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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ttention：

*史诗线Clamor×Noah

*很多我自己的瞎编

*灵感来自yoasobi - 大正浪漫

诺亚几天前跟着兰德尔家族一起来到了艾丽阿诺德。

虽然本人立刻投身调查教团相关的线索，但在过程中却遭到了罗索等领导者的阻拦。后续在拜德王城地下室时的经历让克拉摩尔也表示了担心，再加上圣地中发生的事，诺亚最终决定在前往魔界之前先稍事休整几天，与暗月一同寻找解开自己真实记忆枷锁的方法。

“诺亚，你看今天阳光明媚春风和煦，你就不想去外面转转吗？比如附近的魔法集市什么的~？”

一早克拉摩尔就已经在絮絮叨叨了。自从他以自己的监护人自居以来，这种对他个人的关心是更上了一层楼。

“这里的光芒都是巨大艾尔发出来的，而且也因为赫尼尔结界与外界的自然隔离了……”

诺亚毫不留情地揭穿了克拉摩尔话中的漏洞。

“好，好。现在这些知识已经难不倒你了呢，我是不是该欣慰一下？”

克拉摩尔的声音显然有些不满。

回想起在过去的遗物里见到他的样子，诺亚脑海中浮现出来了他此刻微微皱着眉头的模样。嘴角的一丝笑意可不能让他察觉到。

于是诺亚从座位上站起来，将克拉摩尔从桌子上拿了起来。虽说克拉摩尔可以通过魔法控制自己小范围移动，但不是必须的情况下，他似乎更享受被诺亚“搬运”的感觉。

反正这几天自己除了休息就是休息，到处逛一逛可能会有新的线索。而且，克拉摩尔看起来似乎很感兴趣。每次克拉摩尔坚持的事情都会带来一些意外收获，诺亚决定将今天交给自己这位搭档的选择。

“那个魔法集市，我们去看看吧。”

“哦……这个竟然，千年后的技术已经进步这么多了吗……”

一路上，克拉摩尔都对着见到的商品发出如此感叹。

虽然说是集市，在艾丽阿诺德刚刚解除封印没多久的现在，不过是一些特地来访的学者互相交换物品的集会而已。其中当然也有兰德尔家族的小摊，是一个之前在营地里见过的面孔。

诺亚并不喜欢人多的地方，这个集市的规模可以说是刚好擦着他忍受的极限。若不是克拉摩尔有兴趣，他自然也不会来这个地方。

正如诺亚所猜测的那样，克拉摩尔显然是来了兴致，指挥着诺亚带自己一个一个摊挨着逛。虽然商品数量不多，但看得出来克拉摩尔的心情很好。很久没见他这么高兴了，诺亚这么想着，脚步也更加轻盈了一些。

“哦？这个和之前的不太一样嘛。”

逛到最后一个小摊，克拉摩尔突然发出了不太一样的音调。

“嗯？怎么了吗？”

“这些都是古代魔法，和刚才那些制作的年代都不一样。”

“是遗迹挖掘品吗？”

“哟，这位小哥很懂行嘛，一眼就看出来了。没错，这些都是从艾丽阿诺德的遗迹里发现的魔法道具。不过不用担心，都已经确定过没有危险物品了，如果有感兴趣的可以买回去当个研究素材啊。”

摊主显然是听见了诺亚“一个人”的嘀嘀咕咕，连忙介绍起来了自己的商品。

“啊不……我只是随便看看……”

诺亚连忙摆手。

虽说已经决心要去经营自己与他人的关系了，但对于这种突如其来的热情，诺亚还是一时无法适应。

“……嗯？这个是……”

一直盯着商品看的克拉摩尔似乎有了什么发现。

“怎么了，克拉摩尔？”

“这个信笺上有一个很有趣的魔法，能把我凑过去一些吗？”

诺亚闻言稍稍把克拉摩尔凑过去了一些。

“那个魔法道具很有意思，小哥果然好眼光。”商人又开始介绍，“这个魔法道具被称为‘无所不知的信笺’，只要在上面写下你想知道的问题，就会得到答案。”

这类夸大的吹嘘难道是魔法师的通病？回忆起克拉摩尔对自己发明的各种吹嘘，诺亚不由得在心里吐槽。

虽然对这件魔法道具的真实效果有所怀疑，但看到克拉摩尔一直盯着它沉思的样子，诺亚还是花了一些钱将其买了下来。

“克拉摩尔，这个道具到底是什么？”

