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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赎亿万个梦41h d2 /1:00 】垃圾糕与富贵糕
*砂金x女主星
*哥嫂糖精流水账,一点官方视频延伸
Summary:“你的长夏永不凋落。”
星觉得十分不对劲。
她数来数去,空间站基点垃圾糕莫名其妙少了三个,在众多科员惊诧不解的目光下趴在地面狗狗祟祟一路闻过去,四处搜罗也不见垃圾糕的踪影,然后猛地揪住一个疑似犯罪的小贼。
正在和公司职员交涉下一站日程的砂金回过头就看到一个灰扑扑的大块头趴在自己脚边虎视眈眈,吓得“哦哟”一声,差点绊倒在地,她揪着他的裤腿站起来,在他身上到处闻闻:“砂金,你身上有我家孩子的味道。”
他转身先让员工去准备会议,俯身拍了拍小浣熊沾染灰尘的衣服,含情眉眼笑得晃人眼睛:“这...
*砂金x女主星
*哥嫂糖精流水账,一点官方视频延伸
Summary:“你的长夏永不凋落。”
星觉得十分不对劲。
她数来数去,空间站基点垃圾糕莫名其妙少了三个,在众多科员惊诧不解的目光下趴在地面狗狗祟祟一路闻过去,四处搜罗也不见垃圾糕的踪影,然后猛地揪住一个疑似犯罪的小贼。
正在和公司职员交涉下一站日程的砂金回过头就看到一个灰扑扑的大块头趴在自己脚边虎视眈眈,吓得“哦哟”一声,差点绊倒在地,她揪着他的裤腿站起来,在他身上到处闻闻:“砂金,你身上有我家孩子的味道。”
他转身先让员工去准备会议,俯身拍了拍小浣熊沾染灰尘的衣服,含情眉眼笑得晃人眼睛:“这位女士,我想你误会了,我像是会偷偷摸摸把手放进别人口袋里的人?我想要的东西完全可以自己买啊。”
星言之凿凿:“在别人那里买不到,这些孩子都是阮梅委托我照料的,有专利权的。”
他从善如流反问:“好,星核小姐……那你想要我怎么证明?”
开拓者却摊手做伸手党说:“富哥,v我十万信用点就既往不咎,划得来吧?”
她似乎一口咬定了就是他。砂金有点无奈地说:“可是我今天出门没带钱。”
胡说。星心想,她眯起眼微微跺着脚。
“你别那么看着我,你之前不还是说找我算账吗?我也有合理原因怀疑你找我麻烦啊。”
星想到之前给他发的那条短信,没想到这家伙还挺记仇,嘟囔一声:“嘁,说说而已,那么小气记仇做什么?”
“埃维金人有仇必报,你第一天认识我?我一直都是这么记仇的,你不知道吗?”
“别装蒜了,你身上有我家孩子的味儿,想要垃圾糕就给钱。”
“可是我没带钱。”
她的态度强硬:“那我就洗劫你。”
砂金此刻神情多了几分认真,意有所指:“星核小姐,没有买卖孩子的父母哦。”
星的反应迅速。
“好说,我洗劫完你再去找回孩子。”
商人忽然抬眼,似调侃、似认真。
“给钱也行,可是还想和你多说说话。”
—
星摆弄了半天马桶形量产,旁边的商人乐此不疲和猫猫糕们玩,他蹲在地上使坏把猫猫糕翻个身体,看猫猫糕拼命蹬着小短腿想翻身,又挠挠它的小肚子,手法娴熟。她几乎被眼前一人一猫的滑稽画面逗乐。
他此刻的笑容不似对外人的虚情假意的笑意,反倒增添了一些稚气,嘴唇咧开露出雪白的牙齿, 就像匹诺康尼大剧院油画海报里的男主角用灿烂笑容征服了一大票粉丝。
星护犊子,把猫猫糕抱到怀里,说:“你不准欺负他,砂金。”
他“欸”了声:“我就是觉得这小东西可爱,摸一摸玩一玩还不行吗?”
砂金刚说完,猫猫糕又乖乖蹦回了赌徒怀中,亲昵地蹭。星发出了老母亲的感慨,真是儿大不中留啊,被玩弄于鼓掌之中还要倒贴的小东西,她戳戳没出息的猫猫糕,说了句:“这孩子喜欢你身上的味道。”
砂金轻轻笑了一声。
“像垃圾?”
“像花,一种在我的故乡……很特别的花。”
他们摸猫猫糕的动作都不约而同一顿。
赌徒问:“你的故乡在哪儿?”
开拓者低眼沉默摇了摇头:“不记得了,故乡对我来说太遥远了。你不是清楚我的底细吗?我跟过星核猎手,之后加入列车,我对于故乡,知道太少,想起得……也太少。”
他们都有自己的迫不得已,只是有些事发生了就不会再改变。可是有些人彼此说了再见,就不会再聚首,人总要习惯别离。
“砂金。”
“嗯?”
开拓者像调试玩具的机巧一样轻柔又理性地抚过男人柔软温热的面部轮廓,没有风花雪月的调情心思,她只是在心无旁骛地研究观摩他的轮廓、形体,感知活体温度。
赌徒的心也仿佛猛然间像是被什么人攥紧,一点点的,丝丝缕缕缱绻裹紧他的心脏。
少女眉眼有极致漠然的冷感,几乎于神性,神奇的是,女孩的专注似乎能传染人一样,他浮躁喧闹的心情也会随之变得平静下来,低头时绸缎一般滑溜的银灰色往下晃,露出一截白得晃眼的脖颈,一下子撞进了他的眼睛,她躯壳的线条流畅,细腻肤质在暖色灯下散发隐隐的莹白的光,撩人心弦。
砂金下意识飞快瞥了一眼,恍惚了一秒,迅速转过头直视前方的空间。
光映不亮的地方,杂草丛生,像是一层层帷幕,将晦暗的区域盖得结结实实,等闲闯不出去,只能受困其中。
“砂金,我想做一个你。”
“嗯?”
小浣熊十分严肃思考的样子:“就叫……富哥v我十万信用点糕。”
金毛富哥没绷住:“这名字也太逊了吧。”
星:“强运超豪幸运大转盘糕?”
星只是认真建议这个问题,完全没有像是开玩笑的意思,赌徒胸腔有陌生又压抑的情绪在涌动,少女秀美的眉眼间聚着暖色。
赌徒无所谓的样子。
“随便你咯。”
她比他更无所谓。
“那我就随便了。”
—
半途富哥嚷着肚子饿,星用合成器给他做了碗,吃着吃着他突然讲起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茨冈尼亚地界,有个出了名的奴隶主守财奴铁公鸡。”
“这年过节,他不顾儿女劝说,哆嗦着爬起来,挪到厨房,掏出前年剩的陈面粉, 揉成霉面团,要拿它包饺子老头把面团搓成长条,切成两截,还没来得及揪成面条,就一命呜呼了。家里人哭天抢地,给他出了殡。剩下桌上两截面团,吃也不是,扔也不是。老头一生吝啬,糟蹋一点线头都是割他的肉,家里人一商量,把两截面陪葬进了棺材里。”
“时过变迁,老地主的坟头已湮灭无存。雨季到来,河道中污水流溢,浸没了土坝。老地主的棺材被污水浸泡多年,陪葬的那两截老面团因此产生了化学反应。近十年来,城市体积飞速膨胀,土地被开发殆尽,老地主的坟头在星际和平公司的楼盘地基挖掘中裂开,久经沧桑的老面团重见天日。”
“一位路过的开拓者小姐在垃圾桶里偶然发现了它,见左右无人,将它捡起来吹了吹灰,拿回列车里,做成了面条,包装后交给了我。这就是我今天吃面的味道。”
“说人话,别拐着弯骂人。”
他撩了筷子,长叹一声:“真不好吃。”
“要求真多,不吃倒了。”
赌徒想起来畅谈童年,他在她变成总是很放松、很松弛的样子:“星核小姐,你知道吗?小时候我还挺想养个宠物的。我没有同龄人,也很少见到外面的世界,所以我几乎没有什么朋友,总想要个伴儿一起玩。可是又太穷了,鸟不拉屎的破地方,自己的命都保不住,怎么养别的东西……”
星淡淡发问:“那你是怎么一个人生活的?”
“风车,堆积木,就是姐姐给我做的,她手巧,做什么都好看。”
记忆中风车铃声像是打上了一层滤镜,微风燥热,生锈的篷车转轮止不住的作响,迎着风飞扬起来的衣角,清新的肥皂香气,都是童年的斑斓味道,有小小的雏菊花枯黄着枝叶埋在沙坑里,只露出一颗颗有点沮丧的小脑袋。
姐姐牵着他的手走过街道的长巷,树脂长势正盛夏日的酷暑,被茂密葱郁的树植成一块块,大小不一的光斑,不知是谁说过这样一句话,万物皆有裂痕,那是光照进来的地方,他那个时候还小,不知道这有什么深意,但他总觉得形容这样的场景最为恰当。
他说话有低低叹息的味道。她的反应就是他看起来好像脆弱又悲伤,黑夜里最后的寒蝉在嘶嘶低鸣,很需要一个拥抱。
星不知道赌徒怀着怎样的心情把自己炼成冷情冷性、钢铁不坏的模样,所有困顿、骄傲都藏在心里头,直到纯白孩童柔软的情愫将心头的一捧赤忱的热血熬干。她更不理解,每个人在这个陌生而残酷的世界中停留的时间都那么短暂,却还要处心积虑地让自己如此的不快乐,实在是很奇怪的事。
明明,人也可以选择活得很快乐,他有这样的选择,还是孤注一掷。
好似有什么似烈火勃发,能烧穿一切虚伪与禁锢,在篝火旁对望,情愫也在那一刻熊熊燃烧,飞蛾扑火,像水火纷纷。
星张了张口,也没说什么,她也没有立场说什么。到底只是萍水相逢。她是无名客,她有她的同伴,她的信仰,她的道路。
“我记得你说过你们埃维金人信神?”
“对,拜神,不是因为我信神,而且神信我。我一定会是最后的赢家。”
星把猫猫糕的爪子怼到男人脸上,他肤色白,直接留下一个鲜明的爪印,表情终于生动了一点,戏谑地调侃他:“富哥,有时候很喜欢你这个自信的劲儿。”
他推搡推搡,摆出谦和的姿态:“过奖了,星核小姐也很自信啊。”
开拓者自然而然接受了这份称赞,双手叉腰昂首挺胸,一脸『哥们儿我牛逼吧』的样子。
星抱着做出来的富贵猫猫糕悠然躺下来。日子就是这么庸常,却有细碎的事物如太阳碎碎的光芒洒落雪白的窗台。萤火飞来照亮碧花,日光咬住瓣瓣绵云的尾巴,砂金也抱着垃圾糕在少女身旁的身侧躺下来。
实验基地的上方开了天窗,浩瀚飘渺的银河里他们就是最平淡不过的苍海一粟。
“空气真好。”
“对啊,空气真好。”
他们怀里的两只猫猫糕又把尾巴紧紧缠在一起,独特造物对于同族都有着天然的亲近感,垃圾糕和富贵糕,姑且是叫做富贵糕。
『你们俩记得不要打架哦。』
星一句话在唇齿间打转,还来不及拼出那一个字,困意来袭,斜倚座椅的她一个趄趔躺下来。心大的少女立即悠然蜷缩着修长的身体睡着了,手掌朝上。
赌徒微微支起了身体,他想到之前在报刊上看到的占卜手相小技巧,手悄悄和她贴合,恰好保持着一线的距离,也不会和她皮肤接触,手形的光影巧妙覆盖在一起。
他轻声数着爱情线、生命线、事业线……他又去看她的眉眼,描摹一点她的轮廓。
也许是他真的盯着看太久了,颜色有些晕染,但还是能看清楚她的眉眼。脸盘是小的,下巴有一些婴儿肥,眼睛很大、很亮,鼻子和嘴巴该在哪里就在哪里,并不突兀,一张脸算得上标致而清秀,又耐看又漂亮。
他想不出如何形容她,呼啸着的风里的灼璨星群,和电影里模糊的胶片,在很久以前的时候,母亲为他唱起的摇篮曲,写满了悲哀的、无关的美好事物。
轻佻的赌徒不敢擅自触碰眼前人。爱一个人就像是把一个人放大成了神明,唯恐把女孩弄伤了,她应该永远是纯净无瑕的,值得被所有人爱,但是他不应该爱她。弱者不擅长爱,做一个浪漫的人则需要满怀希望。
『有些事情真的对不住你,要原谅我,卡卡瓦夏。』母亲总是这样对他说完,就兀自沉默地哭泣起来。那种撕裂心脏一样的抽泣。
小小的孩子不知所措,那年的卡卡瓦夏仅仅五岁,后来他才知道,父亲被卡提卡人戕害而死,母亲的灵魂熔上最深刻的巨创。她独自背负多年,默守了长段艰难岁月,隐忍承载了荒漠里全部辛苦与悲哀。
人事音书,亦不过是冷漠。她盲目坚信着地母神是仁慈又平等的,她坚信着所有的爱与不爱是平衡的,所以她会为了孩子沉默地背负所有苦厄,把自己的幸运与祝福都留给她的骨肉。
地母神似乎回应了母亲殷切的期许,才让她早早地归于卡卡瓦的轮回。
因为饥饿、疾病,各种灾厄郁结于心,病危的母亲对着少不更事的他哭诉。
『孩子,神必定是爱我的、爱你的,卡卡瓦夏,我真的无路可走,你要乖啊,卡卡瓦夏,你还这么小,这么柔弱……对不起。』
他不知道孩子与成人的交界处,有多少东西握在自己手中,他从小便有着顽固的自卫的姿态。记得自己自知冷暖,面对亲人的时候他还是一个天真直率的小孩。当年的卡卡瓦夏听不懂母亲这些断断续续的表达,可是却记住每一句对他来说陌生的字眼了。
卡卡瓦夏以为他会和家人们一直在困厄中挣扎,却仍然幸福地生活下去。
这么多年无论他怎么试图去遗忘后果都是相反的,始终知晓成人世界背后的游戏规则有着最冠冕堂皇的理由,而这种游戏所谓的游戏规则,不过是同人性的全部欲望周旋,踏着善的骨骼和灰烬,最终被虚无吞没殆尽。
他在做奴隶的时候住在地下室,又矮小又黑暗的一小间,贴墙壁有一段排水管道承接着从地上建筑里流淌下来的污水,时不时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
地下室有一个小小的窗口,阳光从窗口里照射进来,那是他整个世界仅有的光亮。
他想要再听听过往母亲唱歌的声音,偷偷攒钱买了唱片在房间里放出来,但是奴隶主烦躁地呵斥他关掉,对他拳打脚踢,说奴隶不需要出声,只要安静当个筹码或是花瓶。
安静。这是他少年时代非常深刻的印象。以至于在他长大之后,依然恐惧嘈杂与人多的环境,嗡嗡嗡,像苍蝇不停叫唤。
他只能通过狭小的缝隙去看外面一点点的星光。困倦之中一抬头,看到沉沉落下的钴蓝色天幕。这样的目光很久都收不回来。
也或许他是渴望有人来攫取这一份隐秘,年轻人日复一日,直到这个少女闯进他的天堂,他不动声色的看着她嬉笑怒骂,看着他给他灰暗的人生划破缺口,扯进一道光。
—
星在陌生房间再度醒来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房间茶几上插满了鲜花,仿佛方才梦境中的甜言蜜语犹在耳畔。她想起这样古老的黄昏里,拉着一个小小幼童的手在长满苜蓿草和青黄石苔的小径上散步。
夏日清朗的空气中弥漫着的各种植物辛辣饱和的香气,夜色极处出现清浅的银河。
星辰以溪水在流泻中突然静止的写意姿态凝固,缥纱似一切孩童梦境中的忘乡。那是空气污染并不严重、人们的目光没有被腐蚀的时候,能够清晰辨认出卫星旁守卫的小行星的时候,小孩子在她面前笨拙唱着歌。
他唱歌也有点走调,面相她也已经记不清,只是记得应该是长得很乖巧的孩子。
梦也就是梦,梦醒了什么都记不清了。
睡眼惺忪的星一只眼睛站岗、一只眼睛放哨,又对上金发青年笑眯眯的狐狸眼,他的怀中有软萌咪呜咪呜叫的猫猫糕。
砂金挥动猫猫糕的小爪子,模仿钟表小子一样搞怪滑稽的腔调说:“星核小姐,你觉得人生和梦境的区别在哪里?”
“人的生命本就是穿透黑暗的白色飞行,是一束光,擦过梦的黑暗,然后……咻地消失。”
女孩拟声做出飞出去手势。
“你的处事信条又是什么呢?”
“保持好奇、积极向上、勇于开拓。”
“然后呢?”
“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生活。”
年轻的赤子是烂漫的春光、生命力旺盛萌发的春芽,无声无息感染着他。
他笑了笑,提出最后一个问题。
“星核小姐,你还要找诡弈的赌徒算账吗?”
“不如就把你赔给我?”
女孩的话,浅浅地淌进他心底,开出一朵花……这算是一种表达善意吗?砂金抬头看女孩晶亮的眸子,里面仿佛隐藏着大海。
她爽朗地笑了声:“逗你的。富哥,我们有空继续来晒太阳吧。”
“好。”
—
夜里,三只软糯糯的垃圾糕在砂金怀里晃动小尾巴咪呜咪呜叫,皮毛柔软,滑滑凉凉的。今天早上砂金起床踩到了其中一只的小尾巴,还要给猫猫糕的尾巴敷上药膏。
他又一个一个挨个儿喊名字:“小星星一号,小星星二号,小星星三号,快过来吃饭了。”
猫猫糕们灵活跳动着来舔他猫盆里的牛奶。
他当初花点心思拐猫猫糕回来,没想到幸运如他,一下拐到了三小只就在他定下的房间里住下来。如她所说,它们对他的味道似乎特别感兴趣。砂金抚摸着这群和小姑娘外貌神似的猫猫糕,低声笑着说:“她愿意接受我,等于否定……我否定的我。”
那会儿还是春天,外头的花正烂漫,风一吹就能挤散娇嫩的花云,那些细碎的粉白繁花就这样被风捎进窗里,轻飘飘落到了她的怀里晃动尾巴的猫猫糕上。少女长得漂亮,阳光、风与花一齐簇拥着她,既耀眼又和谐,她天生合适窗前的位置,又可能是阳光正好,这般天生合适她。砂金的心脏一跳,却又有种伤春悲秋的感慨,突然想起来自己一开始也就应该是这样耀眼的人,只是后来……
一切的一切还是改变了。
『我的小弟弟啊,卡卡瓦夏……没人能一直陪着你,但是总有人会陪着你,你是被母神眷顾的孩子,会有人来爱你。』
谁人的贫瘠是一片荒漠,一片曾经流逝激情的沙滩,埋葬希望,只能在沼泽中摄取几只失望之鱼,她来了,伸出生命之手。
砂金把猫猫糕们梳洗一番,抱到床上,心满意足闻着小猫和少女如出一辙的味道、吃猫猫糕代餐睡觉。据说垃圾糕里面添加了她自己的生物基因,配色都十分相近。
最近太忙了,他又开始做梦了。只不过这次的梦,好甜。 梦里只有她和他。
【砂星.从深渊爬回来的不只是恶鬼】
*卡卡瓦夏(砂金)×女主星
*本篇约1.1w,2.1主线剧情砂金回归脑洞,又名:灰毛治愈金毛的三两事,我是土狗爱救赎扶贫文学,看不得浪子真心被辜负
『姐姐,你只站在我的记忆中。』
『你挥一挥手,正好阳光刺进我眼睛,我终究没听清,你说的是再见还是永别。』
—
“星小姐,您的仇人从虚无的深渊里爬回来见你了……不高兴吗?怎么那样一副表情?”
