套黑色丧服,他觉得眼熟,仔细一认,那青年和年轻的殷寿有六分像。
19
回家之后,崇应彪把箱子拆了。
那箱子看起来贵重,却不上锁。
最上面摆着一个吊坠,用证物袋封起来。是一条黑白相间的鱼,崇应彪没见过,后来才知道叫虎鲸。伯邑考去了几家店,都没找到鲸鱼钥匙链,只好买一条类似的。崇应彪拾起袋子仔细端详,黑白相间的纹路之间,还夹杂着几缕发黑的血迹。
崇应彪把鱼从袋子里掏出来,摆弄半天,和小钥匙一起挂在项链上,一起收进衣服里。
剩下的东西几乎全都是宣传册和旅游指南,还有一些伯邑考手写的笔记。崇应彪一本一本地翻过去,有些是英文,他看不太熟悉,但每一本的内容都大差不差,全是鲸鱼观测,俄罗斯的,日本的,北美的。
崇应彪突然反应过来,那天伯邑考问他的问题是什么意思。
原来他是真的想带他走。
那天他在大雨里说过的话,他好像才听见了。崇应彪长长呼出一口气,收拾好东西,盖上盖子,箱子也摆好。钥匙和挂坠在他胸前发凉,他在空荡荡的屋子里转了一圈,摸摸墙壁,在床上坐一会儿,然后慢慢在屋子中央蜷缩成一团,终于嚎啕大哭起来。
20
西九龙火车站,崇应彪来送苏全孝和妲己。
谁也没想到,老实巴交的苏全孝会为了妲己和一笔线人费铤而走险,为警局做事。妲己失踪的那晚,苏全孝发疯似的找了半夜,最后,他独自一人找上了警察。再从警局出来时,他才说,崇哥,我会有办法的。
置之死地而后生。警局给的线人费很大方,还给苏全孝换了新名字,新身份,甚至还能让他回大陆继续念书,考大学。说到底,他也才十七岁。苏全孝拉着两箱行李,看起来很高兴,天冷了,妲己没穿裙子,换了一身裤装,梳着马尾,有几分英气。
崇应彪看着这样的妲己,突然问:“邓婵玉呢?”死亡名单上没有她的名字。
苏全孝凑过来小声地说,前几天刚碰见,说是归队了。
“啊。”崇应彪点点头。
绿皮火车往北开走了,特区的冬季不下雪,甚至还绿意盎然,但苏全孝家乡的北国却已是一片苍茫。兄妹二人从车窗探出头来向着站台快乐地挥手,喊着下次见,崇应彪也笑道,下次见。
离开站台,崇应彪再一次走在特区的街上。时隔几月,特区已经是另一番光景。
金鱼街彻底被拆除了,所有装着金鱼的透明袋子无影无踪,回归之后,南区的旧唐楼通通砸掉,按计划将被重建,修起和北区一样的高级公寓。几户街坊面带愤怒和愁苦,重建之后,微薄的安置款让他们几乎无家可归。伯邑考安葬在警察陵园,他不是直系亲属,进不去,隔着几条街就被驱赶。崇侯虎的猪肉铺空无一人,紧闭的卷帘门上贴着一张纸,写着吉店转让。崇应彪向街坊打听,才知道崇侯虎一个月前说,九七之后,他们一家要移民去英国了。崇应彪觉得荒诞,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去得成英国?他连英语都不会说。但无论如何,他们已经全都离自己而去了。
快到下午,冬天的日头苍白,风也不劲。往日的这个时候,崇应彪打扮得整整齐齐,去服装店上班。但商场停业,他也不必再去了。想到这里,他绕过金鱼街,回到第一次见到苏全孝的地方,穿过萧索的商店街,从下仰望着已经废弃的老屋。屋里,几个已经落海死了的伙计在货架旁边搓麻将,卧底邓婵玉陪着妲己看老电影,咯咯笑着,殷寿只顾抽雪茄,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苏全孝擦亮火机点上烟,问,崇哥,你呢,你要做什么?
他要做什么?
崇应彪现在走得很累了,只好到翠华冰厅买一杯冻奶茶喝。到了地方,赫然一行花体“意大利牛排”,熟悉的绿色汉字掉在地上。原来连翠华冰厅也没有了。
END
PS.
1. 我不确定打死考哥的枪是不是和妲己替彪子送过来的是同一把。
2. 姬发当然记得哥哥和他说了什么,哥哥大意是“我对他是真心的”,但姬发怕彪子走不出来,没告诉他。
3. 小苏成了线人,殷郊是逆子,邓姐是卧底,和姬发同在反黑组,几个人搭上线了,才搞倒了inshow.
4. 为什么选择虎鲸:因为我爱虎鲸。而且我真有一个虎鲸吊坠,老好看了,嘿嘿。
“过春天”,黑话,运货成功的意思。
WARNING:
1. 所有人物,机构,地点,历史事件,等均为虚构,
无现实指代!
无现实指代!
无现实指代!
2. 所有情节仅作为故事桥段,
请勿模仿!
请勿模仿!
请勿模仿!
杜绝犯罪!
杜绝犯罪!
杜绝犯罪!
请宝宝们给我红心蓝手吧!!
拜托多多评论啦!!❤爱你们!
【考彪+微郊发】《传播谣言终害己》(全文完)
一万五千字全文完。一句话介绍:传播别人谣言却让自己变成紫微大帝夫人的崇应彪摆脱了单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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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子牙封神的时候,是念一个神,召唤一个魂。
所以许多神受封上天的时候多数都不知道其他人的职务。
不过也没啥,互相聊聊不就知道了。
但崇应彪才不。
他这么孤傲的人,不屑于搞那些。
所以有很多敌人啊朋友啊战友啊……到底是啥神位,他是一点也不清楚的。
但那又有啥关系。
他知道姬发没封神,殷郊就封了个倒霉的太岁,比自己这个日曜差远了,这就够了。
你说值年太岁是掌管一切不幸的大凶神?
凶神又怎么啦?自己又不下凡,他凶神关崇应彪什么事儿?
所以这小子是想着法儿地欺负殷郊啊,什...
一万五千字全文完。一句话介绍:传播别人谣言却让自己变成紫微大帝夫人的崇应彪摆脱了单身
————————
姜子牙封神的时候,是念一个神,召唤一个魂。
所以许多神受封上天的时候多数都不知道其他人的职务。
不过也没啥,互相聊聊不就知道了。
但崇应彪才不。
他这么孤傲的人,不屑于搞那些。
所以有很多敌人啊朋友啊战友啊……到底是啥神位,他是一点也不清楚的。
但那又有啥关系。
他知道姬发没封神,殷郊就封了个倒霉的太岁,比自己这个日曜差远了,这就够了。
你说值年太岁是掌管一切不幸的大凶神?
凶神又怎么啦?自己又不下凡,他凶神关崇应彪什么事儿?
所以这小子是想着法儿地欺负殷郊啊,什么跟领导面前说坏话,什么在天宫网上发谣言,什么给殷郊和转世姬发设障碍……
他一个不可或缺的光明神日曜,欺凌欺凌坏神太岁怎么啦?
可是霸凌同事的区区行为,竟然常常不能成功。
比如状告到真武大帝那里去,真武大帝连应都不应。
比如匿名发个谣言,竟然还被殷郊发现了是他干的,追上门来一顿打砸。
比如给殷郊和姬发设的障碍……竟然成了他俩的情///趣!?
竟然感情更深了!!
气die!!
他们真是不要脸!!
多次为恶不成功的崇应彪,隐隐约约听说,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原因就是,某个叫什么紫微的,不知道是不是用了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帮他摆平了麻烦。
每次见到那人,殷郊都特别甜蜜地叫他:哥哥。
哈!
哥哥!
好恶心!
怎么会有殷郊这种叫肉麻称呼都不以为耻的凶神啊!逼格都掉光了好吗!
不过……哥哥。
他不会是,和那个紫薇仙子,有一腿吧?
想想,紫薇仙子,哥哥,没准是个一身基佬紫,还娘们兮兮的男仙。
殷郊这是天上一个老公,人间一个媳妇。
一夫一妻被他玩得挺转啊!
想到这个的崇应彪高兴死了!他总算找到了殷郊的弱点,这还能放过?
自然是趁着晚上下班,一头冲到了人间,趁着姬发做梦,在他耳边狠狠地念了一篇以殷郊和紫薇仙子为主题的甜蜜爱情故事。
姬发噩梦连连,在梦里都差点气吐血。
醒来后不久遇到了下凡的殷郊,不顾他太岁的外形,上去哐哐就是几个大嘴巴。
这次可闹得凶。
过去闹起来都是情///趣。
可这次……那才是真的修罗场。
崇应彪在天上看得开心死了,整天整天笑得打跌。
然后又把殷郊和紫薇仙子不得不说的二三事又发到了天宫网上。还给天宫网服务器塞了广告费,让把这篇文章高高挂在头版头条。
讨论度可高了。
唯有一件事不好。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总有人故意要来崇应彪面前看一圈,也没啥事,就是看。
表情诡异,窃窃私语。
大约是在讨论被殷郊知道后崇应彪的下场?
哈!崇应彪才不怕呢。让他来呀!
可是,于转世间隙上天来的姬发,也和殷郊一起来了。
崇应彪:“……”
殷郊一个他不怕。
姬发一个他也不怕。
但他们俩……
崇应彪,可能打不过。
所以他紧闭着门不敢出去。
但令人惊奇的是,姬发竟然也没有来砸烂他的星宫。
而是站在门外,用古怪的语气说:“崇应彪,你这人,还是有点勇气,正视自己的感情吧!”
崇应彪:“……?”
什么玩意?正视什么??
那俩碍眼的走了,竟然没有想办法闯进来殴打他,真是令人惊奇。
崇应彪思前想后,觉得这事不对。
于是他又去了天宫网查看。
他发的那个“殷郊和紫薇仙子不得不说的故事”因为怕有人辟谣所以设置了禁止评论。
而在他一直没注意到的天宫网论坛,早已有了这个故事的新的版本。
崇应彪翻了一整天才翻完,整个人气得发抖。
原来殷郊不知找了哪个文学大家帮忙代笔,写了个崇应彪暗恋紫薇的故事,对,故事里不是“紫薇仙子”,而是紫薇。这个区别并不重要,崇应彪也没太在意。
重点是,故事里的崇应彪,是个暗恋紫薇也不肯说出口的老阴比,自己得不到紫薇,就造谣紫薇去当殷郊的第三者,想坏了紫薇的名声。但他万万想不到,紫薇和姬发的关系……你们懂吧,不可能的嘛!
评论区:我们懂我们懂!
然后崇应彪对九天哭泣,对月宫落泪,一边羞辱心中的紫薇,一边卑微地希望紫薇能回头看自己一眼。
……那种卑微,那种深情,那种狂热,那种悲伤!
不愧是文学大家,写得那叫一个缠绵悱恻,动人心弦,辞藻华丽,又朗朗上口。
所有的女仙,都被他感动哭啦!
评论区:日曜星我们误会你了!你真是个小可怜儿!真让人心疼!我都要从你的黑粉变成妈妈粉了!我们爱你!我们支持紫薇/日曜配!以后我们就是微日粉了!我们都会支持你的!你不要难过!!
崇应彪:……(气得吐出一口血来)
什么叫做微日粉!叫得快了那不就是我ri粉!?这到底是谁起的奇葩名字!?
当然更重要的是,那个紫薇仙子,是谁?和姬发是什么关系?总不能是姬昌吧?
不对呀他记得姬昌没封神呀……
崇应彪还用“紫薇”二字在天宫网查询,也没有哪个神仙真的叫紫薇。
这就奇了怪了。
但话说回来,区区一个紫薇花仙,实在不值当高贵的日曜星去探究他的神秘。
于是把这事就抛之脑后了,只专心和殷郊姬发作对。
这叫紧抓主要矛盾,懂吧。
聪明如崇应彪,绝对不会被殷郊带跑!
在天庭的一切走上正规后,万星之母斗姆元君依次从低到高见过了许多的星辰,终于轮到了她的亲部,斗部诸神的觐见。
崇应彪完全没想到这事儿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随斗部九曜是斗部中间的星辰,他们跟着前边的东西南北斗部加后边的天罡地煞一起觐见,连斗姆元君的真容都没看清,说了两句话,他们就要退下离开了。
然而就在崇应彪转身的同时,斗姆元君发话了:“哪位是日曜星?”
崇应彪一哆嗦。他对位高权重者的ptsd又犯了,头也不敢抬,紧走几步,就要屈膝跪下。
斗姆元君倒是很温和:“不必跪了,站起来,让我看看。”
崇应彪懵然站起来,走到斗姆元君面前,懵懵地随着她的要求转过来转过去,让斗姆元君看了个过瘾。
斗姆元君似乎对他很满意,还赏赐了点神器,又说了些你这孩子不错,我很喜欢之类的闲话,就让他走了。
从头到尾都没明白咋回事的崇应彪:……???
等他回去看了天宫网,终于明白了。
也更不明白了。
《劲爆大新闻!圣德天后亲自接见儿媳日曜星!非常满意!知情人士猜测,紫微与日曜的婚礼即将借用蟠桃会现场进行!》
崇应彪:……!!!
什么玩意什么玩意什么玩意!!圣德天后他知道,就是斗姆元君的别称。
但是他什么时候要和谁结婚了!
谁tm再跟他说一遍!
他到底是要跟谁结婚!!
发疯的崇应彪简直要把整个星宫给砸了。
不不不,等等,冷静,这事儿一定不是偶然的误会。一定是殷郊所为!
他恼怒至极,冲到了值年太岁的星宫,和殷郊狠狠打了一架。
崇应彪觉得自己没输。
当然他觉得殷郊也没赢。
但殷郊就是不承认他有发这个破新闻。
“我只用所有宝物换了文曲星写那个你和紫薇仙子不得不说的故事的稿子。这些年为了姬发在人间的事业,我整日去给他补贴,如今早就穷得叮当响,哪来宝物请别人写!或许是你得罪了别人呢。哈哈哈哈!真是报应啊崇应彪!”
崇应彪目眦欲裂:“所以你给我安排的那个紫薇仙子到底是谁?!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我TM到底要和谁结婚!你TM给我说清楚!!!”
殷郊:“……你和谁结婚?”
他是真的,一点儿也不知情!
崇应彪给他看了一眼新闻。
殷郊:“……”
他用了六只手,也没捂住三个脑袋发出的快乐的“扑哧”一声。
崇应彪大怒:“殷郊!!果然是你干的!!”
殷郊:“扑哧哧……这个……这个真的不是我……”
但他笑得青绿的脸都成了猪肝色,实在不像是完全不知情。
崇应彪气得哆嗦:“你到底给我安排了个什么货色,让你高兴成这样!!”
殷郊总算不笑了,他不满地说:“什么叫‘货色’,我给你安排的可是……啊呸!才不是我给你安排的!难道不是你先给我安排的什么紫薇仙子,害我在姬发面前遭了许多的罪?如今你自己招了报应,竟然还敢来怪我?”
崇应彪很想和他拼命。
但现在不是拼命的时候。
“……到底,紫薇仙子,是谁!?”
怎么就惊动斗姆元君了!怎么就突然要用蟠桃会场地结婚了!怎么就突然变成这样了!
崇应彪用尽了自己的脑汁,也想不到其中的关节。
殷郊:“……所以你真的不知道?真不知道紫微是谁?”
崇应彪:“区区紫薇仙子,到底是哪个犄角旮旯的玩意?”
殷郊:“……什么叫犄角旮旯的玩意啊!我说你,上天庭这么久,不会还没见过你的上司吧?”
崇应彪冷声道:“上司自然是见过的!真武大帝不知见了多少次,我每次觐见时都有不跪的特权……”
殷郊不耐烦地挥手:“所有斗部都是他的直属部下,在他面前不跪多正常。我是说真武大帝的顶头上司,也就是你上司的上司。”
崇应彪:“……”
崇应彪机械重复:“上司的上司……”
“啊,对呀,”殷郊说,“就是紫微大帝。”
崇应彪:“……”
崇应彪机械重复:“紫微大帝……”
崇应彪:“……”
崇应彪:“……不,等会儿,我上司的上司,不是北极大帝吗?和南极大帝相对的那个,北极大帝?北极星君?!星主!?”
殷郊:“啊对,他的确有这些别称,但他的职务正称是‘中天北极紫微太皇大帝’啊。这不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吗?”
崇应彪:“……”
崇应彪:“……”
崇应彪:“……”
孤独的、高冷的、从来不和别人一起聊八卦的崇应彪,不知道,那些东西。
现在他总算明白斗姆元君对自己另眼相看的原因了!
北极大帝……哦,紫微大帝,是斗姆元君的次子。是在人间履历镀金后转世归来的天之骄子。
“……那么紫薇……我是说紫微大帝……和姬发又是……什么关系……?”崇应彪艰难地问。
看他艰难的模样,殷郊简直高兴坏了,只恨自己手边没有录像的法器给他的狼狈样儿录下来。
“紫微大帝他呀,不就是姬发的哥哥,曾经用弓弦压着你的脸,害你没法欺负姬发的那个,最喜欢姬发、最照拂姬发、最关爱姬发的——哥哥~呀~”
那“哥哥”二字,和很多年前,朝歌质子营校场上姬发喊出来的那声,简直一模一样。
崇应彪眼前一黑。
也就是说,正因为紫微大帝是姬发的哥哥,所以殷郊才会跟着他一起叫“哥哥”。
而自己,在听到紫微的时候,误以为是“紫薇”,所以半点没想到会和北极大帝有什么关系,反而因为第一印象的缘故,认为一定是个娘们兮兮的紫薇花仙……
“那……那你怎么敢,传播我和紫微大帝的谣言!”崇应彪终于反应过来了,气急败坏地说。
殷郊惊奇地一摊手:“你别胡说啊,我传播的是你和紫薇仙子的谣言,可不是紫微大帝!这是对你传播我谣言的报复!之后为啥传着传着就变成了紫微大帝……那个我也不知道啦~反正不是我干的。”
崇应彪:“……”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崇应彪又拼尽力气和殷郊打了一场。
没占到什么便宜。
主要问题是他真的心如死灰。
他已经连出太岁星宫大门的勇气都没了。
崇应彪很想通过天宫网的后台找出让斗姆元君误会的谣言之祖。
……然而纯粹是痴心妄想。
大家明明都在说“紫薇”,但仔细看去——却都是带了一点敬称的“紫薇君”。
……不敢叫紫微大帝,却敢欺负自己位低无权直呼其名是吧!!
他义愤填膺地去天宫网服务器小仙那里投诉,说这群人散播谣言,却被小仙们和稀泥给挡了回来。
“什么紫薇君,咱们天庭又没有紫薇君,大家都知道没有紫薇君。既然没有紫薇君,只是给您安了一个不存在的神仙配对,怎么能叫谣言呢?”
崇应彪气得发抖:“那个紫薇君,不就是紫微大帝!等我一状告到紫微大帝处,有你们好果子吃!”
小仙们却不怕,理直气壮道:“哎哎哎,日曜星君可不要乱说,您看论坛里哪个字说了紫微大帝呢?紫薇君的薇,和紫微大帝的微,那可是完全不同的呀!您就算是告到昊天上帝处,我们也是不怕的。”
崇应彪:“……”
崇应彪懂了。为什么大家都在心照不宣地使用“紫薇”来指代。
也许殷郊刚开始的意思仅仅是报复自己传播他和“紫薇仙子”的谣言,但大家都觉得彼紫薇就是此紫微,却又不敢直呼其名,只敢用紫薇来指代。
所有人都懂。
包括斗姆元君。
只有崇应彪没懂。
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自己究竟捅了多大的篓子!
崇应彪万念俱灰,累累若丧家之犬。
他等着紫微大帝前来问罪,至少也是真武大帝把自己叫过去狠狠修理一番吧。
但是没有。
他战战兢兢,等了很久很久。
没有人来找他。
真武大帝倒是召唤过,崇应彪吓得都快撅过去,但真武大帝只是因为他上班上得不经心,连日光暗淡都注意不到所以批了他一顿。
除此之外,一切安宁。
过了段时间,不知怎地,天宫网上与“紫薇”有关的讨论资料在某一天全都消失了。
崇应彪逐渐就从阴暗爬行的状态恢复了过来,觉得自己这一关应该是过去了,也许紫微大帝大人有大量,不肯与自己计较。
这就好,这就好。
暗自庆幸的崇应彪,压根没有想过,流言并不会消失,只会在平静的水面之下发酵。
某一日下凡办事,竟然是代替四值功曹保护帝王姬发!
那崇应彪能愿意?自然是各种推诿,各种懒惰,各种非暴力不合作……最后害得姬发差点死了。
当然没真的死。
因为崇应彪最后时刻发现不好,拼死护在姬发身前,硬是挡住了对方术士的黑魔诅咒,没让人间帝王莫名换人。
代价是崇应彪重伤,回天庭的时候靠的是同僚生拉硬拽,强行给救回去的。
——为什么是生拉硬拽呢?因为崇应彪这头孤狼跟谁都不熟,大家不知为啥都不敢接近他,商讨半天,每个人拽他一只胳膊或者一只脚,如同拽一头生猪般四蹄朝上拽走的。
生猪般狼狈的崇应彪生无可恋。
你说他保护谁不好,竟然保护了姬发。
这哪里像是他干的事情?
同僚们大约也觉得他违背了自我愿望十分可怜,都好好地劝慰他:“日曜星君好好养伤,您想要的一定都会有的!”
崇应彪:“……?”
什么叫他想要的都会有?他想要权势有吗?他想要姬发的命有吗!他的自尊又何处安放?
啊啊啊啊简直神生最灰暗时刻没有之一!!
崇应彪在他前辈子加这辈子都从未有过的悲惨情绪里昏了过去,压根没注意到同僚们挤眉弄眼的互相传递眼色。
等他从“被殷郊和姬发骑脸嘲笑”的惨烈梦中醒来之时,差点没被自己日曜星宫中少见的一抹紫光闪瞎眼。
而那个紫光的发光体,一身端严帝王装束的紫微大帝伯邑考,正用曾经压制自己的那张脸,默默地、端正地、严肃地,坐在自己的云床边。
瞅着崇应彪的脸。
崇应彪差点没再度当场昏死过去!!
他惊恐万分,高位者ptsd再次发作,他麻溜地一个滚动,跪了下去,哆哆嗦嗦道:“不知帝君光临,有失远迎,臣下无礼,请帝君原谅!”
坏了,这一定是问罪来的!自己的任务是保护姬发,却因为自己故意的怠惰,害得姬发身临险境,紫微大帝不怒才是怪事!
说出这句话,他才觉得怪异。
原本还有几位同僚在他身边照应,这会儿不知为啥同僚没了,整个日曜星宫只有他和伯邑考两个。
——难道这是要摒退众人,给自己颜色瞧瞧的意思?
想到这个,崇应彪心中更慌,却又不敢在高位者面前为自己辩解,只得闭着眼睛,听天由命吧。
然而伯邑考却不是来追究他责任的,伸手将他扶起,温和道:“不必如此多礼,我只是来看看你的情况,希望你不要因为保护姬发而留下什么暗伤才好。”
崇应彪不敢多想,站起来恭敬回道:“保护他是我这次的任务,也是责任,当不得帝君如此挂怀。”
伯邑考微笑,取出一个盒子给他:“这次你受伤颇重,把这个吃了,不是什么好东西,却能让你好得快些。”
崇应彪接过盒子。
等着伯邑考说办完事离开的客气之言。
然而没有。
伯邑考静静地看着他。
崇应彪腿肚子直打哆嗦。
因为他想起了那些流言……而流言的源头,除了殷郊,就是自己。
反正殷郊那个太子爷是不会有事的。
只有自己……
只有自己……
伯邑考启唇,似乎想说什么,崇应彪本偷眼看他的反应,此时心里一慌,顿时闭上了眼睛,等死。
却没看到,伯邑考的表情又变得为难,刚张开的嘴又闭上了。
又过了几息。
崇应彪疑心自己的脑袋或许已经被砍掉了。
这才听到伯邑考的声音响起来:“你不吃了吗?”
崇应彪恍然大悟,原来是要看着自己吃下去啊!怕自己糟蹋他东西?还是盒子比丹丸还重要啊?真是小气鬼!
心念也就一闪,崇应彪怕被对方发觉,也不敢多想,忙打开盒子,将里面一颗华光熠熠的丹丸给吃了。
丹丸清香扑鼻,入口即化,随即流入四肢百骸,神体被暖暖包围,他被黑魔所伤之处真的逐渐开始好转。
他将盒子还给伯邑考,就要再度跪下,恭敬道:“谢帝君赐药!”
伯邑考扶住他道:“不必跪了,让我看看。”
然后他握住了崇应彪的神脉,仔细感受他的伤情。
崇应彪作出恭敬的姿态来,垂着眼,万般不敢想,却还是忍不住腹诽:有必要小气得跟姬发似的吗?吃个药难道我还能吞一半吐一半?也未免太小人之心……
伯邑考轻声道:“我并非小人之心。”
崇应彪头皮一炸!
他这才意识到高位神君与低位神君的区别!自己不过是心中嘟囔几句,他竟听得一清二楚!!太可怕了!
伯邑考又道:“我一般不去窥探其他神君的想法,只是……你想什么,脸上都写着。”
他也不想看。
但崇应彪那张脸拉得跟个驴脸一样,嘴撇得跟晦月似的,他想看不懂都不成。
崇应彪:“……”
伯邑考终于找到了机会,缓声跟他解释:“我知道你这些时日被流言所苦,此事的来龙去脉有点复杂,不过已经都解决了,天宫网上不会有人再乱传,只是……你自己挂的那条新闻,得你自己取下来。”
崇应彪想起了那条“殷郊和紫薇仙子不得不说的故事”不准评论不准撤换还花了好多钱又给自己造成了大麻烦的谣言,眼前再度一黑。
这事儿他的确忘了。
那玩意高高地挂在最上方,和其他神仙的恩怨广告(比如华盖星官写了新的哪吒杨戬社情文被哪吒怒气冲冲追到星宫里进行了几日夜的虐待最后哪吒跪着出来在外面哭喊老婆——by:大圣)进行着轮播。
他只记得天宫论坛里乌泱泱的流言,每次看天宫网首页的时候轮播的也都是其他八卦,他自己发的那个他都没怎么见过,还以为早就取下来了!原来——竟还在那里吗!?
别看是“殷郊和紫薇”,但那就是“崇应彪暗恋紫微”这个传言的源头啊!!
崇应彪抱拳的手都打哆嗦:“我我我,真以为有个紫薇仙子和殷郊……是我生了误会,绝非对帝君的大不敬!”
伯邑考温和道:“我明白。”
话即已说完,他也不再停留,转身离去。
等他走了,崇应彪松了一口气,还没来得及仔细咂摸一下他此次前来的更深用意,就见刚才消失不见的同僚们呼啦啦又从门口冲了进来,不是拉他的手就是拍他的肩,激动地说:“你好啦!你全好啦!”
崇应彪:“……”我TM跟你们很熟吗?刚才拽我如生猪的到底是谁?
然而那些同僚并不以为耻,甚至有一位激动地表示:“幸亏我们叫了紫微大帝来,不然你都不知什么时候好!”
其他人纷纷赞他干得好,不然崇应彪出了什么事怎么跟紫微大帝交代……
崇应彪这次眼前没黑。
他整个人都眩晕得站不住。
简直看不清眼前的妖魔鬼怪都是谁。
“你们……你们对他……说了什么?”
最先头那位邀功地说:“说日曜星君对他相思成疾,需要大帝亲自来抱抱才能好。”
崇应彪简直要抱头尖叫了:“你们说啥——谁让你们乱说话的!!你们为什么要害我!你们——”
他眼看着就要往后倒去。
其他同僚忙扶住他,依然是如同拉生猪。
只拽手腕子,八个人拽他一只手腕,差点没给他拽断了。
没断的原因是,有一个人从后面扶着他,其他人赶忙让那人撒手:“他是大帝的……那啥,你懂吧。若是大帝吃醋,有你好果子吃!”
那人吓得撒了手。
生无可恋的崇应彪倒在一片云海中,激起大片云朵的尘。
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些人始终拽自己如生猪。
原来是避嫌……竟是避嫌!!
“我不是,我没有,你们胡说,我要去告你们……”
同僚们看他这样,不由纷纷来劝:“就算和大帝吵架,也不必拿自己发火呀。看你回来的一路上,昏得人事不省,却还是喊着紫微和殷郊,说什么绝不放过他们……唉!不是我们说,日曜星君您对大帝的执念也太深啦!殷郊和大帝绝对没有什么关系,您实在不必吃醋到这个地步。您看我们去找大帝来看您,他这不是放下了许多要事,把在那儿商讨大事的二十八星宿都丢下,专程来看望您了吗?这难道还不能证明什么吗?”
其他人赞同地点头。
称赞紫微大帝伯邑考可真是又温柔、又痴情。
还能包容日曜星君的坏脾气。
实在太难得啦!
如果现在还是凡体,崇应彪能当场吐八缸子血给他们看!
什么叫把商讨大事的二十八星宿都丢下!意思是紫微大帝正忙着给下属说话的时候他们滋儿哇儿冲进去大喊着崇应彪需要您您赶紧看看吧不然他就活不下去了呜呜呜???
这TM不是宫斗剧啊你们以为你们在干嘛!?
在二十八星宿面前!
在紫微大帝的正殿上!!
你们是不是有什么大病啊!!!
但他说不出话来。他整个人都呆滞了。整个世界于他而言都是一片灰蒙。
——比伯侯崇应彪无论是活着还是死了,都能霸凌全世界。
——这还是头一回,被全世界给一起霸凌了。
同僚们却不理解他的心,自得地互相夸了一会儿,觉得崇应彪的反应纯粹是感情问题导致的胡思乱想,于是也不多停留,互相使了眼色,就全都出去了。
留下如槁木死灰般的崇应彪,独自发着呆,考虑下一步到底是去人间上吊呢,还是去地府喝孟婆汤自我流放呢。
这神生,还怎么过呢?
反正无论是哪一步,首先得把那个谣言广告撤了。
发广告要塞礼,撤广告竟也要。且比发广告的价格还高。
崇应彪恨得咬牙切齿,却也只得拿了自己身家性命的宝物去送礼,这才把广告撤了。
然而此事的余波却远远没有结束。
主要问题在于竟然没人信他跟紫微大帝之间没有任何关系。
不仅同僚之间因为“要顾忌紫微大帝的心态”,一个个都与崇应彪保持了根本没必要的“安全距离”。
甚至连真武大帝,在给崇应彪分配任务时竟也犹豫了,还跟崇应彪解释:“你也不要跟大帝说我故意为难你,实在是这件事该当的安排你去,你觉得你与他分离多久比较合适?三天会不会太久?”
