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信】M27(架空HE)
全文38447字,食用愉快。
人的一生是由无数巧合组成的,无论是刻意还是无心,每秒的转念都会带你走向不同的人生结局。
我们常常会自问,如果能重来,我还会这样做吗?答案其实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人生是没有如果的。
但你也一定要相信,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些人即使重来一万次,也会顽固的选择同样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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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陈信宏穿着厚厚的墨绿色外套戴着黑框眼镜踩着那万年不变的皮靴出现在编辑部门口的时候,玛莎是惊愕的。
依玛莎这十几年来对他的了解,和无数催告攻防战来看,这个严重的拖延症星人是不可能在自己还没去他家敲门前按时交稿的,何况台北今天可是37度大太阳...
全文38447字,食用愉快。
人的一生是由无数巧合组成的,无论是刻意还是无心,每秒的转念都会带你走向不同的人生结局。
我们常常会自问,如果能重来,我还会这样做吗?答案其实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人生是没有如果的。
但你也一定要相信,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些人即使重来一万次,也会顽固的选择同样的事情。
>>> 1
当陈信宏穿着厚厚的墨绿色外套戴着黑框眼镜踩着那万年不变的皮靴出现在编辑部门口的时候,玛莎是惊愕的。
依玛莎这十几年来对他的了解,和无数催告攻防战来看,这个严重的拖延症星人是不可能在自己还没去他家敲门前按时交稿的,何况台北今天可是37度大太阳,那么似乎只有世界末日这一个答案能回答这个问题了。
陈信宏,26岁,龟毛却偏偏充满创造力的射手座,一名职业的恐怖小说作家,笔名阿信。两年前他凭借精湛的文笔以一篇校园恐怖小说一炮而红,让人惊叹的才华加上俊俏的外形,使得阿信无论是网络讨论人气还是书的畅销程度在业界都是翘楚。而阿信这个名字也渐渐成为步步杂志社的金字招牌,身兼高中校友和死党(或许还有临时监护人)的玛莎当仁不让的成为他的责任编辑。
这样一个签售会场场爆满,被杂志社同仁笑称为“万佛朝宗”的先生,此时此刻正靠在编辑部的门框上若有所思,他的额发早已被汗水打湿,发梢有几簇粘在一起软软的趴在光洁的额头上,几滴汗水挂在细长的睫毛上。一向白皙的皮肤今天似乎更加苍白,紧咬着嘴唇,整个人看起来甚至有几分虚弱。
然而阿信并没有开口的意思只是出神的朝玛莎的方向看过去。
被他盯久了,玛莎心中不免有些毛毛的,最近没有哪里惹到他吧?又仔细想了想,估计阿信又是打算装病拖稿,这也是他擅长的拖稿方式之一,虽然对这招早就免疫但还真是拿这家伙没办法,离交稿的死线还有几天,那么就还是按照老样子让他稍微晚几天截稿吧?
正当玛莎准备开口,打断这无声的对峙,阿信却忽然递过来一个黄色袋子。玛莎接过来打开一看,居然是初稿,难道明天真的是世界末日?
“你是怎样?脑子撞到了哦?” 玛莎皱眉,事情大条了。
“才没有世界末日。” 说完这句话,阿信扭头就走,脚步很急的样子。
“哎…” 玛莎本想叫住他,后来发现言语根本是多余的,因为阿信还没走两步就重重的跌倒在地上。
一个一米八的人突然摔倒,编辑部其他人也吓了一跳,玛莎更是紧张无比,他不多想就飞快的走上前去。陈信宏蜷缩着躺在地上,玛莎现在才注意到他的额头直冒冷汗,双手捂着腹部,嘴唇还是紧咬着不肯松开。
“还好吗?哪里不舒服?”玛莎紧张的声音飘进陈信宏的大脑。
“莎莎…” 阿信觉得从腹部传来的疼痛逐渐侵袭全身,连日的熬夜赶稿让他的疲惫到达极点。
“怎样?”玛莎半蹲在他身旁。
“这次我好像真的生病了哎。” 声音软绵绵的透露出主人的无力。
陈信宏完全清醒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腹部的疼痛感已经消失,手臂上还插着针头挂着点滴,高级病房的时钟滴滴答答的走着。
他模糊的记得被抬上救护车的时候看到玛莎紧张的表情,编辑部其他人呜呜哇哇讨论的嘈杂声,还有手术台刺眼的灯光,护士姐姐们忙碌的身影,还有什么呢?他又努力想了想,对了,还有一个陌生的声音和一句简短的话。
那声音描述起来其实并不是多么特别,只是低沉的包裹着些许台湾腔,混杂着一点温柔,但是即使现在想起来也是格外的温暖又让人安心,像三月的太阳融化了冰川,抚平了寒风,而那句话呢,其实只是简单的三个字 “不要怕”,却像童话故事里面的咒语一样真的让当时快痛死的他在手术台上的紧绷的身体和精神放松。
“你这个白痴终于醒了啊。” 死党又尖又甜的声音冲破病房静静的空气,也打断了阿信的回忆。
“莎莎你真的很没人性哎,对病号不可以讲脏话。” 阿信朝玛莎挥挥手,又指了指正在输液的左手。
“白痴才会肚子痛都不会讲,急性阑尾炎哎,你现在还活蹦乱跳都要对人生怀着感恩的心知道了吗?”玛莎轻轻松松的回呛过去,顺便朝阿信翻了一个白眼,懒得和这个北七计较,说罢就兀自的坐在病床旁边的软椅上。
“我当时真的以为会痛死,又可不想带着未完成的稿子上天堂报道才拼死拼活的赶稿没有告诉你的,你居然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真是伤透学长我的心。”说罢阿信觉得不够凄惨,又假装抹起眼泪。
“生病还有心情耍宝,恢复的不错嘛,本来下礼拜的签售会是要往后延迟的,看起来不用了呢?” 玛莎对这家伙装可怜的样子早就习以为常,不过看他心情不错也安心了许多。
紧接着又是一阵垃圾话和互亏。
“咳咳咳。” 不知何时一位医生已经站在门口。
“怪兽,你来啦。”玛莎对着那医生打招呼,听起来蛮熟稔的样子。
“恩,来查房的。” 那男子走进病房,向陈信宏伸出手来。
“你好,我叫温尚翊是你的主刀医生,你可以叫我怪兽。”
“…”阿信却只是盯着怪兽看,他并不算高,脸上还有细碎的没有挂干净的胡渣,利落的下颚线和小麦的肤色衬出他的男人味,一双眼满是无畏和真诚,这样的人当医生会让病人觉得十分可靠吧。
原来那声音的主人是这个样子的啊,不得不说比起自己奶油小生的萌系生物模样这家伙是比较适合用帅来形容啦,但是还是和我差一点,身为男人的自尊心又不自觉的比较起来,虽然对象勉强可以算自己的救命恩人,阿信又腹诽起来。
“你是阑尾炎不是老年痴呆,是不会讲话哈?”玛莎看陈信宏半天不开口立马吐槽到,也不知道他是在震惊什么,写太多恐怖小说就真的会看到鬼哦?
阿信这才回过神来,伸出右手,礼貌的微笑,说道:“我叫陈信宏,他们都叫我阿信。”
“叫阿信哦,以后就是朋友了。” 怪兽朝他笑笑。
即使后来的后来呀,他们两人走过了那么远的路,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风景下,牵过那么多次手,阿信都不会忘记此刻从怪兽掌心传来的热度,那热度慢慢的,慢慢的,进入他的人生,改变了他航行的轨道,和他的命运交织在一起。
>>>2
“啊对了,怪兽他也是附中的,算起来是和你一届的,但是人家可是台大的高材生,和你这数学成绩为五又被二一的北七可不一样。”玛莎又说了几句,顺便轻车熟路的抖出好友高中的糗事算是对刚刚被亏了好几下的回击。
“明明尖莎嘴你也被二一过两次,自己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还说我。”阿信当然也毫不留情的开启日常斗嘴模式。
“噗嗤,哈哈哈哈哈。”一旁的怪兽倒是被这两人逗得捧腹大笑,换来玛莎高水准的国际级白眼。
“所以说你也要叫我一声学长才对。”怪兽还没从大笑中缓过来,说起话来还夹杂着些许笑意。
“哪有人会自己要别人叫自己学长的。”阿信小声嘟囔一句。
“倚老卖老不可以厚。”怪兽觉得这个病人还真是意外的蛮可爱的,外形是白白净净的大男孩模样,有点婴儿肥但是盖不住五官的棱角,眉眼间夹杂着青涩与成熟。被送到医院的时候紧张又倔强的表情也让他印象深刻。
最初以为对方是附近学校的学生,而在病历卡上年龄一栏却赫然写着比自己还大一岁的年龄数字,又从另一个头发又长又飘逸的学弟口中得知这个贫嘴的家伙是很有名的作家也打从心底觉得年少有为很佩服,最重要的是交谈起来并没有什么不适,好像有股与生俱来的熟悉感。
阿信和怪兽的话题还没结束,一旁的玛莎电话突然响起,他看见来电显示上的人名不禁叹气,然后对着阿信一边挤眉弄眼一边做了一个要被杀头的手势,对着电话那头的人一阵喂喂喂,好好好,几分钟就结束了对话。
“干,编辑部那边急着定稿,今晚又要通宵了,不过…”玛莎难得有点担心的看着阿信。
“哎,玛莎莎你什么时候良心发现这么体贴又娘炮啦,快滚快滚。”阿信刻意无视玛莎的担心强行打断。
“你一个人可以吗?你不是…”玛莎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样。
“安啦,安啦,又不是小孩子,ok的。”阿信说完自己觉得这句话可信度好像不高,于是又比了一个ok的手势。
玛莎实在拗不过他,加上公务在身,又叮嘱了好一阵,留下一句过几天再来看你就走了。
“玛莎就是老妈子的心。”阿信朝怪兽耸耸肩表示无奈。
小朋友你确实比较让人操心吧,怪兽在心里默默的说。
“那我也先走了,今晚我值班有事按床边的铃叫我。” 怪兽看看表时候不早了,病人也该休息了,自己也还有几个病房要看。
“哦...” 阿信回答的语气倒是很平淡,听不出来开心还是失望,只是扭头看着窗外。
“那就,晚安了。”怪兽顺手把病房的大灯关掉,开关啪的一声吓了阿信一跳。
热闹的病房忽的冷清起来,夏夜的蝉鸣绵绵不绝,晚风吹的窗外的榕树叶窸窸窣窣,空调嗡嗡作响,时钟的指针一圈一圈的走过。
躺在病床上的网瘾少年,掏出手机开始了深夜的生活。
不知不觉间指针已经转到12点,作为一个刚刚开完刀的病人确实需要闭上眼睡觉,阿信揉揉眼睛,把手机随意的仍在一旁,闭眼,床边的灯依然亮着射出暖暖的橘光。
“唔…” 阿信在轻薄的空调被里辗转反侧了好一会迟迟不能睡去,最后只得伸出一只手关掉那唯一的光源。
可惜事不如愿,他仍然无法入睡。
黑夜中阿信眨眨眼睛,眉头紧锁,仿佛在认真的思考着什么。
终于,一声轻叹,阿信又起身点开了灯,然后按下了病床的按钮。
而医院里另一间医护人员专用的房间里“叮铃铃,叮铃铃”的声音倏然响起。
哒哒哒的脚步声逐渐清晰,几秒钟后金属门把发出喀嚓的扭动声,病房的门被打开,走廊的白炽灯光刷的一下冲入房内。
“阿信,出什么事了?”怪兽神情紧张的向病床走来,中午的手术十分成功,下午查房时阿信的神色也很正常,按理来说属于这间病房的通知灯不该在深夜突然亮起。
阿信见有人来,只是扯扯被子,露出圆溜溜的眼睛,像两颗水盈盈的黑葡萄。
“还好吗?哪里不舒服?”怪兽又问,说罢伸手去拉盖住阿信的被子,却发现阿信死死拉住空调被的一角不说话,只见他眼珠子转了转最后又定格在自己身上。
“咦?”
还有力气也并没有疼痛的表情,不会大喘气也没有血迹,阿信怎么看都不像是难受的样子,难道是他的恶作剧吗?
从下午的言行来看这家伙有时候脑回路确实和小孩子没有区别,想到这里,怪兽忽然有些生气,作为一个深夜还在恪尽职守的医生他并不喜欢被开这种关乎生死的玩笑,也不喜欢自己怀着惴惴不安的心踏入这间病房结果却只是被胡闹的病人耍了而已。
“阿信,我不喜欢这种恶作剧。”怪兽的语调不自觉地向上,语气也带有一丝怒意和责备,不字发的沉重又刻意。
“我…我没有。”阿信摇摇头,吞吞吐吐的说出这几个字就不肯开口了。
怪兽从那眼神里看出几分为难,甚至还有一点点若有若无的委屈,但他仍然不解阿信按铃的动机,姑且相信他并不是在玩恶作剧,那他又为何不肯开口?回忆起今天和阿信相识发生的种种,回忆的画面在脑中一帧帧闪过,在那回忆快要结束的时候,就在某个瞬间,画面突然停止。
啊,原来如此,怪兽好像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嘴角也渐渐向上扬起。
片刻后,他好像是确定了这个答案。
“喂,你该不会是怕鬼吧?”七分肯定,三分怀疑。
阿信在听到这句话后,瞳孔猛的收缩,他使劲眨眨眼睛,紧接着哗啦一下钻进被子里缩成一个大圆球背对着怪兽。
怪兽看见病床上供起来的小山丘,心想自己果然猜中了,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连带着那些担心与不安,疲惫与怒意也都飞走了。
这家伙真的26岁吗?也太可爱了吧,被人戳穿居然会蜷成一个团子。
“你早说嘛,我还以为恐怖作家都没在怕的嘞,厚啦,快点出来不要闷到。”怪兽一边憋笑一边轻轻的拍拍那个小山丘示意阿信露出头来。
可是那小山丘却一动不动,隔着被子都能感受到因为弱点被戳穿而散发出的无限怨念。
“厚啦厚啦,是林北的错,我不该说出口啦。”怪兽止住笑声又想想大男人怕鬼好像是有一点难以启齿,但也不至于这么害羞吧,他又轻轻拍了拍阿信的背,这次是安抚的意思。
又过了几分钟,阿信终于伸长身躯,露出眼睛,毛毛躁躁的刘海贴在额头上,顺毛的样子显得俏皮又可爱。
“还笑!”阿信狠狠地瞪了怪兽一眼。
“不笑了,不笑了。”怪兽止住笑意,咳嗽了两声,接着又站的端端正正假装很严肃的样子。
“还不是因为最近写的作品是发生在医院里的…” 阿信也知道大半夜打扰一个才认识一天理论上也算是自己恩人的家伙是自己理亏,不过还是要小声为自己的胆小辩解两句。
“是是是。”怪兽连忙点头,给这个脸皮薄的病人台阶下。
“那你是怎么发现的?”阿信不解这个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家伙心思有这么缜密吗?
“哦,就想到下午玛莎欲言又止的样子,他和你那么熟知道你没事还那么鸡婆肯定有别的理由啦,林北听他说你是写恐怖小说的就想你该不会是怕鬼又不敢讲吧,没想到真的给林北猜中了耶。”怪兽连忙解释。
“哼,没想到怪兽哥你虽然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样子但是还是稍微有那么一点脑子的嘛。”陈信宏冷不丁又亏了怪兽一句。
怪兽心想这家伙真的是要有多别扭就有多别扭,明明就不好意思的要死还逞强,不过这句怪兽哥还蛮受用的,哎,没办法谁叫自己的脾气太好了呢?
两个人又有一句没一句的闲扯了半天,怪兽看看表已经指向一点钟,差不多可以了,自己也要回休息室去了。
“厚啦厚啦,时候不早啦,我就站在这里,你快点睡。”怪兽语速放缓了许多。
“恩。”陈信宏倒是乖乖的没有反抗,脸上却挂着有点不放心的样子。
“答应了就快闭眼,这几天我都是夜班,快点睡。”怪兽一眼看穿他是在担心什么。
阿信听后就心满意足的闭上眼睛,指针滴答滴答的声音渐渐模糊了起来。
听见床上的人呼吸逐渐平缓匀称,怪兽又好心的伸手帮他掖了掖背角,轻轻的关掉床头灯,踮起脚尖慢慢的退出房间,拉上门。
怪兽揉了揉眼睛,放松放松肩膀,想起刚刚房间里那人临睡前微弱的一声谢谢,这个人呀,要是自己没听到怎么办?随后浅浅一笑,走向了自己的休息室。
>>>3
翌日。
术后需要卧床静养也不可以进食,所以阿信只能乖乖的待在病床上挂水。难得清闲不需要赶稿,也没有玛莎催稿的夺命连环call,赖在医院休假睡饱饱看电视是还不错啦,但是想吃一顿大餐尤其是麻辣锅的心情也满满的快要溢出来。
怪兽推开门的时候就看见吃货属性大爆发的阿信因为肚子饿愤愤不满的样子。
“这位病人,你的不开心都挂到脸上了哎。”怪兽忍不住微笑,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人很容易就能够勾起自己的好心情。
“哎进来之前要敲门啦!”阿信不满的撇撇嘴,但还是调低了TV的声音,示意怪兽到旁边坐下。
“歹势,歹势,下次注意。”怪兽绕过病床,在家属椅坐下。
“这么大的人,了还在看卡通哦?” 电视机上欢乐的黄色海绵和他的粉红色海星小伙伴坐在一起哈哈大笑。
“喜欢不行哦,要你管。”虽然嘴上仍要占上风可又很爱面子的阿信,脸颊逐渐红了起来,看起来有点像快要成熟的红苹果,连甜度都刚刚好。
“是是是,大人您想看什么看什么,我不管我不管。哦对了,早上护士检查结果出来了,一切都很正常,看起来恢复的不错哦。”经过昨晚一事,怪兽算是彻底明白阿信有多容易害羞了,所以他选择轻轻松松就把话题带过。
“嘿呀,年轻人身体好。”阿信说着忍不住俏皮的对着怪兽做了一个wink。
“身体好才不会住院嘞。”怪兽吐槽到,依这家伙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样子看起来就是那种分不清盐和糖的生活白痴,应该是天天熬夜赶稿然后靠着泡面度日的阿宅星人。
想呛回去但是又自知理亏的阿信在被戳穿后只能气鼓鼓的转头盯着电视。阿信又想了想,这样好像不能够完整的表达出他有多生气,于是他就把TV的声音调大,黄色海绵方块独特的笑声也跟着大了起来。
怪兽觉得他仿佛在阿信脸上看到,我很生气懒得理你,这八个大字。哎,原来爱看卡通片的人脾气也和小朋友没有差别哦,他在心里说道。
“好啦,是林北的错,你麦够生气了。”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就不是自己的错,但还是道歉起来的怪兽说完就起身走到病床边摸了摸阿信的头,像给小猫咪顺毛一样轻柔的拂过阿信微黄的发旋,然后滑到后脑勺,亲昵的动作让阿信瞬间呆住。
“林北先去忙了哦,晚点再来看你。”大概顺了两三下后,怪兽挪开手,准备离开。
“又..又不是小孩子。”阿信软软的声音传到耳畔,怪兽即使背对着也能想到他本该白皙脸颊现在一定又被染成红色的了,随即轻笑着回应他。
“你明明就是。”
阿信觉得自己现在像一只被水煮透的虾子,害羞和另一种无法言说的感觉交织着逐渐爬上心头。
干,居然被一个男人摸摸头了,那家伙比自己小还比自己矮耶!又不是他女朋友,干嘛这亲密!靠北,不对啦!被自己的胡思乱想吓到,阿信连忙叫停。想到这里他又有点好奇,已经聊过几次天却仍不知道对方是否有女朋友,按理来说怪兽这么年轻多金也勉强算是帅哥一族的应该早就有女友了吧。
咦,怪兽是男生耶,你是在纠结什么奇怪的问题啊?有没有都不奇怪啦!阿信又开始自我吐槽起来。
总而言之在经历一大段复杂的内心吐槽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纠结这个问题,但是还是很好奇怪兽到底是不是单身的陈信宏同学仍然决定等今晚怪兽来看他的时候婉转的问他一下好了。
夏日的阳光总是充满生机,阿信透过窗外可以看见大片绿茵茵的草地,一簇簇盛开的绣球花吸引翩翩起舞的蝴蝶停留。偶尔会有三三两两的护士或者病人在树荫下休息,看着他们的笑容自己的心情也变的有些雀跃。
“夏天啊~” 阿信很喜欢夏天的风,吹到人身上不会像冬天一样刺骨,反而带着强烈的热情鼓舞着人心。
“要把窗户打开透透气吗?”查房的小护士看他目不转睛的盯着窗外便问他。
“还是不要了吧。”阿信再三思考还是拒绝了,果然比起呼吸新鲜空气他还是偏向于在房间里吹空调。
“嗡嗡嗡”桌上的手机震动了起来,来电显示是玛莎学妹。
小护士指指门口,阿信点点头,小护士便离开了病房。
陈信宏摁下接听键。
“喂,人渣,好点了没有?”玛莎熟悉的声音传来。
“好多了,工作结束了吗?”阿信因为心情不错倒是没有计较那句人渣。
“差不多要完成了,已经在最终校对了,干,老子一天没合眼了哎。”玛莎忍不住抱怨了几句,虽然拼死线其实是编辑部每月的常态。
“我这次都按时交稿了你还要拼死线,看来我平常晚交几天也是没什么嘛~”阿信和玛莎聊天总要亏几句才舒服。
“你少说风凉话,对了我晚上去你家收拾些日常用品明天上班给你送过去。”玛莎一方面为了能够及时找到阿信催稿另一方面为了避免阿信出门忙记带把自己锁在外面所以一直保存着阿信家的备用钥匙,反正两人相识这么久彼此知根知底倒是无所谓。
“顺便把我的电脑捎过来,住院好无聊哦。” 才一天而已阿信感觉已经把一个人能做的所有有趣的事情都做了,虽然今天大部分时间他都在发呆。
“哼,你最好趁现在有空立刻给我开始写这个月的稿子。” 听到这句阿信脑海中立马浮现出玛莎冷笑的脸。
“莎莎你真是没人性,我住院不能吃东西都这么可怜了,你还要我写稿子。”坐在编辑部的玛莎听到这句话脑海中也浮现出平常陈信宏卖萌撒娇要拖稿的样子。
“这招无效。”
“切~。”
两人又接着闲聊了两句,玛莎还要继续赶工就匆匆忙忙的挂断了。
等到挂钟的指针快要接近十二点,怪兽才一脸疲惫的拉开病房的房门。意外的房间没有开灯,背靠在病床上的病人正目不转睛的盯着电视机。
“我说你真是,怕鬼晚上还要看恐怖片是怎样。” 怪兽快步走到TV前摁下关机键。
“我这是在找灵感,还有都跟你说了进来之前要先敲门,吓我一跳。”阿信一幅闷闷不乐的样子,正看到精彩的部分被打断。
“哦,不好意思又忘记了。” 怪兽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撑着脑袋,稍长的刘海遮住眼角,下巴上还有些新长出来的胡渣。
“感受不到一点歉意哎,没诚意。”阿信躺下,开始酝酿睡意。
“厚啦,紧睏。”怪兽也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噗嗤,怪兽你嘴巴张好大好像真的怪兽。”阿信缩在被子里,又露出圆溜溜的眼睛盯着怪兽。
“正常人打哈欠嘴巴都会张很大,快把床头灯关掉。”怪兽伸伸懒腰,然后又打了个哈欠。
“哦。”阿信乖乖伸手把唯一的光源关掉,病房立刻暗下来。
“好啦,不要乱想,快睡。”怪兽又换回单手撑着下巴的姿势。
“哎,怪兽。”
“干嘛?”
“你…你有没有女朋友啊?”
“你这问题问的很突然哎?”
“谁管你,有没有啦。”
“唔,以前读书的时候有过,上班后太忙就分手了。”
“哦。”
“那你呢?”
“我哦...”
“恩?”
“应该算没有。”
“什么叫应该算?”
“我要睡觉了!”
“你这家伙...厚啦,晚安。”
阿信翻身背对着怪兽,“因为我只有男朋友啊”,这种话怎么说的出口。
>>>4
第二天一大早玛莎来送东西的时候在医院的前台撞见温尚翊。
“学长你是夜生活太放纵哦。”玛莎鄙夷的盯着怪兽,对方因为熬夜的关系眼皮有些浮肿,配上严重的黑眼圈和充满红血丝的眼球,看起来有点颓废大叔的感觉。
“屁啦,林北这几天值夜班,八点刚换班,困死了。”怪兽说完向玛莎扔了一记白眼。
“你这么早来看阿信?”怪兽心想这时间陈信宏那个瞌睡鬼应该还在梦乡才对。
“没办法,公司那边还有事情要处理。”怪兽这才注意到玛莎也没有精神到那里去,估计连日的工作他也没有休息多久。
“看来阿信才是最幸福的那个。”怪兽说完轻轻拍拍玛莎的肩膀表示安慰。
“是啊,怪兽哥每天晚上都要去阿信的病房陪他呢。”前台的小护士听他们闲聊也忍不住插嘴。
“咦?你和阿信关系有这么好了哦。”玛莎疑惑不解,自己当初和满身是地雷的陈信宏打成一片也花了很多时间,怎么和怪兽才认识几天就这么合得来。
“还好啦,他不是怕鬼嘛,所以我晚上都有去他病房陪他。”怪兽挠挠头发。
“啧,难怪阿信白天都有醒着。”玛莎本来还担心阿信一个人住院晚上不能好好休息,看来是多虑了。
“难道他平时白天都睡觉吗?”怪兽回想起陈信宏刚被送到医院的时候深深的熊猫眼。
“阿信写作的时候一直有熬夜的习惯,按他的话讲就是晚上灵感多而且有时候会怕,所以干脆白天睡觉晚上工作。”玛莎倒是一点也不介意透露死党的作息时间表。
“原来如此,你还真了解他。”怪兽伸伸懒腰。
“总之这段时间麻烦温医生你照顾他了。”这次轮到玛莎拍了拍怪兽的肩膀。
“ok啦。”怪兽点点头。
玛莎和怪兽匆匆道别后,就直接走向了陈信宏的病房。
“这猪头果然还在睡。”玛莎推开门就看见陈信宏在床上呼呼大睡,被子被踢到一边,特地挑选的大一号的病号服松松垮垮的穿在身上。
玛莎轻手轻脚的打开衣柜,把换洗的衣服放进去,然后把编辑部送来的慰问品水果放到床头柜上面,接着帮阿信把被子重新盖好,关掉冷气,打开窗户。
待完成这一系列细碎的事情后,玛莎又轻手轻脚的离开了。
等陈信宏醒来的时候已经快要10点,桌边的水果和关掉的空调表示已经有人来看望过他,简单洗漱后就被护士姐姐推去拆线。
打完麻药虽然不会觉得疼,但是线在自己身体里穿过的感觉还是让他觉得头皮发麻。拆完线后,被医生告知伤口恢复的不错不会留下伤疤,而且从今天起可以吃半流食陈信宏还是很开心的,虽然他马上就会就发现医院的半流食味道实在是不怎么样,于是又开始闷闷不乐的怀念每天麻辣锅的日子。
折腾完常规检查后,又被爱心泛滥的小护士叮嘱了一边注意事项后,他终于可以安静的躺在病床上修养了。
今天的天气不是很好,透过玻璃窗可以看见厚厚的积雨云,从午后开始天气的湿度就逐渐增大,明显的温度下降和空气中不安的躁动感,是下雨的征兆。
陈信宏盯着窗外看了一会,若有所思的样子,接着就打开电脑进入了网瘾少年模式了。
下午六点左右护士来送饭,陈信宏才不情愿的关掉电脑。
“对了,今天怪兽没来上班吗?”阿信边吃边向平常总是和怪兽搭班的护士问到。说来也奇怪,平常白天怎么也会见怪兽一两次,今天却一次也没看见他。
“你说温医生吗?今天周末他轮休,温医生已经值了好几天夜班了大概是回家休息了吧。”护士走到窗边,把窗户关了还上了锁,“今天晚上台风要来,温医生应该不会来医院了吧。”
“这样啊。”原来是今年的第一个台风。以往来台风的时候,他基本都是在家赶稿倒是第一次在医院遇见台风。
到八点的时候,窗外的风呜呜的撞击着玻璃窗,阿信接着上网倒是没特别在意外面的天气。
等到十点的时候,雨点哒哒哒的敲击着窗户,紧接着雨哗啦啦的开始倾盆而下。
“唔,下雨了。”阿信揉揉长时间盯着显示器有点酸痛的双眼。
气温明显的下降,甚至有丝丝的凉意袭来,他拿起水杯刚要喝水,门哗啦的被打开。
“咦?”阿信看着来者明显被吓了一跳。
怪兽湿哒哒的站在门口。
“干,怎么突然下这么大的雨。”水顺着怪兽的头发滴到地板,格子衬衫和里面的吊嘎全部湿透。
“噗嗤。”阿信倒是被他滑稽的模样逗笑了。
“笑什么笑。”怪兽瞪他一眼,结果阿信笑的更大声,反而惹得怪兽不好意思起来。
“怪兽哥,你不知道今天台风吗?”阿信揉揉眼睛,眼泪都笑出来了。
“林北就说怎么雨突然下这么大。最近很忙回家倒头就睡了,鬼知道要刮台风。”怪兽走进病房,顺手把门关上,“有没有衣服换,妈的冷死了。”
“怪兽哥淋湿的正是时候,玛莎莎今天有送衣服来哦。”说完阿信指了指衣柜示意怪兽自便。
“不介意林北洗个澡吧?”怪兽拿出一件T恤,看起来比自己平时穿的要大好几码。
“快去快去,浴巾在浴室里面。” 还好阿信是住在设施豪华的高级病房不然怪兽一定会感冒。
怪兽洗了个热水澡,身子舒服多了,穿着oversize的T恤,吹干头发又把房间内的水滴擦干,然后坐在椅子上,乔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阿信递给他一个苹果,怪兽咬了一口,苹果的香甜味立刻充满口腔。
窗外的风还是不停息的冲向玻璃窗,雨没有停止的意思,夜色十分浓稠。
“哎,你怎么会来?”阿信忍不住问,今天不是休息吗?
“反正在家也是一个人不如来医院陪你好了,谁知道刚好撞上台风,你其实是雨男吧?”怪兽咽下苹果,答道。
“这都被你发现了,怪兽哥好聪明哦。”阿信也没有反驳的意思,接着打开电视,换了几个频道都在报道台风相关。
“要看电影吗?”阿信关掉电视,打开笔记本电脑,然后向床的左边挪了挪。
“你把电视关了我还能拒绝吗?”怪兽把苹果核扔到垃圾桶,然后坐在阿信的一边。
阿信选了一个印度喜剧片,两个人笑的前仰后翻,等到影片结束的时候已经十二点多了,但是暴雨仍在持续,时不时传来几声雷鸣,闪电撕裂阴沉的云层,狂风肆意。
“雨太大了,看来今天只能待在这里了。”怪兽望向窗外。
“我无所谓,反正好久没通宵了。”阿信耸耸肩膀,熬夜不过家常便饭嘛。
“屁啦,你给我好好睡觉,作息时间那么差难怪会生病。”
“哪有,你不也很晚睡。”
“林北那是值夜班没办法,调班后就正常了,和你这种熬夜成性的才不一样。”怪兽扭头看向阿信。
“哦…”阿信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失落。
“早睡恢复的才快,乖啦。”怪兽安慰他,但是刚准备起身却被阿信拉住了手。
“那你也要和我一起睡。”阿信抿着嘴抬头看他,怪兽甚至能看到亮晶晶的瞳孔里面自己的倒影。
沉默的对视了几秒。
“唔,真拿你没办法。”怪兽叹气,好像在阿信面前自己特别容易妥协。
“嘿嘿,怪兽哥最好啦。”阿信倒是立马转变了心情,向床边移动,拉拉被子然后躺下。怪兽关掉白炽灯,平躺在阿信的另一边。虽然相比普通病房阿信房间的床已经算是宽大,但是硬挤两个大男人还是不够,怪兽的胳膊贴着阿信的胳膊。
啪的一声,怪兽关掉床头灯,病房内一下就变得黑暗,屋外的雨声依旧,两人大概安静了十分钟左右。
“哎,怪兽哥?”阿信突然说到。
“干嘛…”怪兽有些无奈,这家伙果然还没睡。
“睡不着嘛。”阿信的回答倒是有些委屈了,刚看完电影心情还没平复过来。
“闭着眼睛一会就睡着了。”怪兽侧身背对着阿信回答他。
“不然我们来聊八卦好了,我们相处了几天你都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今天晚上气氛这么好还有这么多时间,有问必答哦。”阿信还是一点睡意都没有自顾自的接着聊下去。
“哎…”怪兽深知不陪他聊下去这家伙绝对不会放过他,于是他认命的转过身重新躺平。
“嘿嘿。”阿信笑了两声,这是诡计得逞时发出的满意的声音。
“是你说的有问必答哦。”怪兽还真的有一肚子问题想问阿信。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怪兽哥尽管问,包您满意~”阿信学起了电视剧里面店小二的语气。
“你和玛莎是怎么认识的?”怪兽首先选了一个不会戳阿信雷区的问题。
“玛莎是我学弟嘛,高中的时候不都会有学长学弟制,我刚好分到他。那家伙高中的时候很孤僻都没有朋友哎,我刚开始也看他不顺眼,不过其实是个很好很好的好人”阿信如实回答。
“那我明明和你一届怎么都没有见过你?”怪兽追问。
“我高中经常迟到,翘课也是家常便饭,不然怎么会被二一掉,反正你这种好学生不会懂啦。”阿信说完不忘调侃怪兽一句。
“你之前说你没有女朋友是真的还是假的?”
“是真的哟。”
“怎么可能?”
“跳过跳过”
怪兽还想再追问却被阿信打断。
“不是说有问必答。”怪兽忍不住吐槽。
“反正规则是我定的,这个问题除外。”阿信忍不住耍赖。
“干,那好,最后一个问题,你明明怕鬼为什么会当恐怖小说家啊?”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怪兽。
“这个嘛…”阿信仔细想了想才开口说道,“一开始是玛莎问我要不要试试写点东西投稿,那时候我刚刚毕业,就想说那就试试看结果写了很多类型的小说都被退稿了。我这个人就是那种人来疯,越是被退稿越想挑战看看。然后有一天就想到不然来写恐怖小说好了,因为害怕所以才知道怎么写比较恐怖,站在读者的角度来写,之后就一炮而红了。”
“还真有你的风格。”怪兽似乎能想到阿信不甘心的在家里面一边瑟瑟发抖一边写小说的样子。
“怪兽哥没有问题了吗?”
“暂时没有了。”
“那接下来换我问了。”
“干,林北才没有答应你。”
“这样才公平嘛。”阿信无视怪兽的抗议。
“厚啦,问完紧睏。”怪兽只好答应。
“怪兽哥为什么每次进门都不敲门?”
“干,林北又不是故意!”
“怪兽哥私底下的打扮为什么这么大叔?”
“你才大叔嘞。”
“还有还有,怪兽哥你为什么这么矮?”
“去死啦。”怪兽被阿信闹得受不了,这家伙根本只是找借口亏他而已。
“好啦好啦,问一个正经的问题,怪兽哥你为什么想当医生啊?”。
“…”怪兽却出人意料的突然沉默,本来活跃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只听见哗啦啦的雨声不减。
“你不想说也没关系啦,睡觉睡觉,晚安。”阿信打破沉默说道,接着他侧身背对着怪兽,打了个哈欠。
“晚安。”过了一会怪兽闷闷的声音才从另一侧传过来。
>>>5
等怪兽迷迷糊糊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在贴着床的边缘,整个人摇摇欲坠,刚刚苏醒还神志不清的他不自觉往另一侧靠了靠。而阿信则盖着大部分被子,依然处于深度睡眠中。
过了十几分钟,怪兽完全清醒过来就发现陈信宏的脸超近距离的呈现在他眼前。
阿信栗色的刘海凌乱的在额头散开,有几根调皮的发丝翘起来,干净的皮肤饱满又充满光泽,以及那特别的猫唇,和平常梳洗过的有疏远感的王子风格不同,阿信的睡颜则是多一分日常的感觉。
怪兽不忍心吵醒他,蹑手蹑脚的从床的另一侧爬起来。台风过境的清晨,仍然有些绵绵细雨。怪兽舔舔略干的嘴唇,伸伸懒腰,换上已经晾干了的自己的衣服,默默的离开房间。
怪兽提着早饭再回到房间的时候,阿信还昏昏沉沉的睡着。
“你是睡神转世嘛?”怪兽哭笑不得,把早餐放到桌边,然后轻轻拍拍阿信的肚子。隔着被子力道不重反而像在挠痒痒,阿信咯咯咯的轻笑,然后眨眨眼睛逐渐醒过来。
“怪兽哥,你起好早哦。”虽然一贯有严重的起床气,但是难得的早睡早起却意外的让阿信心情不错,大概是精神比较足吧。
“懒猪快起床吃早饭,我买了粥。”怪兽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看起了报纸。
“哦。”阿信在床上又扑腾了两下,才恋恋不舍的离开心爱的被窝。
病房响起一阵流水的声音。
“咦?怪兽哥你怎么换衣服啦。”阿信洗漱完毕走到怪兽身边坐下。
“林北早上回了一趟家。”怪兽一边回答他一边打开早餐盒递了过去。
阿信吃的很慢,怪兽不得不承认他的吃相真的很好看,细嚼慢咽有一股淡定的书生气,却不觉得温温吞吞,只是从容不迫的专注消灭食物。两人倒是难得安静的没有说话,等到阿信吃完他才发现怪兽正恍惚的盯着自己出神。
怪兽看到阿信的双眼正看着自己,急忙把目光撇开。
“歹势,刚刚不小心走神。”怪兽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
哪料到阿信忽然猛的凑到怪兽身前去,鼻尖几乎要蹭到怪兽的衣领。
“喂,你是低起肖啊?(你是在发疯啊?)。”怪兽假装镇定,但该死的扑通扑通的心跳声仿佛要震碎耳膜,他略微低头就能看到阿信纤细又浓密的睫毛像刷子一样一扫一扫。
阿信在怪兽身前嗅了嗅,抬起头,对着怪兽笑着说道:“温医生,你有偷抽烟哦。”
“干,不行哦。”怪兽松了一口气。早上起床烟瘾犯了,医院又不能抽于是急急忙忙的跑出去抽了两根,但是换了衣服还能被闻出来这家伙是狗鼻子吗?
阿信仿佛看出怪兽在想什么,于是指了指怪兽的鞋子。怪兽低头,原来鞋尖不小心蹭到一点烟灰。
“靠北,还以为你是闻出来的。”怪兽在心里给陈信宏加上一个观察力极高的标签。
“嘿嘿,要封口费。”阿信笑盈盈的看着怪兽,眼睛弯成月牙状的十分可爱,然后伸出白嫩的双手。
“早饭还不够你吃的啊。”怪兽无奈的捏捏小猫爪子,唔,手感真好。
“要吃麻辣锅。”阿信一幅奸计得逞的样子。
“你是预谋很久了厚,安啦,等你出院了林北请你吃个够。”怪兽倒不介意破费。
“耶,怪兽哥最好了!”阿信双手举高高表示很开心。
“对了,雨停了你要不要出去走走。”怪兽提议。
“好啊。”阿信吃饱饱伸伸懒腰,望向窗外,阳光终于穿破厚厚的云层,直直的射向大地。
等到太阳完全出来,气温也有回升的趋势,怪兽就带着阿信在医院周边四处走走,因为对医院太过熟悉怪兽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不过阿信就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走一路闹个不停。好像春游的小朋友,怪兽在心里是这么吐槽的。
两个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仿佛有用不完的话题,好气又好笑的度过了一个愉快的下午。
晚上小护士来例行查房,结果一进房间就看见怪兽和阿信正盘腿坐在病床上一人戴着一边耳机听音乐。于是小护士不假思索的脱口说出一句:“你们两个关系可真好。”
阿信仍然摇头晃脑的哼着歌曲没有回话,伸出胳膊示意小护士可以开始检查身体了。
而沉浸在披头士音乐声里的怪兽才猛的发现,自己是在何时已经与阿信关系这么亲密?
小护士帮阿信做完检查说到:“阿信哥,你恢复的很好哦,预计下周就可以出院啦。”
“欧耶,终于可以吃大餐了。”阿信反手戳戳隔壁的怪兽。
“哉啦(知道啦),就知道吃。”怪兽也戳戳阿信的腰,惹得阿信一阵笑。
按照这些住院日子的惯例,阿信早早躺进被窝里。
“今天不留下了吗?”阿信望向怪兽,心理还想聊更多事情,关于音乐的也好,关于人生的也好。
“不了,林北明天早班。”怪兽靠在窗边也看着阿信。
“哦,那怪兽哥,晚安。”
“晚安。”
等到床上的人呼吸均匀,怪兽也打了个哈欠,离开病房。
怪兽走出大门,凉凉的夏夜晚风袭来,暖暖的橘色路灯照在怪兽身上,他慢慢的走到停车场,拉开车门,踩下油门机械般的往家的方向前进。
>>>6
接下来的两天,怪兽虽然是值日班但是夜间仍然按时来阿信的病房报道。两人看看电影,聊聊天,怪兽就会督促阿信早点休息。
星期三中午,阿信准备做最后的身体检查。
作为主治医生的怪兽看到检查结果摸了摸坐在病床上发呆的阿信的头,说道:“恭喜陈信宏学弟,你可以出院啦。”
换来的是阿信的一个白眼:“你明明比我小好吗?”
“常言道,一日为学长终身为学长。”怪兽忍不住又顺了几下毛。
“屁咧,你干嘛一直摸我头。”阿信把怪兽手拍掉。
“没办法手感太好。”怪兽表示这不能怪我。
阿信刚想张口反驳就被急急忙忙冲进病房的护士打断。
“温医生,有急诊。”护士气喘吁吁的说道。
“好!”怪兽朝阿信挥挥手表示再见,然后连忙跟着护士离开。
等怪兽结束漫长又棘手的手术已经到了下班时间,长时间的集中注意力,不免让他感到疲乏。
怪兽看看表,抱着阿信大概已经走了的心情推开病房的门,结果明明已经可以出院的阿信依然坐在病床上看海绵宝宝。
“咦,你怎么还没走啊?”怪兽也不知道看到阿信待在这里是应该开心还是奇怪了。
“玛莎说他有事,要很晚才能来接我。”阿信没有转头看怪兽,只是目不转睛的看他的男神在电视机里冒险。
“那你叫他不用来了,林北刚好下班开车送你回去咯。”怪兽心想干脆好人做到底算了。
“啊?”阿信这才把注意力放到怪兽身上。
“你快给他打电话就对了,我先去换衣服。”
“哈?”
差不多十分钟过去,怪兽换好便服准备来帮阿信把东西搬下楼。
没想到阿信轻松的把行李提下楼,塞进车里。
“你看起来蛮文弱的,力气居然这么大。”怪兽坐在驾驶座位上,不禁感叹。
“你这样说很没礼貌哎。”阿信坐在副驾驶上调整安全带。
“歹势歹势,坐稳了厚。”怪兽踩下油门。
阿信的家在市中心,离医院有段距离。车还没开多久,阿信就靠在车窗上睡着了。
怪兽见状哭笑不得,但还是把冷气调高几度,把车速放慢,好让阿信能睡的平稳一些,不要着凉感冒。
大概二三十分钟过去,怪兽轻轻碰碰阿信的脸颊,把他叫醒。
“到了哦。”怪兽顺手替阿信解开安全带,示意他下车。
但是刚睡醒的阿信眼睛仍然雾蒙蒙的,呆呆的没有反应,像只笨手笨脚的小企鹅,样子可爱到不行,怪兽拿他没辙,只能伸手用不重的力道捏了捏他红润润的脸颊。
“阿信,醒醒。”
“唔。”
阿信转头盯着怪兽好一会,盯到怪兽感觉自己的心跳又开始加速了,才反应过来把车门打开。
回家的路上,阿信还是睡眼朦胧,机械的按电梯,拿出钥匙开门。等到进家门了好一会,他才彻底清醒过来。
“到家了。”阿信轻轻的说了一句。
“是啊,你家设计的还蛮有味道的。”怪兽看看四周,阿信家的设计是现代简约风格。这家伙大概是有强迫症,一个柜子的娃娃都是按照色号整齐排好,连马克杯的颜色都是一套,墙上挂着一些颇具创意的画作,家具的摆放位置和颜色也十分严谨。
“过奖过奖。”打破睡眠状态的阿信马上又进入平常的顽皮模式。
“你肚子饿吗,要不要吃点东西?”怪兽看看表,已经到了晚饭时间。
“家里有泡面你要吃吗?”阿信指向橱柜。
“吃泡面很没营养,你家冰箱里有什么东西吗?林北给你做好了。”怪兽打开冰箱结果空空如也。
“玛莎最近很忙,忘记来补货了啦。”阿信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顺便推锅给无辜的玛莎。
“不然林北去楼下便利超市买两个便当好了,你在家里等我。”怪兽无奈的关上冰箱。
“那我也要去。”阿信急忙跟上。
到了便利店,两人选了当日的推荐,鸡腿便当。
结账的时候,戴眼镜的便利超市老板问到:“阿信你最近很忙吗?都没怎么见到你。”
“玛莎没和你说我住院了吗?”阿信顺手打开一包巧克力塞进嘴里。
“没有,那你有没有好一点?”戴眼镜的老板看起来和阿信玛莎都很熟的样子。
“托他的福,已经痊愈了。”阿信拍拍和他肩并肩站在柜台前的怪兽。
“这位先生是?”老板帮他们把便当放进微波炉。
“他叫温尚翊,是我的医生。”阿信介绍。
“叫我怪兽就可以了。”怪兽伸出手。
“你好,我是冠佑。”店长回握。
“叫他刘老板或者眼镜就好了。”阿信又打开一包巧克力。
“你麦够吃了啦。(你不要再吃了啦)”冠佑心疼起钱来。
“冠佑你真的是太小气了!”阿信故意嚼的很大力,发出怪声。
微波炉叮的一声,冠佑把便当拿出来,递给阿信,结果怪兽自然的接了下来。
两人回家,吃完美味的便当已经8点,坐在沙发上休息。
“时候不早了,林北要先回家了,你也早点休息。”怪兽正准备离开。
“手机给我。”阿信向他伸出手。
“干嘛?”怪兽心想大魔王是哪里又不爽了。
“手机给我。”阿信重复了一遍。
“哦。”怪兽就乖乖的把手机递过去。
阿信快速的打字,之后把手机还给怪兽。
“怪兽哥,麻辣锅不能忘哦。”阿信又摆起招牌的完美微笑,露出尖尖的虎牙。
怪兽打开手机,联系人那里多了阿信两个字。
“真的是不折不扣的贪吃鬼一只。”
怪兽离开的时候顺便把垃圾也带走了。
深夜,四周一片寂静,陈信宏开着小台灯,对着亮亮的电脑屏幕正在绞尽脑汁的赶稿,嗡的一声,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一个陌生的号码发来一条消息。
“晚安,早点休息。”
阿信的回复打了打,又删了删,擅长玩文字游戏的他却不知道该回些什么,最后还是下定决心回复第一个版本。
“晚安(ノ>ω<)ノ”
>>>7
出院后,堆积如山的工作也扑面而来,阿信面对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两周前本应该举办的签书会。他一向不喜欢透露自己的隐私,也不喜欢被当成焦点与话题,甚至脸书也只有编辑部官方的宣传主页,但签书会仍然不可避免。玛莎曾安慰他,就当是一年一度的回馈粉丝福利,阿信也只能妥协。
隔天玛莎大清早前来抓阿信去编辑部讨论周末的签书会安排的时候,阿信还处于深度睡眠毫不知情。
“陈信宏,快起床!”玛莎十分清楚眼前这人有多难叫,拉开房间窗帘,直接抓起床旁边的一个海绵宝宝砸过去,结果陈信宏只是转了一个身继续睡。
“你不要给我装睡,快起床。”玛莎伸手去掀阿信的被子,阿信死死缠着被子不松手,两人维持着怪异的姿势僵着不动。
“干,陈信宏你属狗的还咬人!”拉锯战的结果就是玛莎的手臂被阿信结结实实的咬了一口然后瞬间放手,阿信得空就又快速躲进被子里。
“陈信宏,不要逼我给你爸妈打电话。”玛莎见状只能搬出杀手锏。
“靠北,蔡升晏你可不可以不要好像学校老师一样?”阿信只好张开眼睛。
“哼,没办法谁叫这招最管用。”玛莎看他放松警惕立马把被子掀开,冷气噌的一下钻进睡衣里,这下阿信彻底醒了。
阿信仍不死心的在床上挣扎了两下,就哼哼唧唧的起床去刷牙洗脸。
接着消灭完玛莎带来的大份豪华早餐,阿信的起床气才稍微消去一点点。
之后虽然两人火急火燎的赶到编辑部,还是迟到了。玛莎毫不犹豫的责怪都是因为阿信太难叫,结果阿信也毫不留情的回击,“还不是因为莎莎公主不让人在他的爱车里吃东西”。
“好啦,快坐下。”总编辑敲敲会议桌示意他们两个安静,他旁边一个看起来呆呆的大学生模样的人立马递上一份文件。
“对了,阿信你好像还没有见过士杰,他是石头新介绍过来的附近学校的工读生,这次活动他也会担任主持。”玛莎向阿信介绍。
石头是一名负责体育健身板块的编辑,本名石锦航,也曾就读于师大附中和玛莎是一届,不过据说两人高中时相互看不顺眼,没想到大学毕业后进入一家杂志社反而成为了好友。
“阿信哥好。”士杰谦逊的向阿信点点头。
“叫我阿信就好。”阿信伸手接过文件,翻阅起来。
“你只需要确认一下活动安排就可以了,我已经看过一遍没有太over的地方。”
“好,那就这样吧。”既然玛莎已经看过,那阿信也没什么意见了。
“OK,还有这个月已经要过去一半了,你的稿子写到哪里了?”玛莎例行催告。
“才不告诉你。”阿信对玛莎做了一个鬼脸。
“反正月底看不见稿子你就等着叔叔阿姨敲门吧。”玛莎游刃有余的呛回去。
“菜头你真的是没异性没人性哎!”
“滚啦,都说了不准叫我菜头!!”
从编辑部回到家中,阿信打开文档,开始删删改改。
写作犹如逆水行舟,是一场考验耐力的拉锯战。每一个职业作家都会经历盯着白纸或者电脑屏幕发呆好几个小时无法前进一字的日常,陈信宏当然也不例外,此刻他就正在经历写下一百句话而只留一句的细细研磨的阶段。
阿信写作的时候一向很专注,常常进入到自己想象的世界里无法自拔,到晚上肚子饿的咕咕叫,阿信才回归到现实里。他揉揉略微酸痛的肩膀,起身准备烧一壶热水吃今日份的鲜虾鱼板泡面。
飞快的消灭完今天的晚餐,阿信滑开手机一条短信跳了出来,是怪兽。
“阿信,你周末有空吗?”