他脸上碎裂的翠绿色宝石面具咔咔掉下几块金属碎屑,露出小半张白皙精致的幼圆脸蛋,睫毛纤长卷翘。
年幼的男孩面带如笼中鸟一样温顺地微笑,小小的手、细白的胳膊,他像偷穿了大人的昂贵衣...
*卡卡瓦夏(砂金)×女主星
*本篇约1.1w,2.1主线剧情砂金回归脑洞,又名:灰毛治愈金毛的三两事,我是土狗爱救赎扶贫文学,看不得浪子真心被辜负
『姐姐,你只站在我的记忆中。』
『你挥一挥手,正好阳光刺进我眼睛,我终究没听清,你说的是再见还是永别。』
—
“星小姐,您的仇人从虚无的深渊里爬回来见你了……不高兴吗?怎么那样一副表情?”
他脸上碎裂的翠绿色宝石面具咔咔掉下几块金属碎屑,露出小半张白皙精致的幼圆脸蛋,睫毛纤长卷翘。
年幼的男孩面带如笼中鸟一样温顺地微笑,小小的手、细白的胳膊,他像偷穿了大人的昂贵衣物,衬衣都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长长的脏污一角拖在地面。
星缩在墙角,警惕地保持拿着垃圾桶盖子做出防备的姿态:“砂金,你、你怎么变小了?我还以为你死了呢?你想再次引爆我体内的星核炸翻整个匹诺康尼?”
“有一说一,我就是和我的朋友们过来旅游的,谁想惹上这些破事啊!你是人是鬼都无所谓,冤有头债有主,你找对人行不行?”
“这位灰毛姐姐,我的戏份已经落幕,你看我的目前的状态,还能对你做什么吗?”
“如果成为一具尸体,用尸体的目光看待这个世界也挺有意思,但是还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死者为大。”
光着脚的年幼男孩往她的方向迈了一步,声音甜甜的,又乖巧地在她面前转了个圈,像是展示自己的无害性。当终于玩够这种无聊的游戏,他才把目光投过去,男孩浅金色的头发显得有些长了,微微遮住那双无杂质的绮丽眼睛,可这一动作又露出了大片圆润肩头,带着某种天真的放荡。
星戳了戳这个狼狈不堪从窨井盖里爬出来的小小雪团子,稍微一点力道就让他疼得浑身发抖,神色扭曲模糊。他身着华服也掩不住伤痕累累的稚嫩身躯,珠光宝玉满目,却又满是疮痍,凄凉荒诞,艳丽萎靡的矛盾感。
他还不忘咯咯发笑:“宝贝儿,真遗憾不能如你所愿。基石赋予我的力量稍微超支了一点,存护令使之力将我的躯壳异化,也许变得回来,也许永远保持这样姿态直到死去。不过虚无展开的梦境另一头还挺有意思,你好奇心重,要不要也去看看……?”
开拓者急忙摆了摆手:“比起那个地方,我还是更喜欢待在垃圾桶里,我更不想被刀劈。”
凉丝丝的雨水直往身体里站,让人浑身发颤,自虐的快感一阵阵从心底传来。他嘴角微不可察的翘起一个弧度。
久违地放纵一次。还不等他淋个痛快,终于支撑不住身体倒在泥水里。这些天他总想带着疲惫的思维躺下休息,可是身体仍然向前行走。
他走在无边无际的混沌和无声无息的空虚里,走出自己趋向繁复的记忆,走出层峦叠嶂的森林,走出没有水的岩石和荒漠。
空中没有鸟儿飞翔,水中没有鱼儿游弋,大地没有万物生长。
意识越来越模糊。
他想着再说一点话,让心软少女能够带自己走,要是就这样躺在街道上,不等公司的人来接应他,就先被家族的猎犬撕成碎片了。
少女反常紧张地跑过来,一下重重跪在脏污的泥水里小心翼翼地抱起了他。
这些年想杀他的人、诅咒侮辱他的人、利用他看轻他的人,赌徒都见过,愿意为他在尘埃里跪下的人,砂金第一次见。
此刻头顶有一把伞,牢牢地遮住他。少女总是把手举得高高的,宽大的伞面遮得两人严不透风,也不知道她哪里买来这么大的伞。
他不知道该做如何反应,心底柔软塌陷涌现的暖流阵阵冲击着他的理智,他了解她,这个小姑娘……到底是精明呢?还是天真呢?
她红了眼:“砂金,求求你,不要这样……!”
他柔声安慰她:“没关系,我没关系的。”
“星,我只是有点累了。”
卡卡瓦夏稚嫩的嗓音有着成人的沉稳老练,却是极尽疲惫虚弱的。他俯身去亲吻她的眼睛,还可以清晰感受到女孩睫毛的颤动,就像几次蝴蝶掀动翅膀的偶然之中,有一人几乎是以不变的蝴蝶羽翼,带来了前所未有的飓风。
他最喜欢这双金色的眼睛,清透得像化了的雪,情绪一眼见底,无所遁形。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纯白的稚子从不掩饰内心的情绪,总是温顺得将全部心思都展露出来。
“我想休息一下,暂时不要叫醒我。”
她一脸凄楚,连忙摇晃他:“求求你了,砂金你要死不要死在这里啊!你们公司又来了一波人,托帕还在呢,万一你死这里我跳进苏乐达瀑布里都洗不清嫌疑,我带你换个地方死好不好?算我求你了。”
“……”
得,白感动了。幻想破灭的赌徒立即断情绝爱。有一种当他捡起地上糖放进嘴里时,命令他吐出来的失落感。
“灰毛姐姐,你真吵,都说了我不会死了。”
他像脏兮兮的流浪小猫蜷缩在她的身前,小手紧紧攥着她的衣服。
“让我睡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
他陷于昏迷和睡梦之间。
梦中的滋味犀利辛辣,带着淡芭荪的香气。
水雾蒙蒙的玻璃窗, 影树燃着火一般的铁花,还有胖白凤凰似的月亮,从姐姐的大篷车铃声里一路摇过去。望过去最触目的便是游乐园围列着的巨型广告牌, 红的,橘红的,粉红的,倒映在绿油油的海水里。
一条条、一抹抹刺激性犯冲的色素,在水底下厮杀得异常热闹,在这这繁华得夸张的城里,就是栽个跟头只怕也比别处痛些,远镜头一拉,海报亮蓝的海铺满了整个银幕。
滟滟的海涛,直溅到大篷车的窗帘上,把帘子的边缘都染蓝了。当卡卡瓦夏在母亲的怀里入睡,蜘蛛坐在孩子眼睑内侧织出船形白霜,他听见人们纷纷盛装涌下阳台。涌进大街小巷,涌向码头,癫痫的墨绿色新月把一张张布满叶脉、河水般逆流的脸庞照得透亮。
他们一家人在盛会中弹着木琴唱着歌。
Where you at tonight?
你今晚在哪儿?
Got no alibi,I was all alone
而我身边没人,自然无可开脱
With the love of my life
携手我一生的挚爱
She's got glitter for skin
她的肌肤闪闪发光
My radiant beam in the night
黑夜里专属于我的烁亮明光
I don't need no light to see you
无需灯光亦能瞥见你
Shine
熠熠生辉
It's your golden hour
在专属于你的黄金时分
You slow down time
时光为你停滞
In your golden hour,
在你灿烂炳焕之际
砂金的脑海陆陆续续闪过很多画面,母亲那张温婉的脸,姐姐总是柔柔地笑着,从来不轻易发火,他最喜欢在她怀里撒娇。蓦然姐姐那张脸和灰发少女重合了起来,她也总是一副温顺柔和的模样,看起来无害又乖巧。
转瞬间,深冬大雪纷飞,那么深的夜,雪花覆盖他们走过的脚印,坐过的台阶,路过的草地,留在某条街的眼泪。
他却听见夜晚在他的骨缝里哭,稠浓的泪水发狂尖声说有什么永远离开了。那些苦涩的液体化作天幕降下的血水,像油漆粉刷了孩童整个斑斓多彩的梦境,只剩下虚无的红。
你的创伤永远无法抚平
你的■■■伤永远无法抚平
你的■■■伤永远无■■■抚平
你■■■伤永远■■■无法抚平■■■
你■■■伤永远无法■■■
失败者弃子自私的废物■■■一无是处懦夫杀人犯赌徒受赐福者弃子输家天选者母神的宠儿疯子杀人犯■■■受赐福者失败者弃子输家一无是处懦夫杀人犯天选者自私的受赐福者弃子输家天选者弃子一无是处懦夫杀人犯赌徒受赐福者弃■■■■■■废物母神输家输家输家输家输家输家输家输家输家输家输家■■
你无法从过去逃离
你无■从过去逃■■■
你■法从■■■逃离
你无法过去■■■
你无法从■■■逃离■■■
你无从过去■■■离■■■
你无法■■■去逃■■■
你无■■■逃离■■■
……
有伊人回收刀镡,低低沉吟。
诸行无常,诸法无我。
有漏皆苦,涅槃寂静。
一切有为法,应作如是观。
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
“别过来……!别碰我!”
砂金下意识挥开了谁人即将落下的手,面容冷漠不耐,等看清了人,才发现是她,冷峻戒备的表情也瞬间松弛下来。星也不恼,直接拿手心贴上了他的额头,果不其然一片滚烫,她淡定开口:“砂金,你发烧了。”
男孩的脑袋昏昏沉沉,重重喘着气的他的手无力搭在额头,拉扯着一旁的被子胡乱盖在身上。他的头很重,意识却轻飘飘的,眼底有些发热。说完星起身拿了药过来,这次他没有反抗,直接快速扫过说明书胡乱地拿出药片往嘴里一咽,温顺地接过吃了。
星忍不住揉了揉猫崽的头发,她给他刚洗过的发丝很细软,柔软贴在额头,还带着一丝毛茸茸的感觉。掌心传来酥麻,痒痒的,直往心里钻,让人怜爱不已。男孩又喝了一口水,意味不明看了她一眼,唇上沾着水光。
他伸出舌头舔了一下,笑得无比温软。她脑子里莫名脑海里就闪过了娇弱这个词。
星克制住再摸一下他的冲动,对他说:“砂金,你晚上好好休息,我就在隔壁。”
这本来是她的房间。星说完转身去收拾自己东西,整理好之后提起行李和他告别。
她走出好几步,才听到身后男孩轻不可闻的声音,沙哑气弱,却清晰地传入了她的耳中。
“星小姐,你为什么要帮我?”
她没有回头。
“感谢你的同僚吧,这个地方是他们为你置办的,又出了钱让星穹列车暂时照看你。”
砂金随后立刻又往床上一躺,闭上眼却怎么也睡不着,一方面是因为重伤头疼,一方面是别的什么。他过去为了拿下匹诺康尼这个项目,做了不少功课。
钻石承诺免去他的死刑,给予他自由。为了不出错,他迅速将几方势力摸清,包括这位星核小姐,也安置了眼线在她身边,时刻关注她的动态,他要知道她身边的每一件事情,她是怎样的人,行事风格又是如何,在此过程中,他也慢慢对她产生了不一样的感情。
启程之前,他看着密探给他递过来关于星穹列车的消息,赌徒俊美无暇的脸慢慢隐秘于黑暗之中,空气中弥漫中冰冷的味道。
良久,赌徒吐出一个漫不经意的笑音。他揉烂了密探递给他的纸张,明亮的火花点燃的纸张的一角,不一会儿黑色的灰烬落在地上,在地毯上烧出了一个洞。
他一开始是想要把她当无足轻重的棋子,并且产生了不一样的控制欲。
不管她会在这场狂热又虚伪的盛会之中扮演怎样的角色。她的舞伴、她的下家,只能是他。
她也只能为他所用。
—
“灰毛姐姐,我都生病了,你还想我自己动手吃药吗?”
“你是病了,又不是残了。别想坑我,黄泉说留手了,没把你怎么样。”
“可是我现在是缩水的小孩子嘛。”
“嘿,亲爱的星,你真该看看我在星期日那变态鸟翅膀小子的乐园缩小成迷你版的样子,你一根手指头就能拍死我!”
“……行,你少说话,不然一会儿又要头疼。”
星冷冷开口,伸手打开杯子,杯里的水洒出来不少,落在白色的被子上分外惹眼。他盯着她,此时他那双漂亮的眼里都是寒凉。
幼童收起了笑意。他迅速把药片塞到女孩嘴里,糖衣和苦涩同时在星的嘴里化开,砂金捧着她的下巴,贴上她的唇。他闭上眼,在女孩唇上辗转,轻轻探了进去。
或许是因为发烧的原因,他的唇舌滚烫交织在一起,烫得她心尖微颤,男孩痴迷汲取着她嘴里甜蜜,沉溺其中,难以自拔。直到脸上传来丝丝羽毛拂过般的酥麻,太过吃惊发愣星才悄然回神,不曾想他唇下动作却是愈发放肆。
他极快地把她舌尖的药片勾到他嘴里,未等女孩反应过来,立刻端起杯里的水往自己嘴里灌。一系列的动作行云流水,几乎发生在一瞬间,前后相差不过三秒,星还愣愣地呆坐在那里,药片和水已经滑入了他的喉咙进了胃中。
少女毫无防备,星完全没有想砂金会用这种方式让自己喂他,头更疼了。
在他面前,一会儿都不能放松警惕!
砂金笑得无比得意,上次被她拿火枪捅得那一下肩膀还有些微疼,记吃不记打。
他看着那双女孩那双细白的手,心痒难耐,毫不犹豫扣了上去,十指交缠掌心相贴的那一瞬间,阵阵酥麻从手心传到了五脏六肺。
他现在的手很小,刚好能让她包住。
这感觉比亲她更销魂。
砂金看着那双此刻女孩红润的唇,还是又控制不住地轻啄了上去,也不管自己还是小孩子的身体,少女气得脸愈发通红。
砂金笑了,不再逗她了,自己伸着小手俯身去拿药,结果面前的人立刻如临大敌,他哈哈笑得愈发快活,把药片和水送到了她手上,指了指自己:“姐姐再来喂我一次。”
她似乎对他这种占便宜的行为十分不满,听完他的要求之后,更是立刻恨恨扭过了头,一副生着闷气的模样。
砂金想,要不是因为他此刻这幅小孩子的身体,恐怕她早就把自己拎出去丢到大街上了。
“乖,星姐姐,你听话好不好,你喂我吃了药我才能更好地滚出去啊~”
砂金轻笑,人小鬼大地柔声哄着她,让女孩把手里的东西再次放到了他唇边,像是对待不听话的小孩一般,分明生病的人是他。
她不吃猫崽撒娇这套,直接粗鲁地给他喂药、灌水,按躺下,一气呵成。小不点的脸余热未褪,脸蛋红红的,又嚷着肚子饿。
星无奈再端着杯子走了出去,壶里的水已经温了,热度刚刚好,她又拿起勺子,把锅里的粥搅拌均匀,继续小火热着。她再次端着水进去时,男孩蹲在床脚像猫一样等她回来,就差长出尾巴摇摇晃晃了。砂金跪坐在床边,恰好可以亲到少女的距离,他眼巴巴盯了几秒,看着她那张清丽可人的脸,莫名恶向胆边生,再次毫不犹豫地压上了上去。
她的唇软得不可思议。
给他吹凉粥的少女一下捂住嘴巴,后退三米远,满脸不可思议,恶寒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却也没说出什么指责他的话来。
比起上次的争锋相对,他更喜欢现在这个温和安静的开拓者,对他温柔的星核小姐。
星看着他那张脸,明白是一个老牛扮嫩草,但是团子模样又乖又软又无辜,平时怼砂金的话半句也讲不出来。
哪怕被亲了,她也没有轻薄发怒,只觉得手有气无力,满脑子都是:罪过罪过,真是罪过,我不是变态,不对小孩子感兴趣。
下一秒,他又用那种该死的、扮嫩的糯糯腔调说:“星姐姐,晚上好冷,我一个人睡不着,你能陪陪我吗?”
她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让男孩儿澄澈明亮的彩色眸子看得无法说出拒绝的理由。
“好吧……”
—
夜里,星是让男孩儿的哭声扰醒的。
星把耳朵凑过去:“砂金,你要喝水吗?”
离得近了, 才听到他在叫:“妈妈。”
男孩声音细细小小的,像是连在梦中都不敢大声喊出来,带着压抑的无奈和不愿表露出的委屈。她也从地板上躺进被子里抱住他,任由男孩子下意进她怀里汲取温暖,眼泪蹭湿了她的衣服。他们两间房的床单材质不同,是被换掉了,他说自己不喜欢丝绸,那样太过冰凉,会感到冷。她摸了摸他的头,竟然又是发热了。
到了凌晨,他的体温才逐渐下降,星抚摸男孩红的眼角,问:“砂金,要不要再喝点水?”
他的思维也恢复了些许清明,摇了摇头,将女孩搂得更紧了些。
男孩幼小的身体滚烫得像一个火球,让人摸不着头脑地说:“我的项链找不到了。”
“什么项链?”
他的眼神如幼童般的无辜又惶惶然。
“那是我妈妈留给姐姐的……”
看人烧得神志不清,她要把他放开去倒掉热水,男孩不说话,却死死搂住她,抽噎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别走….”
“我给你倒点水,砂金。”
怀里的人明显抖了一下, 但他就是不肯松手,仿佛一松开她就会不见了。男孩泪眼朦胧地望着她,嘴唇微微张开。
“星,亲亲我。”
夜正深沉,他因梦见她而醒来。
星空灿烂 ,静寂汹涌。
星发现他很喜欢接吻,即使被亲到喘不过来气,还是仰着脖子承受,像是很没有安全感一样,希望能被她完全侵占、笼罩、支配。
可是她仅仅只是吻了吻他的眉心,带了几分怜惜的意味。
“砂金,你现在身体还痛吗?”
那几天病情最严重的时候。
他一直神志不清抓着她的手喊疼,喊妈妈姐姐,说自己不是杀人犯。
“不疼了。”
他低低应了一句,头微微向下垂,额上也搭上少女柔软的手。他乖巧地任由她的手放在上面,莫名有些贪恋她掌心的温暖。
少女的体香温暖又干燥,像妈妈在他襁褓时给他唱歌、像姐姐在他身旁哄睡,像一切他能想到的美好事物。他真的很希望自己就是一无所知的孩童,还是那个赤着脚、缠着绷带,在茨冈尼亚荒漠里自由奔跑的赐福之子。
“是不怎么烫了,你要不去洗澡吧。”
“我最近跟姬子她们学了点菜品,等会儿做点宵夜给你吃,吃完了再睡。”
“好。”
幼崽点了点头,烧退了衣服全是汗水,贴在身上很难受。他现在体力恢复了一些,砂金干脆就把自己的上衣被扒掉,扔在了一侧,打算换一件新的居家服穿。热水冲刷过全身的时候,他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同时冲掉了方才那一刻的软弱。他回忆起这两天发生的事情,面色微沉,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想亲她。是病得神志不清,还是吊桥效应?还是某种俄狄浦斯情结?