其实一天就能解决完但这根本不是重点的崇应彪面无表情:“……不会。”
气得默默吐血的崇应彪,只能回去砸自个儿星宫出气。
唯一还算好的事情,是天宫网服务器的小仙,不知为啥主动把他送去的礼都退了回来。
还跟他讪笑:“小的观看了事情全程,自以为了解事情真相,以为您真的跟紫微大帝没有关系,谁知道……呵呵,是小的僭越了!请日曜星君原谅则个!”
……好吧其实这也不是啥好事。
这只能说明流言的传播已经无限趋近于真。
已经没人信他和紫微大帝完全没有关系了。
大家都觉得他就是紫微大帝伯邑考的人,是被伯邑考关照着的,甚至于他的一切,都应该由伯邑考来决定是否正确。
——简直胡说!!!
昭昭天日,朗朗乾坤,竟没有让崇应彪说理的地方!!
人间悲剧!
奇耻大辱!!
这个宇宙的一切,基本已经发展至稳定。
像崇应彪这样的普通神,闲暇时候也会想着九天之外的世界,或许是他们这些神仙也无法想象的东西。
终有一天,九天上打开了一个天裂,一位与斗姆元君十分相似的少女降神于这个世界。
斗姆元君带着长子勾陈、次子紫微,亲自去天裂处迎接了她。
崇应彪是没资格迎接这样的神啦,但在昊天上帝的正宴上,他还是可以出现的。
——去帮这群大神倒酒。
原来这少女竟是另一个世界的斗姆元君,如今她顶着一张年轻稚嫩婴儿肥的脸蛋,让一把胡子的昊天上帝叫她斗姥,不行叫姥姥也可以。
昊天上帝:“……”你人还怪好嘞,真是平易近人嘞。
“那个世界开天辟地刚刚结束,尚需万亿星辰,可是我生啊生啊,却总是不够。”少女斗姥厌烦地说,“生下来的都是些无甚乐趣的小星星,我觉得还是应该多找些成熟世界的成分来,帮我生些不一样的星星。要高位的,神力强的,帅气点的。这个世界的姐姐,你有推荐吗?”
斗姆元君微笑看一眼昊天上帝。
昊天上帝喝着酒,呛了一口。
少女斗姥厌烦地说:“太丑,不喜欢。”
昊天上帝:“……”我到底招谁惹谁啦!?
斗姆元君柔声道:“我的意思是,让他推荐。整个天庭都在他的治下。”
斗姥道:“不要。姐姐你就是这个世界的我,你最喜欢谁?”
斗姆元君笑道:“自然是我的长子勾陈,和次子紫微。他们就是你最初生下的最无聊的那两组星辰,但给予他们时间,他们就会长成更加令人喜爱的模样。”
随即召了勾陈和紫微上殿。
两位大帝款款上殿,向斗姥请安问好。
斗姥看起来对他们有点兴趣,却也仅只是看在和自己儿子相似的“一点”而已。
召唤他们坐到她的面前,拉着二人的手说话。
崇应彪还是头一回看到勾陈大帝。长得与伯邑考是完全不同的模样,俩人一如高山俊峰,一如静水流深,完全不同的气质,却又带些不知哪里相似的味道。
崇应彪看着勾陈,看了好久。这人……就像是另一种版本的伯邑考。很新奇。
可能他看得实在太久,伯邑考突然抬头看了他一眼。
崇应彪吓了一跳,手中的酒壶晃了一下,竟滴了一滴在斗姥的袖子上。
若是普通人类,或许感觉不到什么。
但她可是斗姥。
她眼睛一眯,盯着崇应彪道:“姐姐,这也是你生的小星星?”
斗姆元君温柔道:“不算吧。他是后来我用星沙扬出去长成的小星星。”
崇应彪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的这个由来,不由得愣怔。
斗姥上下打量崇应彪,觉得这小子一副要死不活的反骨脸儿,想事情的时候眼睛一翻三白眼儿,实在有趣得很,想来用他生个万千星星一定与众不同。
于是她一指道:“既然不是你生的,就等于不是我生的。这个还能接受。等会送我暂住的九天玄宫,我和他交|||配完了再给你还来。”
崇应彪大惊失色,他今天只是来倒酒的!而且倒酒的是好几位神在轮班!怎么这事就摊到了自己头上!
可他这个高位者ptsd又不敢跟这种上神说什么愿不愿意的,哆哆嗦嗦想跪下,却被这位说到做到的斗姥一把拉起来就往外面走。
“哎呀不用谢恩了,也不用你们送了,我自己带走了啊。得在女娲造出人来之前把星星们都生完,时间不够,咱抓紧交|||配啊。”
崇应彪的嗓子都发不出声儿来,手里还紧抱着酒壶,全身僵硬,手指都不能动弹、也不敢动弹,眼看就要被这位版本2的斗姥拖出门去。
斗姆元君:“……”她都还没来得及说话呢。
不过也轮不到她说话了,伯邑考站了起来,朗声道:“娘娘请留步!”
斗姥转头笑道:“不必客气,一个就够了。况且我也对亲儿子没兴趣。”
伯邑考:“……”
崇应彪:“……”
勾陈大帝笑眯眯地摸了摸鼻子,和斗姆元君交换了一个眼神。
斗姥拖着崇应彪就要走,伯邑考紧走两步,一把抓住了崇应彪的手。
崇应彪整个人都像是被激活了一样,僵硬的手指猛然一抓,反抓住了伯邑考的手。
他还是不能说话,但他的神体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斗姥那边的钳制稍微松了松,他就借着伯邑考的拉扯,一头冲进了他的怀里——转眼间又觉得不好,赶紧转个圈又钻在了伯邑考身后,像一只受惊的小动物,警惕地看着斗姥。
他的手还被握在伯邑考手中,这下绕了伯邑考的神体半圈,差不多是身后抱着对方腰的姿态,但他现在也计较不了那么多了。
斗姥皱眉,噫了一声:“怎么,你这孩子不愿意啊。不愿意怎么不说呢?好像我强抢你一样。”
她看起来生气了,身躯一震,强大的威压施展开来,殿中其他上神没有反应,唯有崇应彪,像是被什么沉重的东西压在了肩上,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窒息到根本说不出话来。
伯邑考随即张开护罩,将他护在身边,崇应彪这才大声喘了几口粗气,被伯邑考拉着手,勉强站了起来。
这下崇应彪更加吓得哆嗦,哪里敢说自己不愿意?
可他就是不愿意啊!
他的确想要权势,可不是所有权势都想要好吧!
要服侍那个斗姥,他还不如服侍伯邑考呢!
心里是这么想,可他不敢说。
他只能更加紧贴伯邑考的脊背,希望他能把自己完全挡住。
伯邑考果然挡住了他,他比他大一圈儿,侧行一步,就将他完完全全挡在了身后。
伯邑考向她躬身,恭敬道:“娘娘,他不可以。”
斗姥惊奇道:“他不可以?就算是你们家昊天上帝,我想用就用了,他凭什么不可以?”
昊天上帝:“……”那可真是谢谢您看得起。
这位年轻的母亲实在不讲理,伯邑考这个温文君子也有点生气了:“天庭神仙千千万,星辰更是万万千,您又何必非要他不可。”
斗姥蛮不讲理道:“不行,我就要他!别人我看不上!”
伯邑考道:“他不行,他不愿意。”
斗姥斜行一步,绕过他笑问背后的人:“小朋友,你愿意的,对吧?”
明明是美艳少女模样,在崇应彪眼中却十分可怕,想起她一个威压就能要自己性命的厉害,他怕得眼泪都流下来了。
但他仍然说不出,我不愿意。
在很久以前,在殷寿身边奉迎的那些年,让他学会了对权势低头、顺从、乖巧,以从上位者身上谋求利益的本事。
他不会反抗。
他不敢反抗。
姬发和殷郊都是蠢材。他们看不出殷寿可怕的真面目。只有他见过。
力大无穷、力能扛鼎的殷寿,活活扯开了一名临阵脱逃的质子的胸膛,然后轻描淡写地将之全部推到了敌方的头上。
崇应彪亲眼见过。
满手是血的殷寿,微笑着,向他竖起了一根手指。
嘘——乖孩子,不要说哦,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这些看起来仁慈的宽和的善良的上位者,总是会在你看不到的地方,藏着一副恐怖的真容。
崇应彪不敢说。
他怎么敢说。
他那么害怕。
害怕他们突然露出的,真实又狰狞的面目。
伯邑考也斜行了一步,又将崇应彪挡住了:“不,他不愿意。”
斗姥恶狠狠道:“他愿不愿意都是他的事,难道你能代替他说话了吗!”
伯邑考沉默了一下,斩钉截铁道:“我可以代替他说话。他是我的妻子,不能给你。”
——他是我的妻子!!!
——不能给你!!!
石破天惊!!!
整个凌霄宝殿,甚至本来等着轮班倒酒的小神仙们都惊呆了。
这这这,这是要官宣了吗!!
崇应彪吓得都不敢哭了。
刚才发生甚么事了??他到底听到了什么??到底是哪里来的妖怪蒙蔽了他的听觉!!
勾陈大帝噢哟一声,啪啪拍了两下掌,被斗姆元君拍了一下,又笑眯眯收回了掌声。
全程吃瓜的昊天上帝:“……”又吃了一个仙果。这种东西就着瓜吃,果然鲜甜。
斗姥恶狠狠的表情逐渐变得忍俊不禁,最后扑哧一笑,又压住,严厉地说:“你这小子,不会是故意和我作对才如此说的吧!我刚才可没看出你和他有何暧昧!”
伯邑考面不改色:“我有证据。”
然后他拿出了自己的天宫联络器,打开天宫网,打开熟悉的论坛界面……
崇应彪暗暗喊糟,那些关于他们的“故事”不是都被删掉了吗?还是伯邑考自己去要求删的,一点没留。
可是伯邑考紧接着打开了一个新的隐藏界面,崇应彪眼尖,竟看到里面一堆诸如“地笼”、“藕饼”、“考彪”、“郊发”、“沉戬”等等不同标识的分区……
等会儿,考彪是什么玩意??
伯邑考点开了“考彪”,当头就是巨大的“精品”闪烁标识,后面跟着硕大的题目:《与紫微大帝隐婚八百年的崇应彪终于怀孕了!》后面标注了好闪亮的18还画了个×,还标注了什么双※啊生子啊大肚普雷啊……
他点开的时候屏幕斜对着自己,他身后的崇应彪自然也看到了。
崇应彪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
他还说天宫网管得严格,那些消息说没就没,谁知道外表是没了,其实更可怕的消息其实是藏进了这种自己都找不到的隐藏区域!!
这区域到底是干什么的!!光看标题就知道内容有多恐怖好吗!!!
斗姥的眼睛闪烁了一下,笑道:“哎哟,这孩子叫崇应彪啊?”
伯邑考可疑地顿了一下,明明听起来没啥特别,但声音明显弱了很多。
“这就是证据。”他带着一点点难以察觉的气虚说。
斗姥拿过了他的联络器,就站在门口大喇喇地点开了那篇文。
伯邑考:“……”
崇应彪:“!!!”
站在门口!!
举在手中!!
看!
这种东西!!
斗姆元君温柔道:“何必站在那里,不如坐在这慢慢看啊。”
昊天上帝说:“你们慢慢看啊,我先走了。”
上神们的神识强大,心念一动,方圆百里一目了然,斗姥在看啥,他们都跟自己亲眼看了一样。
昊天只恨自己跑得不够快了。
只有勾陈大帝十分有孝心,还专门去将斗姥扶回了座位上,斗姥眼睛紧盯着屏幕,好像都没注意自己到底走到了哪里。
最后她都没坐自己的位置上,而是一屁股坐到了斗姆元君脚边,入迷地盯着屏幕……里的那个长长的故事。
崇应彪张了几次嘴,但他能说得出啥?
伯邑考趁机拉着他的手退了出来,直接送回了日曜星宫,对有一肚子话说又不敢发声的崇应彪道:“你也不要担心,她很快就离开了,我会保证她不会再来找你……”
交|||配二字,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崇应彪看他温柔的面容,本来在高位者面前战战兢兢的心突然稳定下来,窃窃道:“那她如果发现你骗……”他顿了一下,生怕被斗姥的神识听见,“她万一追究你怎么办?”
伯邑考失笑道:“没事,我有母亲呢。”
崇应彪心说你母亲也不大管用啊!刚才斗姥问她有啥人选用来交|||配,你母亲第一反应是把你们兄弟叫来!她这真是做亲娘的态度!?
伯邑考以为他是担心今后的流言问题,又安慰他:“论坛里的那些东西我会解决的,但目前它们还有用,只得先留着,你就当不知道。”
崇应彪冲口而出:“那你知道好久了对吧?你看了几篇?”
说完他就吓了一跳,震惊于自己竟敢对上位的神说这种僭越的话!
但话已出口,也不能吞回去,他只能赶紧解释:“我不是……”
伯邑考轻描淡写地说:“没多久。”
崇应彪立刻信了:“哦哦,我懂,我懂得。”
其实已经很久了。
久到崇应彪发“殷郊和紫薇仙子”,而殷郊派文曲星出战反击的时候。
实话说,文曲星拿了殷郊的好处,写得那是真的好!好到许多女仙们都为“崇应彪和紫薇”的爱情故事感动到茶不思饭不想。
好到某个隐藏专区里,当天就出现了一个名为“考彪”的神秘专区。
在这里,她们可以放心大胆地使用“紫微大帝伯邑考和日曜星崇应彪”这样的称呼,而且还可以随便为他们的爱情写出缠绵悱恻的床上故事,各种花样的那种,不必对正主负责。
至于伯邑考怎么发现的呢……
咱只能说,勾陈大帝实在是闲得慌。
但兄弟不就这样,发现了好东西就要分享啊。
伯邑考看了就:“……”
可他生性温柔,又不好去跟那些女仙发脾气,跟天宫网服务器的小仙谈吧,人家也一脸的爱莫能助:“大帝真是说笑了,小的只是搞服务器的,真正天宫网背后的话事人是太阴星君、太真夫人、九天玄女之类的高位上神,删个把消息就罢了,关闭隐藏专区……恕小的无能,没那个权限啊。”
太阴星君……
他把这些事情,轻描淡写地说了一点,以防崇应彪傻呵呵地又去碰壁。
崇应彪果然是一样的反应:“……太阴星君!!”
所以说……
伯邑考说了,这事儿背后有点复杂。
他索性同崇应彪一起在日曜星宫内坐下,慢慢跟他解释,。
首先,崇应彪非要传播殷郊和“紫薇仙子”的谣言,殷郊被姬发折腾得个太岁都瘦了,自然恨得咬牙切齿,哪能放过崇应彪?
所以他用造谣式辟谣的办法,把崇应彪和“紫薇”送作堆,而其实所有人——哦,除了崇应彪之外的所有人——都知道,天庭没有紫薇,只有紫微大帝。
大家写作紫薇,读作紫微,说的就是伯邑考和崇应彪的故事,可崇应彪却好久好久都懵然不知。
伯邑考倒是看到了,但人家用的是“紫薇”二字,他也不能巴巴上去解释啊,看崇应彪也没反应,以为他不在意,于是也没再管。
后来,此事被太阴星君姜氏听说了。
本来崇应彪在人间就是亲手砍掉她儿子脑袋的人,她儿子又傻成那样,这不是干受欺负吗?
如今新仇旧恨叠加,她能放过崇应彪?自然是利用职务之便,在后面推波助澜。
这后面还有一个勾陈。勾陈大帝没怎么在人间转世过,整日只守着自己的星宫,只有紫微回来的时候他会主动凑上去和弟弟亲近,除了弟弟,对任何人都是拒之于千里之外。
斗姆元君怀疑他对紫微有非分之想,当然重点是,她已经对生星星这事儿十分厌烦了,非要逼迫勾陈下凡去寻找真爱,帮她生星星。
勾陈简直脑袋都要炸了!凭什么他不能安安静静单身千万万年!凭什么他就必须喜欢个谁,还要和那人一群一群的生星星!!
凭什么啊!
但没办法,斗姆元君逼迫,他差点就妥协下凡受苦去了。却在此时,出了崇应彪和“紫薇”的故事。
死道友不死贫道。
勾陈能放过这个好机会?自然同样在后面推波助澜,不仅出钱出力出服务器帮太阴星君架构隐藏专区,伯邑考怀疑,他甚至还亲手写过几篇……就为了祸水东引。
斗姆元君再逼问,勾陈就抛出了崇应彪来让她去看,还添油加醋,说这个日曜正是伯邑考的真爱,藏得死死的不给她看那种,引得斗姆元君怀疑自己是真的老了没发觉儿子的真爱,不仅见了崇应彪,甚至还进行了长久的反思,甚至都不逼迫勾陈下凡了!!
简直一举数得!难道不香吗!
崇应彪:“……”
怪不得上次伯邑考说此事复杂,原来是这个意思!
崇应彪只是想霸凌一下殷郊,却一口气霸凌了好几位他见到面都不敢说话的高位上神!!
怪不得那些同僚那么笃定!
谣言的回旋镖,在发出去的同时,已经砸到了崇应彪自己的后脑勺!!
崇应彪人都傻掉啦!
伯邑考见他震惊至极的模样,心中轻轻一叹,说了一声:“此事就是这样,你放心,我会解决的。”
然后就站起来准备走。
魂游天外的崇应彪,总觉得这句话有点耳熟。
啊,对了,伯邑考给斗姥打开的那篇闪烁着“精品”的文章,开头就是:
“崇应彪哭着扑进伯邑考怀中,悲伤地说着:‘怎么办?我怀孕了!’
伯邑考摸着他隆起的肚子,霸道地说:‘你放心,我会解决的。’
崇应彪哭得更厉害了,他觉得伯邑考不想要这个孩子,他难过得简直无法呼吸……”
崇应彪:“……”
他鬼使神差地一把拽住了伯邑考的下摆,抬头问他:“所以你到底要不要那个孩子?”
伯邑考:“……”
崇应彪:“啊啊啊啊啊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就是觉得不至于吧,伯邑考怎么会不要那个孩子呢?难道因为是自己的……
啊哈!
也没啥。
反正崇应彪总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区区谣言文章,自己在那里面被放弃不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他放开了伯邑考的下摆,自我厌恶地缩成了一团。
反正他只配被人送来送去,赶来赶去,就算斗姥,也不过是想借他一用,然后转手就丢。
他就是这种没人要的东西。他已经习惯了。
但伯邑考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又缓缓地坐了回去。
坐在崇应彪的身边,一只手轻轻放在他的手背上。
“那篇文章啊,其实是个误会,”伯邑考轻柔地说,“你想知道的话,我可以讲给你听。”
崇应彪顺口问:“那我不能自己看吗?”
伯邑考:“……”
他一张总是淡然如水的面庞,突然,就红了个彻底。
崇应彪:“……”
他也脸红了。
俩人也不再说话,就这么对着脸红。
“要、要不,你给我讲讲就好了。”
伯邑考清了清嗓子,低低地嗯了一声。
遥远的凌霄宝殿上,只剩下了两位斗姥。
沉迷同人文的那位,突然抬起了眼睛:“噢哟,竟然在讲带颜色的故事啊,那故事我老太婆看着都脸红,小年轻却能说得出口,真是不一般。”
斗姆元君笑道:“你心里清楚就行,可别再吓唬他们。我原本指望勾陈紫微能替我继续生下新的星星,勾陈却是个不中用的,如今我只能靠着紫微和他那个还没到手的小情人,你再吓唬他,生不出来可怎么办。”
斗姥哼笑一声,随即前仰后合:“那个反骨小子真好玩,一眼不错盯着勾陈,看把紫微醋的,竟还放出神力来把勾陈给压住了,只让那小子看自己!那小子傻乎乎的,连紫微勾陈的暗战都看不清,紫微急得都快跳出来说‘我保护你’了!他竟然还以为是自己吓得漏酒了!哈哈哈哈哈哈哈!这么好玩的两个孩子,我不逗他逗谁?你说得对,刚出生的小星星就是没意思,还是得等他们长大了才好玩。”
斗姆元君道:“那你要回去了吗?”
斗姥道:“那是呀,不过这个玩意挺好,”她举着天宫联络器说,“我要带回去!”
斗姆元君笑道:“这只是个终端,需要服务器的。”
斗姥:“那行,服务器送我。”
斗姆元君:“……”
总之,最后还是把服务器带走了。
至少隐藏专区全带走了。
因为紫微大帝听说了此事,非常通情达理,并且是他亲自去拔了服务器,装进乾坤袋中,让这位另一个世界的母亲,带回去玩的。
崇应彪震惊:“……原来你说的解决,真的是连根拔起的那种解决!!”
伯邑考温柔道:“你以后再不必担心那种东西,是不是能轻松些?”
崇应彪坐在他身边,两人没有牵手,甚至没有更亲密的接触。
但,被伯邑考这样的目光笼罩着,他就是有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
他抬眼看着伯邑考,又脸红起来。
“嗯……”他有点尴尬地动了动身子,“谢谢你。”
却怎么也不肯坐得再远一些。
伯邑考也垂下了眼睛,看着他红到指尖的颜色,静静地,动了动喉结。
——————
嗯,崇应彪以后脸红的时候还多着。
毕竟太阴星君、太真夫人、九天玄女这些大女神,怎么可能让他们如愿!
从制作隐藏专区的第一天,她们就知道一切都不可能瞒过这些高位上神,既然如此,自然要未雨绸缪。
比如,备用服务器……
在他们不知道的阴暗世界,依然有无数的仙女们,对着她们的屏幕,打下让人脸红的文字,写下那些男神之间并不存在的故事,编造尚未存在过的感情,并在快乐中互相分享。
只是……把那个快乐的专区,藏得更加、更加、更加,深了而已。
——完——
这篇文章本来预计是很短很短的,就是想写个倒霉催的崇应彪想害别人却害了自己的小故事。
谁知道写着写着乐趣就上来了,昨晚的三千多字一会儿就干完了,今天这一万多字又是一口气出来,中间一点磕绊都没~能这么顺利,大概是彪子保佑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今天这篇好纯情,真的太纯了啦~
能这么纯我自己也很吃惊~哈哈哈哈!
不过还是忍不住在“同人文”部分暗搓搓搞了一下,不要嫌我雷啊~~(づ ̄3 ̄)づ╭❤~
我写得这么辛苦不给我点小评论鼓励一下吗?
我脖子很痛啊~需要小评论的抚慰!!
打滚~
【电影衍生】囹圄 ~ 22(伯邑考X崇应彪,《封神》电影向)
x 甜!度!爆!炸!
22.
接下来的一整天,整个崇府倒是岁月静好,只是临到傍晚马场里有个年久失修的马厩被积雪压塌了,不少马儿都受了伤,崇府的家丁与北伯侯府的侍卫合力一直忙活到夜幕幽深才清理完现场。
伯邑考便去帮了忙,在照看和转移伤马的过程中他绕去坍塌的马厩看了看,随后又清点了一番伤马中隶属侯府的数量,心中便有些了然。
晚上崇应彪来找他时,他将情况悉数告知,对方果不其然也对这件事提出了怀疑。
自从撞破了崇应鸾第二晚的那番行为后,因为隔得近,一整天崇应彪都会时不时地来他院中转......
x 甜!度!爆!炸!
22.
接下来的一整天,整个崇府倒是岁月静好,只是临到傍晚马场里有个年久失修的马厩被积雪压塌了,不少马儿都受了伤,崇府的家丁与北伯侯府的侍卫合力一直忙活到夜幕幽深才清理完现场。
伯邑考便去帮了忙,在照看和转移伤马的过程中他绕去坍塌的马厩看了看,随后又清点了一番伤马中隶属侯府的数量,心中便有些了然。
晚上崇应彪来找他时,他将情况悉数告知,对方果不其然也对这件事提出了怀疑。
自从撞破了崇应鸾第二晚的那番行为后,因为隔得近,一整天崇应彪都会时不时地来他院中转悠一番,美其名曰活动活动身体。伯邑考看破不说破,对方一副巡视领地的模样反倒让他觉得颇有趣味,甚至愿意善解人意地卖个乖,心安理得地做些不算太出格的亲密事。
崇应彪显然对此很是受用,靠在桌沿上与他断断续续地接吻,吻着吻着索性直接双膝发力坐上了桌面,揽着他的肩膀将人拉近过去。
屋内一直焚着檀香,馥郁的香气与缭绕的烟气交相弥漫,气氛一时显得有些旖旎。
“等等!”在被咬[]上侧颈时,崇应彪终于反应了过来,后仰着移开了上半身。
身前的人双臂撑在他的两侧,深沉如霭的目光幽幽直视过来。
“还在守灵呢。”崇应彪小声嘟哝了起来,“起码也得等回去再……”
“那倒是。”对方笑着应了句,收回手臂退后了半步。
崇应彪轻咳了一声,从桌上跳了下来。他挪开桌旁的一张凳子,一脸镇定地坐下了。
“你方才提到的情况,想来确实蹊跷,崇府的马场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出过马厩坍塌的事故,怎么会好巧不巧正好赶上了侯府的马在里面的时候。”收起那些情思婉转的心绪后,他开始分析局势,“这倒让我想起了当初在崇州遭遇的那场驿站夜袭,敌人很显然也是刻意破坏了马厩,攻击马也就意味着阻止人走,所幸当时我的白蹄乌性子犟,不愿意与别的马呆在一起反而逃过一劫。”
这样说着,崇应彪露出了些许怀念的神色,将视线缓缓落在另一人身上。
“可能一切都是冥冥之中的天意吧。”他轻声说道,眼中夹杂着细末的悲伤与几近缱绻的眸光,像是那夜纷乱的月色散落在雪地上。
伯邑考微不可见地怔愣了一瞬,随后垂下了目光。
“我今日去到崇府马场,确是看到了相当优良的白蹄乌成马。大人这次既然来了,为何不重新挑一匹白蹄乌?”
崇应彪沉默了片刻才接着开口:“因为它不一样,我说过,是它选择了我。”
他偏头像是在回忆什么,微微笑了笑:“小的时候,我偷偷跟着去看父亲带崇应鸾选马,就崇应鸾那种身板哪能骑马,连小马驹都能把他掀到地上,仆人们为了给大少爷出气就会鞭打那些马驹,就跟平日对着我吆五喝六摆脸色一样,一群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其中有一匹性子极倔强,被打得尤其惨,我就经常带着食物和伤药跑到马厩去喂它,我也向父亲提出过想要那匹马,反正也是被淘汰掉的,可即便如此我也没有讨到。后来我作为质子离家八年,再后来……总之我终究还是能有一匹白蹄乌。”
“我当时就回崇府选马,本来想要我父亲那一匹,结果带不走,在这种时候就忽然有一匹马自己愿意跟我走,甚至有仆人在背地里幸灾乐祸地说我挑的马性子又烈又倔,肯定难驯极了。如今细想来,它还真是等了我很多年。”
在对方慢慢讲述这些往事时,伯邑考将视线重新落回了对方脸上。他看着那张脸从提起父亲偏爱时的惘然,到提起仆从偏见时的愤然,再到提起选马时的喟然,心中像是蒸腾起了薄雾,又像是坠落下一块巨石。他感受到了相当复杂的情绪,其中最明显的是一丝悔意。
在做世子被当做西伯侯接班人培养的这些年里,父亲姬昌教导过他很多行事准则,其中有一条便是对于发现那些已经脱离正轨的事情,不要想着抱怨,更不要决定放弃,而要想办法去改变它的轨迹,哪怕回不到一开始的正轨,也尽量确保未来不过于偏离。
伯邑考从未如此后悔将崇应彪列入整个计划,这个他明知会是最大变数的存在也终究带来了最大的变数。对方这些在他面前层层剥开的过往很显然造就了一切的成因,包括那些无情、包括那些仇恨、甚至包括对方会爱上他。如若说这些往事是因,那他自己就是推动事情一步步走至如今的最大的外力,他闯入了这道轨迹,并且不可避免地让对方与自己都受到了无法挽回的影响。
这脱离正途的轨迹终点在哪里他心知肚明,却在时局当下不由得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也许,他尚有那个机会与能力去尝试力挽狂澜,在结局到来之前做出改变。
毕竟他向对方真心提起过,也可以不信命。
“崇大人。”伯邑考轻轻开口唤道,将人从回忆中拉扯了出来,“我想,定是它感受到了大人当初的真情,所以愿意为此付出长久的等待,哪怕在最后一刻,它拼上性命也要回报大人的感情。”
“它就是太犟了,对它认定的事情就非要一根筋,这性子真是有好有坏。若不这么犟,可能我当初就直接死在那场夜袭中了也说不定。”
“不都说马的性格随主人吗?”
“什么意思?”崇应彪瞪了一眼过来,“你是不是拐弯抹角骂我呢?!”
“没有。”伯邑考笑着应道,“我在夸大人专一又长情。”
“你!……”崇应彪应付起情话来仍旧显得很笨拙,他惊慌失措地移开视线在房中漫无目的地转了一圈,最终又转了回来,看上去似乎深吸了一口气。
“那又怎样!”他振振有词地提高了音量,像是在给自己鼓足勇气,“崇义,你是不是还爱过别人?”
伯邑考被问愣了。
他知道对方的重点其实是“过”,但他却难以自持地着眼在了“爱”。他从来没有爱什么人,自然也就不存在爱“过”。
……但他真的不爱人吗?
见他没有第一时间否认,崇应彪刷地一下站了起来,气势汹汹地逼近过来。
“你们这些世家公子,该不会有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一套吧?你家道中落前难道没有什么门当户对的人家?你看上去也到了婚配的年纪,是不是在西岐时就有过谈婚论嫁之人了?”
对方的连续发问震得伯邑考脑中混乱一片。
“我……”
“你的玉佩,原先打算送给谁?”
随着话音落下,他们的视线纠缠在一起。伯邑考看着对方脸上肉眼可见的慌张神情,忽然感到仿佛身处在什么红绸环绕锣鼓喧天的喜宴现场,他们要一拜天地二跪父母,接着面对面紧张又羞赧地对望,再垂下头去许一个一生一世的誓言。
“……没有谁。”他缓缓说道,“我只把它给了你。”
崇应彪看上去也愣了愣,然后猛地涨红了脸。他垂下眼去,原本高昂的语调瞬间低了下来,变得有些细微而颤抖:“那以后……”
他们离得很近,伯邑考能看见对方问话时抖动的眼睫。对方跟他谈过很多次以后,以后立战功,以后做副将,以后留在府上,以后立碑祭拜,像是他们从此往后真的能长久地相处、相依、相守、相忆一般,而他从来没有应过。
檀香的味道似乎太浓了,熏得人有些心思昏沉、头脑发懵。
伯邑考缓慢地呼出一口气,开口道:“也只有你。”
这下崇应彪连脖子都红了起来。他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抬起手臂将眼前的人抱住,头埋在对方的颈侧,滚烫的温度通过紧贴的皮肤传达开来。
“我……我回去,可以让人……把你……写……写进族谱……”
他喃喃说着,旋即便听见耳侧传来一声轻笑。
他被人回抱住了。
“好。”
直到临了离开,崇应彪灼热的体温才终于有所缓解,他在一大堆难言的难捱的婉转的澎湃的思绪中抽出了一点理智来嘱咐正事:“马厩之事定也和崇应鸾脱不了干系,现下看来他应该有一个非要达成的目的以至于在那之前必须阻止我们离开,他肯定这几日就要动手,你一定要万分留意!”
