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藕饼】镜花水月(1.1w+一发完,封神paHE)
封神与魔童交汇的故事线—主封神部分
发个完整版,因为增加了预警内容(。):
有变身术女装/怀蛋提及/狗血误会/封神背景设定提及
不识七情六欲的神明藕x因为前尘而轻微黑化的星君饼
前文—我心安(可不看,一句话总结就是封神藕之前因缘巧合见到了灵珠,因而对被自己杀死的小龙产生了疑惑和好奇)
(一)
华盖星君在星宫门口捡到一个人。
这人有一头不羁的黑发,额心和双颊带着火焰般的红纹,擦去脸上的血污后,可以看出是个俊俏的少年。
少年臂上缠着一段鲜艳的红绫,腕间有个漂亮的金圈,虽然昏迷了,手里却还紧紧握着一杆雕镂莲纹的长枪。
华盖星君迟疑了一会儿,手指轻轻在...
封神与魔童交汇的故事线—主封神部分
发个完整版,因为增加了预警内容(。):
有变身术女装/怀蛋提及/狗血误会/封神背景设定提及
不识七情六欲的神明藕x因为前尘而轻微黑化的星君饼
前文—我心安(可不看,一句话总结就是封神藕之前因缘巧合见到了灵珠,因而对被自己杀死的小龙产生了疑惑和好奇)
(一)
华盖星君在星宫门口捡到一个人。
这人有一头不羁的黑发,额心和双颊带着火焰般的红纹,擦去脸上的血污后,可以看出是个俊俏的少年。
少年臂上缠着一段鲜艳的红绫,腕间有个漂亮的金圈,虽然昏迷了,手里却还紧紧握着一杆雕镂莲纹的长枪。
华盖星君迟疑了一会儿,手指轻轻在少年脉上一搭,片刻,起身打算离开。
然而,少年手臂上的那段红绫却自发地飘起来,委委屈屈的缠住了他的手腕。
(二)
哪吒醒过来的时候,睁眼瞧见的不是熟悉的营帐,而是一张冰玉似的床,床顶垂下薄纱般的鲛绡,在烛光的摇晃中显得晶莹剔透。
这景况,莫不是被哪个妖怪虏到洞府去了吧?
他一骨碌坐起来,牵动胸腹间的伤口,不得已又低哼一声倒了回去。
“醒了?”清冽如水的声音从帐外传来,随即,一只素白的手将床帐挽起,勾在了一旁:“既醒了,便请回罢。”
这声音熟悉得很,哪吒放下心来,抬眼望去,只见敖丙立在榻边,着一身他从未见过的锦衣,长发披散,面色微寒。
见着心上人,哪吒一时忘了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以为小龙生气了,连忙道:“小灵珠,你别生气,小爷下次一定听你的,再不敢这般莽撞了。”说着,还忍痛坐起来对着那人张开双臂,打算讨个拥抱。
华盖星君有些发怔,榻上热烈如火的少年那双明亮的眼一瞬不瞬的望着他,因为不好好穿衣而露出来的胸腹肌骨匀称,劲瘦漂亮,似乎正等着他投怀送抱。
然而……
敖丙略微低眼,目光一冷,道:“天尊认错人了,若是伤了脑袋,赶紧去寻药王治治。”
哪吒皱了眉头,这才仔细打量他。
烛光暗淡,那人又立在背光处,面目不甚明晰,此时仔细看,他才发现虽然面容一模一样,但那人额上并没有灵珠印记,而且那对龙角也比他的小龙要大些。
他霎时有了许多不妙的猜测,可又不敢深想,挣扎着坐起来,提了手边的火尖枪指着那人道:“你是何人?!”
“我是谁?”华盖星君低声反问,手上运起星辰之力,一掌将那火尖枪挥开。哪吒伤势沉重,被他的掌风波及,撞在床栏上,咬牙忍着,硬生生将涌到喉咙口的血又咽回去。
华盖星君俯下身来,冰冷的手掐住他的喉咙,微微用力,道:“你将我剥皮抽筋,还要问我是谁?”
哪吒回忆不起自己何曾做过这事,也无从辩解,暗自握住了腕上的乾坤圈,挣扎着哑声道:“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你尽管冲着我来,但你将敖丙怎样了?!我不允许你用他的脸……”
他想,若是这人害了他的灵珠儿,拼得入魔也要同归于尽。
“……敖丙?”华盖星君略微疑惑地松了手中的力道,问:“你同他是什么关系?”
“是夫妻!”哪吒怒道。
“胡言乱语!”敖丙烫到似的松开他,退后两步甚至撞翻了床前的矮凳:“谁和你是夫妻?!”
哪吒捂着喉咙,不顾疼痛地大声宣告:“敖丙和我是夫妻!”
华盖星君:“……”
他冷静了好一会儿,看着榻上戒备着仿佛受伤野兽般的少年,问道:“阁下究竟是不是李哪吒三太子,天庭的中坛元帅?”
“中坛元帅……”哪吒歪着头:“是个啥?”
(三)
“原来这就是敖丙跟我说过的‘另一个世界’?”哪吒趴在窗棱上,看着外头的万里星河,不禁感叹了一句:“这天界还挺好看的,以后小爷要带他来抓星星!”
华盖星君揉了揉额角,觉得有些头疼:“虽然听了你们的故事我很理解……但拜托你换个称呼。”
哪吒在方才同他交换两界讯息时调息了一阵,凭着莲花金身恢复了不少精力,闻言凑到他身边,抓着人肩膀看了好一会儿,道:“你的龙角比小灵珠大,以后他的也会长大吗?”
“……”敖丙拂开他的手,冷下声音道:“不知道,放手,不许碰。”
哪吒乖乖松开手,盘腿坐在混天绫上,嘴上嘟囔着:“别那么小气嘛。”
敖丙眉头微蹙,片刻,似放弃一般道:“我说过了,我同那李哪吒,有抽筋剜骨之仇,虽知不是你,但看到你这张脸,我便不得不回忆起当年之事……所以,你离我远些。”
“这好办啊!”哪吒说着,掐了一道变身术,变作了殷夫人的模样,指着那张温婉柔和的脸道:“怎么样?”
华盖星君嘴角抽了抽,道:“你……你快些变回来,若让旁人瞧见殷夫人在我宫里,我如何同他们解释。”
“就是来看儿媳妇呗。”
“李哪吒!”
“呸呸,我错了。”哪吒赶紧变回来,随即疑惑地歪了歪头,道:“那我这么出现在你宫里,传出去岂不是更糟?”
华盖星君沉默片刻,忽而轻轻一笑,举起袖子微微掩唇,道:“那你且变作女子,只别化成你母亲的模样便是了。”
“行。”哪吒应着,竟真的开始使术:“你要是高兴,变啥都成。”
随着一阵烟雾,他当真化作了少女模样,黑发挽成两个髻儿,用红绳扎着,披着一身红衣,胸前两只白团儿,呼之欲出。
敖丙倒吸一口冷气,颤着指尖将那松散的红衣往上提了提,勉强觉着能入眼了,却见下头那白生生的小腿正肆无忌惮的乱晃。他不禁掩了脸去,片刻,却又有些好笑,轻声道:“你平日,便是这般哄他吗?”
“啊?”哪吒反应过来,笑意染上眉眼,那模样真真是柔软了两三分,他说:“小爷当然得哄他,但也不是每次都哄他的。他也得哄哄小爷啊,变出尾巴来让我……”
“停……停!”敖丙受不了了,听着那毫不知羞的话,脸上烫得快烧起来:“你还是好好养伤,赶紧想想该如何离开吧,在此处待的久了,怕是有麻烦。”
“我也想啊。”哪吒揪着绑头发的红绳,苦恼道:“小灵珠肯定担心极了。”
华盖星君不再说什么,留他在房里歇息,便径自出了门。
他心里像裹着一团乱麻,千头万绪,无法言说。静静在门口立了一会儿,终于渐渐安宁下来,想着,终究是旁人的事,与他有什么相干?
只要,不再乱了心神便好。
(四)
然而还没过一日,紫薇垣里便流传开华盖星君在星宫里养了个妖女的传闻来。
敖丙:“……”
他站在星宫的围墙外,指着上头姿态妖娆侧躺着还衣衫不整的“妖女”,怒道:“成何体统?有辱斯文!李哪吒,你给我下来!”
哪吒的变身术还未解除,但他浑不在意,口中念念有词:“我是小妖怪,逍遥又自在,墙上等小龙,就是不下来。”
华盖星君险些被他气笑了:“你这模样……毁我清白!”
他以为那家伙还会接着耍宝,却不料哪吒忽而正色起来,缓缓在墙头坐直了身子,目光凝定在他身后。
敖丙心下亦觉不对,只觉一阵强大的威压凌空而至,让他如芒刺在背。他捏了捏拳头,转过身去,只见与那墙头“妖女”面目相似的神祗抱着胳膊,正冷冷地看着他们,一身红衣莲纹银铠,红绫束发,金圈在耳,眸中幽幽如深潭,不见丝毫情感。
冤孽。
华盖星君只觉后背隐隐作痛,却也知不可在此时输了气势,否则,他难以预料这位中坛元帅会做出什么事来。
故而,他略一抱拳,道:“不知天尊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红衣银铠的神祗只是看了他一眼,便移开目光,看向墙头的人,冷冷说:“滚回你来的地方去。”
区区变身术,对于中坛元帅而言,实在障不了目。
魔丸从墙头跳下来,手握火尖枪,身披混天绫,活脱脱也是凶性难测的模样,反问道:“小爷的去留,与你何干?”
“哪吒!”华盖星君低声斥了一句,抬手拦住他,道:“你伤势未愈,又被乾坤圈锁了功力,尚未成神,不是他对手的。”
他话音未落,忽然被一股大力拉开,下意识地一掌劈去,手腕便被死死掐住。那中坛元帅将他扯得失足跌到怀里,低头问:“你叫谁?”
敖丙紧紧捏着袖口,受制于人,却不愿露怯,硬着一口气,道:“自然不是叫天尊,请自重。”
他自问再没什么好怕的,就算是剥皮抽筋,他不也受过了吗?便是将他的龙鳞一片片剜下来,丢到斩仙台上剖了仙骨,他也不会对这人低头的。
更何况,他现在,连龙形都是化不了的。
然而,正当他想着种种血腥可怖的死法时,那人却真的放开了他,说:“我是来帮你的,你却还向着他。”
语气甚至有几分不忿委屈。
敖丙:“……?”
他开始怀疑,眼前这人,究竟是不是自己熟知的李哪吒。
然而,那人盯着他,真正透出血色的煞性来,低声道:“为什么,你们都是这样……哈。”
华盖星君不由全神戒备着,手掌背在身后,慢慢凝聚起一团灵息。
然而,中坛元帅终究没有动手,只是仿似失望地深深看了他一眼,转瞬便没了踪影。
(五)
“喂!我说,你究竟来这儿干什么?”
魔丸大喇喇地坐在混天绫上,问那个坐在屋脊上一动不动的红衣天神。
不是别人,正是那离开半日的中坛元帅。
李哪吒盯着魔丸看了一会儿,眉毛不禁皱起来:“你为何要化作这副模样,着实丢人。”
魔丸眉头一挑,磨了磨牙,道:“若不是你作下些冤孽,惹那华盖星君嫌弃,小爷寄人篱下,犯得着吗?”
中坛元帅沉默片刻,说:“他果然一直都恨我。”
“你既知道,还来这儿做什么?”
“我不能放任你不管。”
“什么?!你想到哪儿去了!”魔丸被他激得头发险些又倒竖起来:“我又不是你,还能把他……把他杀了不成。”
“你不是我……”李哪吒支着下颌,似乎在思考什么,片刻,又重复了一遍:“你不是我。”
魔丸突然琢磨出一点儿不对来:“你不会是对敖……华盖星君图谋不轨吧?”
那红衣银铠的青年道:“我只是想不明白……”
正当此时,空中现出个金光烁烁的法阵,一条蓝鬃白龙越阵而出,在空中打了个漂亮的璇儿,便朝着魔丸扑过去:“哪吒!”
“小灵珠!”哪吒张开手臂,将那小龙拥进怀里,使劲蹭了蹭。
小龙绕着他转了一圈,化作人形来,清雅俊秀,正是个翩翩少年。少年红着脸推了推搂着自己的魔头,将那一对儿软软的白团子推离了自己胸口,轻咳一声,道:“哪吒,你怎么这副模样?”
“哎,一言难尽。”魔丸不管不顾,将人拖回来,一头埋在他胸口,极尽撒娇无赖之能事:“你赶紧安慰下小爷。”
敖丙脸上愈发红了些,虽有心同他亲呢片刻,却又顾及此时不知身在何处,便有点儿心虚地四下看了看,这才发现坐在屋脊上的红衣天神。
他愣了一会儿,忽而想起些什么,并不避讳地招呼道:“是你啊。”
(六)
华盖星君值宿回来,对于星宫里又多了个同自己一样的龙族内心已经没了波动,简单询问,得知那灵珠儿是借了太乙真人的法宝,来到此境接引哪吒回去,更是松了口气,答应他们可以在星宫的后院里布置阵法,子夜时借由星辰之力开启法宝。
两个少年就在后院的池塘边布起了阵法,华盖星君原想帮忙,但见那两人配合无间,全无他人插手的余地,便作罢了,倚坐在回廊下,翻看从人间寻来的话本。
星宫寂寞无聊,神官也需有些消遣。
上回这本已看了大半,不多时他便将剩下的看完了,正打算回屋去拿下半册,不料一抬眼,却见那册子书就在自己手边,书卷下压着半卷红绫。
华盖星君心下微惊,顺着那红绫瞧去,只见那中坛元帅就坐在星宫主殿的屋脊上,黑发披散在肩,眼帘低低的垂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华盖星君立时收回了目光,手边的书仿佛是个滚烫的山芋,他不敢也不想去碰,便假作不知,起身要走。
岂料,刚一转身,那截红绫便缠上了他的手腕,任他如何用力,都挣不脱。屋脊上那人捉着红绫的另一端,轻轻落在他身后,道:“不是你自己要的吗,我给你,你为何不拿?”
“不需要。”星君没有回头,也不想看他,冷声道:“你放手。”
“为什么?”身后的人好似疑惑,仍旧没有松开他。
华盖星君动了怒,捏着拳头,深吸一口气,便打算将这莫名其妙的人骂上一顿,谁知刚一张口,便被他从后头捂住了嘴。
“安静点。”
他身后的神祗似乎并不觉得自己有错,平淡的声音如深潭似的冰凉。华盖星君心下一寒,抬眼看去,只见不远处那水塘边,一对恋人不知说到了什么,嬉闹起来,魔丸捧着灵珠儿的面颊,爱怜地往那唇角亲了亲,羞得小龙晕红的双颊。
那一刻,华盖星君好似忽然明白了那杀神究竟在做什么。
但他觉得可笑,十分的,万分的可笑。
他冷静下来,拉开李哪吒捂着他嘴的手,转过身去,退后了两步,道:“三太子且想清楚了,尊上乃是灵珠子转世,身负一千七百杀劫。在下从前是你乾坤圈下一缕亡魂,而今也不过区区一介星官,断非与你同体双生的半身。”
他拾起廊下的书,略微欠身一礼,道:“多谢,告辞。”
(七)
子夜时华盖星君送走了魔丸与灵珠二人,临别前那魔丸对他道谢,还不着调地说,欢迎他下回去那边玩玩。
他只是挥了挥手,道,赶紧走,好像添的麻烦还不够多似的。
那灵珠却是犹疑了一会儿,说其实哪吒也不坏。
华盖星君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他挺喜欢这两个小少年的,虽然他们遇到过许多的波折与偏见,但只要相互认同和支撑,便能这般保留着纯洁赤诚的心,永不改变。
多好啊。
可他跟那中坛元帅如何能同他们相较呢,一个是孤冷的寒星,一个是无情的杀神,隔着血海深仇,连相互取暖都不行。
(八)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
不需要值宿的时候,华盖星君偶尔也会去人间待一段日子。
他喜欢坐在东海边的礁石上,一坐就是许久。
海族总会觉得海里才是归宿,便是成了神仙也一样。
可他并不下龙宫去,只是坐在礁石上吹着湿润微咸的海风,听那不曾改变的波涛声。岸上有人,他便披上斗篷,天上下雨,他便穿上蓑衣,风若大了,他便将如水的长发绑成一束。
这日偏是风雨交加,他披着一身蓑衣,赤足走在被海浪打湿的沙滩上,低头瞧着那些急急忙忙的螃蟹。
忽而,冰凉的风雨中透出一丝灼热的温度,敖丙慢慢地抬头,只见那红衣银铠的天神不知何时现身在他前方。
敖丙没有说话,李哪吒抬手,将掌心的东西递到他面前。
那是一枚灵气强盛的辟水珠,只要带着它,万里海浪就会在眼前分开,如同迎接游子归乡。
就像他原本能做到的那样。
华盖星君歪着头笑了笑,并没有伸手去接,只是道:“天尊跟着在下多久了?让我猜猜……是不是自从你第一回见了那个‘敖丙’,就时常观察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失望,觉得我同他不一样?”
李哪吒没有否认,唇角微抿,并未将手收回来。
“我不需要这个东西。”敖丙绕过他,淡淡道:“能下东海的法宝,我不是没有。但是,没有人会再认为我是兴云步雨,于海中来去自如的龙族。至于原因,你不是再清楚不过吗?”
毫无征兆的,那人消失了。
敖丙回身去看,辟水珠静静的躺在沙滩上,像一颗被海浪冲上来的珍宝。
还真是,任性啊。
(九)
对于第二次在同一个地方捡到同一个人,华盖星君无话可说。
听闻天宫那面遭了一场大劫,本着同等相待的心,他将中坛元帅安置在了星宫里。
仙莲塑造的金身很快便能恢复,并不需要他担心什么。
这么想着,敖丙如常地去值宿,归来时果然见那人已经醒了,静静地坐在床榻上。
华盖星君淡淡道:“既醒了,便回去罢。我只当是还了你给我辟水珠的情,你我之间,不拖不欠。”
李哪吒没有动,只道:“那珠子,你收下了?”
敖丙坐在桌前沏茶,似嘲似笑地答:“你将它丢在沙滩上,若教不知情的人拾去,控制不了其中灵力,反可能误了性命。”
那红衣银铠的天神闻言,略微垂了眼帘,不再看他,也不再言语。好似一尊漂亮的雕塑,望之生寒,触之冰冷。
敖丙便也不理他,兀自品茶看书。
那人乃是中坛元帅,威灵显赫大将军,人人得尊称上一句三太子,他小小一介星官,如何惹得起。
待得倦了,敖丙见李哪吒还没有走的意思,只好自己起身离开,倚在后院回廊处的长椅上歇息。
天阶夜色凉如水,纵有万点繁星,也难驱散那冷意。
好在他已经习惯了。
睡得迷迷糊糊之际,他感觉到些微的暖意靠近,似乎有一团温暖的火焰将他裹了起来。他险些就沉溺下去,但潜意识里的警觉终究让他一激灵清醒过来——
他被那天神横抱在怀里,正往屋里去。
“放开我。”敖丙皱起眉,抬手推他,想要从那怀抱里挣脱下来。
“别动。”李哪吒被他一掌打在胸口,轻微的闷哼一声,却将人抓紧了,并不允许他逃开。
敖丙直觉不对,以他的功力,似乎并不足以打伤那人。然而,不待他想清楚,李哪吒将他放在床榻上,凝视片刻,也没有再说什么,放下纱帐,便径自离开了。
敖丙咬住下唇,掐着掌心让自己冷静下来,翻来覆去许久,快到天明时才勉强睡去。
这一觉睡到羲和当空,他清整一番,打算到后院的池子里去喂鲤鱼,推开门却发现这一夜的梦魇的就堂而皇之地坐在回廊下,怀里抱着火尖枪,不知在想什么。
敖丙走过去,问:“天尊还不离开,是要等在下送客吗?”
李哪吒慢慢的抬眼看他,答道:“我只是想在这儿待一会儿。”
敖丙不打算再跟他绕弯子,直截了当地道:“你何时才能放过我?”