砂金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客厅已经传来菜香味了,他胡乱地擦着头发走了过去,厨房里橘色的灯光下,少女正在炒菜,她的袖子挽到了手肘,松松垮垮,头发胡乱的扎成了一个丸子,脸颊边散落着几缕银灰色发丝。
她垂眸认真翻炒的动作,熟练又自然,侧脸温柔得不像话。他倚在门边看着她,垂眸深思也不知道为什么经历过最近一连串事情之后,依旧会在她身上看到温柔这个词。
星把锅里的菜盛到盘子里,回身时才看到倚在门口的他,金发男孩目光沉沉,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白色长袖灰色裤子,头发凌乱湿润,隐约还滴着水脖间搭着一条毛巾。
她向阴影里的他招了招手,旁边是还散发着热气、未出锅的菜肴。
女孩笑起来很好看,眼尾微翘,会像月牙般弯起,眸光仿佛盛着一片星光,让人情不自禁想要沦陷下去。但在此之前,她从来都没有笑过,砂金只见过这一次。也就在此刻,砂金有种还活在人间的真实感。假如女孩这个时候开口,她想要什么,他全部都给她。
博弈之中,人性的善良和君子之道都不是错误的,甚至是贫瘠落后的窠臼之地中稀缺的。但错误的是少年没有认清楚自己的身份,他总是在不合适的时机乞求不合适的事情。
他连做个普通人都要竭尽全力。
这个世界上最容易被辜负的,永远都是善良和心软的人,上天也似乎并不想厚待他。
善意如没有血性,那么终将变成怀揣恶意之人手中之剑,反过来亲手屠杀他和帮助他的人。
善意如没有能力加持,那就是软弱无能,他可以一次又一次放过伤害过他的人,但是他没有办法拿捏住这些人。
这些人就还会一次比一次更凶狠的刺向他和他身边所有人。所以,他失去了家人,失去了族人最后戴上了假面、舍弃自我。
神像之下,安能渡此生。
既然水中月捞不得,就跳下去共沉沦。
可他永远控制不住一团糟的生活,只能得过且过。行星以每小时四百多万公里的速度在太空中飞快旋转,如同那些找不到了的旧袜子,我们也浑浑噩噩地困缩在行星表面的某个不知名的角落。人心犹如肥皂,滑溜溜的难以把握。
他放松的时候,它会随波逐流坠入河流,又在眨眼之间摔个粉碎。
他为了不受控制,所以学会了假装, 一直假装,在工作中假装,在赌局上假装,在匹诺康尼所有人面前假装,一切都需要假装。假装自己很正常,受过良好教育,明白什么是摊销等级和通货膨胀率,假装知道命运是怎么回事。可是他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意义。
那一度活着的人现在却死了,他们曾活着却垂死,还有什么意义?
他只是为了活着,为了带着家人的份量,努力又坚韧的活下去。可是有时候他疲于奔命的这一生,不停被推搡着奔跑的这一生,偶尔也有累得跑不动的时候,所以仅仅需要一点善意,一点点温暖,他就能接着生根发芽,像被烧尽的荒原里春风吹又生。
他恰如其分遇见了这个春风一样的姑娘。
—
便当盒子传出丝丝诱人的香,柔柔的往鼻孔里钻,然后滑到胃里。就像它的主人一般,轻柔缓慢、无孔不入的侵蚀进他的生活、他的心理。犹豫片刻,他还是打开了它。
那股香味在放凉之后更加强烈,他拿起旁边的勺子搅拌两下,白粥和瘦肉,熬得黏稠软浓,他舀起一小口试探的往他嘴里送,咸淡适宜,出乎意料的好吃。男孩加快了动作,慢慢的,一碗粥就见了底。吃完之后胃里身体都舒服不少。加上冲了个热水澡出来,浑身舒畅。
他脑海里那些跳动的小人仿佛也安静下来,脑子微沉,却没有先前的刺痛。
吃完夜宵了,男孩摸可摸肚子打了个饱嗝,开拓者洗完碗就打着哈欠回去睡觉了。
她没有牵他的手。砂金眼里闪过一丝暗意,捉紧了嘴角加快脚步跟上去,小短腿迈着小碎步亦步亦趋,身子紧紧贴着她,但是少女腿长步子迈得大,他跟着有点困难,两人很快拉开距离。听着身后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星怔了一下,随后若无其事的继续往前走着,还是忍不住停驻脚步,想了想,默不作声地往回头看小脸红扑扑的男孩,看他一下子扑到自己怀里。
“你这是怎么来的?”
他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向自己露出一点的小肚子,而后仰红润的嘴角扬起,犹如昙花乍现,眼中的光芒陡盛。他似乎不知该如何表达这突现的红纹。她以为是伤痕,又碰了碰。他拉着她的手按在肚子红纹的位置,雾蒙蒙的彩色眸子似有讨好之意。
“这是胎记哦,姐姐说也是芬戈妈妈的祝福,我生来就是被母神宠爱的孩子。”
“芬戈……?”
“芬戈.比约斯。三重眼的地母神,是我们埃维金人信奉的神明。”
他说着说着,就骄傲地挺了挺胸膛:“星核小姐,我也曾是家人的珍宝哦。”
她看幼崽版砂金这么可爱,像翘起尾巴的猫咪,忍不住说:“真好啊,砂金,你现在也是珍宝呢。”
他似乎并不相信她的说法:“哦?筑城者的廉价劣石也称得上珍贵吗?”
“不,我是说你身边的朋友都很看重你,托帕、拉帝奥教授,还有你们最新入驻匹诺康尼的公司代表翡翠女士这段时间也会来问候。说实话我也有点惊讶,本来以为你们就只是互相利用的战略合作关系,没想到资本家还挺有人情味的嘛。”
砂金若有所思沉吟了一下,对她说:“星核小姐,我这次的医疗费是他们报销的吗?”
“……好像不是,花的是你的钱。”
男孩笑而不语,捏了捏她的小拇指:“小姑娘啊,你还太天真了。”
—
隔天,枕边睡着的男人那张脸和她记忆中的人没有一丝变化,完美的五官比例,琉璃一般的瞳孔,金色的发丝,俊美的不似真人。
随地大小变的他吻了吻她的眼睛,没睡醒还翘着几缕呆毛,嗓音慵懒。
“早上好,宝贝。”
她看着他愣愣地出神,但是有些东西不自觉的变了,已经想不到他们过去在一起针锋相对的画面,脑中像出现了更多柔软的情愫。
下一秒她就盖上被子,怀念一去不回的年幼猫崽。他脱下衣服换正装,肌理直观显现在她面前。宽肩窄腰,薄薄的肌肉覆盖在骨以上,沟壑分明,腹部的肌肉线条流利。
她欲盖欲彰地半睁一只眼,淡定地说:“富哥,我们这样不太好吧。”
他显得自然极了。
“有什么不好?该看的都看了。”
他的神情突然变得意味深长起来,精致面容极具侵略性,眼里像是有钩子似的。又躺回去,佛系睡回笼觉的女孩唇上传来柔软温热的触感,舌尖被吸住。
星皱起了眉头,睫毛颤抖,睁开了沉重的眼皮。面前是她熟悉的脸,嘴里是湿热的气息。
星眼睛微闭,男人纤长的睫毛扫过自己的面颊,带来丝丝酥麻。
她伸手去推他,结果没有一丝力气,砂金觉察,轻笑出声,唇堪堪离开:“生气了吗?今天阳光很好,不适合生气哦,星核小姐。”
他声音低哑,沙沙的,缕缕热气扑洒在她唇上,让人情不自禁回忆起了方才的触感。
“滚开。”
她低低吐出两个字,颇带着一丝咬牙切齿的意味。砂金握住推少女他的那只手,穿插进去,十指紧扣,然后脸一凑,再次把唇印了去,温热柔软相贴,她的呼吸立刻急促起来,像是在强忍着怒火。
砂金暗想,真是纸老虎。实际上,是星担心自己这牛劲一拳头过去直接把他干废了。
阳光好的时候,商人就会喝茶。枯燥的日常确实需要点仪式感,才不显得乏味。
他也幻想着就干脆把自己放进热气腾腾的茶壶里去,像放一块陈皮。茶叶轮换着喝:菊花,茉莉,玫瑰,柠檬,这些美好的事物,仿佛把他往春天的路上带。可是他非要在这个基础上再甜一点,比如加上一点她。
“星核姐姐,你的嘴里是不是有一股甜味?”
“唔、唔……你别亲了。”
她的尾音淹没在唇齿相贴之间,砂金伸出舌尖滑过那双唇,随后探了进去。两人四目相对,仿佛在对弈般,纷纷从对方漂亮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的眼,谁都不肯先认输。
真带劲。
砂金勾住了女孩的舌,缓缓缠住,舌尖传来湿热柔软,还有丝丝甘甜。
他眼里荡出笑意,还未等她动作,面前的人已经一把推开了他。星眼里没有一丝情绪,女孩弓起中指,抹了把沾着丝丝水光的唇姿势格外撩人,砂金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星嘴唇张合,面无表情,声音一如既往的清亮,隐约带着低沉。
“砂金,你是不是喜欢我?”
他笑了,眉眼绮丽,一直以来的温顺柔和荡然无存,像一只勾人摄魂的男妖精。
“你猜?猜对有奖。”
“富哥V我十万看看实力。”
“我的资产都让公司冻结了,除非回去复职,不然一分钱也拿不到,还得你养我。”
他还煞有其事和她咬耳朵说悄悄话:“星,其实我的梦想,是做个家庭煮夫。”
她拿枕头砸他:“滚!赚钱去!”
使劲扑腾的少女一下栽倒在他怀里,又是被他压着一顿热吻。
这时候,托帕来看砂金身体的恢复状态,石心职位空缺,堆了好多事情呢,不能让他闲着。
结果门才推开一半,男人迷乱的眼神警过一眼,带了一点欲说还休的羞涩,又带了一点雾朦胧的炙热欲望,他对门外的托帕轻轻竖起食指噤声。被别人看到这样的场景,他所谓的体面肯定是没有了,本能快感刺激着他,又让赌徒没什么心思再去追究这种细枝末节了,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摆烂感。
是臣妾来得不巧了。
托帕沉默地退了出去,果断掏出手机,把八卦和翡翠他们及时分享。
『家人们,我和你们说……有大瓜。砂金拱了星穹列车的白菜了。』
—
结果星的回笼觉还是没有睡成。赌徒笑容灿烂得过分,眉眼弯弯的模样,全然不复平日里的沉着安静,扫了她一眼,怀疑自己前段时间认识了一个假人,他极其自然的跟在她身侧,声音娇脆软绵,倒是悦耳,星默不作声的听着,从口袋掏出一副白色耳机。
小孔雀声音再好听,话多了也显得聒噪。
星听着耳机里流泻出来的轻缓音乐声眉头舒展几分。世界真美好。砂金气鼓鼓地瞪着她,又无可奈何,他鼓起来的眼睛和腮帮子像一只圆滚滚的河豚。星淡淡扫了他一眼,心想真幼稚,嘴角微不可察的翘上去,踢了踢他的小腿:“富哥,麻烦去做饭。”
晨曦摇曳重重。
赌徒站在窗边,显得格外干净利落。宝绿色西装对折被他勾在手里,又放到衣架上,单穿了件白色衬衫还没打领带,衣领松松开了两颗扣子,锁骨线条清晰,衬衫袖子卷着,露出一小截结实修长的小臂,清白手背上微微凸起的青色筋脉透着—股清俊的风韵。
戴上围裙,起灶生火。
今天是他做早饭回馈她了。赌徒的手指很好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指甲盖泛着肉粉色。他的手艺居然出奇得好,星觉得他说梦想是做一个家庭煮夫不是没道理的。
最后,他就是把女孩那双手好好握在手掌,十指相连,最后放在自己唇边亲吻。
两人额心贴着额心,幸运的宠儿心中默念。
『愿母神三度为你阖眼。』
『令你的血脉永远鼓动。』
『旅途永远坦然。』
『诡计永不败露。』
『亲爱的,你要山,要海,要被爱,要自由……最好也能爱我,让母神为我们证婚。』
兴许是早晨阳光太好。
她看着赌徒漂亮的皮囊,他的眉目之中纯洁虔诚的神性,心想着他说不定适合做一个圣职者,但也或许是个坑蒙拐骗的牧师。
砂金突然兴奋。
“星,以后我们就简单做朋友吧,做挚友!”
她冷淡地抽出手,拿过纸巾擦了擦。
“是可以用来当定时炸弹引爆的朋友吗?还是随时随地背刺的那种智障朋友,简称智友?”
他知道她耿耿于怀在心,又讨好她说:“宝贝,没有下次了,埃维金人这一生啊……”
“信仰与爱永不做筹码。”
爱是什么?爱会让自信的人患得患失,让富有的人常常觉得亏欠,让最无私的人生起贪念,让自卑的人抬起头来,让其改变为国王。让自私的人学会放手,让剧中人神魂颠倒鬼迷心窍,也让旁观者在劫难逃。
让一个恶鬼去学着真正地活下去。
说完了,赌徒还有一个特别骄傲、特别得意的小表情:“这是我姐姐说的。”
【bg】原来我是女尊世界的武大郎
晨曦现雾起时,你披了外衫轻轻起身,却被一只如玉雕琢的手拉住了。
“娘子要去哪?”你那妖精似的夫郎,此时柔柔媚媚地盯着你,一双狐狸眼微眯,仿佛下一刻就要生吞活剥了你。
你顿时汗流浃背,干巴巴道:“我去给你备早膳。”
“不必了,你呐,还是好好陪我躺会吧……”他浓睫垂下,却以不容反抗的气力将你拉着躺下去,狐狸般妖媚的脸庞贴着,肌肤微凉,呼出的气却点燃浑身。
“我不…”最后声音被吞了去。
起初,你很满意,乐不思蜀。直到前些天,你突然做了一个梦,有关你夫郎玉阕的。
他本来是大家族公子的随侍,和那位公子的未.........
晨曦现雾起时,你披了外衫轻轻起身,却被一只如玉雕琢的手拉住了。
“娘子要去哪?”你那妖精似的夫郎,此时柔柔媚媚地盯着你,一双狐狸眼微眯,仿佛下一刻就要生吞活剥了你。
你顿时汗流浃背,干巴巴道:“我去给你备早膳。”
“不必了,你呐,还是好好陪我躺会吧……”他浓睫垂下,却以不容反抗的气力将你拉着躺下去,狐狸般妖媚的脸庞贴着,肌肤微凉,呼出的气却点燃浑身。
“我不…”最后声音被吞了去。
起初,你很满意,乐不思蜀。直到前些天,你突然做了一个梦,有关你夫郎玉阕的。
他本来是大家族公子的随侍,和那位公子的未婚妻纠缠不清,被罚罪下嫁给你一介布衣,在你面前虚情假意,实则跟那贵女还有私情,之后更是为了贵女将你毒死,顺利进了贵女的府中,只不过他的日子过的并不好,最后也惨死了。
你本来并不在意这场梦,只不过醒来后挥之不去的心悸严重影响你的生活,后来无意中在他的妆奁夹层里发现了一个贵重的女子香囊,就像一个警钟敲在心头。
“娘子…娘子……”他拢着你的肩下,细细吻着你的颈侧,你抗拒地推了推,没有推开。和平时伪装出的温婉娇媚不同,他在这事上一向强势,和平日判若两人。
你凝望着他媚沉的狐狸眸,心想他在面对那贵女的时候又是什么情态呢。
吻毕,他贴着你的耳畔低语:“娘子,我今日去一趟俞府。”
“嗯嗯,知道了。”你漫不经心地揉着腰。俞府是他从前待的地方,虽然被赶了出来,当时他母亲还是个小仆,说不上话,如今却当上了俞府的大管家,希望把玉阕再接回去。最近托借口生了病,时常让他去探望,实则是想让俞府再收下他。
但你在那荒唐的梦境里得知,他就是借着这个机会和贵女私会。
“我和你一起去吧。”你突然说道,巴巴地望着他。
相伴三载风雪,你还是不太相信他真的对你无情。
玉阕捧起你的手,放在脸颊边蹭了蹭,十分黏人:“好啊~”
你瞬间感到一丝安心,下床去收拾了,未看到身后他那晦暗不明的眼神。
女子们大多生得高大有力,而你恰恰相反,一副娇小身躯,使你往往被男子们奚落,当然你也看不惯他们矫揉造作的样子。
独行数年,继承了母亲留下的小铺子兢兢业业地生活,无亲无故,直到俞府突然把玉阕指给你。
他长得极其貌美,花名在外,你给俞府送货时,每当轮到他接见,你都低着头不敢多看,自他嫁给你之后,说话做事都十分温柔细致,你们也从未红过脸,一切看上去都那么平淡美好。
在去俞府的路上,你揪着衣袖,低着头冥想。等到了时,你立在门前,竟有些不敢进去。
“怎么了?”玉阕拉了拉你的衣袖,一双妖媚的眸子含着担忧。
你蹙着眉,喃喃道:“没事,走吧。”
万一,万一你真的发现他和贵女的事该怎么办?
心里怀着事,陪着玉阕一起见了他母亲,不过她一向嫌你低微,叫你在门外候着。
你看着紧闭的朱门,暖阳落在身上,没有一丝暖意,不由得攥紧双手,直愣愣地盯着窗花,花纹勾勒得菱条交错,如同一把把跳舞的刀子。
如果,他接下来要去见贵女了,你该怎么回复呢?
要休了他吗。
不会的,那只是一个梦。一个过于真实的噩梦。
“砰——”门被打开了,玉阕高高地站在你面前,你惊醒,眨了眨因干瞪而酸涩的眼睛,此时离得近,才发现他涂了口脂。
红红的,像血。
像那梦中你被毒得吐了满床的血,而他静静看着你,秀美的手指放下那碗毒,拿着帕子细细擦干净自己的手。
“娘子?”他低低唤着你。
你深陷梦魇,额头出了细密的冷汗,唇也白了:“嗯?母亲大人怎么样了?”
他的眼神从你脸上拂过,声音无甚情绪:“她没什么大事,还让我去俞公子那看看呢,我过去一趟。”
你霎时间冷汗直流。
这个场景,分明在梦里出现过,不过那时问他的人只不过是俞府的小仆。
你有些控制不住地发抖了。
不知道是为他的背叛,还是为自己的惨死。
你伸手,想去牵他的手,被他反射性躲开了,一阵沉默蔓延开来。
他率先解释道:“我刚刚摸了母亲的膏药,恐怕还有气味,还是不要脏了娘子的手。”
你刻意忽略了,改为拉住他的袖子:“我们还是早点回去吧。”不要去见别人,不要去。
“娘子是乏了吗?不如先回去吧,我很快就好了。”
“……啊。”
“好吗?”
“我身体不舒服,陪我回去吧,我不是你的…妻主吗?”
闻言,你清楚地看见了那双狐狸眼里突显的冷意和愠怒。
他拂下你的手:“俞公子毕竟是主子,岂敢不从。你先回去好好休息吧。”
你垂下眼,后退了一步。
玉阕看着你无声的模样,心底紧绷了一下,情不自禁想上前去拉住你,可他想到那位小姐的邀约,还是大事要紧,又默默将安慰咽了下去。
你没有再说话,独自回家去,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竟又做了一场梦。
这梦很短暂,是玉阕和那位贵女的相处,你在梦里,看见俞公子因为有其他心上人,所以愿意为玉阕二人的私会打掩护,那养尊处优的女人懒散地靠在院中软椅,玉阕立在她身旁笑吟吟说着什么,女人似乎是高兴了,捏着玉阕的手拍了拍,再收回时,他手心有一枚玉簪。
梦止,你猛地坐起,看见床边倚着一道人影,将你吓了一跳。
“娘子?”正是玉阕,他走上前来,表情依旧温顺。
“你,你回来了。”
“身体可还有不适?我买了些你爱吃的糕点,来尝尝,啊——”
屋内昏暗,你看见那道黑影离你愈来愈近,他的头上插着梦中贵女送的的那支玉簪,手中捻着一块精致的糕点,步步逼近,欲哄你吃下。
“不要!”你倏地惊叫,将那块糕点打掉,打在他手背,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在黑暗中,看不清玉阕的表情,但你感受到了他紧绷的情绪,像是压抑着什么。
可你无心去解释,他先善解人意地开口道:“妻主怎么了?是哪里痛吗,还是魇住了?”