“周末要签书会( ´•̥̥̥ω•̥̥̥` )”
“几点结束?”
“不知道哎,大概要四五点吧( ´•̥̥̥ω•̥̥̥` )”
“想吃麻辣锅吗?”
“想( ´•̥̥̥ω•̥̥̥` )”
“那我五点去接你,地址发来。”
“怪兽哥赛高d(`・∀・)b”
“我去查房了,晚上不要吃太多泡面。”
陈信宏看着桌上残留的泡面汤渣,并不想回复怪兽,而另一边呢,怪兽却因为看到阿信的颜文字从小哭脸变成笑脸而感到莫名的成就感。
扔掉杯面,阿信伸了个懒腰,回到书房继续工作。
快到十一点的时候,经过一天的忙碌,阿信已经有点疲倦,他环顾四周,空空荡荡的房间散发出寂寞的味道。他闭上眼睛,好像看到他笔下的鬼怪四处游荡,听到被吓坏的人们尖叫不止,他不禁打了个哆嗦。
“果然一个人还是会怕。”阿信努努嘴,还没有从每晚有人陪伴的住院时光转换过来。
正准备埋头写作,怪兽又发来短信。
“晚安,早点休息。”
阿信盯着短息半天,纠结又纠结,才回复到。
“睡不着。”
阿信其实不喜欢把自己的弱点给别人看,过多的剖析和展现自己与在大庭广众之下裸奔有什么区别,在这方面他总有特别的坚持,甚至有点偏执。但是怪兽不一样,他不会因此而嘲笑自己,也不会和玛莎一样劝慰他克服恐惧,而是在每个晚上默默的陪他一起度过。
恐惧并不是件可耻的事情,而是人人皆有的正常情感。阿信并不为怕鬼而烦恼,这反而是他灵感的来源之一。其实怪兽的陪伴并没有削弱他对超自然现象的害怕,而是给了他一点面对的勇气。
“哦哦哦~~~,是谁住在深海的大凤梨里?”忽然海绵宝宝的铃声响起,阿信立马按下接听键。
“是我啦,怪兽。”那个第一次听见就留下深刻印象,往后越来越熟悉的声音传来。
“怪兽哥怎么还没睡哦。”
“林北在喝啤酒,还不困。”
“嘿嘿,看来怪兽哥今晚兴致眛拍嘛。(看来怪兽哥今晚兴致不错嘛)”
“还不是就那样,你还会怕哦?”
“是有一点。”
听筒那边传来明显吸烟的声音,不知为何阿信这个空调重症患者,鬼使神差的走到阳台打开窗户吹吹热热的夏天的风。
“你开窗干嘛?”怪兽也明显察觉到这边的动向。
“就觉得你也在窗边吧。”
“靠北,还真被你猜对了。”另一边怪兽把烟掐灭。
“毕竟我比怪兽哥要聪明十倍。”
“屁咧,林北数学可是满分。”
“温尚翊你会不会聊天啊。”
“哈哈哈,好啦时候不早了,你紧去困。(你快去睡)”
“我是真的睡不着。”
“那你抬头看。”
“哈?”
“就把星星当做林北就好啦。”
“怪兽哥,你这招很逊哎,把妹你一定失败的啦。”
“干,林北是关心你好不好?”
“那怪兽哥的好意我心领了。”
“知道就好。”
“那你也早点休息,晚安。”
“知道啦,晚安。”
通话结束,阿信仍然望向窗外。盈盈的月光撒在大地上,和日光不同,月色下的世界总是银灰色的并不那么光鲜亮丽,却静谧而美好。今夜的星星不算闪烁,三三两两镶嵌在黑色幕布中,倒也别是一番风味。
“搞什么,打电话过来就为了说这个烂梗。”阿信喃喃自语,然后关上窗户,却意外的没有回书房,而是缓缓的走向卧室。
>>>8
周日下午,因为路段突发交通事的缘故玛莎和阿信被堵在高速公路上将近二十分钟,书迷因为等待而躁动不安,士杰和另一名女主持人不得不上台讲笑话和带观众做小游戏拖延时间。
等到阿信登台,台下的尖叫声穿破屋顶,粉丝蜂拥挤上前来,记者拼命按下快门。
还好之后的访谈还算轻松愉快和顺利,台下的玛莎早已热的浑身是汗,鬼知道他们刚下车就一路狂奔过来有多累,有时候还真佩服阿信在什么状态下都能应答如流的本事。
在阿信回答完一系列正式的问题后总算进入下一个环节。
“今天有一位特别来宾要登场哦。”女主持人说完台下吵吵嚷嚷的讨论声立马响起。
“哦?是谁呢?”士杰立马接话。
“让我们有请今天的嘉宾登场。”
话音刚落一只粉色的暴力熊人偶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走上舞台。
“原来是小暴。”虽然早知道活动安排,阿信还是捧场的故作惊讶,然后暗暗腹诽这只暴力熊好呆。
“大家都知道,这只粉色的暴力熊是书中的主人公的幸运物。那么今天我们也请这只暴力熊到现场给各位粉丝朋友发个小小的福利。在活动开始的一周前,我们在网络上征集福利的活动中,票选第一名的结果是请阿信拍设一组壁咚照片。那么我们今天就让阿信壁咚小暴,好不好?”
士杰噼里啪啦的说完一大串主持词,本来这个环节是要抽取幸运的粉丝上台,结果玛莎强行换成用暴力熊,理由是如果有和陌生人肢体接触的环节阿信一定不会参加。
暴力熊被领到阿信面前,一人一熊面对面,身后是工作人准备的白板方便粉丝朋友抠图。台下的书迷早已屏住呼吸,记者紧张的准备记录下精彩时刻。
但谁也没料到阿信刚伸出修长白嫩的手臂,忽然暴力熊转过身来抢先一步把阿信摁在墙上。阿信背靠着白板,因为人偶稍微抬起头的关系,阿信的鼻子贴着暴力熊的鼻子,嘴唇稍稍碰到玩偶毛绒绒的表层。
书迷们连连尖叫,士杰惊慌失措,万念俱灰的想今天怎么这么倒霉,看来这份工作保不住了。
被反壁咚的阿信却一旦也不恼,忽然笑了起来,眼睛又弯成了漂亮的小月牙,眉间净是欢喜,然后张开双臂圈住了这只呆呆的有点矮的暴力熊,因为他听到几秒前笨重的人偶下传来低沉的一句,“林北,才不要被你壁咚。”
虽然没有完成要求,但是粉丝们看到这千年难遇的场景也是很满足,接下来是签名环节,长长的队伍已经排到街外。
温尚翊在后台脱下人偶服,汗水顺着两鬓下滑,刘海也被打湿,整个人像在夏天蒸了桑拿。
“今天真是多谢表哥你了。”士杰赶紧递上矿泉水。
“举手之劳而已啦。”怪兽接过水瓶咕噜咕噜的大口喝起来。
“都怪黄牛,本来约好这个时间,那小子不知道跑去哪里练团了找不到人。还好碰巧遇到你,不然我就完蛋了,不过哥你今天怎么会来?”士杰今天看见怪兽在台下就立马拉他过来帮忙,这才想起来怪兽平常根本不会是来书店的人。
“就来找阿信啊。”怪兽喝完水,松了一口气,刚刚临时被拉上台也是心里一惊。
“哥,你认识阿信哦?”士杰内心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起来,结果还没等怪兽回答,玛莎就走过来叫士杰出去维持签名秩序。
“哟,学弟又见面了。”怪兽朝玛莎挥挥手。
“好巧哦,学长你这么闲人又这么好,有没有兴趣当一天义工?”玛莎双手叉腰一边盘算怎么解决人手不足的问题。
“完全没有哎。”怪兽心想,虽然自己是没事,但是难得的周末为什么还要给自己增加工作。
“去的话就告诉你阿信的秘密。”玛莎立马决定出卖好友。
“什么秘密?”怪兽突然来了兴趣。
“说出来还叫秘密吗?你先去,保准您满意。”精明如玛莎刚抛出去鱼饵立马就有鱼上钩。
然后怪兽就莫名其妙的成为活动的安保,站在阿信一旁看着他签名。阿信注意他走过来就抬头对他眨了眨眼睛,然后继续专注签名。
签名陆陆续续的进行了2小时队伍还是不断的涌上前,阿信不得不加快速度,怪兽看他签的手臂上都有青筋暴起,突然有些心疼,看来作家也不好当。
终于在六点前结束了所有签名,阿信觉得自己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现在的他口干舌燥又十分疲乏,头也有稍微缺氧的感觉。
阿信站起来准备离开,瞬间低血糖的晕眩感猛的袭来,一个踉跄跌到前方怪兽身上,怪兽楞了一下,立马伸手撑住他。
“阿信,你还好吧。”怪兽轻拍他的背,阿信勉强扶住怪兽的肩膀站起来。
“干,忘记这家伙没有吃中午饭了。”玛莎赶紧从旁边的工作人员那里找来糖果。
阿信双手环住怪兽的脖颈,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怪兽只能弯下腰把他放回座位上,松开的时候,阿信的唇不小心碰到怪兽的脸颊,犹如蜻蜓点水,怪兽的耳根却烧红起来。阿信倒是晕乎乎的没有注意到,接着吃了糖喝了水,稍作休息阿信才回过神来。
确认他没事以后,怪兽跟着士杰去拿阿信的私人物品,准备带他去吃麻辣锅。
在储物室前,目睹了下午那一幕,连士杰也忍不住说:“哥,你对阿信也太好了吧。”
“哈?有吗?可能是医生的职业习惯看到病人会多关注一下吧。”怪兽耸耸肩膀不以为意。
“也是,那哥你多注意身体,我先去后台整理了,改天去你家找你玩。”士杰看看表快步向后台走去。
“哉啦。”怪兽说完便朝反方向走。
阿信坐着,玛莎靠在桌边,两人讨论起这个月稿子的情节。一般来说玛莎不会过多干预阿信的写作,但是职责所在仍然会提出合理的意见,虽然采不采纳还要看阿信心情。
“阿信走咯。”怪兽背着属于阿信的黑色背包,靠在门边向阿信挥挥手。
“啧,好像家长接小朋友放学。”玛莎拍拍阿信的肩膀示意他可以滚蛋了。
“更像男朋友接女朋友下班吧。”一边喝水的女主持也忍不住调侃几句。
“…”对着女孩子阿信不好意思直接顶撞,结果闷得脸红扑扑的,不知道怪兽有没有听见。
两人并肩走着,绕过忙忙碌碌的工作人员,穿过主舞台,长长的出口通道突然好像没有尽头,有一瞬间阿信觉得时间会就此停驻。
坐在副驾驶上,阿信望向窗外,行道树飞快的从身边闪过。坐在车里总有一种时空被隔开的感觉,仿佛怪兽和他坐在一架巨大的时光机里,道路两边路人的吵闹声,嘈杂的工地施工声,都被阻挡在时光机外。
而车里的一切总是平和安静,披头士的歌声从音响里传出,主唱充满魅力的歌喉在车厢内游走,占据每一寸空间,每次呼吸都像吸进大量香甜的蜂蜜,他突然觉得这一切好像是身边的人赋予他的另一个星球,或者说平行宇宙。
“怪兽你相信命运吗?”没来由的想问对方这个问题。
“哈?”怪兽虽然知道阿信的思维总是天马行空,但是也无法做到立刻回答他所有奇奇怪怪的问题。
“命运之神一定站在我这边。”
“怎么说?”
“有人接我下班吃麻辣锅哎,嘿嘿嘿。”说完阿信突然傻笑起来,气氛被他的笑声感染,也轻快了起来。
“就知道吃。”但是呢,有正妹接送林北大概也被命运之神眷顾吧,怪兽的心里是这么想的。
“怪兽。”
“哎!”猛的被叫到名字,怪兽立马回话。
“呜呜呜…”阿信开口说了什么,声音却被路过的发出轰隆隆声响的大卡车盖住。
“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见。”怪兽赶紧把车窗关上免得阿信的声音又被盖住。
“哈哈哈哈这就是命运吧。”阿信却好像恶作剧得逞,没有想要重复一遍的意思,爽朗的笑起来,俏皮的虎牙露出来,可以看见粉嫩的舌头和整整齐齐颗颗饱满的牙齿,暖洋洋的夕阳照在阿信身上,白嫩的皮肤渡上一层金色,连发梢也被照亮,阿信被阳光抱在怀里。
怪兽不自觉的吞了一口口水,急忙转头专心开车。
终于到了经常吃的麻辣锅店,肚子里的馋虫立马被唤醒,阿信急急忙忙的去拿各式各样的菜品来烫。
“哎,少拿点啦,你吃得了这么多吗?”怪兽看他忙里忙外的端着乘着满满食物的盘子跑来跑去,还从没见过他干什么事这么积极。
“怪兽哥你要吃自己去拿啦,这些都是我的。”开玩笑出院第一顿麻辣锅,能不多吃几口吗?
“慢慢吃,没人和你抢。”怪兽看着对面的狼吞虎咽的家伙,希望他不要吃太快噎着才好。
怪兽吃饱了阿信好像才半饱,于是就变成怪兽一边不停的说“多吃点青菜”“不要吃太多炸的东西对肠胃不好”一边不停给阿信烫菜投喂。
“阿翊,你好像老奶奶,我要吃肉啦!”阿信怨念的一望。
“哎?”突然亲昵又熟悉的名称让怪兽一愣,好像很久没有人叫过自己阿翊了。
阿信趁他愣住,立马捞起两块牛肉吃,用力的嚼嚼嚼掩盖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和害羞的心情。
“干,那是玛莎才对。”怪兽又倒了些青菜下锅。
好不容易吃饱了,阿信的唇边因为过辣有点红肿,正吃着香草味的冰激凌降温。
“刚吃完辣就吃冰难怪会进医院。”
“反正有你在啊。”阿信吃着冰激凌含含糊糊的回答。
“走啦送你回家。”
“我好撑,休息一下。”
“谁让你吃那么多。”
“很久没吃了嘛。”
“不然附近走走散散步好了。”
盛夏已经过去,阿信早已从短袖换成轻薄的长衫。走在马路上连夜风也变得微凉,阿信努力回想上次饭后散步是什么时候却是徒劳无果。
怪兽伸伸懒腰,在黑夜里他脸庞的轮廓更加深邃,上帝用锋利的笔触刻画的眉骨,硬朗的轮廓,隔着棉布若隐若现的手臂肌肉,无时无刻不散发着金属男人的气场。
漫步在街道上,不知是谁先起的头,两人又开始没完没了的讨论起音乐,才得知原来双方都一前一后的加入过附中吉他社。
“林北当年可是副社长怎么都没见过你。”
“我社课都翘掉和玛莎去吃冰了,谁知道后来他又变成社长了。”
“那你呢?”
“我吉他弹的很烂啦。”阿信张开手掌,怪兽看见他指尖薄薄的晶莹的茧子,虽然时间久远但是这层茧子仍然包裹着青春的记忆。怪兽也张开手,指尖有的则是厚厚的老茧。
“你还有在弹?”阿信稍稍吃惊,医生不都是很忙的吗。
“工作之余有弹一会。”怪兽用指尖碰碰阿信的指尖,阿信感觉到怪兽厚茧的硬度就知道这人和偷懒的自己不一样,一定一直在刻苦练习。
“果然还是喜欢音乐嘛~”阿信突然的感慨。
“是啊。”怪兽点点头表示赞同。
“阿翊。”
“嗯?”
“如果当年我在吉他社遇见你,一定一定不会错过你,和你组团一起玩音乐。”
“哈哈,那如果我在吉他社遇见你,也一定会握住你的手教你弹吉他。”
“教吉他干嘛要握手?”
“学长教学妹不都是这样教。”
“干,你才学妹嘞。”
阿信说完一脚踹到怪兽小腿上,怪兽吃痛着求饶。
晚上怪兽把阿信送回家,阿信洗漱完毕躺在床上突然想起什么,不一会正在给吉他调音的怪兽的手机振动了一下,一则新简讯来自阿信。
“阿翊晚安。”
怪兽突然心情大好也回复了一条。
“阿宏晚安。”
“你才阿宏嘞(-`ェ´-╬)”
“不和你闹了要睡快睡。”
怪兽合上手机,又重新回忆了一遍和阿信认识的点点滴滴,自己对阿信的印象早就大大改变。
从一开始觉得阿信是一个有才华的作家,到有时候可爱有时候腹黑但工作很认真的作家,到现在自己和他相处总是有一种莫名的心动。
不得不承认自己开始喜欢起和阿信在一起的感觉,也喜欢上他眼中的世界。
只是这时温尚翊还不明白,名为爱情的种子已经悄悄的扎根在他的心田,只要春风一吹便开满鲜花,带给他无穷无尽的动力和温暖。
>>>9
眼看着截稿日期步步紧逼,阿信叹了一口气在书桌上的Keroro军曹日历上划下红红的横线,果然不出意外的写不出来了。
灵感是个爱玩捉迷藏的小精灵,应该说是小恶魔。虽然平时的阅读,练习和积累也很重要,但是少了这最重要的佐料烹饪出来的作品总会少几分灵气。当然如何找寻她,抓住它,记录它,也是十分困难的一件事。
阿信残念的趴在床上,用力的蹭了蹭抱枕,仍然想不出来什么好梗。伸手把手机从床头柜抓过来,因为害怕玛莎催稿所以连续几日都关机。反正今天绞尽脑汁也写不出个一二三不如放纵一下稍微休息一下好了,于是愉快的摁下开机键。
刚打开就跳出来好几条短信提醒,无外乎都是玛莎义正言辞加陈腔滥调的催稿,夹杂一些没用的广告信息。
“咦?” 再向下翻,两天前怪兽发来一条短信。
“周末要去看电影吗?”
“看电影啊~”阿信呢喃一句,翻过身来,枕着玩偶,刘海也顺势翘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双手举起握着手机,然后轻轻点击屏幕迅速的回复过去。
“好٩(。・ω・。)و”
看到信息成功送达,对方反常的没有立刻回复。
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提示音还没有响起,阿信突然觉得无聊。闭上眼,用手臂挡住刺眼的灯光,疲惫和睡意一并涌上。
就在阿信迷迷糊糊半梦半醒之间,短信铃声才传来。
“刚刚在忙,周末下午去接你。早点休息,晚安。”
简洁的回答是理科生一贯的作风,突然觉得有点委屈,等到快要睡着只是收到和往常一样的回复。不然你还想怎样?一边又吐槽内心活动过多的自己。
“阿翊晚安。”关掉灯,阿信钻进被子里找周公做游戏去了。
温尚翊此刻正在郊区的一间病房里,却不是自己工作的那家医院。兽妈静静的躺在病床上,慈祥的脸庞仿佛做着一个漫长又香甜的梦。
“妈,我上周啊…”温尚翊关掉手机,开始滔滔不绝的和兽妈分享最近的生活。
探视时间过得很快,日常琐事填满了这个没有回答的对话,握了握母亲的手,怪兽说了句再见。
自从母亲病倒,父亲搬去日本工作,之后温尚翊便励志要成为一名医生,不仅仅是为了母亲也是为了拯救更多人。
学医的时光是困苦的,工作的生涯也是。温尚翊早已习惯一个人独自生活,无聊也罢,无奈也罢,反正一个人吞吞,再勉强也还是咽的下去,但今天却感到格外的需要人陪伴。
到了站,怪兽没有下车的意思,点了一根烟。车窗紧闭,烟雾缭绕,整个人笼罩在烟雾里隐隐约约。
说起来,其实今天也不过是漫长人生中普通的一天,他和以往一样按时去看望母亲,聊一聊,分享心情。只是那么一瞬间,他突然发现自己的话题绕来绕去都会转到那个人身上。
无论是他贪吃的样子,搞怪的样子,耍帅或耍坏,害怕的神情或者腼腆的模样,原来在自己心底已经留下了种种印记,难以抹去。刻意的提醒自己换一个话题,兜兜转转还是会回到原点。
莫名的又想起,医院里八卦的小护士说自己和阿信的关系太好,连士杰也觉得自己对阿信表现的过于关心。明明只是无意间的事,亦或者下意识的行动,但未经过深思熟虑的动作不又恰好说明自己在意阿信,想要温柔待他,想要照顾他。
他从未对自己的性向产生过怀疑,交往过不少正妹,辣妹。可是真实的内心不会撒谎,也不愿欺骗自己。男人和男人之间产生情愫,是应该继续下去还是遏制住呢?
一根烟过去,怪兽清醒了不少。
那么就还是按部就班的相处吧,至少在不能确定对方心意之前,让这份感情悄悄沉淀,藏于心间。
周末按照约定的时间,怪兽来接阿信看电影,在路边停好车拨下电话。
“喂,阿信,我在楼下等你。”
“好,我马上来。”
怪兽坐在车里无聊,等披头士唱完一曲,才见阿信匆匆忙忙的跑来开车门,嘴里还咬着切片吐司。
怪兽看他今天穿着一件淡蓝色白条纹的衬衫,左胸口上印着卡通骷髅头。既不是在医院穿搭的慵懒感,也不似签书会时正装笔挺的成熟感,更像是校园里的风云学长有着青春的朝气兼具新社会人的稳重,怪兽立马想到一个词,半成年。自己今天倒是一贯的休闲打扮,深蓝色牛仔衬衫看上去和阿信的倒是有点像情侣装。几天没见阿信,发色好像变浅了,看来有去染发,黑眼圈和眼袋还是很严重,不知道有没有好好休息。
“你没吃午饭哦?”
“昨天写到很晚,刚睡醒。”
阿信三下两下消灭吐司,扣好安全带,打开车窗。
“阿翊你不要在车里抽烟啦,味道好大。”阿信吸吸鼻子,顺便嫌弃的拧拧眉毛,恶狠狠的看着怪兽。
“干,这是林北的车好不好。”话是这么说还是打开车内气体循环系统,好让烟味散去。
“小心以后得肺癌哦。”
“林北看你要先得懒癌吧。”
“哈?你是不知道我写作有多辛苦哦。”
“是是是,我们陈大作家辛苦了,小的只好带您去吃麻辣锅慰劳一下了。”
“哎温尚翊我发现你还蛮上道的嘛。”
“谢谢夸奖。”
“又没在夸你。”
“林北也没在谢你。”
聊天没有持续多久,阿信表示要补觉就闭上双眼浅眠起来,展示无论何时无论何地都能立刻进入睡眠状态的看家本领。
于是十几分钟后,同样的麻辣锅店,同样的两个人,同样的堆积如小山的食物
酒足饭饱,阿信摸摸有点鼓起来的小肚子,半眯着眼睛靠在椅子上,露出很满足的表情和猫咪一样。坐在这只大猫旁边的怪兽,当然又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还是一样毛绒绒的很柔软,阿信难得没有为了发型抵抗怪兽的蹂躏。
“你怎么突然想看电影?”
“朋友送了两张电影票嘛,对了说到这个,你想看什么片?”
“当然是鬼片,最近上映的贞子VS伽椰子听说很不错。”
“你不怕哦?”
“在电影院看鬼片才~刺~激~”
“小心晚上吓得睡不着。”
“睡不着可以看星星嘛。”
“干,这个梗你是要记多久。”
“嘿嘿,怪兽哥的糗事我才不会忘记呢。”
“林北的糗事是有什么好记的。”
“可以换麻辣锅吃呀。”
“干,不用记林北也会请你的啦。”
“为什么?”
阿信因为放松坐的东倒西歪,侧着身子有点像靠在怪兽肩膀上,眨眨眼睛抬头盯着怪兽。
“因为…因为…”
“嗯?”
“干,这不重要,再不走电影就要开始了。”
“哦…”陈信宏这才缓缓坐直,伸伸胳膊。
“好啦快走。”
温尚翊怕他不认识路,也怕他再追问下去,拉住陈信宏的手就大步向电影院走去。阿信的手本就纤细,像是女孩子的手,指尖偏薄,轻轻回握有点微凉,怪兽感受到温度差下意识抓紧。想到自己刚刚差点破功,脚步又加快了几分。
陈信宏高高的个子反而乖乖的跟着温尚翊的步伐。
饭店离电影院并不远可惜还是迟到一点点,买了两杯冰可乐和大份爆米花,摸黑找到座位。虽然是周末,但是显然鬼片的上座率并不高,毛骨悚然的背景音乐响起,两个人在宽敞的最后一排正中。
开场没多久,妖魔鬼怪还没出来,阿信就已经遇到麻烦了。
“阿翊!阿翊!”
“干嘛?鬼都还没出来。”
“不是啦,我可乐喝完了。”
“你是可乐妖怪吗?喝这么快。”
“你的给我喝啦。”
“紧价系(真的是…)”
阿信喝到可乐,就一脸期待的投入到鬼片之中了,一旁的怪兽反而对这片子兴致缺缺的。
所以说一个完全不相信有鬼的人,看鬼片真的很无聊啊,怪兽在心里吐槽。
片子进行了一大半,阿信已经吃完了一大桶爆米花。影片刚刚从一个小高潮结束,正在插播剧情阶段,阿信正打算问怪兽要不要再买一份爆米花,转头却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不是吧,看鬼片也会睡。” 温医生你神经也太大条了吧,戳戳他的腰,怪兽没有反应,看来真的睡着了。看着屏幕的蓝光照在怪兽脸上,和平时的阿翊感觉不太一样,毫无防备的样子让阿信玩心大起,小脑袋凑近怪兽的耳边,吹了吹气,怪兽还是没反应。
不得不说电影院果然是约会圣地,虽然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罗曼蒂克片场,依然能让人觉得怦然心动。阿信摸摸鬓角,本想重回恐怖片的频道,结果看了几分钟都专心不下来。犹豫再三,抱着想要恶作剧一下而且机会难得不干点什么好像对不起这么四下无人的环境的心理,阿信轻轻把头靠在怪兽肩膀上蹭了蹭,在这个呆子发现之前偷偷的放纵一下应该没关系吧。
怪兽是被阿信大力摇醒的,揉揉异常酸的肩膀。
“居然睡着了,你怎么不把林北叫醒。”
“我叫了啊,你没醒而已。”
“怎么可能?”
“不信算了。”
“哎哎哎...不要生气嘛。”
怪兽见阿信气冲冲的走向出口连忙追上去。
“请你吃冰淇淋?”怪兽赶紧抓住阿信的手腕,深知用食物贿赂是最好的选择。
“那我要吃三球的。”果然甜食大魔王听到甜点脾气也减了一大半。
阿信转过身,因为两人距离过近差点撞到怪兽身上。
“吃太多冰的对胃不好,两球好不好?”
“没诚意。”
阿信撅噘嘴,转身背对怪兽。
“好好好三球就三球,林北什么都没有诚意一大堆。”
“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的原谅你。”
“要吃就快点走。”
怪兽拍拍阿信的腰示意他走快点,没料到对方突然抓住他的手,拉起他就往冰淇淋店的方向跑。阿信向前冲的速度很快,完全发挥腿长优势,可惜持久力不佳刚到店家门口就有点小喘气,倒是平常比较有运动的怪兽脸不红心不跳的。
“又没人和你抢,跑这么快干嘛。”怪兽看阿信脸也变得红扑扑的应该很热,就用手当扇子帮他扇风。
“是你叫我走快点的。”阿信顺了顺刘海,又摸了摸鬓角。
“…说不过你,快去挑口味!”
怪兽在收银台结账,阿信笑盈盈的接过店员递过来的三层巧克力口味冰淇淋外加一块看起来就很甜的布朗尼。
“甜食怪物。”
“笨蛋怪兽!”
“你这个人真是吃人的还不嘴短。”
“你又不是人是禽兽~”
“去死啦。”
“不和你闹了,接下来要干嘛。”怪兽看看表,九点出头还早。
“我是没什么事做,阿翊你呢?”阿信吃到冰淇淋心情和元气一起恢复到百分之百,在电影院积攒的一点睡意也随之飘散。
“那不然去游戏厅玩玩?”记得商场附近有一间很大的游戏厅。
“好啊。”阿信点点头,继续专心消灭冰淇淋。他吃的并不快,然而还是有融化的冰淇淋不小心沾到嘴角。
“嘴边沾到了笨蛋。”
“这边?”
“恩。”
阿信伸出舌头一舔,一道粉色略过巧克力酱就不见了,嘴唇因为湿气显得晶莹,唇色很浅,嘴角微微上扬勾出诱人的形状。
“干。”
“哈?干嘛突然骂人。”
“哦,没事。”
温尚翊别过头,压住想立刻亲上去的冲动,以前怎么不觉得对方一举一动都这么有魅惑力?
到了游戏厅,怪兽一开始就财大气粗的换了一大堆游戏币,然后一脸神气对阿信说“怎样,林北诚意够不够多?”。
结果一个多小时过去,投篮机,太鼓达人,赛车,射击,两人几乎把所有游戏玩了一遍还剩下许多币。
“不然抓个海绵宝宝送给你?”
“抓娃娃很难的哎。”
“OK啦,林北抓娃娃技术世界一流。”
阿信选了一个喜欢的海绵宝宝,没想到温尚翊用两个硬币就抓到了。
“喏,给你。”怪兽把笑的傻兮兮的黄色海绵方块递给阿信。
“阿翊你真的好厉害,这款我想要很久了哎,是抓娃娃机限定版的!”阿信兴奋的抱着玩偶。
“嘿呀,过奖过奖,但是还剩下这么多币怎么办。”怪兽不好意思的抓抓头发。
“那我也要抓一只送给你。”
“还不都是用林北的钱。”
“管那么多干嘛,我自己去抓看看,你不要跟过来!”
阿信拿着币在抓娃娃机转了转,然后在一台机器前面停留了好一会,尝试了好几次,接着兴冲冲又神秘兮兮的向怪兽走来。
“这个给你。”
一只粉色暴力熊映入眼帘。
“粉色很娘哎。”
“不会呀,我觉得他和你很像。”
“有吗?”
“有啊,虽然99%的时候暴力,但是还是有1%的可爱~”
“你只是想借机亏林北而已吧。”
“那你不要就还给我。”
阿信说着就要把暴力熊拿回来,怪兽很快反应过来藏到身后。
“收到礼物哪里还有退货这一说,不然海绵宝宝还来。”
“小气鬼。”
阿信抱紧海绵宝宝,也没有再抢暴力熊的意思了。
“时候不早了,送你回家?”
“….”
“还没玩够?”
“恩。”
“不然买点卤味去林北家打电动?”
“好。”
阿信乖乖的点点头接受了这个提议,对于一个夜猫来说现在明明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怪兽先带他去家附近的夜市买宵夜,本来只打算外带卤味就走,结果阿信一路上吵着闹着吃了不少路边摊,盐酥鸡,花枝丸,看他吃的津津有味的样子,怪兽也不忍心打断他,只得帮他提着大包小包的零食。
“老板,这些卤料带走。”
“哎,哎,哎,老板多放点辣!”
“陈信宏,你是没有味觉吗,已经放很多辣了。”
“这样吃才够味。”
各异的小吃零食往客桌上一堆,阿信才把注意力放到怪兽家里。和自己家严格按照色卡装修的风格不同,怪兽家很宽敞且简约随意。地毯上七零八落的散着杂志和游戏,还有几片吉他拨片。吉他都被擦的很干净的放在一边,总的来说比想象的要整洁不少。
“站在那里干嘛,快去吃。”怪兽顺手从冰箱里拿出啤酒,拉开拉环,刺啦一声带着气的黄色液体就冒了出来,赶忙喝了一口以免溢出来,然后晃了晃易拉罐问道:“要喝吗?”
“我不会喝酒,有可乐吗?”
“可乐倒是没有,果汁可以吗?”
“好。”
接过橙汁阿信坐下开始享受一天中最幸福的一餐。
酒足饭饱,几局游戏过后,两个人赢的局数一半一半,技术也是半斤八两。
“哎,不知不觉都快一点了,不然你今天就在我家住下?”
“恩。”阿信没多想就答应下来,三更半夜再麻烦怪兽把自己送回家也不太方便。
接着对决了几局,怪兽打打哈欠,玩了一天也是有点疲倦。
“你先去洗澡,我去给你找睡衣。”轻轻踢踢坐在旁边也是一脸困倦的阿信。
阿信洗完澡,感觉困意已经到了极点,呆呆的坐在沙发椅上,头发湿哒哒的滴着水珠。
“头发要擦干再睡,不然明天起来会头痛。”怪兽从橱柜里拿出干浴巾盖在阿信头上。
阿信眨眨眼,机械的擦了擦,虽然头发不再滴水也变的乱七八糟。
“真是都困到连发型都不在乎了。”怪兽无奈的接手擦头发的工作,接着找到吹风机帮阿信吹干,然后拍拍他的背示意他可以去睡觉了。
“今天你睡我房间吧。”
“那你呢?”
“睡沙发咯。”
“不要。”
“恩?”
“一起睡。”
“哈?两个人睡会有点挤。”
“不要。”
怪兽看他已经困得不停的眨眼睛,还强撑的睁开眼睛,也没再推脱,反正也不是没有一起睡过,于是又是搂又是抱,撑着把这只一米八的熊宝宝塞进棉被里。
等到怪兽把家里收拾干净,洗漱完毕后已经凌晨两点多。
“累死林北了。”怪兽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哈欠钻进被窝里。
初秋的天气,本该是有点寒意的被窝却因为另一个人的存在而暖洋洋的。怪兽在黑夜里借着窗外洒进来的月光默默注视着阿信的睡颜,在心里勾勒出对方的样子,一笔一划。和阿信离得距离很近,闻得到自己常用的沐浴露的味道,薄荷味十分沁凉。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呢,即使不去拥抱他,也可以感觉到对方的温度。
不需要去戳破那层保护膜,也不需要去拆掉那层堡垒,不是因为害怕对方的拒绝,而是因为这样就很好。
>>>10
“哦哦哦~~~,是谁住在深海的大凤梨里?”
“干!”大清早被手机铃声吵起来真是有够不爽的,温尚翊随意顺了顺毫无发型可言的头发,看了一眼旁边明显不想接电话还一直往被窝里钻的陈信宏。
“林北真是上辈子欠你的。”然无奈的捡起掉在地上的手机摁下接听键。
“陈信宏,你死哪里去了。”尖尖甜甜又很腻歪的声音从听筒的另一侧传来,瞬间辨认出是另一个学弟。
“喂玛莎,是我啦。”怪兽揉揉肩膀,活动活动筋骨准备起床做早饭,暗自庆幸今天是晚班。
“干,你哪位啊?”
玛莎一大早来抓陈信宏催稿,结果本该在家不是睡觉就是发呆的人却不在。扑了个空第一反应就是找人,电话打了好几个一直未接,四五通播了过去,却不是本人接听。虽然不清楚昨天陈信宏又跑哪里去鬼混,不过接电话的人好像和自己也熟悉的样子,瞬间放心了不少,至少陈信宏还没有用下三滥的玩失踪招数跑路不交稿。
“我温尚翊啊。”温尚翊回复玛莎,翻身下床,摸了摸新长出来的胡渣,思索起早饭要吃什么。
“啧,你们两个人渣什么时候搞一起去了,让阿信接电话啦。”原来是另一个人渣学长。
“他啊…”,怪兽扭头看了看用被子裹成球状物体的某人,“还在睡。”
“这只猪头,喂怪兽。”
“冲啥?(干嘛)”
“你家地址给我。”
“哈?”
半小时后,气势汹汹的责任编辑玛莎和一脸起床气的拖稿作家阿信面对着坐在无辜路人怪兽的家里的餐桌上。
“来来来,先吃饭。”怪兽给两人碗里盛上热腾腾的白粥。
阿信轻哼一声,呼噜呼噜吃起早餐。
“喂,为什么阿信有蛋吃我就没有。”玛莎看看自己碗里只有干干净净的白粥,而阿信正大口嚼着糖心荷包蛋。
“刚好只剩一个蛋了嘛。你又不是小孩子,这种事还要抢一下哦?”说完怪兽也端起碗吃起来。
你这人渣明显是偏心还怪起我来,玛莎愤愤不平的喝起粥。
用餐完毕,玛莎最终还是硬要把阿信拖出怪兽家,监督他赶稿。
看阿信可怜兮兮的站在门口跟自己告别,怪兽是很想留下他,但是大家毕竟都是成年人工作还是要顾,也只好狠心说拜拜。
“安啦,乖乖去工作,改天再来玩。”安抚似的摸摸比自己高一点的猫科动物的头。
“下次夜宵要多加猪血糕和大肠面线哦。”阿信摇摇头甩开怪兽的手,嫌弃他又把自己发型弄乱,习惯性的顺顺鬓角。
“你就知道吃厚。”怪兽笑着呛回去,拍拍他的后背。
阿信和怪兽说完再见,在等电梯的同时暗暗回忆楼道里贴的小区地图的样子,打算偷偷从后门逃走,刚刚走到门口就发现玛莎早已把车子停在那里等他。
“菜花你真的很烦哎。”阿信撇撇嘴,不开心的上车。
“是啊,打扰你们郎有情妾有意了厚。”
玛莎一脚油门踩下去,车子向阿信家的方向开去。
“靠北,我们又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少来,不然你们昨天晚上是盖棉被纯聊天哦?我才不信。”
看阿信欲言又止的模样,玛莎才反应过来。
“不会吧,你们都认识这么久了,还没和他说你喜欢带把的哦?”
“是啦,我又不像你这么能说会道。”
“啧啧,不要告诉我你没看出来他对你有意思哦,你们两这是玩什么情趣play,干,你干嘛打我。”
陈信宏一记肘击重重敲在玛莎肩膀上。
“你不懂啦。”
阿信不想再聊下去,一手撑着脸颊望向窗外,有些事情还是看破不说破比较好。
果然一日的放松过后又是昏天暗地无休无止的赶稿,咖啡一杯接一杯的灌,龟毛的完美主义者重复着在Word文档里打上一行行的字然后不停地删掉再加上的工作,连标点符号也要经过深思熟虑,努力的构建一个虚拟世界。
坚持的过程很痛苦,但是每每到交稿的日子,品尝到的喜悦也不是其他的事可以比拟的。
“呼,这个月也算顺利完成了。” 久违的回到编辑部,阿信捏捏肩膀,完成最终的校对,接着把稿子给玛莎,一个月的煎熬拉锯战到此暂时结束。
“哪里顺利了。”玛莎翻了一记白眼,这过程怎么也不算顺利吧?
“阿信,你来交稿啊?”隔壁办公室的石头路过便走来打个招呼。
“恩,石头你这么早就下班了?”阿信注意到办公室还暖洋洋的,石头就已经穿上外套大概是要离开。
“是啊,朋友约我喝酒,应该快到了。”石头翻翻口袋,摸到早上送儿子上学的时候忘记取出的糖果递给阿信,挥挥手向编辑部的大厅走去。
“人家石头负责的几个作者每次都按时交稿,哪像我这么命苦唉。”玛莎收拾收拾办公桌也准备离开,毕竟最难收的稿子已经到手后续就比较好处理了。
“玛莎你是来姨妈哦,这么怨妇。”
“吃糖就闭嘴不要讲话!”
“哎玛莎。”
“怎样?”
“是怪兽。”
“什么?”
玛莎抬头顺着阿信指的方向看过去,几日不见的人渣学长正和石头勾肩搭背的聊着天,然后对方好像也注意到这边招了招手,当然明显不是对着自己,而是旁边另一个人渣。
后来的故事就很狗血八点档了,四个附中帮顺理成章的坐在酒吧里叙旧。
“这也太巧了吧,所以你就是传说中附中吉他社第一吉他手?”玛莎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温尚翊,这家伙怎么也不能和高大威猛这种词联系在一起吧,那些传言可能带着几千度那么厚的滤镜。
“林北吉他很厉害的好嘛。”温尚翊猛灌了几口啤酒下肚。
“怪兽的吉他真的不赖。”石头开口帮好友作证,也喝下半杯。
阿信坐在一边专心吃东西喝可乐,反正他对酒精是一点兴趣也没有。
四个人边吃边喝,从高中生活到音乐无话不谈,正聊得兴起结果玛莎的电话突然响起。
“女朋友来查岗,我出去接个电话。”玛莎说完就找个安静地方接电话去了。
“你不用和狗狗讲吗?”阿信疑问的看着石头,这家伙爱妻的品行全编辑部皆知。
“之前已经报备了,倒是怪兽你都工作这么久了还没找到女朋友哦?”石头可是很了解这位学长高中时期那漫长的情史。
“你很三八哎,来喝酒。”刻意岔开话题,举起酒杯,又开始有的没的互相爆料学生时代的糗事。
“哎,你们先聊,我去上个厕所。”只见玛莎匆匆的挂掉电话走来,又匆匆的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那林北也去一下。”
解放完毕,在洗手台前的两人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尴尬。
“我说玛莎。”怪兽率先开口。
“干嘛。”玛莎心想无事不登三宝殿,果然跟上来就没好事。
“没啊,就想问阿信是没有女朋友吗?”
怪兽果然还是很在意这件事,从玛莎嘴里也知道不少正妹给阿信告白过,和况身边好友不是结婚就是已经有主,但是询问对方却总是回答没有谈过女朋友是怎么回事?故意不告诉林北?反正机会难得,平时也不见得能遇见玛莎几次不如问看看好了。
“你是白痴吗?”玛莎觉得今天翻白眼翻到眼睛都痛了,两个人箭头都这么粗了还在这里磨磨唧唧是要急死谁?
“啊?”
“你不知道阿信喜欢男生吗?”
玛莎又是一记标准的白眼翻过去,这又不是高中生还玩什么互相暗恋的小游戏,看着就很做作。
“啊?”
“我说阿信喜欢男生。”
玛莎说完就潇洒的转头离开一点也没有戳穿死党小心思的负罪感,怪兽站在原地恍惚了一下才连忙跟上。
就在刚刚,温尚翊终于知道了那个自己暗暗思慕已久的人心中的唯一的不可告人的秘密。
怪兽跟在玛莎背后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但接下来的状况容不得怪兽考虑,他的身体就先做出了反应。
世界可以很大,也可以很小,尤其是当你遇见你不想遇见的人的时候,玛莎现在的心情就是这样。
只见怪兽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一把推开正在和陈信宏拉拉扯扯的酒鬼。
玛莎心想这种时候温学长倒是蛮霸气的嘛。
“你谁啊?”被推开的那个人一身酒气,忽然一拳直冲怪兽。
“干,你他妈又是谁啊?”怪兽虽然反应极快的接住拳头,但是手臂也感到阵阵酥麻,两个人僵持不下。
“喂,我说你们两个是在惺惺相惜情不自禁哦?”玛莎适时的出现打破这略微尴尬的局面。
“嗝,是菜花哦。”酒鬼收回拳头却又想把阿信往外拉扯,温尚翊立马侧身挡住。
“不是让你不要再来找阿信了,有多远滚多远。”玛莎一脸不悦语气充满了不耐烦,然后也转身过来挡住阿信。
“你...”
“啪。”
酒鬼还没说完,石头一拍桌子也站了起来。
“你们…”
“滚。”
那酒鬼见接触阿信是无望了,只好灰溜溜的走掉,堙没在酒吧的人群中。
“阿信,你有没有怎么样?”怪兽立马转身检查阿信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阿信摇摇头,“倒是阿翊的你手臂还好吗?”
“林北身强体壮当然没事。”怪兽揉揉肩膀。
经过这么一出,饭局估计也只能草草了结,没过多久狗狗就来接好好先生石头回家,虽然阿信没有沾一丁点酒精,玛莎还是坚持打电话叫冠佑来,然后阿信也离开了。
剩下玛莎和怪兽这个怪异的组合坐在酒桌上。
“喂,我说你是真的不好奇刚刚那个人是谁?”气氛尴尬到万年毒舌玛莎都无法招架了。
“我好奇你就会讲哦?”怪兽继续一口接着一口的喝着台啤。
“话不要说的这么肯定哦。”玛莎晃了晃酒杯一副玩味的样子。
“有些话呢,不想讲就烂在心里就好,反正憋死的不是我。”
“憋你妈,那我偏要讲。”
玛莎顺着怪兽的话说完,就反应过来原来怪兽刚刚是故意挖坑给他跳,果然自己还是太低估台大高材生的智商,这家伙和陈信宏那种小奸小恶不是一个量级的。
怪兽抬起头,停止喝啤酒,笑眯眯的不语,只是看着玛莎。
“算了,就当还你上次帮工的人情。”玛莎摸摸鼻子,思索着要从哪里开始说起。
“那家伙是阿信的前男友,说起来也算是我们的学长,比阿信还要长一届。”玛莎看怪兽没有反应就自顾自的说下去,反正自己是不想做憋死的那个,烦恼还是直接抛给别人比较好。
“嘛,简单来讲就是一出狗血的青春疼痛连续剧,剧情也很俗烂。那人渣和阿信一个调调,文青一个,不知道怎么就混到一起去,我记得大概高二的时候他们两个就稀里糊涂的在一起了,谁知道事情越玩越过火,捅到阿信父母那边,当然气的跑到学校兴师问罪,接着阿信就很少来上学了又留级,但是我知道他们两个还断断续续的在一起直到最近才分手,啊,大概就是住院的不久前。妈的,现在想起来,那家伙该不会是为情所困?总之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不知道劝过阿信多少次。”
尖莎嘴的功力果然深厚,三言两语便还原了故事。
“反正呢,我觉得阿信要是高中遇见的是你说不定会比较好,虽然你也是个烂人。”
“遇见阿信是可以啦,但是如果也要遇见你的话那我还是要好好考虑一下。”
“呸,好了,现在你也可以滚了。”
“这么绝情哦。”
“少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留到现在就是为了套我的话。”
“看来学弟你也不蠢嘛。”
“话都说到这里了,管你是要憋死还是要怎样,都拜托你快点从我眼前消失好吗?”
“那林北先走了,你记得买单。”
“买屁啦,喂!”
玛莎还想骂几句,结果怪兽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今晚的怪兽睡的很不安稳,倒不是因为阿信有前男友而心烦意乱,情史这种事自己也是一笔一笔的。只是本来自己是不愿意踏出那一步的,两个人在一起,要说彼此没有感觉也是全无可能的,他有自己的顾虑之处,相信对方也有。彼此都是成年人,考虑事情反而更加复杂,如果是高中的自己怎么还会管那些有的没有的三七二十一。
本身接受自己喜欢的是男生这种事就需要一定时间,想靠着维持原状来缓解自己的情绪,却日复一日又越陷越深,但是今天他才发现,原来不止自己发现了这个秘密的宝藏,其他饿狼也在虎视眈眈,如果依然踌躇不前,不知道自己又能否承受失去之痛呢?
清晨五点多,翻来覆去,躁动不安,最终还是醒来,抽出香烟点燃。
还好这个老朋友发挥了平时安抚自己的功能,思绪稍稍平复。
“干,管那么多干嘛,三八。”
怪兽忍不住骂起了自己,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软弱,不敢面对真实的自我?
想起高中时期因为学长几句轻蔑的话语就去狂练吉他让所有人刮目相看的自己,到底是如何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因为出社会几年就把棱角全部磨掉了?如果不伸手去抓住些什么,便什么也留不住,下定了决心的怪兽,立刻打开日程表安排起来。
>>>11
阿信好不容易从床上爬起来准备补最近拉下的动漫,打开手机就收到怪兽的信息。
“阿信,要不要跟我去旅游?”
陈信宏收到信息后就又缩回被子里去了,闷在里面好一会才伸出头来大吸一口气。从短信里面可以获得的信息量实在太少,完全摸不透怪兽想要干什么。
阿信感觉有点沮丧,这还是第一次自己无法臆测出别人的所思所想,姑且先回复看看好了。
“去哪里?”
短信刚发出去没多久,怪兽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喂,阿信?”
“恩,是我。”
“是林北之前攒的假期太长,主任叫我赶紧用掉,所以我才临时起意想去旅游,怎么样要不要去?”
“唔,我考虑考虑。”
“麦够考虑了,行程林北已经安排妥当了,你只要当个米虫就可以。”
“哈?至少要告诉我去哪里吧?”
“不好意思,是林北忘记了,是去日本。”
“日本哦...”
“怎样心动了没?”
阿信想起自己多次想去又因为懒癌发作而搁浅的日本旅行计划突然来了兴趣,况且这个月的稿子交掉,又有温尚翊这个免费劳动力,这次大概就是实现愿望的良机了。
“既然阿翊你都这么诚心诚意的邀请我了,那我就大发慈悲的答应好了。”
“嘁,你明明就很想去,具体细节林北有空再打给你,先去上班了。”
“朕准了,快去快去。”
到了晚一点温尚翊就把行程安排发过来,以及要注意哪些东西不要忘带,看来他是真的忙到连电话都不能打的状态了。
陈信宏先给玛莎打电话报备一下,没想到对方一点惊讶的感觉都没有。
“玛莎,我下周要和怪兽去日本旅游,不要找我哦。”
“那很好啊,你这死宅也该出门晒晒太阳了。”
“哎我才不要变得和你一样黑。”
“要滚快滚。”
第二天阿信就开始了陈氏收行李秘籍,他把行李箱打开放在客厅,每天想到什么就扔两件进去。几天过去怪兽出奇的没有主动联系自己,直到计划出发的那一天,阿信才见到这次旅行的提议者。
怪兽穿着军绿色的外套,站在机场大巴下向他挥挥手。
“有点早厚,你先上去坐,按电话里说的给你买了豆浆和葱油饼,吃完先睡下,我到了再叫你。”怪兽拍拍阿信的肩膀,然后拉起行李箱放进巴士的行李存储间。
陈信宏还处于早起反应迟钝状态,怪兽怀疑他这个样子被拐卖了也不会反抗,不过阿信自己倒是觉得今天起这么早已经很厉害了。
像小尾巴一样乖乖的跟着温尚翊办出关手续,过安检,上飞机,等到真真切切的坐在飞机座椅上阿信才有到要出门远行的实感。
“阿翊你第一次去日本吗?”
“好几次了吧,我没和你说过我爸在日本工作吗?”
“没有哎,那你为什么还要去?”
“就没事做啦,你很鸡婆哎管那么多干嘛。”
阿信转过头怒瞪温尚翊刚想反驳几句,就注意到对方有些不自然的朝另一侧看,双手交握,手指不规律的敲击手背,接着大脑飞速运转,几个关键词立马串联在一起,飞机上略微的局促不安和反常的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没有幽闭恐惧症,答案也呼之欲出了。
“会怕?”
“嗯?”
