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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P：饼渣

日更，乱写，没有逻辑。

 （一）

哪吒在等人。

天上地下，能让这位小爷等的人可不多。火尖枪远远插在一边，夕阳下一点寒芒如星，枪尖上正好串了个风火轮，活像大姑娘家手腕上松垮垮的银镯子。另一只风火轮被漫不经心踩在主人白皙的足底，正在潮湿陡峭的石壁上垂直着，来来回回地碾，刀劈斧凿似的杀出道道深可见骨的凶痕，不时发出金石火花之声。

哪吒大爷坐在高高礁石上眺望海边日落，一脚踩了法宝权做消遣，一手支着下巴，弓着劲薄修长的脊背，仿佛一只放松了伸着懒腰的大型猛兽。混天绫揽在他臂弯，被海风吹得猎猎飞扬。一时一边混天绫被吹得拂开了，他也懒得伸手去捉。海上夕光碎若重重金鳞，他肩披浩荡潮声，任凭身后混天绫裹着海风，鼓荡出这暮色间最张牙舞爪、桀骜嚣张的一笔淋漓赤墨。

倏而他眼光一瞥，居高临下盯了过去：“来了？”

他凤眼上挑，脸颊赤红妖纹横飞入鬓，红眸如火，一眼瞥来融金铸剑，锋利得几乎杀破海风。可他眼睫上铺一层薄薄金泽，竟削去八分斩妖除魔、统御天兵的凌厉杀气，反勾出一分不该出现在三坛海会大神身上的摄人心魄来。

不过说不好那是不是丢给他的一个白眼：“就你整天迟到。”哪吒冲他勾勾手，“上来。”

待敖丙在他身侧坐稳，哪吒边从纳元戒中取出个酒坛子，边抱怨道：“怎么也没只小虾小蟹什么的，等得无聊死了。”

“它们为你仙气所慑，自是不敢靠前。”敖丙瞅一眼远远地上孤零零站着的火尖枪、挂在上面的风火轮，知道是哪吒一手丢开兵器又一脚踹开风火轮的结果——此人常年是个打赤脚的主，风火轮便聊胜于无地充当了那个“鞋”的角色——再一看另一只风火轮仍被主人踩在足底，垂直着滞在料峭石壁上。海风自下而上吹来，将绣着火焰的宽阔裤腿吹散，清清楚楚露出一截绷直的脚背，为将风火轮勾着，脚尖也一并绷紧，脚趾微微蜷着。

哪吒天生火相，魔丸投生，生来注定该是个为祸世间的混世魔王，浑身上下都裹满尖刺、生着傲骨，可他的踝骨却是很柔和的，既冷且白，小小一弯，仿佛满是尖刺的莲枝下，却生着圆滚滚白生生的藕节。

敖丙将走远的神思拉了回来，他抽抽鼻子，眨眨眼，看向哪吒手里的小坛子：“什么好东西？”

“从天尊那儿顺来的。”哪吒拍开泥封，仰脖毫不客气吨吨吨了半坛子，才一擦嘴，撂手将坛子扔给他：“好酒！”

敖丙觉得好笑，从前他还尚且只是祸害他师父太乙真人，现在连元始天尊都遭窃。他啜了一口，醇香绵长，清冽霸道，确实是好酒。

哪吒偏着头，一手支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喝酒，彤色眼眸里浸了浮光金色，乾坤圈掐着瘦棱棱的手腕，小臂牵出的线条却是流畅又有力的。

敖丙差点呛着，他定定神，将这举世难寻的仙酿饮尽，这才放下坛子，屈起指节擦了擦嘴：“你近来如何？”

哪吒又取出两坛子，拖长声音道：“无——聊——”

“听说你前些日子去了不周山？”

“是啊，鬼界出了点事，天帝老儿又让我去收拾破烂。回去复命前赶着来见见你。”哪吒百无聊赖地将足下风火轮一勾，抬腿踢毽子似的一踢，风火轮打着转儿飞出去，恰好落进火尖枪枪尖，两只神器凑做了对儿镯。

“没受伤吧？”敖丙小心地用眼光去找寻哪吒身上是否有过被治疗的痕迹。

哪吒用“嗤”的一声来回应：“谁能？”他嚣张地挑了挑眉，一抬手将酒坛扔给敖丙，嫌弃道：“你喝酒怎么还是那么秀气。”

敖丙素来不好饮，故而只是一口一口缓啜，哪吒却不同，一坛一坛豪气干云，没一会地面便铺满了被摔碎的酒坛，赤陶碎做大大小小的天然酒瓮，盛一口未饮尽的酒，反着清凌凌的水光。薄暮夕阳便在这一碗小小的海之中岿然下落，沉进浮世悲欢里，去走一遭新的轮回。

这世上仅存的太阳金乌张开双翅，向远在东方汤谷的属于它的扶桑树飞去。

哪吒说这只鸟很烦人，见谁都絮叨自己多苦多累多孤单，说它的扶桑树多么空荡荡。他听得耳朵起茧，见着都得绕着走。

他们对坐饮酒，膝盖靠得很近，敖丙几乎能感觉到哪吒身上的热度，因此有些微走神；好在他实在很珍惜哪吒的声音，因此并未错过他在说什么：“它原有诸多兄弟，热热闹闹在一处，现在没了，觉得孤单也无可厚非。”