回程路上，克拉摩尔仍然罕见地沉默，诺亚愈发感到好奇。

“嗯？也没什么，就像那个商人所说，是个可以回答问题的魔法道具而已。”

回答起问题又这么卖关子，诺亚这下更加狐疑了。

“你该不会骗我了吧，这个其实不是什么会回答问题的道具吧。”

激将法显然十分有效，克拉摩尔的声音立刻提高了几分。

“怎么会！这个上面有一个很有趣的魔法，我在之前什么时候见过类似的术式，我可以向你保证这个是会回答问题的魔法道具，只要你在上面写下问题就好。”克拉摩尔又沉吟了一下，“只是答案是不是你想要的……要试试看才知道？”

在克拉摩尔的催促下，回到住处后诺亚便在桌子前坐定，面对着这组信笺思考想要知道的问题。

用克拉摩尔的话说，就是问一个现在很想知道但又不怎么在意结果的问题试试水。但这个范围倒是意外地难以选择。

今天晚上吃什么？好像有些太无关紧要。教团的位置？万一错了又会大费周章。

对于诺亚来说，至今为止的人生中都不存在这类“很想知道但又不太在意结果”的问题。以复仇、追踪教团、找回自己真正的记忆为线索的人生，也就是在结识了尤莉娅和克拉摩尔之后才逐渐产生了更多的色彩。尤其是被克拉摩尔那旺盛的好奇心影响，诺亚第一次对世界的历史与发展有了概念，也逐渐对更多的事物产生了好奇心。

“也不用有那么大负担啊，就问问那种很简单的问题，像是‘哥哥喜欢吃什么~？’之类的就好啦。”

见诺亚一直没动笔，克拉摩尔用魔法驱动着身体凑了过来。

“哥哥他没有什么特别的喜好……”

“怎么会呢，是个人都会有偏好的。”

“那克拉摩尔呢，有什么喜欢吃的东西？”

“唔，我只是一个武器，武器不需要吃东西。”

“等取回你的身体之后你不就又是人了吗。”

是谁当时使劲纠正我说自己不是武器是人的啊，诺亚在心中吐槽。

“哼哼，那就等那个时候再揭秘吧。有些秘密不是才更像个天才魔法师？”

见他真的打算守口如瓶的样子，诺亚也懒得再追问了。

克拉摩尔刚才的话似乎在引导着自己向某个方向思考，是和这个魔法道具有关系吗？克拉摩尔到底对这个魔法道具有多少理解呢？总觉得事情有些蹊跷。

不过，克拉摩尔肯定是不会害自己的。自己对这点已经有了确信，不再认为他会对自己背叛。那么，就先按照他说的那样，先试试看好了。

诺亚终于提起笔来。很想知道但又不太在意结果的问题，刚刚不就已经有了一个吗。

——克拉摩尔喜欢吃什么？

诺亚在纸上写下这么一句话。

“喂，小鬼，好歹也是个魔法道具，用这种问题浪费也太……”

还未等克拉摩尔说完，写有问题的那张纸就发出了一阵光芒，随后消失了踪影。

“消失……了… ？”

“啊……魔法发动了……”

克拉摩尔的口吻听起来有些微妙。

“所以，这个上面到底是什么魔法？什么时候才会有答案？”

“这个嘛……”克拉摩尔停顿片刻，“等过一段时间你就知道了。”

诺亚收到答案是在当天晚上。

待诺亚洗好澡回到房间后，发现有一张信纸出现在了本空无一物的桌子上。

那正是自己下午写下问题的信笺。只是，在自己的笔迹下面多出来了一行字。

——小麦面包。

清秀的笔迹写下了一个简短的古语单词。若不是诺亚最近为了寻找线索而向克拉摩尔学习了一些古代文字，可能都不会看懂

“克拉摩尔，你喜欢吃小麦面包？”

诺亚把放在一旁的镰刀拿了起来。

“如果非要说的话，我确实觉得那个质朴又充满自然气息的味道还不错。怎么突然……哦，是回信来了是吧？”

克拉摩尔示意诺亚把自己拿到桌子附近。

“唔……这个是……”

“怎么了，你看出来什么了？”

“嗯？没什么。魔法确实成功发动了，所以你确实收到了答复，仅此而已。”