不知名的情绪在压抑的光线里疯狂滋生。
你抿抿唇,酝酿许久,像是下定某种决心,对他说道:“玉阕,你嫁予我三年,我不像其他女子那样富贵滔天,或是能建功立业,相反,我生得弱气,女子们看轻我,男子们嫌弃我,我往日给俞府送货时,只有你未曾嫌弃过我,还体恤我送了水。”
玉阕动了动手指,却未打断你。
“我知道,你的才貌足以配更出色的女子,是事出有因才嫁了我,我总是怕委屈你——但是仔细想来,也许我的存在就是你的最大的委屈……成亲那日,我把这些年攒下的都换了漂亮的钗玉珍宝,予你作彩礼,那天我办了宴,怕你不高兴大张旗鼓,我只邀了共事的女子们来,还不敢叫她们知道你的身份,生怕她们乱嚼口舌。”
“可是我高兴啊,她们那天都没有嘲笑我了,因为我喝酒喝到她们都害怕。只是怕我不醉,就不敢接近你,醉了,又怕唐突你。在我心里,你和其他男子是不同的,你的衣服比他们更香,涂的口脂都更好看些,头发也更亮更黑,我没读过什么书,在市井摸爬打滚多年,连骂人都不敢大声,因为她们都比我高出一个头,年幼时我母亲常叫我多忍让些,我便忍了,其实内心也是胆小的。”
玉阕此时也想到了什么,喉结微动,僵硬地立在你身前,你抬头看他,试图再去拉住他的手,这回,他没有躲开,你继续道:“你还记得,成亲第二日,俞府的男侍们在家里墙根嚼碎嘴,拉着他们的妻主,对你说了很难听的话,还有人想伸手摸你的脸,我当时老远看着,脑子直接空了,只记得一股子烧心的怒把我推着冲过来,我好像用了一辈子最大的力气,抓住那人的手,竟然硬生生折脱臼了,我自己都吓到了,可你当时表情好难过,看着你难过,我就又有数不完的力气了,将她们全部赶走,那是我第一次伤人,事后怕你嫌我粗俗凶恶,可你却问我手痛不痛,我当时就想,你是我一生要护着的人。”
“说这么多,我只想问问你,你心中可有我?你若愿跟我好好过这辈子,我定不负你不欺你。当然,如果你想离开,我也愿意放你走。”
此刻恰时的暖光落入屋中,照亮了你们交叠的影,你看见,玉阕那张精致的脸呆愣愣的,眼里蓄满了泪水,一滴滴从颊边滚落,嘴唇震颤着,却什么也说不出。
涂了口脂的唇,那抹红有些晕开了,艳艳的缀在玉面上,这质料一般的口脂,像是你曾经买给他的,已经是你力所能及买的最好了,比起俞府的却是天差地别。
“你说的,可当真?”玉阕沉沉地闭着眸,努力喘着气,像是忍耐了某种巨大的苦痛:“我想……”他猛地抽了口气,压着胸腔的空气,声音涩哑:“我要…回俞府去,我不是这里的人。”
你心中一揪,苦笑着,看上去似是释怀似是纠结,其实内心已经后悔了:“好,我们和离。”
又想到他往后在贵女那过得凄惨,心中不忍:“你往后,嫁给别的女子,可要看清她的品性,千万不要仰人鼻息,你现在是俞府大管家的儿子,当风风光光的正夫绰绰有余。”说罢,不再去看他,以后你们的路,就要错开了。
可你是他的妻主不是吗?对他有绝对的掌控权,拴也要拴在身边,怎么可能忍心拱手让人?
心中不禁涌现了阴暗的情绪,然而当和离书放到眼前时,你将拇指压在印红上,仿佛要将这红永远记在心里,最后压在那张薄薄的纸上。
和离书是玉阕母亲早早备好的,她早就看不下你了,而玉阕没有出现,他早早回了俞府,送来的和离书上早就有他的手印,手印有叠层,看上去是第一遍按得浅了,有点歪,第二遍则是鲜红的盖了上去。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玉阕大抵是欢喜的,可你着实郁郁寡欢了好一阵子。
家中又冷清下来,玉阕的东西都被他带走了。你拼了命地去接活做,哪怕生活并不贫苦,却要逼着自己累,累了就没闲心思想乱七八糟的了,总会捱过去的。
有些共事的女子们看你这憔悴样,拉着你一起喝酒,说各种闲话,也还算有意思。
“小家伙们,苏城那边,有批好货,可只在它们那地儿卖,我们要是引进京城来,岂不是发大财啊!”这是大掌柜开口了,话中有话。
见大家都默不作声,她也不再掖着:“我直话直说了,想拉几个伴跟我一起去,一万石来回跑一年,便可在京城扎根,我在苏城那自是有些关系,除了路上的事说不清楚,其他的都打点好了,可有人和我同去?事成后,新开的成铺定然有其一份利。”
“唉,大家都在京城待的好好的,哪愿意去那水路泥泞的受罪,据说途经芫县水匪众多,不得行不得行。”
“是啊,这事要干,为了那个还没定数的货,不如来点实际的…”
你默默听着,等酒散人去后,你敲响了掌柜的门。
“掌柜的,我愿意去。”
“好!平时看你瘦小,没想到实则是有胆识之人啊!”
离去前,你在家中留了一封信,写着去向,还夹了一朵自己雕的木花。明明没有亲朋好友,但你还是好好地垫在桌上,珍重的态度,似乎某天会有人在记忆的角落想起你,然后过来找你。
三成陆路,七成水路,你起初因晕船上吐下泻,后来也能做到漫不经心地倚在船边拨弄浪潮,和掌柜的一起来的最后只有你,还有她的手下。
她对你愈发欣赏喜欢,你也跟她熟悉起来,一路上观过花,踏过雾,终是到了苏城。
跟在掌柜身边衣食不差,你穿着锦衣,青丝挽起,气质收敛,掌柜初见你这样时呐呐道:“这人模狗样的,你咋像个漂亮男人。”
“掌柜的,走了。”
“走!带你去见见我苏城的义弟!长得高高大大的,说话也傲气,你俩真是投错了胎。”
苏城依山傍水,青绿环绕,清风裹挟着所有的愁思远去散无烟了罢。
——
玉阕本不是玉阕。
他依稀记得,自己曾是乱世的将才谋臣,可惜天妒英才,因这张脸早年备受折磨,还未享受几年胜利的果实,早早地在权臣的位置上逝去了。
再醒来,成为一个俞府小公子的随侍还不算完,他伸蹬着健康的腿脚,脸还是原来的脸,除了一身难闻的脂粉味,没什么不好,他本来做好了去充军的准备。
却从记忆里得知,这是个女子为尊的世界。
而且,这原来的玉阕正是因为招惹权贵之女,被其正夫所毒害而死。
玉阕枯坐在椅子上,想了一晚上也没想明白天道让他重活到这里的意义是什么。
但眼下,他得想个办法摆脱贵女,不然早晚死在后院里。
为一个女人争风吃醋,真是满脑子小家情爱,塞不进一点聪慧。
玉阕不屑地想,这世界简直乱了套了,女子个个生得高大威猛,说话粗俗,叫他招架不来。
在他上辈子,不少女子因他在车舆端坐那风华绝代倾心,却只敢含蓄暗示,多说两句就要揪着手帕红脸了。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这么孟浪的。
那个小铺子里的女人,见到他耳根都红了,不敢多看,长得也娇娇小小的。唉,总算是个正常女人样儿了。
玉阕轻吐一口气,连带着看你也顺眼多了。
想到其他女人总喜欢对他动手动脚,他就和人换了接见送货的活,便能每日见到你,不用备受烦扰了。
那日,权贵之女点名要他跟随,他站在为那女人按头,心里竭力劝自己冷静。
没关系的,在没遇到主公之前,他也因为这张脸受气隐忍许多。
贵女许是心烦,随意说了些朝堂上的心事,玉阕福至心灵,试探着说出奇策,在引来贵女惊异的侧目之后,他知道自己成功了。
随着贵女来的越来越勤,问他的越来越多,眼神也逐渐炙热起来,无关男女之爱,只因拥才之喜,但俨然她的正夫不这么想,在又一次玉阕当着贵女的面丢掉扎针的枕头时,贵女也无语扶额:“本宫劝了,只会更加让他过分,他家势大,本宫拿他做不了什么。你要不,找个好拿捏的先嫁了,本宫事成,迎你回府,你一身才干,不应该淹没在这碌碌之地。”
玉阕没作声,心里别扭的很。
他一个堂堂大男人,怎么可以嫁人呢?按理来说应该是娶——
突然,他想到了你。
娇小的,沉默的,一直形单影只,说话时偶尔抬眸看着他,微微下垂的眼就像一只小狗儿,他往往看到就不知道怎么办了。
如果是你的话,也不是不行。
他生来是要弄权的人,对权力的渴望,对玩弄敌人的乐趣,令他乐此不疲。
而你,就是游离于世事之外的普通人,只甘于平凡的生活,只作为他的掩饰来说,也是一枚极好的棋。
玉阕对于自己的选择满意极了,在他看到成亲日你红红的脸时,觉得在这婚房里待着也不是那么不能忍受了。
他看着你一步步走近,慢而珍重,这熟悉的步伐,他只在主公登基后,他一步步走上那权力之巅时踏过的,那时的喜悦,令他一生难忘。
原来,仅仅是这样的婚事,也能令你如此喜悦吗?
随着眼前红纱缓缓被你掀起,他看见你的眼里因酒意晕着润色,潋滟至极,像是泪,又像是星。
他上辈子一心醉权,无妻无子,这辈子居然还要嫁给一个女人,不过也不赖,既然要做夫妻,他自然会装到最好。
你喝了太多酒,他突然有点不忍你继续喝了,交杯酒之时,他缠。。(绕着你的双臂,最后却将两杯酒都喂进自己的口中,这样苦涩而浓烈的酒,他好久好久没喝过了,呛出了些泪,惹来了一双轻柔的手为他擦拭。
他那瞬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礼成,天地合。
他很少会唤你“妻主”,只喜欢唤你“娘子”。如果谁在他面前强调这点,就会使他生气。
玉阕始终觉得你是他的所有物,没有资格也没有能力可以当他的“主”,你只是一个挡箭牌,一枚棋子,一个陌路人。
三载不过一刹那,贵女的权力越来越大,他作为背后的谋臣也乐得其所。
收网的日子越来越近,他也愈发贪恋这样平静的日子。
“玉阕啊,你最近走神得太明显了啊,你那妻主,待你相当不错吧。”
玉阕闻言,谨慎地看向了贵女的眼色,那是活脱脱的警告和轻蔑,就好像在说:看啊,果然是个满脑子情啊爱啊的男子。
这种被羞辱的恼怒令他挂不住好脸色。
玉阕拱手,叫人看不清表情,只是声音冷得可怕:“大计为重。”
“耽情者,不可留啊……”她叹道。
“若有那日,我亲自手刃之。”
听到他阴冷的声调,贵女挑挑眉:“望君如此。”
最近玉阕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你好像在躲着他,见了他就好似见到了什么洪水猛兽。
他抓心挠肺的心痒痒,恨不得抓住你说个明白,却在面对你那双微垂的眼时,所有的强势都变成了绕指柔。
他学着记忆里那些男子的模样,娇媚地笑着,看啊,你喜欢这样的。
可是,突然叫他回去是什么意思?你察觉到了什么吗?为什么要远离他。
他怎么会看不出你在装病,突然想到你可能是误会了什么,但也懒得解释了。
无关轻重罢了。要是向你解释,反而暴露了真实的身份,你万一嘴不牢,他岂不是身在危险之中?
他和贵女商讨完收网之事,心上的阴霾扫了些去,想到你喜欢的糕点,顺路去买了点。
你好像是做噩梦了。他听到你的呓语,十分压抑而痛苦,他静默地坐了会,也没有叫醒你,他感觉自己有点病了,竟然在兴奋于你痛苦的表情。
他一定不是对你有情,不然怎么舍得看你这么难受呢,对吧?
你惊醒时,他也一愣,然后习惯性地挂上了笑,却想到屋内没有点灯,你看不见,也就没力气再去笑了。
然后他就像个旁观者,看自己的虚情假意,看自己被拍开的手,大抵是红了,他都感觉到痛了,大丈夫不轻言痛,可他觉得这具身体太娇弱,痛的那么令人难受,仿佛麻痛从手心滋生蔓延,沿着骨髓一瞬间爬满全身。
如果这时候点灯,让你看见他红肿的手,会心疼地哄他吗?
要是点灯就好了。
他可以笑得很好看,让你舍不得拒绝他。
要是点了灯,你也不会这般一句话不说。
就像是天道总喜欢给上演的戏剧拉一层幕布,配上晦涩的暗,情绪无止限地放大,然后玉阕晕乎乎地,听着你细数过往,剖心解腹。
他看见了,一颗真心在跳动,猩红而浓烈,滚烫得要把他灼伤。
可是他早就知道了。
可是为什么,你能这般提出和离?既然怀疑他和别人有了牵扯,为什么不问问他就妄下论断?为什么不争取挽留一下就不要他了?
为什么。
他此时痛恨你的软弱,你的缄默。
可是最后他还是落荒而逃,回到了俞府。和离书送来的时候,他看到那手印处白白的,心下一喜,问道:“她不肯按?”
管家道:“想什么呢,你先按,再送去给她。”
玉阕瞬间眼神空荡荡的,头都有些眩晕,手开始情不自禁地战栗颤抖。
他想了很多,从上辈子高处不胜寒到现在,他难道还是要走上那条路吗?
他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后悔的。
然而他还是害怕了,他怕你把双惹人喜爱的眼眸对向他人,坦露给他人,如果他以后只能看着你被其他人拥吻……
第一下手印,按歪了。
旁边的小仆不理解地歪歪头,看玉阕手臂青筋毕露,分明用了很大的力气,小仆还怕把纸蹭破了,没想到只留下这么浅的印子。
“郎君,再按一遍吧,太浅了。”
“……好。”
“郎君怎么声音这么哑?是嗓子不舒服吗?奴这就去换壶凉茶过来。”
“不用了。”
为谋者,总得舍弃点什么。
没关系的。
他感觉自己好像病了,像上辈子一样,浑身无力,胸腔被掏空般,明明这具身躯还很康健年轻不是吗?
贵女派人送来了珍玩:“本宫很欣慰,你的确是不世之才。”
此时他连假笑的心也没有了。
随着心境变化,他的手段越来越狠毒,断绝所有生路,将他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令贵女暗暗咋舌。
“哦对了,你之前那妻主……”
玉阕浑身一颤,耳朵竖起来。
“本宫的人报她那路上有水匪埋伏,便帮了她一把,此时已经顺利到苏城了。”
玉阕抿抿唇,道:“多谢殿下。”
“嘿,她也算识相。”
一年来回。
非常难熬的一年。
玉阕去你们从前的屋子看到了那封信和木花,将其收拢手心紧握。
他从来没有这种感觉,离了某个人,好似失了一片魂,过往那些柔情蜜意突然变得清晰,在脑海中轮转。
再也不要放你走了,他受不住了。
次年,你们顺利回来了。玉阕攀上码头,仔细地寻找你的船。
他没自己想象的那么无动于衷,从第一次三月寄信,到后面每一月一封,再到后来一天寄一次,里面诉说了满满的思念,还是用他自己都觉得矫情的笔调,恨不得给朱墨赋予所有的柔情断肠。
临到前几日,他第一次收到回信,信上大咧咧地画了一朵栀子花,还夹了一朵栀子干花。
玉阕见了,喜悦涌上心头,他知道你不太会写字,所以给他画了朵花。
你心里还是记着他的。
想到这点,那双狐狸眸里真真切切地要落下泪来。
玉阕捏着那封信,盛装打扮,码头风大,吹起他的大氅,他终于见到了梦中勾勒过的无数次的船只靠了过来。
他听到梦寐以求的声音,有点软,有点冷,还有对他人的无奈。
玉阕循声望去,看到你牵着一位高大男子的手静静跟着掌柜身边清点物件。
那男子乌发浓密,扎了一个麻花辫坠在腰后,眉目生得凌厉,你说话时,他都要弯腰许多,凑近你的唇边,待你说完,就将唇贴在他脸颊。
那样羞涩动人的场景,叫身边的男子们都害羞了,有女子调笑,你便打着哈哈过去,只是牵着那男人的手挡在身后,一副护着他的模样。
玉阕看着这幕,只觉得呼吸都凝滞了,一旦动弹心口便抽抽的疼痛。
曾几何时,你也是这样护着他,没有现在这么圆滑,却愿意为他得罪人,愿意将他护在身后。
玉阕要呼吸不过来了,还是身旁的小仆见他脸色苍白,吓了一大跳,赶紧为他顺背。
他见你和那男人走近了,不由得挺直身板,想拉住你,却被那男人加快脚步挡住视线,路过时,他听见你正喊着男子:“祁栀,走这么快,等等我,我要看不见左边的路了。”
“快点跟上来,我们回家了。”
玉阕眼神死寂空茫,抽动嘴唇,再也说不出话了。
他手中捏着的信里,掉出一朵保存完好的栀子干花,没有香味,空有一身皮囊,形同死物。
玉阕仍不死心,他缓过来之后,压抑着极度的焦躁,嫉妒在四肢百骸穿梭,令他手心渐冷。
他找到你,拉住你的手,柔软温热的触感一度令他眼眶发酸:“妻主,跟我回家。”
你使劲地锢住他的手,不被他拉走:“玉阕,我有夫郎了,不是你妻主,别犯糊涂。”
玉阕不肯松手,又怕捏痛了你,愣是任由自己的手腕被你扯痛:“我最大的糊涂就是当初走了,我再也不会放这样的糊涂了,再也不会。”
你不解地看着他,他发现你的眼里再没有了一丝情意。
在你无声的抗拒中,他慢慢地,努力地使嘴角上扬,勾起那抹漂亮的笑容。
你不是最喜欢他的笑了吗?
喜欢啊,喜欢快点喜欢,不要再这样看着他了,不要用那种眼神看向别人……
你觉得他这副表情十分诡异,要哭要笑的,令你不适。
“玉阕,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我会尽量帮你的好吗?先放开我吧,我已经有夫郎了……”你以为他受了情伤开始神志不清。
“我可以做侧室的,小妾,什么都可以,我很会服侍人的,会让你顺心的…”
“你真的不用这样,”你无可奈何地看着他:“你……唉…”
“干什么,对别人的妻主动手动脚的?”突然,在僵持之间,一个慵懒的声音响起,麻花辫甩在他腰后,他未穿宽袍,束腰勾勒腰身,正是祁栀,掌柜的义弟,你的夫郎。
你瞬间松了口气,男人的事还是让男人来解决吧。
玉阕察觉到你的放松,心中妒意更甚,看向祁栀的眼神已然带上杀意。
祁栀冲他笑笑:“栀子花香吗?妻主亲手为我栽的,掉了一朵可令我心疼。”
你还亲自为他栽种?
玉阕怄得心肝都在绞,呼吸再一次绷紧,眼前一阵阵发黑。
“等等,他晕了,快送去医馆。”你看着突然倒下的玉阕,有些发懵。
“别管他了,一堆护卫守着呢,我们走啦。”祁栀冷冷扫过一眼,把你半推半就地拉走了。
玉阕在恍惚间,来到一片空茫无穷的地方,四处似乎是空,又似乎是星空,一个飘忽的声音传来:“对此世可还满意?”
玉阕不明所以。
那个声音解释道:“你上一世功垂青史,换得轮回一愿,问你要什么,你说要赤子之心。”
那声音继续道:“咦?你怎么把它弄丢了?”