哪吒砸了咂嘴不说话了，沉默一会，忽然抬手将手中空酒坛一摔，在酒坛落地的清脆声响传来前，他已经兜头撞进了敖丙怀里。敖丙一惊，尚未来得及反应过来，哪吒已经自顾自在他膝盖上寻了个舒坦位置，抬手打了个哈欠，乾坤圈沿着腕骨倏地滑了一截。

“我睡会儿，”他懒洋洋地道，“时候到了叫我。”

敖丙推推他，哪吒不理，唱道：“醉卧美人膝。”

敖丙心想：醒握杀人剑？

“而且不收钱。”哪吒伸手在他眉心龙纹一戳，得意洋洋地冲他坏笑了一下。此人小童时便惯会做些狗屁不通的打油诗，敖丙哭笑不得：“怎么都做了大元帅，还像三岁似的撒娇么？你的天兵天将怎么带？”

哪吒闭着眼“切”了一声：“我又不是跟谁都这样。”

像有把冰霜小锤在心间轻轻一撞。

敖丙伸手蜻蜓点水似的在他额心鲜红灵印一敲：“睡吧，时候到了我叫你。”

哪吒便不说话了，微微侧着脸，是一个全然放松的表情。

海风将他素来桀骜的碎发都吹得有些拂至了眉眼间，遮住了眉心赤焰灵印，在峻拔鼻梁上轻轻扫动。

哪吒是个凌厉的长相，眼角眉梢滚满天生戾气，几乎叫人不敢逼视。此时闭眼阖了锋利红眸，敛去满身杀气，睫毛修长，脸颊微侧，面容如玉，倒无端显出一分本与少年战神无关的乖巧，仿佛是一柄生来便要惊动天地的无双利剑终于收了寒芒，归入剑鞘，连面颊赤红妖纹都成了合拢的红莲花瓣了。

若是叫满天神佛知道有人胆大包天敢用“乖巧”二字来形容哪吒三太子，怕是要个个又惊又笑，先是劳动太上老君出动给看看脑子，再找南海观音给点上好灵木做上一副棺材。

敖丙小心翼翼将拂至哪吒眼眉间的碎发撩开，拇指沿着他修长睫毛虚虚画了一道，想起他小童时眼下常年晕着的青黑颜色。封神后仙体连黑眼圈都熬不出来，他们每次见面也大多要酣畅淋漓踢一场毽子，也不知究竟是得多累才能让他连毽子都不想踢，在他怀里闭眼便睡着了。

敖丙意识到这点后顿觉连海风都吵得紧，呼呼猎猎一惊一乍，呜呜咽咽的也不知是奔的哪门子的丧。他将自己的长发理在背后，怕它们会倏而垂下扫在哪吒脸上把他弄醒。虽然夕光已经渐淡，他却还是觉得那光亮得燥人，恐让哪吒睡不安稳，又担心用袖子遮光他会觉得憋闷，遂卷了袍袖，露出手腕，并拢手指，虚虚拦在他眼眉前，为他揽一小捧珍而重之的阴影供他好眠。

哪吒的眉眼被他遮住，他便望着哪吒的鼻尖与薄唇发呆。

也不知要多少刀剑，才能淬火熔炼出如今一个他？

不知看了多久，敖丙忽觉投映在指间的夕阳光泽变得稀淡，抬眼一看，才发觉那轮赤日已经彻底没入海底。许是晚来有雨，陶色海云盘卷，如山之将倾，霸道横过半张天幕，徐徐牵进海里去。海面金鳞已碎，墨云欲崩，唯余海平线还泛着一线灼亮金光，仿佛天与海被一条金线缝做了一处，针脚歪七扭八，活像一只张开血盆大口的滑稽口袋。

海风猎猎，天地成了一只巨大的海螺，呜咽着浩荡回声。

敖丙低头，哪吒对渐晚的天色一无所知，自顾自睡得酣沉，细细鼻息打在敖丙指缝，连嘴都微微张开了，碎发下露出一截藕白色的脖颈。

敖丙轻轻扶着他的脖颈，修若梅骨的指尖沿着他的喉结蹭了蹭。

这三界之中，有谁能毫发无损地做这件事？

他收回那只拦在哪吒眼眉前的手，蜻蜓点水似的在他眉心灵印上一敲：“时候到了，哪吒，起床。”

哪吒似有若无地“哼”了一声。

敖丙又等了等：“哪吒？”

哪吒干脆连“哼”都没了。

“哪吒，时间——”

哪吒抓过他的手往自己脸上一摁：“还有时间，我再睡会。”

敖丙猝不及防，适才他虽然倒是也以差不多的姿势替他拦着光，可毕竟是虚虚撑着的，没有碰到皮肤。此刻他只觉得掌心里哪吒的睫毛扎得他整个人都如坐针毡了起来，一动不敢动，明明是条天生冰骨的龙，此刻他却觉得指缝都有了汗津津的错觉。他心乱如麻，呆呆地、几乎有些贪婪地望着他，一时恨不能俯下身抱住他，又怕惊了他难得的好梦，只得默不作声，原地坐成了个不会动的玉雕像。

眼前浩荡汪洋不知他的心事，只自顾自地回唱着亘古而来的永恒潮声。云间没有月，也没有星子，墨云沉沉压在头顶，只有几缕海霞还追在海平线上，散着橘子味的余温，仿佛一堆余烬里挣扎着将熄未熄的几颗火星。倏尔有成群的海鸥唰地连片飞过头顶，羽翼逆风切过云翳，很快又消失不见了。
海平线最后的光焰也徐徐燃尽了，像一支终于熄灭的烟火。