怪兽也转过头看着阿信,那双的眸子依然清澈明净,过了好一会他才意识过来,阿信指的是什么。
“没事啦,林北金属男人耶。”怪兽别过头去假装不在意的挥挥手,不想破坏阿信旅行的好心情。
“撒谎的话晚上会尿床的。”
“屁哦。”
“安心点,我就坐在你旁边不会有事的。”阿信伸手戳了戳怪兽的腰,有时候肢体接触比语言更能安慰人。
“我知道。”
阿信打开ipod递给怪兽一只耳机,熟悉的歌声在彼此的耳间传开。怪兽看着阿信随着节奏轻微摇晃的身体心情也放松了许多,对于高度的恐惧也消去一点点。
很快到了成田机场,热情的接机大叔把他们送到酒店,check-in结束已经下午了。
怪兽来开厚厚的窗帘,刚刚还晴空万里的天空不知道何时已经乌云密布。
“陈信宏你果然是雨男转世吧?”
“明明是你挑梅雨季节出门还怪我。”
“总之这个样子下午是没可能出门了。”
“那就在酒店睡觉。”
怪兽的看着阿信有点赌气的脱掉外套钻进被子里准备入睡,想了想提议道到:“哎,不然我们去泡温泉怎么样?我记得这个酒店可以预约温泉。”
“我北投人哎。”
“所以才更应该感受一下日本温泉了。”
阿信想了想早上在车和飞机上已经睡饱饱其实没有很困,原定的旅行计划也因为天气无法进行,泡温泉的话勉强可以接受吧。
“那好吧。”
阿信点头答应的瞬间怪兽是很开心的,不过接着当阿信扭扭捏捏的用毛巾遮住重要部位和他一同泡汤的时候他就后悔了,早就知道阿信肤色偏白一是因为他鲜少露出皮肤二是他不爱出门,但是看他一步步走向自己踏入池中,雾气缭绕的水面和因为温热的泉水而渡上漂亮嫩粉色的肌肤,场面未免限制级的有些夸张还,好现在时间尚早池内没有其他人,这幅好光景也只有自己独享。
“还蛮舒服的嘛。”
“林北哪会骗你厚。”
“是是是怪兽哥最英明啦。”说完阿信随手捧起水泼向怪兽。
“干,爱玩是吧。”怪兽不甘示弱的立马还击。
在池子里面打打闹闹的不久,就有别的客人进来,不安分的两人只好中场休息暂停幼稚的泼水游戏。温泉时光结束,擦干身子,吹干头发,换好衣服,短途旅程的那一点点疲惫也统统洗刷掉了。
“我知道附近有一家回转寿司不错要去吃吗?”怪兽看看屋外的雨也差不多停了可以安排投喂一下身旁这个吃货猫了。
“好啊好啊。”提到料理就有些雀跃的阿信当然一口答应。
到了饭店琳琅满目精致漂亮的寿司立马吸引了阿信的全部注意力。
“哎我说要不要比比最后谁的碟子垒起来比较高?”
“那输的人要买单。”
“没在怕的啦。”
一阵胡吃海喝,狼吞虎咽,结局当然毫无悬念,怪兽看着钱包从鼓鼓的变瘪心中五味陈杂,不过吃饭当中阿信因为吃太快被芥末呛得眼泪汪汪的向自己求救的场景应该也是百年难遇,就当等价交换好了。
“阿翊我吃太撑走不动了。”
“你每次吃完饭都是这句台词很没创意耶,我陪你到附近走走再回去?”
“阿翊最好了。”
因为住在离市区较远的地方,向远处望去可以看见城区五颜六色的霓虹灯,而四周却安静祥和,偶尔有附近的居民或三三两两的旅客经过,怪兽和阿信就这么不言不语的走在小路上。
下过雨的空气湿度比较大,但是天空的星星依稀可见。
“怎么总是和你散步,又不是老年人。”
“林北陪你,你还这么多话。”
“那我要回去了。”
“哎哎哎,你突然是发什么脾气,好啦难得嘛,多走一会?”
“哼,所以是怪兽哥你想散步哦。”
“是是是,是我吃多了想散步。”
大概走了半小时,阿信摸摸已经消食的肚子心满意足的回旅馆睡觉了。
“你真的是吃饱睡,小心到了中年猛地发福便油腻腻的大叔。”
“反正那时候阿翊你也是大叔啦,我肯定比那时候的你帅多了,没在怕。”
“好好好,你就是万佛朝宗一辈子,行了吧,要睡快睡明天行程很满。”
怪兽看着那个缩在被子里的小团子渐渐舒展身躯,就知道他已经去找睡神报道了,“只要是和你一起变成满脸胡渣的中年大叔其实我心里是一点也不介意的”,这句话就先不要说出口好了。
旅行的第二天虽然不能算是晴空万里,但是没有大太阳和高温的天气其实更适合出门游玩。
怪兽平常穿的比较懒散却不是拖沓的类型闹钟响后没多久就起床收拾,反而是平常注重打扮的阿信赖床十分严重,一大早光下定决心起床就要费不少力气。
在酒店用过早饭后,两人便准备动身去旅行的第一站,东京国立博物馆。
怪兽因为是理科生其实鲜少去像博物馆这类文艺气息比较浓厚的地方,不过为了照顾阿信还是把这一站加入了旅游计划。
东方风格的博物馆外观立马吸引了阿信的注意,小跑着用相机记录美景,一边拍一边还念念有词的分析建筑风格。
“哎阿信,你要不要合影留念一下?”怪兽叫住一直往前走的阿信。
“不要,我不喜欢拍照。”阿信停下转身与怪兽面对面。
“来都来了,你去前面那个窗户那里坐着,林北免费为你拍一张纪念照。”
结果阿信被怪兽半推半就的赶到取景的地方,凹了一个略微怪异的姿势。
“我数三二一你就笑。”
就这样这虽然阿信并没有听怪兽的话在三声后笑出来,仍然留下了一张纪念照,而这画面也永远在两人心中珍藏着。
中午本来计划是去一家颇有名气的怀石料理店吃饭,结果阿信因为逛得太忘我错过了饭店预约时间,两个人只能吃附近的咖喱饭店。
“咖喱饭也很好吃的。”阿信一边吃着炸猪排一边安慰怪兽。
“也不知道是谁害的,哎你不要一边吃一边还抢我碗里的好不好?”怪兽见阿信伸过来的筷子,立马拍掉想要偷吃的阿信的手。
“嘛,反正太高级的东西也不一定好吃,我是平民胃很好养的。”阿信继续不依不挠的想要偷偷夹一块咖喱鸡。
“拜托陈大作家正确估计一下自己的食量,养你估计几座米山都不够吃的。”怪兽无奈只好主动把碗里的肉献上。
简餐过后,两个人就搭地铁去了葛西临海水族馆,清新可爱的设计理念和建筑风格与博物馆完全不同。
“哎,阿翊你看这个鱼好丑哦。”
“你这样说鱼会不开心的好吗,虽然说是真的不怎么好看。”
“不过说不定很好吃。”
“你脑袋里是只有吃吗?”
两个人走过不知名品种的看起来十分臃肿的鱼的区域,到了很绮丽的水母馆,透明玻璃里面是一片蓝色潮汐和蓝色水母,阿信迅速的找好角度,咔嚓咔嚓的拍下照片。
“我记得这附近还有一个临海公园,逛完要不要一会去看看?”怪兽盘算着虽然是有计划的旅行,不过因为错过中午的料理,距离下一个景点还有些时间。
“嗯。”阿信朝他点点头,然后又趴在玻璃上观察水母了。
逛完了水族馆,两人登上了临海公园的白色玻璃观景屋,眺望东京湾。
蔚蓝的海水缓缓的流动,咸咸的海风和天空中盘旋的海鸥构成了一副静谧而优雅的画面。
“阿翊,你看那边有个摩天轮!”阿信向发现了一块新大陆。
“要去玩一下吗?”怪兽抬手遮住阳光向摩天轮看去,距离不是很远。
“考虑一下。”阿信心想摩天轮毕竟是比较女孩子的东西,就算发现了远远看一下也不错,不一定非要去试试看。
“难得嘛,想去就去咯。”怪兽看出他的犹豫便替他决定了,说完就拉着阿信往出口走。
“去就去,干嘛拉我。”
“怕你逃跑啊。
”
路程不算长,不过两个男生手牵手的样子实在是吸引了太多路人的注意,阿信试图从怪兽的手里逃脱出来,但是对方抓的很紧挣扎了两三下都不成功,只好一路低着头跟他走。
“到了,我去买票,你在这里乖乖待着。”
“哦。”
午后的太阳晒的阿信有点晕眩,还好是旅游淡季人不是很多,很快就轮到他们进入摩天轮,虽然一开始还有些抗拒的心里,不过一览东京湾的风光就打消了阿信小小的不舒服。
“没想到怪兽哥这么少女心哎?”
输人不输阵,嘴上的还是要说一两句的。
“哈,扭扭捏捏才不够男人吧。”
“切。”
所以连嘴皮功夫都输掉是怎样,阿信有些郁闷的趴在玻璃上看风景,结果突然想起来,怪兽不是恐高吗,扭过头去看,果然对方的脸色有些不太好。
“所以恐高你是逞能什么劲啊?”
“林北没那么弱好吗?”
阿信伸手把正努力把注意力放在地板上的怪兽的脸抬起来。
“干嘛?”温尚翊有些不解。
“害怕就看我的脸,不要看别的地方啦。”阿信说完又觉得有些害羞,扭头看向窗外。
“哈哈哈,陈信宏你这招很烂哎。”
“干!你信不信我一脚把你踢出去!”
本来还可以悠游自在的欣赏风景,结果感受到对面的强烈注视,阿信也觉得这不是一个好主意了,因为实在是太害羞了。
还好摩天轮一圈很快,从小小的空间出来,阿信忍不住大吸一口气,跑去自动贩售机买了一罐冰可乐解渴。
而刚从摩天轮下来的怪兽有些腿软,然后他想想下一个行程是更有高度的晴空塔,头皮都发麻了。
“林北干嘛和自己过不去?”
“你在嘟囔什么呢?”
“啊没什么,走啦。”
拍拍大猫的肩膀示意他跟着自己不要丢,东京地铁的复杂的程度实在是达到了魔王的级别。
好巧不巧刚好赶上下班的高峰期,川流不息的地铁站变得拥挤,被人群簇拥着挤进地铁。两人好不容易挪到比较有空间的小角落里,怪兽为了让阿信这个大高个舒服些便让他靠在地铁上,自己则抓住扶手和他面对面。
人群越来越多,两个越来越近,几乎要贴在一起。
“有点挤,忍一忍?”怪兽头略微抬起,距离实在太近,他甚至可以看见阿信眼里的自己。
“嗯。”阿信的双手无处可放,只好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
实在是太近了,阿信不费力就可以看到温尚翊的发旋,他的发质偏硬,为了定型喷了不少发胶,这个人和自己真的不同,就算是生理构造一样,这家伙的雄性荷尔蒙大概是自己的好几倍吧。
“下一站就到了。”
“嗯。”
怪兽自然而然的抓起阿信的手逆着人群向地铁门走去。
从站台出来已经是黄昏了,夕阳西下,太阳散发出最后的暖光,天空从微粉色转向橘色最后变为深红。
“哎,我说,怪兽哥你这个行程安排是为了试炼你的胆魄的吗?”阿信抬头看着直指天空的晴空塔,仿佛一株巨大的银色的树,矗立在都市间。
“少在那边说风凉话,谁叫这边看夜景比较好啊。”怪兽拍拍额头,咬咬牙。
在纪念店逛了逛为的是消灭时间等待天色变暗,接着登上了天空回廊欣赏夜景。
怪兽和阿信并肩站在窗前,透过玻璃可以看见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呈现出的别具一格的景致,向下望去路面上的一切都变的渺小起来。
“黑乎乎的果然比较不怕。”
“怪兽哥胆量有进步哦。”
“林北没在怕的啦。”
“那阿翊你抬头。”
“啊?”
咔嚓,在温尚翊抬头的瞬间,阿信按下快门。
虽然无论如何都想用高科技产品把这个夜景保留,但是玻璃的反射总是不尽如人意,索性就把两个人的倒影和这片夜景一起保存下来好了,阿信看着照片,隐隐约约的看见怪兽呆呆的表情,这大概是最好的纪念照了吧。
“我肚子饿了,我们出去吃饭吧!”阿信提议到。
“哎,你中午吃那么多会不会饿太快?”怪兽虽然嘴上嫌弃还是打开手机搜索起附近的饭店。
最后嘻嘻哈哈的两个人决定去吃拉面,陈信宏果然不出意外的选了特辣。
“你这家伙果然是没有味觉的。”怪兽看着一碗红彤彤的拉面端上来不禁感叹。
“泥揍凯啦。”阿信吃着面含含糊糊的反击。
酒足饭饱,当然是要回酒店睡觉觉啦,至少陈信宏是这么想的,毕竟今天一天的运动量已经比他日常在家多出了许多倍。
可是回到酒店,他就发现电视里面正在播出Keroro军曹,虽然没有字幕,他就是看的津津有味不想睡觉。
怪兽冲凉完毕,就看见阿信坐在床上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只白色青蛙。
“陈信宏,你紧去困,省的明天又起不来在那里嗷嗷叫。”
怪兽关掉电视,赶阿信去睡,然后默默在心里的黑名单里加上一只青蛙。
>>>12
结束了东京的旅程,下一个目的地是京都。
阿信打了个哈欠,窗外的景色急速的变化着,新干线飞驰在轨道上。
“还要多久啊?”阿信伸伸懒腰,睡意浓浓。
“快了。”怪兽看看表回答道。
“那我再睡一会。”阿信说完又合上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睡着了。
“你是猪吗?”温尚翊小声念叨。
“你才是猪。”阿信立刻反击。
“要睡快睡。”两个人关系早就好到不会计较这种调笑,但是被本人当场抓包还是让怪兽有点尴尬立马转移话题。
虽然说当初定新干线完全是因为温尚翊避免飞机的人生原则,不过车舱的环境和速度都不错,很快就到了目的地,京都车站新颖又庞大。
怪兽来过很多次京都,轻车熟路的找到预定的旅店。
这家旅店的装潢很有和风的感觉,暖暖的灯光让疲惫的旅客感到家的温馨,当然门前水池里的锦鲤立刻吸引了某只大猫的注意力。
“你小心点不要掉下去,我先去放行李。”怪兽拖着两个26寸巨大的行李箱正在往房间走去。
“知道啦。”阿信不在意的摆摆手,对着水池咔嚓咔嚓的留下纪念照。
阿信一直很想来京都转转,从学生时期开始,他就对这个地方有莫名的憧憬,无论是网络上的图片还是书上的文字,京都的古典风情都吸引着他,今日总算得偿所愿,所以心情十分愉悦。
“刚才前台小姐说今天晚上有夏日祭和烟火大会,你要去玩吗?”怪兽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绕到阿信身后。
“好。”阿信起身,收好相机。
两个人到前台签字留下联系方式和押金,就按原计划去了金阁寺。
金阁寺古典又精致,寺庙藏匿于山水中,一汪清泉环绕,足以见设计者的心血和巧思,当然更吸引阿信的则是金阁寺的特产,抹茶冰淇淋。
“阿翊,这个绿色好诡异哦。”阿信一边咬下一大口,一边和怪兽讲话,舌头和牙齿都染上一层淡绿色。
“那你还吃那么大一口,小心一会喉咙痛。”怪兽倒是对甜腻的东西不感兴趣。
“接下来去哪里?”阿信询问道。
“去龙安寺。”怪兽随便在旅游地图上找到一个比较近的景点,反正他们这次旅程安排的本来就很松散。
“怎么都是寺庙啊。”
“毕竟是京都嘛。”
场景很快的就切换到龙安寺,和金阁寺的辉煌不同,龙安寺的石庭显得更朴实一些。
两个人坐在旁边的木台阶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打屁聊天,夏末没有那么炎热配上甜腻腻的冰淇淋刚刚好。
“阿翊,你看那朵云像不像一只猫。”阿信伸手指了指不知道天空中哪朵飘着的白云。
“那边那个更像吧。”怪兽双手撑着地板,仰着头看着湛蓝的晴空。
“那边是哪边。”
“就是那边啊。”
若是玛莎在场一定会大叫你们两个人渣是在说哪国语言,毕竟这对话实在是毫无逻辑,也没有道理,拼拼凑凑也不像是中文嘛。
“去夏日祭之前先吃点东西垫一下肚子吧,不然到时候你又会饿的嗷嗷叫。”怪兽合理的提议阿信当然不会拒绝。
“那我们去吃拉面吧!”阿信忽的起身。
“都说了是点心一下,拉面吃完你哪里还有肚子吃晚饭”,怪兽也起身,
“好啦,你跟我走,带你去吃好料,你一定喜欢的。”
“是什么?”
“秘密。”
阿信跟着怪兽在羊肠小道中七拐八拐,对方的体型既不是高大威猛的肌肉男,也不是消瘦的豆芽菜,偏偏就是可以给人安全可靠的感觉,像是冬日的暖阳,源源不断的向外界输送元气。
终于结束了在小巷中穿梭的短途,他们来到一家非常非常小的红豆汤店。
这家店很老旧,店主是一位和蔼可亲的老婆婆,店内的装饰都有些年月了,中古的冷气机呜呜的吐出冷气。
“好香。”阿信嗅了嗅,点的红豆汤端上来,还没尝鲜,鼻子就被暖暖的红豆味包围。
“这家店很难找的,我也是误打误撞才发现这里,不要太崇拜我哦。”怪兽递给阿信木筷子。
“少在那边臭屁。”阿信捧起碗,抿了一口甜汤,味道真的不错。
“昧歹哦?”怪兽得意洋洋的看着阿信。
“是...是不错啦。”说完阿信又多喝了几口,甜滋滋的味道在口腔中化开。
消灭红豆汤,陈信宏用蹩脚的日语和既是店主又是厨师长的老婆婆说谢谢,老婆婆眯着眼睛朝他笑笑。
“时候不早了,我们回酒店准备一下吧。”怪兽看看石英表,指针指向五。
“那就麻烦怪兽哥带路咯。”阿信拿起相机拍下古早的店面。
等到两人抵达酒店,太阳正在一点点落下,橘色的阳光洒在这座古都,让这座城的一切变得柔和美好。
怪兽先换好浴衣在门口等候,黑色的款式衬的他成熟稳重,细细的白色条纹抹去老气。趁着这个空档他偷偷点燃香烟,和阿信相处的时间越多,吸烟的次数就越少,那个人对烟味非常敏感,不过在一起的时候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的烟瘾确实消去了不少。
“又在偷抽烟厚。”阿信换好衣服从卫生间走出来,深蓝色的浴衣很适合他雪白的肌肤,上面有些许银白色的刺绣,增添了几分俏皮。
“啧啧,又被你抓包了。”怪兽挥挥手,示意阿信跟上。
夏日祭的地点不远,十分钟的路程就到了。
太阳已经落下地平线,月亮和星星悄悄升起,远处的摩天大楼的灯光一盏一盏被点亮。
因为是夏末的最后一个祭典,开始没一会街上已经不少人。学生,上班族,情侣,或者老夫老妻,各式各样的人们尽情享受着夏天最后的味道。
怪兽一抬头就看见阿信一边喊太烫一边吞下章鱼小丸子。
“慢点吃,小心舌头被烫掉了。”怪兽还做出狰狞的表情吐出舌头恐吓陈小朋友。
“多大人了还做鬼脸。”阿信嫌弃的瞥了怪兽一眼,然后咕噜咕噜喝下凉凉的汽水。
“哎,你哪里买的汽水?”怪兽看见汽水瓶上的赫赫的写着酒精饮料。
“颜色挺好看的就买了,味道还不错,你也想喝吗?”阿信又晃了晃玻璃瓶,蓝色的汽水在瓶中摇摇摆摆。
“不过这是酒精饮料,没事吗?”怪兽好心提醒,印象里阿信是滴酒不沾的。
阿信盯着瓶子好一会,才回答怪兽:“没事啦,我要吃大阪烧!”
“你说的这两句话之间有关系吗?”怪兽只好随他去,这种饮料酒精含量都低到可以忽略不计,应该没问题。
陈信宏的吃相及其好看,但是这不足以让人忽视他巨大的食量,庙会才逛到一半他就吃了,章鱼烧,大阪烧,胡椒炒面,可丽饼,巨型棉花糖,无数糯米大福,还有一大碗芒果绵绵冰。
“休息一下再吃,休息一下。”温尚翊虽然胃也不小,但是真的负荷不来这种异于常人的进食速度。
“阿翊你太弱了吧。”阿信解决掉最后一口冰,还不忘亏一下怪兽。
“我又不是猪,怎么可能吃的下?”怪兽揉揉肚子反驳。
“你说谁是猪?”阿信抬手要朝温尚翊后背拍过去。
“谁搭腔我说谁咯。”怪兽迅速的反应闪开。
“不然玩一点游戏运动一下好了,比一比谁是猪?”两人在气枪射击小店的门口停下,阿信提议。
“好啊,输了要吃五碗冰。”怪兽挑挑眉,开玩笑林北人送外号游戏小王子耶。
不过比赛的结果就是陈信宏抱着一只巨大的海绵宝宝得意的对着温尚翊笑。
“靠北,居然平手,便宜你了。”怪兽倒是不介意把点数送给阿信换这个巨大白痴海绵,不过果然没把握的事阿信不会做,他根本就玩的超级好!
“没有让怪兽哥吃到五碗冰我好失望。”月光和灯光交错映在阿信红扑扑的脸颊上,笑嘻嘻的眯起眼睛意外的有些傻气。
“明明是林北放你一马,烟火快开始了我们找个开阔的地方吧。”怪兽别扭的转过头不再看那张精致的脸,怎么感觉阿信的脸比刚刚还要红?
时间掐的很准,怪兽和阿信刚刚爬上小山坡,绚烂的烟花就在夜空中绽放,一簇一簇落下,像满天的明星,像绵绵的春雨。
烟花下的二人,抬着头仰望天空,不知怎么的肩膀就靠在了一起。
“不错看厚?”怪兽刚开口询问,结果身旁的庞然大物忽的向自己倒下,咚的一声两个脑袋就撞到一起。
“干,陈信宏!”温尚翊揉着额头不明所以的看着阿信,这哪招?
“阿翊,我头好晕。”阿信显然更委屈的抱着脑袋,噘着嘴,脸红的要滴出血。
“靠北,喝饮料也能醉成这样?”酒量一向很好的怪兽不可置信的看着已经醉的晕头转向的阿信。
“我没醉!”对方就算喝醉了还是会顶嘴嘛。
“醉鬼一般都说自己没醉。”怪兽认栽,只好拖拖拉拉的把阿信带回酒店,还好他喝醉也只是不说话的坐在那里,连顺毛的发型也比平常更乖的样子。
好不容易把阿信收拾干净扔到床上,他却又开始讲一些根本没人听得懂的词,发出怪怪的响声。
“哎,林北真是欠你的。”怪兽沿着床边坐下,压住被子让阿信不再乱动。
阿信好看的杏花眼盯着温尚翊,纤长的睫毛一闪一闪。
“阿翊。”
“干嘛?”
温尚翊打了个哈欠,好像从和阿信认识开始就一直竭尽全力让他按时睡觉?
“你为什么要带来日本旅游啊?”阿信仍然不屈不挠的问。
“明天要去哲学之道吗?”怪兽岔开话题。
“哈?好。”阿信习惯性的顺着怪兽的问题回答。
“好就快睡。”怪兽揉了揉阿信的脑袋,还未染的新长的黑发和有些掉色的深棕色的部分衔接的有些不自然,但是不影响美观。
阿信乖乖的闭上眼,浅浅的床头灯和身边的人都让他安心,顺着酒意昏昏睡去。
怪兽捏捏阿信的脸,阿信一动不动,呼吸十分均匀。
“反正你明天就知道了。”说完怪兽俯下身在阿信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因为隔着细碎的前发而有点刺痛,却是包含着甜味和某些复杂情感的吻。
京都这几日的天气都很好,强烈的阳光冲破云层,给整片土地带来活力。
哲学之道被誉为是日本最适合漫步的街道,无论是春天赏樱花还是秋天赏枫叶都是极佳,就算是夏末来访也别有一番风味。
踩在老旧的石板路上,怪兽与阿信欣赏着这风景与文化交织而成的独特小路。
或许是因为是工作日,又或者是因为过早,行人和旅客不多,阿信轻而易举的用完美的构图拍下稍显空旷的智学之道。
“没有做过真正的哲学家,但是总算在哲学之道走过一回,感觉也不错嘛。”人的心情大概很容易被好天气牵引,阿信觉得此刻心情十分舒畅,甚至有点想唱歌。
路边绿油油的古树和娟娟的溪流,配上微微的风,真的再适合不过了。
“哈?哦。”怪兽如同沉思被打断了一般,结结巴巴的回答。
“温尚翊?”阿信停下脚步。
“有。”怪兽也跟着停下。
“你怎么从起床开始就一副便秘的表情?”就算再迟钝的人一定也能发现怪兽今天的脸色实在不好看,而且会犯一些平常他根本不会犯的错,比如不小心把辣椒酱加到早餐的牛奶里,一开始阿信以为自己哪里惹到他了,结果思考无果只好直接问出来。
“你才便秘嘞。”怪兽不自然的撩了一下刘海,他今天的发胶似乎喷的过多,头发硬邦邦的。
“那不然干嘛一直摆臭脸,踩到狗屎哦。”阿信摸摸鬓角。
“干!不管了,拼了!”怪兽咬咬嘴唇,下定决心似的伸手抓住阿信的肩膀防止他逃跑似的。
“你干嘛?”阿信感觉气氛一瞬间变的十分诡异,有一股风雨欲来的氛围。
“阿信,我有一些问题想问你,你要如实回答我,不准逃跑。”怪兽开口了,语气太过严肃,害的阿信抖了一抖,接着阿信点点头。
“你想不想每天都有踏踏实实觉睡不再害怕那些妖魔鬼怪?”
“当然想啦。”
“你想不想每天都有吃到饱的早餐和美味的便当?”
“想啊。”
“你想不想每天都有人帮你收拾房间和乱七八糟的脏衣服?”
“肯定啊。”
“那,最后一个问题哦。”
“恩。”
“你愿意把你的未来托付给我,让我照顾你,和我交往吗?”
怪兽说完感觉自己体内的血液好像回流一样全部集聚在脑部了,如同他当初发现自己对阿信的感情超过界限,冲破喜欢,指针指向爱的瞬间一般,天知道他今天有多紧张,这份紧张是随着计划的日期一日一日的加重到这一刻终于达到临界值。
阿信迟迟不开口,表情从一开始的吃惊变成有些焦虑的样子,过了几分钟,他才回答道:“如果我答应你,你会后悔吗?”
“哈?”温尚翊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得到这样无厘头的答案。
“我和你一样是男生。”阿信没有明说,但是他的意思很明确,这个社会还不能百分之百接纳他们,这条路通向哪里他们并不知道。
“相信我。”怪兽看着阿信,眼里满是真诚,如同初次见面一样。
“我会保护你的。”怪兽又开口,既然选择踏出这一步,既然不想失去,那就张开双手牢牢的抱住吧,我们的秘密和故事不会在这里结束。
阿信想,自己和怪兽的相遇既是巧合,也是不可避免的命运。他是温暖的大太阳也是旋涡,让自己深陷不已,这几个月的相处让两个各自背负着黑暗和悲伤的人互相磨合,相互治愈。
和怪兽在一起是需要勇气的,而和怪兽在一起他就有无限的勇气,怪兽是可以和他并肩在人世间行走的人,阿信如此确定。
“我答应你。”
走过的万水千山,说过的千言万语,终于终于,相通心意。
>>>尾声
“喂,玛莎是我。”怪兽一手撸着猫一手举着电话。
“听你这口气很顺利哦。”玛莎的面前摆着一大堆稿子。
“嘿啦,多谢你咯。”怪兽心情却是不错。
“不用,小人我可承受不起。”玛莎嘴上这么说心中一块大石也放下了。
“那正好,我也只是口头感谢一下。”猫咪从怪兽的手中逃脱。
“滚啦。”玛莎摁下红色按钮挂断电话。
忘记是在哪一天,怪兽也是以这样的开头打电话过来,说什么在哪里和陈信宏表白比较好,突兀到令人发指,不过最后玛莎还是回答他,“在京都的哲学之道比较好”。
没想到怪兽居然真的一记直球把陈信宏搞定了,当然玛莎也没想到,两个人渣学长迅速变成了人体镭射光源闪瞎众人,不过受害最严重的还是自己啊!
“陈信宏,距离截稿日期还有三天,你给我注意一点!”今天也是责任编辑玛莎兢兢业业催稿的一天。
“玛莎是我啦,他还没起来,我会转告他的。”怪兽在听筒的另一边懒懒散散的回答,今天是难得空闲的周末,是个男人昨天都会很晚睡的好吗。
“干,自从阿信和你同居我就很少听到他讲话了你知道吗?”玛莎忍不住抱怨几句,剧情都没法好好沟通了。
“哉啦,哉啦,先挂了。”怪兽掏掏耳朵趁玛莎长篇大论之前先结束对话比较聪明。
“阿翊,我快饿死了。”阿信光着脚,顶着一窝鸡毛打着哈欠从睡房走出来。
“林北的爱心早餐马上送到。”怪兽腾腾腾的跑进厨房。
阿信揉揉眼睛打开电脑,噼里啪啦的开始打字,他昨晚做了一个噩梦很适合写成故事,这么好的灵感他当然不会放过。
大概是上个月他和怪兽正式确定关系,然后就在上周他搬进怪兽的公寓了。
“你搬到我家我才能更好的照顾你。”怪兽给的理由实在是让人无法抗拒,所以答应的第二天搬家公司就来清理门户把他那些奇奇怪怪的公仔,大量的玩具,还有很多书和手稿一并遣送到怪兽家,接着场景一变他就从自家的大床跳到怪兽家的沙发上了。
怪兽家里的猫很多,真的很多,多到走到哪里都是猫毛,还好家够大,阳台常年弥漫一股淡淡的猫屎的味道,反正也不是阿信在清理所以勉强ok。
怪兽家还有一把吉他,偶尔怪兽也会弹给他听,后来他自己也想重学又买了同款的另一个颜色,一把乌木,一把桃红,摆在客厅。
阿信的书占据了怪兽家的书架,原本只有几本医学著作,现在塞满了小说和漫画,还有五颜六色的公仔。
沙发上多了一只派大星和粉色暴力熊,从日本带回来的海绵宝宝放在床头,厨房里多了设计十分精巧可爱的碗筷,冰箱里除了啤酒也开始出现可乐的身影。
烟灰缸被藏到阿信看不见的地方,猫咪玩具通通从客厅搬到阳台。
阿信搬进来以后保持着良好的睡眠质量,怪兽做出的承诺终究会一一兑现,即使怪兽加班没办法回家,但因为知道他总会回来所以也能入睡。
一只黑色斑点的猫跳进他的怀里,喵喵喵的叫着想得到主人的爱抚。
“阿巧再等等嘛,刚睡醒就吃饭对肠胃不好。”阿信安抚似的摸摸猫咪的头。
“你这什么歪理,好啦吃完再写,趁热吃。”怪兽端着两个盘子从厨房走出来,热腾腾的蛋饼和剪过的火腿散发出香气。
“猫粮要记得装满啊。”阿信指指空着的猫盆,几只不经饿的猫咪不耐烦的在附近走动。
“先把你这只猫喂饱了再说。”怪兽放下盘子,打开电视看起时事新闻。
阿信咬下蛋饼,番茄酱的味道从味蕾直达神经,抬头看看窗外,虽然是冬天,但仍旧是台北的艳阳天,也许无数的他此刻也在望着天空,想去改变什么,想去拥有什么,想去得到什么,亦或者想去放下什么。
同样的也有无数的怪兽正在准时收看时事新闻,也许在他身边,也许不在,但他知道,他们两人终会相遇无论是在何时何地,在哪个时空,在哪个宇宙。
他们之间的每个故事都是这样开始的,这个故事也不例外。
故事每天都在更新,人生每天都在持续,地球在自传公转,宇宙在运行。
每一份每一秒,每个不同的选择都造就不同的我们,而我们各自又在不同的平行时空里继续写诗,继续歌唱,继续完成后来的我们。
全文完。
[佣殮]雪夜
*佣殮,佣殮,佣殮.
*1.3k
借着密集的树木作为掩体,奈布看清了他们。两个镇民模样的人合力抬着一个灰色衣服的人,商量一会儿后把那人扔进了附近的雪堆里。
“走吧走吧,这种日子还要接触他,真晦气!”两人小声咒骂着离开了。
奈布从树背后走出来,看向雪堆。他是镇子上的人......?奈布弯腰他还是穿着那件灰色的衣服,但是对于傍晚的雪林来说,这太薄了了。
额头上有一片红肿,看来是被打晕。近看的话,这人长得不错......“咳。”奈布突然觉得有些罪恶感,只好轻咳一声掩饰。
奈布脱下外套裹住他,把人捞出雪堆
“不管怎么样,看你可怜......”奈布自言自语道...
*佣殮,佣殮,佣殮.
*1.3k
借着密集的树木作为掩体,奈布看清了他们。两个镇民模样的人合力抬着一个灰色衣服的人,商量一会儿后把那人扔进了附近的雪堆里。
“走吧走吧,这种日子还要接触他,真晦气!”两人小声咒骂着离开了。
奈布从树背后走出来,看向雪堆。他是镇子上的人......?奈布弯腰他还是穿着那件灰色的衣服,但是对于傍晚的雪林来说,这太薄了了。
额头上有一片红肿,看来是被打晕。近看的话,这人长得不错......“咳。”奈布突然觉得有些罪恶感,只好轻咳一声掩饰。
奈布脱下外套裹住他,把人捞出雪堆
“不管怎么样,看你可怜......”奈布自言自语道。
这人为什么被丢在这里?那两个人的话又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在日落时丢弃这个人?為了......防止他回去?
冰湖上的闷响越来越大,奈布隐隐约约听到几声咒骂。
奈布把人抱到一棵树旁放下,看向湖面。湖心的闷响变成了清脆的碎裂声,震耳欲聋,两个人影在湖面上奔跑。
太阳即将被巍峨的雪山吞没,几缕血红的残阳在雪顶上挣扎着,冰面上满是金色的反光。
奈布看着湖面上两个人不要命一般边跑边骂,暗暗道:两个傻子。一瞬,湖面上的反光消失了,湖心的冰面也碎成了几大快,互相碰撞着发出巨响。湖面上的人影不见了,可能是上岸了,也有可能是失足掉下冰面了。
总之,奈布连着旁边这个昏倒的人,是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回到对岸的小鎮
细密的雪花还在继续落着,奈布想生一堆火,等这人醒了再去今天下午发现的猎人小屋里。
奈布一转身,就对上了一双灰色的眸子。“......”两人沉默一下,奈布才开口道:“你醒了。”那人点点头:“谢谢你。”说着他就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看到身上的外套顿了顿。
"正好,我也不用费力多生一堆火了。”奈布走上前扶住他,“能走吗?”那人点点头,微微退开避开了奈布的动作。奈布也没在意,带着那人向林子里走
“冰湖已经解冻了,我们现在大概是回不去了,林子里有个猎人临时歇脚的木屋,我们今晚去那里待着。对了,你也是镇子里的人?你叫什么?”奈布转头道。
“奈哲尔,”那人思索一下补充道,“我是孤儿,我没有名字。”(PS:奈哲尔是伊索曾经的姓,下文为了不搞混就用奈哲尔称呼伊索了)
“你呢?你似乎不是镇子里的人。”奈哲尔看着奈布的眼睛道。“啊,我是来探险的旅行者。”奈布指了指雪山,“各加尔雪山可是有名的极寒高山。”
“我是说你的名字。”
“奈布。”
“………………没了?”
“知道名字不就行了,姓氏什么的不重要吧?”奈布笑着道。
奈哲尔似乎不太爱说话,问完该问的就一声不吭了。不过奈布还真怕他多问,只告诉他名字是因為“萨贝达”才是他在雇佣界使用的名号。在雇佣界,只有大名鼎鼎的萨贝达,而非奈布。
雪花一直不紧不慢地飞着,随着黑夜的降临,气温也被拉到最低。奈哲尔裹着奈布的外套,呼出的热气一瞬间凝结成霜。
他看向走在前面的奈布,想了一会儿还是叫住了他。“奈布,你不冷吗?”奈布停住脚步看着奈哲尔跟上来,“还算能忍受,我们差不多要到了。”
“嗯。”奈哲尔也没有再问,跟着奈布继续走。
“到了。”
奈布和奈哲尔在一座隐在树木间木屋前停住脚步。奈布甩甩有些冻僵的手,拉开了木屋的门。
【高晋×洪文刚】漆血铜花1
因为是古甜落相关所以也放这里了,不吃的宝宝可以自避一下(点头)
洪文刚甫一进房门,就看见灯光下,桌上有一方金光在闪,撑着拐走过去,才看清是一块佛牌。身在泰国,洪文刚没少见过身边的人供奉这些,只是他向来没有信仰,故而也认不得上面是哪尊佛像。于是他看了一眼就不再理会,任由它躺在那里,同桌上的其他物什都没有区别。
只有那个人会做这么无聊的事。
洪文刚心中嗤笑着,没有再分给那佛牌半分目光。
日上枝头。
高晋早早地来到洪文刚的住所,要接他去私人医生那里复诊。洪文刚不喜欢别人进入他的领地,哪怕是高晋这样的心腹也没有资格,故而他只是在别墅外等着。待到大门终于从里推开一道缝隙,他才像得了准许...
因为是古甜落相关所以也放这里了,不吃的宝宝可以自避一下(点头)
洪文刚甫一进房门,就看见灯光下,桌上有一方金光在闪,撑着拐走过去,才看清是一块佛牌。身在泰国,洪文刚没少见过身边的人供奉这些,只是他向来没有信仰,故而也认不得上面是哪尊佛像。于是他看了一眼就不再理会,任由它躺在那里,同桌上的其他物什都没有区别。
只有那个人会做这么无聊的事。
洪文刚心中嗤笑着,没有再分给那佛牌半分目光。
日上枝头。
高晋早早地来到洪文刚的住所,要接他去私人医生那里复诊。洪文刚不喜欢别人进入他的领地,哪怕是高晋这样的心腹也没有资格,故而他只是在别墅外等着。待到大门终于从里推开一道缝隙,他才像得了准许似的,将那门拉得更大一些,手自觉地搭上了洪文刚执仗的胳膊。
他没忍住向洪文刚的脖颈处望去,可洪文刚的领带打得漂亮,熨帖得体的衬衫贴着他的肌肤,没有多余的褶皱更没有累赘的挂饰,和往常一般无二。高晋悄然低下了头,没有再看了。
早就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即便他费了诸多心力,托了好多人才联系到那位德高望重的大师请了这块佛牌,可到了洪文刚这里,终归只是养的狗叼来的小玩具。
洪文刚不着痕迹地斜睇高晋一眼,口罩遮住了他的表情,可露在外面的眼睛却轻轻弯起。高晋总是面容冷冰,不了解他的人在这张脸上从来是什么神情都读不出的,可他在洪文刚的面前,局促、紧张、期望,这些没人认为会在高晋脸上看见的情绪丝毫不被主人遮掩,变成了一副写满了答案的灯谜。
洪文刚无需费心去猜,就能看见他亲手捡回的狗在想些什么。
上车之后,洪文刚与高晋并肩坐在后座,司机的视线被洪文刚拉起的帘幕遮挡,于是他们相处的空间显得更加封闭。高晋看着洪文刚瘦削的手搭上自己的手背,又被牵着,探向了洪文刚西装的口袋,感受到了方方正正的,略有凸起的,熟悉的触感。
高晋愕然抬头,可洪文刚却把脸偏向了另一侧,使得他没能看清洪先生的表情。
可这就很好了,至少洪先生没有把他的心意弃如敝履。高晋微勾起嘴角,一瞬不瞬地盯着洪文刚的侧颜看。车窗外实在是没有什么风景,甚至称得上是脏乱,洪文刚不耐地蹙起眉头。可高晋的眼神太过露骨,甚至仍然紧紧攥着他的手没有放开,让洪文刚一时也不愿转过头来与高晋对视。
他不是一心想着要扑火的飞蛾,那些算得上热烈的东西他都避之不及。
他动了动手腕,高晋这才意识到他与洪先生接触得实在太久,忙得松开,心中暗骂自己得意忘形。
车里寂静良久,是洪文刚先开了口。
“这上面刻的是什么?”
即便对洪先生能收下礼物不抱希望,但高晋仍然事先做了很多功课,打了很多遍腹稿。可真当洪文刚把这佛牌随身带着的时候,高晋张了张口,竟比平日里做工作陈述还要紧张。
“是药师佛,祛病消灾,去除业障,保你福寿长年。”
高晋的声音很轻,他总是这样不苟言笑,平日里说话很少高声语,在洪文刚面前尤甚,生怕表现得失态惹了洪先生的厌烦。可他又说得很郑重,方才洪文刚微凉的体温在他手背上留下的触感烧了起来,让他觉得这只手都不再属于自己。
洪文刚摸着那佛牌,听见高晋的话实在是没忍住笑意。他昨晚的确想着把这佛牌扔在某个早晚会被遗忘的角落,就像他曾丢弃的数不清的高晋送的礼物。可大抵是这次的礼物实在特殊,又或者他偶尔也想给自己的小狗一点看得见的甜头,所以他在早晨临行前还是把这佛牌放进了口袋。好在他没有把它丢掉,不然又怎么能听见这么有趣的告白呢?
他被长发遮住的一双眼睛狡黠地望过来,像一只狐狸。
“什么佛能保佑我这样的人啊?”
保我长命百岁,问问那些死在手术床上的亡魂依不依?
高晋却不以为然。
“那些人都是我抓的我杀的,您没握过刀,手上没沾过血,没直视过他们的眼睛,”他的手向洪文刚的方向挪动几分,却还是没敢搭上洪文刚的衣袖,“……您一直是干净的。”
十方孽果,由我一个人担着就足够了。您只需要安坐高台,就有我愿意替您血海弥足,哪怕将来到了地狱要受油锅烹煮刀剑凌迟,我也依旧会替您达成所愿。
洪文刚没再看他了,他觉得有什么东西哽在了自己的喉间,吐不出咽不下,要把这皮肉撕扯开才能透过气来。
傻得天真。
他不懂高晋这样见识过世界暗处最肮脏的人性的人,怎么还能说出这么愚蠢的话,生着这么一颗愚蠢的心。
洪文刚喜欢听话的狗,但更希望这些人图谋着他的什么,钱权利益什么都好,有需求才能有约束。但只有高晋,他的奉献与忠诚没有条件且甘之如饴,以至于洪文刚有的时候在他的面前也会感到无措。
这样的沉默一直延续到了车辆停在私人医生的门前,高晋先行下车,绕过来为洪文刚打开了车门,微微躬身,伸出了自己的手臂。
洪文刚略一迟疑,却还是把手搭了上去,隔着布料摸着高晋训练有型的肌肉,从这力量遒劲的臂膀上借力。
高晋不易察觉地滚了一下喉结。
被病痛折磨站不直的身躯,挂在身上永远显得宽大的西装,被长发遮住的毒蛇似的眼睛,和一截纤瘦的竹一般的腕骨。他爱的人就是被这些东西堆砌起来的,那么脆弱,风一过就要咳嗽,再似有似无地躲进他的怀中。
他总是祈祷洪先生能够长寿百年,但偶尔也会阴毒地想着,只要洪先生永远这么弱不禁风,就永远需要自己的保护,他就一直有借口留在洪先生的身边,距离那么近。
在疗养院的跑步机上,洪文刚费力地疾走,喉咙里发出粗重且气息短促的喘息,汗水把他的衣衫浸湿,紧贴在后背上,勾勒出蝶翼似的肩胛骨。才走了不多时,洪文刚就将跑步机上的急停栓一把拔下,几乎要从那机器上摔下来,高晋慌忙去接,把这瘦骨嶙峋的人抱了个满怀。
洪文刚的鼻尖上还挂着汗珠,胸腔一下一下地起伏,手抵在高晋的胸膛上似乎是要闪躲,可他的腿太软,已使不出分毫的力气,只能任由高晋趁职务之便将他搂得更紧,呼吸扑洒在他的脸上。
于是洪文刚不再试着挣扎,卸去一身力气,胳膊绕上高晋的脖颈,说话低声细语,惹得高晋的耳朵好痒。
“抱我去沙发上吧。”
几乎没有迟疑,高晋勾起洪文刚的膝弯将他抱起,轻飘飘的,没有什么重量,极窄的腰身搂在怀中像一把软刀,薄薄一层,可不经意间握住的大腿却多生了几两肉,让他没忍住隔着柔软的布料捏了捏。
洪文刚搭在他肩膀的手啪地给了他一记爆栗,高晋没敢躲,更没敢出声。
高晋其人看着一本正经,可如今日这般,偷偷摸摸地在他身上占过的便宜可不止一二。可洪文刚给予他的惩罚,也都如今日这般,不痛不痒,甚至像另一种奖励。
养狗的技巧无非是诱之以所求,高晋和其他人不一样,想要的更多更苛刻,望向他的眼神也比其他人更加贪婪。但在洪文刚的眼里,他们没有区别,给予名利和奉上自己,都一样,都不过是他达成目的的一种手段。如果能把这么一条忠心好用的狗一直留在自己的身边,一些适当的勾引又能算做什么呢?
他身体陷进沙发的一瞬,绕在高晋脖颈的手不经意地划过高晋露出的一寸肌肤,一触即分,快到高晋以为那是自己午夜梦回的幻觉。
一副残躯,洪文刚不觉得自己这废了一样的身体有什么值得高晋留恋,可他是一个商人,任何事物都可以是他的筹码,为了牢牢握住这把趁手的刀,洪文刚不吝于透露出一些暧昧的、难以捉摸的信息。
我没有心,这颗早就衰败的心脏已经没有了人类的情感,因此旁人无法割舍的我都不会犹豫。
但只要我拥有了一颗新的心脏,一切是不是会不一样?洪文刚总是这样想。到那时,我会有蓬勃的生命,和与之伴随的汹涌的情爱,我会看到全新的世界,和迟来太久的新生。
医生依旧说着那些陈词滥调,洪文刚都快要倒背如流,无非是他大限将至之类。他这个当事人都已经习惯了,可旁边的高晋却还是那么紧张,恨不得现在就要抓了洪文标押到这里。
洪文刚觉得好笑,用拐杖轻打了几下高晋的小腿。
“别板着脸,没事的。”
TBC
应该可能还会有后续(目移)
不一定能写完所以先发上来嗯嗯
【占风】夕阳山外山。
#迟一点天上见·父母爱情中元节企划·占祖祖占48h接力
#电影《九龙城寨之围城》
【8月18日18:00】
【占祖(占风)】
《夕阳山外山》
01.
卧底身份暴露时,所有人都认为龙卷风死定了。雷振东心狠手辣,杀人......
#迟一点天上见·父母爱情中元节企划·占祖祖占48h接力
#电影《九龙城寨之围城》
【8月18日18:00】
【占祖(占风)】
《夕阳山外山》
01.
卧底身份暴露时,所有人都认为龙卷风死定了。雷振东心狠手辣,杀人如麻,不会容许一个警方卧底活在眼前。
随着一声令下,大堂门窗紧闭,马仔们端枪围上去,将龙卷风当场摁住。根本来不及反应,马仔抓着龙卷风胳膊扎了一针,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龙卷风逐渐模糊的视线穿过人群,看见了站在外围面色铁青的陈占。
雷振东原本打算把龙卷风剁碎了喂鱼,就在这时,陈占上前几步,恰好遮住雷振东看向龙卷风的视线。雷振东顿了顿,神情明显不悦。
“大哥,把他给我吧。”
说这话时,陈占神情认真,不像在开玩笑,也不像一时兴起。
雷振东心知肚明陈占对龙卷风的那点心思,之前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干涉太多,没想到事到如今,陈占竟然还敢站出来。雷振东怒上心头,陈占玩女人玩男人都无所谓,可眼前这人是警方卧底,一分钟一秒钟都不能让他活着。
“阿占,我看你是糊涂了。”
雷振东夺过手枪,子弹上膛,大步朝龙卷风走去。等不到喂鱼了,他现在就要杀了龙卷风。
然而陈占又是上前一步,哪怕雷振东的枪口抵在了胸膛上,他也是寸步不让。面对雷振东阴狠毒辣的眼神,陈占只是淡淡垂眸,又说了一遍,“大哥,把他给我吧。”
“他非死不可。”
“我跟你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要过什么。大哥,我要他。”
“……”
没想到手里最好用的杀人机器,有朝一日也会主动索要。陈占不可能不知道青天会的规矩,历来只有雷振东主动给,他们不能主动要。果然,雷振东眼底闪过杀意,但他很快收敛起来,缓缓放下了抵在陈占心口的枪。
不是雷振东大发慈悲,而是在场还有不少同样效忠青天会多年的手下,如果连陈占都得不到想要的东西,岂不是会寒了这些人的心。驭人之术,始终是攻心为上,雷振东不想自己的统治因为一个该死的卧底出现裂缝,而陈占今天的忤逆,可以之后再找机会处理。
“好,赏给你。”
雷振东往旁边走了几步,居高临下看着昏迷不醒的人,极其轻蔑地用脚踢了踢,“但是丑话说在前头,只要他出了你的屋子,必死无疑。”
“我知道了。谢谢大哥。”
不管怎么样,龙卷风能活下来就好了。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陈占无数次从尸山血海里挣脱,所求不就是活下去吗?
陈占俯身把龙卷风抱起来,这人看着高大,落在臂弯上的重量却比想象中要轻,看来被关押的这几天吃了不少苦。陈占看着龙卷风脸上的淤青,忍不住收紧手臂,再次道谢后,果断抱着他离开。
雷振东阴狠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过,陈占感受到了,他太了解自己这位大哥,睚眦必报,眼里容不得沙子,所有忤逆他的人最终都难逃一死。用多年跟随的情义迫使雷振东低头,这种办法一辈子只能用一次,也许到了最后,连陈占自己都不能保全。
可陈占没得选,龙卷风这个人他一定要留在身边。
再次醒来时,龙卷风身处陌生的房间,连窗外能看见的一切都是陌生的。
此时应该是清晨,太阳刚刚跃出海平面,整片大海都烧得红彤彤。从几乎占据整面墙的落地窗看出去,能瞧见一片椰树林,再往远处看,是浪花翻涌的海岸。
也许是昏迷前被打了一针,龙卷风从头到脚都在疼,像是被人拆了全身骨头又重新杂乱地拼凑起来。他努力动了动,疼出一身冷汗,从脚踝处传来的锁链声瞬间刺痛了耳膜。龙卷风呼吸一滞,艰难撑起上半身,清楚瞧见了左脚上的镣铐,以及延伸到墙角的足够长的链条。
这算什么,囚禁吗?龙卷风咬了咬牙,脱力般重重跌回床上。他睁大眼睛盯着天花板,虽然不能确定此刻身处地球上的什么位置,但能知道暂时死不了,可这种境况,实际上并不比直接死了轻松。
接下来可能会被严刑拷打,或者被折磨取乐,生不如死。卧底这么多年,龙卷风见过太多青天会折磨人的手段。只是比起那暗无天日的囚笼,眼前这间屋子宽敞干净又明亮,充当折磨人的牢房未免太奢侈了。
龙卷风身子疼,动不了,就只能动动脑子。他想了很多,包括昏迷前看见了陈占,难道眼前这一切跟他有关系?龙卷风皱着眉,可陈占究竟做了什么呢?