“我明白。”伯邑考应着,脑中却笃定了自己的另一个猜测。
“大人,你也要小心。”他于是也叮嘱道。
七日守灵的第四天,前往城中奶娘本家调查的侍卫终于回来了。接到消息时崇应彪正在灵堂,当然崇应鸾也在,他在起身离开前发现对方似乎状如无意地瞥了一眼过来。
直到寻了个院落的僻静之处,崇应彪才招呼着手下开口汇报。
“大人,崇府奶娘一家现在都搬迁到了远郊的一处宅院里,我等尝试过很多方法试图从其家人口中问话,但他们一直避不见客。于是我等潜入其中探查了一番,发现其家中竟未留任何一件奶娘的遗物,连她身前的衣物、首饰等随身物品也都没有找到,家中没有任何祭奠的仪式场地,她的丈夫早年从军阵亡都留有部分遗物,此事看来便颇显奇怪。”
崇应彪沉吟了片刻,询问道:“她的孩子现在何处?”
“据查应是在南境某城谋生,但路途遥远,派去探查的人一时无法回复结果,只知约莫是在十个月前过去的。”
“十个月前?”崇应彪在心中推演了一下时间,“十个月前南境叛乱刚平,整个境内尚还被战争影响得民生不济,他那时过去干什么?”
“这……因暂还未寻得对方下落,所以尚还无从知晓。不过大人,还有一事不知是否与之有关。”
“说。”
“崇府的二夫人也是那个时候过去的。”
崇应彪深深皱起眉来:“听说二娘在我父亲死后身体一直不好,说是送往南方气候温宜处修养,在战争刚结束时过去能修养什么?看来,她有可能是带着奶娘的孩子一起走的。”
“大人,关于奶娘的死因,对外宣称的是突发疾病,但据我等这些天在城中街坊走访得知,她生前并没有任何患病的迹象,身体康健,邻里关系和睦,所以她死后很多邻居都试图去到她家慰问吊唁,但她的家人在第二天便匆匆搬离,邻居们对此甚至传言说她家是遭受了诅咒的凶宅,她是被厉鬼索命而亡。”
“哼。”崇应彪嗤笑了一声,“哪有什么厉鬼,人心可比鬼还可怕。”
说着,他遥望了一眼北院中的灵堂,一片雪地上搭建起的白色棚屋像是一个形状诡谲的棺木掩埋在雪中。
“奶娘对我有养育之恩,我断不能让她含冤而死。”因为守灵的原因,崇应彪穿着铠甲,但并没有带佩剑,于是他从手下处要来了对方的佩剑,“必须要有人为此付出代价。”他缓缓说道,抬步向着灵堂走去。
撩开的幕帘使得寒风夹杂着雪花窜入棚内,本来坐在地垫上的人似乎是感觉到有点冷,于是起身拿过了搭在一旁的披肩裹在了身上。崇应彪走过去,他们面对面对视了一眼。
“有什么事吗?”崇应鸾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勾起嘴角轻轻开口询问。
崇应彪表情阴鸷地直视着对方那张笑意盈盈的脸,沉声回道:“我要开棺验尸。”
话音徐徐散去,对方慢慢地收起了脸上所有的表情。
“崇应彪,你别太放肆。”沉默了几秒后,崇应鸾神色冰凉地接着说道,“死者为大,奶娘当年如此照拂你,你要让她死后也不得安宁吗?”
闻言崇应彪冷笑了一声。
“你在心虚什么?”他问道,边说边擦过对方身侧走到棺木前,“她生前从未患病,为何会突然抱病而亡,她的家人对她闭口不提,她的孩子如今远隔千里生死未卜。崇应鸾,你到底威胁了他们什么?”
这样说着,崇应彪双手按上了棺木的盖沿,微微发力,棺材便发出一声木头摩擦的沉闷的声响。
“住手!”崇应鸾快步走上前来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臂,似乎是想要将他拉开,但介于内力悬殊,他纹丝不动,反倒是猛地一拂手,对方便踉跄着退后了几步。
“崇应彪!这里是崇府,我是崇府的家主,你休想在这里胡作非为!”崇应鸾略显狼狈地站定后,立刻扬声向着棚外招呼道,“来人!”
瞬间,十几名穿着软甲手持长兵的护卫冲入了灵堂中,将他们与棺木一同围住。
“看来你早有准备啊。”崇应彪冷冷地望着对方,手依然没有放下,“你知道我迟早会做这样的事,也就是你知道奶娘的死本就有内情,你怕我发现什么?崇应鸾,这世间尚还有公正与王法,不是你一个小小的崇府家主就能肆意左右的,她的死若真与你有关,我倒要看看你到时再搬出这套崇府家主的说辞会不会被天下人接纳。”
说完,他屏气聚力,双掌扶住棺木盖沿猛地向侧一推,沉闷的摩擦声骤然加大,整个沉重的棺盖前侧缓缓移开一道缝隙,随着缝隙逐渐变宽,一片漆黑的棺木中渐渐被光线照亮。
崇应彪正准备定睛看去,却在下一秒被扑面而来的白烟糊了满脸。他心下一惊,立刻屏住气息向后跳开,那白烟细看下来竟是纷飞的白色颗粒,落在他的衣服上与头发上,不知其成分何物但想来必定有诈,他不得不腾出手来飞快地将其拂去,而在这个过程中,他闻到了灼烧的味道。
棺木中燃起了火焰。
崇应彪大惊失色,他一步冲上前去往棺中望去,因棺盖只在前侧开了一道手臂宽的缝隙,缺少空气后棺中的火很快熄灭了下去,但一股皮肉、布料与木材被烧灼的味道透过缝隙很快弥漫在整个灵堂中,让人几乎快要呼吸困难。
崇应彪看了一眼棺中残败的惨象,愣神了片刻,旋即猛地转过头去望向站在护卫中的人。
“我跟你说过让你住手。”对方波澜不惊地开口说着,整了整肩上的披肩后向身边的护卫仰首示意了一下,护卫心领神会,走到幕帘旁伸手将其维持着撩开的状态。
“你他妈……”崇应彪狠狠地咬了咬牙,飞快冲上前去一把抽出身侧的佩剑架上了对方的脖子,周围的护卫们见势立刻围拢过来,支起手中的长兵将他困在正中。
“崇应鸾,你他妈还是人吗?到底是谁在让她不得安宁!”
“说什么呢?”崇应鸾偏头看了眼脖颈处近在咫尺的剑锋,但丝毫没有露出慌乱的神色,“古来盗墓猖獗,我不过是想着能百年之后护她最后一程,让她免受被侵扰剥[]尸之苦。若不是你非要在此时就开棺,她又何苦落得这样的下场?”
“你!……”
剑锋又逼近了一寸,但崇应鸾笑了起来。
“崇应彪,说着什么公正与王法,你倒是还有任何王法吗?你克母弑父,扰得死去的奶娘也不得安宁留不下个全尸,现在还把剑架在你兄长的脖子上,怎么?你还想要杀我吗?你要加害你所有的亲人吗?”
脖子旁的剑刃狠狠颤抖起来,刃锋一下一下划过他的皮肤,刮出一些细微的红痕。
崇应鸾伸手过去,比剑更冰凉的指尖触碰上了对方的侧颈。
“还有这里。”他幽幽说道,“想不到啊崇应彪,你离经叛道的事做得可真不少,堂堂的北伯侯大人竟雌伏于一个男人,这样的事若是传扬出去,我倒也想看看天下人如何接纳你。”
“你要是敢多嘴,我定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崇应彪咬牙切齿地接道。
“哦,怎么?血脉相亲竟比不上肌肤相亲了是吧?”
“你他妈的!”崇应彪怒吼一声,维持着握剑的姿势另一只手伸过去一把揪住了对方的衣领,他们面对面紧贴在一起。他怒火冲天,但对方看上去不但没有被惹恼,反而显得很愉悦。
护卫们的包围圈缩得更紧了,长矛的杖尖几乎快要抵上他的铠甲。
在这样剑拔弩张的时刻,崇应彪忽然从余光中捕捉到了另一道身影,他心中一紧,旋即立刻推开了身前的人,撞开护卫的包围圈握着剑快步向灵堂出口处的幕帘靠近过去。
“你怎么来了?”他说着,将人拉到自己身旁,侧身挡在了对方与一众护卫之间。
“我在院中听到灵堂这边有喧哗,便想着过来看看情况。”伯邑考缓缓说着,抬起视线向堂中张望了一眼,下一秒便对上了崇应鸾意味深长的打量。
他心思流转一番,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看向身边的人:“崇大人,发生什么事了?”
崇应彪重重地抿了抿唇,他沉默了一会儿,默默将手中的剑插回了剑鞘中。
“没什么事,你……”
“崇应彪。”刚出口的话被另一人出声打断了,崇应彪怒视过去,眼神中带上了一丝警告的意味。
在这样的瞪视下崇应鸾笑了笑,挥了挥手示意,一众护卫们便收起了手中的兵器很快撤了出去。
“你还想演到何时呢?”待整个堂中只留下了他们三人后,崇应鸾又幽幽开口了,“你倒是好好跟崇公子说一说,你是如何大闹灵堂,开棺焚尸,还作势要杀掉你的同胞兄长?怎么,敢做不敢当吗?”
“我焚尸?崇应鸾,你自己心中有鬼,在棺木中布下机关故意引我开棺想要焚尸灭迹来掩盖你的罪行,你算个什么东西?”
“别张口就污蔑我,我有何罪行?在场那么多护卫都看见了,我可是一直在试图阻止你。”对方一边说着一边抬步走上前来,崇应彪神情一凛,转过身面朝着对方,将原本站在他身侧的人护在了身后。
“你想干什么?”他语气森然地警告道。
“走近点,说说话而已。”崇应鸾将本来勾起的嘴角慢慢敛下,先是状如随意地扫了一眼对方身后的人,然后将视线落回到崇应彪那张神色阴沉的脸上。
“我的崇府可不是你耀武扬威的地方,你最好分清现在的局势。”崇应鸾说着,又转过头看了一眼灵堂中半掩的棺木,“你崇应彪在家宅中开棺焚尸的事很容易就可以被传出去,你说,世人是会信我一个无辜受累的崇府家主,还是信你一个早就名声在外之人?残害至亲、罔顾人伦,连死人你都不放过又有何稀奇?”
“崇应彪,崇氏一族早就不再认你,你给整个家族带来的灾害是连死后都入不了崇家的祖坟,多一桩事也无妨,少一桩事也无用,你还不如承认下来,起码能夸你句有担当。”
崇应彪气得浑身发抖,再次将佩剑抽了出来抵上了对方的胸口。
“既然多一桩事无妨,那我他妈现在就杀了你。”
“你最好这样做。”崇应鸾说着,甚至还顶着剑尖走近了一步,“然后我的护卫们就会冲进来,你对自己的身手有自信,觉得你可以全身而退,那他呢?”
他的目光落向了崇应彪身后,从他们对峙开始便一言不发的男人此刻正面无表情地回望他。
“我之前跟你说,让你不要开棺,你不听。现在我也跟你,你最好这样做,不然你会后悔的。”
崇应彪握着剑带着身后的人后退了半步,崇应鸾笑了起来。
“可惜。”他缓缓说道,“我给过你机会了。”
说完这句话,他侧身从二人身旁绕过,掀开幕帘正欲往外走时又回过头瞥了一眼。崇应彪垂着手低着头站在原地,握住剑柄的手上青筋暴起,而另一人却转头与他目光相接,他看见了一双深不见底的黑色眼眸。
堂中掠起一阵风,将浑浊的灼烧味道渐渐驱散开去。
“崇大人……”伯邑考出声唤道,想了想,迈步绕到了对方身前。
他看见崇应彪抬起头来,眼神艰涩地望了他一眼,随即对方垂下头去,看上去试图将手中的剑重新插回剑鞘,但用力过度的手臂抖得很厉害,对了几下都没有对准。
他伸手过去握住了对方的手,一齐将剑插了回去。
“崇义。”
“是?”
“崇应鸾一定是打算来硬的了,他杀了奶娘,又焚尸灭迹,肯定是为了引我回来别有目的。妈的,我调的府兵还没有到位。”崇应彪嘟囔了一句,随后再次抬起视线目光如炬地望向他,“从现在开始,你呆在我身边哪里都不要去。”
“等侯府的储备军一到,我们就立刻离开这里。”
伯邑考的神色闪烁了几番。
“大人,那我想再去马厩备一下马匹。”
“我随你一起去。”
伯邑考拦下了对方往外走的脚步。
“崇大人,灵堂这里,您先安排人处理一下吧。”他握住对方的手腕轻轻捏了捏,“如若您跟着我,反倒惹崇府的人戒备起疑,我怕他们再对马动什么手脚。您放心,我很快就回来。”
崇应彪沉吟思索了一番,同意了他的话。
伯邑考快步走出灵堂,但他并没有去往马厩的方向,反倒是转出北院后绕到了崇府的后面。密林的入口就在眼前,而他在入口的祭台处竟然碰上了崇应鸾。
他心下吃惊,但面上仍然维持着一个平静的表情。站在祭台上的人显然也发现了他的身影,居高临下地投来意味不明的一瞥。
“崇公子,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伯邑考心下思忖一番,冲着对方笑了起来:“崇少主,我来找你。”
“哦?你怎会知道我在这里?”对方闻言露出饶有兴趣的表情。
“因为方才你在灵堂中说的那番话。”
“哪一句?”
“可惜。”
崇应鸾也笑了起来,他缓步从祭台上走了下来,二人面对面站到了一起。
“崇公子,你真是个非常有意思的人,脸好,头脑也好。”
“崇少主谬赞。”
“你这样的人,若是死了才叫可惜。”崇应鸾悠悠说着,投来的目光却带上了一丝凛冽的杀意,“你把那些事都告诉崇应彪了吗?”
“没有。”
“那便好。崇公子,我也给你个机会,你若现在离开,我不会为难你也不会追究什么,你回你的西岐好好活着,永远不会和崇氏有任何牵扯。”
伯邑考垂下目光,轻声回道:“可刚才我们大人才跟我说,让我不要离开他的身边。”
崇应鸾将视线转向身后的祭台,眸光中倒映着森然的白骨:“真是情真意切,你确定要陪他共赴黄泉吗?”
“崇少主,你与崇大人本是血脉至亲,为何非要做到这样的地步?”伯邑考幽幽发问道。当对方从一开始表现出对崇应彪的几近扭曲的执念的时候,他便知道以对方的偏执,既然引崇应彪回来,那就绝不会再放人离开。
这个至亲不是退路与救赎,而是痛苦与深渊。
“你与他才认识多久?我又与他相识了多久?我们可是在母亲的肚子里时就在一起了。”崇应鸾眼神放空在祭台上,似乎在回想什么,“从小到大,他是我与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
“可若杀了他,他的尸体再精心保存也无法长久,到时你又怎么办呢?”
“无妨,反正我这一副残躯也活不了多久。”崇应鸾笑了笑,伸手指了指祭台上空着的石阶,“崇公子,你说,在这一堆动物头骨中,若是有一个人的头颅,我作为这一任家主,是否也算可以名垂千古?”
伯邑考冷下了神色:“崇少主,我希望你不要这样做。”
“我希望你走,你不也没走吗?”崇应鸾笑着应道,“你是很相信崇应彪吗?相信北伯侯府的侍卫?可我的崇府也算是卧虎藏龙,他崇应彪身手再好,不还有你牵绊他吗?”
“所以崇公子,你真的不如就此离开,这样他生死之命便皆在他自己了。”
“任何人的生死之命都皆在自己。”伯邑考缓缓说道,“崇少主,你也是。”
“看来你是不会走了,哎,我明明给过你机会了,你和他一样不愿意把握。”崇应鸾说着,摇着头叹息了一声,“崇应彪从小背负灾厄之命,不得他人垂爱,但如今崇公子对他青眼有加,不离不弃,他的人生倒也圆满无憾。”
对方说完这句话便错身离开了,伯邑考转头目送那道身影消失在道路尽头,这才返身走入密林之中。
婆娑的树影中闪出一道人影。
“世子大人,方才……”
“无碍。”伯邑考摆了摆手阻止了对方担忧的话语,伸手向其示意,“东西给我吧。”
下属露出相当纠结的神情,但碍于命令,仍然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布包。
“其他事都安排好了吗?”他从对方手中接过布包,将其收入了怀中。
“是……但是大人!这就意味着崇应鸾他!……”
“我知道。”伯邑考出声打断了对方的话,他的神情掩映在密林斑驳的光线下,沉没在一片深重的阴影里。
“我给过他机会了。”他幽幽说道。
—— TBC ——
x 来自某不愿意透露姓名的J女士:鸾子哥从头到尾都在放狠话,真是嘴炮王者。但他做不了一点事,行动上的矮子!我:也不能这么说,主要是他遇上了哥哥,一次失败奠定一直失败。
x 一个剧透:纯爱一对一,没有3——,鸾子会死(哥哥:我不是在第20章的时候就剧透过了?)主要是哥嫂刚族谱表大白,鸾子就一通祖坟言论骑脸输出,他不死谁死?沦为感情升华小妙招罢了。本来这一章就可以死,但狠话放多了,下一章再死。
【电影衍生】囹圄 ~ 17(伯邑考X崇应彪,《封神》电影向)
x 一点点长,一点点刀,一点点荤
x 是个转折,收尾是好的,放心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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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BC ——
x 作战计划瞎写的,主要是为了体现一下质子营里大家的一些情谊,何况还是这对认真工作的妯娌。
x 哥哥对于拱了自家白菜的猪还是不爽,但在这篇文里他没法知道其实是猪被拱了,很难啊,除非那俩当着他的面来一发(?)
x 谁懂啊我写这篇的初衷就是为了彪子原生家庭和双生设定,满脑子里都是一些泼天狗血的三角桥段,十万字了我终于写到了,感动到悲鸣 T....
x 一点点长,一点点刀,一点点荤
x 是个转折,收尾是好的,放心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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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BC ——
x 作战计划瞎写的,主要是为了体现一下质子营里大家的一些情谊,何况还是这对认真工作的妯娌。
x 哥哥对于拱了自家白菜的猪还是不爽,但在这篇文里他没法知道其实是猪被拱了,很难啊,除非那俩当着他的面来一发(?)
x 谁懂啊我写这篇的初衷就是为了彪子原生家庭和双生设定,满脑子里都是一些泼天狗血的三角桥段,十万字了我终于写到了,感动到悲鸣 T.T
致【花事了】长评--愿入平常百姓家
给亲爱的miao鱼,也给所有喜欢《花事了》的识花人:
首先,请允许我向看官安利以下这篇miao鱼的长评,写得太好,远比我写得好,爱《花事了》的各位烦请读一读。
我前些天一直静养,于是理直气壮地捧着闲书念,复看陶渊明的《停云》,又读到那一句我很喜欢的“安得促席,说彼平生”。
但其实我深知即便是我的至交好友,莫说与他们朝夕相处,如今事事匆忙,连围坐与交谈都是很难得的奢想,“奄忽互相逾”约莫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但这又如何呢?我们照样会将彼此镌刻进生命的年轮,那细而浅的棕色圆圈,却是永生不可磨灭。
我与各位识花人,与温周,与俊哲,与《花事了》,就是这个意思,这场坦荡磊...
给亲爱的miao鱼,也给所有喜欢《花事了》的识花人:
首先,请允许我向看官安利以下这篇miao鱼的长评,写得太好,远比我写得好,爱《花事了》的各位烦请读一读。
我前些天一直静养,于是理直气壮地捧着闲书念,复看陶渊明的《停云》,又读到那一句我很喜欢的“安得促席,说彼平生”。
但其实我深知即便是我的至交好友,莫说与他们朝夕相处,如今事事匆忙,连围坐与交谈都是很难得的奢想,“奄忽互相逾”约莫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但这又如何呢?我们照样会将彼此镌刻进生命的年轮,那细而浅的棕色圆圈,却是永生不可磨灭。
我与各位识花人,与温周,与俊哲,与《花事了》,就是这个意思,这场坦荡磊落,又热烈盛大的遇见,一定会伴随我一生。
每章收评论读评论已然令我乐不可支,而这样纤细绵长的长评,顺着文章肌理洋洋洒洒而下,教我读起来太享受,也太珍惜。
这是做写手最幸福的时刻,虽未面对面促膝而谈,可隔着漫长的时空,我的看官乐意将自己的生命年轮打开,把里头细细收藏的跟《花事了》有关的那一小部分,再分享给我看。
我拥有最好的你们。(更要再谢谢miao鱼!)
不再多说,剩下的话留给后记,我写番外去了!
打扰了@茶苯海明片
非常谢谢您写的故事,一篇长评,见笑了。
《花事了》已经完结了好些天,好久都没敢再把全文通读一次,这些日子没来由得都会为阿絮痛上一下。还时常念叨些,白梅似雪,石榴花如火,颠三倒四。
真是一篇好文,真为它流泪。作者笑说咖啡哭湿了书,算我三两滴吧。还是动笔这一篇长评,似乎是写完了才能把清创,尔后才能痊愈。
——
作者笔力小人着实佩服。文辞雅致,每一章都流畅自然,笔墨连贯,没有可说可不说的话,没有可写可不写的景,连略施笔墨写身上着的衣裳也有深意。
而整篇读下来更是流畅,没有故意的起承转合,故事顺流而下,人物都似在一叶扁舟上沉浮着向命运的深渊而去。
章节间来回呼应,第一章的海棠开到了第八章。而梅花一直没开,谁也没盼到。
盛放、枯萎再从枝头坠下的只有阿絮。阿絮,哎,阿絮。
《花事了》写得最深刻的地方,在于把周子舒一身的悲剧性给写尽了。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即使从最末一章往前算,这也是周子舒必然走向的死局,他人生的棋盘上,没有哪一步能比他落子得更好。
试想他如果早先便告诉了温客行这一身毒,那这日日夜夜必能熬得风光意气的楚王白头枯槁,最后甚至会同时安排了后事,要和阿絮一起上黄泉路。
“黄泉路冷,臣弟总要先替他去管黑无常讨意见披风。”
确实好冷啊。阿絮蜷缩成一块在诺大的寝宫里,心中算完了所有路子。
如果不饮毒酒,那也决然无法从晋王手里全身而退。即使身体不抱恙,被捏着的把柄抖落给皇帝,也足够害了周身的人。
如果告诉阿行自己不是细作,早就摆脱了晋王——阿行必然是相信的。可他手上的鲜血还沾染着,洗不掉,而就凭着宴上的氛围,晋王也绝不会让他忘记这些,倒可以把两人推下命运的高崖。
而再往前推,如果他未曾寄希望于晋王,若从未被骗……还不如说,希望他从来没如果京城王府,生在平常百姓家。
其实从书到剧,再到这篇《花事了》,阿絮都是十足的悲剧底色。朝堂都是悲剧的起点,如果他终是能够放下不管也罢,偏是挂记天下苍生,“侠之大者”“君舟民水”。周絮,周絮,真是寄托了最深的愿的名字。
愿来生飞絮能入寻常百姓家。
而在这悲剧的底色下,读者如我也从这石榴花繁冒盛开的时节,看到阿絮最后的绽放。
何谓将才,于雷霆万钧之际率万兵护城,于绝境中扭转乾坤;群臣皆乱的时刻,端着盏雪芽;带着莫怀阳的信,只身赴会大殿,他的身份还是朝堂臣子。
但又是这样的阿絮,看到温客行染血,一下失了镇静乱了方寸,最后连话都说不出了,也要为没能瞒住絮叨些什么。
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阿絮立在门廊下手中一握鲜血,捏着发钗蜷成一团,血吐在床上,看着秦怀章叮嘱添衣物,后来失明双眼迷蒙……每到这种情节我都心如刀绞,先前还会怨温客行,你为什么没看到。但是在阿絮在他面前呕血不止,他乱了分寸,慌张全世界都要成红色的了,读者的痛被放大了数倍。
那段情节写得真好,我第一次读竟疼得耳后有嗡鸣,好笔力。在那之后,观者也能共情到阿行的痛苦了。
尔后越读越痛,阿絮留下那一封信更是急得人不知所措——如果阿行寻到他时已经晚了,阿絮在某个客栈落雨的房间,被裹在血水干掉的被盖里。我怕不是要嚎啕大哭起来。
幸好,他的阿行找到了他。
我是从周子舒与秦怀章的最后一面,开始看的这篇文。之后每次更新都得读上三四次才盼得到下一章,每次等待都是心焦。但是到了最后一章的时候,我竟然在想说,再迟一点吧。似乎是等得时间再长点,阿絮躺在他的阿行怀里的时间就可以更长,他的最后一天会来得更晚些。
甚至想动笔再给阿絮一个四季。或者,就再给阿絮一个冬天。他坐在小院里,看白梅压枝,喝酒喝得迷糊了,阿行应为他拢了拢毛领,两人抱成好大的一团,呵气成白烟,来回搓着手,偏就不进屋里。
或者,阿行捧起一手把白雪就往阿絮头上撒,挑起场阿猫阿狗都看不上的战争,最后阿行落得脖子里一阵冰一阵水,鼻头手上红彤彤着,又要卖乖笑:“阿絮,你不让我。”
但这些都是无法达成的,故事结束了。
而楚王是不能像阿行爱阿絮一样去对待楚王君的。帝王牵绊不是平常的。
温周二人啊,下一世便做隔街邻巷里出生的一对娃娃,青梅竹马。
更是不忍站在阿行的角度进入这个故事,待阿絮合眼之后,漫长的时光他又如何与自己和解,想到曾经他还要回发簪,将阿絮摔在一边,说他“薄情”,积年的冷言冷语……朝朝暮暮定将他活剐。
韶华胜极,开到荼蘼花事了。可我好怨啊。
——
十分感谢作者能在百忙百乱的生活中写出这篇文章,从春天写到夏天,还不忘时时安抚一下读者。
我能理解为什么这个结局不算做BE,因为在任何一个地方的走偏都有可能让这个故事下坠到更悔恨交织的田地。
温客行最终寻得了周子舒,周子舒能在爱人怀里离开这世界,前面还有颇为安稳的十几日光阴——这些都是这个死局里走出来的最好的段落了。
而我能真真切切为这些字句动情了,被说服了,越发相信有个世界的他们虽无《天涯客》中的幸运,但真实地相爱过,最终也相爱着,直至死亡将他们分离。
只是,死亡最终还是将他们分离。
谢谢作者。
我十分期待也盼望着那个能圆了古今一憾的故事。
【温周】庭花香信尚浅 9
设定:剧版,疯批鬼主 x 天窗首领,先婚后爱,虐心虐身,私设有,结局HE。
提示:本章有晋王(赫连翊)相关的私设,是私设!
✲✲✲
第九章、不合时宜
乌龙卷遮天蔽日、黑云压城。邪风大作,凝厚的水汽结在空气中,坠着每一丝细风往下沉。
周子舒带着琉璃甲返回晋州复命时,正遇上这样的天气。狂风刮得朱红灯笼乱晃,不断飞撞上宫殿的斗拱、雀替,发出“咔啦咔啦”的碎响,明明是午后未时,伴着天空黑幕,却有种厉鬼索命之感。
实在不祥。
但他管不了那许多,他换上数月未穿的天窗黑衣与披风,自玄武门一路走进大殿。
段鹏举正扶着腰间佩刀立在殿外,远远见到周子舒,一双小眼睛便防贼...
设定:剧版,疯批鬼主 x 天窗首领,先婚后爱,虐心虐身,私设有,结局HE。
提示:本章有晋王(赫连翊)相关的私设,是私设!
✲✲✲
第九章、不合时宜
乌龙卷遮天蔽日、黑云压城。邪风大作,凝厚的水汽结在空气中,坠着每一丝细风往下沉。
周子舒带着琉璃甲返回晋州复命时,正遇上这样的天气。狂风刮得朱红灯笼乱晃,不断飞撞上宫殿的斗拱、雀替,发出“咔啦咔啦”的碎响,明明是午后未时,伴着天空黑幕,却有种厉鬼索命之感。
实在不祥。
但他管不了那许多,他换上数月未穿的天窗黑衣与披风,自玄武门一路走进大殿。
段鹏举正扶着腰间佩刀立在殿外,远远见到周子舒,一双小眼睛便防贼一样直勾勾地锁在他身上,仿佛他下一秒就会拔出刀来刺杀晋王。周子舒瞥他一眼,并未理会,更没有停下脚步,抬足跨入殿内。
他从来都没有想要杀掉晋王,倘若杀人能解决所有问题,天窗才应当是天下霸卝主。
他今天来,是为了破一个局,再杀出一条血路来。
“子舒来了?”晋王正俯身瞧着面前一座沙盘,听见背后动静,很高兴地直腰回身。
周子舒认识他十载,早不是十六岁的少年,心中宠辱不惊,只单膝跪地见礼。
“周子舒参见王爷。”
“你啊,总这样生分。”晋王叹了口气,亲自扶起他。这男人看起来热热络络,混不似上次与周子舒见面时狰狞狂怒的模样。好像先前命段鹏举用刀一处一处挑开钉伤的人,并不是他。
“你可是大功臣,本王还想着这次要怎么赏你呐~”
当然要赏,他还有三块琉璃甲在周子舒那里。
他一面这么说,一面觑着周子舒的脸色,“皇室教养”让他不好太着急要东西,便貌若关切地又问:“脸色怎么这样白?我听他们说,你受伤了?”
周子舒不着痕迹地抽出被握住的小臂:“不碍事,月前中了一剑,修养不少日子,现在已经大好。只是耽误来见王爷的时间,爷不要见怪才好。”
他进退有度,态度把握在听话的属下与敬重表兄的表弟之间。
“说得哪里话。”
周子舒却没有与他多客套,从怀中拿出一只锦囊,双手奉上:“王爷,琉璃甲。”
晋王完全没想到他这么轻易就交出琉璃甲,没谈条件,也没扯闲篇。大殿上的长烛发出哔啵的烧灼声,他恍惚间还有种回到七八年前,周子舒是他最好用的那把刀的时候。那时他还是不得宠的世子,周子舒又是尖刀又是谋臣,二人推心置腹、毫无嫌隙。
他收回思绪,取过那只还沾着些许周子舒体温的锦囊,倒出袋子里的东西——正是模样各不相同,却无不晶莹剔透的琉璃甲。
他不禁大喜过望,有些激动地举起琉璃甲,一块块地对着灯影瞧去。他早就将图谱上五块不同的形状记熟背烂。
“好、好。子舒,好啊!”
周子舒等得就是这个时候,他垂着头,轻轻抱拳道:“王爷,子舒知错了。”
“…嗯?”