敖丙感到掌心中哪吒的睫毛动了动。

正像一个枕戈待旦的将军，他准时醒了。
敖丙沉默地退开手，哪吒坐了起来，打了个很长的哈欠。他回身看看敖丙：“我得走了。”
敖丙笑笑：“嗯。”
哪吒一跃而起，风火轮随风而来，燃做他脚底两团嚣张的三昧火，他抬手，火尖枪铮然飞至手中，混天绫猎猎作响。海边短暂的小憩完了梦也醒了，那个难得一见柔软的哪吒又披挂上了满身凌厉杀气，重新成了叫人见之胆颤的天庭的第一战神。
哪吒冲他的朋友摆摆手：“我走了。”
“替我向李大人和太乙真人问好。”
哪吒点头算是应了：“下回踢毽子。”
他调头欲走，敖丙忽问：“殷夫人最近怎么样？”
哪吒顿了顿：“我爹看着吧，不用担心。”
哪吒飞走了，化作割破恒夜的一把烧红利刃，直直捅上天穹心脏。漫天乌云被他三昧火烧出长长一道罅隙，漏出一指宽的清亮星河。
敖丙站起身来，跃下高高海石，向海中走去。被三昧火烧融的乌云很快重新聚拢，天与海仿佛一只张开血盆大口的滑稽口袋。敖丙朝着这只不见底的口袋不紧不慢地走去，直至走入海的喉心。

他沿着海的食道下落，深海重压与无边寂静将他一并笼罩。
巨大的银龙盘在青铜柱上，成为这巨树上最曲虬的一条脉络，联通海底心脏。海底空寂，没有熔岩，没有荇藻，没有虾蟹或其他妖兽。太阳或者月亮照不进这极深之处，因此连光亦无。

只有银龙身上发着淡蓝荧光，渐碎在海水之中，如玉如星。
只有一条银龙，与满地森森白骨。
他回到了他的扶桑树。



“三太子。”
哪吒懒怠回头。
“三太子！”
哪吒索性催动脚下风火轮，飞得更快了。

听声音是个不熟或者可能根本不认识的神仙，这天庭上大半的神仙都酷爱虚与委蛇摆神仙架子那一套，每次客套来客套去人间能过上小半年，他最烦应付这种人，索性装听不见，反正这些人哪怕去跟他爹告状他爹也不会真拿他怎么样。

来人没法客套，只得直奔主题：

“三太子您是不是又去见那位龙君殿下了！”

关你屁事。哪吒心想。

又没超时，就算告到天帝面前也不能说什么。

那人追不上他，声音气急败坏地在他身后越飘越远：

“三太子！早告诫过您多少次少去北渊，龙君殿下肩负重任，若是因为儿女情长……”

总算清净了。

李靖不在，哪吒自己回了府邸，卸了风火轮，只觉得困得要死，刚躺上床还没等把气喘匀，天帝宣诸位仙家上朝了。

靠，没完了。

天帝坐在九重天上，毓冕垂下看不清面容。哪吒跟在他老爹背后，盯着脚底百年如一日的云海发呆。

忽而听到天帝叫他名字：“爱卿，鬼界平乱，可还顺利？”

哪吒单膝跪下，将情况详细数来。

天帝道：“听闻爱卿鬼界归来还巡视了一趟北渊，情况如何？”

哪吒面无表情道：“很好。”

天帝点头道：“看来北渊龙君做得很好，该赏。”

哪吒眼眸一动，听着天帝赏了一堆琼浆玉液奇珍异宝去北渊，又道：“顺风耳来报，毕拓山有魍魉作乱，一事不烦二人，爱卿便领兵去吧。”

哪吒领命离开，正欲去校场点兵，忽然有人拦在面前。

是个不认识的神仙。但他一张嘴，哪吒便忽然意识到这是那个被自己远远甩在身后的倒霉蛋：“三太子，可算与您说上话了，之前您也不等等小仙。”

哪吒心里“嗤”地一笑：上天下地，能让他情愿等的人可不多。

“有事？”他问。

“想来上次匆忙，您没听清楚，小仙……”

“重点。”

对方险些让他憋死，喘了两口才勉强恢复仙家风度：“……小仙是想说，北渊龙君身负镇守封印要塞之重责，还望三太子以大局为重。”

“我又没超时。”

“虽说如此，但龙君离开片刻也可能酿成大谬。”

哪吒终于不耐烦了：“北渊里明明除了龙骨什么都没有！”

对方打了个顿，但还是坚强地把话说完了：“不……您错了，北渊里除了龙君和龙骨，不是还有龙族亡魂与百万龙威？”

“当年龙族水淹陈塘关，酿下滔天罪过，您与天王、龙君齐心协力才力挽狂澜，龙族罄竹难书，害死多少黎民百姓，还有您生母……”

哪吒冷冷道：“住嘴。”

他眼眸如火，铮然一眼杀来几乎有金石之声，对方猛然窒住，结巴了好几次，才终于慌慌张张把话说完了：
“虽龙族已死得只剩骨头但亡骨仍被镇在北渊中毕竟是龙君生族虽是龙君亲手擒拿镇压因此将功抵过封了北渊龙君可人心如此他又怎会真正心甘情愿近来魍魉暴乱频频背后便有龙君手……”