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陈占历来取舍果断,对于会给青天会带来麻烦的人,始终主张斩草除根。龙卷风抿紧唇角,一股难言的苦涩开始在心头散开。难道就因为在身份暴露之前,我们算得上关系亲密吗?
不知过去多久,终于传来了开门声。
有人进来了。
龙卷风满心戒备,立即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下一刻,果然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陈占穿着黑色皮衣,头发梳向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几缕头发垂在额前,称得本就俊美的面容更加惹眼。龙卷风第一眼,还是看向了陈占的眼睛,又大又圆,不笑的时候也能看见一对卧蚕。
陈占端着食物进来,对地上的链条视而不见,径直坐到床边。如果不是脚踝上的枷锁存在感太强,龙卷风就要误以为此刻不过是一个很平常的早晨。
“你已经昏迷两天了,要不要吃点东西?”
对于龙卷风的苏醒,陈占显然很高兴,他将牛奶杯端到龙卷风嘴边,想要喂他喝一口。可龙卷风扭过头去,脸色实在不太好。
陈占顿了顿,也不勉强,微笑着将牛奶放回去。如今身份和立场都不同了,真要说还像以前一样相处,龙卷风不会相信,陈占也没办法做到。
龙卷风警惕地看着陈占,沙哑着嗓子问,“这是什么地方?”
“是我住处。”
“你知道我在问什么。”
龙卷风实在没有心情同陈占插科打诨,态度特别不好。陈占耸了耸肩,老实回答,“是青天会新的总部,也是一座孤岛。”
后半句的言外之意,是这里四面环海,你逃不掉的。
龙卷风当然听懂了,他皱紧眉头,片刻后又缓缓舒展开,彻底没了交谈的兴趣。
屋里有过片刻安静,陈占突然话锋一转。
“我想知道你的真名。”
从认识起,眼前这人就叫龙卷风,如今看来这个名字多半是假的。建立羁绊的开始就是交换姓名,如果连真实名字都不知道,又怎么能算是真正在生命中出现过。
无关身份和立场,陈占真的很想记住眼前这个人,所以他需要那个从出生起就跟着龙卷风的真实姓名。
“……”
有意义吗?
龙卷风很想这么问,可他最终只是看向窗外,什么都没说。陈占也不着急,现在龙卷风所有的时间,都是他的了。
龙卷风脚上的锁链,令他逃不出这间屋子,而过于磨人的安静,也让他心神不宁,这一切结合起来,就是一种无声无息的精神折磨。
“身份都暴露了,不如坦诚一些,何况只是名字而已,有什么不能说的。”
陈占盯着龙卷风的唇瓣,那里因为咬得太用力,已经能看见血丝了,于是他用手指轻轻按住,逐渐增加力度,迫使龙卷风松开咬着嘴唇的牙齿。
“你不说,迟早也会查出来。但我还是想听你亲口告诉我。”
“……”
陈占说得对,迟早是会查出来的。龙卷风缓缓垂下眼帘,卧底这么多年,突然在一夜之间就暴露了,极有可能是警方内部出了问题。
所以我是弃子吗?
龙卷风喉咙发紧,手指不自觉攥紧被子。难道我成了警方的弃子……
我还能回家吗?
“……我叫张少祖。”
“嗯。很好听。”
陈占点点头,心满意足地笑了。
02.
陈占确实将龙卷风囚禁起来了,但想象中的那些折磨,并没有降临在龙卷风身上。
除了没有自由,陈占几乎给了龙卷风所有想要的东西,每天一日三餐,都是陈占亲自送。酒也好,烟也罢,龙卷风靠这些舒缓精神,偶尔旁敲侧击着打听外面的情况,陈占也会回答他。
陈占兴许是觉得一个连屋子都出不去的人,就算知道了外面的消息,也翻不出什么浪花吧。龙卷风想到这里,越来越恼怒。
陈占每天晚上都会来龙卷风屋里,没有多余的行动,只是搂着龙卷风安静睡觉。有时龙卷风发脾气,不允许他靠近,陈占就在大床旁边的沙发上凑合一晚。
睡沙发实在不舒服,但他就是不离开。
夜深人静时,龙卷风也会悄悄看着沙发上的人。隔着黑夜,借着月光,能看见陈占微皱的眉头。既然已经撕破脸面,那就谁都别想好过,龙卷风自己不高兴,也不想让陈占过得舒坦。可在夜色中看见那皱起的眉头时,龙卷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解气,他实在不理解,陈占何必自讨苦吃。
这样不上不下悬在那里的尴尬局面持续了一段日子,令龙卷风心理压力越来越大。他能看见无形的困住自己的囚笼,也能看见周围的空气正在变成上升的海水,平静又缓慢的,逐渐将囚笼淹没,最终龙卷风会被无声无息淹死在囚笼里。
不能静下来……
不能就这样静下来。
始终风平浪静,不过是死水一潭,等到局面平息后就只剩下了两条路,要么死,要么被驯化。比起前者,龙卷风更不想变成后者。他迫切需要能划破死寂的那一把利剑,需要让一切重新动起来,唯有波涛汹涌,才有无限可能。
才有机会找到那一丝丝可能存在的破绽。
于是,龙卷风想到了激怒陈占。然而陈占比龙卷风想象中更加包容,也比之前沉默了许多,面对龙卷风的挑衅和讥讽,陈占什么都不说,包括龙卷风将屋子砸得乱七八糟,他也只是平静地让佣人过来打扫,换上新的家具。
一个杀人如麻、心狠手辣的黑帮成员,真有这么好的脾气吗?
恐怕不是的。陈占的容忍一定会有一个限度,因为他的指尖始终在微微发抖,于是龙卷风一次又一次试探着。
陈占最接近发怒的一次,直接揪住了龙卷风衣领,一把将他拽到眼前。龙卷风咬着牙和他对视,两人剑拔弩张,寸步不让。最终,陈占松开手,声音低沉又失落,还是选择先安抚龙卷风的情绪。
“我知道你被困住,心里不痛快,所以我让着你。”
“……”
什么叫让着我……?
龙卷风愣了愣,下一刻气得咬牙切齿。
如果不是你们这些恶贯满盈的罪人在兴风作浪,我也不用远离亲人朋友,经历九死一生才扎根在你们内部,不人不鬼地活到现在。我原本可以坦坦荡荡站在阳光下,完美精彩地过完一生。
如果在卧底身份暴露时就直接死去,我也不用面对这远超于肉体痛苦的精神折磨,还能保全最后的体面,不必多见诸般丑恶。而你,身为罪魁祸首之一的你,难道还在幻想着驯服我,让我放弃尊严和自我对你摇头乞尾,余生都要依赖着你苟活?
到头来,竟然还说你在让着我。
真像个救世主啊,陈占。
龙卷风恼怒到了极点,捏紧拳头狠狠砸在陈占脸上。陈占不躲不避,他垂着眼睫,舔了舔被打到松动的后槽牙,吐出一口血沫,然后用手指擦掉嘴角的血,转身就走。
预想中的计划没有实现,反倒是龙卷风怒不可遏,他疯狂砸碎屋里所有能砸的东西,光脚踩着碎瓷片跑过去,将门上踹得全是血脚印。
等到怒火平息,龙卷风也精疲力尽,他失魂落魄般回到墙角坐下,抓起碎瓷片抵在脖子上。那一瞬间龙卷风真想割破喉咙,让陈占再开门时看见的只有一具凉透的尸体,以此作为对陈占的报复。
可这真的是最好的报复吗?龙卷风握着瓷片的手指开始颤抖,他忍不住反问自己,很快又知道不是的,这报复还不够痛快,不够刻骨铭心。
足够漫长的时间会抹平一切,也许陈占短时间内确实会为龙卷风的死悲痛万分,但他只要活着,终有一天会对此释怀,等到那时,龙卷风的死就变成了不痛不痒。龙卷风只要想到这里,骨髓深处都在因为愤怒而悸动,他缓缓放下瓷片,绝不能做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蠢事。
如果要报复,就该连整个青天会都拉入地狱。
闹成这样,龙卷风以为陈占这一两天都不会再回来了,没想到傍晚时,陈占还是端着餐盘过来送吃的。龙卷风看见他,突然被气笑了,下一刻像是泄了所有力气,肩膀塌下来,一言不发躲回被子里。
这次足足绝食了三天。
陈占依然每天雷打不动地来看龙卷风。龙卷风不吃不喝,陈占就换成米粥,掐着龙卷风下巴嘴对嘴喂他吃。来到第四天时,陈占推开门,竟然瞧见龙卷风站在窗前的身影。
这些天只要看见他,都是躲在被子里,如同缩在壳里的小蜗牛,难得见他出来透气。陈占实实在在愣了一下,光是这样一个沉默的背影,就能看出龙卷风瘦了很多,精气神也没有以前那么足了,但这并不代表龙卷风已经放弃抵抗,接受现实。
陈占了解他的脾气,龙卷风始终是骄傲的,他不会允许自己苟且偷生。
陈占站在门口看了一阵子,才放慢脚步走过去,停在恰到好处的距离。原本以为会一直沉默下来,龙卷风却突然开口。
“你打算什么时候杀了我?”
“我不会杀你。”
“那你什么时候放我走?”
龙卷风踢了踢脚上的镣铐,头也不回地问站在身后的人。
陈占因为他的动作,也低头看向地上的锁链,他抿紧嘴角,片刻后才回答,“……如果放你出去,雷振东会杀了你的。”
“要么他杀了我,要么我杀了他,迟早会有这一天,靠躲又能躲多久呢。”
龙卷风语气平淡,随手将烟蒂碾在窗台的瓷砖上,“更何况我从没想躲。”
陈占把龙卷风想得太弱了,这些年腥风血雨里闯过来,就算雷振东兵强马壮又怎么样,他要杀龙卷风,也得被龙卷风咬下一块肉。
陈占垂手站着,黑色皮衣的拉链没拉上,此刻完全敞开,露出里面同样深黑的高领毛衣。孤岛日夜温差大,从前几天开始连白天都在降温,幸好屋里暖气足够,龙卷风穿着单薄衬衫也不会觉得冷。陈占炽热的目光将他从头看到脚,突然笑了笑。
“阿祖,你觉得我关着你,是为了折磨你吗?”
这次轮到陈占发问。
龙卷风顿了顿,抿紧唇角不再出声。他当然知道,如果陈占是为了折磨,那龙卷风未免过得太舒服了。
这些日子里,龙卷风一根接一根抽烟,桌上的烟灰缸随时都是满的。他不止一次想过,干脆用打火机把这房子点燃,葬身火海也无所谓,最好连陈占也一起烧死在这里,但又觉得就这样毫无价值地死去,和只知逃避的懦夫有什么区别呢。
青天会的总部搬到了这座孤岛,警方短时间内很难找到,而龙卷风要活着离开这里,然后带领警方回来剿灭这个魔窟。
“阿占,你想让我当你的金丝雀?”
“……”
也许是被戳中了那不堪的心思,陈占下意识侧过头。
龙卷风嗤笑一声,语带讥讽,“关在笼子里的鸟,是活不久的。”
陈占呼吸一滞,瞬间攥紧拳头,猛然看向面前的人。
龙卷风平时怎么吵怎么闹都可以,唯独这句“活不久”狠狠刺痛了陈占,他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爆发。不想继续面对龙卷风的背影了,陈占抓住龙卷风手臂,非要他转过身来和自己面对面不可。
“凭什么活不久?我做了这么多,你凭什么活不久?”
“你又凭什么觉得这样屈辱地活着,就是我想要的呢?”
这么多天过去,经历一次次试探,陈占的情绪第一次如此激动。龙卷风终于得偿所愿,找到了能让陈占激动的切入点,于是他顺着陈占的怒气又添了一把火。
“万一我更想以死明志呢?”
“你是我的。你现在没资格死。”
陈占咬牙切齿,拽着龙卷风摔回床上,盛怒之下还不忘了扯上窗帘。这些天照顾到龙卷风的情绪,陈占一直忍着不碰他,现在他不想再忍了。本来就是以那种名义从雷振东手里要来龙卷风,陈占承受了那些不堪的议论,觉得自己是该将其坐实。
雷振东的眼线日夜在外面监视,今天发生的一切,也一定会被传到雷振东耳朵里。可龙卷风不知道这些,他只觉得陈占明明气得要死却还要去拉窗帘非常可笑,好像他是一个多么体贴温柔的有情郎似的。龙卷风见过陈占杀人时的模样,手起刀落,人头如烂西瓜一样在地上滚出很远,画出一条长长的血路,而陈占面不改色,刀锋闪过的寒光都比不上他眼神的锋利冰凉。
还没暴露身份时,龙卷风和陈占就已经相爱了。
每次情难自抑,陈占都会拉上窗帘,龙卷风越是回想过去,越觉得讽刺,于是在陈占扑过来时,龙卷风狠狠踹了他一脚。陈占不躲不避,腰侧挨了一脚,这也让他顺利把龙卷风牢牢压住。
龙卷风假装反抗,实则手掌一直在摸陈占的衣兜,想要找到打开枷锁的钥匙。然而陈占始终旗胜一招,他早就想到龙卷风会找机会拿钥匙,从来没有随身携带过。
龙卷风确认没有钥匙,顿时怒火中烧,攥紧拳头击打压在身上作乱的人,“滚开!”
“拉上窗帘你不高兴?”
面对龙卷风的挣扎抗拒,陈占同样是怒气直冲天灵盖,他用力掐住龙卷风下巴,不受控制般用言语刺激他,“外面有不少人看着呢。还是说,你就是想让他们看着?”
“你……!”
龙卷风咬牙切齿,这番话令他又惊又羞又怒,明明这段时间里,从来没有见到窗外有其他人出现,可陈占偏要说有很多人在看着。
这种时候陈占没必要说谎,龙卷风突然意识到自己陷入了一叶障目的困境,他想要逃离这里,可困难程度远比想象中要高。脚上的锁链是一关,门外的眼线是一关,四面环海的孤岛又是一关。
关关难过。
欺人太甚,这些罪大恶极的混蛋,真是欺人太甚!
龙卷风气得眼眶变红,陈占掐着他下巴,强迫他与自己对视,“张少祖,龙卷风……你说过你爱我。”
“呵。”
龙卷风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疼得连连吸气,还要故意瞪着陈占,毫不客气戳他痛处。
“傻子,我骗你的。”
“多少人因为你们家破人亡,你们这些混蛋早就该死了,我怎么可能会爱一个恶魔?”
“陈占,我恨不得杀了你。”
龙卷风赤红着双眼,揪着陈占衣襟恶狠狠说道,“我真痛恨不能杀了你!”
……真是这样吗?
那一瞬间,陈占看见了龙卷风眼底一闪而过的泪光,使得熊熊怒火都有了刹那凝滞。
没关系,有时候恨比爱更长久。陈占深吸一口气,不再多想,只顾索取。
张少祖,你恨我吧。
03.
陈占初见龙卷风时,龙卷风才二十出头,白嫩俊美,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下,如同一尊发光的玉菩萨。
那时的龙卷风是个刚加入青天会的新人,而陈占已经是雷振东的得力助手,当他隔着一段距离看见站在人群里的龙卷风,陈占前进的脚步一顿,从此那一抹身影再也没有忘记。
龙卷风没少被人嘲笑是小白脸,说他不像道上混的,更像大户人家养尊处优的小少爷,或者学校里品学兼优的乖学生,比起跟着青天会枪林弹雨里讨生活,不如卖身来得轻松。龙卷风每次听见这种调侃都要发怒,捏着拳头将这些恶意撩拨自己的男人打得满地找牙,龙卷风身手不凡,硬是打出了名声,打出了地位。
如今龙卷风已然晒黑不少,眉目间也脱去了稚嫩,呈现出一种锋芒毕露的帅气。可陈占还是忘不掉他刚来的时候,那精致漂亮的面孔就算沾了血,仍旧不像修罗鬼煞。
血腥味冲天而起,陈占见他眼帘低垂,如佛陀垂眸那一刹那的慈悲。哪怕是浑身浴血,站在尸山血海当中,龙卷风也像前来普度众生的菩萨,陈占近乎变态地认为看龙卷风杀人,是在欣赏一种艺术。
龙卷风从尸体上拔出刀,潇洒利落地一甩,手上刀上的血都甩落在地,如同绽出朵朵红梅。陈占简直爱这个人爱到了骨子里。
越是回忆过去相处的日子,陈占越控制不住自己,他意识到龙卷风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因为自己如他期待的那样方寸大乱了。
床上,地毯上,沙发前,浴室里……
他将龙卷风一次次捉住,如同此刻般压在窗边,发红的眼睛如狼似虎盯着手里的猎物,牙齿一次一次啃咬过去,浑身上下舒爽到了骨子里。龙卷风勉力支持,他看不见身后人裹满欲望的双眼,同时他也不想看见。
冒着薄汗的手按在窗子上,手指逐渐收紧,晃动间用力攥紧了窗帘。
“拽吧。”
陈占紧紧压在龙卷风背后,含着他的耳垂说话,蛮横的行为一下都没停。兴奋到了极致,骨子里的恶劣也藏不住,“最好把窗帘拽下来,让外面的人都看看。”
如同狠拍崖壁的海浪般一波接一波,龙卷风几乎喘不上气,他张着嘴,喉咙里接连涌出足以让陈占血液沸腾的声音。陈占顺势贴紧,迫使龙卷风的胸膛压在玻璃上,攻击来得又快又猛,大脑变得一片混沌。
恍惚中,龙卷风看见眼前有光影在晃动,紧接着,他看见自己和陈占并肩穿过树林,登上山顶,迎着山风将双手交握。那时的陈占笑得明朗漂亮,看向龙卷风时,眼眸清澈明亮到如同他头顶的骄阳。
今夕昨夕,恍如隔世。龙卷风突然有些委屈和难过,他连吸几口气,带着颤抖和哭腔,真的招架不住了。
“阿占……去……去床上吧……”
龙卷风不喜欢在窗边。
难得听见龙卷风服软,陈占也不想在这时候较劲,他拦腰抱起龙卷风,听着锁链在地板上拖动的声响,走向他们的温柔乡。
一切结束后,陈占仍旧抱着龙卷风,而龙卷风双目紧闭,根本不想看他。
陈占轻轻拨开他汗湿的额发,声音温柔了许多,“青天会安插在警方内部的内鬼暴露了。”
“……为什么告诉我。”
以龙卷风现在的处境,陈占根本没必要说这些。龙卷风不知道陈占是不是想看自己的笑话,是不是想借此给自己难堪,他皱着眉,并不睁眼,连这短短几个字都过分沙哑无力。
陈占很满意能听见回应,忍不住又收紧手臂,指腹轻轻摩挲着龙卷风红肿的唇瓣。
“只是想告诉你,你不是弃子,他们还在找你。”
“……”
陈占的回答,确实让龙卷风心底悸动,他知道陈占是在说如果你能有命逃回去,还会有地方接纳你。
虽然不再乱砸东西,但龙卷风这些天浑浑噩噩,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也许陈占是怕他精神崩溃然后自杀,所以才给他一点活下去的希望。说到底,这也算陈占的好心。龙卷风觉得自己应该对此表达感谢,但他的嘴巴像是石化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真要感谢这个将自己困住的人,未免太可笑了,显得特别虚伪。龙卷风不对陈占恶语相向,仅仅只是对他视而不见,就已经是留情面了。
这条锁链的存在,始终是龙卷风眼里的刺,他越来越看不惯,越来越无法忍受,终于,龙卷风对锁链下手了。
陈占原本还在为这些日子龙卷风的听话而高兴,没想到推开门,却看见龙卷风为了挣脱锁链,近乎自虐般将脚踝弄得血肉模糊。陈占呼吸一滞,握着门把手的动作僵在那里。
替龙卷风包裹伤口时,陈占低着头,过长的眼睫垂落下去,遮住了一双原本明亮的眼睛。他动作轻柔,低声说道,“你不喜欢这个,那就不戴了。”
“……”
龙卷风有些意外,嘴唇动了动,谨慎地没有开口。
还以为是陈占改了主意,结果在第二天,陈占给龙卷风换了电子脚铐。不仅能随时定位,脚铐受到攻击时还会发出警报。这东西除了没有那累赘的链条外,限制行动的作用一点都不少,龙卷风当场气笑了,骂陈占真是假惺惺的。
好歹是能自由活动了,被关了这么多天,龙卷风终于能走出卧室,到这栋别墅的其他区域活动活动。
陈占的这套别墅龙卷风还是第一次见,包括别墅外面的椰林和海岸,也是身份暴露前未曾见过的。看来青天会高层出现了警方卧底这件事,确实把雷振东吓得不轻,竟然把总部都搬到新的孤岛来了。
龙卷风现在还是笼中鸟,没资格去考虑太多青天会的事情,他在别墅上上下下转了个遍,借着三楼的高台,又把视线范围内的所有路况都记熟,以备将来逃跑时用。
陈占没有完全放心龙卷风,他还是害怕龙卷风会逃跑,只要龙卷风超出范围哪怕是一厘米,电子脚铐释放的电流立马就能让他瘫倒在地。龙卷风试过一次,结果就是趴在地上连手指都动不了,只能等陈占来抱他回去。
哪怕一次次被电倒,龙卷风始终没有放弃试探,渐渐地他发现,每电一次,能活动的范围就会比原来扩大一些。难道这是陈占无声的纵容和补偿?龙卷风心中五味杂陈,他看着远处的椰林,突然无话可说。
之后的日子里,龙卷风身体越来越不舒服,恶心想吐,头脑昏沉,过于嗜睡。他从未对陈占提及,以为是被脚铐电多了的后遗症。而陈占面对龙卷风的异样,也以为是龙卷风在闹脾气,毕竟他动不动就绝食抗议,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两个人谁都没有多想。
陈占救下龙卷风后,他在雷振东那里也算是“失宠”了,有一个名叫阿奇的人逐渐顶替陈占的任务,成了雷振东身边最炙手可热的新人。在龙卷风入住陈占别墅的第二个月,龙卷风终于看见了别墅外面那些鬼鬼祟祟的身影。陈占没撒谎,雷振东一直没有放弃对这栋别墅的监视。
没有放弃要取龙卷风性命的想法。
终于在一个夜晚,这位大红人阿奇,趁着陈占外出时来到龙卷风面前。认真算起来,这也是雷振东的人首次进入别墅,龙卷风不得不提起全部戒备。
“真不知道占哥是得了什么失心疯,竟然对你如此痴迷,连大哥都敢忤逆。”
阿奇一步步逼近龙卷风,眼神、表情和语气都带着满满的恶意,“原来一个男人也能当狐媚子,难道你床上功夫真有那么厉害,不如让我也尝尝?”
肚子里那股翻江倒海的恶心感,终于在这一刻达到顶峰,龙卷风用尽全力才没有当场吐出来。
阿奇注意到了龙卷风面色难看,还以为是自己这番话戳中了龙卷风的痛处,表情更加轻蔑得意,“不想跟我上床也行,我可以替大哥杀了你。也算帮你解脱。”
阿奇今天能到这里来,八成也是雷振东授意的。龙卷风冷冷看着他,脑子飞快转动着。雷振东这个人心狠手辣又薄情寡义,阿奇在他眼里不过是一枚棋子,而棋子就要有棋子的用处。
阿奇今天能杀了龙卷风最好,如果杀不了,能试探一下陈占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阿奇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还在这里洋洋得意,龙卷风突然有些同情他,不想和一个蠢货多纠缠。他转身要回楼上,没想到阿奇恶向胆边生,上前一步抓住龙卷风手腕,力气很大,是奔着捏碎龙卷风腕骨去的。
“老子跟你说话呢,你想往哪走?”
手腕处传来的疼痛确实难忍,阿奇很期待看见龙卷风痛苦的表情,可龙卷风只是微微皱眉,目光飘向阿奇身后,突然勾唇笑起来。
紧接着话锋一转。
“你杀不了我的,因为……户主回来了。”
“!”
阿奇心中一惊,转身望去,正好与站在落地窗外的陈占四目相对。
杀孽太重的人,自带让人毛骨悚然的气场,陈占大半个身子都隐在黑夜里,此刻目光阴狠,杀气腾腾,如同那地狱中茹毛饮血的恶鬼。一股寒意顺着脊背往上蹿,阿奇咽了咽口水,赶紧松手,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占哥……”
龙卷风反倒不急着上楼了,他在旁边的沙发坐下,跷起腿,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
陈占踹碎玻璃进屋,一步一步逼近阿奇。阿奇冷汗直冒,就在这时,龙卷风掏出烟盒,慢条斯理点了一根,生怕陈占刚才没听清似的,慢悠悠复述一遍。
“阿占,他让我陪他睡,你同意吗?”
既然已经被骂狐媚子了,龙卷风不介意真实表演一下,他故意解开衬衫的两颗扣子,露出锁骨和一小片胸脯,上面还有陈占留下的痕迹。陈占看见了,阿奇当然也看见了。
龙卷风吸一口烟,又缓缓吐出烟圈,带着几分无所谓的意味,朝陈占挑衅道:“你要是同意,我就跟他上楼了。”
“……”
陈占没搭话,但他明显是恼怒了。
陈占进一步,阿奇就退一步,听见龙卷风这故意惹火的话,阿奇咬牙切齿,赶忙冲陈占赔笑解释,“占哥,我哪敢啊,就是说着玩的,你别生气嘛。”
“说着玩?”
陈占声音冰冷,眼底的杀气果然因为龙卷风的一番话变得更加狰狞,“那我割了你舌头,也是闹着玩。”
“占哥,你消消火,今天是大哥让我……”
阿奇话没说完,陈占随手抓起一盆绿植狠狠砸去,阿奇迅速躲避,还是被砸中额头,疼得闷哼一声。
绿植摔得四分五裂,泥土和碎瓷片飞溅得到处都是。
“滚。”
“……”
陈占今天不杀他,是看在雷振东的面子上。阿奇心知肚明,他摸了摸鼻子,临走时怨毒地盯了龙卷风一眼。
龙卷风不为所动,他眼帘低垂,认真端详指间静静燃烧的香烟,飘升的烟气绕着脸颊,使得本就出众的容貌更添几分朦胧的美感。阿奇顿了顿,忍不住多看两眼,却见龙卷风徒手捻灭烟头,神情平静,不知道疼痛似的。
等人彻底消失在视线里,陈占才缓和了骇人的眼神,他缓步来到龙卷风面前,伸手想去拉他。就在这时,龙卷风突然从身后抽出匕首,狠狠刺入陈占肩膀。
龙卷风肯定已经计划很久了。从他偷偷藏起匕首那一刻起,就在等着刺向陈占。血腥味瞬间扑上鼻尖,陈占愣了愣,突然笑起来。
“为什么刺这里?你要杀我,应该往脖子上扎。”
杀了陈占,找到控制器解除脚铐,离开别墅去找能逃离孤岛的游艇,每一项都是如今的龙卷风应该做的。可事实却是龙卷风连第一步都没做到。
太心软了。陈占看着龙卷风痛苦挣扎的眼睛,悄然轻叹。这人真的太心软了。
肚子里翻江倒海,强烈的呕吐欲令人头脑发晕,龙卷风咬了咬牙,握着匕首的手也开始控制不住地发抖。陈占突然握住龙卷风手腕,借力又把匕首捅得更深,血腥味越来越浓,几乎让人喘不过气。龙卷风瞪大眼睛,猛然抽回手,推开陈占后自己也跌下沙发。
剧烈的精神刺激下,龙卷风揪着肚子上的布料开始干呕,吐得眼角湿润,身体发颤,却什么都没有吐出来。
“阿祖,你怎么了?”
陈占顾不得肩膀上仍在冒血的伤口,赶紧去扶龙卷风,没想到龙卷风眼前一黑,竟然晕了过去。
04.
医生离开后,屋子重新陷入死寂。
陈占紧紧抓着龙卷风的手,情绪激动到控制不住力度,捏得刚刚苏醒的龙卷风眉头紧蹙。
陈占原本以为龙卷风突然晕倒是受人迫害,急忙忙把医生抓来,都已经准备好提枪出去报仇了,没想到竟有一个天大的喜讯在等着他。龙卷风肚子里有了他的骨肉,至今两个月。
陈占很想说点什么,随便说点什么都好,可他只是抓着龙卷风的手,好几次张开嘴,始终没有一个字蹦出来。龙卷风也是第一次见陈占这模样,无奈翻了个白眼。
其实陈占并不喜欢小孩,又吵又闹,养在身边也是累赘。陈占从小就是个无父无母的野孩子,曾经他很不理解父母对于孩子之间的感情和牵挂,直到此刻,他突然懂了,仅仅是得知龙卷风怀孕,还没有和这个孩子真正见面,陈占就已经欣喜若狂到热泪盈眶。
如果能和挚爱孕育一个生命,世间至幸至喜,皆在这一刻。
陈占抬头去看龙卷风,原本狂跳不止的心脏,突然像是被人狠狠捏住,随后一点点沉下去。因为陈占看懂了龙卷风的神情,龙卷风对于这个孩子并不期待。
甚至是抵触,厌烦。
果然在之后的几天,龙卷风不再进食,哪怕是陈占压着他强行喂饭,他也会立马吐得干干净净,看向陈占的眼神从未如此冰冷。陈占接受不了,不是接受不了龙卷风恨自己,而是不能接受龙卷风连这个无辜的孩子也要一起厌弃。
为了防止意外发生,陈占不得不寸步不离地守着龙卷风。饶是如此,陈占还是看见了龙卷风挥拳打向自己腹部,一瞬间疼得面无血色。陈占呼吸一滞,冲过去紧紧抱住龙卷风,而龙卷风因为这个拥抱变得更加暴躁,一口咬住陈占肩膀,连踢带打,愣是没能从陈占臂弯里挣脱出来。
于是,龙卷风不再动了,他垂着手,安静站在那里。
陈占抱他到沙发上坐下,细心检查了一下身体状况,龙卷风手上和腿上都有他自己折腾出来的细小伤口,陈占甚至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弄伤的。这几天龙卷风尤其抵触陈占靠近,以至于他到现在才有机会去细细查看。
看着看着,陈占感到了无力和无奈,他盘腿坐在地毯上,用脑袋轻轻靠着龙卷风膝盖。好在龙卷风闹累了,大发慈悲允许陈占也歇一歇。
这一刻的安宁极具迷惑性,陈占几乎以为自己回到了龙卷风身份暴露之前,那时的他也喜欢靠着龙卷风。像是没有骨头一样,只要挨近他,陈占就喜欢靠在他身上。
龙卷风爱干净,身上总有一股洗衣液的清香,哪怕是战斗完回来,精疲力尽了,也会马上把自己收拾干净。陈占总觉得龙卷风像一块香喷喷的松软小蛋糕,让人想抱在怀里深吸一口,陈占藏不住话,曾当面对龙卷风提过。
龙卷风那时先是一愣,然后用枪抵住陈占脑袋,笑着问他见过会杀人的小蛋糕吗?
见过。
陈占缓慢但坚定地伸出手,如同现在这样从下往上的姿势,将手掌轻轻贴在龙卷风脸颊上。仿佛抵在脑袋上的不是冰冷的枪口,而是爱人落下的柔软唇瓣。他笑着说,你就是那个独一无二的小蛋糕。
“阿祖……我在黑暗里待太久了,可你那么好,只要看见你,我就想到太阳底下来……”
陈占从龙卷风膝盖上抬起头,抓着龙卷风的手,主动将脸颊贴上掌心,“阿祖,我能到太阳底下吗?”
这话,荒谬又可笑。
如今连龙卷风都被囚禁在他身边,陈占却以祈求的语气征询龙卷风的意见,仿佛只要龙卷风摇摇头,他就会乖乖退回黑暗里。龙卷风很想骂他两句,或者讽刺些别的,可他张了张嘴,却被贴在掌心的脸颊的温度烫了一下,嘴唇都有些发颤。
“……别说这些做不到的话了。”
别再自欺欺人了。龙卷风深吸一口气,心中五味杂陈。
陈占杀人如麻,罪孽深重,早已离不开地狱。龙卷风现在连自己都救不了,更救不了陈占。
明明两个人都心知肚明,一切所谓因缘际会,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陈占叹了口气,过于沉重,像是把胸膛里所有供他苟延残喘至今的气全部叹出似的,连声音都低沉下去,“阿祖,我是真的……真的很想和你在一起。”
这是龙卷风听过的,从陈占嘴里说出的最让他难受的一次告白。陈占还是不能放龙卷风走,所以这话,也带着轻易就能被现实戳破的微弱与心虚。
果然,龙卷风冷笑一声,“阿占啊,你忘了吗?我是警察,我是为了杀你,才来到你身边的。”
龙卷风从踏入青天会那一刻,接近陈占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为了能将这群魔鬼一网打尽。他恨不得将每一个字都化作利刃刺入陈占心窝,好让他认清现实,不要再自欺欺人。
那又怎么样呢?陈占意料之中,他笑着摇摇头,“可我是因为爱你,才到你身边的。”
“……”
龙卷风垂下眼帘,指尖轻轻颤动。最终,他沉默着,长舒一口气。
处于孕期的人不仅要保证营养,还要有一个好心情,然而龙卷风精神内耗太严重了,如今只是接近三个月的身孕,就快要了他半条命。
为了能让龙卷风心情好一些,陈占在小院里种上花草,连原本的游泳池也改造成了鱼池,里面放上几条价格昂贵的锦鲤供龙卷风观赏。
可龙卷风始终兴趣缺缺,他从不浇花,也不赏鱼,最常坐在阳台上,凝望着椰林另一端的广阔的海岸线。发展到现在,连吃饭都很少。
不吃不喝对于自身的损耗巨大,何况龙卷风现在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龙卷风的躯体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掏空。陈占不知道他是不是真心抵触这个孩子的存在,连杀人都能干脆利落的陈占,竟然不敢去问龙卷风的真实想法,怕他激动,怕他更加极端地伤害自身。
终于,龙卷风出现了先兆流产的情况。
好在抢救及时,孩子暂时保住了。医生离开后,陈占紧紧抓着龙卷风的手,他知道目前急需解决的,还是龙卷风的精神问题。
龙卷风需要一个生下罪人之子的理由。
“阿祖,生下来吧。”
陈占拉起龙卷风的手,紧紧贴在自己脸颊上,如同贴着一块寒冰。陈占突然悲痛万分,明明龙卷风这双手,从前握住的时候还温暖得如同暖阳。
“把孩子生下来,我会送你回家乡……”
“……”
龙卷风微弱地动了动,他抬起疲惫的眼眸看了陈占一眼,片刻后,缓缓将头扭向另一边。
他不答应。
他不想要这个孩子。
本是意料之中的拒绝,真正面对时,还是让人难过到肝肠寸断。陈占深吸一口气,将颤抖的嘴唇贴上龙卷风掌心,语气更加决绝。
“那我用命来换这个孩子。你生下来,我就去死。”
这样做,你能解气了吗?
龙卷风身子极为明显的僵硬了一下,然后从指尖到手臂,从手臂到躯体,都在轻微地颤抖着。很快,龙卷风眼眶泛红,他迅速闭上眼睛,不让陈占多看一眼自己泄露出来的真实情绪。
陈占知道他在极力控制,瞬间心疼又心碎,俯身将龙卷风紧紧拥入怀中。这次龙卷风没有抗拒,沉默着将脸颊埋在陈占颈窝。
龙卷风嘴上没答应,但他重新开始吃东西了,即使每次都吃得不多,也已经算是很好的兆头。陈占感激万分,丝毫不在意这个孩子存活的代价,是用自己的性命去换。
真到了孩子降生,龙卷风要取他性命的时候,陈占也能坦然赴死。
就这样相安无事到了孕期的第四个月,在一个安宁的夜晚,龙卷风扭头看着守在旁边的人,轻轻开口。
“阿占。”
“嗯?怎么了?”
龙卷风已经很久没有主动搭话了,陈占有些激动,赶紧凑近。龙卷风摇了摇头,疲惫至极般长舒一口气。
“阿占,你看我的眼神,总是那么难过……可是身陷囹圄的人,身不由己的人,难道不是我吗?”
“……”
这段时间过得太平顺了,都快让人忘记那血淋淋的不堪现实。而龙卷风突然撕开平和的假象,撕开心中的伤疤,无异于给了陈占一记响亮的耳光。
陈占愣在那里,大梦初醒般急喘一口气,下一刻,竟连呼吸都变得艰难又痛苦。
他应该很高兴龙卷风会对自己兴师问罪,可真正看见龙卷风眼底的破败时,还是觉得心如刀绞。龙卷风既然开口了,就不会停下来,他顶着陈占彻底流露出的悲伤气息,坚持把话说完。
“阿占,你什么都没失去,你在难过什么呢?”
连孩子都已经为他留下了,陈占还有什么资格难过呢。龙卷风觉得不公平,陈占这个人太贪心了,怎么能仗着那难过的眼神随心所欲地为难别人呢。
“因为……”
陈占深吸一口气,眼中似有泪光闪过,声音也带着颤抖和哽咽。在龙卷风彻夜难眠时,悲伤痛苦,愧疚心疼,没有一样放过陈占。
陈占觉得自己真卑鄙,真无耻,仗着龙卷风心软,一次又一次欺负他。
“我想让你留在地狱陪我,又舍不得你真下地狱陪我……”
当太阳把地狱照亮时,恶鬼们会惊恐逃窜,他们见不得自己丑陋狰狞的真面目被暴露出来,所以会疯狂摧毁照亮他们的太阳。陈占也不能例外,在得知龙卷风卧底身份的那一瞬间,他也想过要拖着龙卷风彻底沉沦下去,一同万劫不复。
可最终,爱意还是战胜了恶念。
“张少祖,你不会下地狱,你也不会陪着我了。”
陈占从怀里掏出一对婚戒,他揣着这对婚戒很久了,一直想找一个合适的时机送给龙卷风,可是等着等着,等来了龙卷风卧底身份暴露,等来了两人撕破脸。陈占知道不能再等了,他手掌发颤,先给龙卷风戴上,再给自己戴上。
原本以为龙卷风会立马摘下来,然后愤怒又嫌恶的丢掉,可他什么都没做,甚至有些怔愣的盯着戒指瞧,很久都没有说话。陈占无从得知这一刻龙卷风究竟在想什么,一如既往,陈占不敢真的去问。
05.
怀孕五个月时,悬在颈上的屠刀终于落下了。
那是一个傍晚。残阳如血,晚风拂面,龙卷风独自站在别墅范围内的小院,隔着一段距离欣赏陈占为了讨自己开心,精心伺候至今的鲜花。
鱼池里的锦鲤越放越多,小院里的鲜花也越摆越满,龙卷风很少去看,肚子里的孩子每踢他一次,他就会在梦境和现实之间反复撕扯。
真的好累,真的好痛苦。龙卷风宁愿缺胳膊断腿,也不想经受精神上的磋磨,他觉得自己快疯了。
也许从默认要生下孩子的那一刻起,就已经疯了,否则现在怎么会开始幻想孩子未来的长相呢?龙卷风缓缓低下头,将手掌贴在肚子上,晚风拂身而过,吹动了龙卷风的发丝和衣角,也吹得他嘴角微动,悄然勾起一抹微小的弧度。
就在这时,晚风止歇,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以为是陈占回来了,毕竟这栋别墅除了龙卷风,只有陈占这一个活人会来。龙卷风身子刚刚转到一半,突然被人踹倒在地。
身子重重砸向地面,龙卷风下意识护了一下肚子,由于第一脚就狠狠踹在肚子上,疼得龙卷风大脑空白,根本来不及反应。阿奇目标明确,用尽全力照着龙卷风肚子又狠踹了几下。
“带着这个孽种去死吧!”
肚子瞬间传来蚀骨的绞痛,应该连骨头都踹断了。龙卷风脸上血色全无,他尽力蜷缩起身子,其余任何动作都做不了,很快察觉到有什么温热的东西从腿间流下来了。龙卷风意识到了什么,牙齿硬生生将嘴唇咬到渗血。
阿奇猛踹几脚,准备掏出匕首杀掉龙卷风,突然耳边传来刀刃刺破空气的细微声响,紧接着颈上一凉。陈占闪身上前,一刀割断了阿奇的喉咙。
阿奇捂住鲜血喷溅的脖子,瞪大眼睛后退几步,陈占顺势将他踹进鱼池,鲜血迅速染红了整个池面。
“阿祖!”
陈占扑到龙卷风面前。龙卷风眉头紧锁,意识模糊,面对陈占的呼唤已经没办法回应了。陈占心急如焚,伸手想要抱他起来,却摸到了满手鲜血。他低头看去,呼吸一滞,龙卷风身下已然流出了一滩鲜血。
奔着肚子去的攻击足够用力,连龙卷风的肋骨都踹断了。尽管陈占以最快的速度带来医生,这个孩子还是保不住,并且如果不尽快把孩子拿掉,龙卷风也会死去。
陈占没有犹豫,让医生动手吧。从始至终,孩子在陈占心里的地位从未超过龙卷风。
陈占一直等到龙卷风脱离危险,才阴沉着脸从鱼池里捞出阿奇,不顾路上围观的人,一路拖着尸体去见雷振东。
对于阿奇的死和龙卷风失去的孩子,雷振东只是轻飘飘说了一句“死有余辜”,然后不痛不痒安抚陈占几句,就没有其他反应了。
连这句“死有余辜”,都不知道究竟指向谁。
阿奇突然攻击龙卷风,不用想都知道是谁指使。现在死无对证,血淋淋的事实也已经铸成,兴师问罪没有意义了。陈占彻底心灰意冷,他咬紧后槽牙,跟随雷振东至今陈占立功无数,到头来竟被如此对待,陈占第一次感到深入骨髓地恼怒,甚至是怨恨。
陈占不是逆来顺受的人,没有以德报怨的肚量,杀子之仇,陈占记下了。
复仇计划迅速敲定,具体实施起来还需要准备时间,陈占不得不暂时隐藏愤怒。为了让雷振东放松戒备,陈占装出意志消沉的模样,成天守在龙卷风病床边,对帮派的事情不闻不问。
失去孩子后,龙卷风变得更加沉默,他几乎一整天都在昏睡,即使清醒,也在看着房间的某处发呆。
陈占痛心疾首,却又感到极为苦涩的高兴。因为他知道了,哪怕只有短暂的一瞬间,龙卷风也曾对这个孩子的到来存有期待,所以才会在失去后,撕扯着龙卷风的心神。毕竟是真真切切的骨肉相连,龙卷风对孩子的羁绊和感应,远比陈占想象中更高,更深。
如今期待落空,还没拥有,就先尝到了失去的悲痛。陈占反复亲吻龙卷风的手,看着他紧闭的双眼,也不管他有没有在听,一字一句说着阿祖,别难过,我一定会讨回来,你等一等,再等一等……
龙卷风眼睫轻微颤动了一下,始终没有睁开眼,灯光落在他过于苍白的面庞上,如同照亮了一尊无喜无悲的玉佛。而被陈占握住的手,最终也没有抽回。
连龙卷风本人都没有意识到,如果真的恨透了陈占,以他自身的能力完全可以和陈占同归于尽,可是陈占对他做了这么多,龙卷风始终没有走向这一步。是完全没有这个意识,还是潜意识里在刻意规避?
陈占不知道,龙卷风也不知道。
失去孩子一个月后,龙卷风自身伤势也恢复了。
陈占每天都在观察岛上的风吹草动,如同守山的猛虎,寸步不离地守着别墅。也许是见陈占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原本徘徊在别墅附近的眼线开始减少,陈占敏锐判断出复仇的最佳时机已经来临。
一切都决定好了,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心中所有顾虑迎刃而解。陈占难得神情轻松地去见龙卷风,如同关系破裂之前,他曾提着鲜花和美酒去见爱人,披星戴月,仍旧畅快无比。
窗外明月高悬,龙卷风仰头看着。从卧底身份暴露开始,噩耗一个接一个,根本不给龙卷风喘气机会,时至今日失去的太多,心绪反而变得宁静,或者说是麻木。龙卷风静静待着,慢慢活着,可他心底的仇恨并不比陈占少。
猛虎伏卧在地,可它仍是猛虎。连陈占都能看出来,龙卷风只是在等一个复仇的时机。从前就是如此,陈占和龙卷风之间总有一种莫名的默契,所以陈占在等,龙卷风也在等,他们都咽不下这口气。
能在这一点上和龙卷风达成一致,陈占很是高兴。
陈占自然熟练地坐到旁边,牵过龙卷风愈发骨感的手掌,如同把玩稀世珍宝般轻轻摩挲,最后看向无名指上的婚戒。
连正式的求婚仪式都没有,两人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戴上了戒指。陈占真的很感激龙卷风能一直戴着。
“阿祖,我唱首歌给你听吧。”
“……”
果然还是这些把戏。龙卷风垂下眼帘,眼角眉梢满是疲惫和憔悴,甚至还有些不耐烦,并未给出回应。
虽然跟着青天会坏事做尽,杀人无数,陈占却是一个拥有正常爱好的人,他很喜欢唱歌跳舞。龙卷风一度认为陈占的兴趣爱好和他真实的工作非常不符,像一个人格分裂的疯子,在踩着尸山血海纵情高歌。
可陈占不在乎,也不想改变。两人刚刚互通心意时,爱得热烈,陈占总喜欢唱歌给龙卷风听。浓情蜜意下,多是唱情歌,有时玩心大起,也会抱着龙卷风轻拍他后背,说要唱摇篮曲哄他入睡。那歌声悠扬动听,至今还能穿透记忆再次回荡在龙卷风耳边,只可惜龙卷风此刻实在提不起兴趣。
过了今晚,也许就没有机会了。陈占握紧龙卷风冰凉的手,他根本就没有奢望会有回应,因此他笑得悲伤,自顾自唱道。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低沉悠扬的歌声,化作利剑刺入心窝,龙卷风明明没有表情变化,眼眶却在逐渐湿润泛红,身子也开始颤抖。
为什么不是情歌呢……?
如果是唱情歌,龙卷风还能冷下心肠,不为所动。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陈占原本一直在盯着龙卷风,发现那通红的眼眶后,突然不敢看他了。他缓缓低下头去,盯着龙卷风过于苍白的手背,“问君此去几时还,来时莫徘徊……”
“……”
终于,一滴眼泪从龙卷风眼眶滑落,砸碎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吃了这么多苦,这是龙卷风第一次在陈占面前悲痛落泪。明明什么都没说,却让陈占如此心碎。
龙卷风知道,陈占妥协了,为了能让他好好活下去,陈占决定送他回人间。
果然在第二天,龙卷风醒来后发现电子脚铐不见了,桌上放着一把手枪,还有厚厚一袋钞票,屋里过于安静,除了龙卷风外没有第二个人。
连陈占也不见了。
龙卷风环顾四周,莫名静坐了十多分钟,突然急喘一口气,抓起手枪,咬着牙快步走出这座牢笼。
通往外界的大门敞开着,昨晚还在附近游荡的几个眼线也不见了。
这些天,陈占很喜欢带着龙卷风在顶楼露台上看风景,以往龙卷风不愿意的事情他就不会做,唯独看风景这件事异常执着。陈占搂紧龙卷风,手指始终指向一个方向。当时只说让龙卷风多看看,这个方向的风景最好,现在离开别墅,龙卷风多少明白过来了,一直朝着那个方向跑去。
果然在一个较为隐蔽的位置,发现了一艘无人看守的快艇。
阳光落在海面,波光粼粼,海鸟绕着山崖翱翔,天与海都一片开阔。龙卷风突然觉得刺眼,过于猛烈的海风吹得脚下踉跄,本就大病初愈,再加上这一路快速奔跑,龙卷风尝到了嘴里的血腥味,整个胸腔如同碾碎一般的疼。
就在快步走向快艇时,眼前突然浮现出陈占的身影。陈占最后一次带着龙卷风看风景时,曾轻声问他,我能为你死,可你能为我活着吗?
这个问题刚刚出现,就逼得龙卷风停下脚步。半个身子都已僵硬发麻,他张了张嘴,却只听见耳边呼啸而过的海风,以及远处突然响起的爆炸声。
陈占说这话时,神情悲哀又痛苦,手指紧紧抓着龙卷风衣服。他不是怕死,是怕龙卷风活不下去。龙卷风当时陷入沉默,并且直到现在也没有想出答案。
从前没有,现在没有,也许未来也不会有答案。
眼前这艘快艇,是陈占为龙卷风留的活路。以陈占的能力,如果以死相搏,足够拖延到龙卷风平安离开。按理说龙卷风应该毫不犹豫登船,速度越快越好,可他却长久地站在原地,什么动作都没有。
椰林的另一端,此时正在进行一场苦战。龙卷风几乎能听见那朝反方向而去的打斗声,混着在耳边呼啸的海风,搅得整个世界不得安宁。
就在时间迅速流逝的某一瞬间,整个世界突然生息俱灭,连风声都消失了。龙卷风清晰听见自己愈发强烈的,几乎就要冲破胸膛的心跳,他抬头看着广阔的海面,垂在身侧的手逐渐攥紧成拳,紧接着子弹上膛。
真像个救世主啊,陈占。
龙卷风咬牙切齿,狠狠擦去眼角泪光,利用快艇上的设备给警方发送定位,随后转身朝爆炸传来的方向跑去。
06.