那红衣银铠的神祗思考了一会儿,说:“你若是不想见到我,我也可以使那变身术……”
“好啊。”华盖星君亦是动了怒,冷笑着指了那池塘,道——
“我池子虽养了些鲤鱼,但还缺几株莲花,就请天尊施法,圆了这念想罢。”
(十)
华盖星君后院的池塘里多了一株莲花,瞧起来与普通的莲花无甚区别,碧叶红瓣,亭亭净植,不蔓不枝,还有清淡渺远的香气。
敖丙硬着一口气,连着几日不闻不问,除了喂鲤鱼的时候瞧瞧,别的时候全当没这回事。
如此过了小半个月,他终于放弃了,在喂鲤鱼的时候开口道:“你究竟想要什么呢?”
一道金光闪过,莲花化作了红衣的天神,那神祗靠近他,湿润的指尖捏住他的下颌,轻轻抬起来。
目光相接,青年的声音低哑而冷清:“想要试试……”
敖丙有点儿想笑,却真不知是冷笑还是苦笑,他说:“李哪吒,七情六欲乃是凡世之苦,你身为天尊,为何偏要去试?”
那人不依不饶,道:“若是什么都没有,如何能度过万万年无尽岁月。”
敖丙回道:“就是什么都没有,才能度过万万年无尽岁月。”
李哪吒盯着他,说:“那你为何还执着于东海?敖丙,你骗我。”
言毕,他仿似惩罚一般,低下头去,在星君唇上狠狠地咬出了一个血口。
(十一)
自那日不欢而散,敖丙有几日不曾见过李哪吒,然而,他后院的那个池塘里,当真长出一株仙莲来,小荷才露尖尖角,还幼嫩得紧。
这事是谁做的自不必问,敖丙看得心堵,恨不能将那莲花拔了,剁碎了做一盘儿荷叶酥。
末了,又觉得自己魔怔,怎么说也不至于恨屋及乌。索性值宿告一段落,他干脆眼不见为净,下界去了。
正逢人世更深,沙滩上空无一人,繁星自天穹投落至海面,将深夜的海化作另一道银河。
天上人间,此境无别。
正这么想着,只见火光划过天际,浑似流星一般。那流星落到他身侧,是红衣银铠的神祗踏着风火轮而来,一身滚烫灼人的气息。
华盖星君抿唇不语,那红衣天神却骤然腾身一变,身化巨龙。
那是一条通体银白的龙,仿似莲花的雪瓣,而龙角与鬃毛却是红的,恰如腾腾燃烧的烈焰。
那龙围绕着他,灼热的气息温暖了这冰冷的夜:“敖丙,我带你回东海。”
纵然知道这是变身术,星君却还是怔住了,有些茫然地抬手,似乎想触摸那坚硬的龙角。那巨龙便将头微微低下,主动用龙角蹭上了他的掌心。
那手掌冰凉,像是一块冷玉。
敖丙却是被他的温度轻轻灼了一下,略略回神,道:“天尊这般,成何体统。”
李哪吒道:“我想如何做,不需他人置喙。”
敖丙轻轻摇头,说:“东海龙宫的人,都视你如仇敌。”
如同红色琉璃一般的龙目清晰地反映出他的身影,也流露出浑不在意的孤冷:“那我驮着你下去,岂不正让他们解气?”
“不必了。”敖丙闭上眼,转过了身。
巨龙缓缓在沙滩上摆了尾,定要看着他,唤他:“敖丙。”
敖丙无可抑制的心软了。
太可恨了,明知是个万劫不复的陷阱,却还是一步一步,踏了进去。
他抬手轻轻触摸那坚硬却温热的龙鳞,道:“不回东海。若是可以,你便带我看这天地罢。”
于是,那天夜里,他伏在温暖的龙脊上,吹过九霄的狂风,触摸过汹涌的云雾,也见过万家灯火,还有仿佛无边无际的,落满星子的大海。
仿佛他还是一条龙的时候那样。
天光破晓的时候,他们降落在熟悉的海岸,看那火红的太阳从金色的波涛中跃起,带来崭新的一天。
敖丙看向身侧重新化为人身的神祗。
那人似有所觉,也低眼看向他。
纵然是金红的烈日,也无法掩去他的光芒,即使他的话多么虚幻如梦,也让人无法拒绝。
他说:“敖丙,在凡间陪陪我。”
(十二)
中坛元帅铁了心要体验凡世的七情六欲,而华盖星君鬼迷心窍,竟答应了他。
他们约定不使用任何的法术,在凡间从秋日待到了深冬,游山玩水似地走过了许多地方,看那些不曾见过或是只匆匆扫过两眼的风光。
有一回夜里宿在间破庙,敖丙支着下颌,望向那提着火尖枪烤鱼的青年,说了个野庙里书生遇上狐妖的故事,讲到一半时,似笑非笑地问:“书生这才发现,夜夜与自己相会的竟是只狐妖,那精怪,不过是图他的精气修炼罢了……若是你,会怎么做?”
李哪吒思考半晌,道:“杀了他。”
敖丙看着火光映照下青年那俊美无俦的侧脸,叹了口气:“为什么?”
“他骗我,不过是心怀不轨罢了。”那青年如是答。
敖丙颔首,没有再将那故事讲下去。
李哪吒用火尖枪捕鱼的本事不错,但烤的鱼实在难以入口,好在神仙吃不吃东西无甚分别,只是庙里烟熏火燎的,气味着实不太美妙。
是以更深露重,两人却坐在高起的门槛上,看外头夜雪纷纷。
寒风一吹,不知从何处飘来冷冷的幽香。
敖丙不禁起身,循着那香气去寻,原来是破庙的后头有株梅树。月光下,一切都是冷色,那花朵与雪堆在一处,分外皎白。
他站在梅树下仰望,却不知也有人在雪中凝视他,直到他略微踮起足尖,去嗅那梅花香,被人环着腰抱住了。
也许是夜色太温柔,梅花扑簌簌的落了他们一身。
于冰雪中相拥,如果不想觉得寒冷,便只好更靠近对方。
冬日将要结束,冰雪渐渐融化为小溪的时候,他们路过一处人迹罕至的密林,里头竟有一潭不结冰的热泉,烟雾氤氲缭绕。
敖丙抑制不住龙族喜水的本性,披着单衣踏进那潭水中,瞧着四下没有旁人,连龙角也不加掩饰地现出来。
美人戏水,温泉洗凝脂,不外如是。
如此春光,合该做些什么才不算辜负。
李哪吒在湿润的烟雾中抱住了那一尾小龙,亲吻他眼角不经意现出的细密鳞片。
敖丙的胳膊轻飘飘的绕在他身上,如水的眼低着,正是惑人心神而不自知的锋利艳色。
在这一刻,被他据为己有。
(十三)
话本子里头总说精怪善于迷惑人心,这话也许不假。一夜云雨情缘,即是来如春风,去似朝露。
李哪吒不见了怀中人,回到天上,等了半日,才见到值宿回来的星官。
华盖星君仍似平日里的清冷淡漠,对他不假辞色。
他抓住那人的手腕,沉声唤道:“敖丙。”
华盖星君眉梢微挑,应道:“天尊为我化龙,我许天尊红尘一梦,已是两不相欠,回了天上,便应不再执着。”
“我不许。”李哪吒并不放手:“你为何定要同我两不相欠?”
敖丙抬眼看他,如水的眸中不见分毫情意,片刻,他甚至轻轻一笑,这才答道:“自是因为你爱的是那镜中花,而我喜欢的是……”
他微微一顿,却还是不着痕迹地接下去:“水中明月。”
李哪吒定定注视着他的双眼蓦然睁大了,他抓着敖丙的衣襟将人抵在门框上,让他无处可逃,这才厉声问道:“你喜欢的是水中明月?即使……你同他相处不过两日,当真?”
那滚烫灼热的气息几乎让敖丙无法喘息,他的心往下坠去,好似落进个无底洞,飘飘摇摇的不知深浅,但面上却持住了冷定,答道:“是。”
李哪吒闻言,抓着他衣襟的手用力捏紧,青筋跳动,骨节作响,敖丙不由得怀疑,他会不会就在这里杀了自己。
然而,等了半晌,并没有血溅身死的痛苦,却是那人缓缓地松开了手,低低说道:“好。”
敖丙没有料到他会这般轻易的放过自己,几乎不可置信地抬头,却见那杀神落下一滴泪来。
那张俊美的脸上仍是无表情的,可眼泪却是如此灼热。
也许连李哪吒自己也没有料到。
他唤出风火轮,如飞火流星般离开了紫薇垣。
敖丙慢慢地坐倒在地,半晌,轻声道:“我骗你,不过是心怀不轨罢了,你怎么不如约杀了我……”
(十四)
云楼宫的侧殿毁了大半,全是三太子滔天怒火下砸的。
砸完之后,那人提着火尖枪坐在废墟里,身侧红绫飞舞,面上没有丝毫表情。
偌大的云楼宫,无一人敢靠近,仙侍们躲得远远的,商量着要不要悄悄去告诉外出的李天王。只是,他们父子素来不睦,能像如今这般井水不犯河水已是难得,若真将李天王寻来,只怕便是将三太子锁到塔里去。
李哪吒将他们的议论听在耳中,手里握紧了火尖枪,片刻,似不屑般冷哼一声,踏着风火轮离开了。
他也不知应当将身去往何处,便如昔年剔还骨肉散去魂魄一般,杳杳冥冥,飘飘荡荡,随风定止,不知何故,竟来到了翠屏山。
当日李靖于此地毁去他的行宫,亦是散尽了他们的父子情义。可数百年过去,不知是谁竟又在此地建了座庙宇,那庙门高悬一匾,书“哪吒行宫”四字,庙中所塑神明形相如生,左右站亦立鬼判,与当年几无差别。
李哪吒索性隐去形影,寄身于神庙之中。
从前他居于此时,为了受些香火托生,便尽己所能地去实现人们跪拜时的愿望,但庙宇被毁之后,百姓们碍于总兵之威,怎还敢提自己拜过那山野的无名神仙。
此时他坐在神像后,一片安静之中,心头的躁动也渐渐冰冷止息。
他原是至宝灵珠子化现,藉了精血,故有魂魄,奉玉虚符命,应运下世,历经一千七百杀劫,方成圣为神。
有了魂魄,自然便有喜怒情仇,可无论天界还是人间,都不需要李哪吒,他们要的是灵珠子,是强大的力量,是见血封喉的刀刃,是不沾因果的凶煞。
七情六欲,皆是无用之物。
没有人会真心喜欢一件器物,不管他是不是至宝,有没有喜怒。
可是,真不公平啊。
为什么,那魔丸便能与父母和睦,与恋人亲呢,甚至,连华盖星君也喜欢他。
可真是笑话。
也罢,何必去想,不若就如他们的愿,做个无情无心的神,从此,不再问什么因果。
(十五)
华盖星君值宿时听星官们说,那中坛元帅毁了半个云楼宫,被李天王收进了玲珑塔里。
奇的是,他并没有如释重负,更没有复仇的快意。
时光平淡的流转,后院池塘里那株莲生出个花骨朵来,也许不久便会开放。
不过种下它的人,应当再也不会来了罢。
(十六)
李哪吒在玲珑塔里待得倒是安静。
这塔里的三昧真火如今已是奈他不何,此处与外头便也没有差别。
他以为这回李靖要将他关上十天半月,没料到才将将五日,便被放了出来。出来后也没有见到那人,唯有他的母亲,有些怯怯又有些担忧的望着他,问:“可是出了什么事?”
李哪吒闻言却是奇了,反问:“何出此言?”
“那日见了你,我同你父亲便觉得不对,而他拿出宝塔,你竟逆来顺受……”殷夫人道:“他亦是担忧你做出些不可挽回的事,方出此下策,你莫怪他。”
李哪吒颔首,无所谓地道:“从他打我金身,烧我行宫,令我无处栖身那日起,我与他便无父子情义,自然不怪他。”
言罢,转身便要离开。
殷夫人却鼓起勇气捉住他的衣袖,道:“且听我一言。昔日他做那事,一是妄下断论,以为你愚弄百姓;二则,商朝权臣当道,你父亲身为陈塘关总兵,却不与那些贼子交接,倘被他们捏造,参一本假降邪神,便是灭门之祸,也许,连陈塘关内拜你的百姓都要遭殃。”
她见李哪吒皱眉不语,便接着道:“如今你已是正神,虽不必受那些香火,他却自为你重修了行宫,只是从未同你说过。”
“你说什么?”李哪吒蓦地转过身:“那翠屏山行宫,是他所修?”
“正是。”殷夫人道:“他知你心中从未原谅,但前事已定,这微末的弥补,也就不与你说。哪吒,我不求你再待他如父,但求你别再恨他,昔年你留他的最后一物,他虽不忍用,却也还保存着。”
李哪吒略有恍惚,问道:“何物?”
殷夫人叹了口气:“是……是那龙筋。”
(十七)
池塘中的莲花盛放时,敖丙仍没有见到栽花的那个人,却收到了一个匣子。
一个很普通的匣子,周围也不曾留下任何字条。
然而,他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条龙筋!那龙筋与他有极强烈的感应,分明便是属于他的。
只是,就如血肉分割数百年,再难融为一体般,纵然如今将这东西还给他,也理应无用。
可这龙筋却显然被人用特殊的术法炼制过,他方一触碰,便化作道金光,融进了他的身体。
犹如暖阳照身,热泉围绕,体内的经络寸寸舒展,久违的力量重归于躯体。他抬手便召来云雾,足尖轻点,腾身而起,便化作了一尾蓝鬃白龙,乘云踏风,转瞬万里。
他于天地山海间畅游,自由得不像是悬挂在夜空的星星,直到倦了,累了,方才化作人形,回到星宫里头去。
翻遍了那个匣子,也不曾找到它主人留下的任何标记。
可他心中有一个肯定的答案。
从李哪吒离开的那日他便知晓,那人并未将他当做镜中繁花,看作谁的影子。高高在上不识情爱的天神,早已经不自知地将真心给了他,却被他以为是无聊时消遣的假意。
所以不屑一顾。
所以抵死顽抗。
所以……给他那样残忍的回击。
只是,他从开始就想好了结局,难道便真的全身而退了吗?
(十八)
云楼宫的侧殿重新修过,换了番模样,同主殿之间建起了一道曲折宛转的回廊,殿后又开辟出个引来仙泉的池塘,主人家在里头养了些莲花与几尾金红的锦鲤。
这天晚上,中坛元帅房间的窗户被偷偷的推开了一条窄窄的缝隙,一尾细细的蓝鬃白龙从那缝隙里溜进来,悄无声息地钻进了床帐里。
李哪吒早在他对窗户做手脚时便醒了,睁着眼任由那拇指大小的白龙儿攀上他的手腕,尖尖的爪子划过肌肤,带出些痒意。
他掐了个诀,漆黑的帐中便浮起一团火光来,悠悠的悬在半空,将里头照得亮堂堂的。
那小龙吓了一跳,倏忽变作个美人来,低眸咬唇,无措地趴在他身上。
“星君这是做什么?”李哪吒将他推开,自己也坐起身,靠在床栏上。
他歇息的时候没有披衣束发,黑发散落下来,略略遮去了些许面上的神色。
华盖星君低着头,小声道:“深夜造访,想求些天尊的神息。”
李哪吒全没料到是这个答案,一时也怔住了。
却听敖丙道:“我便如那心怀不轨、想要吸食凡人精气的狐妖,天尊怎的不杀我?”
李哪吒忆起雪夜里他讲了一半的那个故事,想到那时自己的答案,如今看来,却是好笑。他没有回答那个问题,只是在掌中聚起一团神息,递到那人面前,道:“你既要这个,便拿去。”
敖丙握住他的手腕,轻轻叹了口气,眼圈无声地红了一半。他没有立刻去接那神息,只是道:“听闻天尊与父母已然和睦了许多……”
李哪吒眉梢微挑,道:“还算不得和睦。”
“或许要为人父母,方知不易。”敖丙说着,下定决心般将他的手贴在自己小腹处:“若是你不愿,便趁现在毁了他。否则、否则我便要做那图你神息的精怪,每夜……”
他话未说完,那人便已逼到面前来,一双锋锐的眸如同烧着业火般艳红。敖丙下意识地后退,却被灼热的手掌握住了后腰,退无可退的陷在他怀中。
李哪吒盯着他,一字字道:“你呢,你愿吗?”
敖丙抬手抱住了他的颈项,在他耳边轻声说:“上回是我骗你,我是龙族,岂会去捞那水里的月亮?”
他感到那禁锢着自己的手捏紧了,便低笑着,仿佛媚/人的精怪一般,将自己缠在那人滚/热的躯体上——
“我腾云驾雾,自是要在天上,触碰那真实的月光。”
————END————
【烬宁】玄鸟栖枝(二十九)
澹台烬 | 楚晚宁
走长月烬明剧情线,与书无关(指两本书)
一句话:宁穿越到500年前救赎烬
私设如山 自行壁垒
————————
(二十九)
| 般若浮生 |
魔神临世不过三月,四洲三界便沦陷过半,如是下去,魔神所言万古同悲也并非虚妄。
稷泽难得休息,在木神的小花园里喝茶时,便听对方询问,可曾睁开那只未来之眼看这世界。
木神乃是守护万物生长之神,日常保持着小女孩的形貌,此刻眉头紧蹙眼中含愁,瞧起来颇有些与年龄不符的倒错之感。
稷泽甚至苦中作乐地想要摸摸对方的脑袋,安慰一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不过这都是些......
澹台烬 | 楚晚宁
走长月烬明剧情线,与书无关(指两本书)
一句话:宁穿越到500年前救赎烬
私设如山 自行壁垒
————————
(二十九)
| 般若浮生 |
魔神临世不过三月,四洲三界便沦陷过半,如是下去,魔神所言万古同悲也并非虚妄。
稷泽难得休息,在木神的小花园里喝茶时,便听对方询问,可曾睁开那只未来之眼看这世界。
木神乃是守护万物生长之神,日常保持着小女孩的形貌,此刻眉头紧蹙眼中含愁,瞧起来颇有些与年龄不符的倒错之感。
稷泽甚至苦中作乐地想要摸摸对方的脑袋,安慰一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不过这都是些飘忽不合时宜的怪想,而他只能叹口气,如实说:“我能看到毁灭,也能看到重生,但这些都是可能性。也就是说,魔神的来历,也许如我等先天神祗一般,诞生自混沌之中,故不能用因果探看。”
“若魔神本是与这世界同生,又为何此时突然挑起战端?”木神不解地呢喃了一句,随即似乎感应到什么,起身往花园的另一边望去,“你那小童儿,瞧上了我的山茶花呢。”
说起这个,她的语气倒也轻松了几分,久蹙的眉舒展开,双目弯弯,小女孩儿般的面容便看起来有了几分天真意味。
“哎。”稷泽若有若无地叹了一声,也远远投去一眼,道,“他这是沾上因果了。”
“有的时候,能拥有看见过去未来的因果之目,也并非好事。”木神面上笑容又淡了去,抬步走至花园正中的潺潺灵泉间,指了其中蕴养的一段神木,道:“你看,同样诞自混沌之中,与我们一般不沾半点因果的灵木,却是无花无叶,万万年至今也不见化形。”
稷泽望去一眼,却忽然看见许多零碎的片段——
冥夜……不,或许并非是冥夜。
荒渊的魔宫。
开口说话的黑鸦。
孤零伫立的海棠树。
染血断弦的古琴。
……
“怎么了?”