“丢了还能找回来吗?”玉阕忙问道。
“难啊,这颗心已经许给他人了,我再给你找一颗吧。”
玉阕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眼睛发酸:“我只要她这一颗,只要她。”
“怪哉,不离你时,你要杀她,离你时,你又求她,怪哉。”
拂袖,玉阕再次睁眼,又回到了自己的屋中。
他安静地躺着,仿佛又回到了从前,你仍在他身侧,他尽情地贴近你,拥抱你,幸福得飘飘然,心脏膨胀跳动,他好像感受不到四肢了,浑身被一种幸福感充盈着。
他再也不想醒过来。
你和祁栀在京城补办了一次喜宴,掌柜的货果然发了财,连带着你也有了资金,来祝贺的人十分之多,但是这次,你不用再为了证明什么而死灌酒了。
那天一个漂亮的狐媚男子也进来了,他在一个无人的红桥回廊处喊住你,敬了你一杯酒。
你点点头,准备接过酒杯,却被他缠住双臂,他像从前那样,环着你,贴着脸庞,热气呼出,一个交杯酒,灌入口中。
“礼成…此生定不负妻。”他将两只酒杯珍重地放入盒中,然后默默远去了。
【砂星】跨越卢比孔河
*全文1.4w+ 我流角色 OOC预警
*一次同行
「Ālea iacta est 」
——
01
砂金站在克里苏星际大酒店的时候总觉得自己正陷入一种幻觉:
瑞摩斯远星系和匹诺康尼存在区别吗?
一样在登陆后被请入巨型豪华酒店,一样紧接着被委婉地扣押了行李,一样孤身入住、身无长物,活得仿佛全民公敌…幸好这次的事情还用不着带上他的砂金石。
但不同于匹诺康尼作为盛会之星享誉宇宙的美名,瑞摩斯联邦显然有着与其古典政体相符的名望,以至于大多数时间,这个宇宙边缘的庞大星系并不必启用它曾作为皇室行宫的星际酒店——看来至...
*全文1.4w+ 我流角色 OOC预警
*一次同行
「Ālea iacta est 」
——
01
砂金站在克里苏星际大酒店的时候总觉得自己正陷入一种幻觉:
瑞摩斯远星系和匹诺康尼存在区别吗?
一样在登陆后被请入巨型豪华酒店,一样紧接着被委婉地扣押了行李,一样孤身入住、身无长物,活得仿佛全民公敌…幸好这次的事情还用不着带上他的砂金石。
但不同于匹诺康尼作为盛会之星享誉宇宙的美名,瑞摩斯联邦显然有着与其古典政体相符的名望,以至于大多数时间,这个宇宙边缘的庞大星系并不必启用它曾作为皇室行宫的星际酒店——看来至少他们革命成功过——不过某些十个琥珀纪都不一定能遇上的重要时刻总是引人眼球的。
他代表星际和平公司来谈那笔合同只是个开头,砂金想,而现在,才到重头戏上演的时刻。
空气里充满了紧张与激动的气味,交谈着的人们几乎要把这个有限空间里的氧气吸得一干二净。
无论是挤满宴会厅正厅的各路记者,还是即将到达、准备审判公司使者的“大法庭”,亦或是此时此刻奋力把内心的志得意满隐藏在平静面皮下的联邦内阁——在他眼里都充满了戏剧伶人的色彩。
瑞摩斯远星系和匹诺康尼存在区别吗?
他倚着吧台桌,左臂手肘旁是一瓶近满的龙舌兰基酒,身着白衬衣及黑色燕尾服的侍者做好随时为他调制一杯霜冻玛格丽塔或是斗牛士的准备,他在凿冰块,把一颗百里挑一的正六面体凿成晶莹剔透的球形——看来无论在哪个星系,调酒师们最在乎的还是手里那一亩三分地。
这是个高点,在一圈红色皮质高脚椅的间隙,砂金站着、饶有兴致地扫视宴会厅的所有人并推测他们现在的想法,他好像从复古的羽管琴小调里被抽离了出来、坐在观众席等待克里苏舞台上戏剧大幕拉开,即便如果有宣传海报那么应当写明「主演:砂金」。
戏剧就是这样的,它谨遵三一律而无法为你带来梦中的奇幻场景,也不可能像电影一样可以在此处切一个美妙空镜,告诉你现在正值瑞摩斯的后半夜,天空沉寂安静、唯有大酒店灯火辉煌。
当你站在吧台旁边,你会感受到手臂处那碗冰块散发出的丝丝凉意,刺激你寒毛直竖,而后你扭头、透过传统技法烧制的玻璃,你能看见雨后纯白明亮的卫星悬挂在夜色里,细微水滴与冰晶凝结成的半透明云彩被风吹动、从它身边掠过,形成一圈不规则的青红色晕光,如同银河图书馆「伊斯梅尔」中关于星系最经典的那张示例图…
然后就到了下一个情节,空镜结束了,他悠闲的赏景结束了。
灰发金眸的少女穿着砂金熟悉的那套衣装,但她摘下了无名客的标识——或许因为明明吃饱了却还抱着一碗绿葡萄从自助餐区回来实在有些丢人,他暗暗这么想——“天…我觉得我现在浑身冒甜味儿,像在果糖提取物里滚了一圈…”。
开拓者探头闻了闻身上的扑鼻的果香,皱皱眉,就像一个真正准备看戏的观众却没买到心仪的薯条而只能在接下来的漫长演出中啃工业糖精爆米花。
钟表雕花的时针到位了、分针也与它重合了,于是她一改懒散,来到他面前、放下水果。
她来催他“上场”了。
“就是现在,砂金,深呼吸。”她说,“想象你前所未有的恐惧。”
02
虽然这是一个非常严肃而重要的时刻,但砂金不得不被过于相似的场景唤醒几天前的记忆。
实际上,如果要论“恐惧”,那么做足伪装智商上线的星核小姐的确可以和末日兽一较高下,毕竟你永远不知道她会从哪儿突然冒出来——快递箱、广告牌后、取币机、甚至半空的垃圾桶。但她可能会对这排名不够满意,据她说,末日兽可是她年龄为1日时的手下败将,砂金对此实在由内到外地表示钦佩…
…所以呢?
所以这就是她突然出现在瑞摩斯远星系克里苏酒店的一层东南角沙发里沉思静坐的砂金先生的背后并把他吓了一跳的正当原因吗?
——不,他不承认。
开拓者显然已经侦查过四周,甚至为她自己挑选了一碗当地的特色水果,看起来要饱餐一顿。她用幽灵一样的拍肩完成了“惊吓他人”的任务之后,格外自来熟地坐到了他对面,那条C形沙发的另一端,并用她的食物堂而皇之地侵占了他们之间的公共空间,一张白色的小圆桌。
“你为什么不吃不喝 ?”她嘴里含着东西问道。
通常情况下,人们并不会以这句话作为对话的起始,不过谁知道她最近是不是学习了仙舟,把“吃了吗您内”转译为问候语了呢?
砂金端起桌子上的水,向她礼节性地举杯。
“我也很高兴见到你,朋友。”他说。
“其实我跟踪你有几个系统时了,所以大概不建议你「很高兴见到我」,重点是「很高兴」,”她说,“业务愁得你食不下咽?你连水都不喝一口。”
“既然你也知道我这是公务出差,那么——出于职业道德,朋友,道德对于商务人士很重要。”砂金故作风趣地眨眨眼,随即换了个话题,“你又是为什么来的?”
“一个委托。”她说,回答得干脆利落。
“唔…真糊弄啊。”
“为什么?”
砂金摆摆手,上一秒他决心质疑“只是跟踪我?你如果想要任何商业机密,完全不必如此大费周章,朋友”,而下一秒他发现星的疑问出于真心。
“无名客是一小撮英雄精神、半勺助人情节和过量理想主义的造物。”他轻轻嗅了嗅杯中的透明液体,并没有喝,“你这回答可以说是个万金油答案了…在做什么,做委托,在想什么,想委托,准备去哪,委托地,和谁联系呢,委托人…嗯嗯,我可真为你未来的爱人担心,祝福他不是个焦虑症患者。”
然而收到回答的星直勾勾地盯着他。
“嗯,我也这么希望。”
她的话饱含深意,令人摸不着头脑。
砂金回过头看看,终于意识到身后没人,他一脸见了鬼似的转回来。
“…是我想多了吗,朋友?”
“你指哪方面?”
她泰然自若,还往嘴里扔了一颗无花果。
“别在这种事上报复我吧。”他无奈地笑。
“我记得你不是很想和我坐上一趟贼船吗?啊,不,不小心把我也骂进去了,应该说,你不是很想有颗好用的筹码吗?正好,猜猜我是怎么进入宴会厅的,溜进来?太不「英雄」了,朋友,”她笑得得意、狡猾,“我说,我和你有点不一般的关系,就是「你在公司任职高管所以我不能入职任何公司利益关联方」的那种。”
前半句令人回忆,后半句令人挠头,开拓者的行为像她的话语一样不循常理,即便对于砂金也是如此。
“…误会大了,朋友,我的清名不保啊。”
他晃了晃手中的杯子,慢悠悠地抱怨,顺理成章地让她说出准备许久的妙趣谜底。
“嗯?为什么?我只是看你们007心有余悸,不打算为难自己找个班上,这和你的清名有什么关系吗?要是误解,也只能说是他们的问题…再说了,不这么说我怎么进来?”她指指自助餐区,“我吃了三天压缩饼干,三天!你知道瑞摩斯星系本地食物有多难吃吗!”
——难吃得令她缺乏谈话渐进的耐心。
在砂金仍然游刃有余地聊着瑞摩斯星系的文化、天气,乃至宗教的时候,开拓者把碗里的水果吃得一干二净。
“餐前水果时间结束,言归正传,砂金。”她比个暂停的手势,“来聊聊你的工作吧,至少,是现在对你有生命威胁的那部分。”
03
你凭什么认为我现在正在遭受生命威胁,他问。
那你为什么在大厅时不喝水,她反问。
因为那是高度酒,他说,我亲眼看着侍者开了瓶倒的,上一个喝他的人没事,顶多就是像只海豹把自己的肚皮往地上贴,而这就是为什么我没喝它——尽管大厅是安全的。
这种对话并不适合在露天场合发生,毕竟人们顾虑“隔墙有耳”的时候通常已经排除了空气传声的可能性,所以当砂金如是回答时他一边说着一边请开拓者走进他的房间。
待少女东张西望着在椅子上落了座,他拾起茶几上两只空玻璃杯和一瓶喝了一半的气泡水,在倒之前仔细检查了一遍杯子的摆放方向以及杯身上的指纹…
“瞧,朋友,像我说的,大厅安全而这里或许更危险。”砂金仿佛抓住了荷官的疏漏,他把被子转到一个特定角度后向开拓者展示,透明的杯壁骤然呈现一层淡绿色。
“梭梭花蜜,我猜,”他如同品酒大师一般鉴赏这种纯生物毒素,唇带微笑,“使动物呼吸系统麻痹,是庞培星团当地人常用的安乐死工具。”
庞培星团编号从A到G一共七颗星星,即便在瑞摩斯远星系中也算相对偏远而原始的地区,从联邦政府的角度,他们当然愿意发展这片过去的贫民窟,然而联邦资金有限而需要重点发展的星区更多,它们也比庞培群星有着更加完善的基建、更为丰富的资源。
内阁说,开源节流,首脑阁下,不过我们有个更优化的方案可以把这两件事一起做:
普通的贷款可能很难申请,不过我们可以和星际和平公司合作,名义上请他们入股庞培星团的星区建设,实际按照贷款利息的方式给予他们固定利润分红,到期约定“赎回”从而归还本金,这对于公司来说是完全没有风险的,这样一来——
“等等,等等…”
开拓者打断了砂金的叙述,她抻着脖子眯着眼睛,仿佛没带老花镜阅读手中当年出资协议的复印件。
资本在某些情况下是极佳的保养品,也有一些情况下,它令人“未老先衰”。
“你们签的是不是霸王条款?”
满纸写的都是“既要还要”,既要股权投资超额的分红收益,又要借贷稳定安全的还本付息,还不用参与这令人头痛的星球实际开发管理…
常言道一本十利已经足够吸引人,一本千利则可以令好人犯罪,那么一本万利呢?公司似乎没有犹豫的必要。
但开拓者很犹豫,她现在纠结得好比一根扭成仙舟结的灰绳子。
砂金回以一个矜持的微笑。
“我更愿意称它为一些特殊情况下公司相匹配的报酬。”
“…我要开始怀疑我的任务是不是接错了。”她叹了口气。
“哦?这么说,朋友,你真不是接了对面的委托来杀我的?”
“来杀——呃…”星从条款堆里抬起头露出无语的表情, “如果我要来干掉你,那我这么久还不动手在等什么?陪你玩角色扮演游戏吗?”
“哈哈,别急,我明白你的心情,”砂金给她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他从橱柜里取出崭新的杯子,并为自己和开拓者倒上两杯新开的香槟,“我喜欢你的诚实,但我总得先确认一番,别忘了,我的工作和托帕可不一样。”
“我是说,别把所有人都想得那么善良天真,尤其是我的工作目标们。”
假如这项合约对星际和平公司有风险,那么唯一的风险就在于投资者太过相信偏远星系没有他们那套利海浮沉里锻炼出来的花花肠子。
公司要栽了。
半个月前的例会上钻石友好地要求奥斯瓦尔多·施耐德找出这份一个半琥珀纪前签订的“明股实债”合约:
达成退出条件了吗,信用点能收回来吗,欧泊坐在钻石下首冷冷讥讽,看吧,「庞培星团建成信号基站后瑞摩斯联邦将溢价回购七颗行星的管理权」,然而,诸位谁现在能用手机联系到这几颗行星上的同事吗?哦,我忘了,公司还没有派人入驻那种小地方的惯例呢。
所以在砂金来这之前他几乎就可以确认:
瑞摩斯联邦不想还钱了。
他们想要坐实公司的股权投资,换句话说,只要达不成退出条件,公司那一大笔信用点就会一直作为实缴资本押在他们手里。
——鉴于合同的确是这么写的,他们很可能可以做到。
“那么,是星系联邦骗了你们?”星把合同对着灯光照了照,似乎想透过纸张看穿这利益交换。
砂金哼了一声,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市场开拓部是一群管杀不管埋的蠢材,”他说,“他们只看得到这是个扩张的好机会、完全不顾公司利益,剩下的麻烦却得靠我们来搞定了。”
开拓者这次听懂了,她担忧起来,拿起玻璃杯抿了一口,希望这动作令她剖析开迷雾。
酒液泛着浅浅的橙黄色,口感柔和清爽,但对于更喜欢汽水的开拓者来说,这瓶砂金从庇尔波因特随身带过来的宝贵香槟,其口感还不如空间站随处可见的能量饮料更让她开心。
“按债务处理、要求他们还钱,至少你还不会亏太多…那几颗星球可没什么油水。”
她喃喃道,目光转向他。
“说的对啊,朋友,”砂金同样看着杯里的酒、微不可察地出神,“问题就在于它没什么油水…所以你能猜到它的未来了。”
他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了。
星的视线在上面定格。
04
正因如此,我不断地在这里遇到暗杀、贿赂,施压与示好,砂金如是总结。
他把庞培星团的纸质星图在开拓者面前展开,其一角还画了遥远的、按实际距离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的庇尔波因特,星球之间的跃迁通道用圆柱形绘制、仿佛实体化的股权结构,对于惯用三维多层智库的星来说,这张星图有种跨越时间的复古之美,却又充斥着她不熟悉的资本味道。
而她能相信、也必须相信的,只有坐在她对面的茨冈尼亚人,那个舌灿莲花的公司高管,总是一身赌场浮华气质的金发青年。
不,他现在不是这样。
星意识到砂金在走神。
她早该意识到的,从几个系统时前未被发现的“跟踪”和他不吃不喝的沉思状态,她就该意识到这起案子对砂金来说并不比匹诺康尼容易多少。
困难不在于投毒暗杀或者如他所说威胁职业道德的各种贿赂,重点在于,砂金现在像一盆冷掉的千层面——原谅她现在饿极了看什么都像吃的——他陈述合约时是一种状态、结论公司可能亏损时又是一种状态,两种样貌之间夹着一层薄薄的间隔,他在这两端来回切换。
“停一下,砂金。”开拓者举手。
“我很想相信你,”她说,“但你的状态不正常。”
“按联邦政府希望的那样实施合约和公司亏损这两件事之间,真的具备因果关系吗?”
然而这样的问法太过直接,星一看砂金的表情就知道他肯定在想方设法、准备在下一句话用用自己布下的语言迷阵绕开它。砂金仍然保持着对自己房间的高度警惕,那层冰凉的千层面之间的馅料也仍旧存在。
星试图为砂金这种状态找到一个合适的类比对象,她想起自己面对模拟宇宙中阮·梅事件时的情绪,犹豫,但更合适这层馅料的应该是饲养太空美虫带给她的左右为难。
丢弃一个祝福还是丢弃一件奇物?
她试着把这种抉择代入一群行星的命运,然而砂金说过的:
决策需要理性,他说,决策需要「无我」。
经济学里,“合乎理性的人”的假设通常简称为“理性人”或者“经济人”,是对在经济社会中从事经济活动的所有人的基本特征的一般性抽象概括,它假设每一个从事经济活动的人都是利己的,也就是说,每一个从事经济活动的人所采取的经济行为都是力图以自己的最小经济代价去获得自己的最大经济利益。
而这种经济利益往往不通过个人情绪衡量。
门被敲响的时候,砂金正往右下角看,他比开拓者的反应慢了几秒,不过右下方什么都没有,他只是歪着身子,形成一道微缩的比萨星斜塔,他撑着在椅子扶手的手臂曲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的下唇,似乎这个动作可以帮他说些什么。
星率先站起来,走到门口。
“我来吧。”她对砂金使了个“不要动”的眼色,“客人就不要辛苦了。”
「…她在说什么?」
站在门口的小保洁员穿着一身酒店通用的制服,他皮肤比瑞摩斯星系其他星区的人要暗一些、粗糙一些,而骨架更小,因此当他低着头的时候,谁也看不清他的袖子里隐藏了什么。
“女士,您好,我来打扫房间。”
星回绝了他。
“不需要,不要打扰我们,我在和其他朋友谈生意。”她故作傲慢时天衣无缝。
“您在,谈生意?”然而保洁员抬起脸,这的确是一张未成年孩子的脸,以宇宙普遍类人形生物的寿命来算,他应当算是个孩子,用一双乌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但手部动作不够干净,星判断,那袖子里的轮廓或许是电击棒、又或许是袖剑…
——不,那只是一把餐刀。
小孩扑过来的瞬间,开拓者就看懂了他没有经过任何训练、也不想她自己似的经过无数战斗磨砺,这个庞培孩子拥有的只是一腔来源不明的愤怒、让他一击不成继便会尖利地大叫着,“混蛋、魔鬼,奴隶主,我要杀了你”。
他把星当做了砂金。
叫声惊动了瑞摩斯星系的安保人员,然而令开拓者惊讶的是,躁动只持续了短短一瞬就销声匿迹,没有人来帮忙、没有人来阻止,好像砂金这个在大厅广受尊敬的公司高管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就彻底消失了一样。
避开孩子第三次盲目的挥拳,星看向砂金,看到他在混乱的场景中若无其事的微笑,好像在用表情对她说:
他已经对此习以为常了——他完全明白现在发生了什么,而这种刺杀显然自他到来这十几天起已经发生过许多次。
她不再避让,随手抄起衣帽架打在小孩的后脑位置,用了让黑塔空间站的科员能陷入深度睡眠的力道,同时绝不致死。
“啊!朋友,我的衣服…”
抱歉,一时情急没看见,开拓者耸耸肩、内含1%的形式化歉意,衣帽架上还有砂金那件缀着宝石和金线、华光闪闪的外套。
“砂金,外套比对你的刺杀更能让你激动吗?”她问,没指望他回答,“我算是明白为什么有人觉得你现在生命垂危了。”
她正准备将那孩子绑起来,让砂金一阵鼓掌,真熟练,要是不想当无名客了,不如来投奔他做些杀人抛尸的勾当——到时候咱们一明一暗,嘿,叱咤庇尔波因特的黑白两道——真的吗?当然是假的,亲爱的!
还有一个好奇的地方,她问道,砂金,你作为公司的高层没有帮手吗,以至于委托只能交到无名客手里?
“甚至没有任何可供使唤的牛马实习生——我是说,下属吗?”