嗡——！

一点寒芒如星，悍然撞破天庭靡靡仙乐、软秾云雾，血腥寒风迎面砍来，过了许久，他才恍然意识到火尖枪并未刺破他咽喉，只是堪堪停在了喉间。他成仙日久，明明仙身已如铜墙铁壁，明明知道哪吒不可能在天庭真对他做什么，可这一刻竟感受到久违的战栗胆寒，这股寒意自胃中徐徐反上，在喉间咕噜作响，仿佛连舌头都冻住了，一句话、一个字也说不出。他竟一时有了一丝错觉，若是他再说下去，哪吒当真会不惧天帝威仪、不畏天庭追杀，一枪将他扎个酣畅淋漓的血窟窿。

哪吒鲜红眼瞳此时看来竟亮如白金，持着火尖枪的手指用力得青筋暴起，似乎用尽了最后一丝耐性强忍杀意，一字一顿道：“给我滚。”

毕拓山作乱魍魉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只今日统统倒了大霉，哪吒一人长枪横扫，最后一把三昧火烧了剩余的十来只食人鬼。哪吒站在莽莽火海之中，狂风伴他身侧，火尖枪铮然发亮，浓烟漫迷中混天绫扶摇直上，他岿然不动，冷冷看着食人鬼于三昧火之中嘶哑狂叫，逐渐化为灰烬。火光如蛇信，舔舐他冷厉侧颜，映得红瞳都显出一分赤金，比起神此时倒比食人鬼更像魔头，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三百天兵天将束手在旁，心知老大不知是被谁触了大霉头，又已经捉了一只食人鬼在手等着回去刑讯，遂眼观鼻鼻观心做三百摆设，安安静静等着他发泄完。

等剩下的食人鬼化得骨头都没了，副将才敢上前：“元帅，启程回天宫吧？”

哪吒不看他，道：“你们回去。”

副将略有迟疑：“元帅……”

“回去跟我爹说一声，报告让他写。”

这事也不是头一回，副将不再劝，施了一礼，想了想，副将又道：“元帅，听说这附近好像有您的庙，若是无事，不如……”

哪吒挥手催他快滚，副将不再多说什么，带着白来一趟的众天兵天将麻溜驾云离开。

哪吒原地站了许久，直到灰烬都散碎风中，才一踩风火轮，风驰电掣一般飞过茫茫山脉，飞过苍碧东海，徐徐降落在一片城镇郊外。

陈塘关。

这里毗邻东海，百年来风霜浸沐，早泡出了一股独有的海腥潮气，连风都仿佛被腌得又湿又软，重重裹着水汽。这座城镇十分多灾多难，先是动不动就被砸闹，屋瓴十天修缮一次已经算是好的了；又是冰霜雪雹，整个镇子都毁于一旦；后来又被大水漫淹，镇民死了不知凡几，时间过去这样久，早不知在轮回之中滚了几遭了。

他回想那个骂他妖怪的男孩、那个双目皆盲的老头、那个时常尖叫的魁梧大汉还有诸多陈塘关百姓，那时气他们不辩好歹、不分皂白，明明他什么也没做，却对他如避蛇蝎。后来经历敖丙活埋陈塘关一事，他与这个生他养他的陈塘关才终于算是和解：妇人允诺小姑娘找他踢毽子，阿丑别别扭扭邀请他加入伏魔帮，盲老头送他一支自家门前的松枝，同他说先前误会良多，还望他此后能如松柏傲骨，行人间正道。

只觉得明明历历在目，可故人却早已连坟冢都化成了灰。

现在这座生他养他的城镇，见了他只会惊呼伏拜，再也没有人敢直视他的眼睛，喊他的名字了。

即便是那片他与敖丙抓过海夜叉、踢过毽子的海滩，百年来沧海也早化了桑田，他上次路过，远山翠碧，土壤肥沃，耕牛缓步其中，牧笛声长，宛如海潮漫然。

他轻车熟路寻到山上一角，给坟茔上香，墓碑干净不生杂草，碑前一束胜火榴花，看来他爹才来过不久。他取了酒置在墓前，望着“殷氏”二字发了会呆。

龙族对李氏夫妇、对他、对陈塘关恨意滔天，串通海底妖兽，水淹了陈塘关，还漫及周边地区，妖兽横行祸害人间，他与师父、敖丙、爹娘经历轮番鏖战，却毕竟分身乏术，虽然退了敌，殷夫人却就此烙下了旧疾。

后来他与李靖成了仙，殷夫人却入了轮回。

李靖痛不欲生，哪吒心胆俱裂，父子俩明明同时封神、共列仙班，传做天上人间的一段上阵父子兵的佳话，实际上却渐渐的，不再怎么见面了。

不是不关心对方，也不是对对方感情淡了，只是一看到对方，就忍不住难过。

爹觉得是自己没保护好妻子，让儿子没了娘；儿子觉得是自己引来了龙族报复，让爹失去了妻子。

看到对方的脸，就忍不住想起一家三口的时光。那时太幸福，因此无论花多久，都习惯不了只有两个人的日子。

这样实在痛苦，他们只好怀着对彼此、对亡人的歉疚，通过旁人来表达别扭的关心。

哪吒会让副将把报告丢给他爹写，其实是默许副将把他的近况向他爹一一汇报。

副将回来，便会将李靖的气色、吃食、作息，再一一告诉哪吒。

十分曲折，好在副将是个好人，夹在父子俩中间来来去去也不嫌麻烦。

殷夫人入了轮回，每一世李靖都会让人盯着，自己也抽空暗中保护，护她平安。哪吒却始终过不去心中的那道坎，觉得无颜去见娘亲，又隐约觉得娘亲入了轮回喝了孟婆汤便会有别的孩子，不再是他一个人的娘亲了，心中复杂。知道爹会处理好，便索性全交给了他爹，他自己一次也没去看过殷夫人的转世，只在心中实在憋闷时，会来陈塘关这座殷氏的坟茔久坐。