木神的话让稷泽回过神来,他沉吟片刻,亦无法将那些片段串连起来,只是这一个瞬间,能够“看见”未来的神祗心中愈加沉沉,虽然因为魔神的强大不可测,他们早已做好最坏的打算,但如今看来,诸神黄昏之刻,或许即将来临。
“这灵木化形机缘未到,”稷泽想了想,说,“天门旧地为混沌之息最强的地方,或许比木神你这灵泉还好。”
他说的轻松,木神却好似也听出了什么,定定看了他一眼,而后道:“若吾无法得见那一日,便将其送至那处罢。”
哎。稷泽在心中叹道:末日近在眼前,想好好喝一杯无所事事的茶也难了。
于是,他辞别木神,将那折了一支山茶花的小童子带出花园,丢下了凡界。
只要十二神仍在,定会竭尽全力守护那些在妖魔面前无力自保的凡人,神界,只会寂灭于凡界之前。
山雨欲来的预感这般强烈,无论是在冥夜桑酒身上看见过的虚影,还是木神灵泉中所感应的未来,抑或是行走神域之时乍眼所见的荒凉之景,都在提醒稷泽,未来似乎一点儿也不乐观。
但未来到来之前,他还是想如常高兴地活着,逗逗初凰,逗逗冥夜,与众袍泽胡侃闲聊。
纵然没人比他更清楚这般的日子是过得一日少一日,但他也不愿将逝水光阴流落于恐惧与悲伤之中。
直到以神髓坍缩魔域永镇荒渊那日,稷泽用尽最后的神力睁开未来之目,却望见万年之后,荒渊结界破碎,妖魔重临天地之相。
神目流下血泪,他强撑着将神躯与荒渊的一部分融合,以此留下神识,在存续与寂灭的狭间,试图窥看后世因果。
破碎的神力看见过许多零散流离的片段,可它们仿似毫无逻辑,甚至自相矛盾——未来或许不只一重,不只一次,而是往复重来,千千万万次。
而这一切的源头……
稷泽若有所悟,睁开过去之眼,扫过姒婴、惊灭……谛冕。
他看见了幽冥之畔,暗金的面具之下,魔神漠无情绪的眼。
祂说——
“吾之魔胎,自当与众不同。
“听闻凡间有人编纂话本一说,那吾便效仿他们,为这魔胎定下他的命数罢。
“他将弑母而生,长于朱甍碧瓦之中,却备受冷落欺辱;
“吾要他走上云端,尝到高高在上的滋味,一朝春风得意,看尽繁花;
“再让他一朝跌落谷底,遭遇背叛怨恨,即便膺期御宇,南面临下,仍难逃骨肉相残,夫妻反目,受尽人间苦楚;
“无论他做什么都只是徒劳,他的生命中美好皆是虚妄,他所爱所求终将消散,苦难才是真实;
“他会一无所有;
“还不够,我要他进入仙门,以为自己走上了所谓的正道,得到了所谓的师友温情,却发现,不过是一场虚妄;
“最终,弑师成魔。”
神谶犹如惊雷乍响,楚晚宁忽而清醒过来。
般若浮生已到了最后时刻,他看向身处梦境中心的“冥夜”,或许该说,澹台烬。
若宙神稷泽想让他知道的是上古魔神为魔胎下定的命数,那么战神冥夜留给澹台烬的便是一道成魔成神的问心之题。
而这一题,楚晚宁亦想知道澹台烬的答案。
战神冥夜自然从未想过成魔,否则便不会有这场蔓延万年的布局。但澹台烬所历者,不过战神漫漫神生中的瞬刹,生死大义与爱恨情仇扑面,他却没有战神无数岁月修行的坚定,在这梦幻初醒神智未清的片刻朦胧中,他未必能对这简单却艰难的谜题作出最终解答。
楚晚宁看向梦境中央隐约现出魔相的人,心下微沉,他飞身落在澹台烬面前,对那尚未自般若浮生中醒悟的人道:“邪骨在天柱崩裂之时失落人间,万年之后,魔神便会重临世间,如此,你要先一步堕魔吗?”
“……稷泽?”澹台烬显然还未醒悟本我,怔怔然片刻,口中却道,“不,你说什么?邪骨落往何处,可有寻回封印之法?”
他这般急迫询问,身上萦绕一息的魔气霎时便消散而去,唯有那眸中凝起的泪水烫热,代表着曾经强烈的爱恨,从眼眶滚落。
这世间洪流莽莽而来,多么强烈的爱恨也只能放下,最后如热泪滴落,不为人所知。
这滴泪,是爱,是恨,是放下。
这便是,灭魂珠泪。
楚晚宁低眼望向那珠泪,只觉掌心几乎要被灼伤——
这便是毁掉邪骨杀死魔胎的武器,可却是澹台烬为这世间放下浓烈的个人爱恨而落。
他如何能……无动于衷。
梦境的尾韵散去,澹台烬看着面前一身如雪低眉不语的人,忽而清明:“……师父?”
糟糕,他刚刚做了什么来着?
……他想入魔!
不妙。
十分不妙啊!
----------------
这里还是直接用剧里的设定,般若浮生不能自主控制,所以就不展开写了,反正大家都看过。说真的,要是般若浮生能控制,烬宝早把挟恩图报的小人778了哪有那么多事情(x 还有就是剧里烬宝对叶二明显存在一些梦境移情,他只是想要那种热切和被需要的爱而已,对象是谁都有些模糊。这篇文中般若浮生桑酒就是梦境造物,没有谁穿桑酒,烬也不会对谁移情,只会有现实中纯粹产生的情感。
烬宝:没得龙吃就算了,还差点想入魔被师父发现,师父不会打我吧,早知道不来了(x
雪满山 五 阴灵
两位老祖宗的黄昏恋
五
狐王跟着那个面色阴冷的恶鬼往极深的地下走去,周围漆黑一片,只有星星点点的鬼火照亮一小片乌黑的岩壁,这些个恶鬼们即便在全黑的环境下也能看的清,这些鬼火还是专门为他点的。
忽然,底下不远处响起一阵凄厉的叫声,似吞了一斤砂石的乌鸦首次开嗓,声音比狐王脚下的路还崎岖,狐王打了个寒战,不适的皱起了眉,饶是已经来过两次,但鬼界的环境他还是没办法适应。
前面的恶鬼似是注意到狐王的异样,缓缓转头道:“它唱得不错吧?”
狐王露出嫌恶的神情:“不唱最好听。”
恶鬼没有说话,又缓慢的将头转了回去。
不一会儿他们便来到一个圆形的祭坛,这里的鬼火多了起来,能让狐王看......
两位老祖宗的黄昏恋
五
狐王跟着那个面色阴冷的恶鬼往极深的地下走去,周围漆黑一片,只有星星点点的鬼火照亮一小片乌黑的岩壁,这些个恶鬼们即便在全黑的环境下也能看的清,这些鬼火还是专门为他点的。
忽然,底下不远处响起一阵凄厉的叫声,似吞了一斤砂石的乌鸦首次开嗓,声音比狐王脚下的路还崎岖,狐王打了个寒战,不适的皱起了眉,饶是已经来过两次,但鬼界的环境他还是没办法适应。
前面的恶鬼似是注意到狐王的异样,缓缓转头道:“它唱得不错吧?”
狐王露出嫌恶的神情:“不唱最好听。”
恶鬼没有说话,又缓慢的将头转了回去。
不一会儿他们便来到一个圆形的祭坛,这里的鬼火多了起来,能让狐王看清祭坛的全貌。祭坛上方的岩壁上被钉满了黑雾,那些都是下等鬼,能力不够连幻化人形都做不到,只能以这样的幽灵形态漂浮,今日的养料便是这群恶鬼的命。
狐王盯着眼前的鬼,还是忍不住道:“同为王,你做事比我很绝的多。”
前方的恶鬼发出一声还算像样的轻笑:“鬼界规则,强者为尊,他们要是比我强也可以将我钉在墙上。不像你,连几个狐女都舍不得,即便没了灵珠也不是不能怀阴胎,你非那么倔做什么?”
狐王脸色一黑:“希望你记得我和你合作的前提。”
鬼王扯了扯嘴角,很是看不起的翻了个白眼:“只要强大起来,抢一块如蓬莱那般的风水宝地,还怕活不下来几个狐崽子吗?一时的牺牲换来长久的安稳,还有比这更划算的事吗?”
狐王冷哼:“别多费口舌了,你我不是一路人,就别想拉我上你的贼船。”
四周无数的鬼在嚎叫,祭坛哀嚎遍野,狐王低声催促鬼王动作快些,鬼王没说什么,让小鬼将狐女放在圆形祭坛中间,然后走上高台,尖锐的指甲划开自己的手掌,高举过头顶,嘴里念念有词,狐王同样划破手掌,祭坛上忽然血气冲天,暗红的血从鬼王和狐王的手掌源源不断的流出形成一个阵法罩在狐女身上。
岩壁上钉子受到影响在疯狂颤动,被定住的鬼魂痛苦的蠕动身体,哀嚎声越发凄厉,下一刻无数的钉子被弹开,众鬼还没来得及向外逃跑就被一股强大的吸力拖向中间的阵法,在触到红色阵纹的一瞬间化为灰烬,经过阵法运转变成一道纯正的阴气注入狐女腹中。
腹中胎儿贪婪的吸收耗费无数鬼魂换来的阴气,在狐女肚子里变得活泼了起来,肉眼可见肚皮上不断的凸起,像是挣扎着要破体而出。
九位狐女被胎儿闹醒了,她们睁眼便看到一片黑雾不断撞击她们头上血红的阵法,飘散下来灰蒙蒙的阴气围绕在身边,胎儿在肚子里左一拳右一脚的,吓得她们连碰都不敢碰。
“啊!!!这些是什么东西???”
“鬼!都是鬼!!!”
她们吓作一团,四下张望,忽然在阵法外的某个地方看到了最熟悉的身影。
“族长!族长救我!”老袁的女儿像是找到救命稻草一样,对着狐王的方向大喊。
可狐王只在她们身上扫了一眼,然后继续关注阵法的变换,完全无视这几个狐女的求救。
老袁的女儿不可置信的看着上空不断送死的鬼魂,还有充耳不闻的狐王,心里似乎明白了这个处境,愣愣的望着他绝望的哭泣。
她喃喃道:“我们在鬼界……狐王把我们送来了鬼界。”
离她最近的狐女听到了这句呢喃,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可当她也看到那抹威严的身影定定的站着,手掌中的鲜血一滴一滴融入她们上方诡异的阵法,脸色唰的白了。
“怎么会?”她掩面痛哭。
但很快她们都哭不出来了。
肚中的胎儿吸收了足够多的阴气,开始挣扎着要出来,而狐女们发现自己体内的灵力正以一种恐怖的速度流向腹部,几息间她们的灵力便被吸食殆尽,原本滋养得娇艳欲滴的皮肤瞬间变得枯廋如柴,再吸下去只怕母体性命不保。
狐王见状连忙掏出灵珠置与阵法内,强大的灵力及时保住狐女的性命,然后又成了胎儿的养料。
“阴气与灵力同时吸取,我们……我们怀的到的是什么东西???”老袁的女儿惨白着一张脸,崩溃的喊道。
“嚯嚯嚯,你们怀的可是个宝贝。”鬼王阴森的笑着。
狐女们这才发现高台之上还站着一个人影,但仔细看又不像个人。狐女们被他的眼神看得极不舒服,但没等细想他是谁就被一阵剧痛拉回了注意。
她们要生了!
胎儿吸饱了所需养料,终于舍得出来了。
狐女们抱着肚子在地上疼的打滚,双腿间鲜血流了一地,肚皮不停的蠕动,鬼王和狐王就在一旁看着,没有接生婆,她们如何能将这个怪东西生出来?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本以为要和胎儿一起双双憋死在这儿的狐女们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从下面主动钻出来,血流得越发凶猛,下体疼的撕心裂肺,但很快当下面的东西完全脱离她们的身体,肚子慢慢瘪下去后,疼痛感减轻了不少。灵珠孜孜不倦的为她们供给灵力,枯槁的皮肤逐渐恢复成少女的模样,只是她们都感知到这一遭损了根基,元气大伤,不是光凭灵力就能修补好的。
老袁的女儿恢复了些力气,微微抬头看了眼腿边的东西,这一看吓得她一口气憋在胸口,差点喘不上来。
她生的“孩子”通体漆黑,双目血红,比普通婴孩大了一圈,且正站在她面前用那双可怕的眼睛盯着她。
老袁的女儿瞬间双手无力,瘫倒在地上干呕起来。
“呵呵呵呵呵呵……来,都到本座身边来!”鬼王发出他独有的笑声,激动的看着阵法内九个诡异的婴儿,随着他一声令下,婴儿们缓缓转身,朝鬼王走去。
“来吧,我的好孩子们……”
“加上之前的一共有三十二个了吧?三十二个阴灵,即便天帝也得识趣退下。”狐王虽不喜鬼王,但阴灵的实力强大得离谱,这次诞生如此顺利,他不由的露出一抹笑。
鬼王看他:“要不要走近看看?”
狐王立刻摇头,眉头皱起,十分嫌恶道:“不必了。”
鬼王狂笑几声,随后张开双臂,兴奋道:“大业!将成了!”
忽然空中传来一声嫌弃:“这也太丑了?”
鬼王笑声一滞,四处扫了一圈,没有看到异样
狐王神经一瞬间绷了起来,低吼一声:“什么人?”
萧炎自暗处出现,颇为嫌弃的看这满地狼藉。
狐王眉头一跳,惊恐的瞪着眼。
“还真是没想到你看上去那么怂包,竟然有胆量和鬼王合作,我还真是看走眼了,你可堪大用啊!”萧炎笑盈盈的望着他。
狐王双膝一软,但他撑住没跪下去,结结巴巴的问:“炎帝?你怎么会在这儿?”
萧炎落在高台上,与鬼王相隔不远,笑道:“给你准备的惊喜,怎么样?”
自萧炎露面起,鬼王便一目不错的盯着他,直到他落地,压抑几万年的怨气终于爆发了出来。
“炎帝!你终于肯现身了,我等你等得太久了……”鬼王双目猩红。
萧炎不以为意:“原本我一辈子都不打算见你的,你长的实在不太对我胃口,没想到五万年过去了你造出来的孩子比你还丑,两相对比你竟看起来顺眼了些。”
鬼王指尖冒出一团鬼气往空中一抛,下一秒,鬼界结界开始动荡,万鬼嚎哭,二十来个黑影以极快的速度闪到祭坛,定睛一看与鬼王身边那些小阴灵长得十分相似,不同的是他们身上鬼气和灵气交织更加浓郁,实力也高出至少十成。
“这些阴灵用我的血养了很久,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再见你能一雪前耻。”
萧炎不屑一顾:“这玩意儿?做梦呢?”
鬼王仰头,感受着困了他八万年的结界如风雨飘摇,露出了畅快的笑:“你的结界马上要破了,你的实力恐怕连当初十分之一都没有吧?我的阴灵杀不死你,但你也阻止不了鬼族重回人间!”
“五万年才破开个结界,真不知你在得意什么。”萧炎掌心化火,一掌打向鬼王。
忽然,鬼王身边的阴灵暴起,徒手抓住了那团炙热的火焰,然后烫得它一把甩在地上,萧炎挑眉,有些意外。
“这些小东西有点意思啊,即便是你碰到我的火顷刻间就成灰了,他只是烫了手。”
鬼王听闻得意道:“他们是鬼气与灵气下养育的灵胎,能自由穿梭六界,代替我们去我们去不了的仙界。”
如今的六界划分严谨,魔、鬼两界去不得灵气茂盛的仙界,仙界众仙呆不了浊气肆虐的魔、鬼界,所以天规明令禁止跨界相恋,更不允许诞下两界之子,就是因为要维护这条界限,防止有心人利用这样的两界之子挑起战乱。
萧炎一直是支持的。
“难怪你要与狐族合作,天底下也只有南渊狐族介于阴阳两界之间,阴胎在注入母体时不会使母体死去,当初我选他们看守鬼门关就是这个原因,没想到是给你送了个枕头啊。”
这时,萧炎感知到他们正上方的阵法已经龟裂,成千上万的恶鬼顶在裂缝处张牙舞爪的想要出去,自由对困于地下的鬼族来说充满了致命的诱惑。
萧炎掐诀将裂缝补好,但很快,其他地方也出现了不动程度的破坏,结界岌岌可危。
鬼王笑得肆意:“结界要破了,炎帝,我看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说罢,三十多个阴灵一齐动作,几乎看不清身影,半息间就冲到萧炎面前,尖锐的牙齿泛出森森寒光。
萧炎周身燃起紫色火焰,炙热的阳气卷起一道热风,烫得一众阴灵尖叫一声,迅速躲远。
即便他们不怕灵力,但也算半个鬼族,萧炎的火能涤荡所有脏污之物,岂会惧怕这些阴灵。只见他速度极快朝一只阴灵闪去,下一秒火舌就席卷了那只阴灵全身,连一声哀嚎都没有就消散在空中。
“你好像对我有点误解?”萧炎面色一沉,帝王之气的威压使鬼王喘不过气来,本就腿软的狐王再一次跪倒在地。
========================================================
鬼王冒头:咿呀呀……我要杀炎帝!
萧炎将鬼王按回去:趁我病都要我命是吧?
无心可猜6(完)
我低头看他扑扑簌簌的睫毛,轻道:“大人,闻太医都走远了。”
他也不睁眼,只回给我一个几乎没声的“嗯”字。
我微微忍俊:“怎么装睡。”
“不想听他念叨。”他嗓子还哑着,多委屈似的。
“何止他要念叨呢。早先遭了多大的罪,好不容易才醒过来,今儿早眼睛看东西还模糊着。要我说,本来就该好生在家歇上几天,您非不的。这一晕,往后又得再多吃一副药了。”我这边念得正欢,见他掀开盖着的氅衣要起,忙的扶住肩背给他借力,“慢点儿。”
这工夫起身还是有些勉强,双腿往地上一落,原本已好转些许的脸色眼看着又白回去几分。他又不肯再躺,我只好把矮几挪过来给他倚着,又扯回氅衣展开披在他肩头。
他撑着额头缓了好一会儿,...
我低头看他扑扑簌簌的睫毛,轻道:“大人,闻太医都走远了。”
他也不睁眼,只回给我一个几乎没声的“嗯”字。
我微微忍俊:“怎么装睡。”
“不想听他念叨。”他嗓子还哑着,多委屈似的。
“何止他要念叨呢。早先遭了多大的罪,好不容易才醒过来,今儿早眼睛看东西还模糊着。要我说,本来就该好生在家歇上几天,您非不的。这一晕,往后又得再多吃一副药了。”我这边念得正欢,见他掀开盖着的氅衣要起,忙的扶住肩背给他借力,“慢点儿。”
这工夫起身还是有些勉强,双腿往地上一落,原本已好转些许的脸色眼看着又白回去几分。他又不肯再躺,我只好把矮几挪过来给他倚着,又扯回氅衣展开披在他肩头。
他撑着额头缓了好一会儿,气虚地回嘴:“闻太医人走了,嘴落你身上了?”
这是好些了。
“诶,可说呢?”我索性脖子一梗,“我这嘴啊说了,这回您至少得休养半月方能彻底康复。明儿一早我就替您把告假的折子给递上去,您要是不依,我就去越江王府跟王女殿下告状。”
大人给气乐了:“啧,我说摇钱树,你到底是哪边儿的?”
乐完了又咳,一咳就止不住。
自他在江中呛水,肺腑内积寒难纾,连昏睡中也不时咳喘得唇色发青,扶起来抚心拍背,总得折腾半晌方才透得过气来。
我忙给他顺了顺后心,又倒来温水候在他唇边:“不急,缓一缓再喝。”
“姚督捕!”
鸽舍的门是虚掩的,敲门声响得很急。
大人顾不上喝水,抬眼朝门口望去。我扬声道:“进。”
来人是两个狱卒。我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姚……总捕大人,您醒了。”
大人省去寒暄,问:“何事?”
两个狱卒为难地对视一眼,垂头禀报:“总捕大人,姚督捕。那个水匪头目……死了。”
“死了?!”
“怎么回事?”我手心发凉。
“许是午时换班的档口儿趁人不备咬了舌头,方才发现的时候……已经没气了。”
“仵作到了吗?”
“正在查验。”
“走。”大人撑着矮几站起身来,许是起得急了眼前发黑,人微微一个踉跄,被我扶了一把才稳住。
这水匪受了三日的刑讯,尸体遍布刑伤。然而总捕衙司掌刑自有分寸,这些伤痕看似可怖,却无一致命。经仵作查验,死者舌根咬伤严重,几乎撕烂了半条舌头,死因却非失血,而是大量血液流入咽喉引起的窒息。
大人听完仵作的禀报,神色冷然。
追查数月,最终功败垂成。险些搭进命去换来的线索,也就这么断了。负责看守犯人的狱卒个个苍白着脸仿佛大难临头,可大人最终并未问责,只下令务必看顾好在押的其余同伙。
“明日的审讯我亲自来主持,非给那帮啰啰的上线揪出来不可。”我忿忿地以拳捶掌,“我还就不信了,抓进来这么多人,就没一个吃不住松口的?”