周子舒抿紧淡色的薄唇,重新跪下,衣摆散在大殿上:“之前是子舒被蒙了心,忘了心中抱负、江山天下。子舒……向王爷请罪,如若王爷不弃,子舒想回来为王爷效力。”
晋王微微睁大眼睛,即便他早已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坐拥整个西北,听到这话,心中也是畅快的。
“怎么想通了?”他从鼻腔中哼出一声,隐隐还有些小情绪,可那语气听着就是周子舒大可以在他这里放肆些。
周子舒听话听音,抬起脸,定定瞧向上位者:“王爷,子舒想离开那青崖山鬼主。”
周子舒说完,心脏狂跳起来。
晋王知道,他心里定然是有怨的,他这个表弟一身傲骨,当初让他“嫁”给温客行,本就是为了折辱他,如今既然周子舒愿意服软,这种不轻不重的小要求,简直再无关紧要不过。
他便随意笑说:“怎么,那鬼主头子欺辱你了?”
他坐拥权势,一句话就能定人生死,话是混无心肺,颇为折辱,只是周子舒习惯了。
天窗首领脸上什么也没表现出,只说:“王爷多虑,是那姓温的烦得很。”
他嘴里说着一回事,心里又想着另一回事——
『他昨天头一次缠着温客行主动做了一回。
两人一路从江南赶回晋州,他的伤算是好全了。回到府上,沐浴更衣后,他就扯着温客行的领子将人摁上床。
他在心里偷偷喊他“温小娘子”。想来曾经他是喜欢安安静静、娉婷温婉的江南女子的,决计没想找一个个头比自己高挑,小嘴儿还不停叭叭叭的武林高手。
他跨卝坐在温客行的身上,压住男人,慢慢沉身下去……
很满,很温暖,让人安心,像是向上天偷来的欢卝愉。』
他输得太多了,周子舒棋不止差一招,他重要的人都被晋王扣在手中。而他自己,又已是一枚废棋。
所以这局下的惊险,但是他要试试将死棋走活。他要保下九霄,也要再为温客行挣一个稳固光明的未来。
“不为别的,臣观察温客行数月,此人出生鬼谷,没有太多尘世心眼,却偏偏有贪欲痴念。实在太好控制,王爷用子舒去降服他,有些……大材小用了。”周子舒说。
这个言论,晋王觉得有趣。
他一时分不清真假,就换个方向试探:“先不说这个,你这一去太久,老毕那件事,是孤王对不住你……”
周子舒眉心一蹙,这是他最深的心伤,他忍住心中翻搅,索性将九分真话掺了一分假话往外讲:“人我已经杀了。之前是子舒糊涂,我先前要送他们走,是因为蒋大人一事。”
蒋文禄,前户部重臣,挡了晋王往中宫塞人,明明已经辞官回家,还是要被赶尽杀绝。
“那时候他们就有不顾全大局只为江湖义气的心思,我惦念旧情,就想将他们逐出去。没想到毕长风这次……属下就亲手了结了他。”
晋王要看,他就将心肝脾肺肾掏出来给他看。真的,假不了。
他嘴唇惨白,眼底血丝。这看的赫连翊也有些心悸,没再多说什么。
一切都在按着周子舒的计划进行。
“王爷大业接近关窍,子舒斗胆进言。与其用老毕、九霄这样一起冲天的人,倒不如留下些杀伐果断、玲珑又有野心的手下才好。”
“子舒说的是何人?”
“毒蝎。”周子舒抬起头,“属下此去江南,观毒蝎扩张厉害,隐隐有压过天窗之势。如此不如将此组织收入麾下,这样少了劲敌、多了助力。”他装作浑然不知道毒蝎早就与天窗纠缠不清的模样。
晋王像是又被他的提议取悦,又因为他的“无心之言”心中生疑:“毒蝎在南方的势力,很大……?”
“正是。这次子舒奉命取得琉璃甲,是毒蝎从中阻挠,才受的伤。”
『餍足以后的温客行很好讲话,他搂着周子舒的腰,用大长卝腿勾住他的足,摸着他的黑发说:就依阿絮,我们将这烫手山芋丢出去。我们从长计议,我会站在阳光下的。
他美滋滋的像是得了世间所有东西,说道:“阿絮陪我。”
“好,我陪你。”』
他终究是要骗他的。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情,他能将自己毫发无损地从天窗赎出来,全兄弟之义,又不辜负温客行的感情。
但也并非全无可能,自古帝王最在意的就是均衡之道——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余者损之,不足者补之※。如若要让温客行的鬼谷立于不败之地,就当让晋王对天窗与毒蝎都有所防备。
赫连翊此人最是多疑。
周子舒自然不会真回归天窗,只是要在做这件事前尽量与温客行割裂。他需先将九霄带到安全之地,再让天窗与毒蝎相互撕咬,好叫鬼谷能趁势出头,得晋王青眼,他之后再想办法回到温客行身侧,无论以怎样的身份,都要助他有一方自己的势力,再摆脱晋王,走出自己的天地。
晋王的表情莫测高深起来:“说了半天,子舒回来为我效力,可是希望孤王放了九霄?”
周子舒松了口气,如若对手只能想到这第一层,他这个局算是半成了。
他并不躲闪,大大方方地承认:“是,臣斗胆。”
晋王瞧着他,像是在思忖他的条件——周子舒讨的赏赐,是莫要再用男妻身份羞辱他;他愿意回天窗帮自己,而条件是放掉难堪大用的秦九霄,倒也合理。
只不过,他听到的消息,可不是周子舒说的那样。
周子舒,未免也太小看他了。
既然他要玩,那他就陪他玩一玩。赫连翊在殿中微微踱步,手中十八子的珠串慢悠悠地拨过一个。他忽而转过身,沉声到:“也是,你说的不错。秦九霄也罢,温客行也罢,都不过是江湖布衣,只有子舒是孤的左膀右臂。就依你所言,你只要回来为本王效力,秦九霄放了也成。”
他瞧着周子舒,慢慢说:“只是……子舒要做一件事,来证明对孤的忠诚。”
他身居高位,并没有太多心力来触及全部的真假,周子舒很有用,而温客行不够听话——丹阳派被灭门、毕长风依山傍水的坟墓、以及他大闹岳阳派险些酿成大祸,每一桩他都很清楚。能拿到三块琉璃甲,温客行该是撞了大运,亦或者周子舒真能将他捏拿在股掌中。但是他并不需要这样的不安定因素,为己效命。
“……王爷请讲。”周子舒心脏缩紧,指尖抠进肉里,他只希望结果不要太坏。
“温客行此人,既然你说他蠢钝不堪,又羞辱于你,我也觉得他不甚听话。子舒,你便替我,杀了他吧。”
晋王轻飘飘一句话,就定下一个人的生死。
✲
周子舒浑浑噩噩地走出宫。
他甚至没有留心段鹏举怨毒的目光。他也不知道自己何时进轿,何时回府,又何时进了二进院落,揭帘入门。
温客行不在屋里。周子舒木木地拆开腰带,散下高束的头发,黑色的头发披下来,让他整个人不再像朝堂上那样伪装的凌厉且坚不可摧。其实他从来都是普通人,只是被架到庄主、首领的位置上,并不是天生冷血无心的走狗与尖刀。
“阿絮,你回来啦?”
温客行的声音传进来,一如既往的轻快。跟他一起来的,还有一阵饭菜香味,原道他在家中无事,府里也没有鬼谷手下,就自己下厨去了。
在江南一月,都是这位鬼主大人掌勺。他手艺绝佳,像是八字中带着“厨神”,每一道菜都能做的人垂涎欲滴。饶是周子舒病中没有胃口,味觉也失得差不多,也愿意多伸几筷子。倒不是真比天香馆的大厨做得还要惊艳,而是这菜里有人间的烟火味。
温谷主不杀人的时候,就像个小娘子,贤惠泼辣,能让人疼到骨子里。可偏生这样的人,今日还带了讨好周子舒的意思。他是怕他在晋王那里受了委屈。
“阿絮,没有不高兴吧?”他微微歪着头,眼神探究。
周子舒走过去,接过他手中的菜放上圆桌,顺手将人搭在肩头的黑发撩到身后。周子舒的眼里有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温柔,他轻松道:“哪有,东西给他,他乐得冒泡,哪里还有工夫顾及我?”
『“我给子舒三日的时间,杀了鬼主。他既然如你所言,对你言听计从,你又能近他的身,该很容易才是。三天,足够么?”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答的。』
他并不信晋王所言,杀掉老温就能放过九霄的鬼话——令他震惊的是,晋王居然对温客行动了杀念。如果动了杀念,那他拟定的全部计划都将功亏一篑。他甚至担保,现在这座府邸之外、关押九霄的地牢之外,都有重重重兵看守,只要胆敢有所异动,就会让老温与九霄一起给他陪葬。
“宫保虾球,汽锅鸡,红烧鸡枞,西芹百合……”温客行将菜一样一样地端上来。
他穿着件深绿衣裳,没搭外套,反倒在腰上系着件围裙。鸡是用汽锅做的,端上来的时候烫了手,他就和小孩子一样忙不迭把手指往耳垂上搓。
周子舒瞧着他,觉得真是可怜又可爱。
“要不要哥给你吹吹?”他忍不住就想逗他玩。
温客行一双桃花眼横过来:“你是我哪门子的哥哥?周相公还是吃饭吧。”
周子舒脸上笑着,心里在想着晋王的“宏图伟业”。
『命令自己杀掉温客行之后,那男人又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大有一种“春风得意马蹄疾”之感。
合该如此,即便没有温客行、周子舒,他手中也掌握五块琉璃甲——除了周子舒交出去的三枚,还有赵敬贡献的两枚。晋王虽未说是谁给的,却献宝似的拿出来给周子舒瞧。他虽恨他,怨愤他的背叛,可是周子舒也是他身边唯一一位陪他一路走来的故人了,有些事,就是要给故人瞧着,才有意趣。
“子舒你瞧,有了它们,我就可以打开老祖宗留下的宝库了。”
“……老祖宗?”
“是呀,你还不知道吧,容疯子那个武库,其实最初就是我拓揭族留下的密藏。我父亲还让你爹去寻过,只是没有找到下落罢了。父皇因此而抱憾终身,没想到他的遗志在我这里实现了!”晋王志得意满地笑起来,一双嗜血狮目瞪向周子舒,目光里甚至有癫狂,“表弟你猜,那宝库里除了天下武学,还有什么?”
周子舒顺着他的心意问:“有什么?”
晋王神神秘秘的:“有江山永固的秘密。”
他说的太笃定,又攀扯出一些里面定然有前朝遗留的神兵利刃,又或者奇门兵法,再又是堆积成山的金条国库一类。而后,他又说出一个让周子舒惊骇之事。
“周子舒,你知不知道,孤很快就要心愿得偿了。”
晋王的心愿从来只有一个,那就是入主中原、身登大宝。周子舒当然知道他要这样做,却没想到这么快,原本按照他的预计,起码还需要五年左右的光景。
这也是为何周子舒并未对他动杀念——晋州在国土边塞,西北就是瓦剌,并且没有任何天堑要塞。周子舒上过战场,程武门一战,他杀敌近七百,最后整个人都要被敌人的鲜血浸透了。
有晋王的势力在,起码可以保北境十六州太平。
“瓦剌愿与我合纵。”
“什么?”
瓦剌?蛮族?他死守城关,死了六万将士和三十七名弟兄也要抵御的蛮族?
“孤本来也有瓦剌的血统。”晋王眯起眼睛,像是在审夺周子舒,他就像一只潜伏在黑暗中的毒蟒,倘若周子舒的反应有半点不合心意,就要当场将他咬死在这里。
“这就是为何明明是我更有能力,父皇却不立我为储。明明我比那赫连钊强上百倍、千倍,父皇也不曾多看我一眼。甚至他还杀掉了知道我身世秘密的老师,我们的老师。”
周子舒微微瞪大双眼,忽然明白为何自己十六岁那年,老师会曝尸荒野,因为他知道了王族最不该泄露的密辛。
“既然如此,孤何不顺应天道?我身上既有狼的血脉,如今又找到武库与秘宝,天时、地利、人和,这江山天下,合该是我的囊中之物。”
铁骑会踏碎边卝关,百万百姓会流血漂橹,皆因一时贪念。然而谋局已成,车轮开始滚动,如若他当场击卝毙晋王,得到的依然是蛮族逼城,国卝破家卝亡。』
“阿絮,你想什么呢?”温客行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周子舒回过神,呛得咳嗽了几声。他心绪纷乱如麻,又不知该如何同温客行解释——他瞧着他,不禁想,这憨憨傻傻的鬼主为何要出谷?好端端地呆在青崖山里不好么?
温客行像是体会到什么,却又没有说。他看得出周子舒心里有千般愁,就不忍心再用自己的事情烦他。他笑笑,又给阿絮盛了一碗汤,半强迫似的逼他喝了,才收拾碗筷。
等他从厨房洗涮回来,见周子舒还坐在凳子上。
“还说年纪比我大,你什么时候会照顾自己一些?”他没好气地问道,说着将人牵到镜前,要给他梳发。
周子舒透过铜镜瞧他。他记得刚刚嫁给温客行的时候想:原来成婚竟是这样的感觉。他那时候没当真,只做闹剧一场,想着自己不想活,谁还能难为他?如今,他想活了,还想要细细体会这成婚的感觉,时光却像细沙一样,控制不住地从指间流走。
“阿絮啊……”温客行忽然开口,他拿着梳子,慢慢梳周子舒的头发。
周子舒的头发很软,和他的心肠一样软。天窗首领,其实并不是外人看来冷血无情的样子。
“嗯?”周子舒轻声地应。
“我还以为,阿絮要离开我了呢。”温客行忽然说。他压住周子舒的肩膀,示意他别回头,“别看我,你若看着我,有些话我就说不出来了。”
于是周子舒便乖乖坐住不动了。
“我一直数着日子,从江南到晋州,我们一共走了二十一天。我每天都想着,这条路若是再长一点,马车的轮子再慢一点就好了。其实你今天早上出门时,我就想,你会不会不回来了。”他低头笑了笑,像是嘲笑自身的幼稚与患得患失,“我知道你定会为我考量的,我不知道你具体怎么想,却总觉得你的算计里,会把我推开。”
原来,他都知道。
周子舒的脸色一白,心里又狠狠一扎。他自诩了解温客行,温客行又怎么会不了解他?青崖山的小老虎傻是傻了点,第六感却是准的。
“阿絮,我告诉你个秘密吧。”温客行打断他的思绪。他慢吞吞地说着,好像思量很久,终于下定决心,要将最后一点秘密,最后一分筹码也交付出去。
“什么?”周子舒的声音不知为何,也有些哑。
温客行手中的梳子一点点梳开他的烦恼丝,低沉的声音传进他耳畔:“其实我想告诉你,我对武库、江湖从来都没有兴趣。我虽想复仇,却也没那么差劲,鬼谷谷主也有江湖儿郎血性。晋王他……打不开武库。因为打开武库除了五块琉璃甲,还需要一把钥匙。这把钥匙,在我这里。”
周子舒的眼眸慢慢睁大,他几乎要手脚冰凉。
钥匙,什么钥匙?为什么还会有一把钥匙?赫连翊知不知道?如果知道,这是他要杀掉温客行的理由么?如果不知道,那么赵敬会不会告诉他,毕竟五湖盟五子当年都是真正去过武库的人,不可能不知道钥匙的存在。
他是知道温客行的想法的,老温想的单纯直率,这是他父母留下的遗物,他满心满眼只想着和周子舒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又一腔热血不想让晋王那厮好过,就扣下那把钥匙。
周子舒只觉得心脏“扑通、扑通”地要鼓出胸膛。
一把钥匙的消息,只要传出去,足够老温成为众矢之的,能被各种明枪暗箭戳成筛子。
等等……
他忽然又想。晋王不正需要这把钥匙么?需要这把能打开武库的秘钥。而如果想要保住温客行,保住九霄,不让边关生灵涂炭,在武库外杀掉赫连翊与瓦剌联军,是最好的主意。
只是需要一个人,去引发雪崩就足够了。
周子舒顿了顿,温客行许久没有得到他的答复,有些心慌,叫了他三声“阿絮”。
周子舒笑起来,他原先不常笑,对下属、师弟不行,对上峰、敌人更不能,可是遇到温客行,他就有了笑的机会。他笑起来很甜,笑意会沁到眼里,温柔能暖到人心尖。
他半转过身,拉住他家温相公的手。
“老温。”
“老温。”
“老温……”
他将他的名字咂在舌尖,一遍遍品尝,好似最甜蜜缱绻的咒语。温客行被他喊得耳根泛红,问他“做什么”?周子舒哄着他,是真心觉得高兴——因为死局可破,而他爱的人能活。
“不做什么,我累了,你陪老子睡午觉。”
✲
周子舒轻手轻脚的下床,回头看着恬然睡着的温客行,不知道他做了怎样的好梦。他给他下了“醉生梦死”,那是周子舒自己调配出的安神药,由七种草药制成,点上它,总能做最好的梦。
他坐在床边看着他,用毕生都未有过的耐心,瞧着这人的眉眼轮廓,像要记在心魂里——英挺的眉,高直的鼻梁,丰润的嘴唇。
「这小嘴儿软和得紧,爷很满意」,他心里想着,嘴角又勾出笑意,身后拔下温客行发髻中的那枚白玉簪。
原来这就是钥匙,当年鬼谷遍寻不到的钥匙。
“腰酸死了,你这家伙!”他嗔怪地笑骂一句,终于收回拢被子的手,起身更衣。
他一件一件地穿,慢条斯理,像收拾心情与回忆。随后他转身进入书房,取出两只机关雀来。
赶在傍晚时分,他将其中一只机关雀放飞出去。这支机关雀本是用来帮他寻觅朝中故人的,想他周子舒在朝为官十余载,其实并未结实任何党羽,如今人到用时方恨少,倒生出一种自己未免“太老实”的想法。
这些人脉,他原本是想留给温客行在朝中铺路时再用的——按照原本的计划,他会带着九霄离开,设计离间毒蝎天窗,让二者相互攀咬,温客行好乘势出头站稳脚跟。若说这世上还有什么江湖庙堂通吃的“生意”,便是利用庙堂声威在江湖上圈地立足做个“太子党”了。
但是晋王杀意早生,这招就用不得。这支机关雀他便转送旧部,只是不知道谁会来。
他站在廊下望了一会儿,直到机关雀顺利飞出府邸,才拢袖回屋,从抽屉中取出不少制作机关的工具。
真钥匙,他自然是不可能给晋王的,时间太短,但是用机关拼凑出一个假的来,倒也还要得。
周子舒的手很巧。
他坐在桌前,慢慢按照真钥匙的样子仿制。即便是假的,也需要能乱人耳目——赫连翊身边还有一个赵敬,应当知道钥匙关节。他不清楚为何赵敬没同晋王说钥匙的事情,但若他不说,就莫怪周子舒先下手为强。
漏刻一点一点下降,他一点点雕琢着手中以假乱真的发簪。
『在江南小院修养的时候,他在老温面前做过雨打芭蕉针,还有一些别的小玩意儿。
老温好奇,就凑到他身边瞧,瞧了一会儿醋唧唧地说:“阿絮手这般巧,以前有没有给哪家闺女送过小信物?”
周子舒笑着瞥他一眼,逗道:“吃醋啦?”
“我吃哪门子飞醋,老子钱多得很,什么玉石、鎏金、珐琅的买不来,非要你做得这种破木头和破铁片子。”
周子舒弯起眉眼,半是宠溺半是认真的道:“那你叫我一声哥,我就给你做。”』
如果时间来得及,他当真该给温客行也做一只,这样还能骗他久一些。他想到这里,又苦笑起来——周子舒啊周子舒,你学得武功也好,易容术、机关术也罢,到头来每一样都是杀人技。
不但杀人,还能诛心。
这种沾满血腥的手艺,何曾用来哄过一人开心?
子时的时候,瓦片上有响动,周子舒心中一凌,放下假钥匙走到院中。院中假山旁,正跪着一个人。
“……韩英?”周子舒讶然。
“庄主。”来人抬起头,虽穿着天窗统领衣服,一张脸孔却还是稚嫩的少年模样,可不正是才过弱冠没两年的韩英。
周子舒眸光闪动,韩英是自己引入天窗的,是除了温客行之外他见过的悟性最高之人,如今地位只在段鹏举之下,如若不来响应他,韩英早晚能在庙堂之上建功立业。
韩英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庄主,英儿的命是您给的。只要您一句话,韩英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您不用和韩英客套,有什么吩咐只管说便是。”
周子舒嘴唇一抖,用力将对方扶起来。
“只帮我一个忙,帮我续着醉生梦死,别让屋里的鬼主醒过来。直到明日未时,你便带他走。”
“走?去哪里?”韩英问。
“……先去五湖盟岳阳派找高崇,但不要贸然进去,要在外先观察可有异动。如若风向不对,你便……送他去哪都可以。昆州、巴蜀、两广,越往南越好,永远不要回来。”他说到这里,直觉对不住。自己轻飘飘一句话,无疑于断送韩英的前程。可是恕他自私一次,他顾不上那么多了。
韩英却不在意,他唯一在乎的是:“那庄主你呢?”
周子舒的眼神晃了下,避开视线,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我自有安排。你担心我做甚?你跟我六年,哪次见我不是逢凶化吉、来去自如。”
韩英心里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但周子舒并没有回答他。他望着周子舒的背影,只觉得自己人微言轻——庄主是他一生仰慕追求的目标,可正因如此,这大概又是此生最遥远的距离。也罢,庄主让他做什么,他做什么就是。
周子舒转身进屋,在衣袍下攥紧拳头:对不住了,他想。他欠兄弟们的实在太多,自己明明是这样十恶不赦的恶人,到头来却总有兄弟愿意为他以命相搏。他无以为报,只求来生能一个个偿还。韩英,你定替我护好温客行,我…先走一步。
天光微曦时,温客行微微翻了个身,守在他身边的韩英给他盖好被子。
他当真做了个美梦,梦到他治好了阿絮的钉伤,真的和他寻了一处江南小院,春日品茗、冬日嬉冰、秋夜饮酒赏月,夏日午后同塌共眠。
周子舒将第二只机关雀放飞出去,机关雀除了一封给高崇的书信,还有真正的武库钥匙。
他赌的就是高崇一生重义,高崇既能为安吉四贤出头,就也不会放着容炫故人不管。『高盟主高义,还望能看在二十年前义结金兰的份上,助我师弟温客行洗清沉冤,找到真相,堂堂正正的立足于江湖之上。』
温客行梦到和阿絮月下对饮时,周子舒换上了天窗的衣服。他将袖套、腰封中别满暗器,最后披上披风。
披风除了挡风御寒,还能裹尸。
黑色袍角翻起不祥的波浪,周子舒踏出府门。
✲
段鹏举满脸阴鸷地陪着周首领走进地牢。
这几日的天气实在是古怪,明明盛夏,却有着深秋的阴寒。天空到现在也没有放晴,深黑色的阴云仍在空中压着,云层厚得宛如垂乳,每一颗当中都积满水气。而几乎每过一炷香的功夫,就有闷雷打下,然而却是干打雷不下雨,沉重气压堵得人胸口发闷。
段鹏举想不通王爷至今没有杀了周子舒,这厮明明放肆的连他都要看不下去——
他胆敢拿着一个破簪子就去勤政殿上复命,两片嘴皮子一碰,就说光有琉璃甲打不开武库密藏。
“哦?那子舒倒说说,还需要什么?”王爷明明是动了真怒的。
周子舒却像是看不到一样,双手奉上一只簪子,说:“还需要这把钥匙。”他说的笃定,末了还有心思给别人上眼药,“王爷若是不信,可以问问给您其他两块琉璃甲的臣子,可有听闻过此事。”
这一下,几乎瞬间将他段鹏举和躲在屏风后面的赵敬都架在火上烤。
段鹏举是不清楚武库还需要钥匙的,可是赵敬应该知道,赵敬此人不但保管过琉璃甲,还去过武库,与容炫和其他五子一起在其中练武修行。为什么他不告诉晋王爷,打开武库还需要一把钥匙?
段鹏举看着姓赵的战战兢兢地跪下去,伏在地上抖抖索索。晋王气得恨不得削了他的脑袋,最后又忍住,然而到底意难平,看着自己的目光都带上七分不满。
这看得段鹏举心里发毛,偏偏周子舒还在这时火上浇油:“属下以为,温客行实不该杀。这枚发簪,正是昨日鬼主主动交给臣的。此簪系他父母遗物,所以他才有所犹豫,但是最终还是愿意效忠王爷。”
又是这样轻轻一句话,就让他老段与赵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段鹏举不觉恨恨瞧着赵敬,思忖自己是否还要吃下毒菩萨这枚鱼饵,和赵敬维系关系。
之后,周子舒便说要让秦九霄走。
王爷刚刚发落过赵敬,这时周子舒立了功,就不能再罚周子舒,这是君王的均衡之道。于是段鹏举有天大的怨气,也要护着周子舒一路到地牢,接出秦九霄。
他不是看不出周子舒这一句中的离间之意,可是这人坦荡的过分,眉心连一丝轻皱也没有,倒叫段鹏举找不到什么证据。
“师兄……”秦九霄被搀出来。
他原本是在宅子里被软禁的,六月那会儿周子舒忽然失去音讯,晋王才又将人从关押的小院里羁出,锁在地牢,故意放在最暗无天日的底层,一月多没见到日光,他走路都打飘。
周子舒的表情直到这时才出现些许裂缝,他一把扶住秦九霄,低声唤了句“师弟”。
情真意切的表情出现在冷血无情的天窗之主脸上,让人在不适之余,只觉得好不恶心。
周子舒一手扶着秦九霄,一手摁在剑柄上,让段鹏举让路。
“王爷已经允诺我,送九霄到安全的地方,可择日再返回。”
晋王的确这样说,这是王爷与他秘话时交代的——王爷自然有王爷的考量,此番前往位于昆仑山脚下的武库,随行还有瓦剌的孛儿只斤大将军※。孛儿只斤是曾经攻打边关的先锋军,与周子舒有过正面交手,晋王终究不真信周子舒,怕他同去武库,再横生什么枝节。
段鹏举微微抬起下颌,示意周围的手下收起兵刃,放人。
王爷说的对,既然赵敬证实钥匙为真,就只需要远远监视,如没有异动,就让周子舒回来效命;如有异动,这枚废弃,不要也罢。段鹏举想想,觉得自己是可以让周子舒“有异动”的。
天空又开始轰隆隆地打起闷雷。
周子舒替九霄牵着马,两骑并进行在官道上。他故意往前半个马身,不太敢与九霄说话。
他唯恐九霄问他“老毕去了哪里”,“我们身后的那些眼线,为什么不杀掉”,“师兄,我们是要回去重建四季山庄么”?
平生岂堪一问。
他已经想好了。这些年他攒了一些钱,放在平安商号中,足够九霄买宅邸再购置一些田地,四季山庄重要的是人,并不是山头与房屋,旧址不重要,寻一个能让九霄安全无虞的地方就好。
还要抓紧些时间,这样他才足够将人安顿好,再折去昆仑山武库。
给九霄的说辞就是——当年你年少,师父才受命让我暂代四季山庄庄主一职,如今师兄命不久矣,四季山庄的门楣,便由你来光大了。
他终究是负了所有人。师父,旧部,九霄,韩英,还有……温客行那个傻家伙。
就让他这样误会着,也挺好:周子舒是那个偷了他发簪,拿去给晋王献媚的无耻小人。等老温反应过来,高崇该已然接应到他,而自己也已经彻底阻止赫连翊了。
只是真的很遗憾,真的对不住。他曾经以为……在那个江南小院中,在他们返回晋州的马车上,他曾经都想过,无论未来的路要怎么走,但只要温客行在,自己或多或少会想要安定下来。
原来浪迹天涯、埋骨异乡,才是他的终局。
又行一段路,转下一段小坡时,九霄忽然扯住缰绳。“师兄,什么声音?”
周子舒一惊,也勒住马缰。
下一秒,一具被拧掉脑袋、穿着天窗死士衣服的尸体,骤然飞坠到他们面前。那明显是被武功高手灌注十成十的内力甩出来的“东西”,尸体撞上大石,发出骇人的骨碎肉裂声。
而伴随着轰隆隆的闷雷,一道犹如深渊恶鬼的声音出现在两人头顶。
“周子舒,为何要偷我父母遗物,为何,要不告而别?!”
邪风卷过来,刮乱周子舒的鬓发。他只觉得眼前一花,温客行就已经站在他面前。鬼谷谷主疯疯癫癫,手指上满是鲜血。
“你身后的,可是秦九霄?”他问得骇人。
周子舒脸色发白,他万没想到温客行会来,会挣脱醉生梦死。这局棋,被硬生生地走成了死棋。他停下马,并没有亮出武器的意思,鬼主执扇相逼,他也只是坐在马上。周子舒只是觉得今天的天,实在阴得太厉害。正午时分,居然也不见天光。
“温客行,你让开。”周子舒的喉结动了动,道。他必须将九霄送到安全的地方,再赶去截住晋王,用雪山湮没晋王与所有走卒,才能保温客行一世平安。
温客行的眼里被血丝沁满。他醒来的时候,周子舒就不在了,连同人一起不见的还有那只白玉发簪。他犹记得周子舒贴着自己的身体,絮絮地问他武库钥匙的密辛。温客行不想相信,也不愿意相信,这人会为了武库钥匙欺骗他。
可是他看见了秦九霄。
他一路追过来,他的阿絮用关切的眼神望着那位秦师弟,“师弟师弟”叫得热络,还扶他上马,为他牵缰,连身后露出杀机的追兵都顾不上。
“他就这么好么?”温客行的眼中闪着痴狂的光。
他已经好久没有疯了。大喜的婚事,江南的盛景,让他吸了太多人气,以至于他都变得不那么像鬼。
韩英去哪里了?为什么不拦着温客行?周子舒惶惶地想。
“周子舒,你在找谁?!是怕本座还带着人马来夹击你么?”温客行却将他的神情当做防备,原来在阿絮心中,自己竟如此不堪。
他又问了一遍:“他就这么好么?好的一路上被人跟着你都不在乎,舍掉所有也要护他平安?”
血水顺着鬼主苍白的指尖一滴一滴往下坠,十指连心,像是从心坎里流出的血。
“老……”周子舒想喊老温,可话到嘴边被硬生生压下去,“温兄。”
温兄。
一声温兄,像是利刃斩断红绳。
温客行半退一步,凄凄惨惨地笑起来,不知道是不是风太大的缘故,他指着周子舒的扇子都在抖。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原来他这一生,都不合时宜。想学武功时没人教,想要师门时没人认,终于决定要放弃仇怨、放弃甄衍这个身份,周首领告诉他,温客行这个人,根本不重要。
“周子舒,你不是一直好奇我是谁么?”他忽然开口。
“我是圣手甄如玉之子,我本名,甄衍。”天大的秘密说出来,居然如此轻松。
“你的师父秦怀章,在我父母落难的时候,也曾经收我为徒。”
风声太大,可周子舒却听得清晰。
“我,也是你的师弟啊……”
温客行输得太难看,他甘愿为他放下仇恨,甘愿陪他浪迹天涯,就连武库钥匙的秘密都告诉了他。而周子舒,却只把这一切当做营救秦九霄的筹码。
为什么?他不太懂,他比起秦九霄到底差了什么?他曾经以为阿絮待他也是真心,他看不出那双眼里有半分作假。可九霄这个师弟,就这么重要么?