克拉摩尔一反平时对魔法滔滔不绝的样子，有些敷衍地回答了。诺亚心中的怀疑持续膨胀，克拉摩尔对这个魔法道具的态度总是十分反常。但是，这个魔法道具也确实如商人和克拉摩尔所说的那样，如实回答了自己的问题，所以魔法道具的功能是真实的。那克拉摩尔想要隐瞒的究竟是什么呢？

“克拉摩尔，你真的没有骗我吧？这个不会是自己写的吧？”

诺亚把镰刀举到脸前，仿佛在和克拉摩尔对视一样。虽然不知道他此刻的表情，但诺亚直觉他应该没有看自己的眼睛。

“怎么会！这个真的是刚才突然出现的！而且你让一个武器怎么写字呢？”

“用魔法……”

“那也不可能写得那么好啦！”

克拉摩尔的极力否认看起来倒是没有虚假，再说在这件事上骗自己好像也没有什么好处。

“克拉摩尔，你是不是还有别的事情瞒着我？”

对克拉摩尔躲躲闪闪的态度，诺亚也终于失去了耐心，放弃旁敲侧击，直接从正面开始提问。

“我没……”

“艾丽阿诺德还有好多遗迹挖掘出来的武器呢，不知道有没有趁手的呢？”

“诺亚，你不会以为这种威胁现在还有用吧？”

“上次集市上看到的那把剑就看起来不错，不知道那个商人还在不在呢。”

说着，诺亚就要起身。克拉摩尔连忙绕到他面前。

“好啦好啦，不要开这种让人心惊胆战的玩笑好吗，我的搭档？”

“那你就实话告诉我吧，这个魔法道具到底有什么特别的？”

克拉摩尔盯着诺亚看了片刻，最终还是轻轻叹了口气。

克拉摩尔从走廊进入自己的研究室，厚重的大门将所有的流言蜚语都隔绝在了门外。

自己确实从来没在乎过那些人的窃窃私语，但是像蚊虫一样总在耳边环绕还是会扰乱心情。

今天也和往常一样，有课堂需要提交的论文，有自己的研究，还有教授推给自己的给本科生批改作业。对于繁重的学业，克拉摩尔向来没什么怨言。毕竟比起回到那个所谓的“家”里，还是在这里比较快乐开心一些。

克拉摩尔走到桌前，桌子上散乱着草稿纸与论文，这是昨晚通宵留下的痕迹。他胡乱地将这些资料按大小堆在一起，为桌子上腾出一小片空间。他的眼睑支撑着他完成了这一系列动作，然后在趴下地瞬间变得沉重不堪。

一切都等醒了再说吧。

这么一个念头瞬间被深厚的黑暗所吞没。

等克拉摩尔的意识再度恢复时，他的第一个感觉是浑身的骨头都快散架了。现在正值期末周前，他为了完成课程论文已经通宵了三天，每天的睡眠不过就是像这样趴在桌子上眯一会儿。虽然不是什么强壮的人，但作为半精灵的克拉摩尔还是对自己的体力与精力有一定的自信。已经做了将近十年的学问，却因为区区三个通宵而感觉疲惫，克拉摩尔在心底暗自感慨难道自己已经老了吗。

他揉了揉眼睛，胡乱抓起掉在脸旁的单片眼镜。定睛确认了一下时间，自己睡了两个小时左右。看起来接下来再工作三四个小时应该不成问题。

正试图将脑细胞激活，克拉摩尔却忽地感觉到了有些奇妙。好像有什么和睡着之前不一样了……

在那摞文件上，出现了一张原先没有的纸张。

微微泛黄的纸张上显然带有魔法，克拉摩尔试图去辨认。

“哦？这是…………”

并没有费太多力气，克拉摩尔便认出了术式的原理。这是一种古老的传送魔法，而且巧妙了融合了时间魔法，虽然整体来说结构十分简单，也只能用在一些轻便小巧的物品上，但用来制造一些惊喜是非常合适的选择。这个显然也是如此。

他将纸张拿了起来，看见上面写着一行字。虽然有些难懂，但能从词根看出是由现在的文字进行的衍化变体。是其他国家的文字吗？

克拉摩尔试着去阅读。

“……克……拉……摩尔……喜欢……吃……什么？”

这是谁的恶作剧？

这是克拉摩尔的第一个想法。

自幼便没有几个人喜欢自己，选择了做学问也是因为这只用跟书本与实验打交道。早已有自知之明的现在，却突然冒出来一个不知道出处的魔法信笺，写着的是打听自己喜好的陌生语言，任谁都会觉得这是有人为了搞怪而做的吧。