砂金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哈哈,我不确定他们会不会喜欢你这个称呼,不过,”他点点头,“是的,因为我的工作不需要。”
“实际上你可以把我看作那种止疼片特工,大部分场合保养身体治疗感冒都用不上我,直到某些令人头疼的大问题——而那些毛病,普通的药剂就不管事了,瞎吃说不定还会药性互斥。”他说道。
“…明白了,这样看你陷入困境的几率真是理所当然地高,不过你也很享受它们就是了。”
“嗯,朋友,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不要说太多?你知道的,没法否认或者反驳的时候,有些人会狗急跳墙…当然,我肯定不是喽。”
他动作夸张地摊摊手。
星核小姐的好奇心时常敏锐而正中靶心。
于是她从忙活的蹲姿站起来,挑了挑眉,目光直视神情自若的他。
“砂金,别反驳——你在等什么?”
05
瑞摩斯星系偏远而闭塞,当人没有对外联系的工具,这一切就会造就一种过于促进思考的静谧,使人一遍遍叩问自己的理性、质疑自己的行为。
他刚把那瓶香槟喝尽了,没有熟识的波纹和气泡映照他的脸,于是水杯变得平静,它们有时可以喝、有时不能喝,就像童话故事里女巫的魔药一样让人心痒。
开拓者已经是第二遍问他那个问题了:砂金,你在犹豫什么?
句子的客体正在想,他在想这句话究竟是少女微微喑哑的嗓音读出来的还是他想象出来的,他借她的口问自己,砂金,你在犹豫什么。
作为投资战略部的砂金他肯定想拿回全部合同规定的信用点维护公司利益,但他同样计算过很多次,公司无论如何选择都不会亏太多。他临走前抱着“度假任务”的轻松感来到瑞摩斯星系,却在几场对话了解情况后一反常态地乖乖送走了自己的联络终端,甚至束手就缚接受了他们的软禁。
难道这因为他从数字、货币、信用点的世界返回现实时遇见的那些报童、门房、乞讨者?
因为他们眼中发射出的纯洁的仇恨光芒?
他在犹豫。
星刚刚离开,她善良地为他留出片刻整理思绪的时间,走之前带走了拙劣的刺杀者,毫无疑问那是个孩子,瘦小、贫穷。
做出刺杀公司来使的决定前,他们只知道「那个人会把我的星球变成奴隶场」,但做出决定不代表成功,他们不知道使者是谁、不知道公司有什么真正目的,而在这场失败后,在这个孩子往后的人生里,无意识昏迷与死亡的体验将如此相近、令他恐惧,丧失如今即便短视的勇气。
——可对于一个人来说,一个将自己视为人、而非物化为安乐死使用的梭梭花蜜的人来说,恐惧是一种耻辱的病症吗?
他在无人处面无表情,捂着眼睛深深呼吸。
永远文不对题也意味着排除一切误导后的必然是正确选项,如果只想让公司不亏本或者不亏太多,那么他现在冒着生命危险在这里空耗时间根本没有意义,他大可以比托帕对雅利洛-IV更冷酷。
虽说那种情况下星核小姐不一定还赚得到她那份委托钱、说不定还要自己搭进去赔款,但那的确是一种方案,远比他现在不上不下这么吊着有效率得多。
呼,吸。
人没有选择时会羡慕拥有选择权的人,而一旦可以选择,他们又会怀念过去简单的思维。
砂金在犹豫,如果他知道星那时的比喻他想必会慷慨地予以解答,是的朋友,那冷掉的千层面夹心叫做犹豫,他表皮的芝士仍然芳香浓郁,但他正陷入一场漫长的成本效益分析、极耗费能量,而人一旦思考,他就不得不直面自己已然浪费了十几日的事实。
——直面他自己无谓的同理心,意识底层抗拒庞培星团成为整个星系替罪羊的未来,抗拒让事情走向他以为自己已经忘记却根本无法忘却的结局。
可是他的个人意志真的重要吗?
砂金在犹豫。
最大的那次危险必然发生在后天的宴会上,联邦政府已经把他们的态度摆得鲜明:
要么承认公司入股,你们把那几颗行星拿去随你们处置,要么就在宴会中不幸地遭遇“庞培人”的刺杀,显而易见的,他们是那么专业那么手眼通天,无论联邦政府如何小心谨慎都无法避免这场悲剧,只好抱着坚硬不屈的公司使者的尸体痛哭流涕了——双重意义上的坚硬。
所以回到那个问题,人的情感是一种耻辱的病症吗?
开拓者已经走了好一会儿了,砂金的目光扫过钟表,无意间发现这一点。
他总是喜欢和人说话的,说话能避免向内思考,他就能装载上无懈可击的谈判状态。
星走之前他还是忍不住问了她一句“为什么”,这句话可以做出多种解释,比如他可以问她为什么不下杀手、为什么在战斗中分心,不过星迅速理解了他的意思。她沉吟了一下。
“你说过的,利益交换…让你就这么死掉可不符合我的利益。”
“什么利益。委托费的利益吗?”
“委托费、开拓者百分百成功的名誉,以及,”她想到了一个符合他语言习惯的比喻,“以及押上牌桌的性命。”
“押上,性命…”他笑了,“呵,这真是很「无名客」的表达。朋友,单论我这条命对公司来说值不了几个信用点,不止是我,几乎整个战略投资部都是如此,公司是一个庞大而时刻运转的机器,大部分人都没有那么重要,哦,除了部分人,比方说「钻石」吧,你知道到他那个位置就不能被随意取代了,他可是经琥珀王同意而走上命途的令使呢。”
开拓者并没有因为他的反驳而恼怒,相反,她现在看起来非常镇定,镇定到一手拎着刺杀者,一手推开门,还能在间隙对他平静地宣布:
“所以,我不是把你的生命押上,而是说我自己——砂金,你过去说我有掀翻牌桌的能量,你不会不明白我的意思吧。”
“…你用不着为了一个委托做到这种程度。”
“无名客言出必行。”她笃定而平静地说,“我说到做到。”
「我知道你还有些不可明说的想法,但没关系,放手去做吧。」
她的金色眼睛是这么说的。
「拜托,你的临时同伙可是开拓者,还是刚收了定金亟待尾款到账版。如果连星核都要会说话才能在宇宙横着走,那她也不必叫银河球棒侠了。」
原来成为正义的一方是这种感觉,他想。
不,并非公司的正义或是瑞摩斯星系的正义,也不是利益的正义或是帕累托最优的正义,只是他想这么做而说服了她、或者说是她同意这么做而推了他最后一把。他在过于相似的场景与对立的境地里赢得了筹码、后盾、伙伴,甚至…自我。
砂金感到不太沉重、也很不踏实,这是第一次跨越宇宙飞行时的明确气压变化,古怪得好像从没吃过糖的孩子突然间被塞了满嘴,呸,甜的发苦。
——这是他们俩的正义。
“…好吧,”他靠在椅子上长长舒了一口气,轻声说,“那就把你的命押在我身上吧,朋友。”
砂金的脸上慢慢扯起熟悉的如同初见的微笑。
那微笑好像任何逆境不能使他动容,无论事态如何发展、胜利的光辉已提前被他攥在手中。
06
宴会厅内,人潮汹涌。
午夜月光最盛的时刻已经过去,再过不久,星球长日照区将迎来他们的黎明。
而对于克里苏酒店的所有人来说,好戏才刚刚开场。
联邦政府的发言人用金属勺敲了敲玻璃杯。
“远道而来的先生们、女士们,今天,瑞摩斯联邦将与星际和平公司就投资合同一事进行进一步的磋商洽谈,”她已经年迈,然而依旧野心勃勃、斗志昂扬,“政府一直以促进瑞摩斯星系所有星区均衡发展为第一要务,我们相信,同在琥珀王的庇佑下,公司也会支持瑞摩斯的主张。”
一段官方的发言,记者们被告知“宇宙巡回金融监管大法庭”的降临不能留下任何影视资料,所以他们也回归了原始的手法,一人拿着一本一笔,飞速记录。
“发言人,公司这是看好瑞摩斯星系未来发展的意思吗?”
“瑞摩斯远星系拿到了多少信用点,往后还会继续融资吗?”
“发言人女士…”
“听说来的是P45高级干部,是投资战略部的高管,他的发言环节是什么时候?”
“听说庞培星团在贵星系的扶持下发展依旧缓慢受阻,请问你们对此有什么解释?”
“公司代表在哪儿?”
发言人拍了拍话筒,全场渐渐安静,所有人注意到她脸上突然出现的为难之色。
“正像各位所说,公司代表砂金先生,前些天到访星系,下榻克里苏酒店,他稍事休息后也许会和各位记者朋友见面,”发言人冲砂金的方向伸手,“不得不说,之前与公司的合作中,我们的协议约束十分严苛,砂金先生是琥珀王忠诚的信徒,在经过一系列友好磋商之后…我们相信今晚各位媒体人以及大法庭会给出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友好解决方案。”
毫无疑问,她的话是把人架在火堆上。
“你的意思是说公司仗势欺人吗?”
“发言人,瑞摩斯星系认为公司有违规操作吗?”
“我听说之前的合同要求了极高的回报率,砂金先生,请正面回应。”
顺着众人的视线,灯光与焦点来到了吧台处,所有人、除了话筒旁的联邦政府官员们,所有人都仰着头看向砂金,这是一种颇具妙趣的站位格局,发言人直觉般地警惕起来,这个不声不响的青年似乎没有他看起来那么好说话。
砂金无声地拿起酒杯。
“琥珀王在上,”他练习过歌剧演员的发声方式,让任何第一次听他这么说话的人不由得猜测他一定来自某个底蕴深厚的家族,“我同意您的大部分观点,只不过我必须强调…很遗憾,公司的善意被以不正确的方式解释了。”
这句话就像投入沸油的滚石,激起千层热浪。
“这话是什么意思?”
“公司不准备赞助瑞摩斯星系了吗?”
看——他对他们遥遥祝酒,脸上依旧挂着和善无害的微笑——公司仍然是一句话就能倾倒舆论的庞然巨物。
“各位朋友,不要这么激动,我只是针对发言人女士所说的严苛条件予以纠正:公司在最初的入股协议中写了明确的退出条件,换言之,我们只是希望给瑞摩斯星系一个自由发展的机会,并且,获得合理的回报——这并不严苛吧,女士,当然,”他穿着那种成功人士的魅力气场,“当然,就像你们之前坚持的,你们愿意分享富庶的庞培星系的管理权,那么,公司也愿意与你们建立更加深刻的盟友关系。”
——我们可没这么说过!
联邦政府的人脸色变了。
果不其然,底下的记者面面相觑。
庞培星团,不是贫民区吗,有人这么说道。公司的人是不是傻子啊,消息闭塞,或者,有人又提出一个颇具诱惑力的猜想,或者,这是瑞摩斯的阴谋?
煽动性的话题总是群体癔症的种子,就像所有人的美梦集合为匹诺康尼的黄金时刻,所有媒体人的想象在对话中一级一级地攀升,当然有人会反驳“我看他们俩说的都不像实话”,但群体失智就像星球引力致使苹果下坠那么简单…
说到苹果,开拓者吃了苹果吗?
砂金分神想到。
她吃了…嗯…她只吃了一大碗葡萄。
人群中的嘈杂出现了新的内容。
有人看见天边逐渐显现的庞大黑影,于是那些本没有挤进宴会厅的人此刻身价倍增,“是大法庭吗?”“大法庭来了。”“他们会对公司进行审判吗?”,此外还有一些独特的声音,譬如“大法庭究竟是什么?”,这是普通的疑惑,“从来没听说过,是瑞摩斯星系搞得吗”,这是阴谋论患者,“无论真假,至少挺有意思——我是说,能解决问题”…
哦,这是假面愚者。
更多的人向外走,人们被想象中遥远的庄严身影所震撼着,砂金大概可以猜到那是什么,但他没说一句话,甚至让一部分人往外走。
“我是不能轻易离开的,”他笑得那么优雅,“就请各位帮我见证大法庭的降临吧。”
…呵,大法庭。
他在心里仔细琢磨了一遍这个名字,暗暗失笑。
人群被有意或无意地分摊到建筑的各个区域,他们聊着天,互相介绍来自哪个星系哪家报社,遗憾于新闻爆点无法记录,也有人偷偷带了摄像机,只不过他们立刻就发现设备完全断联、甚至无法开机——托砂金的福,瑞摩斯联邦在酒店建起了完善的信号阻绝设备。
但很快,嗡嗡的振翅声自天边越来越响,记者们先是疑惑于星舰为何有着近似塔伊兹育罗兹子嗣的外表,然后他们中逐渐有人怀疑、有人戴上望远镜,全宇宙的人对蝗灾都有着深入基因的恐惧,而后有人高喊:
那不是星舰!
那是真蛰虫!
克里苏酒店还未经历过如此的暴乱,所有人慌张地四散而逃,瑞摩斯联邦的官员们在震惊中首先回过神来,不要乱跑,他们喊着,小心踩踏。
虫影越来越大,于无声中,金色的障壁从地面慢慢升起,它们不高、但却足以成为疏导人流的工具,当发言人看过来的时候,砂金友好地报以笑容。
然而抱头鼠窜的人们没有注意到这是场声光齐备却缺乏主角的戏剧,太多群演为自己钻进不知道谁搭起的护盾内而安心片刻,没人还在关注公司的代表在哪里。
准确的说,只有一个人在关注着——
巨大、黑亮的真蛰虫终于落地了,它充满威胁性,展开透明的三对翅膀以及锋利的口器,虫子从宴会厅的窗户闯入,它撞坏了摆满纸杯蛋糕的两条长桌,让羊排和烤鸡撒了一地,而它对此仍不满意,一头撞上作响的蜂鸣器,却给现场的噪声加了一倍。
虫子冲着宴会厅的吊顶灯喷出酸液。
巨大的水晶倒三角塔掉到坚硬光滑的地板上,玻璃破碎发出清脆的声响,如同宝石互相撞击,这里离联邦的要员们太紧了,他们中有的害怕得大叫,有的互相颓丧,在光线骤暗的片刻,没人能看见远处冷眼观瞧的砂金的口型。
“不客气。”他说。
下一秒,金发青年神情肃穆。
“退后,都退后,”他大声喊,“我来处理!”
虫影在肆无忌惮地破坏着,它冲到发言人的身边,用锋利的肢足砍断话筒,老人惊怕交加,跌倒在地。
人类情感中的恐惧拥抱着她,让她无法发出声音的同时也没有机会注意到,虫子的行动僵直了一秒,就像在思考——
思考如何更加合理地扮演一只真蛰虫。
07
走上酒店顶楼,砂金正看到天台边的身影,她在等待,一腿弯着一腿垂下,在高空晃晃悠悠。
“你现在看我长什么样?”她问,“虫子,还是人类?”
“说实话,最后那下我本来都做好脸接大招的准备了,没想到你还挺敏锐的。”
转过身,是开拓者。
“你告诉我今天吃了过多的葡萄难道不就是为了这个?”
砂金拖着步子走到她身边。
少女打了个响指。
“对喽。”
“你怎么办到的?”
“无名客的机密,朋友。”
砂金笑了笑,他望向远处,庞培的七颗星星从这里完全看不见,但他可以想象,想象它们就在那里,存在着。
就像跟随她的引导,想象他的恐惧。
方才一场闹剧让瑞摩斯联邦以及在场的媒体们都灰头土脸,砂金更是理所当然地“格外愤慨”,他义正辞严地控诉他们竟然用模拟仿真武器——仿真武器?——对啊,联邦就是这么威胁公司的吗,用仿真真蛰虫试图袭击我,并造成了如此多的破坏,那虫子是我击败的我完全看透了那东西的碎片本质,还是说——他眯起眼睛——还是说,瑞摩斯远星系有潜在的星际虫灾?
发言人从地上哆嗦着站起来,支撑她的有一半是尊严、一半是理智。
“等一会大法庭来了公司也要这么说吗?”
内阁的官员们喊道。
“天呐,宇宙巡回金融监管大法庭——”
砂金拖长了音。
“——那是什么东西?”
他嗤笑着,“上一次我就觉得你们坚称有这么个玩意很奇怪,这次更加奇怪了,”那双掩在墨镜后的美丽瞳孔露了出来,他的表情有多愤怒,眼睛里就有多理智。
理智地划过胜券在握的信心。
“我想,这种态度就没有进一步合作的必要了,”他步步紧逼,“退出条件写的明明白白,甲方资产不能在履约过程中受损,但你们的姿态令我怀疑这其中风险太大,朋友,按市价回购约定的股份吧。”继而话锋一转,“或者,如果你们这么想要我们管理这个星球,它可就属于破产重组业务了——很可惜,这项业务不免费,专家们的建议总是相当昂贵的。”
对面的联邦官员们互相交换着眼神。
“...那么,你要保密。”
他提出两个选项时并不准备让对方自由选择,相反,那终归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他只是为你提出一个更坏的可能性。
砂金满意地拿起签字盖章的星际支票,当场吩咐人去把他的行李取出来。
令所有人惊诧的是,砂金并没有把全部支票收起来,反而在签完字后,接过行李,一边取出手机一边抽出一张顺手扣进搬行李的人手里。
那还是个孩子,皮肤比瑞摩斯星系其他星区的人要暗一些、粗糙一些,而骨架更小,因此当他低着头的时候,谁也看不清他的袖子里隐藏了什么。
“这是小费,”他漫不经心地说,露出墨镜下堪称宝石般瑰丽的眸子,盯着对方,“去吧,给庞培星区建上七座信号站,这不用我教你吧?”
“记住了,我,才是砂金。”
——布局从上次把这个孩子丢出酒店就开始了。
开拓者神神秘秘不告诉他她准备怎么“掀翻牌桌”,砂金想制造大动静无外乎那么几种方式,比如安个烟花弹把联邦发言人炸晕,但最后如此大的阵仗,在他看来威慑力也就比开星穹列车直接撞过来小那么一点。
什么什么“宇宙巡回金融监管大法庭”是开拓者想的名字,不知道她跟这个孩子说了什么,很快从庞培星流传开“向大法庭控告公司不正当交易”的言论,引来记者们的注意。她有着超出一般的亲和力,当她想让别人相信她时没人能狠心仍然当个陌生人,砂金想着,当然,他自己除外,除非事实摆在他面前否则他不会被轻易打动。
而事实就那么摆在他面前了,一只充满甜味的真蛰虫。
如果有人仔细观察过虫子的轨迹,他们会发现其实她的伪装非常简陋而滑稽,至少砂金还从没见过长着两颗葡萄一样剔透眼珠的鞘翅科生物。
他猜这可能是他的原因,因为开拓者告诉他“想象”恐惧时,她离得太近,他嗅到的全是水果气息。
虫子冲过来时,砂金闭眼迎了上去。
「是她吗?还是能用锋利的足与口杀死我的虫子?」他想,「那股甜味…我信了。」
金色如琥珀的障壁升起,紧紧包裹住他们,遮蔽了众人的视线。他是最大胆的赌徒,独自坐庄开一场没有见证没有奖励的赌局,刻意忽视幻觉中的虫子表象,用不设防的双臂拥抱住了众人眼中丑陋的异型体——
把自己的心脏放在利刃的左侧,把自己的肚腑压在甲壳的旁边,把自己的脖颈依偎于分裂的剃刀。
而后,他接住了一触即离的美妙温度。
柔软而惊讶。
砂金睁开眼。
近距离观察真蛰虫不是令人快乐的体验,但他还是抑制不住地笑起来,双目含着欣悦,很多人曾因砂金的瞳孔唾骂他,后来又有很多人因此赞美他,开拓者说他的眼睛像深渊又像旋涡,但他此刻只想看看她的眼睛,从中寻找自己的影子——
“开拓者,我在你眼中是什么样的呢?丑陋如虫,还是有宝石的美丽?”