比他们的大婚重要,比他们在丹阳派同生共死重要,比江南小院里毫无芥蒂的相互依偎重要,比他们的夫妻情分还重要……
自己差在哪里?温客行想不通。原来日日夜夜的相处,他的一颗真心,都抵不上周子舒的一个师弟。
温客行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脑中打旋。
“周子舒,如果师弟很重要的话,我为什么不行?”
“我…也是你的师弟。”
“你为什么不选我?”
“为什么不选我?!!”他声嘶力竭、心力耗尽,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一口血箭已经从口中喷出。他的声音里有怨、有恨,但更多的是浓到化不开的委屈。他像是失了全身力气,身体猛地落下去,单膝跪在地上。
周子舒心里一慌,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才没有去扶。
天,开始下雨了。
在这一生当中,温客行都没有这么狼狈过,被逐出神医谷时没有,父母被鬼谷所杀时也没有。
雨下得很大,打在地上、石头上,也打在人心上。
周子舒嘴唇发抖,他紧紧咬着牙关,努力控制住哆嗦。
“庄主。是属下来迟了,温公子他功力深厚,我……”韩英运足了轻功,赶来时却是这样一幅画面。他从来没见过周子舒的脸色那么难堪。
雨越下越大,丛林间全部都是噼里啪啦的声音,像是替什么人在哭。雨势瓢泼,捶打得四周都生烟起雾……
一切都是那么的不合时宜。周子舒没想过,温客行真的是自己的师弟。他虽没见过,却知道甄衍,那是师父一生的心结。甚至师父去世之前还嘱托过他,“子舒,如果可以,一定记得找一找你甄家弟弟”。九霄明明是老二,却行三。他们谁都没有忘记,又好似谁都辜负了温客行。
一切,是那么的不合时宜。
太晚了。
太晚了。
“带他走。”周子舒用力咽下一口冲上喉间的热血,身体重重一晃,语气却和平日一样坚决。
“庄主……”
他的脸上一丝血色也没有,冰凉的雨水仿佛带走身上最后一点活气,从百汇一直冻到脚底。也好,如果他注定不能活着回来,恨,总比爱更加让人容易放手。
他还是那个冷血无情的周子舒。
“带他走。”他又重复了一遍。
那句“替我照顾好他”,终究没有说出口。
-待续-
※注:
1、“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余者损之,不足者补之”:摘自《道德经》,大意是天道犹如拉弓,高了一点就压一些,往下了一点就举高一点,拉得太满就松一点,拉得太松就加点力气。追求平衡。
2、“孛儿只斤”:瓦剌国姓之一。
————
曾虑多情损梵行, 入山又恐别倾城,
世间安得两全法, 不负如来不负卿。
【温周】浮木(十二)
十二
点进就看小情侣打情骂俏偷偷亲亲(。)
周子舒想着事,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家客栈门口,他才踏入客栈的门槛,便觉得柜台伙计的眼神看他不善,似乎隐隐有些不耐,还不等他开口,那小伙计便提了把扫帚出来哄赶。
“出去出去,我们店不接待要饭的!”
周子舒这才反应过来,摸了摸脸,忍不住笑了起来,从兜里拿出一粒金豆拍在柜台上,笑道:“小兄弟,你不会做生意啊,给大爷我来一间上房!”
小伙计长这么大也没见过那个要饭的这么有钱,拿着扫帚吓得都要哭了,扭头就要去找掌柜的,不想正撞见掌柜的满脸喜色从里间走出,见他咋咋呼呼的又挨了一顿训,半晌才支支吾吾把话说清...
十二
点进就看小情侣打情骂俏偷偷亲亲(。)
周子舒想着事,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家客栈门口,他才踏入客栈的门槛,便觉得柜台伙计的眼神看他不善,似乎隐隐有些不耐,还不等他开口,那小伙计便提了把扫帚出来哄赶。
“出去出去,我们店不接待要饭的!”
周子舒这才反应过来,摸了摸脸,忍不住笑了起来,从兜里拿出一粒金豆拍在柜台上,笑道:“小兄弟,你不会做生意啊,给大爷我来一间上房!”
小伙计长这么大也没见过那个要饭的这么有钱,拿着扫帚吓得都要哭了,扭头就要去找掌柜的,不想正撞见掌柜的满脸喜色从里间走出,见他咋咋呼呼的又挨了一顿训,半晌才支支吾吾把话说清楚了。
掌柜的不比小伙计,老奸巨猾的生意人见谁都笑三分,此时见周子舒这幅尊容,也是毕恭毕敬,见了金子眼睛直了一瞬,又忍痛移开了,鞠了一躬道:“这位客官不好意思,小店被一位公子包下来了。”
周子舒暗骂了一声哪个人傻钱多的,眼看天要黑了,再找客栈着实麻烦,便又道:“柴房有吗,能住就行。”
掌柜的正要答,楼上便传来了一人清朗的声音。
“来者是客,哪有让人住柴房的道理,况且我看这位公子骨骼清俊,并非凡品,小可见之仰慕,想斗胆交个朋友小酌一杯,不知这位兄台赏不赏脸。”他话在嘴边遛了一圈,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不禁笑出来声,“房间自然不用担心,店家,把少爷的天字一号房让给这位美……壮士。”
周子舒听着这酸句就牙疼,得亏他说没说出美人二字,抬眼瞧他,那人笑意盈盈的靠在栏杆边上,一把折扇不知何时又变成了雪白的扇面,轻摇间带起鬓边发丝,一身白衣衬得他宛如神邸天降。
只是他身边多了个紫衣小姑娘,长得清丽漂亮,此时正气鼓鼓的看着自己,其中的不满若是能化成实质,恐怕自己早就千疮百孔了。
这是温客行的……相好?
周子舒难以抑制的皱起眉,暗暗磨了磨后槽牙,昨夜还在和他共处一室言语暧昧,今夜身边就多了个红颜知己争风吃醋,温客行可以啊。
而且听这语气是已经认出自己了,难不成他还真会一手看骨识人绝技?倘若没有认出,自己顶着这么张丑的脸都能面不改色的调笑,口味倒也着实让人不敢恭维。
“有酒喝怎么能不承了兄台美意,只是您身边这位小美人多有不满啊,如是能让小美人心甘情愿为咱们斟酒摆宴,更是妙上加妙。”周子舒索性装出一副猥琐油腻的表情,笑着看了那小姑娘一眼,果见小姑娘一阵恶寒,往后退了几步。
他丝毫没注意到自己难得的幼稚,只觉得莫名其妙心情好上了不少。
然而温客行下一个动作却让他扬到一半的笑容彻底沉了下去。
听他这么说,温客行无奈一笑,转头低声安抚那被恶心到的小姑娘,先是好言几句,见姑娘还是面露怒气,便上手摸了摸她的额顶,其间亲昵无须言表。
周子舒皱紧了眉,只觉一股子邪火冒上来,哪哪都碍眼。他冷笑一声,大摇大摆的上了楼,走过温客行身边时顿了一顿,打量了那小姑娘一眼,虽然漂亮,但还略显稚气,果然上到八十下到十八,没有温客行搞不定的。
“我瞧兄台今日忙着哄美人,怕是没时间吃酒了,不如我们改订别日吧。”
“哎……!阿絮!”
他刷的一声关上门,险些夹到凑过来的温客行,温客行刚哄完气得半死的阿湘,心中还乐,转头就碰了一鼻子灰,当即不敢再得意,软下声音装可怜,巴巴的敲门:“阿絮我错了,不该装模装样戏弄你,但你抢了我的房间,我睡哪去,可怜见的,小可三天没睡觉了。”
“温香软玉,美人在侧,温大善人去处可不少。”周子舒听他的声音,想象到他大狗似的表情,耷拉的嘴角不自觉的又勾起一些,懒洋洋的隔门答道:“可怜见的,周某也赶了一天的路,这就要休息了,温大善人哪凉快哪呆着去吧!”
这话说完,他这才想起来,自己居然轻易的就承认了身份,果然人一气,脑子发热,顾及不了太多。
本想先把人拉进来看看伤的想法被压了下去,都自身难保了还想着他,人家有美人照顾,领你这个情吗。
周子舒深吸了一口气,把心底乱七八糟的情绪都压下,闭目定了定神,不再去想温客行,专心准备起自己的事情。
而门外的温客行,被周子舒说的一愣,本想继续敲门的手顿在半空。
他跟着周子舒,见他进了客栈这才安心,刚刚确实因为似曾相识的场景而心绪激荡,一时得意忘形,忘记这会儿阿絮恐怕和他们刚认识那会一样,并不喜欢他的纠缠。
阿湘在一旁见自己主人骤然暗淡的神情,气的肺都要爆炸,只想不管不顾把里面那个满脸菜色的痨病鬼给揪出来,好好教训一顿!
主人离谷还不到半年呢!好好的人出去,再见就是满身的伤,莫名其妙的七根钉子,甚至还有奴蛊,这痨病鬼自己像个短命的,折腾起人来手也这么黑,长成这样主人还一口一个美人阿絮的叫着,真不知道给主人灌了什么迷魂汤!
“主人!”阿湘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只能去拉温客行的手,试图把他拉进旁边的房间,“别管那个痨……什么阿絮了,你都多久没休息了,再说人家也不理你!”
“小丫头,你懂什么。”温客行任她拉着,回头看了眼禁闭的房门,叹了口气,他心底失落,越发觉得自己多事,周子舒的世界本没有温客行,自己何必又要硬挤进去。
“阿湘是不懂!主人也没见懂多少!”阿湘翻了个白眼,见温客行有些失魂落魄并不理她,也只能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夜半,万籁寂静,温客行靠着窗吹箫,需要大量内力维系的菩提静心曲在夜色里一遍又一遍的流淌,他不知现在的阿絮需不需要,但或许吹着,只是为了静自己的心。
阿湘昏昏欲睡,刚打了个哈欠想睡觉,就听隔壁传来一阵瓶罐倒地的声音,那痨病鬼似乎闷哼了一声。她疑惑的揉了揉眼睛,再抬头看他的主人,只见温客行萧声一断,脸色瞬间变了,飞快地起身推门出去,内力一震便打开了对面的房门。
门内周子舒衣裳半敞,脸色惨白,第三颗钉子已经明晃晃的钉在肋下,血肉模糊的伤痕,宛如一张巨大的丑面,嘲笑着他的天真。温客行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响,周子舒嘴一开一合说了什么他听不见了,什么理智什么克制全都忘记了。
“周子舒……”他面色褪尽,像是支撑不住了一般晃了晃,想撑一把桌子,失控的内力却瞬间将实木化为粉尘,温客行忍了忍,快速地点在自己胸口的大穴,随着暴动的内力被强压回体内,他晃了晃,咳出一口发黑的淤血。
“你……你怎么敢……”
他双目红的想要滴下血来,隐隐有走火入魔的征兆,周子舒此时正是最虚弱的时候,提前了半月打钉,身体果然还是有些负担,他喘着气想站起来,却直接被温客行打横抱起放在了床榻上,动作看着凶狠,实质上却温柔到极致。
他不由分说的抚过周子舒的睡穴,面色沉得可怕,见周子舒抵抗不了睡意沉沉睡去,这才踉跄了几步,靠着桌沿又呕出一口鲜红的血来。
阿湘平日里也经常见他负伤,却从没见过他这样生机一瞬间殆尽的模样,吓得腿也是一软,赶紧去扶,却被温客行轻轻扫开了。
“去拿一口碗过来。”他哑声道。神情却已经镇定下来,早有准备一般,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瓷瓶,放在了桌上。
阿湘不敢废话,飞快的下楼到厨房拿了口大瓷碗,刚进房间就被血腥味熏了个大跟头,定睛一看见温客行正站在洗漱的铜盆面前。
锋利的匕首毫不留情地划开了左手手腕,刀刀下去都极深。他还嫌不够,血流的太慢,又掀开袖子在手臂上割了一刀。
“主人!”阿湘失声,眼泪顿时就冒了出来,她其实还搞不清楚情况,不知这段时间主人到底干了什么,又要做什么,也不知道这痨病鬼什么来头,但她却知道,主人身体远没有看起来的那么康健,本就气血两亏了,再这样无节制地放血,只怕是会伤及根本。
“别说话,把碗拿来。”温客行的声音已经听不出异样,他冷静得有些过分,一手接了碗,一手催动内力让血流的更快,直到鲜红逐渐变成暗紫,这才将碗凑上去,小心的接了满满一碗。
事实上,圣药他早已拿到,但他早已了解,这所谓圣药不过是以毒攻毒的邪药,药性极烈,直接服用或许能压制七窍三秋钉,但若是有人以身取代毒性,以血相融,药性就会大于毒性,再用先前大巫教他的方法,定能将钉子拔出。
只是没想到阿絮会提前打钉子,好在他也早已准备好,虽然事出匆忙,但这事总归是要做的,倒也不至于乱了阵脚。
只是苦了阿絮,多受了一根钉子的苦楚,是他太过大意,没有考虑阿絮此时心中的不安,他定是担心日后生变,这才希望在他假死事态还未严重之前,提前打下钉子,好多些时间将养。
阿絮何等要强之人,只会想着要保护他人,断不可能心安理得的躲在自己背后,这点道理都想不到,温客行啊温客行,你又如何算得上他的知己。
圣药一入体,毒素迅速扩散,胸腹胃脏乃至四肢百骸都不堪重负的传来剧痛,温客行置若罔闻,除去脸色白的发青,手上稳稳端着一碗血,甚至晃都不晃。
他心知自己今日若是拔不了阿絮的钉子,自己恐怕又会发疯,这疯病许久未犯,他不确定这次疯了,还能不能醒来。
“阿湘,你出去,等我叫你了再进来。”他一边扶起周子舒,一边交代,余光看见小姑娘被自己吓得不轻,又放柔了声音安抚道:“没事的,过几日我们就回谷。”
阿湘向来听话,哪怕再担心,也抹着眼泪出去了,还贴心的带上了门,温客行慢慢的将药血喂进周子舒的嘴里,那人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牙关紧缩,抗拒着不肯入喉。
“阿絮,你再不喝,我可要亲你了。”温客行用指腹摩挲着周子舒下唇,前几日喂阿絮喝药时便已浅浅尝过,如记忆里一般柔软,让人欲罢不能。
“鬼谷养不出正人君子,我自然也不是,能占的便宜,自然是要占的。”他像是说服自己一般,慢慢凑上前,含住了周子舒的唇,全身的不适在唇齿相亲间渐渐远去,他恍惚间想,或许这是他与阿絮今生最后一个吻了。
一切事了,若是能侥幸不死,那便悄悄跟在阿絮身边,看他一人一剑潇洒天涯,有妻有子安稳人间。
至于温客行这颗灾星,克双亲,克手足,身边的挚爱最后都会因他而死,终归只配茕茕一生。
明明是极尽暧昧的动作,盈满的却是眷恋而苦涩的郑重,舌尖终于一点点撬开周子舒紧咬的唇齿,温客行心底仅剩那点不甘让他轻轻地咬了周子舒的下唇,留下了一个浅到微不可见的痕迹,结束了这个短暂却深沉的亲昵。
药血一滴不剩的喂了进去,温客行将周子舒扶正,自己也盘坐在他身后,调息片刻,先是强压下药毒,再提了提气,运起十分的内力,贴上了周子舒身后的气海,浑厚的内力缓慢的温养经脉,护住钉子附近,这个过程持续了几乎半个时辰,中途温客行硬是忍了好几口血,这才没走岔真气,但冷汗早已随着内力毫无保留的流失而渗透脊背,未愈合的伤口尽数开裂,他却恍然不知。
直到周子舒的经脉被温养到足矣承受拔钉的冲击,他深吸一口气,用大巫教的法子,咬紧牙关,用更强的内力一点点去将那钉子推挤出来。
愈合的皮肉被重新撑开,昏迷中的周子舒闷哼了一声,温客行却觉那痛好似痛在了他身上,手上分毫不敢停,哪怕丹田已经近乎枯竭,仍是尽力压榨着自己最后一点气力,好似要将生机一起耗尽般。
直到三枚带血的钉子叮叮几声落在榻上,温客行心中一松,浑身的劲都散了,偏头猛的呕出一大口血,挣扎着起身下榻,这才觉得冷,不止是失血带来的,更像是身体里发出的最后警告。他几乎撑不到走出门,靠坐在地上扶着凳脚许久才从眼前的黑雾里挣脱出来,说不出的窒闷积压在胸口让他忍不住的作呕,除了血却吐不出任何东西。
这幅样子出去怕是要吓坏阿湘。
他昏昏沉沉的想,但也不能等到阿絮醒来,阿絮最不喜欢欠人情,如果被发现了定是会觉得愧疚,虽然他做梦都想留在阿絮身边,得阿絮温柔以待,但却不是因为这个。
现在也还不能死,阿湘没有安顿好,莫怀阳和赵敬未杀,虽然都已部署周密,但终究还是没有亲手将他们千刀万剐。
鬼谷此时回去恐怕会被万鬼分食,只能找个地方先修养几天。他虽然想到拔钉定会将一身内力尽数耗空,但没有料到药毒这般凶猛,此时没有内力压制居然痛的有些难以忍受。
好在鬼谷里长大,从小吃的东西没一样是不带毒的,甚至老谷主也时不时会拿他试毒,寻常人九条命都不够赔的剧毒,他或许能慢慢受下,至于身体受到怎样的伤害,便不在考虑范围内了。
阿絮种下的奴蛊,因着药性相冲,以毒攻毒下自然敌不过药毒,身上的七根钉子不致命,他倒是想留着,全当是个念想了。
温客行恍恍惚惚间想了许多,直到阿湘忍不住冲进来将他扶起,这才勉强清醒过来。
“阿湘……之前让你找的那个宅子……”他一开口便发现自己简直称得上气若游丝,每说一个字,胸腔里便疼上一分,但还是尽力交代道,“先去那儿……别惊动任何人。”
他话音未落,只听身后传来了周子舒咬牙切齿的声音。
“温客行,任何人里是不是也包括我。”
碎碎念:
周一就考试了还在写更新简直了我服了我自己,终于畅快淋漓的虐到老温我爽了,拔了钉子好谈恋爱嘛,其实我是真想让老温走了死在阿絮看不到的角落的,但是我觉得那就为虐为虐了,我还是想让阿絮叫住他,做他的浮木。
脑内bgm就配他俩合唱吧虽然老龚确实满出戏的但听多了居然也挺催泪哈(不是
啾啾大家!评论和心心就拜托啦❤️
【温周】余孽(08)
*伪小寡妇
*老温失忆,千里追妻
饶州自古为吴楚之地,盛舞乐,多曲谣,寻常巷陌恒有往来邑人传唱小调。当适时,便有那过街串巷的脚客打客栈下经过,扬声唱诵《月节折柳歌》。
“……春风尚萧条,去故来入新。苦心非一朝,折杨柳,愁思满腹中,历乱不可数……”
余音入耳,愈发显得屋内静默如斯。
事出突然,张成岭一时立在原地左右为难,他一介晚辈于情于理俱不该妄闻尊者隐衷,但又顾虑温客行一旦走火入魔恐误伤恩师。正当进退维谷之际,便听得周子舒杳杳道:“成岭,你先出去。”
少年本放心不下,然思及此二人情谊弥笃,再如何怄气也不至于当真...
*伪小寡妇
*老温失忆,千里追妻
饶州自古为吴楚之地,盛舞乐,多曲谣,寻常巷陌恒有往来邑人传唱小调。当适时,便有那过街串巷的脚客打客栈下经过,扬声唱诵《月节折柳歌》。
“……春风尚萧条,去故来入新。苦心非一朝,折杨柳,愁思满腹中,历乱不可数……”
余音入耳,愈发显得屋内静默如斯。
事出突然,张成岭一时立在原地左右为难,他一介晚辈于情于理俱不该妄闻尊者隐衷,但又顾虑温客行一旦走火入魔恐误伤恩师。正当进退维谷之际,便听得周子舒杳杳道:“成岭,你先出去。”
少年本放心不下,然思及此二人情谊弥笃,再如何怄气也不至于当真拔剑相向,遂领命退至门外。
无了徒儿在场,周子舒妙目生波,拂去了庄矜之态,隐有怒容,道:“温客行,你恼我欺瞒便就事论事,胡言乱语是做甚么?要诛我的心不成?”
他后退半步,垂眸扫过散落一地的碎绢,又道:“叶前辈说你心智无损,只怕是看走了眼,依我所见你根本就是……”
话已至此,却是缄默不言。他曾失口称温客行疯魔,不慎触其心伤,其后几多懊丧自不必提,是故眼下纵使气极,也不忍再步前尘。
霎时间,昔日往事纷至沓来,譬如梦幻泡影,桩桩件件无不摧肝裂胆,周子舒一时悲难自抑,只得别过脸去,哑声道:“怪我当断不断,又拉你一道受难。”
此一言,如泣如诉,更如寂叹。
温客行本已心魔大炽,却叫这一声叹息唤回了些许清明,大梦初醒般怔在当下,喃喃开口:“阿絮……”
周子舒回身望来,泪盈于睫却仍自苦笑:“……幸得君心似我心……如今君心着相,岂非正因我心遭了魔障之故?”
言语间,竟若有所悟:“原是我心不甚磊落,才连累君心多生忧恼……因果如是,业障难消……”
他生就一副七窍玲珑心肠 ,惯来颖悟绝伦,可但凡极慧之人,或早衰于天理盈亏,或得道于大彻大悟,平生造化尽在一线之间。
温客行见周子舒神色几番流转,不知想到了甚么,竟显出了些许的端庄宝相,正如一路行来所见的佛窟菩萨,瞧之触手可及,却又如隔云端。
他当即如闻棒喝,陡然警醒过来,上前一步握住周子舒双肩,迫声道:“阿絮,阿絮,这不恰坐实了你我心心相印,心有灵犀么……阿絮,你且看着我。”
周子舒本已隐约窥见众妙之门,叫温客行这一打岔,又轰然坠入滚滚红尘之中,一时再无心思参悟大道。
这正是机缘天定,无可强求。合该他平生要深着情之一字,与温客行做一对凡俗冤家。
再抬首,惟见周子舒眸光粼粼,尽是眷眷柔情,已无了方才的通明神采。“都是我不好,只顾着不叫你徒增烦恼,却忘了若是想要鹣鲽情深,需得换我心,为你心。”
“我先前不愿认你,定是叫你如鲠在喉了。你不愿与我生出嫌隙,也不敢轻易追问,这才憋闷得发疯。”
温客行被说中了曲折心思,不由面上一赧,更难掩委屈。周子舒见状,只觉心尖松软,哪还有甚么怨怼。他抬手抚了抚发间,道:“你曾赠我一支玉簪,便从它谈起吧。”
张成岭为谨防万一,并未远去,只守在门外不远处,时刻留意屋中动静。转眼已过了半个时辰,客房内偶有交谈之声传出,旁的并无异状。
客栈外,那担货郎去而又返,仍唱着《折柳歌》。
“……织女游河边,牵牛顾自叹。一会复周年。折杨柳,揽结长命草,同心不相负……”
张成岭年岁尚浅,却也并非全然不懂情爱,他自与周子舒相识便眼见其与温客行百般纠葛,又陪伴恩师度过了新丧头年,亲眼所见周子舒如何万念俱灰……纵然只是旁观,也足叫人心有戚戚焉。
眼下听闻那宛转小调,不禁慨叹,织女牛郎期年相会,却只有一夜光景互诉衷肠,想来说的都是甜言蜜语,便愈发情深意笃。而世间夫妻即便再矢志不渝,也总会叫俗务分散了心神,羁绊住脚步……正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只愿他那师父师叔,有朝一日得以卸下千钧重负,好好做一对担风袖月的神仙眷侣。
正兀自出神,忽听得屋中传来咣啷一声,似是桌椅翻倒在地。张成岭即刻拔脚奔至门前,一把揎开门扉,张口喊道:“师父可还——”
哪曾想入目的却是两人相拥紧紧之景。温客行双臂死死箍住周子舒,将人合身按在怀里,全然不管闯将进来的师侄,只一迭声道:“阿絮,阿絮,你怎不早告诉我……甚么都一人扛着,实在是折我的寿……”
周子舒这般神清骨秀的人物,原不会在徒儿面前失态,眼下却也顾不得师门风仪,任由温客行抱着,半掩其面,小声道:“那你说折了多少年,我也照样砍了去,总要同你相配。”
循礼来讲,张成岭实应非礼勿听,非礼勿视,可他莫名挪不动步子,只觉心头酸热,眼眶滚烫,囔声道:“师父,师叔,你们不再吵了?”
周子舒这才轻拍温客行肩背,宽慰他松手,转而对成岭道:“不吵了,往后都好好的。”
张成岭鼻头一热,赶忙转身道:“我去喂马。”言罢急急阖上房门,这才抬臂擦去脸上泪花。
暮色四合,城门将闭,熙攘行人匆匆归家,少年立在他乡异地的客栈门前,却恍然深感……他亦有家可回了。
只待张成岭一离开,温客行便又黏上去将周子舒揽入怀中,恨不能揉进骨血里,这会儿也没了那些个油嘴滑舌伶牙俐齿,只声声“阿絮”唤着,千回百转相思意,都付其中。
他唤一声,周子舒便应一声,如此往来十数回,倒是周子舒先笑出了声。“这是怎的了?鹦鹉学舌还是牙牙学语?”
温客行揽其避开倒在地上的桌椅,相拥坐于榻上,埋首在周子舒肩头,叹道:“阿絮,凡你所言,我无有不信,只是一点,你定说错了。”
“甚么?”周子舒不解道。
“你说我们的前缘是师兄弟,”温客行抬头笑道,“我却不以为然,甚么师兄弟,都是虚名,哪怕你我是累世寇仇,是同胞兄弟,也不妨碍我心悦于你。”
“瞎说哪门子胡话。”周子舒嗔怒瞪他一眼,又道:“这会儿又想做我手足了?方才不是要打要杀,吵着闹着要分道扬镳吗?”
“我何时要与你分道扬镳了?”温客行嚷道:“照你所言,自打第一眼望见你,我都恨不得长你身上,哪里舍得抛妻弃子?”
他敛去揶揄笑意,倾身道:“阿絮,你可知方才我心中作何打算?”
不待周子舒回话,又道:“我那时想着,若你当真倾心先前的温客行,我亦不会放你条生路。我会缠住你,拐走了,藏起来,你那夫君有几多脉脉温情,我便有几多凶神恶煞,我偏要与他截然不同,好叫你分清楚。”
周子舒愣愣瞧他片刻,倏然忍俊不禁笑出声来,甚者愈发开颜。温客行大为不解,扑上去捉其双腕,皱眉道:“你笑甚么?我可不是说笑。”
周子舒顺势躺下,眉眼弯弯,道:“那你听好了,先前……”他眸光灵动,似有星子映落其中。“先前的温客行镇日里净会黏人,实在烦得很,你可莫学他,快些起来,离我远点才好与他截然不同。”
这番借力打力的说辞把温客行堵了个哑口无言,他将嘴一撇,道:“我倒是不知阿絮竟这般舌粲莲花。”
周子舒抬手拢起温客行垂至胸前的长发,缠于指尖,眉目间尽是款款温软,哄道:“气这些做甚么,总归早晚都叫你知道。”
温客行垂眸望向怀中人,但见其眼角眉梢俱是依依情态,不禁心荡神怡,哑声道:“甚么都叫我知道?”
周子舒掩睫笑道:“谁让我摊上个傻子呢。”
一时再无人语,温客行定定瞧了玉人许久,万般情思如焚五内,再是不能自己,俯身与周子舒搂抱接唇,耳鬓耽溺。
两人一者丧寡日久,一者恋慕熬煎,当下正是蜂忙蝶恋,云布雨湿,盘桓谑浪之间,已然情烟高烧。幸而温客行顾忌周子舒内伤未愈,险险勒马,笑道:“阿絮,改日见了你那短命的夫君,切莫忘了叫他也知道这番趣事。”
周子舒本就焦思难遏,听了这话只觉羞恼交加,不由咬指抚心,骂道:“温客行你少得了便宜还卖乖,再没完没了,我当真休了你。”
其言咄咄,其色灼灼,愈显春深旖旎。
温客行不免魂飞魄荡,再度与之几回做嘴,孟浪道:“这副身子骨还想修道?不若与我欢洽双修为妙。”
周子舒横他一眼,余光扫过地上碎绢,蹙眉道:“且说正事,你震碎了那阵法图,我等只怕上了三清山也躲不过多少时日。”
温客行以指抚平其眉间忧虑,笑道:“叫声相公,我便把图与你默出来。”
“师弟,”周子舒凉凉道,“我想着让成岭拼一晚上,兴许也可复原。”
两人相视一笑,如饮醴泉甘露,俱是心清体舒。
温客行忖道:“却也如你所言,即便上山也只是权宜之计,与其枯坐待援,不如退而结网。”
周子舒撑身坐起,问道:“如何?”
“撒饵诱敌,坐山观虎斗,便可渔翁得利。”
周子舒徐徐颔首:“知我心者,温大善人。”
他又道:“晋王所抛重赏,虽能引出千万勇夫,却个个都是狼子野心,万不肯将我这项上人头拱手让人……既如此,大有局可做。”
“不错,”温客行缓声道,“人心既生贪昧,便是自掘坟墓。”
他低下头,以额相抵:“你可信我,定能护住你?”
周子舒覆握其手,启唇笑道:“以我心,换君心,自此两不疑。”
-TBC-
*写到这里,更偏向前27集的温周,两人无有保留,可以性命相托。
*不要在下面提xcnd哦。
【温周】余孽(07)
*伪小寡妇
*老温失忆,千里追妻
*4.5k
此地荒村地处两州交接之际,常年兵连祸结,去岁又遭蝗灾,早已人烟断绝,好在残存的断壁颓垣仍可遮风避雨。
张成岭草草打扫干净一间茅屋,又燃好了火,却迟迟不见师父与师叔归来。他心中忧急,正要出门去寻,忽听得空中传来铮铮金鸣,夹杂着咄咄风声,似是正有人一路打斗而来。
少年即刻戒惧万分,气运双拳,避身于蓬门之后,透过门上裂隙向外张望,只见皎皎明月下一白一檀两道人影踏空相搏,倏然逼近。再聚神细察,竟是叶白衣与温客行。
张成岭一时呆怔,这般境状倒是似曾相识,只是叶白衣为何现身于此?他那失忆师叔怎生又与之结下了梁...