哪吒念了口诀，变回小童，从纳元戒中取了鸡腿等食，放在墓前，道：“娘，近来我领兵去了趟不周山，魍魉最近老是搞事，烦死了。不过你别担心，我全搞定了，一点没受伤。”

“我爹也还好……不过你想必已经见过他了。”

“师父还是没有出山，自从封神之战结束阐教封教以后我就没见过他了，唉，还挺想这个死胖子的。”

他望着坟冢发了一会呆，忽觉得倦，低声道：

“对了，我今天去见敖丙了，他看起来还行。”

敖丙先前虽欲活埋陈塘关，后来与他同抗天劫，两人双双肉身损毁，被太乙救下了温养在七色宝莲当中，后来分别为他俩重塑肉身。恰逢上龙族水淹陈塘关，两人新身体尚未适应完全便仓促迎战，敖丙那时助他良多，对龙族堪称大义灭亲，因此天帝虽然降旨将全体龙族下了诛仙台，却以敖丙此功抵了前过。只是龙族毕竟百鳞之长，哪怕全成了森森白骨，收殓在北渊海眼，龙骨上却仍有浩荡龙威与万年妖力，一时无数妖兽蠢蠢欲动。天帝恐有心人盗了龙骨为非作歹、祸乱世间，正发愁间，敖丙自请看守北渊海眼封印。

他灵珠转世，灵力至清至纯，至冰至冷，正可镇住北渊封印，不叫旁人窥伺，又可免了龙骨上冤魂作祟。

天帝欣然封了他为北渊龙君，镇压北渊要塞。

哪吒很生气，去质问敖丙，敖丙却道：“我父王与族人对我毕竟恩重如山，如今他们已经成了这般模样，我想……至少陪着他们，他们没那么孤单。”

他冲哪吒笑了笑：“你没去过龙宫，那里真的很黑很冷，我父王做梦都想要我离开那里，让龙族脱离炼狱，我不孝，让他失望了。我不后悔，只是……龙宫底下有熔岩，尚且那么黑那么冷，北渊什么都没有，总得要有人为他点盏灯。”

哪吒不信命，他生来是注定要崩毁与破坏的，命运对他不公，他就哪怕头破血流、骨断筋折，也要与命运誓死斗到底。

可他也有爸爸。

他说不出话来，只觉得仿佛有人在他骨缝里放了一把火，烧得他愤怒又无力，半晌，哑声道：“……他做梦都想要你离开那里，可你去了北渊，不是正违背他的愿望？”

“随便吧，我不听他的话也不是第一次，可能我生来就是个讨债的。”敖丙又笑，他眉心生着淡蓝龙纹，微微上勾，让他时常即便是笑着，看起来也有蹙着眉的忧愁之意。可他此刻眉头确确实实是舒展的，靛蓝眼里一片清澈，唇角笑意风清雪霁：“不是你教我的么？自己的路，自己选了，就不要后悔。”

“我选择和你做朋友，我不后悔；我选择守北渊，我也不后悔。”

他郑重道：“与君为友，三生有幸。此后万里，望君珍重。”他顿了顿，“还有……”

“还有什么？”哪吒紧紧盯着他。

敖丙望了望他，他眼睫是清淡的蓝色，天际雪粒般松散的微光铺满他发顶、沾满他冗密眼睫，将他堆成个冰雕玉琢、不动声色的雪人，谈话里他始终风轻云淡，显见得已经下定决心，不曾有分毫涟漪。唯有此刻这一垂眼，便似乎从睫毛尖上滚落一层微型雪崩，遮住了他碧海霜雪般的眼珠，也敛住了他的神色。

他笑笑：“无事，想起自己一点来不及做完的梦罢了。”

敖丙便化作龙形下了北渊，盘卷青铜柱上，周遭躺满寂然龙骨。龙威使然，千里海水万物不生，他就此成为龙族最后的守墓人。

龙吸日月精华而生，吹为冬，呼为夏，视为昼，瞑为夜，上百龙族加在一块，哪怕只有尸首，亦有惊人神力，若非灵珠，轻易镇不住。只有黄昏，龙气最弱。因此敖丙镇守此处，肉身轻易不得离开，哪怕元神出窍，也不得离开太久，只有昼夜之交、日落之时，他能元神出窍，出去溜达一会。