雷振东早就警告过,只要龙卷风离开住处,就会立马杀了他。果然在龙卷风离开后不久,追杀他的人也出动了,只是没有追多远,就被早早等候在这里的陈占拦截。
陈占答应过只要龙卷风生下孩子,他就把命给他,虽然现在孩子没有了,陈占这条命依然是龙卷风的,他要用命送龙卷风离开魔窟。
孤岛毕竟是青天会总部,一旦开火,意味着会有数不尽的敌人朝这边扑来。陈占孤军奋战,永远不会有援兵,最终难逃一死。他不是没有想过这一点,为了给龙卷风创造足够的逃跑时间,只能将动静越闹越大,边打边躲,尽力引着追兵兜圈子。
很快,子弹打完了,陈占就冲上去近身肉搏,抢了他们的枪继续开始扫射。对手一个接一个在面前倒下,地面很快血流成河,陈占如同脱出地狱的修罗鬼煞,踩着尸山血海顶上去,疯狂恼怒到了极点,血腥杀戮就变成了本能。
龙卷风刚被囚禁时,恼怒至极,口无遮拦骂陈占无论外表多么光鲜亮丽,始终是一个罪该万死的杀人魔。也许当时龙卷风是气急攻心才会脱口而出,可现在,陈占突然想起这句评价,笑得疯狂又病态。
龙卷风说得没错,恶鬼始终是恶鬼,即使到了菩萨面前,也沾不上半点佛光。
被战斗声吸引过来的人越来越多,陈占还觉得不够,他要一直杀到精疲力尽,杀到他们心慌害怕,最后连雷振东也一起引过来。
无论陈占多么骁勇善战,终究是寡不敌众,他的体力迅速流失,身上也有多处负伤。敌人抓住时机围上来,力求压制得陈占喘不过气,终于,陈占出现了片刻的迟钝。
如同铜墙铁壁突然出现裂纹,陈占心头一滞,意识到自己露出破绽了。果然,露出破绽的下一秒,身后传来一声枪响。
陈占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可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于是心跳停滞了一瞬,猛然回身看去,瞧见了血珠飞溅,以及龙卷风缓缓倒下的身影。
原本以为已经乘坐快艇远走高飞的人,竟是去而复返,并义无反顾地为陈占挡下夺命的子弹。
为什么……
为什么不走,为什么要回来……
为什么还是这么容易心软?
“阿祖……阿祖——!!”
陈占展开双臂将龙卷风接入怀中,两人一起跌回地面。
鲜血迅速从伤口涌出,血腥味浓重到让人喘不过气。陈占怒目圆睁,抓过龙卷风手里的枪,却发现子弹早在龙卷风赶来的路上就打空了。这一刻,陈占顿了顿,突然嗤笑一声,随手丢了枪,一心一意抱紧龙卷风。
见陈占似乎放弃了抵抗,其余人迅速靠拢,将两人团团围住。
陈占用力按住伤口,鲜血从指缝涌出来,还是改变不了龙卷风生命正在流逝的事实。陈占很清楚,自己的爱人不可能在雷振东这里得到治疗,只能眼睁睁看着龙卷风死去。陈占痛苦又绝望,明明龙卷风还没答应要为陈占活下去,现在却要为了陈占死去了。
“阿祖……你不该回来的……”
陈占看着龙卷风莫名含笑的眼睛,心脏几乎痛到碎裂。逃离魔窟的机会近在眼前,你不该折回来送死。
我欺负了你这么久,你要毫不犹豫弃我而去才对。
张少祖,你真的太心软了。
雷振东拨开人群,提着枪,冷脸走来。
“阿占,为了一个卧底,你竟然对自家兄弟动手。真是白费青天会这么多年对你的培养。”
“……呵。”
陈占低笑一声,讥讽又悲凉。
事已至此,恐怕不得善终了。陈占莫名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轻松,他彻底没了顾忌,可以完完全全选择站在龙卷风这边。于是他笑着,众目睽睽之下将龙卷风背在背上,再回眸时,目光阴狠愤怒,却也带着如同做下某种决定般的坚决。
“我会给青天会一个交代。”
“……是吗。”
雷振东冷笑一声,用手里的枪顶了顶帽檐。
陈占背着龙卷风一步一步往外走,两人前进的方向一片开阔,而路的尽头是退无可退的海崖。如果要逃命,这实在是一个自寻死路的方向,可陈占没想逃,所以这条死路,就成了他和龙卷风的归途。
如果肉体逃不掉,那就让灵魂自由吧。
雷振东知道陈占会怎么做,他阴狠得意地扯了扯嘴角,没有出声。其余人见他未曾制止,也默契地为陈占让出一条路。
所有人都留在原地,目睹陈占背着奄奄一息的爱人走向死亡。
陈占不止一次背过龙卷风。两人关系最好时,三两天就要痛快喝一场,龙卷风酒品很好,烂醉如泥时也只是安静睡着,而陈占自己都醉得晕晕乎乎了,还要坚持背龙卷风回去。那些夜晚,陈占迈出的每一步都不稳,却从来没有把龙卷风摔下去过。
两人互通心意后,龙卷风一拍陈占大腿,说不能再这样醉下去了。醉酒后什么都记不清,既然彼此相爱,就要清楚且清醒地享受一同度过的每一个瞬间。
陈占当然没意见,他还是喜欢靠着龙卷风腻腻歪歪,四下无人时,死皮赖脸非要背着龙卷风走。龙卷风本就脸皮薄,趁机捶了陈占一拳,只有借着夜色遮掩才会答应趴在陈占背上。
相爱的人之间是没有绝对分明的对错的,陈占早就知道了,欣喜又愧疚于龙卷风对自己的一再包容。所以在这生死关头,陈占绝不会松开龙卷风的手,上天堂也好,下地狱也罢,陈占都要跟着去。
龙卷风的脑袋无力地靠在陈占肩膀,鲜血从嘴角流出,很快染红了陈占大片衣服。带着温度的血液接触到皮肤,烫得陈占满眼泪水,他咬着牙往前走,又实在害怕龙卷风会在背上无声无息地死去,于是强行稳住发颤的声音,极尽温柔地同他说话。
“阿祖,上次背你去看星星,你还记得吗?”
“……”
龙卷风毫无动静,一只手无力地垂着,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草地上,一路走一路滴。越靠近山崖,海风越强劲,吹得龙卷风发丝乱动,时不时刮过陈占侧颈的皮肤,有些痒,却敌不过陈占噬心的疼。
迟迟听不见回应,陈占猛然停下脚步,刚想把龙卷风放下查看情况,耳边突然响起气若游丝的声音。
“……记……得……”
“……”
陈占深吸一口气,泪水已经模糊了视线,他轻笑一声,继续往前走,“……那天是阴天,我们白跑一趟,你还冲我生了一晚上的气。可我不是老天爷,我管不了星星和月亮,有时候你这人,就是蛮会欺负我的。”
“……”
“不过没关系,我就愿意被你欺负。这段时间让你受委屈,我也很难过,很心疼。”
“……”
“阿祖,跟我说说话吧,随便说点什么都好,让我听听你的声音。”
“……好……”
简单一个字,彻底逼出了陈占的眼泪。此刻双手都在托着背上的人,陈占只能任由眼泪滑落,在脸颊上留下两道泪痕,风一吹,刀割一般。陈占突然庆幸龙卷风现在没力气抬头,如果让他看见这眼泪,肯定又要难过了。
龙卷风是如此沉默,开心的事情不说,难过的事情也不说,而陈占和他不同,高兴和不高兴都要表现出来,所以陈占宁愿自己难过,也不想龙卷风憋在心里折磨自己。
陈占光是看着他,就无比心疼。
“阿祖,你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跟我聊天了,也不问问我吃得好不好,穿得暖不暖,明明你以前最爱问我这些。其实我很想你的,你睡觉的时候我也在偷偷看着你。没想到吧,我这么安静,你肯定没有发现。”
“……”
“每次都想找你说话,又担心惹你生气,想找个合适的机会,又一直找不到……我真的很怕你生气。但这也怪我,全都怪我,把你困在那里什么都做不了。不能这么自私,我应该早早送你回家乡。”
“……不……”
“今天天气不错,我带你去看海吧,阳光落在海面上,一定非常漂亮。我背着你,我们一起去。”
“嗯……”
其实这段路没有多远,很快就能走到,陈占却觉得好漫长,像是用尽了几十年的力气走了一辈子的路。
好在,终究是走到了。
陈占带着龙卷风在海崖边坐下,小心翼翼将他上半身搂在怀里,从这个高度看过去,还能看见远处海岸边那原本为龙卷风逃跑准备的快艇。陈占心中万分煎熬,快艇还在,人也没走,只是他们即将永远分别了。
“阿祖,你一定很爱我。”
“……”
龙卷风没回答,但他笑了。
两人无名指上的婚戒都沾了血,阳光下泛着金属的光泽。越来越多的眼泪涌上来,陈占的视线迅速变得模糊,他连连吸气,俯下身与龙卷风额头相抵。声音带着明显的哽咽和哭腔,却温柔深情到让人想跟着落泪。
“你听这海风,这海浪声,多热闹啊……天和地都在祝我们百年好合。”
耳边海风呼啸,浪拍崖壁,恍惚中,真成了结婚时的锣鼓喧天。
龙卷风眼眶湿润泛红,他很想说点什么,又实在没力气,所以只能努力睁开眼睛看着陈占。疼痛到了极致,就只剩下麻木,失血过多后连骨髓深处都在发冷,如同坠入寒冰地狱,龙卷风尽力将自己靠进陈占的怀抱。
陈占指着自己眉心,边笑边落泪,“下辈子如果有人来找你,眉间长着一点红痣,不要怕,那个人就是我。如果你不想见我了,你就赶他走。不要再心软。”
“万一……是你……是你不想……见我呢……?”
鲜血逆涌,灌入了龙卷风的胸膛,他说话时嘴里也在涌血,可每一个字还是清楚传入陈占的耳朵。生命的最后时刻,龙卷风想知道陈占的答案。
陈占低下头,吻上他血淋淋的双唇,眼泪滴落在龙卷风额头上,“那你就骂我,打我,或者干脆杀了我。我不见你,我也就该死了。”
“……不……你要……你要活着……”
龙卷风努力笑起来,眼里的光芒逐渐消失,如同吐尽胸膛里的最后一口气,脑袋一点点歪向陈占的怀抱,身子彻底瘫软下去。
今生的最后一句话,随着生命一起消逝在海风中。
“我……舍不得……你……”
无论下辈子能不能见面,你都要好好活着,活得比任何人都要精彩。
阿占,跟我一起,来到阳光下吧。
陈占嘶吼一声,紧紧抱着龙卷风逐渐变冷的身躯,将脸埋在他颈窝哭得撕心裂肺。这个最爱的人,最终还是彻底失去了。
海风吹得两人衣角翻动,海浪一次又一次拍向山崖,不知过去多久,远处似有一大群快艇朝孤岛这边围过来。是警方来了。
骚乱声很快传遍,陈占缓缓抬起头,小心翼翼擦干净龙卷风脸上的血和泪,眼神痛苦又痴迷,颤抖着声音轻轻唱着,“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问君此去几时还,来时莫徘徊。
今夕昨夕,恍如隔世。千盼万盼,尘埃落定。一曲唱罢,陈占郑重亲吻龙卷风冰凉的额头,随后从怀里掏出手枪,将枪管含入口中,毫不犹豫扣动扳机。
一声枪响,惊飞了海崖下一群群海鸟,残阳逐渐坠向海面,只剩下从未止歇的海浪声。一队又一队人登陆孤岛,朝着椰林深处的魔窟发起进攻。
——完——
【仙古】天梯(四)
今天就更新一波番外吧!
大家有没有想念顾机长啊~~昨天正文挺虐的,这里不知道有没有甜一点回来?……
四
他和洪文刚在一起那么长时间,虽然30岁之前算是洪文刚状态最好的一段时光了,但是生了那么重的病,怎么可能一次都没有发作过?
在大学毕业之后,他在香港浪荡了将近一年的时间,没有正式的工作,做了几份兼职,大概因为喜欢植物的缘故,做的时间最久的是花店。在男朋友家里住着也不需要房租水电,攒够了钱还去了趟日本。
他还如此年轻,对未来职业的规划有层出不穷的创意,他的人生充满无尽可能性。
当他与洪文刚商量想要回澳洲参与空军招飞时,洪文刚很明显是愣了几秒钟的。
“我差点忘记你是澳籍。...
今天就更新一波番外吧!
大家有没有想念顾机长啊~~昨天正文挺虐的,这里不知道有没有甜一点回来?……
四
他和洪文刚在一起那么长时间,虽然30岁之前算是洪文刚状态最好的一段时光了,但是生了那么重的病,怎么可能一次都没有发作过?
在大学毕业之后,他在香港浪荡了将近一年的时间,没有正式的工作,做了几份兼职,大概因为喜欢植物的缘故,做的时间最久的是花店。在男朋友家里住着也不需要房租水电,攒够了钱还去了趟日本。
他还如此年轻,对未来职业的规划有层出不穷的创意,他的人生充满无尽可能性。
当他与洪文刚商量想要回澳洲参与空军招飞时,洪文刚很明显是愣了几秒钟的。
“我差点忘记你是澳籍。”洪文刚说,“什么时候走?”
“下个月。”顾夏阳说。
他其实不确定如果爱人阻拦,自己是否还能这么坚定。
“要等放假才能回来了吧?假期多吗?”洪文刚有点好奇,“当兵也有双休日吗?”
“有的。还有一个月的年假。”顾夏阳说。
洪文刚点了点头,丝毫没有阻拦他的意思。他似乎天然对离别这种状态接受良好,虽然在一起的时候亲切稠密,但是分开的时候却不会胶着纠缠。
一切都非常顺利,从报考到顺利录用,结束了3个月的新兵训练后,就开始了模拟机训练和体能训练。很苦,顾夏阳居然也就这样咬牙坚持了下来。到了年底的时候,圣诞假期加上积攒的年假,他可以回香港呆到1月中旬。
此前日日相对,反而不觉得。相隔了大半年没见,机场相见时彼此的细微改变都被放大。顾夏阳穿着空军夹克,晒黑了不少,坚持了大半年的体能训练让他原本略微单薄的肩背都厚实了起来,拥抱的时候可以感受到肌肉的起伏。
而洪文刚比半年之前又更清瘦,隔着大衣都觉得可以摸到他的肋骨。心酸几乎瞬间冲淡了重逢的喜悦,顾夏阳把脸埋在爱人的围巾里半晌才抬头吐出一口气。
“我在飞机上就已经想好了,回来的第一顿就要去吃清汤腩。”
洪文刚忍俊不禁:“那第二顿呢?”
“群姐的陈皮红豆沙,加黑芝麻汤圆。”
“哎呀,光想着吃东西。”
“吃饱了才有力气吃点别的。”顾夏阳勾住男朋友的肩膀往外走,“难道晚上只睡觉吗?”
窗帘没有被拉上,如水的月光便从窗口照进来,把房间映得像是被细雪覆盖。
【一百来字的描写,需要见围脖了】
当照亮房间的从月光变作阳光时,顾夏阳迷迷糊糊地张开眼睛,看到身边熟睡的洪文刚,鼻子和嘴唇的线条优美得像一副画。他翻身下床,把窗帘拉紧不让阳光扰人清梦,但还是忍不住隔着被子拥抱了一下英俊的男朋友。
“我去做早饭。等下起来吃。”
昨天被折腾了几乎整晚的人没回应他,只是整个缩进了被子里。
厨房在整栋大宅里,算是非常朴素的存在。只有最基础的煤气灶台、烤箱和各种锅碗瓢盆,那些诸如微波炉、搅拌机之类的时尚厨用小电器一应皆无,大部分操作都需用手工慢慢完成。这是群姐统辖的一片天地,虽然原始朴素却足够宽敞明亮干净,顾夏阳信手拧开放在北侧窗台上的小收音机,音乐频道正在播放流行歌曲。他便一边跟着哼唱,一边开始准备早餐。神态自若,悠然自得,仿佛这里就是他的家。
“Jayden哥?”厨房门被推开时,探进来一张圆圆胖胖的小脸,“真的是你!”
“阿标。”顾夏阳笑着把孩子招呼进来,“你怎么知道是我?”
“群姐通常只听粤剧的嘛!”文标笑嘻嘻走进来,他很喜欢这个漂亮哥哥,好久不见舍不得离开,索性就坐在群姐的凳子上和他聊天,“我哥又从来不进这里。”
顾夏阳拉开冰箱,才发现里面根本没有汽水饮料。于是拿了菠萝和柠檬,又翻出冰块来,给文标现场制作一杯特调饮料。洪文标看着顾夏阳慢条斯理地一步步操作,竟然看得有些入迷。两个人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天,聊空军战斗机是不是很酷炫,也聊起原来学校里欺负自己的孩子突然就转学的事。
群姐从外面回来,就看见厨房的两个人各自捧着一杯菠萝冰啜饮,样子十分惬意。
“一早起来就喝凉的!”她笑着责备道,“小心伤了脾胃!”
“偶尔一次嘛!”顾夏阳说,“不好生气啦!我也给你重新泡了红茶呢。”
“就是啊,Jayden哥一年才回来这么几天。”洪文标也帮腔。
菠萝冰喝完,早餐吃完,洪文标也要去上学了。“你们今晚回来吗?”他一步三回头地问道,“我要课后活动到8点才回来。”
“8点我们应该已经回来了,一起吃晚饭啊!”顾夏阳笑着把小朋友推出了厨房,目送他背着书包出了大门。
“二少爷也特别喜欢你。”群姐说,“要不怎么是亲兄弟呢!”
顾夏阳差点被饮料呛到,连忙喊:“群姐不要乱讲!”
放在托盘里的班尼迪克蛋,这次食材齐备,新鲜的芦笋、西兰花、胡萝卜和口蘑都用黄油煎过,当做配菜放在盘子里。琳姐坚持觉得荷兰酱太厚重了,两个人讨论了一会,决定换成油醋汁。
当然还有现烤的酥脆吐司,和群姐手做的花生奶露。
顾夏阳开开心心托着爱心早饭上楼,把托盘放在床头柜上面,喊洪家大少爷起身吃饭了。洪文刚在被子里蜷的更紧点,像是一只不肯孵化的茧蛹。顾夏阳便爬上床去,隔着被子呵他的痒,直到贪睡的人不得不起身求饶才停下来。
“哇,挠两下也不行,亲两下也不行。”顾夏阳隔着被子抱紧男朋友,吻他的耳朵,怀里的人马上扭的像是要脱皮的蛇一样。
“什么亲两下,昨晚折腾了一整夜啊!”洪文刚控诉某人的“罪行”,被堵上嘴。
“我保证以后不会了!”顾夏阳笑着说,“起来吃饭,然后我们出去玩。你知道我多久没有看到香港电影了吗?我受够听英文啦!我已经买好票了,今天就看周星驰!”
洪文刚苦笑:“……安排的这么紧?我都不记得你爱看星爷电影啊!”
“春宵苦短及时行乐嘛!”顾夏阳笑着说。
或许是他们太久没见面了,或许那个时候他还没有真正意识到爱人的身体状况,很多小小的细节就这样被顾夏阳忽略了过去。
一宿没睡好确实有点困。进电影院之前,顾夏阳去咖啡店买了4个shot的冰美式,顺带给男朋友买了杯冰柠檬水。4倍浓缩的咖啡苦过小时候发烧被琳姐逼着喝的凉茶,但是确实提神醒脑。
电影开场了一段时间后,右手边才姗姗来迟了几个人,也不知道是来看电影的还是来野餐的,各种零食窸窸窣窣铺的到处都是。
顾夏阳发现Louis的柠檬水已经喝得差不多了,便把自己的咖啡挪到了左手边的位置,免得碰洒了。他还计划看完电影拖手散一会儿步,可不能裤子画花。
电影还在继续,正当他因为荧幕上的夸张表演笑得死去活来的时候,听见男朋友咳嗽了几声,说了一句:“这什么?”
“冰美式。”顾夏阳还没反应过来,又转过头去看电影。
他身边人过了一小会,凑过来跟他轻声说:“我出去一下。”便起身走了出去。
顾夏阳以为他只是去洗手间,但是几分钟后人也没有回来,顾夏阳看了眼自己左手里的冰美式,又看了看原本属于洪文刚的位置,一种莫名其妙的心慌意乱攫住了他。他匆忙地起身往外走,慌乱中好像还踩到了隔壁的脚。顾夏阳甚至不记得自己有没有道歉,就这样跌跌撞撞地跑出了放映厅。
洪文刚没有走远,就在外面的等候区坐着。顾夏阳走了几步,就在他身边单膝跪了下去,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腿真的发软。
如果有一丝可能,洪文刚一定会安慰顾夏阳,说“什么事情都没有你不要担心”。但是他此刻心慌气短,喘不上气说不出话,伸手抓住顾夏阳的手,比起安慰更像是求救。手掌里全是冷汗,一点温度都没有。
“叫救护车吧?”顾夏阳问他,紧紧握住他的手,仿佛这样就可以把自己的力量和温度传递给他。
“不要……”洪文刚勉强说到,“不想……坐救护车。”
顾夏阳咬着牙把人扶起来,胳膊架在肩膀上,另一只手扶住了他的腰:“那我们自己开车去医院,行吗?”
“我以为缓一会就好了。”洪文刚很艰难地说,“没想到这么扫兴。”
“说什么呢?去最近的医院就好了吧?”顾夏阳把人扶得更稳一点,他需要非常努力才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会太紧绷,“你不要瞎想。”
开到医院的时候,顾夏阳没有再扶洪文刚往大楼里走,而是直接喊门口的保安帮忙通知急救医生和护士来接手。因为洪文刚的状态非常的差,整个人已经汗出如浆,胸膛剧烈的起伏却仍旧完全呼吸不过来。
顾夏阳跟着轮床一起跑进了急救室,但是被医生和护士拦在了外面。
“急救室不许家属进的。”医生塞给他一叠纸,询问他跟病人的关系,要他签字。这些都是他曾经见过的,咬着牙一张张签过去就是了。
“抢救的话,朋友也可以签字。如果病情加重需要手术,还是要家属来签字。”医生公事公办地告诉他。
“我都知道。”顾夏阳点头,“我现在可以进去陪他了吗?”
吸上高浓度氧并且注射了镇定剂之后,洪文刚的情况就已经缓解了许多。这甚至算不上一次真正的心衰急性发作,更像是焦虑的发作,只是因为病人的心脏基础情况太糟糕,医生还是开了保护心脏的药物进行输液,并要求留观室继续观察8个小时才能出院。
“怎么会这样?”顾夏阳问过来会诊的心内科大夫,“是因为……喝了浓咖啡的缘故吗?”
心内科医生吓了一跳,立刻正色道:“他怎么可以喝咖啡?病人自己不注意,你也不管的吗?”
“我以为喝一口不要紧的。”洪文刚打断了医生的话,“咖啡真的很香醇。”
“一定要严格忌口。”医生对重病号还是保有一丝温柔的,“烟酒和咖啡都不可以碰。”
看医生走了,洪文刚才松了一口气,他终于可以说得出那句:“别担心,我已经没事了。”
在医院里观察够了8个小时,两个人垂头丧气地回了家。
洪文刚什么也吃不下,直接回房间去休息。群姐立刻询问出了什么事,顾夏阳只好努力装作若无其事地告诉她:“Louis有点不太舒服,等他缓一缓再给他吃些清淡的吧?”
“哦,好。”群姐不安地问,“有没有去过医院?要不叫医生来家里?这半年少爷他……”她似乎知道自己失言了,硬生生卡住话头,“总归看过医生才放心!”
“去过了,不要担心。”
“Jayden少爷,你辛苦了。”群姐伸手拉过他的手臂,轻轻拍了拍,那手掌粗糙而温暖,很像琳姐的手。
“我辛苦什么呀?”顾夏阳本来想说Louis才辛苦呢,可是话到嘴边又梗住了,好像喉咙有带刺的团块,吞不下也吐不出。
“少爷不吃晚饭了,你和二少爷总要吃的。我简单做两样菜,很快就好的。”群姐说着,便转身进了厨房。
顾夏阳在餐厅里坐了下来,觉得喉咙里的团块终于咽下去了,却仿佛是荆棘划过食道落入他胃里,痛得人喘不过气来。他想跟群姐说我也不吃晚饭了,但是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默默地趴在了桌子上。
“Jayden哥?你怎么了?”从房间里出来的洪文标看见佝偻在餐桌前的顾夏阳,吓了一跳,连忙走过来问他。
“没事。”顾夏阳直起腰来,冲他笑了一下。
“没事就不要吓人嘛!”洪文标拉开椅子在他身边坐下,“上次我大哥发病也是这样的!喊都喊不醒……快把人吓死。”
“上次发病是什么时候?”顾夏阳有点艰难地问。
“就你回来之前。”洪文标说,“也就……两周前?”
顾夏阳需要缓一缓才能继续问:“他这一年来是不是……还发作过?”
洪文标点了点头,他似乎是明白了什么,过了一会才小心翼翼地问:“Jayden哥,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大哥不在了……你还会来这边吗?”
这个问题一出口,顾夏阳就真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万箭穿心。他有点踉跄地起身,胡乱地揉了揉阿标的脑袋:“你跟群姐说,我有点胃疼,晚饭就不吃了。”
顾夏阳的房间就在洪文刚卧室旁边。
刚刚确定关系的时候,他们也曾经像普通情侣那样在一张床上睡觉。但是很快顾夏阳就发现,Louis睡眠很浅,就连自己翻身也会吵醒枕边人,入睡也很困难。
同床了也就不到两周,男朋友的黑眼圈都出来了。睡眠不好他心脏的状态就更糟糕,顾夏阳决定他们还是像很多结婚多年的夫妻那样,分房睡比较好。
“虽然没有办法同床共枕,但是你每天早上醒过来都可以看到我。”
“那怎么可能?”洪文刚有点好笑,歪头看着他。
“到时候你就知道。”顾夏阳还要小小地买个关子。
从澳洲回香港后,在山顶大宅里便也有顾夏阳的一个房间。并不是三楼最大的房间,但是他刚一踏进去就觉得好像是回到了澳洲那间小公寓。
蓝白基调的房间,灰蓝色的窗帘,一张标准的单人床,带抽屉的松木写字台。……还有一个可以坐在上面眺望景色的宽大飘窗。
所有的细节,都依照他的喜好,Louis给他的爱从来都是这样不动声色的体贴入微。
可是他又做了什么呢?
顾夏阳拉开写字台的抽屉,那里有一本手帐,是礼品店店员给的赠品。上面有满满两页计划,写满了他这次回来香港想要跟恋人一起做的事——在停车场看通宵夜场电影后去看日出;还去台湾旅行,旧书书店,夜市美食;根据Louis的身体情况去早起行山,之后再去饮早茶……
他伸手把那两页纸直接扯了下来揉成一团,连同本子一起扔回到抽屉里。因为太过用力,手杖上的金属钉都被拽脱了出来,划伤了他的手掌。
年轻的飞行员趴在桌子上,掏出手机来看日历。现在他一年只有一个月的假期,而服役期合同里签的是至少要服兵役满5年。
和那些人生顺遂的年轻人不同,顾夏阳开始感到害怕——他害怕他们之前还有没有5个月的时间。会不会下一次等他回来,就再也看不到自己的爱人。
恐惧像是冒着泡的沼泽一样,缓慢又不可抗拒地把他拖入深渊。
第二天一早,顾夏阳像往常那样不到8点便溜进隔壁的卧室。
“早晨。”他隔着被子抱住将醒未醒的爱人,然后把一小杯水放在了他的床头。
洪文刚睡了一宿,看起来已经完全恢复了。他靠近顾夏阳,枕着他的肩膀,依旧闭着眼睛:“千万不要告诉我你打算当逃兵啊!”感受到恋人的肩膀不自觉地轻颤了一下,他忍不住勾起嘴角,“被我说中了?”
“我只是怕……”
“怕什么?”洪文刚追问,又轻轻一笑,“怕很长时间看不到我会寂寞啊?”
顾夏阳望着天花板半晌,总算能凝出一个笑容来:“是啊!一年只有一个月假期可以见面,太短了。”他说到太短了三个字的时候,差一点点就哽住,连忙扭过身把水杯端给洪文刚。
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水,洪文刚才慢慢说:“我不能就去澳洲看你吗?一年才一个月??你是不是当兵当傻了?”
卓医生从笔记本上方投过来一丝冷静中带着疑惑的目光:“你是说,在一起9年,只有一次当着你发病的经历?”
顾夏阳笑了出来:“是啊!……我亲眼看见的……就这一次。”
“她后来真的有去澳洲看过你吗?”
“看过。每次来都呆几个月,我们可以一起过周末,通常就是去市场买点东西回来一起煮,也经常开车去看日落。你看过沙漠的日落吗?真的是落日熔金,美到震撼。”
“这样异地恋持续了多久啊?”
顾夏阳停了一会,才慢慢说:“……持续到我们分手。”
“今天时间到了,下次我们聊聊分手吧?”卓医生说,“如果没问题,下次应该就是最后一次了。”
“最好是。”顾夏阳咬牙切齿地说。
【信风|8月10日20:00】死生契阔
2024信风七夕跨中元企划*鹊桥渡阴阳
Summary:死亡尚且未能将他们分开。
龙卷风存活 if。
私设 22岁年龄差。
建设一些病弱。
私设 1984年大老板进城寨时,龙卷风 49岁,信一27岁。
医学相关全靠我胡编,请勿深究。
【0】
这是龙卷风醒来后的第三天。
止痛药遮掩了大部分痛感,但开胸手术时被锯开的胸骨依旧免不了疼痛,呼吸机在上午被撤掉,喉咙干涩得令人觉得煎熬,氧气面罩扣在龙卷风脸上,龙卷风觉得每一次呼吸时他刚经历过手术的肺似乎都在哀嚎,粗重费力的喘息在氧...
2024信风七夕跨中元企划*鹊桥渡阴阳
Summary:死亡尚且未能将他们分开。
龙卷风存活 if。
私设 22岁年龄差。
建设一些病弱。
私设 1984年大老板进城寨时,龙卷风 49岁,信一27岁。
医学相关全靠我胡编,请勿深究。
【0】
这是龙卷风醒来后的第三天。
止痛药遮掩了大部分痛感,但开胸手术时被锯开的胸骨依旧免不了疼痛,呼吸机在上午被撤掉,喉咙干涩得令人觉得煎熬,氧气面罩扣在龙卷风脸上,龙卷风觉得每一次呼吸时他刚经历过手术的肺似乎都在哀嚎,粗重费力的喘息在氧气面罩上凝出水汽。
被接上的左手暂时还无法动弹,皮肉连接处发胀发木,背后的伤口倒是在止痛剂作用下不算很痛,只是按理说他背后被劈砍那么多刀不该这般平躺,然而经历了肺部手术的身体似乎也并不适合其他姿势。
龙卷风被伤痛折磨得难以入睡,即使止痛药减轻了许多痛楚,他浑身上下依旧几乎找不出舒坦的地方,靠着镇静剂或安眠药才能勉强休息。
但这些折磨他也乐意受着。
肉体的痛苦证明他还活着。
【1】
龙卷风被捞出来的时候几乎是个血人。
还好王九以为他死了,在Tiger开口后将“尸体”拖出来给他,破破烂烂的血人被丢在城寨潮湿杂乱的地上,连同他被锯下来的左臂。
Tiger都以为这场似乎来不及的救援只落得收尸的结果。
架势堂的马仔要帮忙抬起龙卷风,可Tiger却亲自把他背在身上,马仔只好转去捡起那条手臂,被锯断的骨茬截面泛着粉色。
龙卷风的前胸紧贴Tiger的背脊,脑袋无力靠在他的肩膀上,后者安静又沉重地将龙卷风背出时,忽然感到背脊上贴着的那具肉体似乎尚且存有极微弱的起伏。
他心中惊骇却不敢显露出任何异常,只是在王九怪声怪气的癫笑中脚步匆匆地离开。
车后座上Tiger的手一直贴在龙卷风的颈侧,掌心下的脉搏弱到似有似无。
三个伤痕累累的后生仔被他派人送去熟悉的诊所,但龙卷风如今状况唯有送去医院或许还能博出生机一线。
“张少祖,你要撑住。”
Tiger这次在喉咙里挤出喑哑的声音似乎比以往都来得更加艰难。
但龙卷风到底撑到了医院。
手术从夜里持续到日上三竿,各种签字单知情书签了近乎十张,还夹着几份病危通知书,签到到后来Tiger几乎要不会写自己的名字。
在听到【肿瘤】二字时Tiger没忍住骂出一句脏话,他张少祖真是好本事,这种事都瞒得死死。
庙街的医院虽然还算受Tiger掌控,消息还能封锁住,但也不能待太久,果栏离这里太近,保不齐怎么就会走漏风声,可龙卷风在ICU躺了三天才第一次苏醒,在苏醒后第三天才撤掉呼吸机转入普通病房。
Tiger接到通知后赶来,却听龙卷风第一句话问的是,“信一……怎样?”
声音低弱得几乎能散在空气里。
Tiger想起信一被斩断得三根手指,比起龙卷风被王九丢在地上的左臂,那三根手指却没机会被捡起接回信一的身体。
Tiger喉结滚动一下,“……还好。”
龙卷风并不是十分相信。
【2】
信一当然不好。
十指连心,断指之痛足够使人夜不能寐,但当更为剧烈的、挖心剖肝般的剧痛将人吞没时,断指之痛似乎都变得平淡了不少。
他整夜地睡不着觉,眼下发青双目通红,一闭上眼就会坠入那天潮湿逼仄的巷道,落在那扇紧闭的铁闸门前,紧闭的双目却见得那日绝望重演,信一的心脏好似要再被剖开、绞碎一遍。
如何睡得着呢?
他会睁开双眼近乎窒息般大口喘息,无意识地按住断指的伤口,靠肉体的疼痛将他从过于苦痛的回忆中拉出,叫他不至于在某一刻溺毙。
十二和四仔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这个悲伤痛苦到极致的人却连眼泪都掉不下来,多数时间他都是眼神空空地落在某处,痛苦被封在他的躯壳里不肯也无法泄露分毫,这种死寂般的绝望才叫人心惊,十二和四仔都生怕他哪天跳海。
连续几日的夜不能寐、寝食难安,被痛苦蚕食的年轻人满是血丝的眼下挂着疲倦的黑青,颧骨突出双颊却略微凹陷下去,于是其他两人的忧心又转变成信一只需维持原状就会把自己耗死。
两个人轮番去劝,怎样的说辞都提过,但无非总结起来都还是龙卷风希望他好好活着。
Tiger在第五天的时候来过,看到信一的模样也是心头一惊,原本想说的话也没说出口,毕竟龙卷风状态以及很不好,他怕失而复得会让勉强还能支撑的信一彻底崩溃,所以也只能劝他好好休息。
信一对所有劝慰都反应淡淡,只是在某个午后突然丢下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我其实有在和我大佬拍拖。”
他面上没有太多表情,说话口吻都是平常稀松,可随着这句话落地,他的眼中涌出两汪苦泉。
“他说了……要跟我的。他怎么可以食言?”
信一自情窦初开便将一颗心拴在龙卷风身上,本以为经年痴恋终于得以结果,他总算用热烈勇敢的爱意将年长者打动,年轻人用长达十年且经久不衰的爱证明了自己的一颗真心与满腔赤诚,这份珍贵的感情无孔不入地渗入龙卷风的生活里,推着他越过心中关于年龄和伦常的鸿沟。
他终于肯正面回应并接纳信一爱意那天,信一感到原来生活可以如此幸福得令人目眩。
他浸在快乐里,想了很多很多的将来,却唯独没想过龙卷风的人生戛然而止在他将近五十岁的这年。
他记得隔着狭小的铁闸门缝隙,龙卷风温和地望着他,“人都是要死的。”
是啊,他知道人都是会死的,但龙卷风却远不到应该接纳死亡的年纪。
他想着龙卷风应该在须发全白、满脸岁月褶皱后,被同样花白头发的自己握住手,在某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里恬淡平和地离开。
而不该如现在这般被血与刀硬生生摧折。
龙卷风的人生似乎就此被锁在那扇铁闸门后,随着血肉一起落进尘埃。
于是信一的人生也在那一刻断裂开来,他不再看得见未来。
直到死里逃生的第十天,Tiger终于给他带来了龙卷风的消息。
【3】
庙街不能久待,因此在龙卷风转入普通病房的第二天,Tiger便着手准备为他转去澳门的医院。
他情况尚且不稳定,转院路上面临许多风险,但又眼下别无他法,于是深夜时分一辆面包车悄悄驶出庙街,Tiger陪同着躺在担架床上尚且无法起身的龙卷风,便携式制氧仪的吸氧面罩扣在龙卷风脸上,随行的两个医生战战兢兢,生怕中途有点意外。
到了码头要再上船去澳门,龙卷风精神不佳,从医院出来时还醒着到上船时便陷入昏睡,医生们频频给他测着血压和心跳,还好一路有惊无险。
Tiger已经提前差人来办办理转院手续,但是推去病房的途中龙卷风突然咯血,刺目的鲜红喷在氧气面罩上,惊出Tiger一身冷汗,于是送去病房的路径变成推去急救室,出来后又推进ICU。
这么转院的确不是个好选择,刚有一丁点起色的龙卷风经不起这种折腾,但哪来两全法呢?Tiger在ICU门口又揉了揉直跳的额角,庆幸前两天没把龙卷风还活着的消息告诉旁人。
万一龙卷风真得因此熬不过去,估计得知龙卷风未死而缓过来的信一会彻底生机断绝。
Tiger不能留在澳门太久,留下两个一同前来的、信得过的马仔看顾保护龙卷风后便匆忙赶回庙街。
他深夜时离开,因为龙卷风咯血急救耽搁了大约三小时,最后也还是在清晨时分赶回庙街,好像他从未离开过半步。
又过了三天,Tiger接到马仔的电话——龙卷风已经转入普通病房。按Tiger吩咐的,清净且安全的单人病房。
Tiger将口中叼着的香烟熄灭在烟灰缸,想着数日前看到的活死人般的信一,起身的同时拿起椅背的外套披上,叫手下马仔备车。
这几天兵荒马乱,但好歹落了一件好事进来。
于是在离开城寨的第十天,信一再次听到了龙卷风的消息。
“阿祖还活着。现在在澳门住院。”
Tiger看到年轻人死寂一般的眼眸有些茫然地眨了眨,随后如同破晓般一点点浮出光亮。
信一抓着他的胳膊如同抓着一根救命稻草,双手抖得厉害,“我大佬……还活着?”
“Tiger哥……我求你……带我去见见他。”
“不行。”Tiger拒绝得斩钉截铁。
龙卷风现在没有半分自保之力,可想要他命的人太多,他如今伤病危重的消息泄露出半分都会掀起滔天浪。
“你去探望也不会让他快点好起来,反而会增加危险。”
但他高估了信一的精神状态,也低估的信一的疯癫程度。
这个一向不叫人操心的优秀孩子在龙卷风嘴里永远只有夸赞,可他的稳定和上进都是围绕着龙卷风,龙卷风在他心里永远在一切之前,可首位的龙卷风倒下时,一切稳定的秩序便如多米诺骨牌般一一倒落。
十天前龙卷风在他眼前倒塌,于是整个世界都随之坍圮成一片废墟,他被打击得太过,这些日子都不过是在废墟间等待腐烂,如今有人告诉他其实世界的根基还在,于是空荡寂静的废墟重新出现风雷雨电,他努力爬起来,在世界能被重建前他首先要去见他。
他要去见龙卷风。
十二在第三次抓住试图划船甚至游到澳门的信一后,终于受不了向Tiger求救。
“阿大啊!他现在根本就是癫的!”
可十二抱怨完后到底又忍不住试探。
“真的不能让他去看看吗?这样下去龙哥出院的时候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命哦。”
于是在信一与龙卷风分别的第十四天,信一得到了一个承诺——“安分点,明天我带你去看阿祖。”
【4】
龙卷风被疼痛折磨煎熬的时间里总是忍不住念起往事。
信一刚来城寨的时候,不过是个七岁的孩子,单薄瘦小的男孩,手被他包在掌心里。
他曾对信一说,“以后城寨就是你的家。”
小信一微微低着脑袋,闷声嗯了一下。
可后来信一似乎真的把城寨当成了家,信一记得每一条小巷通往何处,他在城寨的窄巷中奔跑着,在时光中奔跑着,身体慢慢抽条,到某一日他突然发现年轻人已经比他还要高上几厘米,肩膀也变得宽阔可靠。
年轻人望着他的眼神也在岁月间逐渐烧成火,滚烫而热烈的目光从不落向任何靓妹正妞,只痴缠到他身上。
信一总爱跟在他身边,总会从各处回来他的身边,像是要让他永远停驻在他的目光间、双眸里。
可龙卷风深知没有什么是永远,就好像城寨终有一日要拆,他也不可能陪信一走到信一人生的尽头。
只是被这般全身心爱着实在太过叫人觉得动容,他明知年轻人可以称得上狼子野心的感情却不舍得将信一推远,明里暗里拒绝多次却又舍不得太过刺伤那颗年轻鲜活又勇敢的心。
也许在他那般心软退让的时候就注定他最终会退无可退,可年轻人望着他的目光十年如一日那般明亮,无穷尽的爱意自他眼中流淌。
龙卷风终于不得不正视自己到底栽在了这份滚烫又恒久的爱上。
他在答应信一、亲吻上信一双唇时忍不住想着,他的确无法陪信一走到信一生命尽头,但他可以陪着信一直到自己生命行至尽头。
在与信一共同搭建的二十年回忆里,甜的时光占据了绝大多数,就是这些甜与幸福支撑、拉扯着他苦痛疲惫的灵魂慢慢走向未来,而不是彻底埋葬风化在久时光里。
只是命运到底对他太过严苛。
肺病一事他接受得平静,可偏偏赶上城寨即将拆除的风声流传。城寨需要的是无坚不摧的守护神,他倒下后会引来多少夺利的蚊蝇?他不想让信一难过痛苦,也无法因为治病而将城寨放下。
于是一拖再拖,拖至那日的铁闸门将他与信一分开。
龙卷风在坠入黑暗前想着信一含泪痛苦的眼睛。
他不得不承认,他舍不得。
于是他从阎罗殿顺着爱意凝成的红绳爬了回来。
被伤病折磨的数日间,他的胸腔里都写满了思念。
束胸带捆在身体上固定胸骨,也让他的喘息更加费力,有时克制不住咳嗽起来更是牵动着整个肺腑和胸骨都疼,偏偏肋骨也有几根骨折,咳起来好像整个人都要散架。
龙卷风的身体素质经历了这样的生死劫也难免恢复得很慢,毕竟不仅仅是肿瘤,他被送医时后背被劈砍到几乎没有好皮肉,锯掉的一条胳膊虽然接上但尚且不知能恢复到何种程度,断裂了几根肋骨,还受了内伤,开胸手术时打开胸腔入目就是满腔血,肿瘤血管破裂引起大量失血,真是险之又险地保住这条命,身体却破烂得好似四处漏风的危楼,太多地方需要恢复,可这具残破的躯体却榨取不出这么多修复力,于是整个恢复进程都变得缓慢。
他术后昏迷了三日,醒来后要面临医护人员时不时地帮忙翻身和排痰,每一次他几乎都能听到胸骨的哀嚎,引流管在手术后第五天日被拆掉,经由口腔接入气管的插管呼吸机惹得他喉咙干痛异常,饮食也只能靠由鼻腔接入的胃管,这些止痛药也难以缓解的不适时刻煎熬,他无法动弹无事可做,只能在忍耐痛苦的同时在回忆中汲取力量。
醒来后第三日摘掉的呼吸机在转院咯血情况急转直下后又用上,ICU的温度要比寻常病房低许多,耳边只有各种检测仪器发出的机械声,似乎难以听见任何生命的响声,龙卷风意识恍惚间总觉得凉寒,只有在梦中隐约窥见信一身影时觉得自己胸中依旧燃着一团温暖。
术后第十天,他终于再次回到普通病房。
清醒意味着清醒着承担痛苦,龙卷风脸上依旧扣着氧气面罩,脆弱的、受损的肺部在制氧仪和医生叮嘱的呼吸训练中艰难挣扎着试图缓慢恢复。
术后第十天他开始断断续续发烧,过于虚弱的身体抵御不了半分炎症侵袭,药物也只能堪堪使他不至于高烧不退。
如今已经过了十五天,他依旧连坐起来都异常艰难,发热在他脸上染出两小片病态的酡红,哪怕已经动完手术半个月,他一天里仍旧起码有二十小时要扣着氧气面罩吸氧。不是没试过摘下,但那次尝试的后果就是飙升到发出警报的心率,他的身体告诉他还远不到可以脱离制氧仪完全自主呼吸的程度。
重创的身体恢复起来需要太多精力,止痛药已经撤掉,镇静剂也不会长期提供,龙卷风因为病痛而难以睡个整觉,睡眠变得碎片化,疲倦又病骨支离的身体让他在各个时间段都可能昏昏沉沉地坠入睡眠,醒来时也常常要缓一缓才能反应过来。
就如同此刻,他自混沌中慢慢睁开眼。
在朦胧短暂的梦境里他不可避免地再次梦见信一,思念让他苦熬着病痛等待重逢,于是在他眼前浮现出信一的模样时他还以为自己依旧半梦半醒。
可这个信一却看起来那般狼狈难过,眼泪掉落时划过发青的眼底与结痂的伤口,前所未有的胡子拉碴。
龙卷风恍惚间抬起还能动的右手想要摸摸他的脸。
于是他摸到了年轻人被海风吹得略显粗粝的脸。
年轻人捧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微微侧头亲吻他的掌心,眼泪也随着掉在他掌中。
那眼泪似乎浓缩着年轻人的痛苦悲伤,落在掌心时如此滚烫,好似能融化他的掌骨。
于是龙卷风自恍惚中完全清醒,意识到他如此挂念着的年轻爱人真的就在眼前。
他的喘息变得有些急促费力,不受控地咳了几声,牵带着胸膛震颤疼痛。
“信一……你不该来的……”
这是他自生死别离后对信一说的第一句话。
【5】
信一自然是不能正大光明露面,他对外的口径只能是死人一个。
于是Tiger给他准备了带兜帽的套头衫,宽大的兜帽盖在头上,垂下脑袋时能将小半张脸拢在阴影里。
蛇船自船屋附近的某个元朗渡口出发,开船的是Tiger的老熟人,嘴巴很严足够靠得住。信一一路上近乎神经质地隔着纱布按着自己断指处的伤口。
断掉的指头丢在了城寨,大概已经烂在了不知何处的尘埃里,伤口只能被潦草缝合起来,经过半个月的修复生长如今已经结痂生出肉芽,但疼痛依旧缠绕在残缺的指根,他按住伤口,试图用倍增的钝痛来确保这不是一场梦。
他正漂移过海去要见他的爱人。
原来现实可以这般美好吗?原来世界不是如此残酷吗?他将后齿咬得咯咯作响,结痂的伤口几乎要崩裂。
直到Tiger将他领进医院、带到那间病床前,信一都觉得自己好似踩在云端。
“他就在里面。”
门上的窗户在内侧挂起帘子,信一看不到里面的状况,他的手搭在微凉的门把手上,哆嗦得不成样子,却又僵持在那里,掌心里的汗水一层层黏在上面,将其浸得温湿发烫。
“信一,我们只有三个小时。”
他终于赌上一切般拧动把手。
推开病房门的瞬间,信一甚至不敢抬头去看。
房间里响起又低又轻的闷咳,信一眼中漫上水汽,身体开始不受控地剧烈颤抖,好似肉体在寸寸崩殂坍圮。
他不会错认这个声音,哪怕只是咳嗽声他都不会错认。
信一缓慢又僵硬地抬起头,不远处的病床上躺着的正是令他魂牵梦绕的人,是他的半身,是他灵魂的一部分,是他赖以生存的养分。
是龙卷风,是张少祖。
信一的眼睛如堤坝溃决般冲出汹涌江涛,他几乎难以站立,肩背忽然佝偻,颤抖着拖着两条腿来到床前便再也没了力气,整个人跪伏下去。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龙卷风。
虚弱的、苍白的,陷在昏睡中,前所未有的脆弱。发热引起的病态酡红是他脸上唯一的血色,氧气面罩掩着他的半张脸,沉重的喘息在面罩内侧蒙上水汽,躺在被子下的身体瘦削成单薄的一层,检测仪器发出规律的滴滴声,将这条孱弱的生命具象化成数字和线条。
解开了几粒扣子的领口间透出肉色的束胸带和雪白的绷带,胸口的起伏微弱而缓慢,左手被打了石膏固定在身侧。
信一感到疼痛突破他潜意识里竖起来的屏障。
在他以为龙卷风死后,潜意识竖起的这层屏障才勉强让他不至于被失去龙卷风的痛苦彻底杀死。如今龙卷风还在,于是屏障瞬间溃散,疼痛如浪潮滔天般拍向他,将他的魂魄都激荡得飘摇。
但龙卷风还在,所以痛苦杀不死他,浪涛吞不掉他。
他看到龙卷风眼睫轻颤,他看到龙卷风的眼睛里映出自己的脸。
原来命运尚且留情,原来老天也会心软。
他的爱人挣扎过生死最终留得一条性命与他重逢。
“信一……你不该来的……”
他如何不该来?
失去龙卷风后他才知道原来人生寂寥悲苦到难以行下去,他来想告诉龙卷风他来这里不仅仅是因为想念,更是为了让自己还能拖着一身血肉在世间继续行走。
可他什么都说不出来,只叫出一声近乎凄厉破碎的“大佬”,便跪伏在床头泣不成声。
龙卷风听他的哭声痛苦如剜心剖肝、摧骨折髓,一时间也随之眼眶湿润,他的目光落在信一脸上,哽咽着却叫不出他的名字。
直到他在片刻后终于见到年轻人被纱布包裹的右手。
于是龙卷风目眦欲裂,心脏好似被人捅进刀子拧搅,连带着整个胸膛都闷痛,他不知哪来的力气用力抓住信一的右手却又小心地避开他的伤口,只紧紧捉住他的手腕。
“信一,你的手指——”
龙卷风的话被一阵剧烈的闷咳打断,他咳得厉害,连带着病床都随着晃动起来。
几点殷红溅在氧气面罩,信一慌忙地要去叫人,可龙卷风握着他手腕的手却格外有力,简直不像是这具近乎破碎后艰难拼凑起的身躯该有的力气。
咳嗽间隙是龙卷风费力的喘息和断续的言语。
“你的——手、手指……”
信一终于按了铃,在龙卷风脱力的时刻转动手腕,用残缺的右手轻轻扣住龙卷风的手。
“大佬……你没事,我就会不痛。”
【6】
信一在那之后又数次去看过龙卷风,几乎一个月要去一次,他要亲眼看着龙卷风被伤痛几乎掏空的身体如何康复,才不至于在噩梦和仇恨中逐渐迷失。
他第二次去看龙卷风的时候,后者刚刚能站立。
龙卷风当时大概只是想要起身倒杯水,他并不很想事事都麻烦旁人,可尚在恢复期的身体并不无他预期那般可控,起身时胸骨依旧疼痛,虽然已经脱离了制氧仪却依旧呼吸短促。
身体脱力跌倒的瞬间龙卷风甚至感念自己也有这般虚弱无力的时刻,如果摔坏了石膏跌伤了左臂,会不会让他这条好不容易接上的胳膊彻底废掉。
但他最终却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是信一。
悄悄来看望他的年轻人将他稳稳接在怀里,小心翼翼避开他的伤处。
信一搂着龙卷风却觉得鼻头发酸,伤痛几乎将他折腾得只剩一把骨头。
“说了你来这里会危险啊,万一给人发现——”
他猝不及防地在龙卷风脸侧落下一个亲吻。
“我好想你……”
年轻人的语气缱绻,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湿漉漉的眼睛望向他好似这个世界便只有他的存在。
龙卷风看着能重新露出一张笑脸的信一,已经到了嘴边的责备与劝诫在唇齿间转了几圈,最终滚落成一声轻叹。
“我也想你。”
他知道信一定然吃了许多的苦,受了许多的痛。他许多夜里都反复梦见那日铁闸门前信一通红的、绝望的眼眸,只看向那只眼睛他就知道信一如何锥心刺骨的痛。
也许是他牵挂太深才能涉过那条生死河,前尘往事蒙住了他的大半辈子,但如今他有机会重新活一次,那么稍稍放纵一下下是不是也未必不可?