“下面的人只管拿钱做事,对来龙去脉未必那么清楚。头目一死,再想从这些人身上挖出什么有用的线索,”他把目光漫漫投向周遭街市,摇了摇头,“只怕难了。”
大人出行从不乘车,若无急事,每日下职都是换了常服步行回家。赶上夜色深浓,则顺路留意有无醉汉或扒手搅扰坊间治安;若是天色还早,便从市井烟火中缓步穿过,听贩夫吆喝、邻里攀谈,看学子下学、孩童嬉戏。
大人和我,都是没有什么童年的人。我在青灯古佛前长大,他在颠沛流离中求生,自患上脸盲怪病,更是一度将房门与心门都紧紧闭锁。好容易克服了恐惧,重回这熙攘如旧的烟火红尘,他与我对此间皆有许多眷恋。
今日也不例外,我陪他从总捕衙司出来,慢慢地往家走。本来他身体不适,我有一瞬犹豫过要不要劝他破例乘车,可又担心他因白日之事心内郁郁,若不排遣开来,反而更于气机有伤。
我一向很喜欢和他一起在街上溜达。偶尔起了玩心,还会趁换衣服的时候变个装逗他。可惜大人长了只狗鼻子,每回都能从各个犄角旮旯里精准认领佯装路人的我,并无情地赏一句:摇钱树,你幼稚不幼稚?
明明他自己私下里也没见得就多成熟。有回夜市上也不怎么就看上了货郎担子里几只卖不出去的拨浪鼓,样式朴素得甚至有点老旧。他自己又不好意思买,就硬给旁边玩闹的无辜小孩一人买了一个。
要是时间来得及,我们有时候还会绕路去长乐坊一家老字号面馆吃碗拌面。舀三勺酱料,再拌进一碟店家特制的莲花白泡菜,鲜辣清爽,怎么也吃不够。
这样的时刻就像是一日奔忙过后奖励自己的白桃酥。
或者肉夹馍。
……或者桂花糖。
我手里提着几样沿路买的菜蔬,想着大人方才的话,心头不禁有点发灰。顺手从旁边的面具摊子上抄起一枚尤为青面獠牙的往脸前一竖:“商人重利,君子死节。可这些亡命之徒却是图个什么呐?”
从两个孔里看出去,对面的大人挑着眉毛一脸的无语。
“恶人自有恶人磨。”他叹口气,垂手拣了枚更夸张的,依样遮在脸前,“我怀疑,他们是有什么把柄攥在上头的人手里。不是不想说,而是不能说。”
听他这话,我心中蓦地一动:“大人可是有了什么打算?”
“鬼面”歪了歪脑袋:“嗯哼。”
“您要去河蛮?”我“腾”地站起来,险些掀翻了面前的茶盏。
大人蹙眉揉上额角:“你小点儿声。叫金吾卫那个喇叭给传染了?”
书房里就我们俩。近日他病着,我不放心,便搬来陪他住些时候,也好有个照应。我煮饭手艺虽远不及他,到底也曾在寺庙的灶头轮过值,简单的菜蔬五谷还料理得来。他病中脾胃虚弱,倒是吃得惯我做的这些清粥小菜。饭后等半个时辰还得喝药,便在书房深坐,拾起日间的话头来。
“不是,”我跺跺脚坐回去,倾身挨他近些,“那帮水匪押运的商船就是打那儿来的,河蛮可算是龙潭虎穴,大人您不要命啦?”
他睨着案头那盏跃动的烛火,伸出手去,削长五指险伶伶地贴着烛焰来回抚弄:“我混入商队这些日子,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搞清楚了运进京城的癸草来自水路。若要将运送癸草的垭口堵死,非得溯本清源不可。”
“可是……”
“老姚,”他收了玩弄火烛的手,轻轻搁回案上,抬眼郑重地看过来,“癸草生长处,民生多艰苦。这一点没有人比你更清楚了。若当地百姓也如当年河阳一样深受癸草祸害,总要有人去听见他们的声音、筹谋他们的出路。若是父亲还在世,也一定会亲自跑这一趟。”
我咬住唇肉,强自压下心内悸动:“可外姓王族无召不得出京,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这好办。”他眉梢一扬,笑得三分狡黠,“外姓王族江总捕不是要告假在家闭门休养了吗?半个月,足够茶商郗老板把河蛮那浑池子里的大鱼一网打尽了。”
此去河蛮,我向大人提了两个条件。
第一个是带上我一起。
第二个,是将他那把随身的藜箫交与我拿去改改。一旦我不在身旁,它除了是把乐器,亦需是柄利器,排忧抒怀之余,需能护他安全。
他都欣然应允了。
我们秘密出京,自是无人相送。唯有天边明月朗照,洒下一地碎冰。自十五年前的崖州以来,这是大人第一次离开京城。于我,也一样。
上一次我们去而同归。这次,也要一样。
————End————
算是《颜心记》正片剧情的一个前传吧。
开播前的媒体见面会上,熙对饰演老姚的演员说:“(虽然认不出人脸,但)我认得你就行了呀,你可以帮我认其他人。”
……啊。正中红心😇❤
河蛮之后,心宝有了星星,有了商大喇叭,有了南将军,有了许多朋友。而曾经只有老姚的那些日子,便珍藏故事之外的隐秘角落吧~
【江烬】月落参横11
第十一章 我是上面的,还是下面的
虽说婚礼一应大小事都由将军府操办,但江心白觉得,就算是为了查探癸草假结婚,也不能委屈了澹台烬,该有的礼节还是得有,比如,聘礼。
他想射雁为聘,摸了弓,忽然又放下,姚乾书不解∶“大人,怎?……”江心白道∶“这个不妥。”
澹台烬和小动物很亲近,若射了大雁,他会难过吧。
江心白改主意后,转而去铁匠铺亲自打制了一把银长命锁,图案是点翠的吉祥八宝,刻的字是“长命富贵”,用金红色锦囊包好,收在怀中。
两人回到画舫,澹台烬在倚窗温书,河蛮一日日的热了,他微微扯开衣襟,额角一缕发丝黏在鬓边,热汗从微红的脸淌到颈子里,那露出的半截脖颈,白得发光,闪着一道亮晶...
第十一章 我是上面的,还是下面的
虽说婚礼一应大小事都由将军府操办,但江心白觉得,就算是为了查探癸草假结婚,也不能委屈了澹台烬,该有的礼节还是得有,比如,聘礼。
他想射雁为聘,摸了弓,忽然又放下,姚乾书不解∶“大人,怎?……”江心白道∶“这个不妥。”
澹台烬和小动物很亲近,若射了大雁,他会难过吧。
江心白改主意后,转而去铁匠铺亲自打制了一把银长命锁,图案是点翠的吉祥八宝,刻的字是“长命富贵”,用金红色锦囊包好,收在怀中。
两人回到画舫,澹台烬在倚窗温书,河蛮一日日的热了,他微微扯开衣襟,额角一缕发丝黏在鬓边,热汗从微红的脸淌到颈子里,那露出的半截脖颈,白得发光,闪着一道亮晶晶的汗痕。
江心白见他敞了怀,扭头让老姚去市集买来好几大块冰,拿铜盆装了,放在澹台烬爱待的几处,顺便冰镇了些枇杷和草莓。
枇杷是时令水果,新鲜,量大,草莓倒是贵物,在四月吃也有些不赶趟,好在河蛮城里有冷库,将其大量储存在冷库里,能从上市供应到落市后一个月。
江心白不吝啬钱财,也不吝啬吃食,市集上的好东西,常常买很多给澹台烬吃,今天又差姚乾书买了这些水果。
冰了水果,他又去煮薏苡仁莲子粥。一盏薏苡仁,一盏干莲子,一盏干红枣,几粒糖霜❶,无需浸泡,直接放在铁锅里,加清水没过。薏苡仁颗粒分明,得再放一盏糯米,这样熬出来的粥才黏软可口。
老姚烧火,江心白煮粥,不足一个时辰就将薏苡仁和莲子熬炖得软烂开花。
江心白盛出三碗粥,又凿了大量碎冰堆在碗的周围,等到碗身变冷,挂满水珠,三人围坐开吃。
澹台烬捧着碗喝了一口,米有米味,枣有枣香,莲子白白的,沙沙的,薏苡仁香喷喷有嚼头,一落肚,冰冰凉,咕噜噜滑下去,香浓解暑,热天喝最好不过了。
许是饿了,他一连喝了两碗,江心白道∶“锅里还有,老姚,盛出来些。”澹台烬端着空碗,脸一窘,“我饱了。”江心白笑道∶“能吃是福,你吃得多,我倒高兴呢。”
澹台烬低头想了会儿,把碗递给姚乾书,“那,再来一碗吧……”他又吃了一碗,吃到肚子滚圆,后背发汗,才满足地叹了口气。
江心白取出冰镇好的草莓和枇杷,问道,“来点水果?你要一个个吃,还是切开吃?”澹台烬说∶“都可以。”江心白道∶“做人要有主见。”澹台烬说∶“整个吃。”
江心白把水果端上桌,冒着冷气的冰块上堆放着草莓和枇杷,红的黄的,倒也缤纷,果香很是浓郁。
澹台烬拿起一只草莓,小口去咬,江心白问∶“甜吗?”澹台烬点头∶“甜。”顿了顿,他慢慢地说,“这是我第一次吃。”
“这也不算稀罕物,殿下没吃过?”江心白笑着问,澹台烬神色自若地咬着草莓,淡淡道∶“我吃的最多的,就是剩饭和泔水,从来没吃过这样香甜的食物。”
江心白的笑僵了下,沉默片刻,刷地站起来,眼神冷得似要鲨人。他直接拿了一竹筐冒着尖尖的草莓,往澹台烬面前一放,道∶“吃!尽管吃!吃到饱!”
那皇宫,那叶府,几粒草莓都不给人吃,就算是异国质子,也不该被这样欺负,呸!
澹台烬抬眸看他愠怒的脸,低了眉目,一下一下揪着草莓梗,“江大人不必为……”似觉得不该用那个“我”字,停了下,接着道,“……如此动怒。”
江心白负手,吐了口长气,他很能忍,平日很少情绪失控,不知为何,听到澹台烬那话,突兀地冒了股怒火。
他安静地看,澹台烬安静地吃,吃了草莓,又吃枇杷。这枇杷是河蛮特产,京城很难见到,澹台烬尝后觉得甘甜,精心挑了两只蜜黄透熟的,递过去。
江心白说∶“我要一个就行了。”澹台烬问∶“你要哪一个?”江心白道∶“都可以。”澹台烬盯着他∶“做人要有主见。”江心白∶“……”
他咬了一口枇杷果子,摇头暗笑,这学人精!还怪……怪可爱的……
……
根据河蛮风俗,新人成亲前三天不得见面,吃过饭后,迦耶夫人就派人把澹台烬接去了将军府。
对于这桩婚事,她颇为上心,亲自采办婚服,选婚船,买五谷,挑马鞍……这三日,各地工匠、船家、厨子等闲杂人来往频繁,事多且杂,而迦耶夫人事事办得周到、妥帖。
见不到江心白,澹台烬郁郁寡欢,平常每顿饭他都要吃饱饱的,这三日却吃很少,连看到最爱的肉都没胃口,常常坐在台阶上,托着腮发呆。
实在是忍不住,他找到鸦鸦,答应付一颗鸡蛋、十条虫干的“跑路费”,让其去画舫打听江心白举动。
“昨天他很早就起床了,打了一个拳,吹了一个吱哇乱叫的木棍,之后吃了一个饭,一个青菜,一个烤鹅腿,一个火腿汤。
“中午他睡了一个觉,看了一个书,挠了五次头,打了三个喷嚏,撅了两次嘴,喝了好几个茶,没吃饭。
“晚上他吃了一个饭,一个青菜,一个烤鹅腿,一个豆腐汤,又开始吹木棍,还和人下棋,运气不好,输了好几盘,郁闷得他倒头就睡。”
鸦鸦扑棱下翅膀,嘴巴成了老棉裤,一五一十喋喋不休地汇报。
澹台烬倚着窗,歪着头,安安静静听着,秀丽的脸上,有着微微的笑意。
他没嫌弃那乌鸦贫瘠的语言,耐心听其讲完,轻声细语道∶“多谢你,鸦鸦。”
说着,自袖中掏出一只小红花的包裹,包裹上还系了蝴蝶结,里面装了两枚温热的鸡蛋,一小罐肥嫩虫干。
“感谢土豪!下次再叫我!”
鸦鸦低头,毫不客气地叼住,拍拍翅膀飞走了。
知晓了江心白近况,澹台烬了却心事,胃口渐渐恢复,午饭多喝了一碗汤,待晚饭时,姚乾书拎着一只食盒来了。
原是江心白担心他吃不惯将军府的饭,特地做了几道时鲜的菜——清炒苋菜,蚕豆炒肉,虾仁蒸蛋,还有油纸包着的两只热烫烫的香酥烤鹅腿。
澹台烬就着一碗饭,把三盘菜吃光光了,两只烤鹅腿,分老姚一只,自己吃一只。
吃饱喝足,姚乾书拱手离去,澹台烬回到房间,脱去鞋袜,屈膝支着双腿,坐在床上。他看了会儿书,蔫蔫儿地把下巴抵在膝头,直勾勾盯着桌上一盏烛火,思绪纷飞。
明日大婚,他期待又忐忑,不知晓以后会发生什么,又想,无论发生什么,既然来到江心白身边,那就不走了。
骂也不走,打也不走,黏他一辈子。
…
迦耶夫人来了,她递给澹台烬一本薄书,竟颇为忸怩,“咳咳……我想,你需要这个。”
澹台烬低眸去看,却是一册《春宮圖》,他虽在叶府成过婚,却与那叶二小姐从未有过真正的肌肤之亲,这种事,也从未有人教过。
他当着迦耶夫人的面,打开《春宮圖》,一页一页,一个姿势一个姿势,全神贯注地看,认真地揣摩。
那图上两人,或坐或卧,或躺或立,更有抱、背、蹲、蜷,一如老树盘根,一如背后插花,一如吟猿抱树……姿态万千,变幻莫测。
迦耶夫人在旁如坐针毡,欲言又止。
澹台烬翻到一处,指着交缠在一起的两人,仰脸儿问∶“我是上面的,还是下面的?”
他如此真诚,如此认真,眼里闪烁着求知若渴的光。
迦耶夫人被问得一磕巴,“这、这我也不敢乱说呀……看你俩爱好呗!”
————
❶糖霜∶唐朝把冰糖称作糖霜。
江烬名义上假结婚,实则真结婚,假结婚是为了联动颜心记和查癸草的借口罢了。
下一章車車~我会想办法发老福特这~
————
《月落》属于落地架空,制度风俗饮食什么的参考唐朝和明朝,一些地方也有新设定,比如崖州是苦寒之地。
(如果还有逻辑问题,希望大家提出来,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江心白×颜南星】南华坊太平巷四号养伤札记
「他怔怔地看着颜南星,眼里漫开水光,嘴唇发颤,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双向奔赴,爱写权谋所以补了江心白郡王身份下的掣肘
●爱写战损病弱小江
这几日的南华坊太平巷四号萦绕着一股食物的飘香。
被拽着路过的南霁风几次三番的表示:你们怕不是来养伤的,是来和庆云楼抢酒楼生意的。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可是掩盖药味的最好方法!”颜南星眉飞色舞,冲着江心白扬了扬眉。“江心白不是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受伤了嘛!更何况我这可谓是一箭双雕。
“虽然说呢,只能委屈我们江大总捕吃我亲手研发的药膳,但俗话说的好,美食七分靠闻三分靠味道嘛,这些美食一并上桌不是也为了让我们江总捕吃药膳的时候也能增添不少...
「他怔怔地看着颜南星,眼里漫开水光,嘴唇发颤,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双向奔赴,爱写权谋所以补了江心白郡王身份下的掣肘
●爱写战损病弱小江
这几日的南华坊太平巷四号萦绕着一股食物的飘香。
被拽着路过的南霁风几次三番的表示:你们怕不是来养伤的,是来和庆云楼抢酒楼生意的。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可是掩盖药味的最好方法!”颜南星眉飞色舞,冲着江心白扬了扬眉。“江心白不是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受伤了嘛!更何况我这可谓是一箭双雕。
“虽然说呢,只能委屈我们江大总捕吃我亲手研发的药膳,但俗话说的好,美食七分靠闻三分靠味道嘛,这些美食一并上桌不是也为了让我们江总捕吃药膳的时候也能增添不少乐趣是吧!”
商别离冷哼一声,转头看向一旁的江心白。
江心白在躺椅上笑意盈盈。
商别离彻底无话,翻着白眼把手里一大袋子往江心白身旁矮桌上一扔,大刀阔斧地就抱胸往桌上猛地一坐,继而无比满意地看着江心白的笑意肉眼可见的消失。
江心白面无表情:“寒舍粗陋,怕承受不起商统领的官威。”
商别离一啧声,“江大总捕可真是冷情冷性。”
他冲着那个袋子努努嘴,“我可是排了不少队才给你买的蜜饯。全京城独一家,专治吃药怕苦。”
江心白瞥了他一眼:“商统领不知谣言不可信吗。”
“哦,是吗。”商别离拿起一旁的药碗掂量了一下,“怎么江总捕这药碗也金贵些,有自动续药的奇能?”
“什么!他还没吃完!”颜南星噔噔噔跑过来,“江心白!这药放多久了!你明明跟我保证我从厨房出来你就能喝完的!”
江心白瞪了笑得奸计得逞的商别离,对上火气正旺的颜南星小声说道;“本来刚才就要喝。”
颜南星叉腰。
哪怕看着江心白一日日好起来,她也其实是后怕的。
那夜数个时辰过去,止血布换了一沓又一沓,针施了一次又一次,瘀血在咳嗽间清了一次又一次…江心白的额头依然滚烫。
江心白咳得剧烈,浑身发颤,苍白的唇畔顷刻间有鲜血流下,绯红的眼角沁出泪水,滚落在枕上,洇出昏暗的色调。
他在昏迷中痛极,如溺水之人般紧紧抓住被褥,修长的指节用力到泛白,喉咙间溢出不成调的碎语。
李五坊的伙计下的都是死手,那尖锐的刀刃往他腹部狠狠刺入又被人带着怨愤在血肉里搅弄。他强撑着一口气迸出的强烈气力震碎了可怖的器具,救下了爱人的性命,却致使拳打脚踢的内伤被震得更为凶险。
颜南星哭的崩溃,却紧紧把他的手握回自己手中。那人如羽毛般轻飘飘落在地上的场景仍如噩梦般攫着她的心,随着他每一次微弱的呼吸而生生发疼。
唯有这触摸的实感方能让这慌乱轻减半分。
“江心白,江心白…”
她喃喃唤着,眼泪砸在二人紧握的手间。
江心白仍在两日后才醒来。
在和风轻柔的清晨,在阳光刚为屋内添上温和的暖意。
他怔怔地看着颜南星,眼里漫开水光,嘴唇发颤,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怎么啦怎么啦。”颜南星凑近他拿胳膊肘轻轻碰,强作开心地活跃着,“怎么我们江大总捕竟然是个小哭包嘛。”
他终于扬起微微的笑意。嘴唇翕张,努力了几次,才艰难地发出成调的语句。
“颜南星…你没事…我好开心。”
夜色渐浓,煎至尾声的药味亦逐渐浓郁。颜南星看着被厚实被褥盖得严严实实的江心白,满意地拍拍手。
江心白失笑。
他伸手扯了扯颜南星的袖口,轻轻说道:“颜南星,你可知我为何不愿让越江王府知晓。”
颜南星摇摇头,“嗯……怕你母亲担心吗?应该这也是一部分原因吧,虽然我不知道你的计划,但我知道你一定是有很重要很重要的缘由。
江心白刚想说话。颜南星就接着说道:“你不用勉强自己去解释,我相信你,你不说我也会理解的。”
江心白的目光变得更为温柔,他注视着颜南星道:“不是勉强。我愿意告诉你。”
“我十三岁那年,初回京城。母亲本想留我在王府养伤一年,可不过半月,翰林司祭酒亲自登门拜访,说奉的圣上口谕,让我即日入学。不入,即为抗旨。”
“母亲不管不顾想冲入宫为我与圣上一辩,我拼命阻拦。我知道这些年来,圣上忌惮我们越江王族这大蕲唯一的外姓王,处处掣肘,不予实权。母亲虽然不说,我却十分清楚。燕叔叔时常吩咐厨房做安神药膳,医官日日请脉。她平日里要应付多少各方党派的官员,尽力维系我们越江王族的中立,已然心力交瘁。我断不能再为一己之私置越江王府于险境。”
“我入翰林司,不过是圣上想将我置于他视线之下。”
江心白抬眼望向月光。
“我在翰林司里不与人多交流,平日里独来独往。我身为越江王女之子,我与谁交好,明眼人所见代表的已然是越江王府的态度。太子尚且年幼,他的几位皇兄都对位子虎视眈眈。前朝如何,翰林司里亦十分明显。”
他轻笑了一下道,语气轻快起来:“当然,我那时还在学着不靠人脸分辨人…这翰林司里大家穿着一样的衣服,这不是在难为我吗。”
颜南星装模作样地拿拳头轻轻敲了他一下,道:“你这样说我可就来劲了…我定要试试,看你还认得出我不。”
江心白眉眼弯弯地笑着注视她,“我总能认出你。”
“本来,这是一个平衡。”
可有一日,平衡被打破。
那一日,御史中丞之子与安阳将军之子发生了争执。争执之下,推桌扬卷,偏偏那砚台砸中了四皇子。
圣上来的突然,本来这事说小了也不过是子女打架闹不到前朝,无非祭酒学监为此各打一板,替其实伤势也没那么重的四皇子挣个面子也就罢了。巧的是,这打架二人的父亲一个在朝堂之上已是处处为大皇子争,一个暗里吃的是二皇子的军饷。
翰林司里跪了一片。气氛沉闷的可怕,圣上一言不语,所有人不敢起身。
江心白察觉到圣上的目光停在他身上停了许久。
就在江心白身边的三皇子已经开始跪不住的时候,那股审视的压迫感终于消散。
他的头顶上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
江心白甚至都来不及分辨那叹息声中夹杂了什么情绪,就听见内侍扯着嗓子喊“圣上起驾——”
他们恭敬地行了礼,再抬头,却见端王转身目光晦暗地盯着他。端王殿下甚至还保持着跪姿,见他发现了自己的目光,克制地一笑,道:“余倒是要恭喜郡王。”
那晚他回到越江王府,远远地见到母亲候在门口。门前灯笼的暖黄灯光映在王女的脸上,可却未能融化半分她神色中的冷冽。
“母亲那天见到我,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你可知为何?”