但是搞怪需要特地用陌生的语言吗？克拉摩尔又细细研读这行文字。虽然词语本身有了一定的变化，而且这个变化是有固定规律的，显然是经历了漫长的时间演变而来，不是三两下为了隐瞒身份就能编造出来的语言体系。

那难道是真的有人想了解自己？可自己虽然自诩天才魔导师，但怎么说也只是七塔的一届学生，还不至于声名远扬到使用陌生语言的人也认识自己。在伊莲娜王国之外的地方竟然还有人想了解自己？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但没有好奇心和求知欲的人是成为不了魔法师，也进入不了七塔的。

克拉摩尔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从自己觉得还不错的食物里挑了一个，将答案写了上去。

刚写好，魔法信笺就发出一阵光芒，消失了踪影。

“这两天以防万一还是别吃小麦面包了……”

克拉摩尔喃喃道。虽然不觉得会发生什么大事，但如果吃到加了奇怪调料的小麦面包，自己可能会因此沮丧一整天吧。

“……糟糕，得赶紧批作业了。”

忽地发现自己已经在这张魔法信笺上花费了很久时间，克拉摩尔立刻拍了拍脸，一把将堆在一旁的资料拿了过来，开始专心地处理。

“你知道时间胶囊吧？”

“好像听说过。就是把自己的玩具之类的放在盒子里埋到地下，过了很久之后再挖出来吧？”

“你的童年到底是怎样的……”

克拉摩尔用一种很怜悯的语气说道，弄得诺亚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和我童年有什么关系？”

“算了算了，”克拉摩尔继续说道，“总之就是，也会有人想给十年后的自己写个信，于是就制作了时间胶囊。这个信笺的雏形便是那样。”

“这个信笺在我还活着的那个时候就已经有了，上面是结合了时间魔法的传送魔法，构造十分简单，也是七塔一个研究室的发明之一。不过因为魔法规模比较小，只能用在纸张这类轻小的物品上，所以就制作成了这样的魔法道具。”

“原本的魔法是能够给未来的某个人寄信，只要写信的时候心中强烈思念着那个人，写好之后魔法便会发动。根据注入的术式不同，有给十年后的、二十年后的，甚至百年后的。当时只是个小玩具罢了，在孩子之间还挺受欢迎的。”

“原来如此，所以我的信是寄到了未来的克拉摩尔手上吗？”

克拉摩尔未来能回信，是找回身体了吗？诺亚不禁有些兴奋。

“小鬼，别着急，听我说完。”克拉摩尔装模做样地清了清嗓子，“这个魔法道具有些不同，是在那个基础上进行了术式的修改。所以这个信笺寄出的对象不在未来，而是过去。”

过去。

诺亚的思绪瞬间飞到了不久之前，自己在遗迹里通过时间遗物回到的过去。七塔之中，克拉摩尔有自己的研究室，会对自己很照顾，谈论起事情来都那么有趣，但最后……

所以自己的信，是送到了那个克拉摩尔的手上吗？

“我本来是想让你买回来和你哥哥联络一下感情的，你不是很想他吗？虽然有可能会触及你的伤心事，但你每次都说哥哥很忙，那趁机了解一下幼时没能问出口的问题不是很好吗？结果你这个小鬼……”

眼前的克拉摩尔还在滔滔不绝。诺亚看着这把镰刀，眼前却似乎浮现出来了当时克拉摩尔对面对面向自己讲述理念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滔滔不绝。诺亚不禁发出一声轻笑。

“喂，诺亚，你有在听吗？”

“啊，嗯。谢谢你，克拉摩尔。但这个信笺到底该用来做什么，我想自己来决定，可以吗？”

诺亚平静地回答。

“当然……如果你决定好了的话，我自然不会对你的选择指手画脚。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监护人只需要在需要的时候帮助你就好了。”

克拉摩尔的声音有些意外。

“谢谢。那关于这个魔法道具，我还有几个更具体的问题……”

七塔里的日子日复一日，期末过完后不久又是新学期，之后紧接着是期中，然后期末再次到来。

对于普通学生来说还有几次假期，但是对于学者们来说，假期只是终于有大块时间可以投入自己的研究罢了。休息？这不存在于七塔。

连日的实验让克拉摩尔的眼下沉淀了厚厚一层紫色，若不是他放在一旁的毛毯上还有些体温，大概谁也不会相信他声称自己睡过觉了吧。

计算正进行到关键时刻，克拉摩尔一边嘴里嘟囔着接下来使用的原理和公式，一边在草稿纸上奋笔疾书。魔导学不是单纯的魔法，其中涉及到科学的部分内容需要庞大的计算与精密的设计，说是“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也一点儿都不夸张。