因此，哪吒与他见面，每次都只能有一个日落的时间。

自日轮触及海面沉沉往下为始，天地无光为末。

自三足金乌展开双翅，往东方汤谷起飞为始，到它的足尖抓住扶桑树枝，收拢羽翼为末。

就这么短短一会，聊天也好踢毽子也好喝酒也好小憩也好，来得及做什么呢？

偏生北渊封印在天帝与那帮神仙眼里至关重要，他一旦去得频繁，便有人和他爹、和天帝告状。天庭文臣居多，他自己时常要领兵出战，添了伤又不好去见他，怕敖丙担心……这百年间见上面的数个日落零零碎碎拼起来，他与敖丙见面的时间，竟还没有完整的一天那样长。

因此哪吒每次见到三足金乌，都恨不能耳提面命，威胁也好诱导也罢，让他回家的时候飞慢一点，再慢一点。

可三足金乌见了他，只知道自怨自艾，哀哀戚戚地对他说，扶桑树上有多空荡，有多寂寞，从前它有人陪着，有多热闹。

要你说么？哪吒心想。我清楚得很。

敖丙下了北渊那日，哪吒翘了早朝，来了陈塘关殷氏墓前。

海水平静，没有一丝波纹，仿佛一大块平平切开的碧玉翡翠。

这海里已经没有龙了。

那天晚春料峭，草叶朝露如珍珠，海雾浓浓，不多时，下起了小雨。凡水浇不灭三昧火，也淋不湿封神仙体，哪吒却熄了风火轮，任由雨水将自己淋得透湿。

他将毽子放在殷氏墓前，看了许久，倏而一垂眼，凝成珠的雨水便自眼睫滑落。

他心想：娘，敖丙那傻子去了北渊，你也不在，这世间这样大，孩儿竟再也找不到陪我踢毽子的人了。

TBC.

首页列表皆逆家，我自爆肝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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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教源流搜神大全 【请一定看一眼！】

　　《三教源流搜神大全》系神仙传记类著作，撰者不详。全书共七卷，内搜集道、儒、释三教圣贤、世奉众神画画像计一百二十余幅，于每一幅神像后，于每一幅神像后，叙各神姓名、字号、爵里、封赠谥号，神灵事迹等。书中首列儒家孔子，次老子。所灵众神，多取于小说杂记。此为清宣统元年叶德辉校刊本。

      卷一首述儒、释、道三教源流，次收玉皇上帝、后土皇地祇、东华帝君、西灵王母、梓潼帝君、三元大帝等，有像十六幅。

　　卷二收四岳、四渎、许真君、三茅真君、卢六祖（惠能）、宝誌禅师、普庵禅师等，有像十七幅。

　　卷三收义勇武安王（关羽）、蚕女、赵元帅（名公明）、钟馗等，有像十八幅。

　　卷四收神荼郁垒、司命灶神、福神、紫姑、南华庄生（庄子）、观音菩萨、天妃娘娘等，有像十九幅。

　　卷五收槃瓠、太岁殷元帅、慧远禅师、鸠摩罗什禅师等，有像十九幅。

　　卷六收玄奘禅师、一行禅师、金刚智禅师等，有像十六幅。

　　卷七收地藏王菩萨、青衣神、张天师、五雷神、电母、风伯、雨师、门神二将军等，有像十七幅。

　　有象列仙全传【别错过请看一眼！】

　　《有象列仙全传》题作王世贞辑次。全书共九卷，以时序为纲，收录上古至明中期五百多位得道之士的神仙故事，始于道祖老子，终于明代道士周思德，图文并茂。书内节选仙人加以图绘，有列仙版画两百多幅，为徽刻名家黄一木刻。此为明万历时期汪云鹏玩虎轩刊本。

　　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玉枢宝

　　《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玉枢宝经》（雷霆玉枢宝经），撰人不详，约出于北宋末或南宋。该经以“雷声普化天尊”，道教的最高雷神为中心，阐述“至道”之理，人之“气数”，以及消灾解厄之法。

      中国民间信仰研究　　

　　《Recherches sur les superstitions en Chine》（中国民间信仰研究）是法国耶稣会士禄是遒（Henri Dor）神父主笔的关于中国民间信仰的著作。全书共十八卷，此次更新为十七卷（缺卷十六），混合法文和英文版，内含大量年画、神仙、佛教、符咒等民俗插图。

　　老子八十一化图

　　《金阙玄元太上老君八十一化图说》（老子八十一化图）是元初由全真教道士所创作的一部重要道教作品。此书源于“老子化胡”说，描绘了老子起乎无始直至宋绍圣五年之间的显化事迹。此经折装本可能为清代刻本，题：薄关清安居士令孤璋编修，太华山云台观通微道人史志经引经全解。

　　小十三经

　　《小十三经》是由明代顾起经所辑的一部丛书。它收录了宗教、军事、自然科学、杂艺以及儒家系统著作十三种：忠经、女孝经、玄（咳）女经、握奇经、丸经、五木经、晁氏墨经、葬经、星经、胎息经、黄帝宅经、耒耜经、佛说四十二章经。此为明嘉靖时期祗洹馆刊本。

　　新刻出像增补搜神记

　　《新刻出像增补搜神记》刊刻于明万历元年（1573年），是现存最早的富春堂刊本，也是历史最久的金陵派小说版画。金陵版画盛于明代，由以唐富春创办的富春堂最负盛名。此书收儒、释、道三教诸神版画约159余幅，线条流畅，刊刻精美。