*伪小寡妇
*老温失忆,千里追妻
*4.5k
此地荒村地处两州交接之际,常年兵连祸结,去岁又遭蝗灾,早已人烟断绝,好在残存的断壁颓垣仍可遮风避雨。
张成岭草草打扫干净一间茅屋,又燃好了火,却迟迟不见师父与师叔归来。他心中忧急,正要出门去寻,忽听得空中传来铮铮金鸣,夹杂着咄咄风声,似是正有人一路打斗而来。
少年即刻戒惧万分,气运双拳,避身于蓬门之后,透过门上裂隙向外张望,只见皎皎明月下一白一檀两道人影踏空相搏,倏然逼近。再聚神细察,竟是叶白衣与温客行。
张成岭一时呆怔,这般境状倒是似曾相识,只是叶白衣为何现身于此?他那失忆师叔怎生又与之结下了梁子?
眼看二者缠斗不休,他身为师侄自是不能坐视不理,方推门而出,便见自家恩师手提几尾鲜鱼,闲庭信步般徐徐行来,似是对头顶酣战全然未觉。
“师父,这是怎么了?”
周子舒抬头望去一眼,道:“你师叔在茶楼酒肆里听了些江湖轶事,对叶前辈成见颇深,一言不合便动起手来。”言罢,将鱼递给徒儿:“洗剥干净,炖汤喝吧。”
张成岭见师父不愿详谈,也按下不表,只道:“您不管管?”
周子舒道:“未动真章,随他们闹去。”
张成岭闻言,又扬头端详片刻,随即会意:二人虽阵仗颇大,但都拘着气力,未使杀招,只点到为止。如此他也放下心来,取了濯洗干净的炊具,提上鱼自去备食。
周子舒脚下斜立着一块倾翻的磨盘,他拂去其上尘土,翩然坐下,时而望月,时而望人。
倒不是他成心对徒弟有所隐瞒,只是此番动武的起因太过荒唐。温客行不知听了几道贩子的武林话本,认定了叶白衣曾屡次三番棒打鸳鸯,再加之听信了成岭前些时日所言的三清山修道一事,更是对叶白衣有切鈇之疑。
方才在溪边,他一声“叶前辈”将将出口,温客行便如护食鹰隼般夺身而出,字字句句皆是冒犯。那叶白衣又岂是忍气吞声之辈,当即扬言要替天行道,如此这般你来我往,全如小儿斗气,毫无涵养可言。
顷刻间,那二人已拆了半百余招,周子舒见温客行已经左支右绌,便敛目扬声道:“老温。”
温客行随即分神望来,本欲收手,谁知叶白衣偏不肯遂其所愿,依旧出剑如飞。周子舒暗叹一声,只得抚上心口,佯做病痛,这才迫得二人齐齐作罢。
“阿絮,可是哪里不妥?”温客行掠身降于周子舒跟前,急急问道。
叶白衣紧随其后落地,蹙眉道:“你怎么又搞了一身伤?”言罢伸出手去,意欲为其把脉。
温客行横扇阻挡,剑眉扬轩:“做甚么动手动脚?”
周子舒本只是作假唬其停手,眼下倒真有些头痛,一手握住温客行腕子,捺下其臂,款声道:“叶前辈,此事说来话长,容我稍后详禀。”
叶白衣不耐道:“有甚么好详禀的,十之八九与这小子脱不开干系。”
此言倒是一语中的,然温客行再是懊悔,也不容旁人置喙己私,正欲反唇相讥,又叫周子舒拦下:“老温,叶前辈与你我先人渊源匪浅,亦屡有恩馈,莫要冲撞。”
温客行记挂周子舒伤势,索性不再理睬那不速之客,只连声道:“等用过餐食我便煎药,若实在熬不住,三昧耶还剩了几棵,我这就去取来。”
溶溶月轮之下,锦衣郎君眉宇倜傥,尽是拳拳盛意,周子舒不由展颜笑道:“不碍事了。”
他见温客行打斗时面颊染尘,便抬手为之拭去,问道:“我方才观你运功,真气已能盈收自如,怎不早些告诉我,害我一直扰心。”
温客行哗啦展开折扇,挡在二人面前,窃笑道:“若是如实相告,你哪还会夜夜陪我调息?”
这话自是避不开叶白衣的耳力,他登时疾首蹙额,重剑斜刺,撩出一抹剑气击在扇面上。“不成器!真是傻儿有傻福,天公疼憨人,摔坏了脑子还能哄回娘子。”
周子舒叫这话臊得耳热,更怕温客行拗气,再说出什么不成体统的孟浪言语,立时抢道:“成岭,还不快来见过你叶前辈。”
众人用过饭食,这才得空围坐攀谈,遂知与叶白衣相逢并非偶遇。
“北方诸州已是烽火连天,赤地千里,赫连宗室气数将尽,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晋王铁了心要拉你陪葬,不仅诏谕朝廷缉拿你,还在民间悬红万金取你性命,武林中不乏揭榜者。”叶白衣纵游山河,实不欲多沾俗务,可惜既已入红尘,自当多牵绊,周子舒与温客行均为故人之后,他再是如何逍遥,也不能弃之不顾。
“我遂来寻你,谁知半路遇上几个官家豢养的蠢材,又从他们口中得知——”叶白衣瞥向温客行,继续道:“某个已然入土的兔崽子又活蹦乱跳出来为祸人间了。”
叶白衣从怀中掏出一枚令牌,递给周子舒:“我宰了那些死士封口,从带头人身上搜出这个,你且看看,是否熟识?”
那令牌乃玄铁所铸,通身黝黑,背刻九尾四耳的凶兽,正面乃一个“镝”字。
“不是晋王人手,”周子舒思忖道,“此乃猼訑,上古异兽,书载‘若欲不恐,厥皮可佩’……鲜卑吐谷浑部有一悍族,尝拜此物。”(注释1)
叶白衣与温客行对望一眼,他们一者久居空山,一者失了记忆,对朝野局势并不十分通悉。周子舒继而阐道:“前朝六镇遗民甚广,吐谷浑立足陇上,多与别国和亲,晋王三子娶的便是吐谷浑之族女。”
“他并非嫡子,本无继位之望,可晋王颁下敕令,赫连宗亲凡能取我人头者便可承袭大宝……这本是驱虎吞狼之计,他竟信以为真,与吐谷浑暗通曲款……根本就是开门揖盗。”
周子舒虽已心死庙堂,然并未丢了家国担当,何况主上昏聩又与社稷危厄亦有所不同。
他捏紧那令牌沉思不语,所念所想俱是忧国恤民之事,不禁心潮翻涌,额角沁出细汗。忽而手中一空,叫温客行打了岔去。
“阿絮,”温客行转手将令牌抛与张成岭,端来药碗道,“先服药。”
“这天下兴衰分合,岂是你一人能左右的,”叶白衣帮腔道,“我避世百年,山下已历经数朝更迭,胡汉纷争,拔帜易帜,尽在旦夕之间,你不过血肉之躯一介布衣,还想殉国不成?”
这话虽在理,落入温客行耳中却总不是滋味,他挪身蹲在周子舒身前,将叶白衣挡了个严实,道:“你且宽心,又不是什么登天的难事,那小晋王既想出驱虎之策,我们亦可借刀杀人,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言罢,不待周子舒细问,将药碗举至其唇畔,哄道:“不过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当务之急是先治好你的心脉。”
“还有你那脑子。”叶白衣凉凉道。
眼看温客行面色耷沉,周子舒立时接过碗来,将药汁一饮而尽,又直言口苦,让温客行取糖来吃。
几人各自略作休整。若是往日,待张成岭安寝后,温客行便与周子舒寻一处僻静地一同调息,只是今日却格外难偿所愿。
“阿絮,怎么多了个人,你就与我生分了?”温客行将人拽出门外,叨叨追问。
“往日同你运功,是助你驯化真气,如今既已大好,自当无需再多此一举了。”周子舒斜嗔一瞥:“真当我不知你打的甚么算盘?”
他二人抵掌运功,内息缠绵,譬如欢喜合修,自是别有意趣。可调息疗伤这番说辞糊弄成岭倒也罢了,于叶白衣面前便无从遁形。
温客行被点破了心事,只得装傻一笑:“管他作甚,你我之事,天地做主就够了。”
周子舒向来拿他这厚颜憨态没辙,抬手为其轻捋鬓发,笑道:“他到底是长辈,同行坐卧需有度。”
言罢,又陪着温客行说了许久软话,这才哄得怏怏不乐之人平息心谤。
此后几日,四人结伴上路,期间叶白衣也为温客行诊验过,亦是无从下手。
“他这毛病不在身上,”叶高人抱臂踅摸道,“他通身经络和畅,肌骨勃劲,内息丰厚,壮得跟头牛也似。”
温客行闻言一把展开折扇,招摇自矜,转头望向周子舒,却见其未置一顾,仍是满面愁容。
“那要如何是好?”
叶白衣频频摇头:“奇也怪哉,若说他是神智受损,这瞧着也不傻……莫非是堵了心窍,三魂六魄少了一缕。”
温客行“唰”地收扇,回道:“我看你才是缺了心眼。”转而宽慰周子舒道:“你莫急,我定能想起来。”
周子舒捉住温客行腕子,启唇笑道:“事到如今,能得你全须全尾相伴,我已知足。”
饶是叶白衣见早识过两人藕丝难杀之态,也不禁愁眉苦脸,扯过张成岭问道:“你跟着这样两个老不修,如何打熬下来?”
张成岭乖觉道:“先前有些难熬,万幸眼下有您一道分担。”
既然叶白衣亦无解温客行的失忆症,四人只得继续南下。一路上纵然晓行夜宿,规避人烟,却仍是屡遇敌袭,幸而来者均不成气候。
是日抵达饶州地界,入了鄱阳县,温客行携成岭出去采买一应物品,周子舒不宜露面,便歇在客栈中。
叶白衣推门而入,直言道:“我要先走一步,你同那俩傻小子知会一声。”
周子舒似是早有所料,倒了杯茶,敬道:“此乃本地特产白眉,不若品品再动身。”
叶白衣接过,扬脖饮罢,叹道:“还是你小子最有心,不枉我忙前忙后。”
“叶前辈可是要先行前往南疆,邀迎大巫?”
“正是。”叶白衣把盏道:“风声外泄,追兵只会一日多于一日,你的心伤又务需静养。此处离三清山不远,只需一日脚程,你们可暂避于山上观中,等我接来大巫,也好将你们这一双病秧子齐齐治了。”
周子舒躬身长揖:“叶前辈大恩大德,子舒感激不尽。只是老温与我都并非安坐待毙之人,恐怕恕难从命。”
“糊涂!”叶白衣一拍桌案,道:“朝廷走狗,江湖败类,都杀红了眼要取你首级,你又负伤在身。怎么着,是不怕拖累温客行与张成岭,还是想要另做打算?”
周子舒长身而立,风仪济济,不矜而庄:“子舒从不畏死,唯恨不能死得其所。”
叶白衣打量他许久,忽而讥笑:“你不畏死,只是眼下未必舍得死。”
“好好给我上山待着!若是出了差池,我可懒得替你收拾烂摊子,更拦不住温客行发疯。”言罢,扔下一物,立时拂袖而去。
周子舒拿起落于桌上之物细瞧,乃是一张绢帛,其上所绘一副玄门阵法。他并不精通奇门遁甲之术,钻研许久,亦未参透。
待到温客行返还,周子舒便将叶白衣辞别一事如实相告,却掩下了三清山未提,只因温客行对此相当忌讳,他又何必去触这霉头。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那绢帛偏生叫张成岭瞧见了去。少年出身名门,幼时曾随家中女眷参拜道观佛寺,只消一眼便认出其上所织云纹乃道家符篆。
温客行闻言,当下面色一变,抢过绢帛细看。他失忆后为探寻功法根源,也曾研习术数,心中几番推演,缓声道:“阿絮,你从哪儿得的这东西?”
周子舒暗道不妙,强笑开口:“你莫要多想,是叶前辈所留。”
“好……好好好。”温客行连连颔首,后退一步,举起绢帛,曼声道:“此乃阴遁之局,倘若布下,一入星门,世人难寻……阿絮,他给你这个做什么?”
周子舒再是了解温客行不过,此人越是轻言细语,越是雷霆暴怒,暗悔实不该欺瞒,迟疑道:“叶前辈叮嘱……我等可暂居三清山。”
言罢,但听几声轻笑,温客行扬手一挥,绢帛寸寸碎尽。
“我等?可你并未告之我等。阿絮可是动念了?想独自上山去,布下阵法,隐居避世,躲着我,不见我?”
“我当然不曾。”周子舒上前一步,伸手欲拽温客行衣袖,还未近身,便被怫然挡开。
“那你方才为何不说?”温客行转身背向而立,脊背耸然,恨声道:“你什么都不肯同我说。过去之事,我只从喜丧鬼和说书人口中听过一星半点……你与叶白衣畅谈,与张成岭默契,与我呢?”
“你不说,我只当你不愿说,便也不问。你可知,我比谁都更想忆起往昔。说来好笑,当我得知自身便是温客行之时……我憎恶他。”
“老温!”周子舒觉出面前人语出有异,即刻上前扳其肩背,倏然对上一双赤红眸子,已是入魔之兆。
“阿絮,你我于江边相逢之时,我不知你为何人,从何处来,历经何事,却已然倾心。”
“那你呢?你是为我动情?还是为昔日故人动情?”
“老温,你入执了!”周子舒厉声道:“你便是温客行,是我的故人。”
“我是吗?”锦衣郎君不屑一笑:“是哪个温客行?”
“想来你也是恨我的,恨我忘了你,恨我杀死了同你相知相惜相守的温客行……”
“……你那夫君。”
-TBC-
注释1:猼訑(bó yí)出自《山海经‧南山经》,它有九条尾和四只耳朵,眼睛长在背上。有人说取它的皮披在身上,就不知畏惧。
老温,心魔大炽。倒不是简单的吃飞醋,他是暂时还未完全把旁人口中的“温客行”与自身融合起来。就像忽然有人告诉你,你不是你,你是XX,换做谁一时半会儿都没有实感。
而阿絮又为了不使他徒添烦恼,很多事情藏着掖着不说。
日积月累,总会爆发。
虽然但是,叶白衣,瞧瞧你干的好事(
【温周】浮木(十一)
十一
点进就看小情侣酸酸甜甜互吃闷醋(才没)
温客行还是先一步走了。
周子舒给他包扎完大大小小的伤口后,也已经疲乏得不行,他身上本来就有伤,加之药性残留,能撑着熬大半宿都是靠着毅力,再三嘱咐温客行好好休息,得到那人连声答应后,也不知哪来的安心感,多年不曾有过,头一沾枕头便沉沉睡去。
睡到第二日天光大亮,周子舒才醒来。
一夜无梦,属实难得。也不知是不是昨夜见着本人的缘故,那人难得消停,没有入他梦来。
看了看时辰,约莫在辰时,周子舒推开院门,门外的尸体一具不剩,连血迹都被清理的干干净净,这不是一个人能做到的,看来温客行身边确实还有其他人给他做事。...
十一
点进就看小情侣酸酸甜甜互吃闷醋(才没)
温客行还是先一步走了。
周子舒给他包扎完大大小小的伤口后,也已经疲乏得不行,他身上本来就有伤,加之药性残留,能撑着熬大半宿都是靠着毅力,再三嘱咐温客行好好休息,得到那人连声答应后,也不知哪来的安心感,多年不曾有过,头一沾枕头便沉沉睡去。
睡到第二日天光大亮,周子舒才醒来。
一夜无梦,属实难得。也不知是不是昨夜见着本人的缘故,那人难得消停,没有入他梦来。
看了看时辰,约莫在辰时,周子舒推开院门,门外的尸体一具不剩,连血迹都被清理的干干净净,这不是一个人能做到的,看来温客行身边确实还有其他人给他做事。
“温客行,太阳晒屁股了还不起床。”周子舒去敲隔壁的房门,结果敲了半天也无人应答,反倒是民居的主人,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妪擦着手从厨房出来,见他醒了高兴极了,连声招呼他去吃点东西,像是根本不知道昨晚的屠戮。
周子舒心知她也是温客行的人,便也不拆穿,道了声谢便跟着去用早膳,这老妪年纪得有七八十了,腿脚虽然还算利索但也有了些许拖沓之感,只是多走两步便喘,温客行还真是老少不忌,利用人这事,比天窗还下得去手。
“周公子可是在找温公子?”老妪倒也不藏着,许是温客行吩咐过,一边给周子舒热粥,一边道,“温公子说,如今圣药出世,剑门江湖人众多局势复杂,他先前去定个客栈,再添置几件新衣裳,免得被人家误认为是丐帮弟子。”
这倒是温客行能说出来的话,周子舒甚至能想象出他说这话时眉眼含笑的风流模样,或许还会打着折扇,凑过来笑着轻唤一声阿絮。
“他倒是讲究。”周子舒冷笑一声,也没有多说,吃完饭便准备启程。
他本想胡乱蒙脸遮掩一番,不想老妪收拾完碗筷后,从厢房里拿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小心翼翼的递到他手上。
“这是温公子让老朽交给您的。”她瞧了瞧周子舒的神色,犹豫了一下继续道,“公子还说,若是周公子不生气,便再和您说一句,美人在骨不在皮,阿絮尽管易容,若是认不出你,我便枉为温客行。”
周子舒一愣,低头拆开了布包,果然见里面是满满当当的易容工具。
他会易容是四季山庄的师传,如今知道的人也都死的差不多了,温客行还真是什么都知道,让人不得不信他的话。
虽然虚无缥缈,但君子不言怪力乱神,这世间冥冥中或许真有前世今生时间倒置也说不定,人不过是茫茫红尘沧海一粟,与其着急去否认,不如坦然接受之,人生苦短,得遇知己何其不易。
周子舒想通了始末,心中是难以言说的畅快,提着包裹便往房里去,冲老妪笑道:“那我倒要试试,温客行这厮的眼力是不是和他的嘴皮子一样利索。”
他易容极其熟练,不过片刻,一张黢黑粗糙的面皮便好了,周子舒在镜前左右瞧了瞧,最终还是又贴上了一圈络腮胡,这才满意的起身,换上一身破破烂烂的行头,潇洒的把衣角一甩,推门而去。
他这脸和之前可谓是天差地别,就是站在晋王面前也铁定不会被认出,那厮大话说的好听,只怕到时候自己在他面前晃悠调戏,也只有满脸疑惑的劲。
周子舒心情出奇的好,直到这时候他才有了自由的实感,他仔细想了想,昨夜温客行与他坦白,恐怕也是刻意为之,他定是知道自己尚还习惯掌控一切,只有清楚得知这事的始末才能彻底安下心,这才忍着伤与他谈了大半宿。
昨夜他说的也是实话,从未有人这样对过他,少时在四季山庄,师父的慈爱是亲情,后来跟了晋王,大伙在一起最好时也不过是手足之情,即使后来也有爱慕他的人,却也不会有温客行这样,将爱意温柔的渗进每个角落,让人非但不觉束缚,反而如沐春风。
他不傻,自然知道温客行从一开始便是带着浓烈的感情接近他的,这感情属于那个阿絮,并不属于他周子舒,但逐渐了解后,这份隐隐让人不爽的疑虑也逐渐消散,温客行对他的了解甚至超出他自己,看着他时也并非透过他看别人。
眼睛骗不了人,他在温客行的眼睛里知道了一件事:不必怀疑,周子舒就是阿絮。
此地到剑门不过两三时辰的脚程,周子舒伤没好不便用轻功,走走停停,终于在日落前到达了剑门关。
剑门是边陲大镇,人口众多,加之临近他国,异域风情十足,论起繁华程度恐怕不输京城。
周子舒这张脸极其不起眼,一入人海便消失不见,他见识广,虽困在天窗十多年,却也不稀奇这些江湖玩意,一路行色匆匆,路过一摊子,忽然瞧见卖的玉佩,心念一动,停住了脚步。
此地盛产美玉,玉佩雕琢虽没有京城的精致,却胜在料子好,只是这么个小小街摊,居然就有一块上等的白玉,雕琢的野蛮粗糙,边角却磨得圆润,不知怎么的,周子舒竟觉得有些像温客行。
这人骨子里就是个疯的,外表却装出翩翩公子的温润模样,但无论如何,都是晶莹剔透的无暇美玉,触感虽然冰凉,但只要握在手心片刻,便极快的暖了起来。
“这块玉我要了。”周子舒将玉佩收进胸口,丢下一把金豆子道了声不用找了便混入人群离去,那店家本见他衣衫褴褛一脸菜色想赶人,不想天降横财,顿时乐开了花,连声道慢走,笑眯眯的揣着金子一扭头,差点被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人吓了个半死。
“不曾听闻阿絮在剑门有什么相好啊……”这人身长如玉,一身白衣胜雪,脸色略显惨淡,长得却是人间少见的俊朗,但此刻拧着眉喃喃自语的模样却好似丢了魂一般。“难不成是送给韩英那厮的?还是什么我不知道的红颜蓝颜……?”
也不等老板出声,他便回了神,道了声借过,便身轻如燕的掠过了小摊,直往刚刚那人离开的方向去。
再说周子舒,买了玉佩便往客栈去,他并不知温客行此时在哪,也无意去寻找,再者剑门还是有天窗的势力的,韩英此肯定已经得知自己身亡的消息,就他那个死心眼,怕是得悲上几年。周子舒心中叹了口气,心想自己就算现在没死,过三年也得死,与其被他知道自己最后死于七窍三秋钉,不如就这么葬身大漠,也算是生于天地归于尘埃,无牵无挂了。
温客行说有法子救他,周子舒倒也不是不信,只是不愿让自己报太大期许,离第三颗钉子钉下去的时间还有半月,但他决定今夜便打,日后还不知要出多少事,趁着局势尚还平静,有时间调息。
每打一颗他的经脉便死一寸,不打更是会直接衰竭暴毙,温客行就是有天大本事,这么短的时间也拦不住。
但他私心还是想活着的,以往以为自己看淡生死,原来不过是没遇见想让他活下去的人。
造化弄人恐怕说的就是他周子舒了。
碎碎念:
爬来了爬来了!!不好意思来晚啦!不出意外的话明天会更活动文!呜呜呜我在肝了,最近太忙啦做梦都在做作业……我果然最喜欢小情侣酸酸甜甜啦~谢谢每个看浮木的宝贝,每次写的嘤嘤嘤大喊要跑路的时候都是你们把我留下来的,每条评论我都有看,谢谢大家喜欢这个故事,我会尽快更新的!(鞠躬)
快把评论论和小心心砸向我!
【温周】庭花香信尚浅 6
设定:疯批鬼主 x 天窗首领,先婚后爱,虐心虐身,私设有,结局HE。
✲✲✲
(9.5k长更新)
第六章、师弟
周子舒的身体抖了一下,蓦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盘腿坐在客栈的床铺上,感官逐渐回到身体,有两股热流正自肩胛沁入体内。
他哑声试探着唤:“老温?”
“……干什么?”他背后,果然是温客行的声音。
“可以了,我没事,别再虚耗内力。”他移开些身体,半回过身抓住温客行的手腕。
温客行的手很凉,嘴唇也是苍白的,眼下更有一圈明显青黛,倒叫周子舒有几分心疼。
他用指腹摸了下温客行的脸颊,低声说:“傻不傻?给我调治了大半宿吧?”说着似无奈又...
设定:疯批鬼主 x 天窗首领,先婚后爱,虐心虐身,私设有,结局HE。
✲✲✲
(9.5k长更新)
第六章、师弟
周子舒的身体抖了一下,蓦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盘腿坐在客栈的床铺上,感官逐渐回到身体,有两股热流正自肩胛沁入体内。
他哑声试探着唤:“老温?”
“……干什么?”他背后,果然是温客行的声音。
“可以了,我没事,别再虚耗内力。”他移开些身体,半回过身抓住温客行的手腕。
温客行的手很凉,嘴唇也是苍白的,眼下更有一圈明显青黛,倒叫周子舒有几分心疼。
他用指腹摸了下温客行的脸颊,低声说:“傻不傻?给我调治了大半宿吧?”说着似无奈又似调侃地笑道,“你说你,不在水里那么作弄我,不就没有这种……”
“你内伤是怎么回事?还有,你体内…为何会有七枚钉子?”
周子舒胸膛上有七个伤疤,温客行是知道的。晋王把人给他前曾经交代过——
「“温卿,为了让我们的合作更紧密,我将跟我时间最长、曾经最倚重的手下赏给你。天窗之主,周子舒。”
“他身上有些伤,是我罚的,只因为他这人性子着实烈得狠。你懂得,让堂堂天窗首领委身男儿,他必有龃龉。前阵子也是因为我命他务必杀掉一个不属意我的忠臣,和我闹了些别扭。小事情,小伤,不足为虑,过一阵子就好。他如今也明白各中厉害,不会在你那里造次的。”
“他本事不错,我主要也是想杀杀他的锐气。他乃江湖出身,曾是驰名江湖的四季山庄庄主,想来定可助你成就一番事业。”」
三个月前,温客行并未觉得有何不妥。他当时一心一意只想报复周子舒——踏破铁鞋无觅处的家伙,竟得来全不费功夫。至于伤病,左不过是周子舒自己不争气,为人臣子却要顶撞王爷,不愧是秦怀章那个老匹夫教出来的狗徒弟,假道学得很。
而吃些亏总比坏自己的大计强,既然晋王已将人整治明白,自己娶来“玩玩”,又有何不可?
可事到如今,他自然品过味儿来,周子舒并非他以为的将忠孝信悌礼义廉耻挂在嘴上,实际却虚情假意的伪君子。而他身上凶险的内伤……恐怕也不是什么“小惩罚”。
周子舒心中一顿,默念一句“抱歉”。
他本不该骗他,温客行大概是自己上辈子的冤家,欠了自己如山如海的银子:他因利益联盟同自己成婚,结果成婚三月,做了真夫妻不说,还给自己兜住不少事,瞒住老毕的反叛,在自己的诱导下与晋王离心。自己步步引他入局,只为能守住四季山庄的最后一丝传承不绝。
他全了兄弟道义,却到底是要负他的。周子舒望着温客行的眼睛,心便莫名软了七分。
可他还是不得不骗他。
“真没事,就是晋王怕我不老实,用这些钉子压制我的内力。”
“……压制内力?”温客行攥住他的手腕脉门。
“虽说是把我给你,但他哪里信得过什么人?我这个天窗之主还是要被他牢牢掌握在手中的。”周子舒忽然想到什么,拍拍温客行手背:“你不是一直嫌弃为夫武功平平么?我若是武功全胜,你未必能在我手下…走过一百招。”
他骗人的时候也滴水不漏,还一副点破温客行内心小九九的得意模样。
气得温客行直接甩开他的手:“谁怕谁?等日后本座问鼎中原,定会治好你的伤。到时候我们再找个山巅大战三百回合!”
他这一番话,说的振聋发聩、直呼胸臆,反叫周子舒有些愣神。天窗首领不自觉地想,若是他真能得一知己,诗酒江湖,仗剑天涯,岂不快哉?
然而,种种自由潇洒终归只是奢望罢了。
周子舒收回方寸间溢出的那么一点希冀,看着温客行,故意拉远距离:“好了。别说那些有的没的,我真没事,多谢温兄,至多子时难熬些。但无论如何,不管你的事还是我的事,我都不会耽搁的。”
这话犹如兜头冷水,任脾气再好的人,也要变了脸色。
温客行霍地站起身:“谁和你说这个了?!”
可话一出口,连他也在想——如若不然,又要说什么?周子舒和他从来都是利益纠葛、政治联姻。不说目的,却谈起知己感情,难倒是自己假戏真做?
他一晃神,只觉颜面扫地,一甩衣袖,兀自摔门而出。
屋外晨曦微露,阿湘正候着。
这个小丫头对温客行从来是真心实意的,瞧他出来,便颠颠儿地追上去。
“主人,你还好么?”她一面说一面拿出巾子给温客行拭额头上的虚汗,“可是那个周絮气你了?”
温客行莫测高深地瞥她一眼,如果再被这妮子戳穿,他鬼主最后一点颜面还往哪里放?于是有天大的火气也压制下来,他冷静下来想一想,将阿湘引到外院僻静地方。
“我让你派人去调查这七颗钉子,可去了?”
说到正事,阿湘也敛起神色:“放心吧主人,已经去了。照您昨夜的吩咐,这事必须要避开天窗中人,还要潜入他们内部探寻。可能会稍稍花些时日,但阿湘会亲自督办的。”
温客行颔首。他虽着恼,却并不蠢笨。再怎么说他也算是神医谷后人,粗通医理。那七枚钉子分别钉在人的膻中、气户、期门、太乙几处大穴上,加上子时发作凶险,并不像周子舒轻描淡写一笔带过那样简单。
而且先前晋王在自己府内安插的叫做段宗奇的眼线,阿絮也说,是他给他下了“一树碧无情”的软筋散,既然已经压制五成内力,何必再下软筋散?除非,晋王是希望周子舒成为一个废人。
给自己废人废棋,还说是曾经依仗的重臣,而自己是他在意的联盟,真是好“诚心”的交易。
想出此关窍,温客行不禁缓缓攥紧拳头,一声冷笑。
他一面在心中觉得阿絮先前说得果真没错,这晋王没安好心,同时又躁郁起来: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了,张口闭口居然真唤起“阿絮”来?他原本只想报复周子舒,如果论报复,其实做到如今这个地步已经可以收网——周子舒在天窗势力零落,没什么大用,对自己也有几分真心,这时候若推他一把,解除联盟,再将他和毕长风的好事捅给晋王,足够他和他的好师弟一起见阎王。
然而温客行在脑中演绎一番此种结果,却并不觉得有多么开心。这种不开心甚至逼着他不得不想到另外一种可能:莫非他在意周子舒?
开什么玩笑?人家只将自己当做救助同门师弟的敲门砖,在意他,不是自取其辱?!
他越想越气,却在这时,见一人从院门外走进来,是一身天窗黑衣的俞鑫。
“温谷主,”俞鑫一抱拳,“您和周大人,不该是在海沙帮么?”
他问的直白,连一点遮掩也没有。
温客行眯起眼:“什么时候本座行踪,需得向你通秉?”
俞鑫一怔,抱拳道:“小的不敢,只是周大人前些日子送出机关雀,说在海沙帮内发现丐帮黄鹤行踪。小人以为会有重要线索,却没想……”
他到底还是晋王的人,话说的恭顺,眼神不自觉瞥向温客行身后——周子舒住的里屋。
温客行下意识一侧身,挡住视线:“你家周大人病了,昨夜烧得厉害,我看护一宿。你不关心一下,莫非还更记挂海沙帮的那狗屁任务?”