经过了一个多小时的演算，克拉摩尔终于将等式的另一端写上了零。他将毛笔丢下，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薄汗，这才长出一口气，瘫坐在椅子上。这一阶段的研究终于有了结果，自己的设想是正确的，如果以元素精灵的魔力凝聚方式，是可以稳定地输出元素魔法的。再继续只要研究出来模仿元素精灵的魔法就可以有进一步突破了。

“接下来的阶段，我想想…………估计要去拜读兰德尔教授的著作了吧…………嗯？”

克拉摩尔自言自语着，却突然注意到了一个小小的异常。

在堆积如山的草稿纸最上方，是一张稍稍泛黄的信纸。是刚才自己太投入而没注意到吗，它究竟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

克拉摩尔将其拿了起来，上面写着一行字。略微奇怪的文字与语法让克拉摩尔忽地想起来了之前回复过的魔法信笺，但那只是几个月前的一桩小事，不消几天就被他抛之脑后。毕竟谁也没想到竟然还会有第二封过来，不是吗？

“我看看……克拉摩尔那边……现在是……什么……季节？”

克拉摩尔调整了一下单片镜的位置，眉头微微皱起。虽然是个简单的问题，但是实在解读不出来对方的用意。从信笺上的术式解读，也只能得到对方来自未来、是与自己有紧密联系的人这两条信息而已。难道将来的自己会去到异国他乡进行研究之类的？然后在那里认识了什么人？不会是跟着迁出七塔的教授一起走了吧……各种猜测开始涌入脑中，在图册上看到过的其他地区的风景开始浮现在眼前，可每一个都不似自己能抓住的虚幻。

从来信者的口吻中读不出恶意，从笔迹来看应该是个少年。反正自己的人生到现在这几十年的时间里，完全没有认识他国少年的记忆。看来他们的关系确实是在未来才开始的。那为什么要用这个道具来向自己提问，是自己发生了什么吗，还是说只是少年不了解其中的魔法而随意使用了？

无论怎么思考，所有的线索都还是一团乱麻。

如果能亲眼看到这个少年，从他的行为和表情来判断的话，说不定能更清楚他想做些什么吧。仅凭着两个简短的问题，条件还是太少了。这就像如果你看到一个小孩子哭，可能只能去给他递手绢，但如果你知道小孩子因为刚刚买的冰淇淋掉在地上而哭，你可能就可以再买一个新的给他。

但坐以待毙也不是克拉摩尔的性格。既然已经知道对方没有恶意，那回答一下纯真少年想了解自己的问题又能如何呢？

——即将到春天。每天打开窗户都能闻到特殊的花香，我想春天应该快要来了。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很好，以自己的反问结束这次的回复。如果对方还会寄信过来，就一定无法避开回答自己的问题。虽然想知道的事情有小山那么多，果然还是循序渐进吧。就像对方一样，一次只问一个问题。

信纸在光芒中消失了，像上次那样。克拉摩尔抬起头，才发现天已经蒙蒙亮了。

“……今天久违地睡个懒觉吧。”

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克拉摩尔拿起外套向卧室所在的里屋走去。

“克拉摩尔，回信来了！”

第二天一早，诺亚就把收到的魔法信笺拿在手里，递到了武器的跟前。

“我看看……嗯……”

“我看到这个上面好像写着春天，后面半句有些看不太懂了。”

诺亚和克拉摩尔凑在一起阅读这张信笺。

“这上面写着‘即将到春天。每天打开窗户都能闻到特殊的花香，我想春天应该快要来了。你为什么要问这个？’古代文字的语法较现在有些变化，等你再熟悉一些之后应该都能看懂了。”

克拉摩尔像一个娴熟的教师，将一个个词语拆开进行解释。诺亚经常想，如果他没出什么意外的话，应该会是一个名垂千古的教授吧。

“…………就是这样。小鬼，在听吗？”

“啊，嗯。我听懂了，谢谢你，克拉摩尔。”

诺亚本以为克拉摩尔会得意地继续讲一些古语中的细节，没想到他反而是盯着纸张有些出神。

“怎么了？哪里不对吗？”

“没？我只是在揣测，过去的我究竟是怎么想的。”