于是他轻吻住年轻人的唇。
【7】
龙卷风的左臂接回七个月后依旧无法恢复如前。
狰狞的伤疤环在左肩,阴雨时不可避免的疼痛倒还是其次,只是七个月过去哪怕有在积极复健,他的左臂依旧迟缓无力。
龙卷风扶着床头柜站在床边,头上沁出点薄汗。左手正哆嗦着握住水杯,一点点抬起递至唇边。
他瘦了许多,宽大的病号服挂在身上显得空空荡荡,病号服下的身体几乎称得上形销骨立,胸骨肋骨都在皮肉下突出,面颊微微凹陷,腕骨支棱着,轻微肌肉萎缩的左臂又显得尤为枯瘦些。
康复中的左臂抓握力依旧很弱,勉强抓住杯身已是不易,见能成功抓握,他才又试图借着喝水来锻炼一下控制力和肌肉。
温热的水流入口腔进至喉管被吞咽,龙卷风的左手依旧发颤,以至杯中液体也随着晃动,但好歹不至于像先前那般被水溅一身一脸。
总算是有进步。
龙卷风心情微微松快些,要将水杯放回原位。
可他的手臂到底尚在恢复,控制力尚且很弱,力气也难以持续,而水杯脱手只需要一瞬间的不受控或脱力。
于是玻璃杯落在地上摔成碎片,残余的小半杯温水溅在脚面和细瘦的脚腕。
龙卷风叹了口气,慢慢蹲下身体想将碎片拾在一起。
病房门在此时被人推开,他抬头望去便见信一大踏步走来。
门上的帘子在龙卷风能起身站立后便被撤掉,信一来时便在窗外看见龙卷风左手颤抖着试图将杯子放回去,可水杯却因受损的左臂而从掌中脱落,信一脑袋里回荡起那日离去时被他落在身后的、锯子破开皮肉的声响。
心头的疼痛与眼眶的酸涩齐齐上涌,信一立刻推门进去快步上前。
那日铁闸门前他不能扶起龙卷风遍体鳞伤、鲜血淋漓的身躯,所幸今日尚有机会将这幅累累伤痕的身体搂在怀里扶抱起。
他环着龙卷风的肩膀将他扶到床上坐好,“大佬,我来收拾。”
龙卷风坐在床上无意识地握住左手手腕看着年轻人忙活,后者在收拾完地面狼藉后又轻轻牵过他的左臂揉按。
“按摩手法我叫四仔教我的,舒不舒服啊?”
年轻人残缺的右手搭在他的手臂上,即使看过数次依旧让龙卷风眼中刺痛,他注意到年轻人每次来时手指上总是缠着绷带,怕是失去了三根手指后的生活多有不便,他忍不住想去信一过去耍得漂亮的双手蝴蝶刀,如今怕是要重新练习。
但他到底没多过问。
“嗯,很舒服。”
他抬起右手揉了揉年轻人有些凌乱的卷毛,“不用担心,手臂接回来了就总会好的。到时候一定要把你这颗脑袋重新打理一遍。”
年轻人以为微低下脑袋垂下眼睑就能掩盖住难过,但二十载朝夕相处他岂会不知信一的情绪?他知道信一会心疼他,就像他也同样那般心疼信一。
信一吸了吸鼻子,这才抬起头,笑眯眯地捧住他的手亲了亲,“是啊,接回来就好,总会好的嘛。”
“过阵子我们会把城寨夺回来,救出秋哥,一切都会好的。”
“那你要小心点啊……命是最重要的。”龙卷风搁放在他掌心的左手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指。
“嗯,我还要照顾你嘛。”信一垂头看着龙卷风瘦得血管突出的左手,喉结滚动几番,似乎有点紧张,深吸几口气后再次开口,“大佬啊,我有礼物想给你的。”
“本来……想在除夕想送你的,只是发生了太多事,但现在也还不晚。”
年轻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只丝绒盒。
盒子已经显得有些破旧,四角有些凹陷,还沾着有些陈旧的血痕,是那场大战落下的痕迹。
龙卷风听到自己的心脏砰砰直跳,即使行过这么多波澜壮阔、走过数十载岁月,可在看到那只丝绒盒子的时候依旧觉得内心慌乱,紧张得好似毛头小子。
“大佬……”信一感到自己掌心里冒出汗来,喉咙发紧,眼睛也涩得厉害。
“你之前说过我年轻,说我经历得还少……但现在我经历了这些之后,你几乎死过一遍,我也跟着差不多要死一次。我知道你说要我留住条命,但是真的好痛,我不知道生活原来会这么痛这么苦,我以前能看到未来的,可那几天我睁开眼睛却觉得什么都看不见。我不知道那到底还算不算活着,我只是还在喘气而已。”
“但你还活着,所以我也活了过来。”
“这算不算同生共死过?”
“天后娘娘慈悲……让我没有失去你。”
“我们一同走过了二十年岁月,熬过了生离死别,你教给了我很多,我也明白了很多……”
“但我眼里还是只有你……我都还是心里都是你……”
“大佬……”
他想了想觉得这时候似乎应该用更正式一点的称呼。
于是他说,“张少祖……”
年轻人蹲跪在床前,微微仰头看向他。此时的信一并不算靓丽,他破碎后又拼凑起来,前所未有的邋遢和狼狈,脸上的疤痕增生出褐色凸起,面部皮肤粗粝还黑了几度,缺失了三根手指,穿着之前不屑一顾的老土兜帽衫。
可他隐约闪动泪光的眼睛那般明亮专注,龙卷风望向他的眼睛,看到他眼中的自己被汹涌的爱意包围。
“张少祖,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走进未来?”
年轻人慢慢打开那只丝绒盒。
里面并排躺着两枚银制素戒。
尽管外盒狼狈破损,可这两枚素戒却看起来依旧崭新,没有半分划痕,在透窗而来的阳光下折射出淡淡银辉。
龙卷风的嘴唇轻颤,似乎被素戒闪动的辉芒晃了眼,水雾自眼底缓缓蒸腾,凝落成他眼角滑下的一滴泪。
过往恩怨他几乎拿了自己这条命去填,只是他在人间牵绊太多,近乎破碎的病体竟然能在死亡的河川中挣扎着游回来。如今回望前尘只觉恍若隔世,放不下绕不过的似乎也变得有些朦胧。
他知自己杀挚友、瞒兄弟,是不悌不义、是罪孽缠身,但他已经为此搭上了半生也几乎搭上了性命。
他拖着淋漓血肉活过来后是否有资格放过自己?
他是否有资格……去走进一个属于自己的未来?
“哪一枚是我的?”
于是龙卷风听见自己这般哽咽着说。
信一近乎欣喜若狂,可眼中泪水却如断线珠子般接连滚落。他颤颤巍巍着一双手捻起戒指,小心翼翼地套在了龙卷风左手的无名指,又哆嗦着给自己戴上。
龙卷风微微抬手看着那枚素戒,他瘦了太多,原本该合尺寸的戒指如今戴在手指上也有些松动。
“大佬,我偷偷量过的,等你好起来,戒指就合尺寸了。”信一慌忙地抹着眼泪,连忙为自己辩解。
断掉的左臂接了回来,右手失去了无名指却左手依旧健全,于是那两枚被信一贴身收了许久的圆环依旧能有栖身之所,似乎一切冥冥中都尚有回寰余地。
也许天注定,残缺的肉体仍能相互扶持依偎,用爱能拼凑起完整的灵魂,落地的结局不甚完美却又这般美满,死亡尚且不能将他们分开。
龙卷风于是露出一个笑来,微微俯身亲吻信一泪珠滚落的眼角。
“很牢靠结实啊,能套住我一辈子。”
END
【信风】蓝信一睡不着的一个晚上
#龙卷风存活后很多方面都被捅得透透的if
#我乱写,让让我吧
城寨的夜不适合入睡。
城寨又小又挤,刮不进半点凉风,夜晚每家每户恨不得都要大开窗户,就为了留住夜晚的一丝丝凉意。更不谈火气旺的年轻人,光躺在床上就开始暴汗,一晚睡起来自带梦中桑拿,被单汗湿一大片,比尿床还夸张。
蓝信一,一个刚经历了撕心裂肺、失魂落魄、失而复得、喜结良缘、吃饱喝足、长大成人的各项功能齐全的青年人,在城寨中的夜尤为难熬。天气太热,燥的人心神不宁,他总会在昏暗的梦中看见一只悲悯的眼,一条沾满鲜血的断手,和一个失魂落魄的人。每每梦到这里,蓝信一总会大汗淋漓地醒来,枕头像浸在水中,湿润一片。
好在他这次醒来时不是一个人...
#龙卷风存活后很多方面都被捅得透透的if
#我乱写,让让我吧
城寨的夜不适合入睡。
城寨又小又挤,刮不进半点凉风,夜晚每家每户恨不得都要大开窗户,就为了留住夜晚的一丝丝凉意。更不谈火气旺的年轻人,光躺在床上就开始暴汗,一晚睡起来自带梦中桑拿,被单汗湿一大片,比尿床还夸张。
蓝信一,一个刚经历了撕心裂肺、失魂落魄、失而复得、喜结良缘、吃饱喝足、长大成人的各项功能齐全的青年人,在城寨中的夜尤为难熬。天气太热,燥的人心神不宁,他总会在昏暗的梦中看见一只悲悯的眼,一条沾满鲜血的断手,和一个失魂落魄的人。每每梦到这里,蓝信一总会大汗淋漓地醒来,枕头像浸在水中,湿润一片。
好在他这次醒来时不是一个人。蓝信一看向面前人的背影,在他印象里这个人是无所不能的,是无人企及的高度,是镇守一方的武神,可他的背却如此单薄,薄得连脊椎线条都凸显,原本威风的龙被狰狞的刀痕断成数截,原来大佬的背这么窄,连几道伤疤都快要盛不下。
蓝信一忍不住伸手去描绘断掉的龙,用那只断了三指的右手去抚摸,他从龙头顺着龙身,粗糙指腹触碰上凹凸不平的伤口增生。作为一个蝴蝶刀使用者,蓝信一的手指是非常有力的,但此时此刻他却不敢用半点力气,好像他手底下的不是早就愈合的疤,而是血流如注的伤口。蓝信一的“描龙”大业被中止,他的注意力被伤疤吸引后他就忍不住开始认真清点,最新的、颜色甚至还有些泛粉的是城寨失守那天造成的,除了那些还有无数颜色深浅不一的疤痕烙在龙的身上。他一个个的数,每增加一个数字他断指的横截面就抽痛一次,也许是十指连心,蓝信一觉得自己的心脏也跟着抽搐着,他温柔地抚过每一道伤口,直至伤口的主人终于有了动静。
沉睡的龙卷风弓着腰,闷闷地咳了起来。自从他几乎死后重生,他的身体就明显的衰败下去,如果说之前他还能秉着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做足大佬的体面,现在的他就是被抽了一身血的骆驼干,他的头马还真能为他撑起保护伞。
年长者咳得越来越厉害,床都随着咳嗽晃动,蓝信一自从知道龙卷风患了肺癌后对龙卷风的不适表现出格外的敏感,无数次在渔船复盘的行动终于派上用场,他展开手臂,小心翼翼地避开龙卷风的右手,蓝信一炽热的胸膛紧紧贴着龙卷风伤痕累累的后背,并用残缺的右手为龙卷风轻揉咽喉下的天突穴。
两个人实在贴得太紧,龙卷风原本偏凉的体温都被蓝信一捂得热乎乎的,蓝信一很快出了一身汗,汗水濡湿了龙卷风光裸的后背,他几乎将脑袋埋在龙卷风的颈窝里,呼吸着对方皮肉的气味。
他不会再把龙卷风的后背暴露给别人了。
蓝信一认真地、抱着他大佬想,并把自己毫无防备的胸腹紧紧贴在龙卷风的背上,他察觉到怀里的人逐渐停下咳嗽,这才收回右手又搭上龙卷风的腰间,他没忍住埋头用嘴唇去摩挲龙卷风的肩颈。牙痒痒的,蓝信一想,但他永远不会伤害他的大佬。
……
“……衰仔。”一个沙哑的声音突兀地在寂静的夜色里响起,吓得蓝信一立在原地。对方显得很疲惫,他在汗津津的怀抱里缓慢转过身,右手被蓝信一小心地护在胸前。
龙卷风一抬眼就对上年轻人亮闪闪的眼,刚打算训人的话被憋回肚子里,想说的话化成一声长叹:“……真的不能再来了……”
蓝信一露出乖巧又湿润的眼神,并朝着龙卷风的方向蹭了蹭,于是龙卷风轻叹一声送上一个安抚的轻吻。
蓝信一睡不着龙卷风就睡不着,他们俩同时睡不着周边居民就都别想睡着,最后以第二天林杰森医生黑着脸,一边骂扑街一边用治跌打扭伤的药酒砸满面红光的蓝信一为结局。
😭田娜我写半天怎么还没写到重点,我想胡编一下龙哥右手的故事来的。
二编:家人们,有前篇了快去吃,在合集里指路蓝信一睡得着的夜晚,✌️
【伟秋】泥足深陷
如果不是曾吃过一样的苦,怎么配说感同身受。
张子伟最开始恨过苏建秋,他得知那个电话时恨过苏建秋。
张子伟恨苏建秋恨了一天,晚上天黑时他的大脑冷静下来,想,苏建秋不是这种人。苏建秋不是会出卖兄弟的人,如果他想让他们死,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自己拒绝一起去,回到家,回到他刚刚生完孩子的老婆身边,任由他们毫无计划地怀着一腔孤勇在异国他乡头破血流。阿秋卧底毒贩五年,比所有人都清楚毒贩的可怕,他劝不动天哥也劝不动阿益和阿伟,只好打电话想结束这场可能一去不回的交易。
然后成了一个悲剧。
缅娜是个很体贴的人,她救他也可能只是一时兴起,毕竟活在这样的家庭,她父亲的雇佣兵地毯式扫射时也没在意过她的死...
如果不是曾吃过一样的苦,怎么配说感同身受。
张子伟最开始恨过苏建秋,他得知那个电话时恨过苏建秋。
张子伟恨苏建秋恨了一天,晚上天黑时他的大脑冷静下来,想,苏建秋不是这种人。苏建秋不是会出卖兄弟的人,如果他想让他们死,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自己拒绝一起去,回到家,回到他刚刚生完孩子的老婆身边,任由他们毫无计划地怀着一腔孤勇在异国他乡头破血流。阿秋卧底毒贩五年,比所有人都清楚毒贩的可怕,他劝不动天哥也劝不动阿益和阿伟,只好打电话想结束这场可能一去不回的交易。
然后成了一个悲剧。
缅娜是个很体贴的人,她救他也可能只是一时兴起,毕竟活在这样的家庭,她父亲的雇佣兵地毯式扫射时也没在意过她的死活,但张子伟下意识伸出手,把她从车里拉了出来,她就觉得他是同类。她是父亲和哥哥们里的局外人,就像张子伟一直是苏建秋和马昊天争吵里的局外人,从来不会被最优先选择,从来不会被最优先爱着,他们都一样。
他们是同类。
魏缅娜笑起来时很漂亮,张子伟举着她的手教她用枪,八面佛有很多孩子,最喜欢的却只有同一个女人生的大儿子和二儿子,魏缅娜是唯一不是儿子的那个,但八面佛却未必给她倾注更多的爱。而她试图在张子伟身上寻找到这些东西。
“为什么你会觉得我有。”张子伟当时为了活下去刚刚杀了人,爆炸产生的冲击波把肢体炸的粉碎,他抹掉脸上的血,依旧挂着笑,老实说其实很瘆人,缅娜在旁边坐着看他,没分清楚暴戾是否是这个警官埋在温柔外表下的本质。
“因为你当时看那个人的眼神,”缅娜回忆了一下,没想起来名字,“就,那个很漂亮的卧底,你看着好爱他。”张子伟哑然,不知道该是为缅娜形容的那句漂亮无奈还是为他那么多年的暗恋被一个外人一朝看穿感到恼怒。
缅娜从他不再笑的脸上窥见裂痕里的疼痛,她忽然意识到了,“原来你们不是两情相悦。”
这话真戳人心窝子,张子伟没话讲,他喜欢苏建秋,从跟着苏建秋和马昊天一起报考警校时就喜欢。苏建秋是真的怀抱着天真的憧憬和信仰报考的警校,而他呢,他其实没什么信仰,也没什么道德感,就如同他现在为了活下去,杀人杀的好不手软。
如果真的要说报考警校的目的,那只能是苏建秋,他看着小时候奶糖一样的竹马逐渐抽条长高,张子伟想,我毕业时要跟他表白,如果我们后面能进一个科室就更好了。
他想象不到没有苏建秋的人生,他被这个人占据了几十年的时光,从小到大,他习惯于漂亮耀眼的竹马鲜活又意气风发的样子,被罩在两个兄长的阴影下,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张子伟做了几个月的准备,他们要毕业了,即将都进入扫毒科,他打算在毕业典礼的那天晚上跟苏建秋表白,拿着一本相册,上面是这些年从小到大的苏建秋,同时还有鲜花,蜡烛,以及还有同款但两个都是男式的戒指,他亲手设计攒了很久的钱去定制的。
苏建秋在毕业的前一个月消失了,他找人问,得到的答案是苏建秋退学了。苏建秋不可能退学,那答案就只有一个了,苏建秋被选中去当卧底。
当卧底其实有很多隐形的宽泛政策,如果卧底期间假戏真做是可以宽大处理甚至被忽视的,就比如隔壁卧底还顺便谈了恋爱的蓝总裁,但苏建秋去卧底的是毒贩。张子伟本能焦躁起来,他觉得担忧。
卧底如果死了,会有人记得吗?甚至为了保护他的亲朋好友,可能都不会公布卧底的身份,张子伟再见苏建秋时已经是半年后,他和马昊天一起进了缉毒科,好巧的是,苏建秋的联络对象就是马昊天。和马昊天接头的苏建秋看见他时明显一愣,张子伟亲眼看着苏建秋下意识想拉起衣领,被拉起的脖子连着露出的半截锁骨全是深浅不一的淤青,嘴角也还挂着伤,像是被人强行撕咬过。
苏建秋揉揉弟弟的后脑,哄着说没事的,他没解释,但张子伟清楚他们这段时间追的毒贩主要的产品就是冰毒。
没什么关系的,苏建秋安抚他,说他是自愿的,长官给他许诺过卧底结束回来会升职。可你不去当卧底,以你的能力坐在天哥现在的这个位置上,照样可以平步青云。
张子伟心口堵着刺,他的告白被硬生生切开,卧底时期的苏建秋连跟他们见面都是危险的,每次相遇时要么满身伤,要么是满脸疲惫,他亲眼看着他意气风发温柔体贴的竹马被磨的麻木,痛苦,以及被逼着吸了毒。
苏建秋前几次都躲过去,但黑柴,柴国勇实在是狡猾,他谨慎,小心,而且从不有疏漏。那一次为了赢得黑柴的信任,他还是试了毒,其实已经过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他们早上来找苏建秋的时候苏建秋已经一个人熬过了最难受的晚上,苏建秋一米八几的个子缩在很破旧的床上,整个人都在发烫,马昊天去给他们买水,苏建秋被张子伟扶着靠在怀里,这是他卧底之后第一次哭。
苏建秋其实是个很爱哭的,受伤时爱掉眼泪,委屈时也爱掉眼泪,小时候他和天哥吵架,吵输了就默不作声在那掉眼泪,马昊天没办法,只能给自家宝贝弟弟道歉给他擦眼泪。
张子伟在苏建秋卧底的那几年,却从来没见过他掉眼泪,他好像无师自通学会了怎么把眼泪吞下去,那些没流出的眼泪变成了伤口流淌的血,胃疼时呕不出来的干咳,他不流泪的原因也可能是,不会有人像之前一样为了不让他哭小心翼翼擦去眼泪哄着他开心了。
这次他在张子伟怀里哭,呜咽和哀鸣,他把头埋在张子伟怀里不想他看见,张子伟清楚这是他毒瘾犯了,但他在忍着。他们见过很多卧底,最后在戒毒所都形销骨立甚至自杀,苏建秋也听过建议,被逼着试毒以后最好是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碰,忍着,才能不变成那样。
好难受,他揪着张子伟的衣服说热,一会又说冷,他咬着牙,生理性的痛苦和渴求让他更感绝望。“我好难受。”马昊天和张子伟给他灌水,苏建秋迷迷糊糊地靠在张子伟的肩上,这是他第一次揭露出痛苦,张子伟心口被揪了下狠的,他想说我们不要继续了,别继续了,你看着要疯了,阿秋,你不喜欢笑了,不再像以前一样热烈得像个小太阳。
苏建秋拍拍他的手说没事,这好像就是他疲惫时唯一可以挤出来的爱意,仅仅针对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弟弟。“这次结束就可以归队了,”苏建秋又揉了揉他的头发,“到时有段假期,我们好好聚聚。”
张子伟恍惚间以为一切在变好,他说好。
在一切结束之前,他知道阿秋谈了恋爱。
是一个很温柔的女生,苏建秋很喜欢她,他们见面时听苏建秋讲女友,脸上挂着很罕见的笑,羞涩又向往,“我打算跟她求婚了。”张子伟从听见他说爱时就不清醒的大脑被这句话惊醒,不行,他想说,他想说不行,想发疯一样亲吻苏建秋说我喜欢你那么久,他那么想,嘴唇却替他吐露出话,说恭喜。
说恭喜祝福你阿秋,嫂子一定很好。
阿秋也很好,他踩着破碎的肢体,走过血泊,缅娜依旧捧着脸看他,“那你考虑下和我试试吗?”缅娜说,他们现在已经结婚,两个人却都清楚这只是一个合作关系,缅娜向他发出邀请,说你想和我试试吗,她不掩饰自己对张子伟的好感和喜欢,张子伟也不能真的为了目的去欺骗她。
“抱歉。”张子伟只能给她这个回答,缅娜叹口气说那你哪天改主意了通知我哦。
张子伟想如果是那样就好了,如果能忘记苏建秋就好了,如果能不爱苏建秋就好了。但他见过苏建秋,见过六岁时软乎乎一团的苏建秋,见过14岁时叛逆又活泼的苏建秋,见过18岁时进入警校意气风发的苏建秋,见过22岁时破碎哀鸣的苏建秋,他怎么能做到还爱上别人呢。
他既然爱上了苏建秋,又怎么还能爱上别人呢。
ps:苏建秋真的看着好容易哭啊…眼泪说掉就掉还特别委屈。
以及真的很喜欢阿伟!!!感觉张家辉演的好多角色都特别有魅力,好喜欢!!!!!!程井/蓝邵/伟秋激推人对着三个很涩很有魅力的1发疯并且一人发一个老婆(人家是官配也轮不到我发)
其实感觉张子伟和地藏聊的来是因为他们俩都是弯恋直,笑死了,但苏建秋很明显比余顺天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他真的很爱张子伟,不管这个爱是什么,他确实是很在意他的。愧疚也好爱也好痛苦也好,他总是会在后面容忍退让张子伟的。竹马就是这样的,他未必以爱人的视角看你,但你在他心里永远是那个沉默跟着他后面的柔软幼崽。
那么多竹马依旧是余顺天最独一无二我又要开始说地藏眼瞎了。
【信风】苦月亮(下)
ABO设定。伪 AB恋(?)。有生怀流情节。
医学相关全是我胡编,有可能不符合实际。
写了不少文这次打算奖励一下自己,可能雷人,事先预警。
全文 2w,已完结。写来写去最终是为了一碟醋包了一盘饺子。
私设1984年龙卷风49岁,信一27岁。
上篇见合集。
【5】
1984年的9月下旬,龙卷风开始试图戒烟。
新生的希望与疑似死亡的阴影要同时将他笼住,龙卷风并未打算就此坐以待毙。他不知死神的镰刀究竟离他的喉咙还有几寸,但他希望自己是否可以拖延住片刻时间,若他真要走进死亡,能否让新生命先落...
ABO设定。伪 AB恋(?)。有生怀流情节。
医学相关全是我胡编,有可能不符合实际。
写了不少文这次打算奖励一下自己,可能雷人,事先预警。
全文 2w,已完结。写来写去最终是为了一碟醋包了一盘饺子。
私设1984年龙卷风49岁,信一27岁。
上篇见合集。
【5】
1984年的9月下旬,龙卷风开始试图戒烟。
新生的希望与疑似死亡的阴影要同时将他笼住,龙卷风并未打算就此坐以待毙。他不知死神的镰刀究竟离他的喉咙还有几寸,但他希望自己是否可以拖延住片刻时间,若他真要走进死亡,能否让新生命先落入世间?
或者……也许命运能再眷顾他几分,让他在新生命降世后依旧来得及治疗,依旧有机会去看新生命如何慢慢成长。
龙卷风忍不住想着自己真是贪心,可当他看向信一,家庭与未来两词却时不时在他脑海里翻涌出来,让他觉得腹中似乎漫开暖意融融。
信一对龙卷风的戒烟行为先是怔愣,随后将自己口袋里的万宝路也丢进垃圾桶。
“大佬,我陪你一起戒。”
他这些年来目睹了龙卷风如何过量抽烟,所以戒烟是好事,他希望龙卷风健康,希望自己可以与龙卷风长长久久。
龙卷风看向年轻人一派赤忱的双眼,莫名觉得有几分心虚——比起信一的毫无保留,他似乎隐瞒太多。
他曾瞒下多年前的情仇纠葛,如今又瞒下他身体里悄然生长的两团血肉——一是肺部的肿瘤,令他衰败枯萎,一是腹中的骨血,是爱交融成一条生命。
他别无他法、没得选择。他能想象得知真相的信一会有怎样反应,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几率信一都会选择让他治疗,为此一个尚未出生的孩子会被他不做犹豫的舍弃。
但龙卷风不愿放弃TA,若他的生命真的无法挽留地坍圮,他希望至少能为信一留下他们爱的延续。
所幸孕期反应并没有十分剧烈,晨起时犯恶心、胃口不佳、变得易困嗜睡,龙卷风见过许多人因为怀胎如何吐得昏天黑地,如何浑身不适,他庆幸这个孩子还算乖顺懂事,安安静静在他腹中成长,那些轻微的不适都可以让他用暑热这一借口瞒过枕边人,等过几个月肚子大起来瞒不住时,这个孩子也会因月份大而无法被轻易舍弃了。
他的血肉中生长着新生命,城寨里来了新人。
龙卷风想着也许这是好的征兆,或许这孩子真是上天的指引也说不定。他甚至忍不住变得乐观一点,或许他的肿瘤并不严重,或许这是给他一个机会,在尘埃落定后切除肿瘤,也割舍放下已经纠缠他太久又令他痛苦太久的过往恩怨,让他怀抱新生命如同走入新生。
甚至连信一都察觉到他的眉头似乎比以往舒展。龙卷风近来嗜睡,容易打盹不说,连夜里都入睡更快,信一睡前总是侧着身体望向龙卷风的睡颜,看他眉头舒展、呼吸均匀,皎皎月光从窗外跌落进来,信一想着他身侧这一轮总显出几丝苦寂的月亮似乎也比以往明亮。
他能察觉到龙卷风似乎独自背负着什么,日夜相处的二十年里他曾见许多次龙卷风在夜里安静食烟,天上的月亮和地上的月亮映成一片寂寞。
如今也许是爱驱散了些龙卷风心中的、尚未对他提及的阴霾。信一这般想着,难免愉悦地搂紧了他的爱人。
嗯……也许是真的心情不错,近年来显出几分瘦削的身体似乎都长出了一点点小肚腩。信一想着,轻轻亲吻他的脸侧。
时间平稳行至12月,天气日渐转凉,龙卷风的咳嗽似乎变得频繁了些,肿瘤引起的胸痛和乏力开始找上他,龙卷风并未十分忧虑,医生曾告知过相关症状,他已有心理预期。
他算着日子,可以在下个月月底对信一坦白bb的存在,可以在2、3月交际时告知他肿瘤的问题,信一一定会生气,但随之而来的4月份是草长莺飞、枝繁叶茂的春日时节,他会和信一商议,或许可以在4月底入院,提早迎接在他腹中待够八个月的新生命来到这个世界,随后通过手术摘除肿瘤,在夏季重获新生。
然而比春日来得更早的不怀好意的、嗅到利益气味而来的蝇虫。
有人以城寨事宜为理由约他见面,谈论的却是私人利益。
阿头对他提前透露了要拆除城寨的打算,他来找龙卷风谈一笔生意,如何吃下用于安置的赔偿。龙卷风的目光于是比冬日寒风还要冷冽,刀子一样戳在他身上,“没得谈。”
他作势起身要走,却又被喊住脚步,随之落入眼中的是阿头从牛皮纸袋中抽出的资料。
原来进入城寨的新人并非新人,那是故人之子,是关于城寨的那段旧时光里诞生的孩子。
龙卷风久违地听到了滚滚而来的命运车轮,似乎要毫不留情地将他辗轧而过。
他眉目从容神色凛冽地丢下一句“你威胁不到我”,却在离开数公里后爆出一阵剧烈地咳嗽,胸口闷痛,耳鸣眼花,捂住口鼻的手心濡湿一片。
那是龙卷风的首次咳血。
【6】
耳鸣,气短,胸痛甚至咳血。
龙卷风坐在医馆的沙发上,目光落向电视。播报的新闻他在数日前便从阿头那边得知,关于城寨的未来。这残喘过许多岁月的陈旧庞然大物将在不远的未来被拆除,他觉得胸口又有些发闷。
四仔收回搭在他手腕上的手,在他胸口轻叩几下,对他说他的肿瘤在加速恶化。
“龙哥,真的不要对信一讲吗?让他带你去医院啊。”
等等……再等等。龙卷风想着,下意识地将手搭在自己的小腹,他并不算显怀,如今隔着衣服只能摸到些许不太明显的弧度。
这孩子在他腹中不过将将四个月……再等等,等TA再长大些,等TA长大到更不容易被舍弃。
龙卷风艰难咽下带着几分甜腥味的咳嗽,“谁都不许讲。”
迎着四仔忧心的目光,龙卷风轻叹一口气,“我自有打算……到时会去医院医治的。”
可惜他尚未等到一月底便先等来了狄秋的邀约。
他权衡之下决定带上陈洛军。狄秋已经被困在仇恨里太久,龙卷风想着能不能让狄秋先认识他作为【陈洛军】的一面,看这孩子真诚良善,不该为他不曾认识的生父造下的孽账还债。
他未曾料到当头棒喝,狄秋说他找到了陈占的儿子。
当陈洛军这个名字在狄秋口中出现,龙卷风惊觉原来报应也许在陈洛军来的那一日便落下。
愤恨畅快下属于狄秋的冷杉味信息素在包间悄然蔓延,原本多年来已很是熟悉的乾元信息素涌进鼻腔,甚至并不算浓郁,龙卷风却觉得自己被激得几乎要咳嗽想吐。
他举起手中茶杯,“来啊——饮杯。我这两日感冒吃过药,今日就不饮酒了,以茶代酒。”
上等普洱吞进胃中,龙卷风才觉得隐约压下一点不适感。晚来的信一轻车熟路地拉开他身旁的椅子要坐下,却被他赶着同其他小辈一起去外间。
错了……一切都错了。
他不该带陈洛军过来,这样还找机会能叫人让他连夜离港。
饭局结束后再安排陈洛军离开是否还来得及?二十八年后他竟然又要背叛狄秋第二次。
他恍然间想起悄无声息地躺在记忆某个角落许多年的两句话,来自那个突然出现在城寨外围被他所救又在当夜不知所踪的老人。
“孽缘生孽果,往事未尽,命运终有一天还会找上你。”
“等到那时,会搭进一条性命。”
要搭进谁的性命?
龙卷风觉得想吐,连带着自胸口翻涌而上的血腥味都在喉间徘徊难咽。一整场下来他都没能吃下多少东西,也未曾饮酒,可饭局结束后却觉得浑身倦怠,甚至要有些醉意的信一去安排陈洛军离开,寄希望于狄秋尚不会这么快查到。
可终究是太晚。
盛怒之下的狄秋直接与Tiger带人在冰室与陈洛军开战。乾元们的信息素融成一团,龙卷风寻常时候受此影响并不大,今日却觉得好似被熏得目眩头晕,他掩住口鼻咳呕几声,目光却不敢在狄秋和陈洛军身上离开。
他不能也不该拦着狄秋,只是脑袋里如钟声回荡般盘旋着多年前的两句批语判词。他不能插手战局,只希望自己是否可以拉住事态,在狄秋要杀陈洛军最后关头帮忙留下陈洛军一条命,但年轻人力壮身强又皮糙肉厚,形势翻转过来,他看得心惊肉跳,在陈洛军挥刀时他自然向着狄秋,只是旋风拳留了几分力,他要陈洛军再也不许回港。
奈何一切都太过突然,以至于狄秋的情绪依旧激烈爆发中,信息素带着压迫感骤然喷薄,对方对他挥刀的瞬间龙卷风甚至没有任何防备,被信一拖揽住撤后几步时,也只惊魂未定地庆幸刀子落在他胸口而不是肚腹,却依旧引得肚腹隐约发闷。
信一揽住他的肩膀,目光警惕又震惊地望向狄秋,将铺天盖地带着愤恨的冷杉味中强行用热烈阳光气息劈开,将龙卷风笼罩其间,于是腹中bb似乎也感到来着血亲的庇护,原本略微发闷的感觉都奇迹般平息。
他年轻爱人的偏爱太过明目张胆又不讲道理,最见不得有人在他身上留下伤口,于是震惊化为愤怒,为了他甚至愿意挥刀砍向见他长大的叔伯,只是龙卷风不能对此坐视不管。
他喝止住信一,压下口中翻涌而上的血气。
“上一代的事……算了……”
谁都不要再为此搭上性命。
只是他的兄弟已被仇恨痴缠折磨太多年,仇恨糅进骨肉间、淌进血脉里,如今终于得见仇人之子,他几乎要被奔涌咆哮如浪涛的仇恨吞噬。
于是与虎谋皮,在所不惜。
龙卷风和洛军去到了四仔的医馆,尽管洛军是伤得更重的那个,四仔却坚持先为龙卷风切脉,旁人都不知晓,但他知道龙卷风如今的身体情况需要多么精心养护,尽管狄秋那一刀伤得不深,眉头紧蹙的蒙面医师依旧在快速包扎时压低声音对龙卷风说近期切莫再要动气伤神。
可如何不伤神?
连信一都知道狄秋不会如此善罢甘休。
龙卷风的目光落到四仔桌上的电话。
电话未及时接通,他依旧留下留言。龙卷风自觉卑劣,竟然用此方法试图让旁人帮忙。
可他别无他法……难不成真要看陈洛军在他眼前丧命?
龙卷风坐在椅子上,等待一个回音,血腥味熏得他犯恶心,多年来时常翻涌而起的愁苦几乎将他的心脏填满,过往二十多年的惯有动作让他本能去摸烟盒,可内兜空空荡荡,他才想起自己因为新生命的到来已戒烟许久。
打破沉默的不是电话铃声,而是推门而进的信一。
“大老板进来了,在到处找洛军。大佬……你同洛军先走,我去顶住大老板。”
龙卷风仿佛又听见多年前的判词浮现在耳边,如同惊雷落地,与信一的声音纠缠在一起。
“……我去顶住大老板。”
“等到那时,会搭进一条性命。”
搭进谁的性命?
于是苦涩自胸腔蔓延,龙卷风扶着膝盖慢慢起身,甚至不敢去看信一的眼。
他怎舍得要信一只身赴局?如果要搭上谁的性命……不能是信一……绝对不能是信一。
直到信一自身后追了上来,罕见地违逆他的交代,坚定不移地要同他站在一起。龙卷风看着这由他养大的孩子、他的爱人、他腹中骨血的父亲、落进城寨的太阳。
龙卷风几乎想要落泪,却在水汽自眼中弥漫前露出一个笑脸。他握住信一的手,温度自年轻人的掌心蔓延到他身上。
“以后我跟你。”
今日已经是过分漫长的一天……他们已经经历了太多的苦痛与无奈,可信一却不管前方如何波折依旧这般坚定地要同他一起。于是他忍不住给出这般承诺,将余生尽数交托,甚至那么一瞬间他几乎想告诉信一他即将成为一个父亲,但他到底没再多说。
等过了今日再说吧。如果可以安然过了今日……
多年前的判词如同幽魂般将他苦苦缠绕,有人要死在今日吗?谁要死在今日?
谁都不可以死在今日。
只是狄秋几乎将事情做绝,完全没得谈只好开始动手。若是以往,他怎会畏惧大老板与王九?
可如今生病与怀孕让他陷入前所未有的孱弱时期,以至于他从未如此狼狈过。对于现今这副身体而言过于激烈的打斗引起腹内令人不安的闷痛,自他从理发铺被打至跌落半层楼,尽管他有意识护住已经微隆的小腹,隐约的酸坠感依旧与胸口钝痛一起袭来。可他甚至没有喘息的时间,只立刻从地上爬起便追了上去。
“等到那时,会搭进一条性命。”
不可以。谁都不可以死在今日。
大老板和王九身上属于乾元的硝烟与血腥味如风暴般席卷窄巷,连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他隐约闻到一点属于信一的味道,却被两方夹击着,难以起到太多安抚的作用。
坠胀闷痛的小腹和钝痛的胸口阻碍了运气、拖住了步伐身手,让他极为罕见地狼狈与捉襟见肘。血气从胸腔蔓延只唇齿间又被他一次次吞下,腹中坠痛愈演愈烈,好似扯着他的五脏六腑都齐齐向下。
龙卷风没能躲过的一击重击落在胸口,他被整个击飞出跌至门边,后背撞上铁门边缘。剧烈的疼痛自小腹蔓延至后腰逼得他大脑空白,浑身使不上力,几乎本能地想要蜷缩起来,濡湿感自股间蔓延。
可他扭头望见窄巷中横七竖八倒着的四个年轻人。
他望见信一,他望见王九的刀刃划过信一的脸。
“等到那时,会搭进一条性命。”
死的不可以是信一。谁都不可以死。
阿柒握住双刀自门外冲了上来暂时顶住大老板的攻势。龙卷风拖着身体勉强爬了起来,要去制止手握利刃的王九。
血液自他身体流淌而出,顺着双腿一路落下。疼痛和悲苦令他几乎失去一切思考能力,只有多年前的判词依旧一遍遍在脑海徘徊。
可这是他牵扯出的孽缘与因果,这是他留下的报应与罪过。
如果真的有人要死于今日……
他拖着身体几乎不可思议地自王九刀下救下四个年轻人,又拼尽全力给予了大老板自己所能调动出的全力一击。
血气自胸口翻涌而上,他呕出满口鲜血。
紧缩坠痛的肚腹让他微微弓起身体,可王九不给他喘息的机会。他勉力爬起,却痛得几乎难以迎击。
刀刃于是贯穿他的腰腹。
他望见信一震惊痛苦的双眼。
“等到那时,会搭进一条性命。”
他于是对着信一露出一个安慰般的笑,拖着王九进入烧腊店。
血液自他口中跌落,血液自他腿间流淌,血液自他伤口处涌出。
他几乎站立不住。他感到有什么正在离开他的身体。他缓缓拉上铁闸门。
如果今日有人要死……
那他便用自己这一身血肉去填平狄秋的仇恨,去应下二十八年间不断翻涌的因缘果报,去奔赴他早该有所准备的命运终局。
是啊,他对早该有所准备。
可信一的爱那么温暖炽烫,他被阳光拥抱包裹,竟然忘却周身缠绕折磨他的黑暗,生出了关于未来的奢望。
若有人要因前尘果报而死,那便是他吧。
血液在他身下积成暗红的一片,他为那再也没机会出世的、正在离开他身体的孩子道歉。
他在铁门缝隙间看到信一拖着身体要爬过来。他跪在门前将手臂塞进把手间。
信一痛苦颤抖的呼唤响起的瞬间,枪声撞破这满街悲苦。
【7】
架势堂的电话响了两次。
第一次在Tiger与十二的沉默中无人应答。
第二次时十二硬着头皮复机——是四仔打来告诉他大老板杀进了城寨。
Tiger没有拦他,只是在他走后沉默地抽完那根香烟。
多年来他一直在旁注视着不肯放过自己的两个兄弟,看他们过早生出白发,看他们多年来一身孑然。二十多年前的大战余痛绵延至现在,他今日眼见兄弟阋墙,可十二他们不该为此所累。
痛苦悔恨停在他们这一代便够了,他不想十二也会日后被悔恨折磨。
燃尽的香烟被碾灭在烟灰缸里,他坐了片刻,终于起身拿起听筒复机。
第一通电话是打给他的。
“张少祖Call你,说他与信一有了bb,已将近五个月。信一尚且不知,他说自己今日所为对不住你和阿秋,但如果你愿意、阿秋愿意,他希望这孩子出世后还有资格叫你们干爹。”
Tiger几乎遍体生寒,拿着听筒的手都颤抖起来。
“仆街!!”
他猛地将听筒摔上,咬牙切齿、目眦欲裂。
他怎听不懂龙卷风这不仅是道歉,他怎听不懂这是一场迈入绝境后无可奈何的求助,连自己最亲密的关系都被迫摊在别人眼前。
龙卷风终于试图走出阴霾走进未来去,甚至孕育了一条新生命。可过去依旧不死心地纠缠上来,将他推至如今境地。
他不怨龙卷风找他来突破,对方熟知他的性格,这甚至可以看作龙卷风交托出的一份信任。他只是有些怨自己没早接到这通电话,怨龙卷风说得太晚,现在大老板已经杀进城寨。
Tiger捡起被随手搭在一旁的衬衫,急匆匆往外走。
希望还来得及。
天后保佑,希望还来得及。
Tiger以最快的速度召集了人马,甚至拿上了极少会用的火器。如今情况千钧一发,他甚至顾不上什么交手的道义,火器是最能震慑人的。
一路上Tiger都内心惶惶。
当他带人突破防线冲进城寨,便见累累伤痕的信一与十二跪在那扇铁门前。
于是他抽出别在后腰的那把火器。
子弹太快,几乎是在枪响的瞬间便咬进皮肉,王九尚未来得及运气,被冲击力震得后退几步跌倒在地,手里的刀也脱了手,随后后知后觉感到肩膀处剧烈灼痛。
“丢你老母!庙街来掺和什么!”大老板骂着脏话试图从地上爬起,他是血肉之躯,面对火器难免犯怵。
龙卷风痛得几乎脱力,隔着缝隙看到Tiger时才松开了紧握门把手的手掌,身体因此失去支撑跌进尘埃里。
“仆街!你动的是我黄纸兄弟,我怎么不能掺和!”Tiger行至门前,手里紧握着枪,“城寨我要保,龙卷风我要保!我念着你和我地头也算多年邻居,现在从这里撤出去我就不动你们!”
还有这样的好事?被人几乎要拿枪抵住脑袋了却不要他的命,那大老板自然会选撤出去。他还没活够。王九自是不甘,可大老板扯拖着他往外走,肩膀的伤几乎让他半个身体都发麻,他也只能顺从。
铁闸门被拉开,几乎没人顾得上狼狈撤走的大老板和王九,信一只看到龙卷风侧躺着蜷缩在地,他几乎是赤红着眼睛连滚带爬地过去。
龙卷风这辈子受过那么多大小伤,却从未有任何一次如现在这般疼痛,他弓起身体双手捂住腹部,腹腔内的疼痛辐射至后腰,像是要揉碎他的脏腑折断他的腰骨。
“大佬……”信一带着哭腔的沙哑声音落入耳朵,“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我们去医院。”
他勉力睁开眼睛看向信一,后者似乎试图抱他起来,可只是一动他便忍不住从口中漏出一声呻吟。
四仔自架势堂的马仔间挤过来,踉跄着跌跪在他身前。
深色长裤被血浸透。他只看这一眼就知道这个孩子留不住了。
龙卷风的意识已开始模糊,对于外界的动作几乎难以反应,只觉得自己下半身好似泡在血里,温度从他身上逐渐抽离,唯一的热源似乎是他身后靠着的温暖胸膛。
长裤被脱掉,又盖上了Tiger的外套作为遮掩。
龙卷风已怀胎近五个月,这个月份的流产几乎接近于一场分娩。
“龙哥……bb已经落下来了……你还有力气吗?顺着往下用用力。”
龙卷风口中呛溢出鲜血,疲倦寒冷浸泡着他,疼痛好似要将他拆分得破碎,可环抱着他的那双手臂这般温暖,他靠坐在信一怀里,模糊的视野里映出信一泪痕遍布的脸。
信一甚至没有心思去震撼于龙卷风原来孕育着他的孩子,也无心分神于为何他隐瞒自己,他眼里只看到龙卷风血色褪去的脸和唇齿间跌落的鲜红。
“大佬……不要丢下我……你说了要跟我,不要丢下我。”
龙卷风听到信一近乎哀求的呼唤,听到四仔焦急的声音。
他试图配合着往下用力。哪怕意识已经不甚清晰,他却依旧可以近乎残忍地感觉到他的孩子是如何一点点离开他的身体。
新生命的诞生总是伴随着痛与血。可这条生命太早降临于世、太早离开了母体。
四仔满手鲜血地在龙卷风腿间接住那个孩子。
TA已初具人形,手脚俱全。
TA是个女孩……如果她能在龙卷风腹中长至足月,落地后必然是个无比可爱的小姑娘。
四仔觉得胸口发闷,连忙要用外套包起这团血肉。
龙卷风似乎在孩子离开他的身体时短暂地清醒了片刻,他隐约看到身前四仔掌心捧着的新生命的遗骸,于是他哆嗦着抬起胳膊,仰头看向信一,轻轻遮住他的眼睛。
“信一……不要看。”
他感到信一的泪水染湿手掌,颤抖的睫毛轻轻扫过掌心。
他想着原来泪水竟然可以这般滚烫。
他想说信一对不起,想说信一不要哭了,可一开口便引来一阵铁锈味的呛咳,仅存的力气也随之他身体抽离,于是遮住信一眼睛的那只手也无力地滑落在地。
还好四仔已将bb包裹起来。这是龙卷风失去意识前最后的想法。
【8】
龙卷风在救护车上时血压一直下跌,作为家属陪同上车的信一一直死死盯着他,看着鲜血自担架床上一滴滴掉落。
原来一个人能流出这般多的鲜血。他恍惚间想着。
他游魂一般一路跟到了手术室门口,被Tiger和医生硬拖着才肯去处理自己的伤。
“你难道要他醒来后还要担心你?!”Tiger按住他的肩膀,“收拾好自己,你还要照顾他。”
就是这句话让原本挣扎着要去手术室外守着的信一奇迹般安静下来。
龙卷风的肋骨断了两根,肺部肿瘤破裂,贯穿伤,大量失血,流产。导致手术变得异常凶险,在医生建议信一可以试试接收手术看能不能接回手指的时候,有人慌忙拿着病危通知单和手术知情书来找信一。
于是那三根手指便没再能接回信一的身体。
他放弃了手指,苦守在手术室门前,病危通知单随后一连下了三张,失去三根手指的信一颤抖着握笔签下自己的名字。第三次的时候他已经要握不住笔,手抖得不成样子,写出的字几乎难以分辨。
月光透过医院走廊的窗户照在地上,信一神色木然地望向那一轮月亮。
天后娘娘……请让他的月亮不要离他而去。
手术持续到天亮,信一看着月亮逐渐在天光中隐去。他的月亮终于从手术室出来。
信一的一滴眼泪砸在地上。
在ICU待了两天后龙卷风才终于首次苏醒,随后经过评估后当日转入普通病房。
狄秋得知消息慌忙赶来时龙卷风尚未脱离危险。他未曾想过会有这般局面,在ICU门口站了许久后才颓然离开。
龙卷风在普通病房清醒过来时,信一正胡子拉碴地守在他的床前。
“对不起。”
这是龙卷风苏醒后所见信一后说的第一句话。他明明浑身都痛得厉害,连抬起胳膊的力气都没有,却挂念着自己是否让信一害怕难过。
信一在他昏迷的两日间一直强打着精神,表现得坚强镇静,可龙卷风这句话却将他最柔软的内里翻了出来。
他不想去探讨为什么龙卷风要瞒着自己他生病和怀孕的事,他只是觉得难过。
难过于龙卷风独自忍下那么多,难过于他在失去时才知晓他们曾有过一个孩子,难过于受伤最深最痛的人却对他说道歉,更难过于龙卷风这番死里逃生,他甚至不敢去想若Tiger哥没有及时赶来的假设。
于是他捧住龙卷风微凉的手掌贴到自己脸上,眼泪接连不断地滚落,他哽咽着,泪眼婆娑间看着眼前从未这般苍白孱弱的龙卷风,戴着氧气管,连说话的声音都又轻又弱。
“不要道歉啦大佬。”
“你要好好的,要快点好起来,你还要跟我的。”
“好。”龙卷风的手指轻轻摩挲过他的脸颊。
“我爱你。”他侧过头将吻轻轻落在龙卷风的掌心。
“我好爱好爱你。”
信一想着以后他还要对龙卷风说好多爱,他知道龙卷风心里藏着伤口,那么将来他要用更多更多的爱来疗愈龙卷风的痛。
他想着只要时间够长,那伤口总会好的,就好像龙卷风身上的伤痛也会很快痊愈。
狄秋在龙卷风清醒后的第二日来看他,龙卷风叫信一去门外待一会。信一欲言又止,却最终顺从。
狄秋的目光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目光落在龙卷风苍白的脸上,又忍不住转去他掩盖在被子下的腹部。
“对不起。”
“对不起。”
两声几乎同时响起的声音引得两人顿时一怔。
龙卷风轻咳了两声,牵动伤口疼痛,“我对不住你……陈洛军的事……”
狄秋打断了他的话,“我也有错……与虎谋皮,但我没想到会害你至此……那个孩子,是我对不起你。”
龙卷风陷入短暂的沉默,小腹似乎又在隐约作痛。
他醒来后发现自己竟然侥幸存活,又得知四个后生仔受了伤却不致命,连重伤的阿柒都保住了性命。
龙卷风恍然间想着,是不是他腹中孩子替他填了那一条命。
“陈洛军……我放过他。到底是我害了那个孩子……你已经抵了一条命给我。我不会这么原谅陈洛军,但他的命我不要了。”
狄秋试探着伸出手,见龙卷风未做反应才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
“你好好修养……不用再分神操心过去的恩怨了。”
那日他在ICU门口站了许久,回去后彻夜难眠临近清晨才勉强入睡,却立刻沉入光怪陆离的梦境。
他梦见龙卷风与那未出世的孩子一同丧命于大老板进城寨那一日,他梦见自己悔恨却再无人能接受他的道歉,他梦见原本会乖顺喊他秋哥的信一再也不肯见他,他梦见Tiger见到他时也只有满眼无奈、相顾无言。他梦见多年后他过世时无人陪伴身旁,灵堂前门可罗雀。
他自梦中醒来,忽然惊觉原来自己这些年来也拥有很多。他无法割舍仇恨,却不应为了仇恨失掉自己所拥有的,那不值得。
狄秋离开时看到信一就在门口等待,方才的话怕是都被他听去了。
于是他伸手拍拍信一的肩膀,后者没有躲开。
“照顾好你大佬。我等你们日后摆喜酒。”
眼前的信一不似他梦中那般对他只有一双仇恨的冷眼。虽然尚有怨气未散,却依旧对自己点点头,“知啦,秋哥。”
龙卷风的目光看向门口,见他年轻的爱人从门外进来坐到他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
“大佬,秋哥说等我们以后摆喜酒啊。”
龙卷风于是笑起来。
“信一,我爱你。”龙卷风看向信一的眼睛,“很爱很爱你。”
如今跨越了二十八年的恩怨已了,他和信一还要走过很长很远的以后。
他想着以后他也要多对信一说爱。
END
【后记】
龙卷风在医院待了三个月才终于出院。
肿瘤是良性的,摘除后便没有了后患。只是这么阎罗殿前滚过一遭,他的身体比起以往还是差了些,比以往更加畏寒了些,肺部也已受了点损伤,落了时不时会轻咳几下的毛病。
出院那日可真是大阵仗,信一给他身上衣服裹了许多层,小心翼翼搀着他。龙卷风都怀疑信一恨不得用轮椅推他出来。他那时虽然还有些体虚乏力,但远不至于需要轮椅,自然是没给信一这个机会。
龙卷风出院回去时收到了热烈的欢迎,鲜花瓜果各种补品和自家煲的汤,信一一边道谢一边让提子帮忙接过。
大老板与狄秋的契约被撕毁,他也没心思找狄秋麻烦,据说越南帮也在动乱,王九和大老板之间的暗涌终于爆发成明面上的冲突。
但不管如何,城寨总有时间休养生息。
信一在龙卷风出院前便筹划着求婚,却不料却被龙卷风抢先。
出院那天他扶着龙卷风回家后叫龙卷风稍作休息,和提子收拾完今日收到的礼物后才又凑到在沙发上看漫画的龙卷风身边。后者让他闭上双眼伸出手。
信一感到掌心里落下一枚温热的圆环。
他睁开双眼,看到了一枚带着龙卷风体温的素戒。
“要不要请你秋哥他们吃喜酒啊?”