颜南星心口一紧。
“就在我出翰林司后,一道圣旨送进了王府。圣旨降下殊荣,为我增千家食邑。”
江心白轻笑起来。面上隐隐显出讽刺。
“千家食邑…这可是能与皇子比肩的规制。而当时的端王也不过两千,四皇子五皇子都未曾封王。
“他像是歉疚我父,却又偏偏舍不掉我这颗棋子。”
【架空向】目录•短篇
由于目录被屏蔽,全部重新整理。分开做子目录是为了防止再发生被一锅端的情况。
【武林】非分之想
tips:架空/武林
【现代宠物】猫咪物语
tips:架空/猫x猫/第三人视角
【洪荒】小金乌和小白龙
tips:金乌炎x白龙玉/洪荒设定/架空/愚人节贺文小甜饼
【洪荒】天帝和他的金乌
tips:金乌炎x白龙玉/洪荒设定/架空/上一篇的后续
【洪荒/现代】今朝
tips:金乌炎x白龙玉/洪荒—现代设定/架空/真的是甜的he
【西幻】精灵...
由于目录被屏蔽,全部重新整理。分开做子目录是为了防止再发生被一锅端的情况。
【武林】非分之想
tips:架空/武林
【现代宠物】猫咪物语
tips:架空/猫x猫/第三人视角
【洪荒】小金乌和小白龙
tips:金乌炎x白龙玉/洪荒设定/架空/愚人节贺文小甜饼
【洪荒】天帝和他的金乌
tips:金乌炎x白龙玉/洪荒设定/架空/上一篇的后续
【洪荒/现代】今朝
tips:金乌炎x白龙玉/洪荒—现代设定/架空/真的是甜的he
【西幻】精灵之歌
tips:精灵炎x魔法师玉/架空/西幻
【现代】守护灵
tips:守护灵炎x普通人玉/架空/现代未来
【穿书】问就是穿书
tips:升级男主炎x言情男二玉/大纲体/半架空/第三人视角
【六界】问浮生
tips:帝君炎x天帝玉/半架空/萧炎身份重设定/狗血小误会一发完
【现代】执念
tips:厉鬼炎x刑警玉/架空/脑洞短打
【校园】2021新年贺文·我讨厌你
tips:现代校园/双向暗恋/架空
【现代】2021萧炎生贺·邪祟
tips:现代/微灵异/双向暗恋/小短篇一发完
【现代】邪神与永生者
tips:邪神炎x永生者玉/现代/摸鱼速写
【无限流】脑洞
tips:玩家炎x回归的boss玉/架空/脑洞摸鱼
【西幻】2022萧炎生贺·龙
tips:西方黑龙炎x东方应龙玉/微年下/双方一见钟情
【现代奇幻】2023润玉生贺·妖精的交易
tips:妖精炎x人类玉/微年上/现代童话?
【向哨】山海录
tips:架空/哨向背景/向导萧炎x哨兵润玉/目前看来是坑着了,建议别跳
——————————
系列·私人秘书
【现代】私人秘书·办公室(一)
tips:总裁炎x秘书玉/R
【现代】私人秘书·办公室(二)
tips:总裁炎x秘书玉/R
【现代】车座
tips:总裁炎x秘书玉/R
【现代】电话视频赛克斯
tips:总裁炎x秘书玉//R
【双leo】红豆生南国
阿史那隼x楚晚宁 1.1w字一发完
有崽,小北是女孩子,有一点点百合请注意
写的是磊隼熙宁 不能接受不要看 ky会删评拉黑
用了分隔符再发一次试试,不行就不补了,vb名是vivi404 建议去那边 观看体验比较好
—————————————
1
我的名字是阿史那北,名字是爹爹起的。我爹爹名叫楚晚宁,外面的人叫他北斗仙尊,门派里的人称他为玉衡长老。多奇怪,他自己姓楚,却给我起这么个怪模怪样的姓,连名字也很潦草。有一次我问他北是什么用意,是北斗吗?他说是北方的意思,一边说,一边向北望,目光穿过死生之巅的茫茫云海,投射卝到一个虚无的所......
阿史那隼x楚晚宁 1.1w字一发完
有崽,小北是女孩子,有一点点百合请注意
写的是磊隼熙宁 不能接受不要看 ky会删评拉黑
用了分隔符再发一次试试,不行就不补了,vb名是vivi404 建议去那边 观看体验比较好
—————————————
1
我的名字是阿史那北,名字是爹爹起的。我爹爹名叫楚晚宁,外面的人叫他北斗仙尊,门派里的人称他为玉衡长老。多奇怪,他自己姓楚,却给我起这么个怪模怪样的姓,连名字也很潦草。有一次我问他北是什么用意,是北斗吗?他说是北方的意思,一边说,一边向北望,目光穿过死生之巅的茫茫云海,投射卝到一个虚无的所在。
后来我想,这个名字至少表明了一件事——楚晚宁从一开始就知道我的另一个父亲是谁,并且从来没想过要瞒着我。小时候我常常怀疑我不是楚晚宁亲生的,因为他对待我的态度与一个最普通的弟卝子没什么不同。我从三岁起跟着他修卝炼,不能叫爹爹,要叫师尊,起迟了要罚站,偷懒了要罚跪,多吃几口饭也同样要罚抄经卝书一百遍。楚晚宁是绝对不会偏心我的,但也不会比旁人更过分地罚我,我受伤难过的时候他从没哄过我抱过我。其实楚晚宁对我说不上坏,只是淡漠,这种淡漠让我特别受不了。他永远自律自守,泠冽孤傲,是最完美的修仙者,唯一的疏漏就是我,这个跟他血脉相连的意外。
在死生之巅,在所有修仙门派中,未婚先孕都是一件可耻的事情。我就是楚晚宁一道活着的罪状。我有时想,是不是就因为这样,楚晚宁才特特表现出对我的不偏不倚,以显示他的无私。那时我宁可把他想象成一个虚伪的人,也不愿意承认他是天生的没有感情。
对清规戒卝律的厌恶从小就深深地刻在我的骨子里,幼年的我乖卝巧听话,是为了不惹楚晚宁讨厌而极力压抑自己反叛的天性。这种压抑终将随着时间的累积迎来猛烈的反弹。证据就是,当我长大后见到李长歌的时候,几乎是一瞬间就爱上了这个放卝荡不羁,从来不被任何规则束缚的女人。李长歌用手指点点我的鼻尖,说你可想好了,我比你大十五岁。我说那有什么关系,楚晚宁比阿史那隼大九百多岁呢。
楚晚宁在一千岁的时候有了我。一千岁对妖来说是个坎儿,尽管他是神木化身,修的是天地正道,但仍算是妖,如果是人,这个年龄可以缩小到一百岁。所谓修仙者,唯一的目标就是得道成仙,除了要有一定的修为和功德,还必须历经情劫,忘情绝爱后才能飞升圆卝满。然而忘情需要的是化有为无,楚晚宁本就没有,如何能无?掌门师伯劝他去出门游历,经过人生八苦,或许能解。
游历的结果就是我,或许正如同卝门那些弟卝子窃窃私卝语的一样,是因为我,楚晚宁才没能飞升。我终于知道了真卝相,自觉是个祸卝害,没脸再呆在楚晚宁身边。那时我六岁,偷偷藏在采买弟卝子的马车里下了山,沿着山路走了三天三夜,又累又渴,走到一处村落,看到一个小女孩站在村口,拿着一块油饼在吃。我呆呆地看着她,咽了咽口水,饿还是其次,我头一次看到跟我年纪相仿的孩子。女子天生就有悲悯之心,与年龄无关,她把油饼递给我。正在这时,迎面来了一个丰卝腴的妇卝人,穿粗布印花的衣裳,一把把她抱起来,嘟囔着囡囡别跟小叫花子玩,快步走远了。那女孩趴在她母亲的肩上咬着手指,眼睛乌溜溜的,很像我见过的被护在母兽怀中的幼崽。
我看着她们的背影,忽然泪如雨下。
2
在我哭的时候萧炎找到了我,紧紧卝抓着我的胳膊,说祖卝宗你跑哪儿去了,师尊找你都快急疯了。我抽抽嗒嗒地说你骗人,楚晚宁根本就不喜欢我。萧炎叹了口气,把我抱起来。我手里还攥着那块油饼,萧炎用衣服下摆给我擦手,红衣服上落下一个油乎乎的黑卝手印。他说不吃这个了,师卝兄给你买糖葫芦吃。
萧炎是楚晚宁的大弟卝子,如果说死生之巅有谁身上还算有点人味儿,那也就是萧炎了。我吃着糖葫芦,萧炎背着我在山路上走,他说其实师尊是很疼你的。我说我不信,因为楚晚宁从来都不对我笑。他说真的,你刚出生的时候师尊整天抱着你不撒手,谁也不许碰,你玩累了睡着了,他就一边晃着摇篮,一边看着你笑,一看就是好几个时辰。我实在难以想象他描述的那个楚晚宁,就说,萧炎,你要是骗我,我就再也不帮你给掌门师伯送花了。
掌门师伯名叫润玉,人称璇玑仙尊。萧炎来死生之巅不为仙术,不为长生,是为了润玉。可惜他趟过刀山火海,爬过山门前的九千九百九十九道长阶,最后倒在属性相克这一关。因润玉修的是水系仙法,水火相克,他就被分配给了楚晚宁。
我问萧炎,是不是在他们眼里我就是楚晚宁的累赘。萧炎很严肃地说,他不知道别人怎么想,但楚晚宁肯定没有把我当成累赘。在我一岁多的时候,楚晚宁曾经想过把我送到另一个爹爹那里去,可刚走到山腰他就后悔了,又把我原样抱回来。
我说什么另一个爹爹?不是娘卝亲吗?楚晚宁要把我送到哪里去?
萧炎抬手扇了自己一巴掌。诶呀,我就是……我就是说错话了,你不要告诉……算了!
最后萧炎还是自己承认了错误,没等楚晚宁开口就自动领罚去了。我也要跟着走,楚晚宁把我叫住。他还是那样面无表情,看不出生气,也看不出担忧。我们沉默着对坐,我说师尊我错了。他没答话。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问我,想不想去见我的父亲。
我鼻尖一酸,点了点头。
3
楚晚宁带着我下了山,坐马车走。路途好远,没有尽头似的,我看了好些从没见过的风景。一路上我频繁生病,走三天要歇两天。大约我连吐都只能吐出清水的模样太可怜了,楚晚宁竟然破天荒地同意跟我一起住,我幸福得连晚上睡觉都紧紧卝抓着他的衣袖,只希望旅途永远不要结束。
我们走过蜀道、黄土、江南、戈壁,最后到了塞外草原。这里的草很长,能卷到人小卝腿,风吹过,碧波如浪,天很蓝,仿佛离人很近,一指头上去能戳个窟窿似的。
楚晚宁把我抱在胸口,远远地有个人骑着马向我们靠近,用突厥语大声问我们是什么人?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阿史那隼,他骑一匹黑马,太阳跟在他身后,金光落在他的棕发上,如同拱托。我在死生之巅见过许多白衣宽袖的修仙者,打扮得轻飘飘的,仿佛下一刻就要飞升入仙人列。而这个男人带着金红的弓,黑色的箭,穿着白狼皮制成的铠甲,如此厚重地落在我眼前,像是草原的神明。
楚晚宁抱着我向他走去,像一只鹿走向猎人对准他的箭口。阿史那隼扔了缰绳,跳下马冲到我们跟前。
是你?他脸上闪过惊喜交加和失而复得的神色,末了又问,你……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我心想不会吧不会吧,这个傻卝瓜就是我的爹么?尽管他那头和我一样蜷曲的棕发已经表明了身份,我还是抱紧了楚晚宁的脖子试图逃避事实。
楚晚宁。楚晚宁把我向前一递,这是小北,是我们的孩子。
阿史那隼表现得不同于任何一个球从天降喜当爹的男人,他没有半分怀疑,十分顺手地接过我,神情恍惚,喃喃自语,我还以为一切都是梦……
不是梦。楚晚宁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孩子交给你,我走了。
诶你别走!阿史那隼总算干了件让我看得起的事,他说,既然来了,那就留下来吧。
我是修行之人。楚晚宁垂眸道,不涉红尘事。
哦。
哦就完了???
阿史那隼放开了攥在手里的衣袖,抱着我目送楚晚宁离去。楚晚宁一次也没有回头,就这么把我扔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交给这么个来历不明的男人。他不要我,我也不要他了。我这么想着,背过身去,不想让阿史那隼看见我眼里的泪花,而他确实也没有余暇注意我,静默地望着楚晚宁的身影,一直站到快天黑。
我骑在马上,阿史那隼在我身边牵着马,高傲的名驹因为主人在身边而格外温驯,被我这么个小崽子骑着也乖顺慢行。我说你是不是傻,他是男的,你也是男的,怎么会有孩子呢?阿史那隼挠了挠头发,说好像是这么回事。我说那你还把我抱回来做什么?
可是,阿史那隼笑了笑,我觉得他不会骗我。
他的声音里有种别样的温柔,那时的我并不明白。
天黑的时候我们走到了一处营地,洁白的营帐层叠连绵,像落在草原的云。阿史那隼把我扛在肩上,走进最大最华丽的那一顶营帐,对里面的人宣布我是他唯一的继承人。当夜召开了盛大的宴席,无数的人为我欢呼,他们跪在我面前,用最虔诚的姿态向我敬献祝福。我虽然听不懂,但知道他们是欢迎我的,我从没受过这种待遇——在死生之巅,旁人看我就像看楚晚宁衣服上的一块污渍——惊奇得连绝对不要搭理阿史那隼的准则都忘了。
他们管我叫小特勤。阿史那隼是草原战无不胜的神,掌管着草原最精锐的鹰师,那时他还是隼特勤,所以我是小特勤。后来他成了可汗,人们就称我为殿下,只是殿下,没有前面的大二三四,阿史那隼这辈子就只有我一个孩子。
热闹真好啊,我想,欢声笑语仿佛是种燃料,烧得我血都热了。楚晚宁享受过人间的热闹吗?他现在在哪儿呢?是不是已经回到了那个冷冰冰的死生之巅?以后如果有风在打坐的时候吹过他的头发,他会知道那是我在想他吗?
热闹是不是会让人更加的孤独?楚晚宁才离开半天,我就开始想他了。
阿史那隼问我为什么不开心。他蹲在我身前,眼睛里带着一点醉意,他说让我尽管开口,无论想要什么爹爹都会为我寻到。
我说,我可不可以不叫你爹爹啊?
那就不叫吧。他好像有点儿无奈,但还是答应了我。
4
我问阿史那隼,他跟楚晚宁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每次讲得都虎头蛇尾。开始很详细,说他十九岁那一年,草原政局紊乱,他夜里睡着觉,被小可汗带兵偷袭烧了营帐,百余人围卝攻之下卝身中三箭,孤身进了深山躲避追兵,好不容易寻到一个隐蔽的山洞藏身,箭上有毒,他咬着牙拔卝出了箭头,伤口潺卝潺,生命力随着血液一起流失。天渐渐暗下来,山洞外下起雨,这时楚晚宁走进来避雨。
然后呢?
然后阿史那隼就开始扯些有的没的,例如那天的夜色有多美,月亮又大又圆,外面飘着细雨,石壁湿卝滑阴冷……我没耐心听他环境描写,接着追问,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有你了啊。他支支吾吾地说,脸上还带着可疑的红晕。我听得云里雾里,不明白这其中发生了怎样的魔法变换。
除了这件事,阿史那隼对我是有求必应的。我说不要跟他一起住,他就给我单独扎了个小帐篷,紧挨着他的那一顶。深夜我做噩梦醒来,看见他坐在案几前的身影被烛火映在帏布上,高高大大,比什么异兽都可怕,感到一阵心安。白天我就坐在阿史那隼腿上,托着腮看装扮各异的人向他汇报草原的大小事务,等他发号施令。我听得无聊,多数时间都在拽他的辫子玩。
部落会定期带着牛羊马匹去跟中原人换东西。有一天部下带进来两个汉卝人美卝女,细细长长妖妖条条的。阿史那隼指着她们问我要不要丫鬟。我瞪他一眼说我什么事都能自己做,用不着别人服侍。他摸了摸鼻子让她们退下,然后铺开纸笔说要教我写字,还说虽然在这里用不上,但是我应该学会。可是他那字吧,文盲看了都能给气死。我大大方方地接过笔,写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他夸我的字好看,我说那当然啦,是爹爹亲自教我的。他温柔地揉卝揉我的头发,说楚晚宁把我养得很好,然后喊穆金进来教我读书。
5
阿史那隼蹲在我面前,问我为什么哭。
鸽子,我抽抽嗒嗒地说,鸽子不见了。
鸽子是萧炎送给我的,他说鸽子认得回死生之巅的路,如果我的另一个爹对我不好,就让我写信给他,他会来救我回去。我立时警觉,问他对我这么好是不是想当我后爹。萧炎大呼小叫说我这丫头没有良心,然后赌咒发誓他对掌门师伯忠贞不渝痴心绝对天地可鉴。
我本来是把鸽子放在营帐旁的笼子里,有小孩子看得新奇,用树枝去逗它,不知怎么打开了笼门,鸽子就飞走了。这下我再也回不了死生之巅,永远也见不到楚晚宁了。我哭得快断了气,阿史那隼把我抱起来转着圈地哄,吹了几句鹰哨,攀在他臂上的鹰腾空而起,向远方掠去。他说鹰会帮我把鸽子追回来的,他保证。
我擦干眼泪,每天巴巴地伸着脖子望,阿史那隼也陪着我伸脖子。七天以后,鸽子没有,鹰倒是回来了,脚上绑着一截细细长长的白绸,是楚晚宁的发带。阿史那隼小心翼翼地解下来,握在手里,看样子想私吞。我凶巴巴地朝他伸手,他恋恋不舍地攥了好一会儿才还给我,然后鹰也归我了。
我问阿史那隼,这鹰有没有名字。他说就叫阿楚好不好?我说你拿爹爹的名字取名他会生气。阿史那隼撇过脸,耳朵有点红,嘟囔着说鹰本来就没有名字,干嘛画蛇添足。
我开始给楚晚宁写信,并且大方地表示也可以捎上阿史那隼的信,反正鹰有两条腿,谁也不耽误谁。阿史那隼咬着笔杆抓耳挠腮,我伸头去偷看的时候他竟然还捂着,明明是张白纸嘛。我说你该不会不知道应该写什么吧?他点点头。
真笨呐!气死我了!恨隼不成炎!