根据昨晚和克拉摩尔的讨论，大概对这个魔法道具有了一些认识。但还有几处需要考证，所以诺亚和克拉摩尔商议之后，才根据他的提议发出了这次的信笺。

克拉摩尔不记得自己回复过这个信笺，所以这个信笺大概率也和那扇门一样，无法改变过去已经发生的事情。克拉摩尔解读术式之后也发现时间魔法会通往的过去是未知的，可能会因为写信人注入的思念而变化。克拉摩尔说这部分的术式有些混乱，有可能只是一个改良到一半的半成品。

诺亚想要知道自己的信送去了克拉摩尔过去的什么时候，但直接用信件问那时是哪年哪月哪日，也未免太过露骨，会引起克拉摩尔的怀疑。于是在他本人的建议下，换成可以从答案推算的问题。

“突然收到陌生的信，不会感到奇怪吗？”

“当然。不过我想，给你回信的这个我，大概已经解读出了信笺上的术式，知道了这是未来的来信。并且应该能推测出寄信人是个异国少年，来意虽然不明但应该没有恶意。我们提供的线索也就是到这里了。”

“光靠这两封信就能知道这么多吗？”

诺亚听完有些吃惊。

“小鬼，你是不是有些看扁我？我好歹也是一名学者……虽然现在成了一个小鬼的监护人。”

克拉摩尔幽幽地叹了口气，但话尾的语气充满了刻意，说完后还故意停顿一下，似乎是等待诺亚的反应。

“哪有，我很尊敬你的。”

认识这么久以来，诺亚也学会了辨认克拉摩尔的一些玩笑。

“哦~？那你有多尊敬我呢~？”

但就是，有些时候他会得寸进尺。

“比小时候教我的家庭教师更尊敬？”

“这算什么啦！不还是老师吗！就不能再夸夸我？”

“好了，下一封写什么好呢。”

“诺亚~！”

克拉摩尔现在已经习惯了偶尔桌上会突然出现一张信笺。

从第一封来信到现在，已经快有十次了。每次间隔的时间不一样，有时间隔几天，有时几个月，最长的一次中间间隔了半年有余。转眼间，已经过去了两年。

这两年自己的生活也发生了一些改变。在七塔中的研究室升到了七层，精灵们开始陆续撤离伊莲娜，还传闻兰德尔教授要离开七塔……虽然说对自己的日常生活没有太多实质上的影响，但还是能从这种大的动向感受到时代的变迁。

自己也许会成为一个见证历史的人，这么想想倒也不赖。自己选择了留在这里，或许会有人说是在逃避，但对于自己来说只是权衡之后做出的一个选择罢了。一味地想要去弥补过去留下的遗憾终究不是自己的性格，并且也没有人能保证自己为了弥补而做出的牺牲最终就能达成想要的结果不是吗？

长期对魔导具的研究也快要有一个阶段性成果，前几天接到了一个治理河道的委托，正好可以用来实践自己长久以来的想法。虽然对方看起来有些可疑，但委托书上的内容确实恳切又真诚，克拉摩尔还是接了下来。

这一次的信笺便是出现在克拉摩尔正构思委托的时候。他去书架上拿了一本书，等再回到桌前的时候，初步设计的草稿上就出现了那个熟悉的信笺。

这次会是什么内容呢？克拉摩尔在细看之前首先猜测。之前收到的问题千奇百怪，有关于天气的，有关于七塔的，有关于魔法的，也有关于人工精灵的，还有一些关于他个人兴趣爱好的。当然，克拉摩尔没有泄露过一些知情人士才能知道的秘密，但那些问题总是精妙地指向一些容易擦边球的范围，包括他的个人信息。

克拉摩尔也每次都在回信里反问一些问题，对方会挑着一些回答，从寄信人的回答中他也大概拼凑出了一些信息——寄信人是自己未来的熟人，但因为某些原因不方便透露具体身份，自己和寄信人一起旅行过，但对方不知为何不好开口直接问自己，因为机缘巧合得到了这个道具，于是用来与自己通信。

彼此都隐瞒了一部分，又透露了一部分真实。这在克拉摩尔眼中反而是更加真实的体现。毕竟，上来就卖一手苦情的戏码怎么想都是图谋不轨不是吗？于是他也没有继续追问过对方不愿意回答的问题。

“上一次是问我是否有受过处分……这也太揭人短了。那么这次会是什么呢，关于魔法的？还是干脆问一下今天的天气？”