他说的慢悠悠的,却极刁钻,眼里凶戾之气也浮上来,将俞鑫瞧得暗暗冷颤。
其实俞鑫是今晨刚刚得到消息,说昨天深夜,赵敬和毒蝎一同出现在海沙帮。这样算来海沙帮简直是一处联络站,丐帮、赵敬、毒蝎先后出没。他本来以为周子舒与温客行潜伏院内,会知道一些内幕,不想这般碰巧,他二人居然已经离开海沙帮。
那么情报机密,他又怎么会与温客行分享?当下果断作揖告退。
温客行不知道俞鑫内心所思,还以为晋王盯周子舒盯得紧:到哪里、做什么,真是半日自由也没有。他想上一来回,又觉得自己好端端的还替天窗之主筹谋什么,一甩衣袖,对着旁边的阿湘丢下一句。
“你留下……照看好周絮。”
说罢足下一点,飞身离开客栈。
✲
温客行是当真心中郁闷至极。他笑周子舒痴傻,分不清欺骗和真心,却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意一个本该是报复对象的人。
他便一路用轻功掠至岳阳城内的悦樊楼。悦樊楼位于凌霄湖,凌霄湖畔又是岳阳城内一处盛景,湖光山色中俱是绵延回廊长桥,周围楼宇林立,小桥静亭,好一番诗情画意。
吹着清晨的凉风,温客行终于觉得胸肺间郁结稍缓,他寻到一处栏杆,倚在栏杆上吹起玉箫来。
而这一吹,寄情所思,如入无人之境。
直到他忽然听到后面有一声音叫他:“小友,小友?”
温客行停下萧声,回头望去。只见他面前几米开外,站着白发苍苍的四个老人。这四人中三男一女,虽然须发皆白,却自有一种不染凡尘的隐士之感。
他并不知道这四人来历,便投注询问的目光:“几位前辈是?”
“哦~”为首的白衣老者笑道,“是我四人唐突,吾乃安吉四贤之首,顾凌风。旁边这位是我夫人,亦是我师妹,姓裴。这是我三弟,贺一凡,四弟,杜遥之。”
旁边三个人皆随着他的介绍,对温客行拱手。温客行一一还礼。他初入江湖,并没听过安吉四贤的名号,不过看这四人内力高低参差不齐,一时间也摸不清底细,就耐着性子听下去。
“我四人看小友在此吹奏已久,萧声纯粹,让人欣然忘忧,应是仲爱乐律之人。只是不知为何,曲调中忧思颇甚,似有心事郁结于心。我四人不理凡俗多年,唯好以琴剑为友。便想若能同小友合奏几曲,帮你化解心中忧烦,岂不美哉?”
顾先生这一番话诚恳中又带雅意,饶是温客行也挑不出什么错处来。
他平生还没遇见过什么纯然善意,略略一想,弯起唇角:“有何不可?”
见他应承,那四人也面露喜色,顿时说着“走走走”,请他到湖心一座画舫上去。温客行也不客气,足尖在栏杆柱头上连踢两下,身体宛如飞雁,鞋不沾水地落在画舫上。
“哈哈哈,没想到小友好轻功。”安吉四贤中有三人是会武功的,温客行眼见着顾先生与裴夫人左右夹着杜遥之,落在船上,贺一凡紧随其后。
他心里有点好奇,但没有多问,只和他们四人吹箫弹琴,把酒言欢。
等到稍稍尽兴,已经快至午时。
温客行止住萧声,喝了口春茶:“刚刚小可就有疑虑,莫非杜遥之杜兄并不会武功?”
裴老太是个爽利性子,也不瞒他:“不怕温小兄弟见笑,我四人出身来历均不相同。我和师兄是同门,这不必说。但是杜兄弟,是个老老实实的读书人,曾经中过进士,只是不愿在那官海泥淖浮沉,方与我几人共同归隐。至于老贺……”她瞥了一眼四人中唯一黑发的那位,忍笑,“他原来可是江湖独行大盗,若非遇到我们几个,恐怕现在还不晓得蹲在哪家商贾的瓦梁上呢!”
贺一凡闻言,老脸不觉发红:“唉,二姐,这都过去的事情了。这不还得感谢高崇高盟主。”
“高崇?”温客行怔住。
“是啊,如今岳阳城岳阳派的高盟主是我四人故交好友,十五年前,也是他一力力主为我作保,才能让江湖同道认可我老贺,从此金盆洗手,归隐山林。”
贺一凡提及这段往事显然十分高兴,其他三人也都乐得他分享,谁也没有注意温客行的脸色阴沉下来,拳头也在袖内攥紧。
他还以为难得遇上以琴会友的善缘,哪成想这四个人是高崇那厮的故交?
贺一凡还在开心地说着:“多亏高老弟,如若不是他当年挺身而出,哪还有我老贺今日。”
挺身而出?这个词无疑更加刺激温客行,他眼眸中血色一闪,硬是强忍下来——原道这高崇也不是一味铁石心肠,为一个江湖大盗尚可两肋插刀,却唯独对自己的父母见死不救。
“小友?”杜遥之敏锐地注意到温客行的沉默,试探着唤他一声。
温客行回过神。
想来他跟着周子舒混迹一段时日,没像曾经鬼谷那样一言不合便拔刀相向。他按捺心绪,披上人皮客客气气道:“啊,是这样。小可也是刚出山门,此番是首次游历江湖。家……家兄一直有和我提起岳阳派高崇高大侠名讳,说是侠骨天成、武陵豪杰。小可心生向往,一直想要拜会,奈何我无名之辈,哪里求得到岳阳派的名帖。”
他天生长了一张能惑人心魄的面孔,此刻学着周子舒往日的诚恳,竟很轻易就将安吉四贤骗了过去。
顾凌风是个好客的,当下说:“这有何难?我等来岳阳正是应高兄弟邀请,来参加他的五湖盟盛会,如果小友想去,只管随我们走便是。你武功卓绝雅善音律,我也理当将这等俊秀后辈引荐给高兄弟!”
其他三人都觉得他说得在理,裴夫人眉目慈祥,笑问:“温小友,我们还不知道你师从何处?”
带他拜访高崇,自然是要知道师承门派的。
温客行顿时一愣。
这简简单单一问,倒把他问住了,该怎么说?难不成说青崖山鬼谷?那恐怕下一秒,安吉四贤就要对他拔刀相向。可是如果说别的门派,高崇日日行走江湖见多识广,如果他使不出门派相应的武功招数,又或者遇到“同门”,都会被当场戳穿。
温客行的嘴唇轻抿,不大情愿地道:“小可师从…四季山庄。”
✲
“这位,是四季山庄的温少侠。”顾凌风这样介绍道。
一行人没有在凌霄湖耽误很久,安吉四贤就带着温客行一同来到岳阳派。安吉四贤不愧为上宾,高崇亲自出门迎接。
这声少侠叫的温客行心中一阵别扭,原道他这样的魔王祖宗,有一日竟会被人称为“少侠”。但他并未扯下人皮,反倒有模有样地行了个礼。
“晚生姓温讳客行,见过高盟主。”
高崇不疑有他,安吉四贤不问世事多年,素来都以诗酒琴乐交友。高崇便觉得他们认识的也都是霁月风光般得人物,他瞧温客行又如此俊美潇洒,只心赞一声少年郎。
“好、好啊,没想到怀章居有如此高徒。”他说着,虚扶起温客行。
没想到高崇会说出秦怀章名讳,温客行心道不妙,却也不得不接茬:“您……认识家师?”
高崇的目光闪了闪,略有些尴尬,他边把温客行和安吉四贤往内引边道:“你不知道也是正常。你师父很久以前就不同我等来往了。我只知道他收了不少徒弟,十几年前却突然病逝,我没能去参加他的葬礼。”他说到此处,神色黯然不少,“你和你们同门师兄弟,可还好?”
温客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觉得一阵反胃:葬礼不见你去,十几年亦未曾联络,好不好的,又与你何干?
他心中苍凉,感同身受,忽然想到周子舒那年月也才……十五六?十五六岁尚在少年,老狗秦怀章就死了,之后他是如何过的?独自撑起偌大山庄,带着八十一个弟兄远赴晋州,组建天窗?
他的心思不知为何就飞到周子舒那儿,直到被高崇引到大殿上才回过神。
高崇此人并不好排场,大殿内一股武人的整肃氛围,仅略作妆点,将每桌上的瓜果点心摆好,不慢待客人。他的宾朋有都是江湖同道,三三两两坐在大厅中。
——原道今夜高崇正要宴请他江湖上的朋友。五湖盟聚会在即,加上前不久丹阳派出事,高崇便想找能够推心置腹的江湖老朋友共同来商议对策。
真是赶早不如赶巧,正给温客行撞上这样的机会。
不止安吉四贤,今夜要参加聚会的,还有丐帮、大孤山派、三白山庄、海沙帮、巨鲸帮等众。
安吉四贤领着他到靠前面的桌位,安顿他座下。
顾凌风说:“小友,你且在此小坐。我等与高掌门经年未见,去后院叙叙旧,稍后便来一同参加晚宴。”
这也合理,温客行这次来实数好奇,他就像看看这所谓的江湖正道聚会能说出什么不一样的东西来。于是也不在意,拱拱手,请安吉四贤自便。安吉四贤走后,他一人独占一桌,随意拈一些干果糕点来吃,借着呷茶功夫,眼睛暗暗观察周围。
其实高崇的面子也没有多大,毕竟在座的好友不见五大门派,只有嵩山和华山派有师叔辈的人物来。
正想着,他听到不远处有一桌在说话。
“嗳,你们可知,刚刚我听见今天有四季山庄的人。”
“四季山庄?”一蓝衣后生好奇,“可是那个‘四季花常在,九州事尽知’的四季山庄。”
“应当是、应当是,昆州府的那个。只是都有快十年没在江湖上听到他们的名号了。”
这不禁让温客行竖起耳朵。他侧目瞄去,是几个穿着不同门派服饰的年轻人,同桌还有两位年长些的,一个三十出头,一个年近五十。
“四季山庄?这倒稀奇。”那个三十余岁的汉子来了兴致,“我记得他们秦老庄主当年得急病去世,留下一个不足弱冠的少年庄主,后来就没听到什么消息。老金,你可知道什么?”
他问最年长的那人。
叫老金的人捋捋胡须,挑高眉梢:“能有什么事?那小庄主无能呗。”他顿了顿,“你们肯定都知道,养活偌大一个山庄百十来口人,定是山庄下有产业。什么钱庄、铁器铺、客栈、布行都是常规生意,四季山庄该还有佃农、花农一类。也很简单,他们欺负那个新庄主年少,不愿意交租,还欲将田产商铺据为己有,最后好像闹到官府那里,找了个由头,是说……四季山庄门徒习学地头蛇恶霸脾性,借武欺压当地百姓。”
“呦?还有这等事?”
无论何时何地,人总是对八卦谣传最感兴趣,这几人当下凑在一起,压低声音。
“小点声、小点声,老金你且细说说。”
老金成为小桌上的焦点,兀自得意。他压低声音,殊不知温客行内力卓绝,还是将他们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这事当年闹得还不小。江湖人惹上官府,以武犯禁乃大忌。好像好几个徒弟的都被官衙羁走了。那些想抢他产业的泼皮给官老爷塞了银子,官老爷估计受了贿赂吧,这不太清楚,反正最后是那个小庄主去认了罪。”
“他认什么罪?”有一年轻人奇道。
老金便笑,笑得有一种过来人的沧桑:“他不认罪,他的师弟们就要被黥刑充军了啊!就是脸上刺字发配边境。他挺惨的,据说是生挨了一百多杖,背都被打烂了,有真气护体还吐了不少血,后来也不知道找谁疏通的关系,硬将事情平息下去,把门下弟子都保出来。”
“巧得很,那段时间我在昆州办事,才听闻此事。再往后,我也没听过四季山庄的名号了。似乎庄子还有,可周围产业尽被泼皮流氓瓜分,人去楼空。”
“哎……”那几人一阵唏嘘。
温客行没有想到,会听到周子舒这样一段往事。
他面色难堪,记起两人密厚时,曾在周子舒背上看过的那些陈年旧伤,似钝器捶打造成。他想起当时还问过是什么兵器弄的。周子舒被他摸得发痒,只笑着说温谷主管得倒宽,自己受的伤太多,不记得了。
那人总是淡淡的,好像看破所有事,却都不说破。
他又忆起高崇先前还说,未能赶得上秦老狗的葬礼,葬礼赶不上,四季山庄有难也不见你们任何一人伸一把手,不还是他一人独自担下来的?
想到此节,温客行脸色愈发阴沉。一时间,原本观他面善想要来结交的江湖人,也都不敢近他一丈之内。
就这样一直待到晚宴开席。
临近开席,安吉四贤才姗姗来迟。温客行眼尖地瞥到,他们是同沈慎、赵敬一同回来的。他心中稍疑,能有什么事情是需要高崇、沈慎、赵敬和安吉四贤一同私下商议的?未免太隆重。
……琉璃甲?
他今日跟着来岳阳派,就是因为在周子舒那里讨了不痛快,出来散散心,原只想见识见识高崇高老狗假模假式的样子。没成想在大厅里坐了一个多时辰,只觉得正道聚会宛如chu生开会,全是乌烟瘴气、虚情假意。此时再一想到琉璃甲,更觉得五内焚炽。
晚宴开始,高崇将大义凛然的官话说了一通,都是些号召同道帮他探查丹阳派灭门凶手,他好为他的四弟报仇的屁话,说完这话,便一桌一桌下来敬酒。
温客行远远看他走来,心中只剩冷笑——一锅臭鱼烂虾,今天他温爷爷就要将高崇那些凹糟的事情全翻出来。
“四贤,温小友,失敬失敬……”高崇端着酒杯。
“高盟主,小可敬您。”温客行起身,他脸上挂着淡淡笑意,笑容未达眼底,非但没有,还显得阴恻冰冷。“我敬您,这些年坐拥琉璃甲,又掌握武库秘密,眼见着武林盟主之也要纳入囊中。真真是风光无限、风头无两——”
此话一出,满座哗然。
高崇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今日刚刚见面的后生,会说出这等话来——他一直有心避开琉璃甲,今天请的人也都是平日里来往密切的,只想商议丹阳派惨案,拿出对策。万万没料到,宴会刚开始,竟会被安吉四贤引荐来的后生说穿琉璃甲之事。
他顿时沉下脸色:“温公子,你这是何意?”
温客行的目光死死盯向他,敛起笑容,那双极好看的眼睛里,只有癫狂的恨意与讥讽。
“我是何意?高盟主难道没有问鼎中原武林的心思?我今天在岳阳巷陌,还听有孩童高唱‘五湖水、天下汇,武林至尊舍弃谁’的歌谣呢。”
“温公子,那并不是……”
温客行摇摇头:“方才小可也在这里听了很久,觉得高盟主想要调查丹阳派惨案是假,追寻陆掌门那块琉璃甲的线索才是真吧?”
他一双眼睛锐气逼人,高崇被他一通抢白,脸上青红交加不知如何分说。而“琉璃甲”这么敏感的东西被当堂戳破,有不少“琉璃甲现世了”,“琉璃甲真的存在”,“都听说高盟主手里有琉璃甲”的议论穿来。
于是高崇再傻,此刻也明白温客行分明是来找茬的。
他深吸几口气,强自镇定,告诫自己不要与竖子针锋相对,沉住气一挥手,大声道。
“诸位,诸位请听高某说!这位…小友问得好。二十年前的旧事,高某无意隐瞒。琉璃甲确有此物,但高某从未想要独吞,如果诸位想要知道,等到五湖盟大会当日,高某会定当着天下豪杰的面分说清楚……”
却不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等在座众人有什么反应,忽然有一道男音从门外传来。
“高盟主,五湖盟大会还需一月,时间太久未免夜长梦多。不如你就现在说来听听,如何?”
众人齐刷刷望向门口。
踹开宴会大门,优哉游哉地走进来的是个黑衣年轻人。他相貌俊美、目若点漆,并未束发,然而将头发编成一绺一绺的小辫子,上面有诸多银饰,看起来不似中原打扮,反而有种南蛮的阴柔。他手中慢悠悠地转着一把形状诡谲的小弯刀,身后则跟着两男两女。
那两男两女一看就十分狠毒,两个女的一个妩媚一个飒爽,分持峨眉刺与双刀,两个男人则一人拿着重棍,一人手抱琵琶。
没有人认识黑衣年轻人,可他身后四个,诸人却并不陌生。
不知是谁惊道:“四大刺客?毒蝎?!”
黑衣年轻人一笑,被人叫破身份也不惊慌,反而一双凤眼直勾勾看住温客行,甜甜一笑。
“呦,今天可真够热闹的。没想到青崖山鬼主在此,倒叫本座半分排面也没了。”
他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说出一件惊天地泣鬼神的事情。
青崖山鬼主。
“青崖山鬼主?!”
这个称呼宛如水滴砸入热油中,一时炸锅。不少年轻后辈已然“唰”地拔出兵刃,对准温客行。其余众人也均将手压在剑柄刀柄上,瞬间,无数目光仿佛将温客行钉在大厅中央。
被叫做毒蝎之首的蝎王,并未停下:“高盟主,本座今天来不为别的,你且将你的琉璃甲交出来,我这就告辞。为了表达在下的诚意,告诉你一件事,你不用让你的兄弟好友调查陆太冲了。杀死你四弟,将整个丹阳派灭门的事情,就是你面前的鬼谷谷主做的。”
他一字一句,振聋发聩。
站在温客行身边的贺一凡焦急开口:“温兄弟,你当真是……?”
“是你,杀了我兄弟陆太冲一家?”高崇也移过视线。他本来不会轻易怀疑面前年轻人,可他出现的突然,刚才亦出言不逊。
温客行嘴唇紧抿,握住扇柄的指关节用力到发白——他万没有想到,自己会被人在正道包围圈内当众叫破身份。
如若现在被揭穿,少不了一场恶战。而他以一敌多……
正在这时,又有一道声音自外面传来。
“高盟主,周某观你并非三岁小儿。一帮臭蝎子说鬼谷谷主在此,随便一句话,你不会就当真了吧?”
这道清朗声音,让不少人将视线投转过去。
这次进来的是一个长身玉立的青年,他乍看之下未带任何兵刃,身材瘦长,唇色淡白,脸上笼着一层淡淡病气,可饶是如此,他走进来时的姿态也是渊渟岳峙的。
“高盟主,”紫色衣衫的青年拱拱手,“四季山庄庄主,周子舒拜见。”
来人,正是周子舒。
他下午起身就没见到温客行,一路找出来,没想到竟找到岳阳派内。可还是晚了一步,他来的时候,毒蝎已然入场。
高崇一时间被搞懵了,他念起温客行下午说自己师出四季山庄,而到晚上,连四季山庄现任庄主也出现了。可是四季山庄早已在江湖上绝迹多年,周子舒这个名字,他倒依稀听秦怀章提及过。
他试探着问周子舒:“周庄主,那此人是……”他用眼神示意站在一边的温客行。
蝎王抢先一步:“高盟主,他叫温客行,是青崖山新任鬼主,杀人无数。怎么我说话,你们都不相信么?”
他道出温客行具体名讳,这一下由不得众人不信。毕竟蝎王入场是晚上,温客行可是下午就到,并且自报家门。
温客行从来不善隐藏,也不屑隐藏。他鼻翼一动,手中铁扇唰地展开。
周子舒心道不好,足下轻点两下,流云九宫步让他刹那便闪到温客行身侧。
“高盟主,别上当。你且想想,如果他真是青崖山鬼主,何至于不带鬼众亲随,一人孤身涉险?”
高崇一双虎目圆瞪:“周庄主,刚刚这位温小友出言不逊,咄咄质问高某琉璃甲一事,欲挑起纷争之意明显。况且恕我直言,四季山庄的人,高某已经十年未曾在江湖上见过。”
温客行被叫破身份,原只有紧张,听到这话,却猝然大笑出来。
“高崇,你可真让本座恶心。你未见过,他就不是四季山庄的庄主?!你未见过,就要因为这些刺客胡乱一言,将我二人杀害于此处?!”
他语气中的阴狠逼得高崇一愣。
“我……”
“高盟主,能不能在给陆掌门报仇前,先将琉璃甲交出来?”蝎王笑道。
一时间,场上气氛只可谓三足鼎立、剑拔弩张。
眼见场面越发混乱,三白山庄的赵敬在此时站出。他拔出佩剑对准蝎王:“大哥,毒蝎这边有我和五弟对付。你且速速与那魔头分说清楚,弄明陆师弟灭门的究竟是……”
一句“魔头”,仿佛给温客行定了性。高崇不再犹豫,横竖此人来者不善,是与不是,都可等拿下再问。
他当下拔出佩剑,而他身侧所有人均皆效仿。
一时间兵刃嗡鸣,无数利刃对准温客行。
周子舒面色冷白,他和老温就是再能打,也双拳难敌四手。他下意识一展臂,就将温客行护在身后,白衣剑铮铮出鞘。
“高盟主,你这是何意?温客行……他是我师弟。”
-待续-
——————
记得子舒提过,少年庄主,年少可欺负。私心就想写写,很多事真不是以武功高低论长短的,周庄主如今八面玲珑,是什么练就他的八面玲珑?想必是受了很多委屈与欺负,只是独自咽下,不说而已。还有温客行,阿絮其实并不知道他会报什么家门,他进来的时候场面已经混乱起来了。但他就是觉得温客行会这么说,或者在这一瞬间,他就当他是弟弟来护,这大概就是爱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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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周】忘崽历险记26
就是周子舒喝了忘崽牛奶然后忘了崽的故事……
注:
①时间线虽然是剧中的时间线,但因为本文着重于沙雕狗血,所以并不会有关于琉璃甲的腥风血雨,全员存活,私设很多,介意者可以自行离去
②ooc还请多加包涵
③忘崽牛奶就是个梗,跟旺仔没有任何关系,如有不妥,纯属巧合
行了
✧⁺⸜(●˙▾˙●)⸝⁺✧
二胎来了二胎来了!
成婚第二日,照例是要去要给公婆敬茶。
曹蔚宁父母早就去世了,如今能算作他长辈的只有范怀空,又因为是在四季山庄里,总不能略过温客行和周子舒,所...
就是周子舒喝了忘崽牛奶然后忘了崽的故事……
注:
①时间线虽然是剧中的时间线,但因为本文着重于沙雕狗血,所以并不会有关于琉璃甲的腥风血雨,全员存活,私设很多,介意者可以自行离去
②ooc还请多加包涵
③忘崽牛奶就是个梗,跟旺仔没有任何关系,如有不妥,纯属巧合
行了
✧⁺⸜(●˙▾˙●)⸝⁺✧
二胎来了二胎来了!
成婚第二日,照例是要去要给公婆敬茶。
曹蔚宁父母早就去世了,如今能算作他长辈的只有范怀空,又因为是在四季山庄里,总不能略过温客行和周子舒,所以新婚第二日,敬茶也是一块儿敬的。
温客行坐在主位上,看顾湘一个劲儿的打哈欠,眼刀都快把曹蔚宁扎成筛子了。
“咳,老温。”周子舒叫了一声。
温客行这才敛了眼神,挥手示意他们赶紧敬茶。
顾湘捧着茶盅,先奉给范怀空,范怀空乐呵呵地接过,笑道:“往后你便是我清风剑派的人了,我是个粗人,蔚宁也不聪明,你有什么事千万别拘束,有什么委屈也千万别忍着,都自在地说出来才好。以后要是这小子欺负你,你就跟师叔说,师叔给你出气!”
“好!”
“师叔你说什么呢!我哪儿敢欺负阿湘啊……”
顾湘给范怀空敬完茶之后,就轮到曹蔚宁给温客行敬茶了,他战战兢兢地捧着茶盅,活似被婆婆讨厌的小媳妇儿一样,一步一颤地奉到了温客行面前。
幸而在顾湘的死亡视线和周子舒警告的目光之中,温客行虽然没个好脸,但也没有为难曹蔚宁,接过茶盅来喝了一口,就放到桌上了。
曹蔚宁松了口气,一抬眼见周子舒笑眯眯地看着他,连忙把最后一盏茶奉到自己岳母跟前。
“往后便是一家人了,你也不用这般小心,这小丫头成日里刁钻古怪的没个正形,可要你多费些心思好好管一管她呢!”
曹蔚宁不好意思地挠头,“我哪儿敢管她啊……”
周子舒也没为难他,只笑着低头喝茶,杯中香茗氤出些清新的苦涩,他忽然觉得胸口有些憋闷,不仅不想喝,还有点想吐。
只是这敬茶也是有讲究的,周子舒不好拂了曹蔚宁的好意,强压着恶心的感觉呷了一口。
茶水在口中滚了一遍,愣是咽不下去,周子舒感觉胃里一阵翻滚,登时哇的一口吐了出来。
“阿絮!!!”
“娘亲!!!”
“师傅!”
“周庄主!”
场面顿时乱糟糟的,温客行大步上前将周子舒揽进怀里,不停地拍着他的胸口给他顺气,焦急地道:“怎么了阿絮?身子哪儿不对吗?还是这茶水有毒!”
众人顿时又一阵慌乱,曹蔚宁吓得冷汗直流,心说完了完了周子舒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情温客行怕是要把他大卸八块喂张成岭了!
幸而周子舒还算清醒,按住了快要发疯的温客行,抬眼示意了一下大巫,大巫心领神会,立刻分开众人挤到跟前来,伸手帮他把脉,把完之后,表情却是十分的五彩斑斓。
“怎么了?阿絮他可要紧!”温客行问道。
大巫默默收了手,高深莫测地摇摇头,又对众人道:“周庄主只是有些疲乏,不碍事的,这里人太多了,还是请周庄主回屋歇息吧!”
温客行到底没失去理智,此言一出,当即明白了大巫应该是有话要说,于是赶紧把前厅的事交给了张成岭和顾湘,自己扶着周子舒回到了后院房里。
一踏进门,温客行就急不可耐:“大巫你快说,阿絮他到底怎么了?”
大巫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周子舒,表情一言难尽。
“大巫有话就说吧。”周子舒道,“不必担心,再坏的情况我都承受得住。”
“周庄主放心,情况不坏,说实在的,这其实还算个好事……”大巫纠结了半天,还是无奈道,“恭喜二位,周庄主有孕,已经两月了。”
“……”
…………
啪!
瓷器破碎的清脆声响在静谧的夜里显得万分清晰。
“不成!这事不成!”温客满面铁青。
周子舒无奈地看着他。
“当初你生忘崽的时候就差点儿没命了,如今你身子刚刚痊愈,还没好好养呢,要是这时候再生一个,你可能就真的没命了!”
周子舒披散着头发半躺在床上,见温客行一直焦躁地走来走去,不由得伸手拉了下温客行的袖子:“老温,你别急,坐下来好好商量,你这来来回回的晃得我头晕……”
“头晕?”温客行连忙坐在了床边,“严不严重?要不要我去叫大巫来瞧瞧?”
“不用了。你陪着我就行了。”
周子舒凑过来揽着温客行的胳膊,把头靠在他肩膀上,这副全心依赖的模样,却让温客行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自己真是混蛋!
怎么又让他身处险境了呢?
“阿絮,你就听我的吧。”温客行诚恳道,“你的身子现在经不起折腾,咱们有忘崽就够了,这个孽障真的……我去求大巫配一副温缓的药,你不会有一点痛的……”
“温客行!”周子舒狠狠地掐了他一把。
“嗷!”温客行疼得差点儿跳了起来。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这可是你的骨肉,你说不要就不要了?”
“我要这孽障做什么!我只要你好好陪着我啊!”温客行吼道,眼圈慢慢红了。
见他这样,周子舒到底不忍心,轻轻伸手将他的头按在怀里,安抚似的慢慢顺着他的头发。
“阿絮,算我求你。”温客行的声音已经带了哭腔,“我求你,我这辈子就想跟你长相厮守,我可以什么都不要……我求你成全我吧!”
周子舒深深地叹了口气,“那你就不能成全我吗?”
温客行抬起头来,水汪汪的眼里满是诧异,周子舒拿手帕替他揩干净眼泪,这才道:“我前半辈子命不好,知交零落,原以为这辈子就这么孤零零地死了,也没想过能有后代传承……所以遇上你们,我是真的很高兴,我想,此后我也算终身有托,能安安稳稳,快快乐乐地过一辈子了。”
他牵起温客行的手,按在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温客行仿若触电一般地想要收手,却被他用力抓紧了。
“我见惯了生离死别,我再不能让任何人走在我前头了。”周子舒笑着,语气轻柔,“你看,他这么乖,不会折腾我的,你就当成全我,让我也知道,阖家团圆,儿女双全是什么滋味……”
温客行死死咬着牙,神情变幻万千,许久之后,他才深吸一口气,紧紧将周子舒拥入怀中。
“你还记得龙雀和龙孝吗?”
周子舒一愣。
“龙雀的妻子因为他儿子龙孝的出生而死,龙雀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还是恨了自己儿子一辈子,阿絮,你不能死,你绝对不能死!你要是死了,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你放心,我不会死。”周子舒坚定地回抱他,“我会好好陪着你,白头偕老的。”
tbc
………………
本来想一口气写完,可惜没来得及
下一章应该就是完结了,之后看情况可能会有几个番外
【温周】庭花香信尚浅
鬼谷谷主 x 天窗首领,先婚后爱,虐心虐身,私设有,结局HE√
章一、大婚
天际泛着鱼肚白,倒春寒的寒气尚未消融,铁窗栏杆上覆着霜晶。
周子舒躺在天牢一角的干草堆里,透过高处窗缝,怔怔望向漏进来的一丝苍青色。他没想到自己长年打雁,有一日竟叫雁啄了眼。
——他被段鹏举检举揭发了每隔三月打下一颗七窍三秋钉之事。
“咳……”他艰难地翻个身,湿寒之气顺着骨缝钻进身体里。即便现下只有六枚钉子,也磨得他身体虚乏、经脉错位,小小几枚东西,竟似要将身体抽干了。
晋王爷雷霆震怒,立刻打他下狱。周子舒疼不疼他不在乎,他恼恨的是周子舒竟敢擅作主张损毁他“最好用的一把...
鬼谷谷主 x 天窗首领,先婚后爱,虐心虐身,私设有,结局HE√
章一、大婚
天际泛着鱼肚白,倒春寒的寒气尚未消融,铁窗栏杆上覆着霜晶。
周子舒躺在天牢一角的干草堆里,透过高处窗缝,怔怔望向漏进来的一丝苍青色。他没想到自己长年打雁,有一日竟叫雁啄了眼。
——他被段鹏举检举揭发了每隔三月打下一颗七窍三秋钉之事。
“咳……”他艰难地翻个身,湿寒之气顺着骨缝钻进身体里。即便现下只有六枚钉子,也磨得他身体虚乏、经脉错位,小小几枚东西,竟似要将身体抽干了。
晋王爷雷霆震怒,立刻打他下狱。周子舒疼不疼他不在乎,他恼恨的是周子舒竟敢擅作主张损毁他“最好用的一把刀”。
会怎么发落自己呢?周子舒想着。
他的思绪沉浮,愈发团紧身子,抵御寒冷。但其实他也没太所谓,横竖就是一条烂命罢了,敢做这事,他便是存了死志。
被守卫拖到勤政殿,重重压跪在晋王面前时,他仍这么想。
晋王恐是不相信,他捻着蜜蜡珠子,让段鹏举扒了周子舒的衣服,露出单薄枯瘦的胸膛。他的目光里有着穷凶极恶的残忍。
“给孤挑开,孤要看。”
他腕上扣着铁锁,只着里衣与黑裤,被段鹏举扯住衣领,尖锐的匕首依次割开锁骨、肋下的几处伤疤,硬是剜了他的皮肉,露出里面锈色的钉头。他咬着牙,一声没吭,嘴唇上仅有的血色褪尽,鲜血流满整个胸膛。
直到钉头一个个露出来。晋王的目光也愈发怨毒,似觉得周子舒是个不可理喻的狂徒。
“你是不是觉得,孤离了你就不成?!”