我说你要是想他感动就写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想卖惨就写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想让他来就写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阿史那隼问我怎么懂得这么多。我哼了一声没告诉他。楚晚宁的房间里放着许多此类的诗词歌赋、话本传卝奇,都是他用来学习七情六欲的教材。
最后放走鹰的时候我还是偷看到了阿史那隼的信,一张小纸条,上面只写了三卝句卝话,头一句是你好吗,再一句是小北很好,字丑就不说了,还歪歪扭扭,越写越小,末一句的我也很好简直要缩到角落里了,好像我和楚晚宁欺负他似的。
我的信绑在左腿,阿史那隼的信在右腿,然而鹰回来的时候,左边只有轻飘飘的一张,右边的回信却是好几大叠子,坠得那鹰差点半身不遂。楚晚宁给我的只有寥寥数语,嘱咐我要听话,功课不要懈怠。我极不甘心地从背后勒上阿史那隼的脖子,威胁他给我看,看到信上写的全是我喜欢吃什么,春夏时节易生的病症之类,才平了心气。
后来我们又通卝过几次信,不过很快就用不上了。
因为楚晚宁来接我啦!
楚晚宁来的时候和走的时候并没什么不同,还是那一身白衣。他把我抱起来,说,重了。讨厌啦!我不要面子的吗!但我还是搂着他的脖子舍不得撒手。楚晚宁说润玉师卝兄制了风行符,现在我们回去可以一日千里,不必辛苦赶路了。掌门师伯人真好!我爱他!
阿史那隼送我们到关隘,一路上屡次试图跟楚晚宁搭话,楚晚宁十句中只会回一两句。阿史那隼提了两斤风干牛肉干,说我爱吃让我们路上吃。楚晚宁说谢谢,他辟谷,不食荤腥,然后对阿史那隼点一点头,说我们走了,半年后再来。
阿史那隼提着牛肉干傻笑的样子好像一条傻狗,非常丢人,我都不想回忆。
6
从此以后我半年住在死生之巅,半年住在草原,像燕子一样在他们两个之间来回迁徙。相比于冷冷清清的死生之巅,我当然还是更喜欢草原。尤其是十岁那年阿史那隼送了我一匹小红马,我爱得不得了,每天都亲自给它喂草料,带它去湖边喝水。楚晚宁来接我的时候,我央求他能不能多住几天,小红马刚刚配上鞍子正是受训的时候,这时候走它以后就不认得我了。
楚晚宁同意了,并且破天荒地来草场看我骑马。我和小红马心有灵犀,一上马它就带着我窜出数十米,楚晚宁好像唤了我一句什么,我没听清,就回头看。
阿史那隼骑在马上,向楚晚宁遥遥地伸出手,楚晚宁站在原地望着他。一阵云飘过来,草原上落下一片剪影,把他们罩在半明半暗之中,这瞬间像一幅画,他们像西域画本里的骑士和王子。楚晚宁有点怕高,所以他不喜欢骑马,我以为他会拒绝,然而他伸出手,手落在阿史那隼的掌心。
阿史那隼轻轻环抱着楚晚宁,胸口甚至没贴上他的背,握在缰绳上的手也是一前一后,掩耳盗铃。他们那匹马走得特别慢,散步都没这么慢。我知道他是体贴。楚晚宁有点洁癖,除了我基本不会和其他人有身卝体接卝触。然而他错了,温水煮青蛙这一招对楚晚宁毫无用处,铁锅炖木头你说木头能有啥感觉。
我圈了指尖放在口卝中吹出声。阿史那隼那匹黑马我也常骑,听得懂我的哨音,前蹄一扬,在草原上闪电似的奔驰起来。看到那两个人紧紧地抱在一起,我得意地笑了笑,深藏功与名。
走的时候我还没骑够,问楚晚宁能不能把小红马带回死生之巅。楚晚宁面色一沉,阿史那隼连忙打圆场,塞给我一个小马木雕,说会帮我好好照顾我的马,来年一定肥肥壮壮地还给我。
阿史那隼目送我们离开,风行符的速度果然像风一样,我很快就看不清他的样子了,在视野中抽象成一个小黑点。走多远他才会消失呢?我这样想着,不时回头看,然而每一次又都能看到他。我的父亲站在那,长长的草丝卷着他银色的铠甲,像伫立在碧海之中的一块磐石。
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
死生之巅有死生之巅的事情,我渐渐长大,可以由萧炎带着下山除妖了。楚晚宁有时也会同我们一块儿去,且破天荒地愿意骑马了,连掌门师伯都好一阵惊奇。我忙碌起来,又把草原的事丢在脑后,那个木雕更是撇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后来有一天我在楚晚宁的房间里看到它,有些旧了,但边缘油光水滑,好像是常常被人拿在手里摩挲的样子。
7
我十三岁那年,楚晚宁来接我的时候正是冬天。那一年雪下得特别早,草原成了白茫茫的雪海。死生之巅也有终年不化的积雪,却没有这样真卝实鲜活的落英缤纷。楚晚宁伸出手,凝视着雪花融于掌心,似有所悟。阿史那隼对他说,留下来住几天吧。这次没有我,楚晚宁亦点了头。
楚晚宁倚在帐外看雪,他仍然穿着白衣,亦如雪般纯净无暇,似要和天地融为一体。阿史那隼脱卝下黑色的兽毛披风盖在他身上。楚晚宁摇摇头,说我不冷,又补充,我感觉不到。
阿史那隼说,既然你不会冷,那想必也不会热,不热你就穿着,不然我看着难受。
楚晚宁就乖乖地披在身上,阿史那隼的身量比他大一圈,那披风就成了斗篷,完全裹卝住了他,只露卝出一张白卝皙的面庞,更显得他盈盈如玉,却有些滑稽,像是露卝出一角的山竹。
我发觉楚晚宁是个被动型的人,或许是因为天性淡然,很多事只要态度强卝硬一些,他就会妥协。
这一天是部落围猎的日子,大雪寒冬,落单很危险,因此往往是由首领带着,聚众进行围卝捕,猎物多少不重要,要保证人没事,再冷一些就彻底休猎了。
我觉得黑色不衬楚晚宁,白色才好。阿史那隼也有同感,于是我提议说,我们去猎白狼吧。
白狼是草原上最狡猾的动物,它的毛色显眼,平时难以得见,跟一般的狼不同,喜欢独居,只有雪天没食儿的时候才会出来活动。白狼生性多疑,听到人和马的声音就会躲起来。阿史那隼下了马,让穆金带着部卝队往别处去,配着弓箭和腰刀,带着我去找白狼的踪迹。
路上阿史那隼教我如何辨认白狼的洞卝穴,脚印和气味,游刃有余。他说他小时候也来猎过白狼,只不过是孤身一人,没有人教他。我们很快就发现了一头成年的白狼,阿史那隼和我趴在雪垛子后,说要射眼睛皮毛才会完整。我张弓搭箭,虽然射中了,但力度不够,反而暴卝露了藏身的所在。白狼被激怒,不顾左眼还流着血,怒吼着向我们扑来。然而阿史那隼比它更快,猛地上前双手硬生生掐住了白狼的前肢,就地一滚,抓卝住狼头狠狠地向石头上一砸,左手抽卝出腰刀割开了它的喉卝咙。鲜血染红了白雪,白狼哀鸣一声,反身一扭,向远处逃了。我们赶忙追击,白狼却逃到一处山崖边,纵身一跳。草原的悬崖都不高,我还能看见底下雪狼的尸体,却无论如何也够不着了。
我正沮丧,阿史那隼轻笑道,这头是母狼,雪天出没,一定是为了找食物喂养窝里的小狼,而它的窝,就在刚刚它逃走的相反方向。
母狼的窝只有一只幼崽,还是很小一团,奶声奶气地叫着,跟小狗没什么区别。阿史那隼说披风不够,勉强做个皮领子。我说,要不就算了吧。
阿史那隼抓着狼崽的后颈把它提起来,问我是不是心软卝了,狼崽哀哀地叫着,雪白的四肢不断乱卝蹬。我不服气地问他,是又怎么样?阿史那隼并没生气,只是微笑着说,
如果你想得到一样东西,就要一切以自己的欲卝望为先,亲人、朋友、道卝义……什么都可以牺牲,心慈手软更是不必。如果随便一个理由都能让你退让,那你就什么都不配得到。
阿史那隼是战神,是草原的主卝宰,我很早就发觉他有属于统卝治者残卝忍嗜血的那一面,只不过很少在我面前表露。这样的男人,怎么可能只是个单纯憨傻的父亲。
而我,我多么像他。
我问,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把楚晚宁留下来呢?
楚晚宁虽然是千年神木,可他修成卝人形不过三四十年,草原的鹰师铁骑未必就留不住他。得到楚晚宁不是他的愿望吗?哪怕是囚卝禁他,胁迫他,只要能达成目的,为什么不呢?
阿史那隼愣住了,仿佛从来没想到过这一层。狼崽挣扎之间,一口咬在他手背上,鲜血流了满手,他也没察觉,顺手把狼崽扔回窝里,带着我往回走。
一路上我蠢卝蠢卝欲卝动,试图鼓动他对楚晚宁来个强卝制爱。阿史那隼恼卝羞卝成卝怒,说我小小年纪思想怎么这么不健康,回头就让穆金给我找两本女四书读读。我撇撇嘴不以为然。我知道他是真的喜欢楚晚宁,就算手段不光彩又怎样,先把人占住,楚晚宁早晚有一天会回心转意的。
然而,最终他什么也没有做,宁可忍受着一年只能见楚晚宁两次的寂寞。他是舍不得,舍不得楚晚宁受一点点伤,如果这伤害披着爱的外衣,那他连爱他也舍不得。
8
第二天早上下了大雪,我听见帐篷外有窸窸窣窣的声音,迷迷糊糊爬起来。楚晚宁还在睡,他每天都在固定的时辰醒来,从不早,也从不迟。我探出头一看,阿史那隼坐在不远处的雪地上,手里握着小刀,在刻雪雕。一个纤细修卝长的,显然是楚晚宁,所思所见,雪做的楚晚宁面容恬淡,有菩萨相;一个圆圆卝滚滚的,好像是五六岁时候的我。
我寻思这还不算太傻,还知道整点罗曼蒂克,装作没有发觉又躺回床卝上。不久,楚晚宁醒了,我感觉到他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一会儿,好像是想叫我起床,但最后他什么也没说,径直出去了。
我趴在帐篷边,听到楚晚宁对阿史那隼说,不要刻人像,万物有灵……或许会生出祸患。
虽然他的语调没什么起伏,但不知为何,我有点难过。
然后是雪雕被推卝倒,雪块落在地上飞散四溅的声音,我更难过了。
没想到你还会这个,上次那个马,挺好的。
啊?……哦!你喜欢就好!
我不喜欢马……海棠,可以吗?
那你得先告诉我海棠花长什么样。
后面的话渐渐听不见了,我掀开帐帷的一角,看见他们并肩坐在雪地里,发上沾着霜雪,两个人靠得很近。
其实我也没有什么别的愿望,就是希望他们能像这样,一直在一起。
9
我跟楚晚宁吵架了。
其实以楚晚宁的性子,根本不可能和任何人吵架,所以只有我一个人在发脾气。我一般是舍不得对他发脾气的,思来想去,全怪死生之巅这破地方风水不好,简直跟我天生相克。
我虽然每年只有一半的时间在修卝炼,在草原大多数时候都是偷懒,可是架不住我基因好,天资高呀,同辈的修仙者没有一个能及得上我的。我在仙门大卝会的比武里大出风头,就有不长眼的过来惹事,我寻思你不仁我还能放过你吗,把人打个半死,踹下卝台去。
楚晚宁罚我,我跪就跪了,可不能服气。是他先使暗器耍诈,我凭什么不能以牙还牙?楚晚宁冷冰冰地说,旁人犯了错我就要跟着学吗?怎么就不能克己自省?我说在草原上谁的拳头硬就听谁的,他欺负人我为什么要忍着?
要是你觉得草原好,就到那去,永远不要再回来了。
他竟这样说!
我气得冲到草原去找阿史那隼评理。我问旁人欺负我我还手对不对,他点头;我说我不过是打伤他,又没要他的命,已经是手下留情了,他说活该;我问楚晚宁是不是很过分,他说阿楚说的对。
我:???
我气得一口气没倒上来,对他大喊,阿史那隼泥就斯个耙耳朵。
后来过了一年楚晚宁都没有来接我,其实我早就消气啦,可是他这人怎么连个台阶都不给的,萧炎也不给我写信。我憋不住,偷偷去信问了相熟的同卝门,得知两件事。
第一件事,楚晚宁接任了掌门,没来接我是因为死生之巅百废待兴,诸事繁杂,他太忙。
第二件事,萧炎死了。
萧炎死于仙魔大战的最后一役,他为润玉挡了鬼王的致命一击。这一战仙门险胜,然而死伤惨重。润玉抱着萧炎的骨灰消失了,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我想起那个一身红衣,头发总是乱糟糟的男人。他总给我买糖葫芦,其实是他自己喜欢吃。我替他给润玉送了好多次花,润玉夸我乖卝巧,从来不知道真卝相。我要他帮忙记下都有谁说楚晚宁的坏话,等我从草原回来收拾他们,他摸卝摸卝我的头说用不着,有仇师卝兄当场就报了。
我曾经问过他,你知道不知道掌门师伯是应龙之身,这一世只是下凡历劫,人间的一切他都不会在意。
他的笑容像阳光一样轻快明亮,轻轻点头说,我知道的啊。
10
我郁郁寡欢了好久,无论阿史那隼怎么劝也无济于事,何况他最近很忙,我长大了,也不好总黏着他。
李长歌掀开帐帘,倚在帐边,指尖勾着草绳,草绳上挂着酒坛子,问我去不去赛马。
我骑着小红马在草原上尽情奔驰,午后的草原热浪滚滚,把我身卝体里的每一滴汗都榨出来。我跑着跑着忘记了李长歌,恍惚间以为世上只剩了我自己,抬头直视天空,太阳红圆,汗水落到眼睫上,杀得我痛。
李长歌拍开坛泥,把酒坛扔给我。我咕咚灌下一口,酒液热辣地烧到五卝脏卝六卝腑,然后又是一口,大约很少有人像我这样,第一次喝酒就上瘾。
李长歌给我讲了许多他们年轻时候的事。原来我和楚晚宁不在阿史那隼身边的那些年,正是他人生中最风起云涌的时刻。他攻下朔州,率部北迁,建商道,平内乱,一统草原。大家都说他和李长歌是很相配的一对儿,连大唐国主都松了口,说永宁郡主若有卝意,朕也乐于成卝人之美。然而阿史那隼说他心里有人了,不能再娶别人。我心想楚晚宁看着木木呆呆的,没想到还有当祸水的潜质呢。
李长歌说她提着剑在长安城里追杀了阿史那隼三天三夜,不为他拒绝,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他凭啥看不上她?她说这话的时候双颊染着酒气的红,眼下有一颗小痣,很漂亮。
我问她,父债子偿,你看行么?
11
我忙着谈恋爱,白天吃得饱,晚上睡得香。虽说如此,若有人在我睡着的时候偷偷潜入我的帐篷,那我也是立刻就能发觉的。
木料清香。是楚晚宁吗?
楚晚宁并没叫醒我,而是转身走了,阿史那隼在帐篷外等他。我悄悄跟着,看着他们在夜晚的草原上并肩漫步。好哇,我怀疑这两个人早就背着我幽会过不知多少次了。
阿史那隼说了我和李长歌的事,楚晚宁静静听着。月色皎洁无瑕,楚晚宁一身白衣,月亮走,他也走,他是月亮在人间的倒影。
话到最后阿史那隼申明,我劝了的!可……没劝住。
那很好啊。楚晚宁竟然笑了,我一直怕小北像我……他顿了顿,又说,这样很好。
阿史那隼问,如果以后小北不住在草原了,你还会来吗?
会。楚晚宁点点头。我会来。
我大感欣慰,虽然楚晚宁木木呆呆,没有情卝趣,除了长得好看几乎没啥优势,但就有一点好,他不会说卝谎。
阿史那隼轻轻地握着他的手,像握住了一缕月光。
12
草原要打仗了。阿史那隼让我回楚晚宁那儿去。这两个人真好笑,死生之巅有事,楚晚宁就把我赶来草原,草原有战事,阿史那隼就把我送回死生之巅避难。无论我多大年纪,他们总把我当小孩子。我坚持不走,阿史那隼也拗不过我。
战争何其残酷,我的手也染上了鲜血。我问阿史那隼为什么要打仗。楚晚宁教过我,心怀天下,舍己度人。我们是为了匡扶正义吗?阿史那隼说没那么高尚,抗击外敌是可汗的责任,仅此而已,又说对方也不见得是坏人,攫取资源是生存的本能。我问,那么,是为了我们的部族?他说也算不上,王是臣民的主人,也是臣民的奴仆,但总体而言,还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再伟大的明君最珍惜的也是自己的命。
他这么说,然而战争胜利了,阿史那隼却受了重伤,奄奄一息。全族的巫医,李长歌从长安带来的御医,甚至还有我去西域绑来的绿眼睛大夫,都说束手无策,回天乏术。
还好楚晚宁来了,及时保住了阿史那隼的命,虽然他还是昏迷不醒,脉象近似于无,但到底没死。穆金看他像看神仙下凡,简直要带着全族人给他下跪。楚晚宁并不理他,日日夜夜守在阿史那隼身边,除了我之外不许任何人进他们的营帐。
我很快就发现了楚晚宁的秘密,他割开手腕,把血滴在药碗里,在用自己的血给阿史那隼续命。手腕上的伤口已经溃烂发黑,无法愈合。我记得他教过我,逆天而行,必遭反噬。楚晚宁眼下青黑,面容憔悴,白衣上污渍斑斑,全是阿史那隼吐出来的黑血。被我看见了,他什么都没解释,只是声若游丝地说,去熬药吧。
我熬好了药,掀开帷帐,发现阿史那隼醒了,正在跟楚晚宁说话。我心头一阵狂喜,可随即就冰冷下来,因为楚晚宁脸上一点喜色也没有,不如说我从没有见过他这么悲伤、绝望、哀恸的神情,仿佛把一生的情感都在这一刻用尽了。
阿史那隼说得很慢,很慢,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消耗他最后的生命力。
他说阿楚,你在我身边,真好,我一生最快乐的日子,你都在。他怜爱地摸卝摸楚晚宁在衣袖中渗出鲜血的手腕,可是已经够了。
楚晚宁浑身颤卝抖,哀痛至极。我好后悔,我好后悔……
可是我不后悔。阿史那隼对他笑了一下。
阿楚,我永远都不后悔。
我进去的时候,阿史那隼已经在楚晚宁怀里睡着了。楚晚宁抱着他,我想象在很多年卝前,是不是阿史那隼也是这样躺在他怀里。那夜无边的月色,轻柔的夜风,像雾一样缠卝绵的雨,是天地间的一场合谋,让独自舔shì伤口的少年,不懂情爱的仙人,湿卝漉卝漉地靠在一起,触卝碰彼此的灵魂,四目相对,一眼就足够填补千年的孤独。
13
草原上最尊贵的葬礼是天卝葬,让苍鹰带走残余的血肉,逝者就得以回归草原。我们把阿史那隼抬到天卝葬台,楚晚宁坐在他身边陪他。黑色的鹰群在空中盘旋哀嘹,像一道可怖的旋风,不时有鹰隼循着气息俯冲到天卝葬台,然而因为楚晚宁在,没有一只敢靠近阿史那隼。
最后是土葬,我和楚晚宁挖了墓坑,把阿史那隼安放在那里,他仍然像睡着了一样,没有半分痛苦。楚晚宁俯身,在他面颊上轻轻一吻。
我们站在埋好的墓前,还没有立碑。草原的风吹过我的头顶,一阵温柔的清凉。
我对楚晚宁说,爹爹,你记不记得很多年卝前,你送我来草原。
他点点头。
我说,其实那个时候,我是装病的,我以为你要把我丢掉。
他有点疑惑,问我,为什么?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从前以为你不喜欢我,是我害你没能飞升。
楚晚宁轻轻地笑了笑,他说与我无关,他没能渡过情劫,是因为十六年卝前的那个晚上,他对阿史那隼动了心。
他说他本以为他们还有很多时间,原来冥冥中早有定数,它不想给你的,一刻也不会多。
他说世间的事,总是缺憾的多,圆卝满的少。
他说小北,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然后我看见楚晚宁闭上眼睛,慢慢地,慢慢地变成了一棵树,是他原本最初的样子,遥遥地立在阿史那隼身边,仿佛是他的碑。
我想起阿史那隼无数次想抓紧他又放开的手,想起楚晚宁种在心口永不融化的雪海棠。我的父亲,我的爹爹,他们从没对彼此说过那个爱字,这十年间最亲卝密的接卝触,也不过是月夜里轻轻的一握。
但是现在,他们终于永远地在一起了。
【飞云系】《金玉良缘》卷一【人心皿】·01
开头预警:架空古风,逃婚设定,男男结婚正常,不适请闭眼。
卷一【人心皿】
序
近些日子,茶楼酒肆里为人津津乐道的,当属最近就要大婚的陈小王爷。
陈小王爷年纪轻轻就进封郡王爵位,这在历朝历代是从未有过的事情。陛下派人在长安街地运最旺的地方建成郡王府,两路七进青砖红瓦,足足建了八个月,就连后花园的回廊石柱都是宫廷师傅雕刻的。
不过小王爷如此受宠也不奇怪,因为其父乃是当今圣上的亲叔父。据传三十五年前,当年的小太子突发疟疾,当今圣上出生那日恰逢小太子夭折,因而柳皇后和太后将这个孩子视为不祥之人,没过几日,小皇子的母妃也去世,更不受太后宠爱。先皇...