信一眼里映出因伤病而消瘦许多的龙卷风,后者正对他温和笑着。
信一猛地起身紧紧抱住他,“要!”
“大佬!你和我结婚呀!”
“好啊……戒指都给了。”
信一感到月亮终于完全落进他一人怀中。
至于孩子……那个未能出世的孩子是他们心中的隐痛,但信一顾念龙卷风身体,并未再考虑过这种事,毕竟龙卷风足足修养了一年才真的缓过劲来。
他不在乎有没有孩子,有龙卷风便足够。
结婚一周年那天,信一抱着一大束玫瑰花拎着纪念日蛋糕回家,而龙卷风却往他手里塞了一个信封。
“打开看看。”
信一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画和一张叠起来的纸。
彩色的画上是一个被包在襁褓里的婴孩,底下是一行小字。
【你愿意做我爸爸吗?】
信一认得这字画的笔触字迹属于他的爱人。
“大佬……这是、什么意思?”
信一听见自己的声音都在微微发抖。
“字面意思咯,”龙卷风笑着,“傻仔,看看下面那张呢?”
信一几乎是有些手忙脚乱地展开那张纸。
那是一张写着张少祖名字的报告单。
【妊娠7w+】
真·END
【信风】苦月亮(上)
ABO设定。伪 AB恋(?)。有生怀流情节。
医学相关全是我胡编,有可能不符合实际。
写了不少文这次打算奖励一下自己,可能雷人,事先预警。
全文 2w,已完结。写来写去最终是为了一碟醋包了一盘饺子。
私设1984年龙卷风49岁,信一27岁。
【0】
龙卷风曾在许多年前在城寨外围见到一个浑身是伤的老人,衣着破烂人事不省。
按理说他不该捡人回去,谁知道对方身上会不会牵带着什么麻烦事,可龙卷风转身走过几步,却又鬼使神差扭头折返。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要救这人一次。
他把......
ABO设定。伪 AB恋(?)。有生怀流情节。
医学相关全是我胡编,有可能不符合实际。
写了不少文这次打算奖励一下自己,可能雷人,事先预警。
全文 2w,已完结。写来写去最终是为了一碟醋包了一盘饺子。
私设1984年龙卷风49岁,信一27岁。
【0】
龙卷风曾在许多年前在城寨外围见到一个浑身是伤的老人,衣着破烂人事不省。
按理说他不该捡人回去,谁知道对方身上会不会牵带着什么麻烦事,可龙卷风转身走过几步,却又鬼使神差扭头折返。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要救这人一次。
他把老人从地上拖起来,带他去医馆处理了伤口,便将人和诊费一起留在了医馆。
等到傍晚,他拎着食物过去想着询问对方来历顺便给对方捎份晚餐,那老人已经清醒,坐在床边似乎发愣。
“你救了我。”老人的眼睛落在龙卷风身上,浑浊泛黄,好似蒙着一层翳。
“我没什么能报答你,只能为你卜一卦。”
龙卷风听到这话却觉得有些不耐烦,怕不是招摇撞骗的神棍就是另有其他目的,下一秒估计就要他的生辰八字或者看他的手相,带着几分冷笑问他,“如何卜卦?要我的八字?还是要近身来看我的手相、摸我的骨相?”
“都不必。”
对方只是闭起眼睛,手指快速掐算间便说出批语。
“同胞兄弟,命中不幸,自相残杀,凄惨重重。”
老人刹那间睁开双眼,脊背挺直,有那么一瞬间好似双目薄翳散尽,迸射出极为清明锐利的目光,让人觉得仿佛灵魂都能被这么一双眼睛看尽。
“孽缘生孽果,往事未尽,命运终有一天还会找上你。”
龙卷风没来由觉得内心悚然,手不自觉地握成拳。
老人轻轻咳了一声,又微微佝偻起身体,眼神复又慢慢变钝变浑,却含了几分悲悯般的情绪。
“等到那时,会搭进一条性命。”
龙卷风猛地抓住老人的胳膊,“谁会搭进一条性命?!”
但老人再也不肯说什么。
当夜他便离开了城寨,几乎没留下任何痕迹。
【1】
龙卷风在浅眠中隐约听到了脚步声。
皮鞋踏在地板上,步子放得极轻,像是怕吵醒他。
熟悉的信息素味道淡淡散在空气里,随着渐近的脚步一点点涌入龙卷风的鼻腔。
仿佛晴朗晴天的烈烈阳光晒过柔软衣服棉被的味道,温暖的热烈的,好似阳光都因来人走近而缓缓照进室里。
龙卷风于是放松下来,任由自己继续沉入睡眠。
是信一。
信一作为龙卷风身旁由他亲手带大的孩子,在迈入青春分化期后不知多少双眼睛都盯着他,等着看他分化成什么,甚至不乏一些恶劣的猜测。
而他最终在十六岁时分化成乾元。
连续数日的高烧,龙卷风不假手于人地照顾着他,寸步不离地陪伴。
第五天夜里,伏在床边入睡的龙卷风好似做了一场梦。
浑浑噩噩间感到身体好似被裹进厚实的、刚被暴晒过的棉被里,温暖,但又似乎温暖过了头。
八月份的港岛正值暑热,若是被卷进厚厚的棉被里简直要将人捂出满身淋漓大汗,直将人热昏头。
于是龙卷风朦胧间睁开双眼,这才惊觉屋子里已经充斥着过分浓郁的信息素,味道并不至于呛人,却好似热浪铺面席卷,闷烫得人头昏脑涨浑身冒汗,仿佛要脱水中暑。
满屋的信息素浓稠发粘地裹在人身上,像是将人浸入胶水里无法透气。
浓郁到几乎叫人窒息的信息素来源于性别分化。
龙卷风伸手轻轻拍了拍刚刚结束分化、还在无意识释放巨量信息素的信一的脸。
他掌心下的新分化的乾元已然退热,睡眼惺忪地睁开眼,便见龙卷风脸侧滑下豆大汗珠,一连数日操劳而略微凌乱的头发粘在额头和脸侧,“大佬?”
“收一下信息素。”龙卷风的后背腋下都泅开大片水渍,被热到头痛又心率过速。
新分化的乾元尚未控制自己的信息素,龙卷风完全暴露在这过分磅礴的信息素里,罕见地受到信息素影响,可却无法抵抗。再这么下去他怕是真的要中暑。
作为信息素释放者的信一却不受他这烈阳般信息素造成的热浪影响,看龙卷风这般反应才意识到自己分化结束,慌忙回忆生理知识手册上指导新分化的人如何收放信息素的方法,将自己的信息素慢慢敛起,又翻身下床要去开窗。
“别开!”龙卷风勉强透过点气,连忙制止信一,“刚分化的乾元的信息素,你开窗不怕惹得临近的坤泽提早进入潮期。”
他撑着床起身打开卧室的门,客厅的空气冲散了些积在卧室中的的信息素,这才靠在门框上深呼吸几下,稍微消解了些热气。
信一连续高烧数日,如今虽然退热,却依旧有些腿软,龙卷风看着少年人慢腾腾蹭到自己身边,做错事般垂头丧气,“大佬……对不住啊,惹你不舒服。”
龙卷风揉了揉信一因未打理而乱七八糟的卷毛,“不怪你,分化都是这样的。”
于是好哄的小少年又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他,“大佬!我是乾元啊!以后我保护你啊!”
龙卷风看着已经长到自己肩膀高的信一,眼角笑出轻微笑纹,“好啊,以后你保护我。”
龙卷风的第二性别是中庸。
中庸这种词看起来就不可能出现在他身上,但这偏偏就是他的第二性别。
当年的少年张少祖对自己没有分化成乾元还是颇为失望,但随着年岁渐长他觉得中庸也很好,不会被信香冲昏头脑,不必像乾元或坤泽那样受易感期或潮期的影响,少了许多不必要的烦恼。
甚至于他张少祖作为中庸都是特别的——他可以闻到别人的信息素。
而在他被命运推着踏上既定道路,因扫荡青天会而一战成名后,甚至还有许多人都猜测他是乾元,毕竟他实在太过强大又能闻到旁人信息素,几乎叫人想不出其他可能,但不同于其他乾元武斗时总免不了用信息素互相倾轧,龙卷风却并未有过这般行为,因此不知多少不知情者背地里猜测他的信息素味道,直到杀死陈占后的那个夜晚开始,他染上了愈来愈重的烟瘾,甚至有传言说他是个烟草味的乾元。
龙卷风不置可否,但非常熟悉他的人听了这传言却只是哑然失笑——谁家信息素细闻味道还不太一样?毕竟不同牌子的烟草味道也有细微差别,再到后来他指间的香烟成了固定的红云斯顿,偶尔叫人恍惚他是不是真的是有着烟草味信息素的乾元。
甚至偶尔Tiger也盯着他忍不住问,“你真不是乾元吗?”
随后便会得到龙卷风一句颇为无语的,“痴线……”
他并不觉得成为乾元有多么好,也不觉得作为中庸有多么坏,毕竟中庸是这世界上人数最多的第二性征。但现在信一分化成乾元,他便也觉得乾元很好了。
现在这刚刚经历过分化的少年眼睛亮亮地看着他,问他:“大佬你觉得我的信息素怎么样呀?”
热气逐渐散去,鼻尖萦绕着浅淡了许多的信息素,不再那般热浪灼人,而是柔和温暖地在身边逗留。
龙卷风迎着他的目光露出一个笑,“是太阳的味道。”
【2】
信一走近看到龙卷风坐在沙发上打盹,漫画书还握在手中,随着双手一起垂落搁置在膝头。他凑过去轻轻摘掉龙卷风脸上略在鼻梁滑落的墨镜。
龙卷风最近似乎比往常更容易犯困了。
他坐在龙卷风对面的椅子上,手肘撑在膝头支着下巴安静看着他,看他饱经风霜后似乎过早花白的双鬓,看他被时光格外宽厚的俊朗五官,看他眼角岁月留过的痕迹。
他这么看着,感觉自己的心似乎被一片安宁温柔包裹,连心跳都柔软下来。信息素从他周身平和地飘散出一点,轻轻裹住龙卷风的身体。
像是被阳光照拂般,龙卷风的眉头逐渐舒展。
十六岁那年他与十二先后分化成乾元,两个毛头小子凑在一起,在天台上咬着吸管嘬着绿宝,平日里最活泼的十二却有些丧气。
“橘子味的乾元,一点都不威风。我大佬那样的皮革味多酷啊!”
信一听到这话却有些得意地对自己兄弟落井下石,“我大佬说我是阳光的味道。”
“丢!你收声!”
这件事最终以十二受了莫大委屈般回家后,没过几天就被虎哥用一副皮质护腕哄好,“这护腕皮质的味道和我信息素最接近,送给你啊。”
十二于是转过头就去了城寨炫耀,顺便不忘踩信一一脚,“我看书上说,什么阳光味道,那是螨虫尸体味道还差不多!”
“梁俊义!你对还是我大佬对!多说一句就从城寨滚出去!不然我在城寨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虽然少年挚友这般打闹,但到底也依旧称信一的信息素为“阳光的味道”。
过去许多年里信一偶尔会在龙卷风脸上看到疲倦与某种他暂且看不懂的苦痛,于是他一直在心里默默想着,如果可以他希望真的成为龙卷风的太阳,为他驱散一切寒冷与与黑暗,将他裹在一片温暖里。
在情窦初开的少年时刻,他青涩的爱意便随着这般期盼倾注于龙卷风身上。
随着时间流逝这份爱恋愈发繁盛,从他的双眸中燃烧成两颗灼灼的太阳。
他拒绝了许多坤泽的示爱,在靠抑制剂度过的许多个易感期里,不知多少次沉入关于龙卷风的旖旎梦境里。
第一次越界是什么时候呢?
信一永远记得1983年的夏日,在出手教训过某个不守规矩的仆街仔之后,突然提前的易感期将他打得措手不及。
其实也不奇怪,少有哪个乾元会在分化后近十年依旧没找过伴侣,多年挤压的生理冲动在那个夏日冲破桎梏,如洪水决堤般奔涌着试图将他的理智淹没。
从他身上不受控制倾泄而出的信息素像是掀起了一场巨浪,站在不远处的龙卷风脸色骤变,极为迅速脱下自己的外衫罩在信一头上脖子上,拖拽着他迅速回家。
信一恍惚间感到鼻腔里是浓郁的龙卷风身上的烟草气味道,他的一只手被龙卷风抓住,肩膀被龙卷风揽着,隔着龙卷风那薄薄地、紧贴在身上的黑色套头薄衫,信一觉得被龙卷风接触着的地方似乎逐渐滚烫。
似是暑热太过,信一觉得好似在被一团火烧灼。
龙卷风将人拖回他的后迅速紧闭门窗,翻找起信一房间的床头柜。
“抑制剂呢?”
信一嗓子沙哑,说话时像是声音被粗粝砂纸磨过,“用、用完了。”
龙卷风骂了一句脏话,手搭在卧室门把手上,“我去给你买,你忍一会。”
可年轻人发烫的身躯却从后方将他紧紧拥抱,龙卷风感到他好似被烈烈日光自背后包裹。
被一朝爆发的冲动几近冲垮理智的信一本能地渴求着那道他所有旖旎梦境中的身影,一时失控下竟然将龙卷风紧紧抱紧怀里,恍然间他觉得自己仿佛拥住了一轮被他渴望太久、追逐太久的天边月亮。
不似任何梦醒后怀中空虚,真实的、温暖的身体终于将他的怀抱填满。
信一似乎清醒了几分,却依旧任由自己唇齿间跌出沙哑的、近似呜咽的乞求声,浓缩着他多少年来都不曾诉诸于口的思慕祈望。
“大佬……好难受……求求你,求求你,帮帮我。”
多年来他都不敢将这份爱慕透露半分,怕开口便是结束,怕伦理纲常束缚不住他却关着他深切爱着的人,怕连在一旁深深注视他的机会都丢失。
信一看他是天边月,是他思慕的、渴求的、不由自主追逐却无法抓住的天边月,高悬于天,温柔又威严,却在无数个信一蹭悄悄注视他时平白叫信一觉得他好似孤单苦寂。信一想要将这一轮寂寞的月亮拥进怀中,可月亮怎会独属于某个人?月亮怎会独属于他?
他是天边月,撒下的光辉披在城寨所有人身上,可没人能抓得住月亮,没有人能将月亮拥进怀中,月亮是所有人的月亮。
也许是他被冲动搅坏了头脑,直到那句越界的话说出口才感到隐约害怕。
他已经有些乱糟糟的脑袋想着他会得到什么呢?一巴掌?一记旋风拳?一盆冷水?如果他说自己只是易感期坏了脑子,会不会免于被赶走?
但出乎他的预料,在一片仅能听到彼此呼吸的沉默中,龙卷风竟然抬手按住了环在他胸前的信一的手臂。
“好。”
信一脑袋里似乎炸开一片烟花,隐秘的爱意在一朝倏忽绽放,绚烂的、繁盛的,因为有人包容回应了这份爱而没有将他拒于门外,所以这份爱绽放得如此盛大美丽,而没有变成满地狼藉的烟灰。
龙卷风转身看着信一因过于欣喜而含泪的双眼。
他怎会不知信一爱他?
年轻人的爱意太过滚烫,连目光都带着温度,落在他身上时像是阳光照拂。
龙卷风自诩并不至于这般迟钝,他是自血雨腥风中走出的生魂,从当年到如今想要他命的人不知几何,若连这点洞察力都没有,恐怕早已死过上百次。
若不是龙卷风的有意包容,信一怎能自以为无人知晓地爱慕龙卷风这么许多年?
只是信一这么许多年都不曾开口,他又如何开得了口?
如今的龙卷风并不是能去热烈求爱的性格。
三十年前他也曾年轻过活泼过张扬过,可命运摧折后的心脏千疮百孔,他将痛苦和血泪往回咽,累累伤痕的心脏泡在苦痛和血泪积聚成的湖泊里,龙卷风看着狄秋被仇恨扼住喉咙不得解脱,于是觉得自己也该这般默默吞下苦楚不得解脱——这是他应受的报应。
这样一颗心如何能流淌出热烈的爱意?如何能那般轻易地将情感袒露于人前?连做出回应他都不知要苦苦积蓄多少年。
他能做的就只是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年轻人的爱,爱护他、珍重他,看年轻人在日复一日的偏爱小细节里悄悄欢欣雀跃,他便也觉得开心。
信一总怕自己的爱不得回应,他终究太过年轻,看不透他这些年来所得的偏爱都是年长者对于他爱意的回应。
时至今日他尚且以为自己苦尽甘来,思慕多年终得回应,却不知他的爱早就打动了他的爱人,只是他对此一概不知。
暑热的夏日,衣服都成了妨碍。
龙卷风陷入柔软的床榻间,鼻腔中涌入阳光的味道,原本叫人觉得温暖的信息素此刻却浓郁到叫人满心热燥,年轻人在他脸上、唇上落下亲吻,两具热烫的身体紧贴在一起,到后来更是毫无间隙。
龙卷风失神间看着上方年轻人的一张脸,伸出汗水淋漓的一只手想去摸一摸,年轻人不管腰胯动作如何猛烈,却依旧乖顺地将脸凑近他的掌心,轻轻贴过去蹭了蹭,又在掌心轻轻落下缱绻一吻。
“大佬……好爱你。”
他们之间第一次说爱竟然是在这种时刻。
龙卷风喉头滚动,可一句“我也是”最终还是被碎在几声被撞出的闷哼里。
再之后信一的卧室就此闲置,龙卷风也越来越多地穿起高领内衫——或许是出于某种生理本能,年轻的乾元总爱在某些时刻啃咬他的后颈,可惜他是个无法被标记的中庸。
即使如此,他依旧纵容着信一在他脖颈上留下深深浅浅的咬痕,大不了他穿高领衫遮一遮就是了。
虽说有高领衫遮掩后颈的痕迹,龙卷风和信一的关系其实也瞒不住太多人,毕竟龙卷风的衣衫上尽是信一的信息素味道,两人终日穿着同色系的衣衫,脖子里挂着相同款式的项链,即使未曾公开表明,谁也都能看出这两人之间关系的不一般。
龙卷风想着自己到头来竟然还能收获这样一份滚烫真挚的爱。
他独身许多年都不曾迈入一段亲密关系里,旁人也许不知为何他这般过分洁身自好,但作为他多年老友的Tiger却隐约看出点端倪,有那么几次他拍拍龙卷风肩头对他说没有救下狄秋的妻儿不能全怪他。
“阿秋的恨太深太重,这么多年都劝不过,但你总也不必要陪着他一起孑然一身。”
龙卷风总是笑着搪塞过去,揶揄Tiger不也是光棍一条。
Tiger并不知晓他的苦痛不止来源于狄秋。狄秋妻儿的死,陈占的死,陈占妻儿离港,在他胸膛里缠成一团乱线,钢丝一样深深地勒进心脏里、切割开血肉。
这么多年他都固执地觉得狄秋的痛苦来源于他,他推知己亡故、又令兄弟痛苦,因此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资格可以撇下狄秋而心安理得地踏进亲密关系里。
直到信一这般爱他。
当年孩童小小的手握住他,他才终于感觉自己原来还可以有个家,原来房子里可以不只有一个人的呼吸声。如今年轻人又用这般滚烫的爱意将他包裹,坚定地将他拥入怀。有人爱他胜过这世间一切,将他摆在万事之前,这是太过诚挚太过珍贵的爱,以至于龙卷风觉得萦绕在身的冷寂像是被阳光逐渐温融。
他看信一是掉进城寨里的太阳,夺目的、温暖的、炽热的,他自小就有办法将笑容带到旁人脸上,就像他知道如何温暖龙卷风在痛苦中衰败的心脏。这般热烈的灵魂,所以他的信息素合该是阳光的味道,可这太阳却偏偏将最珍贵最温暖的那份光热聚于龙卷风一人身上。
龙卷风在许多个昼夜里曾想,他原来也能收获这般令人动容的钟爱。
但他所收获却又不只是信一的钟爱。
如今信一注视了他许久,终于忍不住凑上前在他唇边落下极轻的一吻,龙卷风于是在小憩中慢慢醒转,睁开双眼便看到年轻人一双盛满爱意的缱绻双眼。
“大佬……最近好容易犯困哦。”
龙卷风的心头轻轻一颤,搅动碗中糖水,正考虑着要如何摆脱这个话题,窗外突然响起重物坠落的声音。
他扭头看去,看到了先前被他扭掉手臂关节、送了一记旋风拳的愣头青。
他尚且不知那是命运落地的重响。
【3】
龙卷风所收获的另一份馈赠其实也是源于信一的爱。
正是这份馈赠让他近日来显出远甚以往的困倦。
一条新生命。
一颗爱与欲的种子,在龙卷风温暖的腹腔内悄然扎根发芽,逐渐生长,被他温暖鲜活的血肉包裹着养育着。
一个孩子。
龙卷风知晓ta的存在是个意外。
那是半个多月前的事了。
隐约的胸闷气短以及咳嗽,偶尔晨起胃中反酸犯恶心,两种症状起初被他混作一谈,也并没有引起他太多注意,反而是信一听他咳嗽,傍晚给他买来雪梨百合银耳汤,说是润肺止咳,临睡前又捏着他的手指把玩,侧脸靠在他肩膀旁,“大佬……明天去四仔那里看看?”
龙卷风也用手指反捏住信一,“冇事,一点咳嗽而已。”
“去看看嘛,我担心你啊。”
两个人的手指缠作一团,年轻人的体温通过相缠的手指传过来,龙卷风觉得胸膛里也暖作一团。
“好啦,管家公,知道啦。”
龙卷风其实很少去四仔那里,他极少生病感冒,受伤更不必说,如今他威名远播,一年到头也没几次出手的机会,若真偶尔去平事时受点小伤也更习惯于自己处理。
所以龙卷风一大早溜达进四仔医馆的时候四仔都愣了愣,“龙哥?”
“嗯。”龙卷风冲他抬了抬下巴算简单打过招呼。
昨日信一让他看医生、戳破了他不愿细想的现状后,龙卷风心底的不安便悄然爬升上来。不同寻常的胸闷气短似乎昭示着蛰伏的不详,这并非风热或风寒感冒时会有的症状。
虽然如此,他在医馆坐下来时仍对正在给病人看病的四仔说,“可能是风热感冒,你先忙。”
四仔面前的病患倒是真的风热感冒,瓮声瓮气说,“龙哥这么巧啊,我都是。”
龙卷风只是笑笑未做应答,片刻后风热感冒的病患拿了药离开,四仔来到龙卷风面前。
望闻问切,观察面色,询问症状,听声音气息,把脉。
到最后四仔眼中含住惊讶,面罩下的脸色变得难看,被遮掩的眉头紧紧皱起,他甚至是咀嚼了遣词用句片刻才能开口。
“龙哥……我建议你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
“两个消息——你大概有咗,以及……你的肺应该出了问题,我说不好……有可能是肿瘤。”
龙卷风好半天都缓不过神。
“什么?”
“你应该是有bb了……但是,肺出了问题,龙哥,让信一带你去检查啊?”
信一和龙卷风的关系在四仔这里不算秘密,甚至不用怎么推测就能知道若龙卷风怀孕,那他孩子的另一个血亲该是谁。
四仔的话又落在龙卷风耳朵里,他竟然感到自己好似被无措吞没,甚至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反应。
可他总不至于表现得太过惊慌浮躁,那就太不“龙卷风”了。所以他只是摸出了口袋里的烟盒和打火机。一支香烟被放进口中叼住,金属制的打火机还带着体温,被握在手里搓动了打火轮,一小束火苗跳跃出来,龙卷风凑过去点燃香烟。
他甚至没有表露出什么表情,只是微微垂下眼睑,将眼中所有情绪都收拢起来。可他抽出香烟的手、他点燃火苗的手,却似乎在很轻很轻地颤抖。
“龙哥!”四仔忍不住在第一口烟气被吞入口中前喊他。
龙卷风眼睫轻颤,微微抬眼,好似大梦初醒般终于回神过来。
不管是哪个消息……总之他是不是不该再抽烟?
于是龙卷风用食指与拇指捏住那根点燃的烟,将它从自己口中解放出来。他的手搭在沙发扶手上,香烟在他两指间静静燃烧。
被捏着竖直向上的香烟吐出烟气袅袅 ,好似像一只被点燃的线香。
四仔坐在他对面的矮凳上沉默地看着他,等待龙卷风的一句回话。
四仔在城寨行医数年,其实见过了许多次死亡,有得是他的医馆医不了的病,他已经由些微的难过与抱歉到已经习惯,此时却又无端感到难过,像是在喉咙卡了一块骨头,吞不下吐不出,卡得他甚至睡不出话。
他甚至觉得自己说出诊断都有些残忍了。
怀孕是好的,有新生命即将诞生是好的。可肺病……大概率是肿瘤的肺病却叫他无法对前者说出任何一句道喜的话——若要医治肿瘤,这个bb无法留下。
龙卷风看着香烟在手中逐渐燃尽,烟身微微向前倾斜,探出扶手边缘,燃烧后的灰烬静静落在地上,而他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像是一尊沉默的像。
“我会去医院检查。”
一支香烟几乎燃尽,微微灼烫的热度隐约要传到指间,龙卷风抬起胳膊,将香烟碾灭在烟灰缸。
四仔因他这句话而刚要松一口气,却又因后半句话而将这口几乎到唇边的浊气吞了回去。
“这件事不要告诉信一。谁都不要讲。”
在这一刻面冷心热的蒙面医生真的非常想要骂脏话,可他面前这个大概率不会配合的病人却是龙卷风,所以他只能将脏话吞回肚子里,看着龙卷风慢慢起身走出医馆。
四仔的目光落到地上的那一小撮掉落的烟灰,失去温度的烟草余烬,破碎着混进尘埃里,他于是只能叹出一声叹息。
龙卷风走出四仔狭小逼仄且采光并不太好的医馆,日光透过层层叠叠的电线、自破旧陈败的握手楼间隐约落到龙卷风身上,他微微眯起眼看向城寨被切割成许多小块的天空,唇齿间竟然传出一声极轻的轻笑。
“天注定。”
随着尾音轻飘飘散在城寨湿热的空气里,龙卷风的脸上哪里还有半分笑意,神色平静得几乎显出几分冷硬,唯有那双藏在茶色墨镜后的眼睛里透出深切的、持续了二十余年的悲哀。
一个孩子?一个孩子……
他是个男性中庸,本就受孕率极低,而今又不再年轻,他从未考虑过自己腹中还能生出一条新生命。然而生命却随着疾病一同到来。
早在他蹒跚行过的二十七年中,他似乎早已将生死看淡,似乎最终结局无论如何他觉得是所谓的“死得其所”,他可以平静地走进死亡里,似乎信一的爱也没有叫他变得太过犹豫——他早知道自己终有一日会先一步离开。但如今那朦胧的报应似乎拖着终局向他逼近,他却头一次对死亡萌生出退意。
因此他听话去了医院,抱着一丝在他看来近乎有些可悲的期盼。
【4】
“可以不拍X光片吗?”龙卷风搭在腿上的手无意识轻攥起。
“但你的症状很很大概率是肺部肿瘤,最好还是拍X光片或者CT。”
龙卷风感到自己的掌心微微冒汗,他似乎有些窘迫,停顿片刻才开了口,“但我、有可能……怀、怀孕了。”
“什么?”
“已经在产科挂号查血……大概再有半个多小时就出结果。”
医生看着眼前这个已经不年轻的男人,似乎也有几分惊讶,但他转瞬便收敛好情绪,思忖片刻后对龙卷风提出方案——先去做个胸部彩超大概看一下是否存在肿瘤。
“做完彩超后产科那边应该也出了结果,你到时再过来,我们看一下需不需要进一步检查。”
龙卷风顺从应下,可彩超的结果并不如人意。为他做检查的医生说的确有疑似肿瘤的组织,打印了报告单让他回去找医生约进一步检查和治疗。
龙卷风看着报告单上的黑色字体,心间凄然之下竟然好似轻笑般哼出一口气。他对这个结果并没有特别的意外,前两天在四仔那边看病后他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今日不过是来拿命运给予他的判决,如今看来……是他自二十七年便积攒下的【罪有应得】。
只是……只是……
他看了医院墙上挂着的时钟。
该去拿查血的报告单了。
“张生,你确实是有bb了,数值还不错,这个孕周的话,等会可以做个B超看一下胎心胎芽了。”
被告知存在疑似肿瘤组织时他都还维持着平静,可如今医生这句话落入耳间却震得龙卷风好似心口发麻。苦涩直到这一刻才真的翻涌上来。
他多年来都未曾想过关于伴侣、关于家庭,他的目光落在远走异国他乡的陈占妻儿身上,落在孑然一身苦守仇恨的狄秋身上,于是他自己也沉进苦海,因他而破碎的两个家庭压在他肩上,所以他也迈不动步子走向所谓的美满。
他想着身边能有信一的存在已是不敢奢求的恩赏,太阳如此落到他的身旁,这般爱他,这般要温暖他,甚至……这份爱出乎他预料地开了花结了果。
只可惜……果子似乎结在了即将要枯萎的树上。
龙卷风恍惚间觉得心口抽痛。
“但是信息素这一项……唔,我看你第二性别填的是Beta,您的伴侣是……?”
“伴侣”二字似乎回了龙卷风的注意,他脑海中浮现出信一的笑,于是喉结滚动,答道,“……乾元。”
“就是Alpha咯,Beta孕期也会受Alpha伴侣的信息素影响,出现较低的信息素数值,但你这个数值要高出许多。”医生将报告单放在桌上,看向有些茫然的龙卷风,“你等会做B超时,顺便查一下腺体彩超。这样……我联系一下B超室,你不要排号了,直接过去做。”
躺在B超室的窄床上时,龙卷风依旧有几分不真实感。衬衫和薄薄的长袖打底衫都拉起来堆在胸前,裤子下拉些许,微凉的耦合剂涂在结实平坦的小腹上,仪器贴上皮肉稍下压一点点,龙卷风微微侧过头,隐约看到显示屏上的画面,黑白的、模糊的,龙卷风想着这样便会在他腹中找到一条小生命吗?
医生认真地调整着位置和角度,微微蹙起一点眉头,在找到需要的画面后又舒展开。龙卷风侧着脑袋,目光也落在显示屏上。
医生看见他的动作微微一笑,用手指给他画面上的一团深色的椭圆,“看,这就是你的bb。”
“看起来……嗯——大概六周多了,你看,这里搏动的,就是ta的胎心。”
龙卷风的目光随着医生指尖落在那一处在显示屏上快速跳动的小点。
他看到了新生命的存在,如此真切,如此直观,直叫他好似整个灵魂都在震颤。
后续检查时他都有些恍惚,直到报告单拿在手里,他微眯起眼睛看向黑色的打印字体时才清醒了不少。
第一张报告单,在前面一堆看得人眼花的数值下方,超声提示是瞩目的【妊娠约6w+】。
第二张报告单,O……
Omega?
腺体发育异常?
龙卷风拧着眉头看着手里的报告单,眼中错愕翻滚成浪涛。
他相对老派些,虽然现在越来越多的人甚至官方对称呼第二性别都用起了英文,但他还是更习惯用传统的乾元、中庸与坤泽。以至于在看到报告单第二性别那一栏写着【Omega】时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这是指坤泽。
“第二性别怎么会给我写O、O……”
“Omega,你说坤泽就好。”医生体贴回答,他也听出龙卷风的语言习惯,老一辈的人嘛,习惯说坤泽也很正常。
医生对这个结果看起来并不十分意外,“张生,你说自己没有潮期和信息素,但你能闻到信息素吗?”
“可以。”
“那就没错了,你的腺体和生殖腔的大小要超出Beta几乎不发育的腺体大小,但远不到正常Omega的水准,但查血报告又显示了信息素水平……这样来看你很有可能是腺体先天发育不全,信息素水平也低于正常,因此不至于引发潮期和信息素外放,生殖腔也有些发育不良。但你的确是Omega,再说了,Beta可闻不到信息素的味道。”
医生带着点微笑看着他,“这是你初次怀孕吧,你这个年纪怀孕对Omega来说也算不多见,又是腺体发育不全,你肚子里这个真是个奇迹bb。”
医生笑眯眯地对他道喜,祝福他和bb以后都一切顺利、一路绿灯,可龙卷风却觉得胸前衣兜里另一张报告单似乎变得滚烫。
他回去另一科室时,那医生正在等他。
报告单递过去,医生的表情并没有太大变化,似乎也已经预料到。
“血检结果怎样?是怀孕了吗?”
“……是。”
医生的眉头这下才皱起来,不见任何舒展迹象。
龙卷风的手搭在膝头,手指本能地在裤子上轻轻摩挲,“是……有肿瘤是吗?严重吗?”
“大小已经不算小了……但仅靠彩超没法判断良性还是恶性,”医生叹了口气,表情严肃起来,眉间皱起沟壑,“张生,你还有其他孩子吗?”
“没有。”
医生的眉头于是皱得更深,他停顿了片刻,似乎在斟酌该如何去说。
“张生……后续的检查和治疗……你这样很难进行。我建议……这个bb、拿掉吧。”
龙卷风片刻沉默后才终于说得出话,却觉得舌头好似苦麻,喉头发紧,于是声音都带着几点颤抖几分沙哑,“如果现在治疗……可以保证治好吗?”
“……现在还没法确定肿瘤的性质,我没法回答。你现在最好去做个CT看看,但CT有辐射性你也知道……所以我建议要不要拿——”
“多谢医生,我知道了。”
龙卷风站起身从医生手中接过报告单,不同于其他病人好似天塌地陷般几乎要痛哭、要哀嚎,他只是对医生礼貌笑笑,似乎并没有太过激动、太过接受不了,但医生却莫名觉得自己大概不会再见到这个男人了。
TBC
【九洪/晋洪】延命观音(六十五)
正义vs邪恶的第一次正面对抗
对了,陈志杰就是吴师傅啦!直接给他安排做邦主那组的新人。
六十五
平生第一次,洪文刚坐上了警车。
重案组拿出“配合调查”的名义,自然不能当众给他上手铐。配合调查当然不同于逮捕,但从这次一起参与行动的警察数量来看,恐怕是某个具体的案子锁定了自己,却没有过硬证据能申请到一张逮捕令。
证据。
究竟查到了什么东西?洪文刚还猜不到,此刻倒是兴起了和这帮差人斗一斗的兴致。
警车后座上,他被张崇邦和另一个年轻警察挤在中间坐着,反而没有那么冷了。他一直觉得那个格外稚气的年轻警察眼熟,便忍不住侧过头打量他。
陈志杰被看到心里发毛,...
正义vs邪恶的第一次正面对抗
对了,陈志杰就是吴师傅啦!直接给他安排做邦主那组的新人。
六十五
平生第一次,洪文刚坐上了警车。
重案组拿出“配合调查”的名义,自然不能当众给他上手铐。配合调查当然不同于逮捕,但从这次一起参与行动的警察数量来看,恐怕是某个具体的案子锁定了自己,却没有过硬证据能申请到一张逮捕令。
证据。
究竟查到了什么东西?洪文刚还猜不到,此刻倒是兴起了和这帮差人斗一斗的兴致。
警车后座上,他被张崇邦和另一个年轻警察挤在中间坐着,反而没有那么冷了。他一直觉得那个格外稚气的年轻警察眼熟,便忍不住侧过头打量他。
陈志杰被看到心里发毛,只觉得像是被毒蛇盯上的猎物。他还太年轻,略有些急躁扭过头看向右手边的嫌疑人:“你一直看我干什么?”
也就是在这个瞬间,洪文刚终于想起了这张带点狠戾的脸庞——在梦里就是他跟某个狱警打扮的人一起杀死了高晋。
原来,那真的不是大脑编织出来的虚幻场景。
是他本来要去往的终结之地。
“是你查到我身上的?”此刻洪文刚将纷乱复杂的情绪全部压下,很直接地问道。
年轻警察显然没有想到会被反问,来不及隐藏的面部表情已经给了他答案。
“杰,别理他。”张崇邦开口,“洪先生,你做过什么我们都已经知道了,等下回警局配合我们调查,彼此都体面点。”
体面点,这个词戳中了洪文刚刻意回避的事实。
上一分钟他还是颁奖典礼的座上宾,转眼之间便这样被警方大张旗鼓地带走配合调查。什么体面和尊严,都已经是从枝头跌落泥中被碾成齑粉。他脸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变化,只是握住手杖的指节用力到发白。
车子停在警局门口,张崇邦率先下车,回过头来视线锁定正从车里钻出来的嫌疑人。
在警界纵横这些年,他也不是没和豪奢人家打过交道,说实在的,对于有些人来说,钱、权利都没办法缝补他们身上的空洞残缺。但是洪文刚同张崇邦见过的阔佬不同,他的英俊与显贵像是迷惑人的魔术斗篷,将真正的自己隐藏其后,看不分明。
——接下来会是场硬仗。
在陈志杰“押送”下,洪文刚很快绕到警车前,踏上了大理石台阶。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挤入张崇邦耳膜。
他心头狂跳寒毛直竖,甚至因为害怕脸色变化让别人察觉,迅速低下头。
洪文刚再踏上一级台阶时,手杖杖尾敲击在石头表面的声音,再次与张崇邦脑海中的重合在一起。他的视线顺着鎏金杖首不断向上,到单薄胸膛,瘦削脖颈,最后是沉静无波的面孔。
洪文刚显然也注意到了他的异样,两人目光在半空中交汇。
就在这个瞬间,如同噩梦般困扰着张崇邦的声音才有了答案。
“洪先生一直用手杖吗?”他尽量装作不介意般的问道,“是身体的问题?还是?”
洪文刚仿佛看穿了他,唇边勾起一丝微笑:“张警官可能不知道,这个手杖是古董来的。搭配我今天的打扮而已。”
张崇邦咬牙,也挤出一丝笑容来:“看得出来你今天是盛装打扮,真是对不住,当着这么多人把你带走配合我们。”
果然这话一出,洪文刚脸上伪装出来的云淡风轻就有点挂不住了。
“我一定好好配合你们。”他轻而缓慢地说。
顾夏阳听到骚乱从大厅里追出来的时候,警车已经带着洪文刚和王九绝尘而去。他心神不宁地问呆站在原地的妹妹:“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你的铂金卡,让警察带走了。”夏晨抱住被冻雨彻底淋湿的肩膀,哆哆嗦嗦地告诉哥哥。
顾夏阳一边把妹妹往温暖的大厅里拉,一边脱下自己的机长制服外套披在夏晨瑟瑟发抖的肩上,才压低声音问道:“ICAC来办事啊?”
夏晨的眼睛中闪过困惑和掩饰不住的惊慌:“我听到的是西九龙重案组……”
“重案组来抓人?”顾夏阳觉得一颗心忽地一下提到了喉咙口,脸色也骤然变得苍白起来。
“不知道……”夏晨抓住了大哥的胳膊,“跟你没有关系吧?你不要吓我。”
脸色并没有好很多的顾夏阳很勉强地笑了一下,他轻拍了下妹妹的头:“说什么呢?瞎担心。”他吸了口气,又问:“怎么带走的?就抓他一个人吗?”
“就……”夏晨一时间不知道哥哥这样问的重点是什么,“两个人把他带上车就走了。还有一个他的保镖吧?帮他抱着大衣的,也被带走了。”
“没上手铐吧?”顾夏阳很艰难地问出口。
夏晨摇头:“没有,我离得不远,就是直接带上车就走了。”
“那应该是配合调查而已。”顾夏阳笑了笑,“傻女,吓成这样?”他揽住妹妹还在微微发抖的肩膀,“等下你开我的车回去。我有点事,你晚上也不用等我回家了。”
“可是……”
“听话。”顾夏阳松开手,拍了拍妹妹的肩膀。
夏晨来不及说第二句,就见他转身走进大厅,跟唐亦琛交谈了几句便离开了大厅,匆匆消失在酒店的电梯间里。
刷卡之后电梯直接显示了顶层。顾夏阳看着那不断跳动的数字,觉得一颗心就这样不断悬吊起来,落不了地。当他急匆匆推开房间大门,看到了室内的精心布置后,顾夏阳觉得心情复杂到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这本来应该是属于他和洪文刚的夜晚,结果现在这一地的红色玫瑰花瓣都像是刺目的笑话。
“让保洁上来打扫整理一下。”他用房间电话打给客房服务。酒店的保洁人员很快便上来了,默默地清理了房间里那些精心又浪漫的布置。
到了九点,又有预订好的客房送餐服务。顾夏阳阻止了服务员布置烛光晚餐的行为,又给了小费让他把东西直接撤下去。
“香槟没有开过,给您留在房间里吧?”服务员小心翼翼地征求他的意见,顾夏阳疲倦地点了点头。
如果这世界上有什么事是顾夏阳最讨厌的,那一定就是等人回家。
从有记忆开始,他好像就一直在做这件注定无望的事情。那个给了他生命的男人,从记事起就不常回家,却又被痴恋丈夫的妈妈打扮成一个瑰丽的虚影,无处不在。
仿佛无尽的等待中,妹妹偶尔也会哭闹着想要父亲,那时妈妈也会跟着哭起来,咒骂命运待她实在残忍。他和琳姐怎么都哄不好,到后来急得也想抱头痛哭。
再后来,缠绵病榻许久的妈妈去世了。顾夏阳拉着还有点懵懂的妹妹,在灵堂里从上午等到下午,那个男人始终没有出现。最后只来了一位年轻的律师,公事公办地告诉他们,顾风流会负责支付他们兄妹的生活费,直到他们大学毕业。
在那天,15岁的顾夏阳就发誓:他这一生都不会做妈妈那样的人,谈一场无望的恋爱,等一个不会回来的人。
——冷静一点,事情还没有那么糟糕。
顾夏阳用掌根揉搓着泛红的眼睛,强迫自己别再浪费时间胡思乱想,先想想除了等着Louis回来,还能做点什么?
他强打精神,往卧室里走过去。床上是有休息过的痕迹的,顾夏阳可以想象戴眼镜的男人靠在床头的一堆枕头里,神情慵懒,手指翻动书页的样子。
他伸手去拿那本已经看了一半的书,却不妨有一张书签从书页当中掉落了出来。
在捡起它之前,顾夏阳就已经认出了那张书签。
那是两年前一个很普通的晚上,顾夏阳刚刚飞了一趟长途回来。他才出了航站楼,甚至累得不想自己开车,打算直接叫个计程车回家。正在路边拦计程车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号码就觉得心里骤然一沉。
“标?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他很努力地装出轻松的语气,心里默默期待对方只是找自己帮忙飞一趟私人飞机。
“Jayden,你现在在香港吗?”洪文标的声音压得很低。
“我刚回来,怎么了?该不是闯了祸又要我去捞人吧?”顾夏阳笑着问。
洪文标的声音稍微有点颤抖:“如果方便的话,你要不要来一趟养和医院?我大哥他……可能……”
那天具体怎么去的医院,顾夏阳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了。他只记得自己踉踉跄跄地冲进医院里,在前台问路的时候说话都抖到不成音。他内心深处一直试图逃避的最恐惧的时刻,此时已经避无可避地呈现在眼前。
当顾夏阳看见病房门口的高晋时,突然觉得双腿酸软,再多一步都走不动了。高晋显然没有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脸上满是还来不及擦去的泪痕,眼尾通红。
“顾先生,您怎么来了?”他上前扶住顾夏阳,同时快速地用手掌抹了一下眼睛,努力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顾夏阳伸手握住高晋的胳膊,好一会才缓过一口气来:“他怎么样?”
“……”高晋沉默了一会,反手握住了顾夏阳的手,记忆中总是温暖的手此时跟自己掌心的冰冷所差无几,“您稍等一会,我先去看看洪生醒过来没有。”
顾夏阳点了点头,他已经有了预感,自己大概率不会见到洪文刚。在墙边靠着站了一会,挪着脚步走到了护士站,问护士小姐要了笔和纸。护士小姐撕了一张印着医院名字和logo的便签纸和签字笔给他。
他有太多的话想要说给躺在里面挣扎在生死线上的人听,他想告诉他“我一直都还爱你”,想说“我不能没有你”,想让Louis知道他从没忘记过他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可真到提笔,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听见脚步声往自己这边走过来,他抬起头,已经能在脸上凝出一个微笑。
“洪生刚刚醒了。”高晋说,“他说他没事了,让你别担心。等他好点了,就给你打电话。”
顾夏阳的微笑在脸上凝固着,不知为何显得格外苦涩。过了一会才点了点头,把折成了小飞机的便签交给了高晋:“我知道了。把这个给他。”他顿了顿,又毫无必要地嘱咐一句,“帮我照顾好他。”
接过那架纸飞机,高晋的眼尾又一点点的红了。他吸了一口气,看向顾夏阳:“我会的,您放心吧!洪生让我送您出去。”
那张便签纸现在过了塑,被做成了一枚书签,放在洪文刚的床头从没有片刻离身,折痕都已经浅淡到几乎看不出来。
顾夏阳无法形容此刻到底是什么心情,仿佛是在做着一个注定要醒的美梦,那种割裂感绞得人呼吸不畅,他抬起头,努力不让泪水滚落出来。
房间里的电话突兀的响了起来,顾夏阳来不及多想已经扑过去接了起来:“喂?是哪位?”
那边似乎没有预料到会是顾夏阳接起这通电话,明显语气慌乱了起来:“顾,顾先生?”
“小阿晋!”顾夏阳笑了,“你已经好了?”
“很抱歉打扰你们了。”高晋慌乱地说,试图解释,“我打洪生和王九的电话都关机,才……”
顾夏阳吸了一口气,告诉他:“今天庆功会,有警察把他们都带走了。”
【伟秋/天地】我在东南亚吃代餐但低配
东南亚记事//张子伟x苏建秋+余顺天x地藏//张子伟x地藏友情向。
[图片]
那么多竹马但就余顺天最不当人,有一种独特的魅力(不是),苏建秋日子过得真的挺苦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默认好像他就是什么工具一样,不应该生气不应该发火不应该痛苦,但其实不是啊…他真的很痛苦,这种痛苦蔓延到后面,才是那个电话,才是一切悲剧的开始。唉虽然他做错事但真的不是有意的,就,罚你给张子伟当老婆…
东南亚记事//张子伟x苏建秋+余顺天x地藏//张子伟x地藏友情向。
那么多竹马但就余顺天最不当人,有一种独特的魅力(不是),苏建秋日子过得真的挺苦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默认好像他就是什么工具一样,不应该生气不应该发火不应该痛苦,但其实不是啊…他真的很痛苦,这种痛苦蔓延到后面,才是那个电话,才是一切悲剧的开始。唉虽然他做错事但真的不是有意的,就,罚你给张子伟当老婆…
风ALL|灯塔03
九龙城寨AU 21世纪背景架空
本篇主要出场人物:#王九
指路前文:01-02
03
龙卷风18岁当古惑仔兼职O记线人,21岁被选进飓风,25岁时成为队长,一路摸爬滚打到如今几近而立,大大小小的伤病同功勋一起攒了一身。
这期间他受过两次重伤,一次在四年前围剿青天会时,脱下的防弹衣几处凹陷,直接导致了脏器出血和肋骨骨折,以及为限制他行动被流弹划伤的膝盖。
那时的他悲愤难当,也没来得及好好养伤便执意归队,从那次行动之后,他就把自己逼得很紧,小半年时间把队里的各项纪录刷了又刷,而仗着年轻不当回事的身体,透支多了总要时不时周身难受。
再有...