晋王狠狠一脚踩在他的胸口上。
“呃唔……”
段鹏举将匕首递给他主子,晋王的牙关咬得咯咯作响,提起刀,第六次扎在周子舒的身上。他学着段鹏举刚才的做法,将最后一处钉疤割开。
周子舒脸色灰白,硬压住身体的痉挛,轻道:“是子舒无用,殿下若是看不惯,将这条命拿回去便是。”
晋王闻言忽然停了手,捏起周子舒的下颌:“杀了你?那你想的未免太美了。”
他丢开刀,冷笑一声,拍了拍手。
外面侍卫很快响应,没多久就从外面压进两个人来。
“你快看看,这是谁?”晋王狞笑着。
周子舒回过头,倏然睁大眼睛,旋即又不可置信地望向晋王——他怎也想不到,自己在十八个月与半年前设法假死送走的两个人,此刻会被压在面前。面前二人,可不正是秦九霄与毕长风?是四季山庄除了他之外,仅剩的最后两个弟兄。
“你以为,自己护得了他们一世?”
“有影无踪、有进无出。是你自己定下的规矩,周首领却掩人耳目、瞒天昧地,是想造反么?!”
“王爷,子舒求您……”被生挑开钉伤都无甚反应的天窗首领,白了脸色。
“不,不用求我。周子舒,你好的很。”晋王却盯着他,像足秃鹫锁定猎物,“孤非但不罚你,还要赏赐你。第七枚钉子,如你所愿,我赏给你。而除此之外,孤还要再赏你一桩大喜事……”
他微微弯腰,凑到近前。
“表哥给你许了一桩好姻缘。我决议,将你恩赐给青崖山的鬼谷谷主,做郎君。”
……什么?
“你本就是江湖人。今平定河东,若要再向南深入,孤需要借助更多力量。青崖山鬼谷谷主温客行,有意入盟,我便招安了他。我知你已是半个废人,难堪大用。但鬼主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他只要懂得,我赏给他天窗首领,就是和他缔结盟约的至高诚意。”
晋王一甩衣袖:“这庙堂、江湖,还有那集结了至高武学的天下武库,孤全部都要!”
周子舒死死地望着他。
“你想死,孤成全你。但秦九霄和毕长风活不活,可全部在你一念之间。周子舒,你没得选,直到死,你都得给孤王乖乖卖命!”
✲
他除去官服,换上喜服。
着喜服的时候,他的手脚上依旧戴着镣铐。晋王忌惮他的武功,毕竟七窍三秋钉是周子舒发明的,谁也不知道七颗钉子“慢钉”,是不是真废去一半武功,又真只有三年寿命。到这步田地,晋王也仍不敢信他半分。
周子舒身上一阵阵发冷,他是从牢里被提出来,冷水洗涮一番就压着换上吉服的,在此之前,还被连着喂了一旬的软筋散。
其实不必这般费事,九霄和老毕都在晋王手上,他怎么会跑?四季山庄跟他出来的八十个弟兄,七十八个都没了,仅余两个,他就算被千刀万剐,也要守住。
他也曾幻想过自己的婚礼——
不必多么隆重,只待万事安定,有一细腰温婉佳人在侧,为他执灯,盼他归家,可共话桑麻。而他也只想他的兄弟们各自平安,喜事当天提酒来贺,好不醉不归。
事到如今,却完全相反。青崖山鬼主与晋王的联盟满城皆知,软轿摇晃,锣鼓喧天,奢华的红妆铺满整条长街。而最讽刺的,他正是那个待嫁郎君,即将作为一件筹码物品,恩赏给另一个男人。
晋王要他改做温客行的一把刀,做他们二人的马前卒,助他夺下整个江湖。
周子舒微微闭上眼睛,将头倚在轿壁上,想:鬼谷谷主,不知是什么青面獠牙的鬼样子?
而不管他有多不愿意,吉时正刻,送亲队伍还是停在了鬼主于晋州别院的大门口。
✲
鞭炮声噼里啪啦的响起,跟着是三声空弦,当是新郎官朝轿顶射的三箭。
喜轿落下来,天窗死士扮的侍从撩开轿帘。
但略让周子舒感到意外的,是有一只手伸到他面前。
他隔着红绸,看不见是什么人。可他也不在乎了,便随意伸出手,手竟当真被握住。
“好凉……”
他听那人嘀咕一声。
那人好像正是鬼主,周子舒能瞧见他红色的袍角和袍上精细刺绣的瑞兽纹样。但这,不太和规矩吧?
不过他转念又一想,青崖山鬼主是十大恶人、三千鬼众首领,被江湖正道封印在苦寒之地、万世不得超生。如今能倾巢而出还攀附上庙堂,应当是喜不自胜。所以别说男人,就是丑八怪、聋子瘸子疯子傻子,温客行也娶得。
周子舒忽然快活不少,嘴角在红绸下勾了勾。
他被扶着跨过火盆,走到大殿上。
晋王居然也来了,端的是皇天厚土般得恩德。事已至此,周子舒也没有什么脾气,让拜便拜,让跪则跪。
司仪在旁边唱喏着:“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周子舒觉得讽刺以极,他这婚礼既没有开眼的老天,也没有执事的高堂,更不见心意相通的夫妻,恐怕冥婚,也比这要吉利。
他被送回婚房时,外面觥筹交错、喧闹喜乐仍在响着,好像还点了戏班,唱得几出讨巧的喜气。
周子舒坐在喜床上,把红绸摘了下来。他才不拘那奶奶腿儿的礼节,好像鬼主真心要和他成婚似的,甚至起身扶着床框桌椅,走到案边捻了几枚红枣、花生吃。
——不知道是因为礼数还是怕他攒了力气逃跑,从昨夜起,他便水米未进。
他还顺便用合卺酒顺顺喉咙,可能是吃硬了,没多一会儿,胃又钝痛起来。他愤懑地锤了下自己身子,只觉得被钉了七枚钉子的身体太不中用。
他弓着腰,挪坐回到床上,闷闷咳嗽。
他咳得像个痨病鬼,还有闲心思想:不晓得自己身上的伤,还鬼主的脸,哪个更吓人?
周子舒其实是个爽利性子,虽然没了生念,有时却还是会自嘲取乐。等的时间愈久,他索性双手向后撑在床上,昂着头,开始数雕花喜床上的木雕鸟和穗子。
他数过来、数过去,数到快烦了,门“吱呀”一声开了。
他没有把红绸盖回去,就这样隔着一层床纱往外望——他不会嫌弃鬼主长得丑的,再说什么恶人他没见过,用不着盖头档,吓不着他。
进来的人带着淡淡的酒气,步子却没见歪斜,身上还有初春夜梅的气息。男人在喜床前站定,伸进一只手来——正是下轿扶过周子舒的那只手,此时再看,端的是修长如玉。
帘子被掀开,周子舒抬眼大剌剌瞧过去。然而万万没想到,出现在视野里的是个年岁比他还要小的俊俏少年郎。
男人有一双温柔灵动的桃花眼,眼下两条福泽深厚的卧蚕,鼻梁直而高挺,嘴唇丰润饱满。他冲他笑起来,那笑容里只有状若天真的一点点坏。
“小可姓温,温客行。给相公见礼。”
周子舒有些没反应过来。温客行却是很自来熟,一副真的欢喜这婚礼的模样,他颠颠吉服衣袖,露出两只手,从桌上取了合卺酒。酒壶轻了一半,他“咦”一声,朝周子舒这里看了一眼,却又纵容地摇摇头,取了酒壶酒杯走回床边。
“把酒喝了吧?”温客行说,他征询着,仿佛真的在意周子舒的意思。
周子舒没有多说什么,取过酒壶给两人满上,却没交杯之意,草草在对面男人的杯壁上一磕,仰头就要闷。温客行出手极快,直接架上周子舒的手腕,推拉递送间两人交手数招,最后是温客行硬绕了周子舒的手臂,喝下了杯中酒。
周子舒扭不过,索性也有学有样地喝了,一仰头,喝得不像合卺酒,反像壮行酒。喝完还朝温客行亮了亮空杯子,示意自己干了。
温客行顿时笑了:“相公,你好可爱。”
周子舒一呛,咳嗽起来。本来只是气闷,可胃里空虚,冷旧下肚,咳着咳着胃就开始疼。
他本想背过身,没想温客行的手已然圈住他的腰,另手熨帖到他的腹部,帮他暖住。
“你……”
“我会待你好的。”温客行忽然说。
他说得真切又柔肠百转,一汪深情几乎要从眸子里溢出。他不但帮他暖胃,还从袖子里掏出油纸包着的糕点递到嘴边。
“知道你一天什么也没吃,饿了吧?”
周子舒倒不怕被毒死,毒死更好,一了百了,也就没什么芥蒂就着他的手一口咬下去,居是桂圆混着瓜子的糖馅儿。他不晓得温客行要干什么,不过他烂命一条,就由着温客行喂他。
直到吃完,温客行还体贴的递了茶让他清口。
搁下茶杯,温客行叹了口气道:“我也是头一次成婚,有什么做的不到的地方,你多担待。我是真的、会好好待你的。”
周子舒一梗,不知该哂笑还是冷笑,最终崩着表情草草点了下头:“周子舒,周絮,你随意称呼。”
温客行弯起嘴角,忽然摁住他肩膀,将人推倒在喜床上。红烛晃了晃,两个人的大红喜袍层层交叠在一起,他用温热手掌熨上周子舒带着寒气的肌肤……
“我叫你阿絮可好?”
✲
温客行合衣下榻时,已至丑时。
他在床沿边坐了片刻,才起身去拿了一杯冷酒。此时,他的脸上却再没有一个多时辰前的温柔小意。男人端着酒杯走到喜床前,冷森森地打量着塌上的人。
那眼神,断不似看枕边人。
周子舒正昏睡着,长发散开落在枕寝上,苍白的脸上带着两团病气嫣红。温客行要他的时候,下手并未留情。
他就这样瞧他,红烛哔波一声。温客行的手一倾,杯中酒被正正倒在喜床的木塌之上。他细细倒着,故意而为之,姿态丝毫不像大婚之日的喜酒,而是祭告亡灵的殇酒。
他当然知道他是谁。
周子舒,他的好师兄,秦怀章那老匹夫最得意的弟子。
子舒 子舒,温客行还是幼童时,秦怀章总是把他抱在膝盖上,和他说着四季山庄的好——四季花常开,九州事尽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收了他当徒弟,自会安顿好他的父母。只等此次办事回来,就带他回四季山庄去。
四季山庄上,有一个和他年岁相仿的师兄。
“子舒只比你大三岁呢!你们定能成为好朋友的。”
老匹夫忽一会儿又懊恼起来:“哎呀,阿衍若是来了,子舒肯定不向着我,改向着你了!”
“子舒是个好哥哥,他一准儿最疼你。”
“到时候,你爹爹妈妈肯定也高兴。”
他是那么相信他,相信他的诺言。
连他的父母也一并相信着。
甚至搞得他对那素未谋面的周子舒师兄,都期待起来。
可是秦怀章没有来。
在他父母倒在血泊里的时候,没有来,在他生啖父亲血肉时,没有来,在他跪在鬼谷冰冷的石头上挨打时,仍没有来。少年时,他还会痴看看鬼谷永远紧闭的青铜大门。
再后来,他就知道,谁都不会来了。
天下人皆负他。
始于秦怀章,始于周子舒。
他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存在吧?温客行想着。很好啊,那他就偏要他也尝一尝,自以为得到再忽然失去的滋味。
天下人,皆负他。
-待续-
注:“庭花香信尚浅”取晏几道的《清商怨》:庭花香信尚浅,最玉楼先暖。梦觉春衾,江南依旧远。回纹锦字暗剪。谩寄与、也应归晚。要问相思,天涯犹自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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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周】庭花香信尚浅 3
设定:鬼谷谷主 x 天窗首领,先婚后爱,虐心虐身,私设有,结局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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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故人难舍,杀了也罢
周子舒醒来时,已是又一天。明晃晃的日光照入屋内,晒得他微微蹙起眉宇,抬手去挡。自己这是……
他听到近处有动静,侧过头,想喊人。
外屋人是个极伶俐的,不用唤,一个紫色的身影便探头进来,竟是位年轻俏丽的姑娘。
“哎呀,你醒啦?”她快步走近,连珠炮一样的说,“你可算醒了,让主人足足担心了一天一夜。又是把我调回来,又是发落了一圈人。你醒了,他总算能放下心。”
周子舒怔了怔。
“你是……?”
那小姑娘帮他换下额上降热的巾子:“我叫顾湘,...
设定:鬼谷谷主 x 天窗首领,先婚后爱,虐心虐身,私设有,结局HE。
✲✲✲
第三章、故人难舍,杀了也罢
周子舒醒来时,已是又一天。明晃晃的日光照入屋内,晒得他微微蹙起眉宇,抬手去挡。自己这是……
他听到近处有动静,侧过头,想喊人。
外屋人是个极伶俐的,不用唤,一个紫色的身影便探头进来,竟是位年轻俏丽的姑娘。
“哎呀,你醒啦?”她快步走近,连珠炮一样的说,“你可算醒了,让主人足足担心了一天一夜。又是把我调回来,又是发落了一圈人。你醒了,他总算能放下心。”
周子舒怔了怔。
“你是……?”
那小姑娘帮他换下额上降热的巾子:“我叫顾湘,你叫我阿湘就好。我是从小跟在主人身边长大的婢子。前阵子是主人让我去办别的事了,也是因为你出事,才连夜将我叫回来。”
周子舒这才想起自己是晕在海棠树前,该是被温客行带回来的。
他正想着,外面一男声传来。
“阿湘,可是阿絮醒了?”
“主人,你回来啦?”
来人正是温客行。他像是刚从外面回来,不知何故,眼下还有淡淡青黛。他一见周子舒,赶忙走到床边。周子舒见他过来,想起身,被他一把扶住。
阿湘是个机灵的,见此情状,立刻端着水盆出去了。
“阿絮,还疼不疼?”
温客行将手探入被里,握住周子舒的手。周子舒的手很凉,他的手却热,这样攥住不放,热意透过肌肤传来,饶是周子舒这种自认为只倾慕软玉温香的男儿,都隐隐有些耳热。
“不疼了。”
其实刚醒他就发现,体内的一树碧无情非但没了,自己的内力也回来两成——一树碧无情的药效凶蛮无比,如若无人帮忙,他恐怕半月内也提不起分毫内劲。因何而解,不言而喻。
“昨夜是你……”他依稀记得夜间寒冷,却一直有一双手撑着他,一股温暖内息自后心涌入,帮他化解体内药性。
温客行抬抬眉,往他腰后塞了个枕头:“可不是我么,还能有谁?你昨天真的吓到我了,倒在我怀里蜷成一团,后来又一直烧着。我还哪里敢停?真真是帮你化了半宿,你看我现在内力空耗、中气不足。”
他说着还把另一只胳膊伸到周子舒面前,一副你若不信就号号脉的架势。
周子舒忍不住翘起唇角,睇他一眼。这一眼,却也让他忆起之前是自己误会了对方。周子舒不是个心里压着愧疚还能无动于衷之人,立刻道。
“对不住,我不该怀疑那药是你默许的。”
他想想,又郑重地补上一句:“多谢。”
温客行看着他的表情,心里难免得意:「自己这步棋算是走对了——虽然耗损不少内力,但周子舒这种道貌岸然的江湖正道,果真最吃恩、义这一套。」
却没想到,周子舒靠在床头沉默了一会儿,没被他攥住的手握成拳,似是下定什么决心。
他抬起头,忽然道:“温兄,子舒问你件正事。你可愿……与我合作?”
✲
这件事,周子舒其实想了许久,凭他一人之力,想要对付天窗所有眼线暗桩,再突破重围救出老毕与九霄,不亚于痴人说梦。那么最妥帖的办法,就是找人合作。
他观察温客行数日,只觉得虽然不能摸透这个男人究竟在想什么,可他本性不坏,甚至可以说有些江湖男儿真正的率性与真挚。说不上最好的选择,却是他眼下唯一能够依靠的人。
温客行紧紧皱起眉:“阿絮喊我什么?”
周子舒心里一顿,倏忽觉得有些对不住面前之人,可正事要紧,便没理会温客行:“晋王的天窗是我一手创立的,苦心经营十年。无论是当朝官员的密辛、阴司,还是江湖哪家门派的武功路数、暗桩切口,我都如数家珍。温兄想要称霸江湖的话,我可以帮你。”
他深吸一口气,又补充道:“我可以帮你办到很多你想办的事。甚至是旁人看来极困难的,在我这里,或许都会很轻松。”
温客行心中不快,却觉得这会儿再去纠结那称呼,倒显得自己小家子气。他心里有气,便向后退开少许,折扇一展。
“我已同晋王合作,阿絮是知道的。晋王有权有势,亦有钱有人。说句实话,阿絮也是他手下。那我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呢?”
他将“舍近求远”四个字咬得清楚,周子舒一乐,只觉得这人闹脾气的样子还有几分可爱。
他对温客行是存了亏欠的。
在周子舒眼里,他们二人结婚仅仅是一场政治权力的交换,最开始他以为,让鬼谷谷主娶个男人,大概率“过门”以后就是将他往一间院子里一锁一丢,视而不见都算礼貌相待。他也想过,如果温客行是什么十恶不赦的混球,就一并杀了。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从大喜到今天,温客行都黏他、缠他,好似真将他当作结发的枕边人。他还记得新婚那晚他将他压在塌上,脸颊因为喝酒变得微红,让那张格外好看的面孔艳若桃李。
他带着酒气与赧然道:“我也是头一次成婚,有做的不当的地方,你多担待。”
周子舒倏忽意识到:鬼主仅是区区名号,在他面前的男人,也仅是一个二十出头男孩子。他并不信温客行的“一见钟情”,可温客行待他的好,他都记着。
他自认为给不了温客行什么,再一想到晋王,面对温客行刚才的问题,周子舒更审慎起来。
他认真道:“晋王此人野心勃勃,我虽是他表亲,又为他组建天窗、十年出生入死,可到头来我四季山庄八十一人,只活三人。”
他本不欲说这件事,可如果能劝服温客行,亦无不可。
他望向温客行的眼睛:“自古一将功成万骨枯。晋王野心昭然若揭,他要的是天下,不止是庙堂,是连江湖、武库都要统统收入麾下。就算他能帮你夺得武林,你也不过是他的一把刀、一杆枪。从来狡兔死走狗烹,温兄,我就是最活生生的例子。”
温客行盯着他。
“一树碧无情,就是他命人给我下的。非但如此,他还扣压我仅剩的两个兄弟作为要挟。”周子舒自嘲一笑,“曾经,我也是胸怀大志,想着成就一番事业,为国为民。可如今却是把自己活成了一个笑话。”
并且这个笑话,还命不久矣。他心想,但是为了合作,这半句并没说出口。
他又望向温客行:“人都说以史为鉴。我这么个活生生的现世报摆在你面前,你还要与虎谋皮么?”
温客行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觉得心里有些发涩。他再偏执,也能觉察出周子舒此刻言语里的真诚——周子舒是个性子很硬的人,若非真心规劝,也不至于搬出自身伤口,再亲自往上撒盐。
但他并不想有这种念头,嘴唇动了动,扇子在身前摇一摇,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盯住周子舒。
“那阿絮,你想要什么?”
谈条件,自然得先说出条件,他倒要看看周子舒这厮求的是甚。
周子舒也直爽:“我求的不多,我助温兄行事,你只需助我救出两位兄弟,和他们的家人便可。”
该是他占了温客行的便宜的。他只剩五成功力,天窗里还有段鹏举作梗,如今能调用的资源不足曾经二三。更何况七颗钉子打下去,他就算是有通天的本事,也只剩三年之期。三年,他都不一定活得到温客行问鼎江湖的那一日。
如此……
他心里难免有愧:“如温兄能助我一臂之力,救我弟兄,让四季山庄传承不绝。子舒……愿鞍前马后、肝脑涂地。往后随你驱策,绝无半句怨言。”
周子舒平生重诺,然一生从未遇过如此窘境,自然也不曾许下这么重的誓言。他再想到自己和温客行的关系,一时间不知为何,竟有些耳热。
可他和他终究只是萍水相逢的陌路人,能在人生最后时刻遇见温客行,是他运气不错。他注定无法陪温客行很久,最后三年竭尽全力帮对方实现心愿,便算互不相欠了吧?
“你那两个兄弟,对你这么重要?”温客行忽问。
周子舒一愣神,忙将思绪抽出:“自然,他们一个是随我十年出生入死的外门师叔,另一个,是我最亲的师弟。”
“……你师弟?”
提及师弟,周子舒的表情柔和下来。他坐在床上,侧影消瘦憔悴,但念起师弟,眉目间却笼上一层光。
“我师弟秦九霄是四季山庄的少庄主。比我小上不少,师父去世时还年少,所以我才愧领庄主之位。没想到四季山庄却毁在我手里……”他摇摇头,只说师弟,“他是个傻的,小时候就傻,如今也才二十有四,还未成家立业,比你还要年少呢。”
“……是么。”温客行的声音里有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
“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他和老毕,继续被困于晋王之手。”周子舒道。四季花不断,九州事尽知。他已经愧对整个四季山庄,焉能一错再错。
温客行牵起嘴角,强笑了下。
仿佛在确定什么似的,他又问:“原来九霄师弟,对阿絮这么重要。”
周子舒没有半点犹豫:“嗯,毕竟,我就只剩这么一个师弟了……”
空气有一弹指的凝滞。
温客行忽然站起身。周子舒隐约感觉有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来,他刚想说点什么,却见温客行忽如桃李般笑开了。
“阿絮真是至诚至信,天下第一心软之人。”他的眼尾闪过一丝说不出的妖戾。
“可以。我和你,合作。”
原来你竟真不知道我,我果真是无归无依,无人记挂的孤魂野鬼。
✲
是夜,晋王急召温客行进殿。
段宗奇的事情传到他耳里,正是正午。他不心疼段宗奇,只是觉得温客行真真好大的胆子。
温客行踏着夜露抵达,他今日一袭松青绿色的外衫,眼尾描着鬼谷特有的红。他对晋王见礼,但对段宗奇之事连半分愧疚也无。
“那日的确是温某急了。我回到家,见家内痛得威顿不起,细细问过,才知道是段宗奇自作主张给他服用了一种叫做‘一树碧无情’的猛药。我想,他这是信不过得您青睐的我,要羞辱我和王爷。”
晋王被他堵得一噎。
好在温客行倒不是真傻到要让晋王下不来台。他只是今日心情格外不佳,懒得再装出进退有度,反将往日里的疯癫带出稍许。好在他也仍记得早年效命老鬼主时的样子,拱拱手又道。
“王爷别恼,是客行不对。不过今日我有一个好消息,先前我命鬼众去江南散播歌谣,半月时间,就小有成效。丹阳派掌门陆太冲最先坐不住,他要在四月初七 五十大寿时,将掌门位置传给他的嫡传弟子陆枫桥。然后退隐江湖。”
“哦?”晋王来了兴致。
温客行心中冷笑,不知道这算不算暴殄天物。他几日前得了这个消息,本想等着合适时机再告诉晋王,好巩固二人联盟,却没想反而拿来当做段宗奇一事的“将功抵过”。
周子舒,你也配。
但话已经说出来,他就只好继续。
“陆太冲是五湖盟五杰之一,为人最是清高难搞。就是那种不通世故、不讲情面的牛鼻子老道士。我本来以为,他是最难弄的。”他嗤笑一声,“但是他的徒弟陆枫桥,倒好得很。我将他与数位女子有染的事情查出,他便吓得瑟瑟发抖,直说愿意想法将琉璃甲献给王爷。”
“太好了,那岂不是兵不血刃?”晋王拍案叫好。
温客行微微摇头:“琉璃甲在陆太冲手上,从不示人,据说是藏在丹阳派的一处丹阁中。陆枫桥一人力量有限,我只让他想法查出琉璃甲所在,再在他师父寿宴上大闹。届时我们里应外合,他助我取得琉璃甲,而我保他能坐上丹阳派掌门人。日后,琉璃甲和丹阳派,都是王爷的。”
“好、好好。”
晋王很是满意,琉璃甲传说能打开天下武库,除此之外,武库所在地更是前朝地宫,里面有着能让江山万事不倒的秘密,他对此早已垂涎欲滴。他心中早就把段宗奇那一点事抛在一边,想着江湖事,果真是要江湖人来做,才能又稳又准。
不过他平生防心亦重,便对温客行道:“温卿,我也依之前所言,让天窗的人出面帮你。”
温客行本来对此没太多想法,可他今日听到天窗,心中一动,多问一句:“哦?是哪位统领与我应和?”
“一个后起之秀,武功不错,经子舒与鹏举手上都调教过,做事稳重,有筹谋。”
“很年轻?”温客行道。说实在的,如若不是周子舒今日说的那些话,天窗里面谁出面帮他,他都无甚所谓。可他既然说了,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他眼波变得凶狠,嘴角却是笑的,“王爷,琉璃甲事关重大,还是改派年长、有经验些的来帮我吧。”
晋王眉宇微皱:“客行有推荐人选?”
“毕长风,如何?”
秦九霄,他暂时动不了。周子舒的好师弟,连晋王也知道是控制周子舒的关窍。但是毕长风老迈,顶多算个饶头。如果他鼎力争取,不无可能。
温客行内心喧嚣,如万鬼嘶吼,恨不得将毕长风、秦九霄一个个全部绞成碎肉、挫骨扬灰。但他不着急,他耐心好的很,为杀老鬼主他都能折服二十年,收拾周子舒,他甘愿慢、慢、来。
“温卿,可是子舒……和你说了什么?”毕长风到底是个敏感人物,晋王沉下脸色。
温客行笑起来:“殿下别误会。我和周子舒才认识几天,他自到我府上起便汤药不离手,我是不会为他出什么头的。”
他说的太明,明白到晋王都无需和他猜心眼。晋王很少碰到这样爽快的,见温客行眼眸中坦率,倒也信了。
“殿下既将周子舒给了我,我总不至于在府上养个废人。天窗首领,国士无双,只是捐在府上当个玩意儿,实在浪费。但他并不好管,所以若要让他乖乖当利刃,总得带点投鼠忌器的东西。”他生得俊美,嘴角弯起的样子,格外像毒药外面裹着蜜,“让毕长风和周子舒一里一外相互牵扯着,不是谁也跑不了么?”
一时间,倒让晋王都忍不住为他叫好。
“好,就依你。我让毕长风配合你执行此事。”晋王和温客行所想相同——在他看来,秦九霄掌握在手上,毕长风不算什么。他甚至说:“周子舒此人性烈,他若故剑难离,折了亦可;故人难舍,杀了、也罢。”
他本当周子舒是枚弃子,温客行却当这人是匹烈马。烈马也好,倘若温客行能驯服,倒为他省下不少事。
周子舒,他这个表弟太好用,弃了,终究是可惜。
✲
四月仲春,江南。
周子舒未曾想过,自己这辈子还有机会踏足江南。温客行将手递给他,他牵住了,跃到船上。桐月花期,江南盛景,入目尽是浩渺烟波、小桥流水。如今他们便坐在渔夫撑得船上,从一个个拱桥下行过。
“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周子舒轻轻念出一句。
“阿絮说什么呢?”温客行还是亲亲热热的,丝毫看不出别的。
又或者说,自从有合作关系之后,两人当真是从陌生人成为相熟之人,如果硬要说句朋友盟友,亦不是不可。
周子舒被温客行亲昵习惯了,也就由着他到船上还拉着自己的手。
“四季山庄在江西府,晋王爷又在西北,我还没来过江南。”他心中高兴,就多说几句。其实最开始他就想,打满七颗钉子向晋王请辞,然后便一匹瘦马一个人,晃晃悠悠地来江南。无论死在哪里,随死即埋,他都认了。
而和温客行成婚,他还以为到死都再没机会,如今还算康健的来到江南,周子舒没什么血色的脸上都有了神采。
“阿絮如果喜欢,等我们日后安定下来,就在江南盘一处房子。每日春烟袅袅,我们就过点小日子好不好?”温客行冲他而耳尖吹气。
周子舒“啧”了一声:“你武林盟主的位置不要了?”
“有阿絮在,天下江山都不换。”
周子舒懒得理他,却也没有去扫温客行的兴致。有些话不是他不信,而是他要不起,三年。但他没想到,温客行会为他做到如此地步。他悄悄回头,眼尾余光看到落在后面几艘船上的老毕。
虽然老毕身边至始至终跟着三四名高手,全是段鹏举的心腹,但是能将毕长风从晋州带出来,已经比他想象的最好的情况,还要好上许多。
不知道毕长风是不是感受到他的视线,隔着几条小船,也望过来。
恰在此刻,温客行拆了刚买的一袋糕点,将糕点抵到周子舒唇边。“阿絮,你尝尝,可好吃了。”
周子舒回神,下意识就张开嘴。吃下去以后他才想,糟糕,怕不是被这个男人缠习惯了。
“好吃么?”温客行贴近他,贴得极近。这乌蓬小船上就他们两个人,虽然后面还有亲随,可半遮半掩,他免不得孟浪起来。
周子舒睇着他,嚼口中糕点:“嗯,挺好吃。”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哄弟弟,哄孩子,还是……哄自家的小娘子。
“这叫什么?”
却没想到温客行仿佛就在等着他问,眼睛亮晶晶的。他一字一句地开口。
“叫——灌浆酥心糕。”
他将那“灌浆”二字弹上舌尖,愈发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念出来。周子舒一下子想起昨夜温客行对他做得那等子混账事,脸颊烧烫,险些一脚将人踹进河里。
温客行却早有防备,一手压上他膝盖,借着宽袍就往深处摸,同时又在周子舒薄淡的嘴唇上用力吮吸一下。
“……”
他俩在船上闹着,并不知道两条船后的老毕将一切都收入眼中——庄主,你不但委身男人,还和这十恶不赦的恶鬼头子混迹一处么?
温客行吻着周子舒,眼角余光瞧向船后。
他就偏要毕长风看看,四季山庄的庄主,在他手中,是什么不堪模样。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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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完以后甚至不知道该心疼谁…倒是把自己虐了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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