开头预警:架空古风,逃婚设定,男男结婚正常,不适请闭眼。
卷一【人心皿】
序
近些日子,茶楼酒肆里为人津津乐道的,当属最近就要大婚的陈小王爷。
陈小王爷年纪轻轻就进封郡王爵位,这在历朝历代是从未有过的事情。陛下派人在长安街地运最旺的地方建成郡王府,两路七进青砖红瓦,足足建了八个月,就连后花园的回廊石柱都是宫廷师傅雕刻的。
不过小王爷如此受宠也不奇怪,因为其父乃是当今圣上的亲叔父。据传三十五年前,当年的小太子突发疟疾,当今圣上出生那日恰逢小太子夭折,因而柳皇后和太后将这个孩子视为不祥之人,没过几日,小皇子的母妃也去世,更不受太后宠爱。先皇为照拂他,托陈留王夫妇将小皇子在京城别苑抚养,因此陈家兄弟二人与当今圣上可以说是吃一锅饭长大的。
“怪不得呢,看看这排场,当真是十里红妆啊。”
章一
暮春三月,京城在一片杨絮飘飞中筹备郡王府的大婚,长街上每家铺子都挂着大红灯笼,河岸回廊檐上挂红色绸缎,春风一吹红波翻涌。通往郡王府的那条长长青石板主街更是连夜铺好红色毛毡,等迎亲队踏过。
这一个月来亲王府和郡王府上上下下都忙得脚不沾地。三月初八,良辰吉日。京城里不论是达官贵族还是普通百姓,都随着敲锣打鼓的迎庆队伍前去看热闹。但就在这众人注目之下,郡王妃悄无声息地逃婚了。
是夜,陈飞宇立在空无一人的婚房中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红烛摇曳,喜被上洒满花生红枣,郡王妃留了一封信,上面写——跑远,勿寻。信上落款“罗弋”,弯钩拉出去老长,横生一股江湖气,字还是清秀俊逸的。
听母亲说郡王妃虽然是男子,但面如冠玉,气度不凡,更是南巫圣手的门徒。其他的没细听,总之是门当户对,金玉良缘。这婚事由皇上下旨,对方面都没见过,哪由得他选择。
外面宴席未散,宾客还在吵吵嚷嚷地欢聚一堂,陈飞宇被灌了不少酒,脑袋晕乎乎的。他脱下外袍,踢掉靴子躺上床,桂圆花生硌得骨头疼。
简直多此一举,陈飞宇把喜果抖落一边,咬开一颗花生高高扔进嘴里,他想,难不成两个男人还能早生贵子?
不过罗弋跑了也好,正愁以后怎么过呢,陈飞宇仰躺着长舒一口气,往后倒是不必费心如何面对这个素未谋面的郡王妃了。就是在父母和陛下面前有点犯难,新婚之夜王妃不知所踪,传出去且不说面子抹不开,云南那边也无法向南巫门交代。
窗户外面黑影攒动,他们府里规矩不严,就连厨房做事的老太太陈飞宇也要喊一声王妈,现在三五个平日闹在一起的小厮正蹲在外面听墙根,听半天也听不出洞房应该有的动静。陈明甚至在想小王爷是不是不行,他理解地想,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娶一个男子。
就在这时,房门打开,贴在门上的小厮重心不稳,一下子滚进房内,立刻捂着眼睛屁滚尿流地跑出去:“没看见,没看见,小王爷,我们什么都没看见。”
可不废话吗,里面什么都没有,能看见才有鬼了。
“陈明,”陈飞宇冷冷地说,“进来。”
“啊?”陈明蹲在原地不动,“这这这不合适吧。”
陈飞宇懒得跟他废话,揪起他的领子就把人拽进门,陈明小鸡崽儿似的蹬腿哀嚎:“慢点慢点,我腿蹲麻了。”
刚才经过一番激烈的头脑风暴,陈飞宇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既然郡王妃跑了,那他也跑,凭什么罗弋能一走了之,他就要留下收拾烂摊子。他坐在一边,对陈明说他的妙计:“我连夜离开京城,你明日拿着信去和父王母妃说罗弋逃婚一事,但让人对外宣称我和郡王妃游山玩水。然后你带着队伍先在外面转十天半个月的,再去江宁府找我。”
“哇您这是要欺君啊!我可不敢。”
陈明虽然闹腾,但欺瞒圣上还是没那个胆子的,陈飞宇和陛下关系再好,也不一定能保住他一普通护卫的狗头。于是说:“要不您直接跟陛下实话实说得了。反正是郡王妃先逃跑,陛下也不会怪罪于您。”
“陛下当然不会怪罪我,说不定还会再给我新纳个妾。”这一次大婚就折腾一个多月闹得身心俱疲,再纳一个想想就头疼。陈飞宇说,“放心吧,我们南下江南玩儿几个月,赶在中秋回来,躲过这几月风头,到时候说郡王妃出家都有人信。”
就这么,陈飞宇连夜收拾好细软,天擦亮就从马厩牵了一匹骏马奔出城去。
﹉﹉﹉﹉﹉
彼时,月亮西沉,天光渐亮,据城外几里路的荒郊野岭,两人骑着马驹慢悠悠地走。
骑在枣红色小马驹上面的是一个容貌清丽的少女,一笑有对浅浅的梨涡,约莫十八九岁年纪,看起来心情不错。而骑在另外一匹棕色瘦马上面的是名男子,却有些没精打采,他眉骨高扬,锋利如刀,脸上被胭脂水粉涂抹得有些艳丽。
罗云熙拜完堂便趁夜色翻墙逃出王府,赶到城门关闭之前与紫菱回合,饭也没吃觉也没的睡,现在困兮兮地抱着马脖子点头。紫菱笑他:“师兄,今儿磕头没磕够吧。你说你也真是的,咱们也不赶时间,天地高堂都拜完了,也不差入洞房啊。现在倒好,忙活一天连新郎官的面都没见着。”
罗云熙闷闷地冷笑一声:“是啊,当初应该把你送来结亲,我如此大义凛然做什么。”
紫菱蓦地闭嘴,嘿嘿笑,东边天色泛白,日光从远山后亮起,翠绿的青山笼罩在朦胧的晨雾中。小丫头到底安静不了太久,她又问:“师兄,你说滇西王和皇上要是知道你逃婚,会不会派人来抓你啊?那可是京城最受盛宠的亲王和郡王。你这么不给人家面子不太好吧。”
“拜过堂就算礼成,算哪门子逃婚?再说了,陈小王爷说不定还要谢我,被圣上逼着断子绝孙哪个男人能开心。”他打了个哈欠,挺直腰背,行过岔路口便是官道了,说,“你收好英雄帖,到黄洲还得有些时日呢,城中人多眼杂别露了身份。”
“诶,知道啦。”
二人一夹马背,在官道上疾驰狂奔,耳侧生风,两边密匝匝的树木不断倒退,一直到天色大亮终于见着人影。
罗云熙骑的是匹老马,脾气还大,走了这几个时辰已经懒得再动,还好距江宁府已经不远,再走半天应该就到了,于是二人下马,寻个卖茶和汤面的草棚暂作休息。
吃过一碗热乎乎的牛肉面,二人再启程赶路。平野间一片浓郁的绿,杏花开得正盛,一朵一朵的白色缀在枝头,罗云熙伸手摘下片嫩叶,一边骑着老马吹起云南小调。距武林大会还有好几个月,他们去黄洲之前可以先在江南待一段时间,江南人杰地灵姑娘也美,比在王府当那劳什子郡王妃不知道恣意多少。
这么走走停停,下山后一条极窄的溪流横在路中,溪水清澈如镜,罗云熙蹲下对着水面望了半天,紫菱以为溪水有异,也俯身去看,但除了石头和水底的草什么也没有,又抬头寻找溪水源头,望见西南方向河床渐宽,应是从江宁府城内流出的。
“师兄,这水有什么奇怪的吗?”
罗云熙微微仰头抿嘴,对着水面左右照了照侧脸,才答道:“没有,就是觉得这宫廷里的妆容太艳了些,如果普通人涂在脸上反而会显得鼻低脸平,但我的脸棱角分明鼻梁高挺,倒称得没有平日那么锐利。”他啧啧几声,叹道,“果真天人之姿。”
这话如此张狂欠揍却被罗云熙说得诚恳无比,紫菱倒吸一口凉气,捏紧的拳头松了又紧。不能打,不能打,这是教你术法的亲师兄,你要冷静。
罗云熙捧水洗去脸上的脂粉,看着小丫头胸口憋闷又骂不出口的样子大笑出声,一扫昨日大婚的郁闷,牵着老马愉悦地往城门方向走去。
﹉﹉﹉﹉﹉
江宁府城内果然有一条河流,宽数丈,两岸酒肆旌旗飘扬,罗云熙隔了老远就闻见女儿红的味道,扔给船家几个铜板,寻着酒味儿就漂到了迎宾楼。
离到近处反倒没那么浓了,倒是红烧狮子头的气味更重,迎宾楼门口两座石狮子,张牙舞爪地各蹲两侧,威风凛凛。河水折而向北,密密麻麻的船只泊在两侧,沿岸有挑担卖莲蓬的,也有吹糖人的,罗云熙见一群人围在一起,对紫菱说:“诶!那里最热闹,我们去看看!”
罗云熙自小在云南的群山中长大,加上门规森严,未经允许不得出山。他只在十几岁跟门主采买草药时下山看过灯会,但云南的风土人情与北方却大有不同。中原地带最繁华的当属京城,但一来忙着大婚房门都出不了,二来盘算逃婚也没心思逛,现在逃到江宁府才恍然觉得所谓江湖原是这个样子。
他们两个钻进人堆,只见中间空地上放着一个旧木箱,一个面黄肌瘦的中年人拎着一只兔子,令众人看一看他面前空荡荡的木箱,将兔子放进去关上片刻,再打开,竟然出现满箱的鲜花来,合上,再打开,一群鸽子从花中窜出振翅高飞。众人纷纷叫好,铜板扔进碗里叮铃当啷响声不绝。
这人变戏法的功夫着实不错。紫菱看得出神,罗云熙也跟着看新鲜,时到晌午,日头耀眼,行人纷纷回家吃饭,变戏法的汉子赚得盆满盈钵乐呵呵地收摊离开。看了这么半天,两个人才觉得饿,肚子咕噜噜叫唤,于是决定去迎宾楼吃顿大餐,罗云熙从衣服里掏荷包想给个赏钱,一摸,空空如也。
扭头问:“荷包是不是在你身上呢?”
“没有啊,”紫菱摸了摸怀里,说,“你是不是换衣服的时候落下了。”
罗云熙皱着眉头仔细想了想,在城外换下婚服的时候分明就记着带出来了,还特意贴胸口放的,因为那荷包里不仅有银子,还有滇西王送的玉佩,皇上御赐的纹样,南疆进贡的冷玉,还是有名的雕玉师刻的,可以说是价值连城。
“不会被偷了吧。”
罗云熙嘴上说着,不会吧,却陡然有些心惊,他们俩功夫都不算低,怎么会有小贼能在他们二人眼皮子底下偷东西,而自己却丝毫不觉呢?也许是人太多,不小心掉了。
“再仔细找找。”
罗云熙和紫菱拨开人群仔细寻找脚下,正是中午行人又多又杂,罗云熙弯着腰专心致志地找荷包,一不留神脑袋撞上一块硬邦邦的胸膛。他龇牙咧嘴地捂着脑袋赔不是,却发现面前这人衣着锦服,而自己的荷包竟塞在这人的怀里,绣着海棠花的一角露在外面,这么丑的针脚一眼就能认出来。
“原来是你这个小贼!”
他吆喝一声,拽住这人的胳膊不撒手,紫菱在不远处小跑着过来,罗云熙一抬头,撞上一双清澈又无辜的眼睛,倒是长得不错。他轻咳一声板起脸:“你装可怜也没用!人赃俱获,还有什么话好说!小小年纪不学好,看你仪表堂堂的竟然偷东西。”
罗云熙将荷包从他衣服里扯出来,却发现轻飘飘的只剩个空壳,里面的玉佩和银子都不翼而飞,更生气了:“快把我的玉佩还给我,否则拉你去见官!”
陈飞宇满脑袋官司,他就凑热闹看了一会儿变戏法,怎么就凭空出现了一个空荷包呢?于是晕乎乎地说:“我不是贼,没有偷你的东西。”
预谋心动
1
南方的春末特别多雨,来去都急。
陈飞宇不爱打伞。
罗云熙带着伞塞给他:“帮我撑咯。”
陈飞宇:“为什么。”
罗云熙:“你不是反正比我高吗。”
陈飞宇语塞,能打败我的只有我自己。
就任劳任怨地给他撑伞,回去反正几步路。
罗云熙贴他很近,因为伞有点小,罗云熙就抱着他的手臂。
罗云熙跟他就是那种在学校里,被老师任命为排名不分先后的劳动委员要每天一起打扫卫生,而被全班同学起哄的绯闻小情侣。...
1
南方的春末特别多雨,来去都急。
陈飞宇不爱打伞。
罗云熙带着伞塞给他:“帮我撑咯。”
陈飞宇:“为什么。”
罗云熙:“你不是反正比我高吗。”
陈飞宇语塞,能打败我的只有我自己。
就任劳任怨地给他撑伞,回去反正几步路。
罗云熙贴他很近,因为伞有点小,罗云熙就抱着他的手臂。
罗云熙跟他就是那种在学校里,被老师任命为排名不分先后的劳动委员要每天一起打扫卫生,而被全班同学起哄的绯闻小情侣。
他们两个男生,习惯了动手动脚的,倒也没什么。
人家一拿意味深长的眼神看他们,陈飞宇就开始不自在。
可是伞太小了,他没有地方可以躲了。
陈飞宇只好任由罗云熙挨着。
陈飞宇低头看他,怀里的男人眉毛很飞,眼睛很漂亮。
罗云熙睫毛上沾了滴水,像花瓣上的露水,跟着风随心所欲地晃了晃。
这实在是件再普通不过的小事,换个人他大约毫无波澜。
可陈飞宇当时当刻,忽然觉得所有人群嘈杂都飘走。只有罗云熙的每个呼吸声,都严丝合缝地落在他的心跳上。
他好喜欢罗云熙的眼睛。
罗云熙打破沉默:“我眼睛最近好像有点发炎了。”
陈飞宇好像当场偷窥被抓包,立刻仰头望天东张西望。
怎么会这样。
2
陈飞宇一开始觉得罗云熙人很好。
他们在微信聊了很久的天了。
一月中旬他俩被导演拉进群,又加上了微信好友。
陈飞宇与罗云熙,就发展了可持续的友好网友关系。
小陈微信很能聊,很热爱随时随分享身边的新鲜事。
宅在家的第n天,随手分享给罗老师一个教程《失去外卖的第n天,你需要的家庭自制炸鸡》。
罗云熙看到说整就整。晚上就做出了成品,晒给小陈。邀请他云吃饭:“你也吃点。”
陈飞宇委婉拒绝:“我是猪,只吃素,不吃鸡。”
罗云熙不乏礼貌地打下一个问号。
罗云熙:猪吃素也胖啊
陈飞宇手工打字拉黑:对方已开启好友验证
罗云熙挽回,分享一个《今天你坚持健身打卡了吗,在家也要元气满满哦,啾咪》。
陈飞宇直男皱眉。
啾咪,听起来怪疼的。
或者是陈飞宇今天分享一个看剧本的心得体会,明天罗云熙回一个你说的都对。
他们就是这样虽然聊得还算熟,陈飞宇到了见面当天还是坐立难安,担忧得要命。
陈飞宇是网络情缘一线牵,面对面就手难牵,话也贼少的那一类人。
第一次网友会面,他忐忑地看到罗云熙进来,尴尬得脚趾抓出三室一厅一百多平。
罗云熙看到他也惊讶了一下。
陈飞宇一看他表情,就顿悟他要说啥。
他听倦了,心想罗云熙是不是又要夸他高。
结果罗云熙说:“你的项链,好好看啊。”
陈飞宇什么担忧都扔到九霄云外。
一秒开心到开花:“是吧,就是我之前微信跟你说的……”
陈飞宇隐形的毛一下子被捋顺,陈飞宇好快乐。
3
他们有次拍戏赶了大夜,结束的时候天漆黑。
他忽然想到戈壁滩上的日出,也是这样的黑夜,但是太阳不久从远方地平线上升起来,拖拽起整片贫瘠陡峭的大地的黑暗。是他见过最美的日出。
罗云熙:“诶你之前是不是在新疆拍戏?”
陈飞宇一挑眉:“对啊。”
“很辛苦吧。”
所以他为什么突然会说这个。
陈飞宇很纳闷:“还,还好,那里很漂亮。”
罗云熙说:“拍完戏想出去旅游呢,本来想出国的。”
陈飞宇:“现在出国可能还得等等……我一直很想去成都玩。”
罗云熙:“可以呀,我做导游。”
陈飞宇想,我其实去过好多回了,认识你以后,我也没有那么想去了。
罗云熙说:“也不用去啦。认识我呢,就算去成都玩过了。”
陈飞宇今年还下定决心要考驾照,空余时间就看看交规。
罗云熙驾龄多年老司机,凑过来说,实践乃是理论的父亲,你别看了,本人实践还不错,带你去开车啊。
陈飞宇头也不抬:“我是你爹。”
罗云熙没想到自己这么隐晦的伦理梗也能被陈飞宇发现,真是失策。
咳嗽一声:“真的,书上会教你一踩二挂三转向,四喇叭五手刹吗。”
一听就是老科目三选手了。
陈飞宇确实听不懂,这是哪个传统相声贯口,考试要考的吗?
罗云熙正好说:“必备顺口溜,考试要考的。”
罗云熙还会恰好递过来他想喝的柠檬水,正好在他难过的时候鼓励他你做的很好,在他因为早起发脾气的时候安慰他……
4
一次是巧合,两次是巧合,一万次了。
陈飞宇就觉得,罗云熙有特异功能,他能听见别人在想什么。
罗云熙肯定是知道他的想法,然后顺着他的想法说的。
不然他怎么会和他这么心有灵犀。
陈飞宇偷偷看了几眼罗云熙,把所有线索串起来。
罗云熙知道小熊是他,还换了抱着熊的头像。
罗云熙老是说些很暧昧的话撩他。
罗云熙对他好好,又是送水又是送吃的。
陈飞宇得出结论,哦罗云熙是喜欢我吧。
他一时间就沉默了。
罗云熙不知道他心里这些个弯弯绕绕。
主动重起了一个话头:“我之前去日本,也下了好大的雨。”
罗云熙路线是京都大阪,又讲了一点他的旅程。陈飞宇只在东京转悠,说:“我去年也去了好几趟日本,但是都没有好好去逛。”
罗云熙:“你是工作嘛,我是旅游。”
罗云熙:“我在清水寺许了个愿,后来一直也没有去还。”
陈飞宇:“已经实现了吗?”