克拉摩尔一手拿起信笺，稍微凑近些研读。现在他读这些文字的速度也提升了上来，甚至有一次回信还用的是这种语言，对方显然吓了一跳。想起那次的回信，克拉摩尔又不禁轻轻一笑，这才将目光放到文字上。

——我在一个遗迹中醒来的时候身边有同样昏迷的克拉摩尔，在彼此都对现状不太了解的情况下发现了一致的目标，所以我们就结伴一起旅行了。对了，克拉摩尔最近读了什么书？大概讲了什么内容？

前半段是回复自己上一封信问的问题，后半段是新的提问。他们的对话总是在这一来一回中继续。

“遗迹……？是异国的其他文明吗，我难道过些年会参加什么考察队？”

艾尔女神引导的伊莲娜王国不存在遗迹，这个蒸蒸日上的国度日新月异，新建的一座座神殿镇守着这个国家。他们只会在这块土地上开创历史，而不是回顾过去的原始时代。如果说遗迹的话，克拉摩尔只能猜测是在遥远的异国他乡，也许那里存在着什么上古时期的文明吧。

“难道过些年七塔把我赶出去了，我只好跑到别国去？我这是干了什么啊……”

克拉摩尔揉了揉头发，让自己不再去往奇怪的方向思考。未来的事情就交给未来解决，现在的自己已经做到最好了。如果真的躲不过的，就到时候再说吧。

克拉摩尔很快恢复乐观，他提起笔，开始撰写这次的回信。

——我可没怎么读过小鬼头会喜欢的故事书哦？最近在读《魔法与元素》，这是七塔兰德尔教授的著作之一，里面很详细地讲述了充斥在世界上的元素构成及魔法的构造，对于我改良我的研究很有帮助。正好最近新接到一个委托，可以用来试试手了。你那边呢？最近在做什么？

虽然很想对元素与魔法再进一步解释，但是考虑到对方好像不是什么魔法师，说多了可能会无法理解，干脆就简明扼要地说一下。嗯，我真是个体贴的魔法师呢。克拉摩尔停笔后不禁在心中夸赞自己。

信笺一如既往的很快就消失了踪影，露出了下面一张纸上的设计草图。

终于这一天还是来了。

诺亚手里握着收到的回信，脑中闪过的是曾经在遗迹中看到的过去。

武器中的克拉摩尔正在不远处阅读书籍，据他说那本书对于诺亚来说太过复杂，而且两人已经熬了好几个通宵，所以接下来的就由他自己来阅读。虽然每次翻页都要用一下魔法，稍微费了些事，但克拉摩尔还是坚持要诺亚先行休息。

他总是这样。自己与他素未谋面时他便能挺身而出保护自己，而在七塔里也冒着被处分的风险将自己收留了下来。克拉摩尔的温柔、勇敢、坚强、乐观，这些正面的情绪一直在传达给诺亚，如果不是有他在的话，自己可能早就已经崩溃了吧。他丰富的学识与严谨的思考也一次次将诺亚从危险边缘拉了回来。是他教会了诺亚去与他人相处，是他打开了诺亚一直紧闭的心扉。

但诺亚也知道他的结局。他也懊悔，他也想弥补，哪怕自己现在已经是没有躯体的鬼魂，他也还是在向前走——引领着诺亚一起向前。他被攻击后倒下的那一幕，是无论如何都避免不了的，诺亚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一点。

自己又要再一次面对那件事的发生。虽然这次并非亲眼所见，但知道了这段文字背后的主人在不远的将来即将失去生命，心里难免不是滋味。这流畅的字迹，总是能把复杂的东西通俗易懂进行讲解的口吻，终究会随着七塔的陨落一起埋葬在历史中。自己都知道的，自己都理解的。

可是。

“诺亚？怎么了？”

可能是自己呆站着的时间太长了，一旁读书的克拉摩尔也注意到了。听到他的声音，诺亚这才回过神来。

“啊，没事……”

“都说了让你快点休息啦，小孩子不睡觉怎么长得高呢~”

“嗯，我这就休息。那个，克拉摩尔……”

克拉摩尔没有转过来，毕竟同时用魔法转动自己的身体和翻书对于一把武器来说太过复杂，他还是面对着书的那边，只能用余光看向诺亚。

“如果有人阻止你，你会拒绝那个委托吗？”

克拉摩尔停下了翻书的魔法。他慢慢地控制自己转向诺亚，看到了他手里拿着的信笺。

“原来如此，到了那个时候了吗。”