九龙城寨AU 21世纪背景架空
本篇主要出场人物:#王九
指路前文:01-02
03
龙卷风18岁当古惑仔兼职O记线人,21岁被选进飓风,25岁时成为队长,一路摸爬滚打到如今几近而立,大大小小的伤病同功勋一起攒了一身。
这期间他受过两次重伤,一次在四年前围剿青天会时,脱下的防弹衣几处凹陷,直接导致了脏器出血和肋骨骨折,以及为限制他行动被流弹划伤的膝盖。
那时的他悲愤难当,也没来得及好好养伤便执意归队,从那次行动之后,他就把自己逼得很紧,小半年时间把队里的各项纪录刷了又刷,而仗着年轻不当回事的身体,透支多了总要时不时周身难受。
再有一次,是一个紧急出动的救援任务,水警在HK海域内围捕一艘载有违禁品的渔船时,船上的走私团伙不肯轻易就范,挟持了搭载的数名同行境外偷渡客作为人质要求放他们原路返回。
而该团伙并非初犯,是有组织有计划的走私活跃分子,水警为此次缉拿已部署多时,不可能再放虎归山,于是才请求飓风的协助。
龙卷风接到上头指令后,立即带着队员们从训练场上整装出发,到达现场后他命Tiger带着狙击组分散在外,留了一组在指挥室待命,他再带一组同谈判警员跟着水警的船到对峙中心。
水面空旷,船舱空间却有限,龙卷风快速判断局势,在脑中演练突击的位置,为避免对方起疑心,他带上来的人不多,加上他四人必须同时发动一招制敌才能够速战速决。
随着谈判警员的引导,呈包围状的水警船只让出通道,龙卷风四人一字排开在船侧接应人质,护着他们迅速转移后,他一声令下,组员们便一对一近身扑倒近前的挟持者,他则进入船舱内阻止掌舵的走私成员,利落地卸下他身上的武器将人拷在一边,熄了发动机把船悬停。
再回身看见王九正与他们的头领搏斗,不是个好对付的人物,他上前帮托,两人合力将其制服。就在王九准备押着他交给水警时,被龙卷风拷在他背后的团伙成员,不知道是从哪个暗格里又摸出来一把抢,朝着王九的后心开了一枪。
千钧一发之际,龙卷风推着他二人跌下船面,避开正面迎击,那是把近距离杀伤力很大的枪,子弹顺势埋进龙卷风的右肩。船上的飓风队员阿七见状立即挑开犯人手上的枪,折断了他的手腕才算收场。
那是王九成为正式队员后第一次出任务,因过人的能力一向骄纵的他,在那一刻才真正领悟到前线上的残酷与多变,也深刻认识到自己要成为一名优秀的特战队员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他此生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枪,行动结束后他跟随龙卷风上了救护车,队长因难忍疼痛而痛苦的低吼至今仍时刻警醒着他。龙卷风术后甚至一度拿不起枪,却只花了近一年时间便让自己重回成绩的巅峰。
是以这届新训快满三个月时,王九在训练间隙看见龙卷风越来越频繁的拿左手夹烟,就知道定是他的右肩伤又在磨人。
新训的头三个月是非常辛苦的,为了让新成员们快速熟悉飓风的作战模式,龙卷风作为总教官事必躬亲,抓体能、抓项目、还要抓理论课。飓风需要新生力量,他不希望第一阶段的考核就有人被淘汰。
而每日除了亲身带教,他还要抽出时间操练自己,以时刻保持最好的作战状态。一个尖兵的黄金时期是很短暂的,他很清楚自己的状态再撑不了几年就得退出一线,在此之前他必须为飓风留下一支足够强的队伍,这是他的使命,也是飓风的传承。
龙卷风肩上难受的时候,连拿筷子都嫌费劲,午餐时间扒了几口饭就放下碗筷,却专注着给同座的几个小孩剥虾。信一坐在他对面,他是这届新人里唯一一个不怕接近他的,见到了就爱往他身边贴,再捎带上他三个好兄弟。
他们几个小年轻训练消耗大,一顿就着小菜能吃三碗白饭,信一吃到一半见他已经吃好,问:“怎么吃这么少?”
还未等龙卷风回应,王九先端着餐盘出现,说:“他手断了,你们看不见吗。”明明是要来关心人的,话到嘴边又变了味,始终是学不会好好说话,说完只见桌上四人抬眼齐刷刷望向他,不懂他大白天的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
王九懒得解释,估计那好面子的队长也不让说,他踢了踢长椅,让信一往里面挪挪给自己腾个位置坐下,而后同龙卷风讲:“下周的训练计划给我,我来带队,你人到就行。”
龙卷风闻言顿了顿手上的动作,把一盘剥得漂亮的鲜虾往长桌中间放,对上王九的视线问他:“想好了?”王九也没犹豫,答道:“我想试试。”
龙卷风感到欣慰,他有意栽培他,在这次新训前便曾多次问过他要不要来当新训队长。虽然他初入队时惯常的不服管教,没少气得他头疼,但这两年来逐渐收敛变得沉稳,倒是有几分能担大任的样子。
王九出生在富贵人家,却从小接受打击式教育,无论做得再好,都从未得到过家长的一句赞扬,于是学会叛逆,甚至逃离家族加入飓风,拿玩世不恭的假面掩饰自己渴望被关注的内心。
故而当他初次被约谈,龙卷风问他要不要“试试当队长”时,他是无比受宠若惊的,这无疑是对他莫大的认可。可他却拒绝了龙卷风,他不想做,更深知自己做不了像龙卷风一样圣人般的高度。
龙卷风虽不知为何他突然改变了主意,还是答应了他的请求,说再过两周等他们第一阶段考核完就让他来带。倒是信一几人不乐意,剩下的饭都吃得不香了。
王九要去夹他们队长亲自剥的虾,信一不让,把盘子推远说“没你份”。王九无语,又同他吵“怎么没我份?不就是放在中间一起吃的吗?”龙卷风坐着看戏,按了按酸胀的右肩笑着摇头,仿佛已经看到飓风下一代该有的样子。
tbc.
古嬷来辣!!炒鸡bt恐怖嗷
啊啊啊啊啊我要被他辣死了,这腰一只胳膊就能揽过来了,现在这个年纪就是大龄寡夫啊家人们,还到处捡小狗,捡到白月光的儿子后整一个小妈文学!!
把人打飞后接烟的动作辣死谁了辣死我了啊!他点烟的时候还会手抖,好想在他点烟后壁咚他把烟抽走摁灭在他脸旁边的墙上啊,那时候他的眼神一定很好看吧。家人们这病弱大佬不狠狠炫一大口吗!!!
他有那么多小狗,每个小狗都想和他一个窝困觉阿伟死了。强大的人温柔起来最吸引人,更何况他还盘靓条顺的,哪个男人女人能拒绝征服一头猛虎的快感呢,保不齐哪只小狗就想以下犯上呢?等一切结束了小狗们押着风哥......
啊啊啊啊啊我要被他辣死了,这腰一只胳膊就能揽过来了,现在这个年纪就是大龄寡夫啊家人们,还到处捡小狗,捡到白月光的儿子后整一个小妈文学!!
把人打飞后接烟的动作辣死谁了辣死我了啊!他点烟的时候还会手抖,好想在他点烟后壁咚他把烟抽走摁灭在他脸旁边的墙上啊,那时候他的眼神一定很好看吧。家人们这病弱大佬不狠狠炫一大口吗!!!
他有那么多小狗,每个小狗都想和他一个窝困觉阿伟死了。强大的人温柔起来最吸引人,更何况他还盘靓条顺的,哪个男人女人能拒绝征服一头猛虎的快感呢,保不齐哪只小狗就想以下犯上呢?等一切结束了小狗们押着风哥去治病,一身伤的病弱男妈妈每天要小狗们轮流照顾,照顾着就罩进窝里了,真是虎落平阳嗷风妈。
风哥也是知道小狗们的心思的,小狗的心思最好猜了是吧军子。是什么支撑着他回香港,是他的温柔小妈啊!一句你也要赶我走吗这心思昭然若揭啊。信仔在一边馋不馋啊,电影里你风妈那最后一眼看了别人噜,平行宇宙线风哥活下来后怎么和风哥算账讨薪啊信仔?
还有秋哥啊,都不是我说你,那个大环境里你还敢引狼入室你真是蛮勇敢的嗷,最后怎么样啦,是不是三个月小铁笼啊?重生回来后面对被自己害死的兄弟怎么说,仇人的儿子救你出来,兄弟的势力帮你守着地盘,该知足啦。还是说你也想和小狗分一杯羹啊?曾经强大到不可战胜的人现在虚弱得需要人抱着走,你见过他最意气风发的样子,现在这头猛虎爪牙全失就在自己眼下,你能忍住不下手狠狠rua两把吗?
反正我忍不了,他太辣了,我先冲了家人们,大佬们放放饭吧呜呜呜呜呜
[联动文]当洪文刚就是龙卷风13
杀破狼2和九龙城寨联动
当洪文刚就是龙卷风 前世今生
本质应该还是晋洪
求评论!求点赞!求热度!
拒绝白嫖!!!
评论可以给我动力和灵感!!!
龙卷风知道高晋一直不放心别人,前世要不是他需要去主持贸易园区的生意导致他不能时时刻刻在自己身边,要不然自己的事物都务必是高晋自己亲自来。所以龙卷风并不担心大老板会不会做些什么下作手段,高晋的贴身保护一直都很有安全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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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洪文刚就是龙卷风 前世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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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卷风知道高晋一直不放心别人,前世要不是他需要去主持贸易园区的生意导致他不能时时刻刻在自己身边,要不然自己的事物都务必是高晋自己亲自来。所以龙卷风并不担心大老板会不会做些什么下作手段,高晋的贴身保护一直都很有安全感。
猛地听到龙卷风跟信一一样叫自己'阿晋',高晋有些愣住了。前世洪文刚不是叫自己名字,就是客气一点的叫他'高先生',两人从来没有过这样亲昵的称呼。
“洪先生?”高晋一个紧张激动,把前世的称呼又给带了出来。
“怎么了?信一仔都可以叫你'阿晋'我不行吗?”龙卷风虽然很满意高晋对他的称呼,但是'先生'也是可以在别的地方叫的嘛!而且他都听到电话里信一叫高晋叫的那么亲昵了,他两辈子都没叫过唉!
而且,他也想高晋对他可以再亲昵一点……
“当然可以。先生想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高晋当然没有意见,虽然他有些不习惯。但是现在让高晋更不习惯的是龙卷风说出来的话。
“虽然,我也觉得'先生'蛮好的,但阿晋对我的称呼也可以再亲近一点吧?”龙卷风一步一步引诱着高晋的行为。
阿晋……同样的那就是……
“阿祖?”
高晋抛开脑海中信一十二对着龙卷风叫'大佬、龙哥'的样子,这些显然都不是他的称呼,也不是龙卷风想要的。龙卷风唤他'阿晋',那他想要的自然就是……
“阿祖。”
“嗯!”龙卷风勾起笑容,将被子展开盖在两人身上。高晋的反应让他高兴许多,甚至连肺部的滞涩都顺畅了不少,连带着刚才被没收香烟的气闷也打散掉了。
香烟哪有阿晋好呢?阿晋不让他吸烟,那他就不吸了呗!
被包裹在被子里的高晋本来以为自己会睡不着,毕竟自己从来没有跟人这么亲近过的时候,哪怕这个人是洪文刚。但他却很快睡着了,伴着龙卷风平稳的呼吸声意识渐渐沉去。
看着高晋睡着的侧颜,龙卷风也觉得很安心。这种安心跟他平时的状态不同,信一也让他安心,但伴随着安心的同时还有着对信一的期盼担忧,责任压在他的心头让他不能全然放松。
肺部突然的异样带动喉头的瘙痒,没有香烟的安抚让龙卷风无法抑制的咳嗽起来。只是龙卷风怕影响到高晋,尽量压低了声音与动作。
即使在睡梦中全部注意力也集中在龙卷风身上的高晋虽未清醒,手却伸了过来将人圈在了怀里。
高晋右手熟练的抚上龙卷风的心脏处安抚按摩着给龙卷风顺气,左手抵在后面给予龙卷风支撑,温热的手掌印在背部好似龙卷风的一切都可以交给高晋。
病痛的反应来得快去得也快,高晋的安抚还没结束龙卷风就已经平静了下来。熟睡的高晋并未撤去他的手臂,龙卷风也不想惊醒他,他很喜欢这样的状态。
至于两人清醒之后高晋会怎样,龙卷风才不去做设想,躺在高晋怀里放松着沉沉睡去的龙卷风想着。
高晋不会离开他的,也离不开。
说实话,今天心情不好,身体也不舒服,都不想更新了本来……
我真的不想一直说要评论的话 虽然我天天都在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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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章都没啥评论我直接后续就写不下去了 这是最后一次叨叨 拒绝白嫖 看文了喜欢的话可以给我点赞留评
以后再更新我应该是会考虑看热度和评论数量吧 我知道这个常态化数据是怎么样的 所以我要求也不高
总不能是看我文的都是打工人吧 要不行我就周五等你们休息了再更新 我也能轻松点
【九洪/晋洪】延命观音(五十七)
精神终于耗竭的洪生,噩梦就是内心深处最恐惧的具象化
好在总有一双温暖的手可以把他从黑暗的深渊里拽出来……
【预告一下,明天会加更一下顾夏阳和洪生的那个番外!希望大家都来蹲守一下】
五十七
洪文刚张开眼睛的时候,好半天都没有搞清楚状况。直到他听见心电监护仪的持续报警声音,才意识到这里好像是一间病房。他想动,却没有力气,这里熟悉而陌生。过了很久他才慢慢想明白,纯白色的窗帘上芽绿色刺绣的logo显示,这里应该是在维巴瓦迪医院的豪华病房里面。
现在是做梦吗?
还是之前才是一场...
精神终于耗竭的洪生,噩梦就是内心深处最恐惧的具象化
好在总有一双温暖的手可以把他从黑暗的深渊里拽出来……
【预告一下,明天会加更一下顾夏阳和洪生的那个番外!希望大家都来蹲守一下】
五十七
洪文刚张开眼睛的时候,好半天都没有搞清楚状况。直到他听见心电监护仪的持续报警声音,才意识到这里好像是一间病房。他想动,却没有力气,这里熟悉而陌生。过了很久他才慢慢想明白,纯白色的窗帘上芽绿色刺绣的logo显示,这里应该是在维巴瓦迪医院的豪华病房里面。
现在是做梦吗?
还是之前才是一场梦?
他是否从来都没有好起来,生日当天的一切遭遇都只是被困在生与死之间的一场梦而已?
周围什么声音都没有,他勉强抬起手臂去按动呼唤铃,但是并没有人进来回应他。他是不是已经死了?可是为什么灵魂又被困在原地动弹不得?
“阿晋?”他试着呼唤,又喊了王九和刀仔……可是没有任何回应。他的内心犹疑不定,挣扎着活到今天,洪文刚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他喘息着想要挣扎起身,却发现身体如同铅块一样沉重,费尽力气竟然连翻身都做不到。
终于,有人推门走了进来,他看到那张娃娃脸的瞬间,是惊喜大过于惊吓的。
“Jayden?”他开口唤道,“是你来了……”
这个人总能在最绝望的时候,伸出援手,把他拉出深渊。
顾夏阳在他面前俯下身来,温暖手掌轻轻捧住他的脸,脸上的表情却模糊不清。洪文刚忍不住问他:“阿晋他们呢?我刚刚叫人,他们都不在。”
“……因为他们都死了。”那个顾夏阳说。
话,是从顾夏阳口中说出来的,来不及思考,洪文刚下意识地就已经相信了。他的胸口痛得实在厉害,以至于很想低下头去看一看自己是否胸口中了一枪,让子弹撕碎了心脏。他张开口,却发不出声音。
这应该是一场噩梦才对。
但是噩梦不肯结束。
床边的顾夏阳直起身来,似乎是要走,他痛到说不出话本能地伸出手想要挽留对方。但是顾夏阳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温柔地回应,而是轻轻地躲开了他的手。
于是他伸出去的手臂在空中凝成了一个寂寞而绝望的姿势。
“他们都死了。”那个顾夏阳看着他,脸上是从未见过的冰冷表情,“你还要再杀多少人呢?”
洪文刚从可怕的噩梦里惊醒了过来。
泪水从眼角跌落,一直滑落到耳朵里。他翻身坐起来,喘息未定,呼唤阿刀的名字。但是依旧没有任何人回应他。他惊惶地从床边站起来,走到卧室门口,推开门往外走去。
这里突然不再是清迈的别墅,他赤着脚踏在了冰冷的瓷砖上,墙壁是白色的,刷着蜜瓜色的油漆墙裙,头顶的长形吸顶灯发出刺眼的白色灯光。
仿佛被某种力量牵引着,他往走廊尽头走过去。那里应该是ICU的位置,他加快了脚步,往那里走了过去。ICU总是紧闭的大门此刻虚掩着,他推开门走进去,看到空置的病床,散落一地的染血的绷带,滴滴作响的各种医疗设备仪器。
人呢?
阿晋去哪里了?王九和刀仔呢?
他想问,可是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他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不管是王九,还是刀仔,手机里只有永恒的忙音,没有任何一个人回应他。他甚至打给了文标,打给了群姐,但是回应他的仍是那冷冰冰的机械声音——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大家都去哪里了?
洪文刚喘息着,寒意顺着脚底一直向上蔓延,他的心仿佛泡在冰水中,连牙齿都忍不住打颤。他的手指最后落在顾夏阳的名字上,犹豫再三,终于还是鼓起勇气按了下去——
洪文刚是被生生痛醒过来的,好像有一根钢刺从左边眼睛穿了进来,直插到底把他的脑子完全搅成碎块。
“阿刀……”他痛到不能自己,好半天才挣扎着喊了出来。
这一次,终于不再是无人回应。有稳健的脚步声冲到床边,一双手稳稳地扶住他背脊。
“洪生?”刀仔把人扶稳,看到年长男人脸色格外的差,仿佛忍受着巨大的痛苦。曾经的回忆让他对眼下的情形格外慌乱,已经第一时间掏出手机来联系医生。
“帮我拿止疼药……不要胶囊。”洪文刚说。
“洪生,您先吃点东西?”刀仔本能地觉得空腹吃药不行。
洪文刚摇头,他什么也吃不下。这应该就是安眠药的副作用而已,非甾体类止疼药可以控制的住。
他喘息着看向墙面挂钟,原来已经早上9点了……自己这一夜睡的好累,丝毫没觉得轻松。手机呢?王九有没有发来短信?
把刀仔端来放了止痛药的水一饮而尽,他终于在被子里找到了自己的手机。刚刚解锁屏幕,映入眼帘的就是新闻的推送。
——天颂航空的航班遭遇空难。
尚未缓解的头疼让他满眼都是眩光,根本看不清楚新闻的文字。洪文刚终于想起自己到底遗漏了什么——顾夏阳发给自己的那条信息他没有来得及回复。他哆嗦着找到顾夏阳的号码拨了过去,可是那边无人接听。
直到那个冷冰冰的机械声音告诉他,请稍后再拨,梦境和现实的界限顷刻间崩塌。
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他竟然挣脱了刀仔的手臂往外迈步,保镖神色慌乱地跟在身后。
“咱们先去医院,然后回香港。”洪文刚走到门口,又折回来,脸上竟然还带着笑容,顽皮的酒窝一闪而过,“看我都忘了,还穿着睡衣。”
刀仔毛骨悚然地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洪先生这幅好像什么问题都没有的样子后面隐藏着巨大的危机。
洪文刚一边要换衣服,一边突然觉得恶心想吐。当他冲进卫生间里吐过之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空腹吃布洛芬的话可能会有肠胃反应。但是他当时实在头痛欲裂,已经完全顾不上了。
苏帕西医生赶到这里的时候,洪文刚还趴在床边呕个不停。比这更让他觉得不可理解的是,病人好像正处于一种不可名状的情绪当中,他在胃部痉挛呕吐的间隙竟然还在一直拿着手机打电话,安排各种事情。
病床仿佛是一块灼热燃烧的铁板,高晋觉得浑身滚烫。麻药已经逐渐退去,伤口开始疼痛起来,他按动止痛泵的开关,但并没有觉得疼痛真正得到缓解。稍微一动,便觉得伤口处抽搐着撕裂,他喘息着,强迫自己躲进睡眠当中去,只有这样才能好的更快一点。
或许是因为脑子里仍残余着麻药,他分不清到底是梦境又或者是幻觉。
他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起过,他最讨厌医院的味道,那几乎已经接近痛恨。
就算是再高级的医院,即使空气中定期喷洒着五星级酒店的香氛,也依然有种掩盖不住的专属于医院的味道。
而现在,他就深陷其中,那可恶的味道围绕着他。
洪生怎么样了?
是不是只要自己还活着,他就也不会死?就像上次那样,他在被迫签那份《遗产代管协议》的时候,已经在心里发出了渎神的诅咒,质疑那个共享生命的愿望。但是洪生竟然真的再一次活了下来,回到了他的身边。
高晋咬紧牙关,他不肯死,也不舍得就这样死去。
王九第一次有点不敢接洪文刚的电话,可他还是在电话响了三声之后接通了电话。“喂,洪生……你昨晚休息的好吗?”
“还好。”洪文刚回答,他的声音分明听起来比平时沙哑了许多,“阿晋怎么样?”
“他……”王九决定还是实话实话,“刚刚开始发烧,医生说可能是感染或者炎症。如果是腹膜炎的话,就还需要再开一次刀。”他说完了,然后抿紧嘴巴,等着洪文刚下一步的指示。
电话那边似乎有轻微叹息的声音,王九听得见有人在洪生身边说英文,通常在洪生身边会讲英语的人只几个不会讲粤语的小女仆,但是这明显是男人的声音,听起来还有点耳熟。
“我知道了。”洪生说,“先听医生安排。我尽量早些过去……如果需要手术的话,你马上给我打电话。”
王九突然想起来了,说话的那个人是定期会来给洪生检查的泰国医生。他也顿时明白了洪生说的,“尽量早些过去”是什么意思。他打开手机软件,属于他的光点停留在距离洪生差不多100公里的距离。
洪生说超过300公里可能会出事,但是100公里是不是也有点太远了?会不会因为离得太远了,他就不舒服了?
可是现在自己在这里根本走不开,早知道就应该让洪生在这里开个病房休息才对!他的拳头锤了ICU的门一下,发出沉闷的声音。西装仔,你可要争点气,快点好起来才行!
洪文刚根本读不了手机上的文字,索性命令刀仔找到推送的空难新闻读给他听。此刻他心里已经知道了这场空难有惊无险,机长顾夏阳和副驾驶唐亦琛机长救了全机300多人的性命。但是他根本没法理智,也无法放心,机械般地拨着顾夏阳的电话,非要听到他的声音不可。
当电话接通的那一瞬间,洪文刚甚至都没有意识到——那个仿佛永远都拨不通的电话终于有了应答。他蜷在床上,抵抗着头疼和恶心,苏帕西医生正在跟他沟通在液体里加一针胃复安,但是如果有任何不舒服就要及时告诉他。
“喂,Louis,喂?”顾夏阳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那几乎接近呼喊,“你在吗?”
洪文刚愣了一下,他是那么害怕自己再也听不到这个声音,所有来不及隐藏起来的情绪喷涌而出,他只回了一句:“Jayden……”就已经喉咙哽咽到说不出话。
【程井】五次程滔看着师兄给别人送食物,后面忘了
程井,有古水仙友情向角色提及,阿井早04年就通过少爷认识了李家源。
私设,天未敢定闺蜜世界观,具体请点击tag查看世界线简介。
ooc属于我他们属于电影和彼此。
二十岁出头的阿井
[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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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滔最早见到井进贤并非在粉岭反恐训练,而是在叶志帆工位的合照里。
他自警校毕业就被安排到金三角卧底,身边常年是浑身汗味硝烟味...
程井,有古水仙友情向角色提及,阿井早04年就通过少爷认识了李家源。
私设,天未敢定闺蜜世界观,具体请点击tag查看世界线简介。
ooc属于我他们属于电影和彼此。
二十岁出头的阿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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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滔最早见到井进贤并非在粉岭反恐训练,而是在叶志帆工位的合照里。
他自警校毕业就被安排到金三角卧底,身边常年是浑身汗味硝烟味的糙汉,毒贩们的庆功派对上能见到的女人,也是满身闪粉和刺鼻的脂粉味,浓妆艳抹的,他能逢场作戏却没什么兴趣,为此还遭到不少调侃。程滔当然不是x冷淡,大学谈过一段,前女友总说他心事太重,经常梦里惊醒,这段感情因为互不信任无疾而终。
三年后他和叶志帆功成归来,升职调任了不同部门。
开始纯属好奇,叶志帆无数次跟他念叨井进贤,走进师父房间时他习惯性的扫过桌面上的合照,几乎立即认出了这位师父口中,优秀又漂亮的师兄。当时他对师父把漂亮用在男性身上的行为嗤之以鼻,今天却觉得它委婉了。照片上的脸跟他见过的所有男女都不一样,也是程滔第一次对美产生了实感。照片因为年代问题已经有些褪色了,二十出头的模样,惊鸿一般,端庄又艳丽———对,端庄,很难想象他在用如此冲突的两个词形容男性,二者在对方脸上完美的融合却没半分阴柔,他温和的对着镜头微笑,疏离而冷淡。
第一次见到本人不算见到本人。中秋夜,他来CIB找叶志帆一起过节,转角处看到了井进贤离开的背影,倒也没看到脸,但他凭直觉认为那就是他。随即得到了验证,师父桌面上还放着对方送来的红酒和月饼,叶志帆说真是可惜了,本来这是他回港后的第一个中秋,但阿井今晚得陪女儿去海洋公园过嘉年华。哦,女儿,结婚了,还有了女儿,程滔一阵惋惜,把两人吓一跳。叶志帆给了他一个爆栗,说他单身久了,看师兄都眉清目秀的,找发小事大,也不耽误成家啊 。
第二次压根没见到人。年关将至,叶志帆喊他来家里吃饭,但等他赶到师父的家,只在阳台找到了独自喝闷酒的孤寡老父亲。保安科有紧急任务,阿井已经赶过去了,厨房还摆着井进贤在利苑定的晚饭。程滔不开心,师父看上去也很伤心,这顿饭最终像泄恨一样被他们两个孤家寡人扫了个干干净净。
第三次才算他和井进贤的初次见面,但程滔真的生气了。他才调过来CIB不到一周,和联胜那边搞出了幺蛾子,本来这事儿归O记管,但烫手的山芋却塞到了他们手里。此时烫手的山芋——和联胜的现任话事人李家源就坐在他对面,手指轻扣桌面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早年和联胜刚开始转战商界,李家源官司缠身,三天两头的来,对审讯室怕是比程滔还熟。叶志帆曾说李家源跟阿井有七分像又不像,程滔好奇,借着提问忍不住多看两眼。他早知道和联胜的现任话事人不仅不是刻板印象里的糟老头,他甚至有一张摄人心魄的脸,但程滔并不喜欢这张脸,也不觉得他跟井进贤有半分相像———卧底的直觉让他本能的觉得危险。李家源安静的时候不像个人类,审讯室里的灯光偏黄,打在对方漠然的脸上呈现出一种无机质的美,他是石头做的,要不是他还会眨眼程滔会认为眼前人是一尊祭坛里用血滋养的塑像。这个时候李家源扫了眼表,往单面镜看去。同时程滔的耳麦响起叶志帆的声音:暂停,你出来一下。
他走出审讯室,传闻中的师兄正低眉顺目的跟叶志帆小声说些什么,当年白皙柔和的脸完全褪去了青涩,皮肤晒成了小麦色,反而让他五官愈发锐利,劲瘦的腰肢裹在剪裁得体的高定蓝色西装里(之前见他也是穿的蓝色?),一丝不苟,甚至还用上了方帕和领针,是不是有点太精致了?程滔摸摸下巴,神游天外中井进贤已经看到了他,朝他微微颔首后再次跟师父耳语了几句才向他走了过来,手里提了袋东西。他搜肠刮肚想给对方留个好印象,没想到井进贤率先开了口:
“请帮我把这个拿给Jimmy。”
他把那袋东西递了上来。
程滔:?
jimmy谁啊?
师父在井进贤背后探头,指了指镜子。
难怪李家源刚才看表,原来是午饭时间到了,所以为什么井进贤一个保安科的警司会给黑道头子带外卖啊。井进贤抿抿嘴,笑出一个浅浅的酒窝说谢谢。这下他鬼使神差的又想到那张照片上的脸,他的酒窝像春天消融的雪水一样的,打着旋往他脑子里灌,他没听到井进贤还说了什么,接过外卖袋子脚步虚浮的回到了审讯室,再被李家源加了一闷棍打醒。
“阿井给我带的吧?阿sir你们不去吃饭?”
程滔真的要生气了。
第四次更倒霉了,来的是地藏。
香港有不明武装势力突然发动针对性恐袭,警局机密资料泄露,对方的目标是各大毒贩势力,已有多名警察和无辜的民众因此死亡,地藏作为最大嫌疑人被传唤调查。
这位显然完全没有配合的打算,顶着毒舌从进门那一刻开始对见到的所有人无差别攻击,跟被下了降头一样嚷着除非保安科的警花来否则别想让他说一个字。你已经叭叭一早上废话了,程滔无语,他因此被叶志帆换了出来,站在玻璃前面看地藏调戏警局高层——地藏口中的保安科警花井进贤。
井进贤此时冷着脸对地藏的胡言乱语岿然不动,他现在对谁都是岿然不动,仿佛之前的微笑是个错觉,而现在的井对程滔简直唯恐避之不及。明明粉岭训练的时候他俩有十足的默契,也不是不能理解训练期间作为教官的师兄严于律人,但他搞不懂训练结束后对方急转直下的态度。程滔复盘过粉岭的“美好时光”,确实很美好,除开格斗的时候师兄的裸绞和过肩摔,不,这也很好,疼也是真的疼,他反复品鉴了一个多小时,最后得出结论:如果我没问题,那肯定是井进贤的问题,刚才阿井进来的时候还在假装不认识他。
他到底哪里惹到他了,这个师兄简直莫名其妙。
越想越气,程滔正听着耳边地藏的污言秽语(程滔一面之辞)边想要不要上上强度,反正这个月被投诉三次了,债多不愁。两个小时后交涉有了结果,这次的袭击涉及太广,已经点燃了战火,各方黑暗势力闻风而动,地藏对警方申请了保护,上面要求保安科CIB配合毒品调查科一起行动。
接下来的行动不出所料,地藏处处找茬,对程滔更是加倍,只有井进贤是个例外。井进贤果然刻意避开了自己,三个部门按照任务时间段分了小组,井“恰好”排在他后面。所以每次交接他都能看到地藏都屁颠屁颠的上去朝井进贤开屏,程滔一阵恶寒,叶志帆看他咬牙切齿怕他再来几个投诉扣光工资,说别担心啊阿井一人都能打十个地藏,他有数。他有什么数,程滔怨愤的想,刚才他还看到井进贤从车里拿下来了外卖,最近爆火网红店的捞汁鲍鱼和金牌叉烧饭。*
第五次,第五次前发生了很多事情。
他终于找到了奀仔,那个让他又爱又恨的井进贤就是奀仔,所有的疑惑都迎刃而解了。
但命运不肯放过他们,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起点,一对竹马在西班牙上演了出罗密欧与朱丽叶,戏剧即将按部就班的走向终点,罗密欧没能救出朱丽叶,恶魔的刀架在奀仔的脖子上,程滔满身是血动弹不得,愤怒和不甘堵在肺里,他想要往前爬,却悲哀的发现这二十多年的努力和挣扎,竟是徒劳的还留在原地。
奀仔还在安慰他说,下辈子见。
结局若是合葬在异国教堂的废墟里,倒也不错。
闭眼前他觉看到了幻觉,那个总是纠缠阿井的烦人地藏居然出现了。
好吧,不是幻觉,他俩居然被地藏和德茂的人救了回来。
程滔大部分不能动的时间都躺在病床上瞪着天花板胡思乱想,能下床后又整宿不睡,爬到阿井的床前握住对方的手说话,仿佛要把这几十年的时光都补上。一个月过去了,他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医生说病人的头部伤势严重,能活下来都是奇迹了,剩下的全看他的求生意志。
奀仔一定会醒的,程滔想。他的奀仔从来不会拒绝他,也不会丢下他。而阿井,阿井是那么坚强的一个人,独自在黑暗里苦苦支撑,几十年都未曾认命,这次也不会,无论如何他俩都要一起活下去。他托同事买来的魔方就放在床头,程滔每天百无聊赖的摆弄他们,一边跟奀仔聊天,期待还在熟睡的人能听到。查房的护士们感动不已,说他俩是她们见过最痴情的一对恋人。
恋人。程滔眨眨眼。
第三个月的时候阿井终于醒了。他费力的转动眼球,发不出声音。程滔憔悴的样子落在他眼睛里又涌出泪来,呼吸罩蒙了雾,明明独自唠叨了一个月的程滔此刻却是连音节也吐不出来了,甚至忘了摁铃,一瘸一拐的冲出门喊人。平日争强好胜锋芒毕露的CIB总警司被鱼贯而入的医生护士挤到角落里,怔怔的看着他们忙碌。阿井从人群缝隙里看着他模糊的样子,这晚他又梦到了分离那天的阿dee,瘦瘦小小的,无助的,追在后面撕心裂肺的喊他。
所以当程滔小心翼翼的说想跟他在一起时,井进贤没太多惊讶。这二十多年里他是风筝,另一端握在董先生手里,残破的悬在空中,他困在无数个夜晚的噩梦里徘徊,死不能死没有自由。他也幻想过有一天线断了,自己又会孤独的落向何处。幸好最后阿dee捡到了他。
阿井说好,他还是没法出声,但程滔读出他的口型后又惊又喜,还有一丝不确定。第二天早晨程滔在他手里摸到了魔方,只完成了一面,图案很简单,纯蓝底,中间是红色的心。
阿井的手被利刃穿过,明明此时连抓握都费劲,程滔不知道他拼了多久,但他的奀仔,永远都会以最温柔的方式回应他。
他俩就这么自然而然的在一起了。半年后出院,程滔以男友的身份要求贴身照顾,两人开始了同居。井进贤的情况特殊,出院后要等待漫长的审查,但有大sir和CIB部门老大担保,他被允许此期间在部分范围自由活动。
第五次便是这一年端午。
程滔晨练回来,阿井正往车后备箱塞礼物,一些点心,还有少爷他们嚷着要吃的粽子。程滔近前一看,是头天晚上他们为晴晴的幼儿园亲子活动做的那些———他和晴晴的有点惨不忍睹,这是阿井做的,好看的都被挑出来了准备一起带过去。
程滔又开始生气了,邵志朗和冯振国是救过他俩的命没错,但阿井为什么总在给他们带吃的,怎么自己一个正牌男友都没这待遇。于是他从里头顺走了两个,甜的,一个给自己,一个给叶志帆——师父没空过来就由自己代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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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藏少爷和李家源在茶馆里因为粽子的甜咸问题争执不休,约好早上到的阿井中午才姗姗来迟,地藏开心的打开盒子,发现甜粽比咸粽少了俩。
地藏:阿井,你是不是不爱我了,怎么还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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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职后阿井开始经常给程滔带午饭了,叶志帆看阿滔经过门口时志得意满的脚步锐评:路过的狗都要被他秀一脸。
下次嚯嚯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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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藏这会儿已经通过少爷跟阿井的关系缓和,无理取闹要井进贤给他带饭。
【陈占x龙卷风】跨时空爱人 05
*年轻的陈占穿越到大老板闯入城寨的节点
*有阿占在,张少祖不会有事的。
*本章你将会看到:阿占掉马现场,信一空耳现场,全场唯一翻牌查杀真预言家四仔大型崩溃现场......
『
龙卷风拿出两根烟,一根端放在无字牌位前,一根塞进自己嘴里,点燃。
“阿占,要不过两天有空了我还是去医院看看,四仔说没恶化的话,还能治。”
“阿占,我还没有找到你的仔,没有护好城寨,现在下去找你,你会不高兴的吧?”
“阿占,你说我能不能守住城寨?”
......
一阵风吹过,无字牌位前烟灰掉落。
张少祖笑了:“我能守住。” ...
*年轻的陈占穿越到大老板闯入城寨的节点
*有阿占在,张少祖不会有事的。
*本章你将会看到:阿占掉马现场,信一空耳现场,全场唯一翻牌查杀真预言家四仔大型崩溃现场......
『
龙卷风拿出两根烟,一根端放在无字牌位前,一根塞进自己嘴里,点燃。
“阿占,要不过两天有空了我还是去医院看看,四仔说没恶化的话,还能治。”
“阿占,我还没有找到你的仔,没有护好城寨,现在下去找你,你会不高兴的吧?”
“阿占,你说我能不能守住城寨?”
......
一阵风吹过,无字牌位前烟灰掉落。
张少祖笑了:“我能守住。” 』
.......
到了医院,陈占小心翼翼将张少祖放在早已准备好推出来迎接的担架上。医护人员一边推着床狂奔一边做检查,三十年后的医疗设备陈占有些看不懂,只能从护士的脸色判断情况。
“脸色苍白,血压太低,呼吸频率过快.....出现血胸!通知手术台准备胸腔穿刺!”
....穿刺?那是什么?
陈占脸上显出几分懵懂的茫然,他想问问那个覆面仔听不听得懂他们在说什么,阿祖到底受了什么伤,有没有事。
很快陈占看到张少祖上衣被剪开,看到瘦削到可以看清根根肋骨的躯体,看到胸口大片的瘀血和青紫,一道横跨左胸至右胸的刀伤,还有不知被什么扎的两个可怕的指甲盖大小的血洞。
于是他张了张嘴,发现自己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只好用恳求的目光看向四仔。
四仔却不看他,对医生简单扼要说明了龙卷风肺上有肿瘤的情况,特别叮嘱穿刺时不要从肩胛骨下线穿。最后顿了顿,艰涩地说:
“他肺上的肿瘤......可能恶化扩散了,你们开刀的时候要注意。”
“什么?!”
“先生,我们会尽全力。”医生急促的保证很快连同床上安静的龙卷风一并推进手术室,那扇大门毫不留情地被关上,陈占看着红色的“手术中”三个大字缄默。
“扑街!”信一一拳打得四仔一个踉跄,“为什么现在才说!恶化是什么意思!你为什么现在才说出来!”
四仔答不出来,站在原地任双眼通红的信一发泄。
十二少自己也红了眼眶,抱着信一拦在四仔面前不让他发疯。场面一度混乱。
一旁的陈占就像没有听到一样,仍然直直愣愣盯着“手术中”三个大字看,好像第一天才学会识字。
陈占脑子里全是方才停留在视线里几秒的张少祖满身伤痕的上半身。他无不纳闷地想,阿祖明明好厉害的,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旁边三个人还在吵吵嚷嚷,陈占被吵得头疼,揉揉眉心,呵斥一声:“别吵了!”
他说话突然变得很管用,空气瞬间安静下来。
安静沉默的氛围持续到手术室的门被“砰”地一下打开。从里面出来一个戴口罩的医生拿着一张纸,问:“谁是病人家属?”
陈占和信一同时开口:“我是。”
“找一个家属来签一下病重通知书,”医生迅速地说,“做好最坏的打算,如果手术过程中出现什么意外,请相信我们.....”
后面的话信一根本听不清了。事实上在医生拿着一张纸出来要家属签字时,他便觉得天旋地转。信一双腿直发软,要靠十二和四仔扶着才能勉强站直,夺过笔的手抖得像筛子。
【蓝、亻.....】
信一颓然跪倒下去,手中的笔掉落。他写不下去。
有只粗粝的大手出来及时接住了那支笔。
——陈占目光炯炯,说了声“我签”。划掉蓝信一歪歪扭扭不成型的字,在旁边洋洋洒洒签下自己的大名,笔几乎力透纸背。
四仔离得近,不经意看了一眼签在通知书上的两个字,忽然变了脸色,毫不犹豫劈手夺下那张通知书撕成碎片。
“不好意思!能再给一张吗,我们重新签!”
陈占/信一/十二:?
医生一脸看精神病人的眼神怒瞪了一眼四仔,幸好旁边站着的护士手上有多的一份。四仔这次毫不犹豫夺过来,签下了自己的大名“林杰森”,将纸递还给医生。
“这位先生,下次请不要耽误病人手术时间!”
医生脚下生风进了手术室,大门再次被关上。
信一怒而又去抓四仔的衣领,被后者推开,覆面仔抬手指着陈占:
“你、你是人还是鬼?”
陈占不答,反而认真发问:“刚才签的是什么东西?阿祖会不会有事?”
信一眼泪又出来了:“病危通知书啊!你没常识吗!怎么会没事,大佬、大佬......”他说不下去了。
空气陷入诡异的沉默。四仔莫名其妙一歪头:
“谁给你说是病危通知书?”
信一抬头:“.....啊?”
十二少赶紧拍胳膊提醒他:“病重通知书啦!没有病危!只是病重!龙哥冇事啦。”
“啊?”
“痴线。”四仔懒得同耳朵不好使的人讲话,脸朝着陈占,声音严肃:“龙卷风还能治。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你是人是鬼?”
陈占眼底阴沉,稍稍放下一点心来,抱臂在胸前站着,还是不回答。
十二少一脸问号:“什么人不人鬼不鬼的?四仔你脑子坏掉啦?他不是龙哥请的帮手吗。”
“什么帮手这么厉害,能把大老板剁成碎肉?”四仔没好气道,“你到底有没有搞清楚他一直喊的龙卷风什么?”
阿祖。
龙卷风行走江湖这么多年,早就不用本名了,张少祖的本名就算有人知道,敢叫的也没有几个。
“他刚才在通知书上签的名字我看到了,”四仔声音冷静,“我早该意识到不对劲的。他签了陈占。”
信一和十二脑子同时发懵:“什么?”
“还能是谁?你们两个扑街黑社会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陈占啊!还能哪个陈占!杀人王——阿占!”
四仔终于崩溃了,朝着信一十二大吼,然后猛地甩头看向陈占:
“.....所以你到底是人是鬼?”
四仔艰难地呼气吐气让自己平复:“你是龙卷风的什么人?为什么来帮他手?你不是被他杀死的吗?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身份被当面戳穿,陈占本也没打算隐瞒,他坦然先夸奖一句:“不错,你还算有点脑子。”
陈占看了看自己的手,覆面仔的问题太多了他懒得记,只挑了个最钟意的答:
“挚友?爱人?看阿祖怎么想咯。”
“你胡说什么!”爱人这个词显然触动了信一某条神经,“你们不是对手吗?三十年前你被我大佬亲手杀死,我不管你现在是人是鬼,如果是回来来找我大佬报仇的,先过了我这关!”
“对手?”
陈占的思绪难得飘得很远,视线凝向不远处一点,有片刻的怔神。
“倒也没说错.....”陈占不知想到了什么,低下头时竟有了点笑意。
“喂,细路仔。我不是来找你大佬报仇的。”
陈占抬眼看向蓝信一:“我这次回来找阿祖,是因为我放不下他,想来看看他过得怎么样。但我不知阿祖这些年竟如此辛苦,所以我不会再走。”
阿占就是同一般人不一样,别人毫无把握的话从他嘴里便能心安理得说出来。
“他现在需要我。”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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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占真的是一款很可靠的daddy.....是“他需要我”而不是“我离不开他”,虽然实际是一个意思但换一个说法说出来就是会显得他霸道又自信.....🥺好吧阿占你赢了
*很没有手感的一章,修改了很多次也不满意😿试图轻松好像也没有成功,大家凑合看吧.....
彩蛋是张少祖同陈占的初遇
【王九x洪文刚】贪狼·壹
序写的很爽以至于写正文的时候全都是bug
别管剧情逻辑了就让它莫名其妙的发生一下吧
有前文在合集里好像依然是不看也行?
——
洪文刚似乎睡了过去。
王九并不能确定,身侧的人呼吸微弱且并不平稳,心跳一直以一种快于常人的速度若隐若现。
王九仔细的聆听着,静静的期待它停止的那一瞬间。
同时,他陷入沉思。
他的确不常思考,他的思维线程很短,通常只想着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很少回想上一秒发生过什么。
此时他看着碎裂的玻璃和荒芜狭窄的前路,开始思考自己为什么会救下这个半死不活的男人。
他从天台掉下来——
王九从天台上掉下来,将一辆黑色轿车的车顶砸的整个凹下去。...
序写的很爽以至于写正文的时候全都是bug
别管剧情逻辑了就让它莫名其妙的发生一下吧
有前文在合集里好像依然是不看也行?
——
洪文刚似乎睡了过去。
王九并不能确定,身侧的人呼吸微弱且并不平稳,心跳一直以一种快于常人的速度若隐若现。
王九仔细的聆听着,静静的期待它停止的那一瞬间。
同时,他陷入沉思。
他的确不常思考,他的思维线程很短,通常只想着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很少回想上一秒发生过什么。
此时他看着碎裂的玻璃和荒芜狭窄的前路,开始思考自己为什么会救下这个半死不活的男人。
他从天台掉下来——
王九从天台上掉下来,将一辆黑色轿车的车顶砸的整个凹下去。他没有死,甚至感觉不到疼,他看着自己下意识发功的手势,发现被破的神功不知道什么原因又回来了,他眼睛一亮,还来不及惊喜,就看到了刚从车里脱身的洪文刚。
灰白的头发,慌乱中略有些滑落的眼镜,以及紊乱虚弱的呼吸。王九不需要判断口罩下面的脸是否同他想的一样,异常熟悉的感觉直叫他血液都沸腾起来。
他再一次运起神功,抬手擒住了对面车顶向洪文刚袭来的短刃,锋利的刀刃落在肉身上却仿佛砍上了钢铁,袭击者愣住,王九刻意看了一眼倚在车门边上的男人,表演一样掰过袭击者的手,夺刀,反手削掉其半个手掌。切口平滑溅着血流的断肢掉在地上,洪文刚看都没看一眼,动了动手杖,侧过身离的远了点。
王九好像看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发疯般狂笑起来。
他看得出,若非有车门和手杖两处支撑,就连这点细微的动作都能叫洪文刚倒地不起。他擅自将眼前孱弱的男人带入了自己臆想中的身份,于是一刀结束了袭击者的生命后,他居高临下的蹲在车顶死死的盯住洪文刚,笑容灿烂的在脸上挤出了酒窝,他边笑边说:
“你好弱啊。”
洪文刚听到声音抬头去看他,眼神中有些许被冒犯的薄怒,但更多的,是一种责怪。
龙卷风也曾这样看着王九,像是成年人看着顽劣的孩童;而洪文刚这样看着王九,像是主人在看还不知自己犯了错的狗。
一股诡异的酥麻感陡然爬上了王九的脊背,他把后槽牙咬出恼人的吱呀声,玩弄着短刀的手也慢慢停下来,好像野兽决定发起攻击之前最后的收敛。
突然间,洪文刚与他相视的双眼转开了,随着洪文刚的眼神扫过他的身侧,他又听到了那熟悉的声音,只是更轻更缓,却更冷漠更强势:
“后面。”
王九倏地闪身,抓住了偷袭者的手腕,反手就将人丢出好几米远,和几个人撞在一起,生死不知。
王九将缴获的两柄短刀都收在手里,轻巧的跳下车,落在洪文刚身边。
两辆车之间的空隙很窄,王九非要站在洪文刚面前,于是就只能膝盖和膝盖都碰到一起,离得近了,他发现洪文刚身上并无一处伤痕,地上的断掌和周遭的环境都散发着刺鼻的血腥味,而洪文刚身上只有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和酒精的味道。
这个男人由内而外的脆弱,濒临死亡是他的常态,他完好无损又百孔千疮。
他笑的更开心,特别真心的去扶洪文刚没有落在手杖上的那只手臂,王九的手指炙热有力,洪文刚下意识的躲避却被人用力钳住,他看了眼王九毫无距离感的动作,又去看王九笑出酒窝的脸。
“做什么这么看我,我不帮你你走的脱?”
他笑的真诚,但洪文刚看得出他眼中疯狂叫嚣的杀意,不像是雇佣杀手,也绝非临时起意,王九恨他恨的好像已经亲手杀过他一次,却又处处维护,生怕这次人不是死在他手上。
洪文刚一只手扶着手杖,另一只手被人制住,他仍然无法拿出手机联络高晋,更何况,王九恐怕不会轻易让他如愿。
洪文刚思考着王九的行为和动机,他身体孱弱,这辈子最擅长的就是操控人心,这个世界上最难掌控的是疯子,最好掌控的也是疯子。
正想着,王九忽的压住他的脊背将人半搂进怀里,反手将其中一枚短刃甩了出去,一枚子弹掠过洪文刚一直倚靠的位置,几丈开外,一柄短刃没入枪手的眉心。
“怎么样,都说了……”
王九又救了洪文刚一次,美滋滋的几乎是在邀功,只是话还没说完,怀里的人突然剧烈的咳起来,瘦弱纤细的躯体在他的禁锢中不停颤抖,洪文刚靠在王九身上,右手紧紧的抵住手杖,用力到骨节发白,另一只手徒劳的攥紧了心口的布料,他脑子里闪过王九徒手握住刀刃的样子,放开了自己的衣襟,转而揪住了王九破烂的衣领。
王九环顾四周,被他干掉三个人后已经没有人再注意这两车之间的小小空隙,他突然觉得这个姿势如此熟悉,上次他把人搂在怀里,还是为了深深的扎下那让人无法反抗的一刀。
洪文刚从头到尾都无法反抗,所以他反而轻轻的拾起人几乎握不住他衣领的手搭在自己肩上,半扶半抱着带人逃离这混乱的街头交火。
将人抱上车的时候王九注意到了洪文刚格外褶皱的左侧前襟,鬼使神差的他伸出手去抚平那惹眼的纹路,一直眉头紧锁的洪文刚疲惫的抬了抬眼,厌弃的说:
“不要碰我。”
娇气。
王九不屑的评价,后来因为那台车抛了锚他们又换了一辆,期间他摸走了洪文刚身上最后的通讯设备和半盒没见过的香烟,只留下他的药和手杖。
洪文刚问他要什么,他一概不知,只想着不能将人放走,他开着不熟练的现代车,挂着梦游一样的20迈,不去理会洪文刚说的金钱权利,他想的很美,既然这种东西洪文刚有的是,那他把人留在身边,早晚不也是一样。
洪文刚清醒过来后一直在打量他,他从那眼神中除了令人不适的熟悉感之外什么都看不出来,但还是喜欢,喜欢被人注视,评估甚至是掌控。
王九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他张狂的打碎庙里供奉的天王,却对着一座玲珑易碎的玉像应声俯首。
他觉得自己不应受恐吓,而该是自心自愿的。
他觉得自己是自愿的。
——
洪先生的小狗都是自愿的,反正他们都觉得自己是自愿的。
为了摸心脏强行写了一些很牵强的东西到头来又不知道怎么把摸心脏加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