08
无名客的机密不止在于真蛰虫翅粉和群体幻觉,还在于那个神秘的委托人。
“所以,朋友,是谁给你的委托?”
天台上,砂金追问。
他正站在开拓者背后,尽管看不见少女的正脸,他也隐约感觉到,她露出了一个安静的微笑。
“托帕。”她说。
——错误答案。
“她承诺了你什么?”
“信用点,一大笔,以及,一个「错过就会后悔」的时刻。”
“是吗,她怎么肯定你会后悔?一个极大的机会成本?”
“怎么说呢,要是我错过了瑞摩斯星系的葡萄,我肯定会后悔的——还有,这片景色。”
克里苏大楼的天台像极了筑梦边缘,但这里的朝阳是真实的星星,而不是苏乐达拟造的糖浆信仰。
砂金走到星身边,他侧过头,在她金色的眼睛里看到了同样的风景。
不是幻觉,他想,所以刚刚用终端联系托帕,并且得知她的确委托过然而开拓者拒绝了的消息,也不应当是幻觉。
他再问一遍。
“…仅此而已?”
“这还不够吗?”
她以反问回答。
“…我欠你一次,”砂金第一次和她说话时没有带着习惯性的笑容,“我会报答你的,朋友…我认真的。”
火红的天球正在升起,新的一天,明亮、自由、充满希望,在瑞摩斯如此、在星穹列车如此、在庇尔波因特如此,在茨冈尼亚亦是如此。
她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给。”
一罐汽水,他没再说什么,只是递过去,她毫不意外地接了。
“说真的,要是我跟你第一次认识是这样的就好了。”她说。
砂金跨过复杂的管道,从另一边坐上天台边缘,他与开拓者面向的方向正好相反。
“原来你很喜欢英雄救美的桥段吗?”
“噗,谁是美?哈?”
他看见她快乐地拉开拉环,液体接触空气后迅速释放出丰富的泡沫,放松、纯粹、没有任何可能涉及利益的内容。
「交易结束原来是这种感觉。」他想。
星喝了一口汽水,她是星际饮料收藏家,细细品味半天,给出中低评分。
“…没有苏乐达好喝。”
她也想起了匹诺康尼。
在这样一种景色下,回忆才是人的常见反应,同理,梦也是如此。
“…毕竟苏乐达可以说是一种完美的饮料,”他说,看着对他的心绪毫无察觉的少女的侧脸,一种莫名的安宁升起,“你在梦里能想象到的最美味的东西。”
“是吗?”
她捏着易拉罐,发出咔咔声,节奏等同轻敲外侧楼墙的鞋跟。
“其实想象的美好也就那样,不太真实…我不理解为什么我灌了一肚子汽水却不会疯狂打嗝…太完美也很没劲,”她伸个懒腰,“想尝尝真正的好东西吗?下次,给你带瓶卡利白——98年特制版,气足得保管你一口下去三个响嗝。”
对话没营养、没利润。
没关系。
砂金下意识地把她被风吹乱的头发勾回耳边,指尖拂过她微凉的脸颊,他紧接着醒了,手指好像在发烫,那是无名无实的火焰,灼烧的并非情愫而是他更内在更本质的什么,如同软化一块琥珀、并释放其中尚有余温的昆虫。
骰子已然掷下。
开拓者站起来,天台的风吹动着她的裙摆,她叉着腰往下看。
“你知道吗,自从某次有人在我面前这么跳下去之后我就一直想要试试这么干,你能理解?”她向他粲然一笑,“嗯,不是股市跳水时那种心情,只是觉得很帅气、很刺激。”
小时候看过的超级英雄动画片里,英雄们就是这样笑着告别。砂金后来也很会笑,还会很多种笑,但这些笑容中,的确有一种令他偏爱。
她是自由的,不合常规的,有一对葡萄眼睛散发着甜味的真蛰虫。
她是温暖的银河球棒侠,是他的星核朋友。
“等等——有人在下面接住你吗?”
她咧开嘴,一个有点傻乎乎的真心笑容。
“有的。”她说。
【砂星.这站街的便宜牛郎能白嫖不】
*砂金×女主星
*本篇1.1w,又名:天然电波JK和痴汉牛郎先生的故事,觉得小孔雀气质有点合适于是摸了
『三月,我最近遇到了一个变态。』
『谁!?需要帮忙吗?需要报警吗?』
『不,他没有意图不轨,就是单纯变态。』
『……?没有意图不轨,但是变态?』
……
星发完消息,此刻听到温热的牛奶从杯中慢慢流入男人口腔的声音,流过咽喉,滑入食道,修长脖颈中央的圆润喉结轻微滚动,缓慢吞咽。他边看经济报刊,乖乖喝完了一罐热奶,唇边沾染了一点点残留的乳白色奶渍,舌尖轻轻舔去,像一只乖巧又安静的猫,若有似无挠到她心上。
晨曦的日光穿过宽敞的露台洒...
*砂金×女主星
*本篇1.1w,又名:天然电波JK和痴汉牛郎先生的故事,觉得小孔雀气质有点合适于是摸了
『三月,我最近遇到了一个变态。』
『谁!?需要帮忙吗?需要报警吗?』
『不,他没有意图不轨,就是单纯变态。』
『……?没有意图不轨,但是变态?』
……
星发完消息,此刻听到温热的牛奶从杯中慢慢流入男人口腔的声音,流过咽喉,滑入食道,修长脖颈中央的圆润喉结轻微滚动,缓慢吞咽。他边看经济报刊,乖乖喝完了一罐热奶,唇边沾染了一点点残留的乳白色奶渍,舌尖轻轻舔去,像一只乖巧又安静的猫,若有似无挠到她心上。
晨曦的日光穿过宽敞的露台洒进内室。
洁白桌布和绸缎的沙发靠背散发明亮的光晕。花瓶里的梅枝红花谢了,蔓绿枝丫的线条变得明朗。一阵穿堂风过后,仿佛还有微雪时的清香。青年的金色发圈洇渡柔亮,像深秋金叶上覆盖凝结的浅浅霜白。
他恰是鲜亮的年岁,胶原蛋白满满,卫衣破洞裤,一身花里胡哨的耳坠、唇钉,脖子上漆黑的编码纹身,却也不会显得颓靡或是累赘,面孔漂亮得惊人。
星的目光有些不知所措地微微偏移。客厅空气静得她能听到彼此轻轻呼吸的声音,宛如跌入深山里某个碧绿的湖泊之底。
早饭过后,青年对她说:“多谢招待。”
星想了想措辞,打好腹稿,清清嗓子,尽量摆出颐气指使的架势。
“那个、那个就是有学校的安排,我这两天可能会外出集训,麻烦砂金先生你看一下家……你不要再跟过来了!这点要求你不介意吧!”
男人说:“我不会介意,也无权介意。”
少女微微松了口气,又听对方笑吟吟地语出惊人,笑容格外阳光灿烂:“毕竟我是星小姐养的小狗,小狗就该听主人的话嘛。”
“……”
纵然心里如何惊涛骇浪,星的表面依旧是平静的。少女同手同脚走动两步,拎起提前准备好的午餐便当,平铺直叙,像个程序设定好的AI仪器,冰冷的语气没有半分起伏。
“我去上课了,回见。”
“嗯,再见,碗就给我洗吧。”
“好,麻烦你了,砂金先生。”
简单的日常对话之后,星后知后觉瞥向墙面上挂着的时钟。她住在城郊,每天要坐半个小时的车去学校。少女利索起身去换好衣服,简单检查了下随身物品。翻来翻去,少了个东西:“学生牌……我的学生牌呢?”
“放在你的书包里了。”
女孩向他抱拳微微拱手:“大恩不言谢。”
星风风火火出了门,“咣当”一声。平时瞧着是一个娴静温和、还有点忧郁气质的姑娘,当真是应了那句静如处子,动若脱兔。
砂金骨节分明的手指挑开帘子,在楼窗高处鸟瞰,远方黑压压的人群如同不断迁徙的蚁群涌向城市交通线,她小小的身影急匆匆汇入其中,模糊成名不经传的一个黑点。
男人缓慢抚上留了深重齿痕的白皙后颈,结了破皮的斑驳血痂,能窥见施加者粗暴嘬咬的力道,像一个热情的项圈。
他漫不经心一笑:“……真够冒失的。”
—
星孤身来异地读书。
学校里不安排寝室,她只好外出租房子,押一付一,谁知碰上了无良房东,房子又破又旧,单租变合租。当天这间房子还是她自己独自收拾的,要不是预算不足太穷,临时找不到住址,她也不会委曲求全。
搬来那天,星抓着写有地址的字条念念有词,从出租车上下来后,她就拖着行李箱开始打量周边环境。这是一条老旧得有些寂寞的街道,引入眼帘的是一幢摇摇欲坠的危楼。寒风拼命往女孩衣领里钻。
星缩了编脖子,加快了脚步,在破旧的小巷子里一路穿梭。她还偶然路过了一家风俗店,有不少牛郎站街在热情揽客。其中一个人主动凑了过来,男人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孔雀,却是鬼见愁的一张脸。
花里胡哨像油墨涂脸的浓厚妆容、浑身的劣质香水味儿熏得人退避三舍。他笑弯了一双瞳色奇异的狐狸眼,给她看脖子上挂着的牌子,像狗狗叼着自己的牌子自我售卖。
“小姐,要来一次吗?我很便宜的。”
一百……一夜。
哪里有牛郎这么自我推销卖身的?
后来的星作为街坊的一员,也听到了不少小道八卦消息。这个男人曾经是风俗店的顶级男公关,私生活极其混乱,只要给钱,男女通吃,鉴定为一级人渣。
之前花言巧语敲了某位富婆一笔钱,骗财骗色。富婆来店里大闹一场砸东西报复,又找人打架。狠狠抓花了他的脸,如今才用妆容盖住面貌。他在客人的风评中一落千丈,也没人愿意来指名他了,貌似是颓丧了一段时间销声匿迹,回归之后就是这幅样子了。
可是分明……
星不同于那些唯恐避之不及绕路跑开的女客人。路人视角中,那位穿着素雅清纯装扮的女学生不退让,反而向前靠近了一步,她的眼神没有嫌恶、也没有恐慌。
干净的白衬衫,百褶裙,勾勒女孩玲珑有致的身体曲线,她长了一张温良秀致的脸,眉眼凛然,有种雌雄莫辨的英气。
她的视线淡淡地在他脸上绕了一圈,冷漠又诚恳地说:“先生,你长得不错,应该更贵一点,但是敬谢不敏……我是身无分文的学生,活着就很困难了,你再便宜我都买不起。”
他似乎很少得到这样认真的回应,竟也没反应过来:“嗯……哈?”
之后星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她抬头一望,筒子楼的窗户上爬满了枯藤,到了夏天,那一定是绿意。星爬到三楼,拿钥匙打开门,周围的所有声音仿佛都一下子归于沉寂,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了。
九十平方米的房子,因为长时间没有人住,地板上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原来这就是她未来几年居住的家?女孩去厨房找了一块抹布,全副武装,将整个家里都清洁了一遍。
在过去的十八年里,星从未这么认真地进行过一次大扫除。收拾完后,星一个人躺在床上,两眼无神地望着天花板。她或许只是想找一些事情来填满内心的空虚,不用再想那些恼人的事情,她承认自己的心是在逃避。
关了灯,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星大概是不适应新环境, 所以睡到半夜的时候,意识突然清醒,脑中一片清明。
少女揉着太阳穴坐起身, 黑漆漆的夜里,屋外的惨白月光照进来,星看到正对着床的窗户玻璃上映着一张人脸。
再定睛一看,那根本不是她的脸,心脏骤然加速,女孩反手按了灯的开关。星还没来得急看清楚窗外的那张脸,天花板上那盏老旧的白炽灯亮了不到三秒的工夫,“啪”的一声爆炸了, 一股烧焦的味道涌入鼻腔。
窗外突然传来咚咚咚的轻微响声,一下一下,就像刀尖在星心上起舞一般。
小浣熊的脑海里浮现出曾经看过的恐怖片里的经典场景,手不禁一下捏紧了被角。
唔呜呜,好害怕……衣柜恶魔来找她了!
持续不断的响声还在持续,并且一声比一声大,一声比一声急促。砰的一声,窗户的玻璃被打破了,从破碎的洞口伸进来一只手。
碎玻璃像尘一样一片片往下掉,越来越大的洞口处居然出现一张模糊的脸,少女的大脑在刹那间陷入迟钝,反应过来后整个人迅速被恐惧包围,呼救声卡在喉咙里发不出来,动作却比思绪快了一步。
星掀开被子,像小浣熊咕嘟咕嘟滚下床,赤脚拉开房门,疯了似的跑下楼。
原本以为星已经将那个家伙甩得远远的,谁知一回头,看到他竟站在不远的地方。
星不知道那个人究竟要做什么,只知道来者不善,绝对不可以坐以待毙。只是她跑的太急,忘记带手机没办法报警了。
少女跑得飞快,一会儿功夫就到了巷子里。
星停下脚步歇口气,身上只穿一件薄薄的睡裙,可丝毫不觉得冷, 后背已经出了汗。
星面无表情地大口喘着气, 腿发软坐到地上,心跳很快。少女又从地上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她向前走了两步,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差点倒在地上。
身边似乎起了一阵风,一双带着奇异温度的手捂住了星的眼睛,又顺势捞住了她。
星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冷香,像某种奇异的花类,淡淡的,很好闻。
有人在她耳畔说话:“……小姐,请冷静点。别害怕,我没有恶意。”
“你是谁……?衣柜恶魔吗?”少女的嗓音很平静、很克制,竭力不暴露内心的惶恐。
星听到了一声极其浅淡的轻笑声,如同揉碎了天边卷着的云。
乌云散去,风清月霁,流淌的星河像稀碎的薄薄水光落于他的眉间,唇瓣染了绯色,弯眼笑起来的时候,躁动又惹眼。
洗去浓妆的青年若无其事向她打招呼:“嗨,小姐,没想到我们会在这里遇见。真是不好意思,我上班早出晚归,吓到你了。”
星一眼认出他来,短促地啊了一声:“你是那个时候的一百元先生!”
他温和地笑了笑,眼底没什么温度。
“哈哈,什么奇怪的称呼啊,小姐叫我砂金就好,请问你的名字是?我今天刚搬过来,以后我们就是一个屋子里的租友了。”
“你好,我是星。”
金发青年忍住想要搓一搓小姑娘灰扑扑小脑袋的冲动,他保持分寸地松开怀抱,没了支撑的星一下子又跪回了地面。
虚脱坐在地上的少女像小浣熊抱着尾巴抖抖抖,瞳孔地震,她显然完全没有从衣柜恶魔的阴影走出来:“唔,对不起,我的腿、腿吓软了……根本站不起来。”
砂金是想把她背回去的,可是青年伸出去的手一下子就被她警惕地打掉了。少女的表情冷静又疏离:“你不用管我,这是我自己的问题,我调整一下就好,你先回去吧。”
被拒绝的砂金也没有选择再次干涉,本来他也就是客套一下:“……好。”
—
巧合的同居生活开始了,星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房间锁换了。
他们两个人虽是同住屋檐下,生活作息却互不干扰,舆洗室共用,洗漱用品各自分开半边。星照常上课读书学习,砂金做的是牛郎活计,平时应酬神龙见首不见尾,却也不会带什么人回来乱搞。
只是偶尔星半夜里会看到男人洗完澡、一边擦湿漉漉的头发,一边光着肌理漂亮紧致的上半身喝冰啤酒乱晃。这个时候星就选择强行憋着上厕所的冲动缩回脑袋,等到砂金回到房间,才悄悄溜出去。她不太擅长应对这类人,果然最好还是当空气比较好。
一日三餐砂金基本在外头解决,有时也会出于交际礼仪给她带点宵夜、小零食放在桌子上,用便签备注好。而星也会放一点做好的水果沙拉、草莓酸奶、便当,罐装放在袋子里挂在他的门把上,等砂金开门回家,少女悄悄开了条门缝去看,无意对上对方含笑的视线,再猛地关上房间门,欲盖弥彰似的。
尽管星也没有问出他有一张出众的好脸,却刻意扮丑的目地何在,牛郎这个职业出卖容色讨女人们的欢心不是更能财运亨通吗?
相安无事过了几个月,他们真正的一次交流是星过生日的那一天。
那绝对是一次出乎意料的事故。
星换掉t恤衫、工装裤,穿了条漂亮裙子,她化妆、喷点香水,试图让自己更成熟更有女人味一点,后来星发现这样的举动真是蠢透了,又去洗了个澡散散味道。她只是过个生日搞搞仪式感而已,有什么值得上心的?
他们相见是在一条巷子中。
星在照常翻垃圾桶捡废品。生日可以耽误,翻垃圾桶不可以。她走到深处,男人低垂眉眼吸着烟,他像一条死狗被遗弃在无人问津的角落,砸人的酒瓶子碎了一地。
据闻他是被人找了麻烦,然后让一群人揍了。
斗殴中男人撕裂的衣服破破烂烂的,像孔雀的漂亮羽毛都被拔秃了。高浓度的红酒从他雪白的肌肤之中流徙,猩红得像淌下的血。
背着书包的星以为见到了一只安静的麋鹿。
他的眼神太静了,死气沉沉的,又有那么点生气。星本来是无视的,他却喊了她一声。
“星小姐。”这是他们合租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正式的交流。
青年强撑着身体站起来,从残破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巧精致的盒子递给女孩。他的身体很脏,礼物却是一尘不染的。
“生日快乐。”
“……你怎么知道我的生日?”
星没有接礼物,更没有感动。
她承认自己如今的性格变得多疑,孤身在异乡,她现在只能依赖自己的直觉。
“我猜的。”
他别致的妆容花了,像诡谲又怪诞的小丑面具扣在面上,笑容也显得骇人又虚假,声音却是低哑又温柔的。
“你今天很漂亮……我想你应该没有男朋友,既然不是约会,应该就是什么特殊的日子。”
“谢谢,先生,我不需要。”
星冷淡地说完,她还没来得及顾忌什么,转身就离开了。当看到砂金的背影消失在路的转角时,她才微微松了口气。
这天,星在陌生的城市漫无目的地闲晃,脚步时快时慢。她走进商场,走进书店,走进剧院,走过大大小小的街道,从早晨走到下午。星饿到前胸贴后背,鞋袜全湿了, 快冻成一座冰雕,这才发觉忘了自己买蛋糕了。
女孩的脚一浅一深地踏进雪地里, 蓬松而柔软的雪吸去了所有的声音。
星清晰听见自己紧张的心跳声有如擂鼓,她气喘吁吁地扶着墙想要一屁股坐下,对身后的人说:“我现在想去公园赏雪,你还要跟吗?”
“星小姐的体力真好。”
熟悉的戏谑声自头顶传来。
“人这辈子如果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发展,那就不是人生了。”
他半身是伤,慵懒倚靠在墙上,唇角微微扬了扬,似笑非笑,那眼神像在嘲讽她,又像在怜悯她。星看着地上那道挡住光线的阴影,忍不住愠怒地说:“喂,你从小跟父母长大,他们难道没教过你,跟踪别人是很不道德的行为吗?”
这人跟了她一整天,怎么也甩不掉。
“我出生之前,父母就死了。”
他讲着无足轻重的黑色幽默,星的胸腔里憋着一团火,猛地抬头,怒睁着眼与他对视,又听一身伤痕的他不紧不慢地缓缓说:“我没有恶意,星小姐,我只是有点担心你。”
星终于愣了愣,明白自己好像说错话了。
街道的冷清显得他的声音特别清亮,一字一字刺进星心里。他犹嫌不足,又轻飘飘地补充了一句: “小姐,就算你出了事,也跟我没多大关系。我们本来就是没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我只是觉得我该来看看你。”
有些人天生就是有这样的本领,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不贵吹灰之力就能将你击倒。星咬着下嘴唇,感觉眼泪快要溢出来了。女孩的狼狈,他尽收眼底,但他依旧跟个没事人一样,笑着说:“小姐今天要指名我吗?免费的。”
男人说的最后三个字是一击必杀。贫困少女一下眼睛就亮了,握住他冰冷的手。
“一百元先生,请多指教了!”