　　搜山图

　　《搜山图》卷表现的是民间传说二郎神搜山降魔的故事，所以也称为《二郎神搜山图》。图中描绘神兵神将们耀武扬威地搜索山林中各种魔怪。这些妖怪，或是原形，或化为女子，他们都在神将们追逐下，仓惶逃命，或藏匿山洞等。此内含：北京故宫博物院、波士顿美术馆、克里夫兰美术馆等藏五种相关版本

　　全相平话

　　元代刊行的讲史话本《全相平话》，现存《武王伐纣书》、《乐毅图齐七国春秋后集》、《秦并六国平话》、《续前汉书平话》、《三国志平话》五种。各种大体根据正史写成，其中细节多采用民间流传故事。版式均为上图下文，有小标题，五种总计228幅图。它们对后来的历史小说形成有很大影响。此为元至治间建安虞氏刊本。

　　盘古至唐虞传

　　白话中篇历史小说《按鉴演义帝王御世盘古至唐虞传》题作钟惺编辑，冯梦龙鉴定。全书共两卷七回：从盘古氏开天辟地，定日月星辰风雨。至帝尧命羿治风日，浚井老狐救大舜。

　　艳异编

　　《艳异编》为明代传奇小说集，著录王世贞编，所辑两大内容，即艳情和怪异，故名。此《安雅堂重校古艳异编》共十二卷，含星、神、龙神、仙真、女仙、宫掖、戚里、宠幸、幽期、徂异、梦游、冥感、再生、义侠、剑侠、伎女、名姬、集异、幻术等部。

      西游真诠　　

　　《西游真诠》100回，是一本研究《西游记》的专著。清初山阴陈士斌据明代百回本《西游记》删改而成，每回末均有陈士斌的批语。目录后正文前有版画二十幅，正面为图，背面为不同人的题词。此为翠筠山房藏版，清康熙年间刊本。

　　一见赏心编

　　《一见赏心编》是晚明一部汇集情爱和怪异故事的文言小说集。收中短篇文言小说共成22类（幽情，名姝，奇逢，重逢，梦游，仙境，仙女，仙郎，星精，花精，神女，玩适，宠（咳？）幸，宜缘，魂（咳）交，豪侠，贤节……）139篇。

　　有夏志传

　　此白话中篇历史小说《按鉴演义帝王御世有夏志传》题作钟惺编辑，冯梦龙鉴定。全书共四卷十九回：从禹王伊水捉蛇怪，玄扈诸山服神妖。至汤王誓师征履癸，桀败三嵕终南巢。

      另有佛家各典籍实在太多我就不一一摘录了，评论见

　　前文：《神明之癖》（零）

　　warning：本篇含有极其微量N C 17暗示，注意避雷。车见番外：《蜜海与沉默之地》

　　我流魔改克苏鲁设定。含有人外描写。含有触、手描写。黏黏糊糊的伪·子x父年下。古神敖丙x被选中的哪吒。中短篇。含有私设。前文铺垫略长。

　　※本篇bug和私设多而杂，不在此一一列举，只是借用设定写簧的糟糕文章。

　　关于“克苏鲁”：有人认为，“克苏鲁”是人类所有未知恐惧的根源。细小的缝隙、密集的眼珠、黏.液与血丝覆盖的筋膜——所有会引起人类生理或者心理上焦虑和不安的本质，都属于克苏鲁部分存在的具象化。

　　正文评论见

   本故事就到这里完结了。其他NC17的部分在番外《蜜海与沉默之地》里，稍后发布。

　　结局的意思是，古神敖丙带着哪吒，从已经被污染的城市中离开，去到古神的世界。敖丙的梦境连接克苏鲁神话里的其他神明，除了敖丙，他们都会顺着雨水降临城市（敖丙会在人间，也说明了人类世界和克苏鲁世界之间的间隔是不牢固的）。换句话说，城市会不复存在，世界会毁灭。哪吒和敖丙将会在群星的光下生活，做.i，以另一种形态。

夫夫二人吵架，敖丙一个没留神一巴掌呼上哪吒英俊的脸上。

吃瓜群众：！！！！？？？？？什么剧情？

哪吒：qaq老婆打我打痛了，我需要老婆哄哄才能好起来，但是我就不说

敖丙：……

头一回写这种文，有点紧张…估计会很长，有点难把握尺度。如果写的太烂了就不会再写下去啦_(:зゝ∠)_虽然说我一向推崇开车，但是车开太多想换个口味…

这次依旧没捉虫呜呜呜

评论走微博链接。

近两年的戛纳电影节，亚洲电影和导演可谓风光无限。抛开不谈中国电影所遭遇的可抗与不可抗力的尴尬，日韩电影连续两年夺魁“金棕榈”，看似偶然，却实至名归。奉俊昊的《寄生虫》，让整个亚洲乃至世界明白，这就是今年类型片之巅峰水准。

剧作上的逻辑清晰和铺展顺畅是基础也是关键，从“进驻”到“破坏”再到“失控”三部分间的划分既明确又自然，人物的每个行为都有合理的动机与铺垫，基本难以找到靠所谓“硬设定”来强行引导情节发展的地方。片中的每个人物都具备独特且深刻的性格塑造，这既来自于演员的个人技艺的展示，也归功于剧本的扎实和严谨。导演在声效、镜头的把持下，依靠优秀的演员和剧本，将个人思想的传达最大化，社会各阶层当下的生存状态和阶层间的复杂矛盾一览无余。没有硬塞，没有煽情，就是赤裸裸的把表面和谐撕开给你看本质。