“嗯……”

克拉摩尔慢慢飘到诺亚的身边，诺亚也伸出一只手拿住武器的把手，好让克拉摩尔不必再用魔法才能保持这个姿势。克拉摩尔看了看信上的内容，陷入了沉默。

在这段沉默中，诺亚的思绪似乎也随着克拉摩尔一起飞到了千年前的七塔，那间陌生又熟悉的研究室里。

“…………大概不会吧。”

片刻，克拉摩尔给出了答案。

“那份合同我还有印象，最初是非常恳切且有益于社会的请求，没有任何可以拒绝的余地。只是随后委托人提出了需求的修改，所以才导致了后续一系列的事情……没能发现其中漏洞是我的不足，但我确实已经做到了那时我能做的一切。”

克拉摩尔的声音有些低，但一字一句仍清晰地传入了诺亚的耳中。

是啊，如果是他的话肯定会这么回答的。

如果给他一次修改的机会，他大概也只会用他那深厚的知识与聪慧的脑筋，将造成悲剧的这个漏洞补上，让那个发明成为一个真正可以有利于人类发展的道具。

所以该写什么回信已经很清楚了。

——我最近在寻找解开我记忆中束缚魔法的线索，所以在阅读大量的书籍。能看懂你的来信也都多亏了这段时间的学习。克拉摩尔，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重新改写人生的话，你会做出不一样的选择吗？

“这个小鬼身上发生了什么啊……而且问题还一如既往的跳脱……”

这次的回信来得很快，距离上次来信不过一周时间。克拉摩尔正打算给自己泡一杯醒神茶的时候，信笺就这样发着光出现了。

回信上写的事情还是充满了神秘。解开记忆束缚的魔法……克拉摩尔在脑中遍历了一下自己曾经学过的东西，似乎并没有类似的术式。下次去图书馆的时候顺便也查一下相关的资料好了，毕竟七塔的图书馆是整个伊莲娜王国智慧的宝库。如果能帮到对面那个小鬼也不是什么坏事。

但这么小的年纪就经历了这么多，看起来自己将来遇到了一个不得了的小鬼啊……克拉摩尔苦笑了一下。如果将来的自己身边真的有这么一个弟弟，那倒也是件不错的事情。

克拉摩尔提起笔，飞快地写好回复。看着信笺再度消失踪影，他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走到一旁给自己倒了杯茶。

不出一个月，手头上的委托就会告一段落，那时就好好帮这个未来的少年一个忙吧。

诺亚睁开眼睛，从被子里爬了出来，确认了一下时间，天还没亮。虽然时间不算很长，但这一觉他睡得很沉，可能也是因为通宵了几天后的疲惫，竟然一夜无梦。

身体轻盈了许多，头脑也变得清晰。这样的日子总会让人心情变得好一些。

克拉摩尔似乎也休息了，读完的两本书摊在一旁，而武器则静静地落在桌面上。而在他的不远处，一张泛黄的信笺已经静静地躺在那里了。

诺亚很少见到克拉摩尔休息的时候，原来他曾对自己说已经是精神体了所以不需要休息云云，但现在看来，在长时间使用魔法之后还是需要一些时间来恢复的。诺亚稍微笑了笑，轻轻地走到桌前。

信笺在自己收到回信的时候便会失去魔法效力，现在只是一张写了字迹的普通纸张了。靠上方几行略显稚嫩的现代语是自己写下的，而靠下方隽秀的古代语是克拉摩尔写下的。

——我想我不会。人生无论做出怎样的选择都会留下遗憾，我对自己至今的选择不曾后悔。我想起我从来没有问过你的名字，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吗？

诺亚将这张信笺叠好，与之前的所有信笺工整地放在了一起。千年前的大魔法师克拉摩尔的珍贵手稿，用克拉摩尔自己的话说是这样，但诺亚倒不是为了这种事才收集起来的。

他拿出最后一张信笺，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了信笺的边缘，让这张空白的纸张看起来竟有那么几分神圣。

诺亚提起笔来，短短写了几个字，便将信笺折好，也收入了那捆信中。

“……唔，早上好，诺亚，你已经醒了？”

一旁传来克拉摩尔的声音。

“嗯，早上好，克拉摩尔。”

没有写下提问便不会触发魔法。

“克拉摩尔快看，今天是个好天气。”

——我叫诺亚，诺亚·伊贝伦。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