“……都说了,我叫砂金嘛。”
他牵住她的手,拉了拉:“小姑娘,走了。”
—
他们最后来到海边喝饮料,两个人坐在堤坝上,旁边是一箱子冰镇可乐。冬天海边的风已经很凉了,星感觉到腿上一阵阵凉意,但还是硬撑着,脚下是松软的沙陪伴着他们。
这个人喝冰饮喝得很快,一边的沙子里埋着几个他刚喝完的可乐罐子。
他似乎很喜欢喝冰的东西,有点像熬夜备考的她,需要什么来维持自己清醒的思绪。
他朝她露出一个微笑,说的第一句话便还是那句: “生日快乐。”
少女也难得笑了笑,表情却很迷茫。她每年的生日都打算自己过。
“生日是真的,但是不快乐。”
因为每个人心底都有秘密,藏着这样的秘密, 就把快乐压制住了。砂金听了也没有说话,只是沉默以对,随即又不明所以说了句:“生日,我清楚的,要和喜欢的人过才有意思……要是一直一个人的话,人是会枯萎的。使得我们免于枯萎的,只能是别人。”
“你……”
她的好奇心又促使她要犯错误了,还好星立刻刹车,将还未说出的话全部咽回了肚子里。
女孩站起身,在他面前转了一个圆圈,格子纹的裙摆随风飘扬。
“漂亮吗?”
“漂亮。”
他的眼底倒映着女孩的影子,火红、曼妙的一片。少女在他面前跳舞,任由她的身影在他眼底烧成一片。
“其实……”
他似乎打算跟她坦白些什么。
“其实什么?”
青年又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最终什么都没说。 空气咸涩,气氛沉默。他们一边喝可乐一边看海鸥的英姿,再无其它。
回来的路上,他们听到了河岸边传来的猫叫声,循着声音找过去,发现了一只被遗弃的风筝线缠在树上的胖橘猫。
猫咪叫得可怜兮兮,声音细微,也不清楚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小意外,少女不假思索走过去,利索攀着树干往上爬。
前半部分很顺利,差一点她就能够到橘猫的时候,踩着树的脚不小心一滑坠落,下一秒,她已经被男人的双臂稳稳圈在怀中。
等到星窘迫忸怩地站稳了脚步,对方已经攀上树,三两下蹬跃到了橘猫的身旁。男人哪怕负伤,身手也像矫捷强悍的花豹,他给猫咪松绑时,河面发出轻微的一声咚。
星眼力好,刹那间就捕捉到了他掉落的礼物,脱下鞋袜,想也不想跳进了河水中弯腰摸索。
这边砂金抱着橘猫下了树,看到水流中的少女,有些不明所以。少女知道他的困惑,率先开了口:“你丢了东西,我帮你找。”
砂金刚想说不用这么麻烦,作势要淌水一起找,星又堵回去:“你别下来,会弄湿衣服,我一个人就足够了。”
是她一步之差导致他丢失了物品,结果也该由她负责。砂金难得在话头上吃瘪,乖巧怀抱喵喵叫的胖橘猫站在原地:“哦。”
在又宽又深的河道打捞一支笔并非易事,尤其还是在雨季中。河水涨潮湍急,少女柔弱的身躯逆向抗衡着冰冷盛大的水流,裙摆漂浮在湖面,像随时冲散的一叶小小的浮萍。
他认为得不偿失:“算了,礼物而已,我下次给你买新的笔,你上来吧。”
少女聚精会神地在水底搜罗。
“……等一等,请你相信我。”
他知道那里被人采过矿,水底情况复杂,一着不慎就会踩进深坑溺水。他正想再度劝阻,河里的少女猛地直起腰,弯了弯明亮澄澈的琥珀色眼瞳,笑靥盛放如水中莲。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喂,砂金,你看!我找到了!”
星炫耀一样高高举着那只漆黑的钢笔,清亮的光映在她婴儿肥未消的圆润面庞,少女的肌肤近乎透明,泛着如她眼眸一般的光泽。
男人冷静又缜密的思维是海拔几千米的高峰山顶,艳阳天里也是大雪纷飞,山风凛冽遍地皑皑白雪与裸露的岩层交相辉映。
他的心室像遇到了一处地震,地脉深处的热烈熔浆冲破沉静的银装素裹喷薄而出。
他朝熔浆走去。沸腾的火焰没有吞噬他的皮肉,而是不烫不灼地抚慰他,淹没了他。
少女汲水而来,百褶裙湿漉漉的,像淋湿的灰毛兔子。白嫩的小腿被河底锋利的石片扎了,渗出殷红的血。她像是一点也感觉不到疼,圆圆的杏眼又明又亮。
她把笔稳妥放在他温热的掌心:“喏,给你,我都让你相信我了吧。”
他不动声色看着手中的钢笔。
生之微末间,渺小如斯。
没有精彩,也没有唐突的偶然。
可此刻,他终于找到一点想要的东西。
于是在夜里,他亲吻了为他上药、包扎伤口的女孩,星震惊得无以复加,她只是觉得后悔,后悔自己松懈这一刻,就让他趁虚而入了。
她的舌头被对方用力地吮吸着,他刚抽完烟,一股浓烈辛辣的刺激性气味完全呛得她喘不过去,还有淡淡的消毒酒精味……
女孩口中的每一寸地方都被舔出头皮发麻的感觉,对方的一只手紧紧地把她桎梏在怀里,另一只手压住后脑勺往前按。
星再次呼吸不过来,被他吻得浑身发软。
最后结束的时候,整个人的嘴唇都麻木浮肿了。他那么轻,轻得像一只猫,弯下柔韧的腰肢伏下身体,让少女抚摸自己血迹斑斑、青青紫紫、支离破碎的身体。
“我喜欢你……不,我爱上你了,星星。”
他完好的皮肉很细腻光滑,像撒娇的猫蹭她的脸,可是她却冷静地一下推开他:“我没那种睡做牛郎的男人的癖好。我对投怀送抱的男人更不感兴趣,快下去,沉死了。”
少女的声音很好听,尤其在讲话的时候,会带了点柔柔软软的清冷音色。
她十八岁的第一个吻。
还是烟臭味儿的。糟透了。
—
“星小姐!星星……!喂——”
“我看见你了!不要装看不见哦!”
从此砂金就化身女大学生痴汉跟踪狂了。
上学跟、放学跟。
校门口穿着花枝招展像孔雀的男人,星捂着脸想要默默躲过去,听着旁人议论纷纷那个社会青年究竟是何方妖孽的星心想着真是好丢人,她巴不得钻地缝过去,好不容易等了半个小时,她特意绕路从其他校门离开,在路边的咖啡厅想着买杯奶茶回去。
结果耳尖的男人听到身后的动静便转过身来,看见是女孩,忙朝她招手:“星小姐!”
砂金这一嗓子喊得所有人都看过来了。星立即上前捂住了他的嘴巴,怒瞪他一眼:“闭上嘴巴别吵了!你不用上班吗?去拉客啊!”
下一刻,女孩的掌心让湿黏滑腻的物体轻轻一舔,痒痒的。星一个激灵,又连忙撒开手,脸倒是没红,疯狂擦着手,像沾到了什么脏东西。他狡黠吐了吐舌头,眼里的明亮光彩宛如少年人:“我来培养潜力客户。”
“死了心吧,我不会给钱的!我只会白嫖!”
星说完气愤地喝了一口他买的奶茶,像是要示威一样。紧接着,不速之客讥诮的嘲讽声在他们旁边响起——
“呦,好久不见啊,你又找到下家了?哦?你换口味了啊?今晚要不要去我家里玩玩?”
来者是一个穿着光鲜挎着名牌包包的漂亮女人,妆容精致,她这话是对砂金说的。
砂金的口吻从容平和。
“不好意思,这位小姐,你是……?”
女人的声音愈发尖锐:“又装不认识了?以为化成这个鬼样子我就看不出来你是谁了?天天不还是在站街贱卖吗?”
她转而又对看起来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说:“小妹妹,劝你离这家伙远点,这人只是一个骗女生骗得团团转、骗色骗财的渣滓!”
女人说完就夺过星手中的奶茶对男人劈头盖面倒了下去,还把捏皱的纸杯直接狠狠砸到他脸上,周围一片诧异的惊呼声,还有吃瓜的好事者拍照摄影打算传到网上的。砂金只是充耳不闻沉默地听着她的辱骂,一句话也不反驳。
“……”
等女人发泄完情绪离开之后,砂金才拿出纸巾慢慢擦拭一下那些甜腻的液体,他顶着众人那些或是诧异、或是厌弃的目光,说:“真是麻烦,又要重新花时间化了。”
星这个时候禁不住伸手捏住一个几乎要怼到砂金脸上的摄像头,声音冷得像冰。
“喂,别拍了。”
那个路人不满地指指点点:“什么啊!这种人渣就该曝光到网络上接受审判!!”
砂金无所谓地笑了笑,反而对着镜头轻松挥了挥手:“嗨~需要我摆个好看点的姿势吗?”
这无疑是挑衅的行为。
星不想继续惹是生非,径直拉了他离开这里,他也就乖乖让少女拉着,一起穿过喧闹人群,一起走过流言蜚语,再次到了那天星过生日、两个人喝冰可乐的海口。
他要一如既往抱上来撒娇之前,少女后退了一大步,这次她的表情格外认真。
“砂金,适可而止吧。”
“你觉得我是学生,不懂男女之间这种事才老是想捉弄我获得什么乐趣吗?我没有钱,但我不是没有脑子,要玩这种无聊的游戏……你不如随便去街上拉个女的,你不就擅长做这种事吗?她们有些人还会为你的谎言买单!”
星意识到自己的话太重,下意识想要道歉,就看到对方平静无澜的眼神。
他没有羞愧,也没有愤怒,像是听到了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也答应得很干脆。
像死囚被判了最终执行。
“嗯。”
“我知道了,以后不会……再来烦你了。”
在那一刻,星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
他们都是孤独的,但从来不是一路人。
她清楚……砂金不是那个女人口中说的那种人,或者说,他对待自己是不同的,他确实轻浮又玩世不恭,还是个变态跟踪狂、动不动喜欢满嘴跑火车占人便宜,但也是对她礼遇有加,没有丝毫做过跨越底线的举动。她也清楚,他无法割舍那个赖以生存的身份……
她无法评价,也无法阻止。
金发青年修长的身影孤独地立在墙边,沉默而落寞,仿佛与世隔绝。
这天夜里,砂金似乎喝大了,男人回来得很晚。他的伤还没有好,还贴着绷带。
他回来就一下扑到少女怀里,眷恋地窝在她柔软的腰腹,精致妖艳的容颜染上几分憨态的酡红,像一只软糯、嘤嘤叫的狐狸轻轻摇晃她,委屈不已地开口。
“我的小情人啊小情人。”
“星星,你理理我嘛,你理理我。你是第一个认出我的……你能看清我是谁,如果你都不喜欢我了,我不知道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了。”
男人的话语缓慢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一样,带着无尽的忐忑和不安。他醉酒时无意识地细喃,轻轻呼唤一声缱绻的爱称,少女的心脏略微聒噪,像一朵濒临炸裂的疏疏红云。
她的每一寸皮肤如同被火燎尽了一般,烧尽遥远的山间襞褶,充溢着距离所酿造的幽玄。
可是少女没有心软,她的理智还是推开了他。
“砂金先生。我后天就要搬走了,你的头发总是这么凌乱,还是洗洗睡觉去吧,要不然明天会有黑眼圈……再见了。”
—
一晃又是好几个月。
星放了假,出去做了一份兼职。他们再次相遇在深夜的街头巷尾,因为这时候才是货最全最好的时机,等到清晨的垃圾车一来,街道上的宝物又重新归零了。她推着垃圾桶又碰上被揍成死狗的那个男人。他分明看到了她,可是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呼救、也没有开口,就那么颓然地坐在那里。女孩的脚步微顿,叹了口气,倒退脚步返回了男人身边。
她掏出随身携带的小型急救包,熟稔地替他包扎,冷冷发问:“喂,你想死吗?”
男人嘴里还咬着烟,一抹火焰明灭,样子清冷,绮丽的瞳眸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愫。
尼古丁能麻醉神经痛苦。
“你为什么要来见我?你不是不要我了吗?”
他作势就要甩开她的手。星这个暴脾气上来了,扯着他的衣领失态大吼:“废话,吵死了!我当然是在意你才来见你啊!就算你是个人渣,让你死在这里我良心不安行不行!我想救你!等我救完了你是死是活我都不会再管了!还有能不能别抽烟了!呛死我了!”
他的眼圈微微发红,烟头掉地,整个人怔住了。小浣熊难得焦急不安地原地转圈。她如何才能打破禁忌、把想法一股脑儿全都说给他,让他知道得一清二楚呢?
他是二流货色、他是十恶不赦的骗徒……!她到底、到底是为什么不能无视他?
她又撕开他的衣服给他做简单的伤口处理,抱怨着说:“什么大龄问题儿童,又不是小孩子了,天天不是找人打架就是被打,磕磕绊绊的。你真是让人不省心……”
这个时候,她听到他说话:“有人跟踪你了,我也跟踪你,然后他拍的照片居然比我多,我一生气就把他给揍了,没打过,我就又报了警,唔……他说我贼喊捉贼。”
跟踪狂遇到跟踪狂了。当时的另一个人心想:靠,变态遇到更变态的了!
星有点后悔,为什么不把手里的棉签换成水果刀把他直接乱刀砍死。
“我其实是代班的。”
“嗯?”
砂金平静地解释:“我本职不是牛郎,准确来说,是职业骗子。他找到我,付了钱,我是帮他来做两个月的牛郎挽回声誉的。总而言之,就是吸引仇恨吧,等他招惹的人们发泄完了,他就回来继续做这个事。”
星难以置信:“嗯?嗯?还有代职牛郎这种事情吗?就算化妆化成鬼,不会被认出来吗?还有……你这是助纣为虐!”
“我下次不会再做了。至于会不会被认出来,我的口才很好,要不要来试试?”
天真的小浣熊一下子答应了。
“好,你说两句我听听……唔!”
男人汹涌的吻落下。说爱这可是一件难上加难的事啊,就像把死、宝石的光辉以及晚霞的美丽传达给别人一样。
他携带悠远森林深处的清新气息,倏尔风一大,少女的灵魂失重,好像要被风吹走了。
接吻结束的时候,又像极不情愿地从梦中醒来,神智虽然昏昏欲睡,但很难抗拒透过薄薄眼睑的玛瑙般的朝阳。
砂金心中依然充溢着悒郁的留恋之情,只有在这个时候,女孩动情的美味才达于顶峰。
星的面颊发烫。
这家伙……
哪里有人亲嘴前先伸舌头的?
想念是把叠好的衣服,一件一件放满衣橱。
怀念是把衣服挂满房间,而衣橱是空的。
星在想,她是在思念这个人,还是在怀念他们同住屋檐下心照不宣的慰藉。
小小的房子,只有他们两个。要是两个人在一起,他们都不会孤单了。
“我、我,那个……主人,你温柔点……”
“啊?你是什么纯情女大学生吗……?”
星扯着他的领口嘟囔。
“女大学生也不纯情啊,你天天那个样子还以为经验特别丰富呢。”
砂金自我定位明确:“我是主人的纯情小狗。”
兴许是潜意识到思维的渐变。女孩受到了刺激,觉得此刻衣衫不整的男人,很……香艳?
星不争气耳根子微红,立刻扫清脑袋里荒谬的念头,唾骂自己道德沦丧、厚颜无耻。
她在他漂亮白嫩的后颈上狠狠咬了一口。
“那你以后就乖乖听我的话!不要再乱来了!”
—
学校集训回来的挤公交那一班车。
星站着昏昏欲睡的时候,有人为她从后紧紧抱住了她,给她支撑。她在梦里陆陆续续看到了他们曾经的过往,下意识就问了句:“如果我要死,你也愿意跟着我死吗?”
男人的回答毫不犹豫。
“我愿意,反过来,你愿意吗?”
我愿意的意思是在这路遥马急的人间,一个人得到了另一个人完全的、彻底的、无限的、 最高的认可。女孩却说:“如果可能,我会想和你一起好好活下去。”
他笑了:“是你会说的话。”
下一刻,星就收到了同学发过来的讯息。
“星,我看到有个变态在你身后鬼鬼祟祟的、还在占你便宜,需要帮忙报警吗?”
女孩无奈地叹了口气,简单回复一句。
“算了……随他吧。”
—
题外话:刀子咔嚓(我磨我磨)₍₍ ง(*Ӧ)ว ⁾⁾
失去控制的禁忌
“我觉得我恋爱了。”
“哦。”
拥有着炫目的灿金色鱼尾的精致到仿佛艺术品样貌的人鱼青年听到你平淡的回复心里瞬间不甘,一头长金发因为侧躺在床铺上如散落的鲜花一般铺开。金色发丝飘荡在赤裸的精瘦光洁上身,如大海般清澈的蓝瞳因为心情不好变得暗沉。
他单手支着脑袋看着你在房间的工作台上忙碌的拿着那些玻璃杯到处调试。他看着你轻轻扭动着黑色鱼尾在工作台附近游动,视线情不自禁的盯着上半身和鱼尾交接的柔软韧性很好的白皙腰肢,黑色发丝随着游动轻触着腰肢,黑与白的交互显得是那么极致诱人。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觉得有点口干舌燥。
“我说我恋爱...
“我觉得我恋爱了。”
“哦。”
拥有着炫目的灿金色鱼尾的精致到仿佛艺术品样貌的人鱼青年听到你平淡的回复心里瞬间不甘,一头长金发因为侧躺在床铺上如散落的鲜花一般铺开。金色发丝飘荡在赤裸的精瘦光洁上身,如大海般清澈的蓝瞳因为心情不好变得暗沉。
他单手支着脑袋看着你在房间的工作台上忙碌的拿着那些玻璃杯到处调试。他看着你轻轻扭动着黑色鱼尾在工作台附近游动,视线情不自禁的盯着上半身和鱼尾交接的柔软韧性很好的白皙腰肢,黑色发丝随着游动轻触着腰肢,黑与白的交互显得是那么极致诱人。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觉得有点口干舌燥。
“我说我恋爱了。”青年人鱼猛地转移注意力,再次重复一遍之前说过的话。然而得到的还是你平淡的“哦”
像是不服输一般,他控制鱼尾大肆摇摆,从而形成不小的漩涡让人感到烦躁,尤其是在你为药剂配试烦恼的情况下。压下心里想大义灭亲的想法,小心翼翼的放下手里宝贵的药剂,转过身看来身后一脸理所应当霸占你的床铺还像小孩子一样幼稚的兄长。
“我记得你已经成年有一年了吧,兄长!!”后面兄长二字被你加重声音颇有咬牙切齿的感觉,想提醒眼前这位青年比你大点的事实,请不要这么幼稚。
“谁叫你不理我。”被你称为兄长的青年反而比你还委屈一样,微撅着嘴扭过头,一双蓝瞳颇有演技的可怜兮兮带有委屈水光看向你。如果是抵抗差的人估计早就因为这幅场景尖叫自愧的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什么事。但身为青年从小长大的家人早就免疫了。
你无奈扶额,一直为药剂的失败而隐隐作疼的大脑更疼了。看向床铺那条金色人鱼因为你还不哄他开始焦躁的摆动鱼尾。轻叹息,拿起工作台上的石板笔记观察起来,还是分出一丝注意理会那边发小脾气的兄长。
“所以,你喜欢谁了。”
接下来:
AFD:凋夜
你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