不能说这部电影没有缺点，但至少这些问题在久未感受如此观影体验的我来看，不会改变本片对我的冲击和震撼。

奉俊昊最擅长类型片，拍的最多的也是类型片，几乎每一部都总会在故事的深层挖掘着什么。不要奢望什么岁月静好，那都是骗人的，往往，最真实都不会带来快意。应该会是本人年度观影十佳前三，喜欢且推荐给所有人。

 @猎影人 

多欣赏一部电影，多体会一种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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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藕饼】如果忘了你（五）

后续向/失忆/清水文

时间设定在紧跟电影之后

呜呜呜灵感旺盛期过去了，一整天才写这么点

第五章

第八日早上，小龙才完全破壳而出。

哪吒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化了。

许是因为小，小龙身上的蓝色还很深，不像长

大后那样偏白的鳞色。全身湿漉漉的，前爪扒着蛋壳，同样湿漉漉的大眼睛眨一下，又眨了一下。

四下打量了一番，小敖丙的目光停留在面前这个唯一的活物上：“你是谁？”

奶声奶气地，有点装作大人样子的疏离，有点防备，更多的是好奇。

“我叫哪吒。”哪吒咧嘴一笑，“你可以叫我——哪吒哥哥。”

“哪吒……哥哥……”

——

敖丙刚可以化成小孩子模样的时候，哪吒就抱了他出去给娘看。

殷夫人看着这个第一天差点被自己炒来吃、之后就一直被哪吒宝贝着不撒手的蛋……孵出来的小娃娃，心生喜爱，伸手抱在怀里：“这是哪家的娃娃？”

哪吒：“这是您儿媳妇儿。”

殷夫人一口口水呛在嗓子眼儿：“别胡说，你才几岁？他才几岁？”

“我没胡说。”哪吒指指小娃娃，“他是敖丙。”又上前逗他，“叫娘。”

“娘——”

殷夫人觉得，自己幸亏巾帼不让须眉，斩过妖除过魔，否则听到东海三太子这一声娘，小心脏非得蹦出来不可。

不过……这么可爱的小娃娃……当义子养着倒是也不错。

殷夫人把路过集市时本来是给自家儿子买的糖人顺手拿过来逗敖丙。小敖丙前后两世都没见过这东西，小心翼翼地伸了个舌头尖，沾了沾，瞬间扬起笑容：“甜。”

——

敖丙不像哪吒有乾坤圈压制生长，再加上本来就不是新生小龙，一年之内长得飞快，已经初有了当年的模样。灵力也恢复得差不多了。

哪吒一有空闲，就缠着他踢毽子。敖丙也喜欢。

哪吒每次带他去集市时，敖丙总是固执地要穿上斗篷。哪吒笑他：“你热不热？”

敖丙的确是不怕热的，他全身冰凉。哪吒想起近日天气转热，晚上抱着这么个冰块睡觉，当真是惬意。

还有冬日里因怕冷而缩在自己怀里的小龙……

哪吒打住了回忆，躺在院子里的树上，翘着二郎腿，问树底下的敖丙：“咱俩同一天生辰，不如一块儿办生辰宴吧？”

敖丙也不知道自己生辰究竟是哪天，既然哪吒说了是同一天，就信了他，认真地点点头：“听你的。”

敖丙从人形比哪吒高的那天起就再也不叫他“哪吒哥哥”了，平日有事说事，能用“你”代替的地方绝对不叫名字。

哪吒本来以为不用费多大力气就可以唤醒他的记忆，谁知道过了一年，敖丙还是对肉身毁灭前的事一无所知。哪吒琢磨着，要是再来一次扒皮抽筋，这代价也太大了点。

而且上次幸亏是他及时收了手。听说龙失了龙筋之后连轮回都入不了，这要是把媳妇儿弄没了……

——

哪吒和李府义子同日举办生辰宴，陈塘关的百姓都被请来。百姓们或多或少都见过哪吒抱着个裹得严实的娃娃，或是领着个穿着斗篷的年轻人出现在集市上。问上一句这是谁，哪吒就说是义弟。

但要说这位义公子的样貌……还真没人见过。

只那斗篷下的一双眼，无意中不知道被哪家闺女看见了，敖丙竟成了少女之中流传开来的温润公子。

切……哪吒听见这传闻时正叼着根草，心里想：你们没看见过他挥舞双锤结出大冰盘要砸了陈塘关的时候？

还温润？

等你们看见了龙角，对他就不是这副样子了。

——

哪吒没想到的是，生辰宴当天，东海龙王竟然来了。

一年了都没来找过儿子，可见这父亲当得有多不称职。

这时候想来要儿子？门儿都没有！

哪吒踩着风火轮就到了巨龙面前：“你这老龙王！不是不能出龙宫吗？到我陈塘关来做什么！”

“哪吒……”龙王巨大的头颅逼近，“放了我儿，否则……我水淹了这陈塘关。”

“休想！”哪吒的火尖枪一指龙眼，“敖丙在哪儿，他说了算！”

这一年，敖丙是有重生后三年的记忆的。哪吒用脚指头想，都能想到，老龙王肯定还像以前那样对待敖丙。

所以敖丙从来不提回去，哪吒也没问过。

殷夫人怕敖丙是愿意回去的，看向敖丙。这孩子居然眼眶发红。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一双手紧紧地攥着衣角。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