罗云熙看着他,搞得陈飞宇不好意思起来,看了别处。
罗云熙:“大概是实现了。”
陈飞宇追根究底:“实现就是实现,大概是什么意思。”
罗云熙:“因为我一个人实现不了啊。”
什么愿望一个人实现不了。
陈飞宇开始写书。
罗云熙肯定是许愿想找到真爱。他遇见我,就算愿望实现了。他暗恋我,我还没答应他,就是还没实现。
陈飞宇一番心理活动尘埃落定,看罗云熙的眼神都多了一些奇怪的意思。
罗云熙说:“你不要误会,跟爱情没关系。”
陈飞宇刚刚发现罗云熙喜欢自己没有五分钟。
就被“你自作多情”五个大字当头棒喝。
立刻脸红,嘴硬:“我哪里……我哪里误会了!”
可罗云熙要是接着反驳他,他可能就真以为自己自作多情了。偏偏罗云熙迟疑了一下,才说:“……本来是没有关系,现在和爱情有关也可以。”
陈飞宇被蛊到了,怔住,他真的好爱我。
5
陈飞宇又有一次路过罗云熙的休息室,里面好像在做采访。
就听到罗云熙一句“陈老师啊……”
陈飞宇停下脚步,让我来听听罗云熙背后怎么夸我。
“陈老师很可爱,年纪小但是很细心。
手工能力也很强,多才多艺的,还会弹琴唱歌。”
陈飞宇满意地点点头。
“你对他什么造型比较期待呢。”
罗云熙说:“哈哈哈没有想过诶,双马尾怎么样。”
陈飞宇不由自主地想象了一下自己扎两个啾啾。
心里就咯噔一下。
罗云熙又说:“校园剧的话,穿制服裙肯定也很好看的。”
陈飞宇心里再哐当一下。
再这样拟声词下去。
他就要原地变身拖拉机把自己开起来了。
就看不出来。罗云熙平时挺正人君子的,竟然对他有这样大逆不道的幻想。
他喜欢我什么,他是喜欢我女装吗?
陈飞宇陷入了很深的疑惑。
但是罗云熙是真的很喜欢自己吧,只有他母亲对自己有这样强大的滤镜。
陈飞宇坐在片场怀疑人生。
罗云熙远远白衣飘飘地走过来,给他递了一个苹果,陈飞宇看他的眼睛,罗云熙有个一对视就要笑的毛病,就冲他笑了一下。
陈飞宇呼吸错了一拍,心头凛然一惊,跟隔壁弹棉花的声音合二为一。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心律不齐。
陈飞宇觉得苹果好甜,罗云熙从里到外都好。
导致罗云熙对他发出期盼的眼神的时候。
陈飞宇都会觉得有些许的愧疚。
不禁想到,我是不是要扎个双马尾回馈他一下。
5
机会是罗云熙年中之后发了一个新专辑,陈飞宇早听他唱过。
他们剧组能歌善舞,有四个能歌,其中三个善舞,就陈飞宇只会摇花手。
片场休息的时候,可以说是相当的吵闹。分别有美声,民谣,英文歌,还有罗云熙喊麦。
其中三个主唱还兼职乐手,一把吉他,一把尤克里里,一个敲小板凳。罗云熙要是再搞个键盘来,就可以原地组和声乐队出道,堪称死生之巅摇滚乐队,中国皇后。
罗云熙那个时候听了小样,就在片场老是哼哼,还接了他的吉他给他弹,陈飞宇听了个八九不离十。
罗云熙一发了宣传,陈飞宇火速赶去转发,支持师尊。
陈飞宇头发养了半年已经变长了,陈飞宇想到自己之前偷听到的对话。
掏出自己的橡皮筋,给自己扎了俩啾啾。
亲自戴上妈粉滤镜自我欣赏一下,真的蛮可爱的。
就拍了一个视频发给罗云熙,吉他弹唱他的新歌。
罗云熙回他: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了两排。
陈飞宇气得想死。
撤回一条消息。
他恼羞成怒:你笑屁。
罗云熙:没,可爱。
罗云熙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把小朋友笑上火了。
连忙补救。
罗云熙:真的,可爱
罗云熙:太好听了!!
罗云熙:你别撤回,没骗你,真的可爱
陈飞宇就是不回。
他现在才发现他偷听到的那个采访可能说的是陈瑶,他羞愤难当。
罗云熙转移阵地哄他。
给他微博评论:“谢谢墨宗师支持,我的one pick!c位出道!”
陈飞宇:“现在是踏仙君,勿cue。”
剧组同僚,工作人员:怎么微博都能秀,麦艾斯。
6
他俩确实到处都在秀。
他们有时候北京横店来回都是一起坐飞机,陈飞宇坐很直,罗云熙坐他旁边就会靠着他肩膀睡。
陈飞宇半边肩膀有点麻,调整姿势头偏了过去,下巴蹭过罗云熙脑袋,罗云熙的眼睛颤着晃动了几下。
这是没睡。
陈飞宇火眼金睛,拿手挡在他眼前晃了晃。
罗云熙装睡不成,干脆耍赖,蒙头蹭他的肩膀,黏黏糊糊地说:“困。”
陈飞宇:“再睡会儿啊。”
罗云熙:“睡不着了……”
罗云熙刚刚睡了一会儿又懵懵地醒过来,就闭眼靠着陈飞宇,感觉头顶被他轻轻按过。
心绪浮动,现在清醒得不得了了。
罗云熙小声嘟囔:“都怪你,我以为你刚刚亲我了呢。”
陈飞宇:“如果我真亲你了,你要怎么样。”
罗云熙贴着他耳朵说悄悄话:“我很小气的,不吃亏的,当然要亲回去了。”
陈飞宇觉得这笔买卖确实不亏。
还是罗老板会做生意,买一还送一,陈飞宇是得光顾,就笑眯眯地说:“那下次一定。”
下了飞机周奇走过来扯扯他的袖子,说:“你低调点。”
陈飞宇想他那么低调了,挑眉疑惑:“嗯?”
他怒其不懂:“不是,你和罗老师,谈恋爱也忒光明正大了。”
陈飞宇也哑然。
不是,主要,我们也没谈恋爱。
他也不知道咋说,罗云熙远远看俩傻大个面面相觑。
罗云熙打着哈欠路过陈飞宇,拽住他袖子:“干嘛呢,傻站着。”
陈飞宇就说:“等你。”
罗云熙也非常理所当然:“那走啦。”
留下无辜群众无缘无故被秀了一脸,望天无语。嗐,是我多嘴。
7
这个事儿吧,真的无法解释。
他们只是暧昧而已,暧昧了很长久。
陈飞宇也摸不透罗云熙在想什么,他觉得罗云熙喜欢自己,罗云熙也从来不说。
他们每天插科打诨,说一些小情侣才会说的话,但都好似无心,又好似蓄意。
直到杀青,他们一个月没见,再见是有双人杂志的拍摄。
陈飞宇见到罗云熙眼泪都要掉下来。
是什么拆散了我们这对苦命的小情侣,哦,是我们还不是小情侣。
拍摄主题是什么星空云海,象征宇宙和云。
拍完一组去看成片,摄影师先翻出来了一些极光给他们看。
陈飞宇侧头去看罗云熙,罗云熙也正好看他。
陈飞宇发现什么心灵感应好像真的存在。
其实也不难。
他们对视一眼,自己也可以读到罗云熙在想什么。
他们聊过这个,去年陈雨昂去乌尤尼盐湖,给他发了不下五十张照片炫耀。
他很爱自然壮丽的风景,陈飞宇说自己想去冰岛。
跟罗云熙聊,罗云熙说自己也想去看极光。
他们听摄影师讲到,就心照不宣地轻轻蹭了一下对方的手指。
陈飞宇假装聚精会神地跟着他一起脑袋贴脑袋凑过去看显示屏。
手上忽然又偷偷开始了很无聊的游戏。
就是陈飞宇躲开他的手指,罗云熙又伸过去碰他,分开,再碰到。
陈飞宇的心全部贴在他们若有似无靠在一起的小拇指。
他很久没有这么快乐了,就要飞起来了。
8
中途去休息。
陈飞宇找他聊天:“好久不见。”
罗云熙:“我们就不要这么客套了吧?”
陈飞宇心想我们是什么不用客套的关系吗。
但是陈飞宇虚心求教:“怎么说不客套呢。”
罗云熙说:“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关心你。”
陈飞宇:“你就说我是狗呗。”
罗云熙:“狗子可教也。”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罗云熙说:“我前几年许的愿其实是,我爱的人都身体健康一帆风顺。”
陈飞宇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说:“你许的愿好大,贪心不足。”
罗云熙说:“确实有点大,要是你明年也身体健康一帆风顺,我们一起去还愿再许一次好不好。”
陈飞宇想说好啊。
又,等等。
所以我等于,你爱的人。
人生大起大落大起都在一瞬之间。
他一下子愣住了。
9
两年前陈飞宇去过成都。
当时罗云熙在哪里,过什么样的人生。他通通都不知道,甚至不清楚有这么个人。
他从成都飞北京,坐在飞机上想到了不起的盖茨比,就用里面的结尾发了ins。
“明天我们将跑得更快,手臂伸的更远……总有一个明朗的早晨……
我们奋力搏击,好比逆水行舟,不停地被水浪冲退,回到了过去。”
他就想回到日本的街头。
西装革履的他会奔跑过人潮,抓住撑着透明伞的穿着和服的罗云熙的手。
回到埃菲尔铁塔下,18年和19年从塞纳河的两岸走过来在中间交汇到2020年。
回到成都,北京,上海,横店……
他好想提前遇到罗云熙。
罗云熙会很惊讶。他可以说,我知道你刚刚从哪里来,打算到哪里去。知道你未来的男朋友是我。
他们在好多好多不同时间走过相同的路。他们又走过截然不同的路,走到一个相同的终点。
终于说了一句,原来你也在这里,我还算没有彻底错过你。
一切并非巧合。
这是场预谋已久的暗算,随之而来旷日经久的暧昧。
全世界都以为他们早在恋爱,只有他们知道他们可以享受只差一步的距离,而今故事的结局已经遥遥在望。
是他们眼神碰撞又分开的落点,指尖不经意的交汇之处,都有玫瑰奔涌。
陈飞宇想,今夜你只关心我,所以我是不是可以肆意一点,得寸进尺一些?
罗云熙看他表情呆滞,第一次没有和他心有灵犀,整个误会了他的意思。
敲了一下他的脑袋:“你不要在心里骂我。”
10
下班了他们应该分道扬镳。
陈飞宇妆发都没卸先偷偷摸到他休息室,拽住罗云熙,可怜巴巴地看他。
罗云熙假装看不懂:“你干嘛。”
陈飞宇就不说话,眼神能吃人。
罗云熙说:“我晚上,有工作,是吧?”
罗云熙的若干助理,通通全部低头整理东西。假装没看见他们在这拉拉扯扯,一声也不吭。罗云熙觉得自己这个老板做的好悲凉,怎么如此众叛亲离。
某陈姓反叛军首领,策反所有人,刚刚问过了他没有工作,然后自己归顺于他。他现在像罗云熙工作室老板娘,一锤定音:“你晚上的工作就是陪我。”
罗云熙其实觉得自己这样推推拉拉好矫情。
好像回到了第一次牵别人手,第一次跟别人出去开房。
直到他挥别工作人员,坐了陈飞宇的车,还是每秒钟平均考虑十次逃跑。
晚高峰堵车,他们又在郊外。
陈飞宇坐困了,头一偏,靠在他肩膀上。
那么,罗云熙肩膀上有他爱的小男孩,外面是北京皑皑的冬。
罗云熙想,呀,跑不了了。
陈飞宇好困,可能因为暖气打得太足,也可能因为他得偿所愿。
陈飞宇:“帮我定个闹钟呗。”
罗云熙:“嗯?定几点。”
陈飞宇闷笑:“春天。”
罗云熙觉得无语又想笑,给他指条明路:“滚。”
11
陈飞宇迷迷糊糊真的睡着了。
他做了个梦,梦里真的是一年春暖花开。
他在篮球场里打球,运球,转身,经过了一束宽阔的阳光。
陈飞宇并不专心。
他在筹谋一个春日的私奔,他已经安排好了行程。
画面突转到他和罗云熙在地球边境安营扎寨,天上有极光,他们去Silfra浮潜,在跟月球表面一样的地方骑马,在音乐节狂欢的人群里高呼,拥吻。
他甚至想好了发ins要用什么文案——
“我放弃如上帝般自由的心灵,从此心甘情愿有了羁绊。”
然后陈飞宇看到,他的心甘情愿,他确切的爱,他余生不停的风月,推开门朝他走过来。
陈飞宇朝罗云熙笑,三步上篮,正中靶心。
Fin
演技成就完美人生
*祝快乐小陈生日快乐
七月份,摄影棚内将近40度,罗云熙坐在折叠椅上擦汗,慢吞吞地对场务说,“我看见好多小鱼哦。”
场务忙着指挥其他人帮忙搬道具,罗云熙是剧组活宝,人缘非常好,谁都爱跟他扯上两句。
场务边忙活边接话,“鱼在哪儿呢?”
罗云熙还是厚重的古装扮相,宽袍大袖一扬手,露出细白手腕,伸出根指头绕着自己脑瓜比划了一圈,“这儿。”
直到此刻,场务及其他工作人员都以为罗云熙只是巧妙地秀了个恩爱。
陈飞宇正在城市另...
*祝快乐小陈生日快乐
七月份,摄影棚内将近40度,罗云熙坐在折叠椅上擦汗,慢吞吞地对场务说,“我看见好多小鱼哦。”
场务忙着指挥其他人帮忙搬道具,罗云熙是剧组活宝,人缘非常好,谁都爱跟他扯上两句。
场务边忙活边接话,“鱼在哪儿呢?”
罗云熙还是厚重的古装扮相,宽袍大袖一扬手,露出细白手腕,伸出根指头绕着自己脑瓜比划了一圈,“这儿。”
直到此刻,场务及其他工作人员都以为罗云熙只是巧妙地秀了个恩爱。
陈飞宇正在城市另一头跟组体验生活,大太阳底下热得发懵,手机响了一声,他掏出来看,一条短信入账。
号码他存过,是罗云熙的助理,说罗云熙在片场中暑晕倒,已经送医院了。他立刻从热得发懵变成真的发懵。
信息里就这一句话,也没提严不严重,现在情况如何。陈飞宇立刻想到偶像剧里的最坏情况,心尖儿拔凉——万一今早出门前就是他和罗云熙见的最后一面呢?
最后一面的罗云熙嘴里含着牙膏沫,脑顶扎个揪儿,穿件老头衫,口齿不清地说今晚煲冬瓜排骨汤,让他下班回家记得买排骨。
陈飞宇瞬间回归现实,停止不切实际的言情幻想,打开手机备忘录,勤勤恳恳敲下“买排骨”三个大字,然后给罗云熙助理回了短信,要来医院地址。
四十五分钟后,他赶到医院,助理像个派发任务的npc,一言不发,把他领到病房门口就走了。陈飞宇觉得奇怪,具体又说不出来。他忽略不知从何而来的违和感,推门进去,看到罗云熙躺在病床上吊水,睡得很沉。
罗云熙睡着的模样实在很好看,陈飞宇在床边站了一会儿,特别幼稚地伸出手指肚去拨弄他软趴趴的刘海。罗云熙缓缓睁开眼,瞳仁又湿又亮,撞进陈飞宇视线里。奇点爆炸形成宇宙,陈飞宇的呼吸错乱一小节,形成第一万零一次不为人知的小型心动。
罗云熙眨了眨眼,表情非常迷茫,好像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躺在这。
“飞宇。”可他开口时,却是一个非常短促的肯定句,吐字清晰,与本人的表情形成强烈反差。
那种违和感又在心里冒头。根据多年上当经验,陈飞宇心中警铃大作。
果然,罗云熙一翻身,动作敏捷地抓住陈飞宇的手,一秒入戏,录下来可以做中戏表演课素材。
“医生,我要保小的。”罗云熙悲戚地说,嗓子还有点哑,可怜兮兮。不过仔细看的话,他嘴唇上还带着一抹水渍,床头柜上放着一罐打开的红牛。想来应该是他已经醒了有一段时间,听见陈飞宇的脚步声后才重新躺回去装睡。怪不得助理一点也不担心。
“罗老师!”
陈飞宇脸色迅速涨红,无语问苍天,自己为什么又被罗云熙演到。如果上当也有段位,那么陈飞宇刚和罗云熙交往时是青铜,现在俨然是被骗界最强王者。他在心里反省,是什么促使他在同一个陷阱翻来覆去地踩,并且还在上面搭建了专属快乐蹦床。果然爱情给人降智打击。
罗云熙对他从措手不及到万分悔恨的表情很满意,慢条斯理地坐起来。陈飞宇心里憋屈,身体却很诚实地去扶他,还整理枕头让他靠,是个买来的小媳妇儿。
不过罗云熙血管里埋着的针头倒是很真实,冰凉的药液一点一点打进他身体里,对他好,却也让他疼。他蹙眉嘶了一口气。离得近了,陈飞宇注意到罗云熙眼下泛着淡淡青色,很憔悴。他不意外,最近罗云熙半夜翻来覆去,总归不是背着他偷偷练习体操,备战奥运。他总是这样,心里装着事儿睡不着觉,宁可在床上烙饼,也绝不会叫醒陈飞宇陪他一起倾诉衷肠。陈飞宇不动声色地叹了一口气。
“怎么还中暑了?”陈飞宇假装板起脸,竖着眉毛问。他的语气有点凶,其实关心根本藏不住,在眼神里下倾盆大雨,淹没罗云熙。
罗云熙心说我好无辜,又不是故意中暑,还要被凶。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棚里太热了,四十多度呢。”接着又语气轻快地补充,“当时我还看到好多小鱼围着我转。”听起来非常开心,就是不知道在他开心些什么,可能是连人带椅子摔到地上的时候磕坏了脑子。
能让罗云熙快乐的点总是很奇怪,陈飞宇对此见怪不怪。
“现在也有一条鱼围着你转,高兴吗?”他这一路着急赶路,鱼也快要脱水,顺手把床头剩下的半听红牛一口气全闷了,糖精黏糊糊地腻在嗓子眼,讲出来的话也跟着腻。
“取决于这条鱼是麻辣的还是五香的。”铁血成都人无情回复。
“麻辣的。”陈飞宇对答如流,精准捕捉罗云熙喜好,“四川活鱼锅。”
罗云熙听了笑弯眼睛。两人嘴上不说,其实心里都觉得对方好幼稚。
一瓶药挂完,护士进来拔针。
一个多小时前,罗云熙在医院刚醒,睁眼就吐了两回,直到现在,中暑的眩晕感依旧在折磨他。陈飞宇的身影在他眼前晃,一个晃成两个,活鱼锅一分为二,变成鸳鸯锅。他舌下发苦,胃里有个哪吒在闹海,恶心得厉害,什么鱼都吃不进去,张嘴说不定还能吐出来一条新鲜三太子。
但罗云熙不想表现出自己很难受,他怕麻烦别人,更怕陈飞宇担心自己。陈飞宇进屋的时候脸拉老长,他不爱看,就逗他,觉得小孩子应该多笑笑。他就这破毛病,操心这个操心那个,最后累死自己。开玩笑也耗费精力,他这会儿电量归零,整个人肉眼可见地蔫巴下去,萎靡成一颗腌过劲的酸菜。
罗云熙臭屁又自恋,不想让小男友看自己打蔫儿的德行。
他顺着枕头滑下去,本来占地面积就不大,团起来就更小一只,被子完全盖住他,变成面食铺一只皮厚馅少的馄饨。
“难受?”陈飞宇隔着皮儿问。
“难受。”馅儿说。
过了一会儿,被子稍微掀开,陈飞宇也挤了进来。馄饨变成双黄馅。
“哎哎哎,你爪子哇?”
病床上变成两个人,陪床的比生病的还占地方,没有天理。罗云熙一急就语言系统紊乱,还原出厂设置,只能飙四川话。
京城小爷对基本的方言交流还是毫无障碍的。俩人在家的经典娱乐活动之一,就是互听对方说家乡话猜意思——多半时间是罗云熙突击检查,你晓得瓜兮兮是撒子意思不?陈飞宇思考的样子瓜兮兮的,回答,是有点傻吗?罗云熙非常满意,摸头夸他幺儿乖,顺手喂了他一片乐事。陈飞宇觉得这种奖励机制似曾相识,直到某天撞见罗云熙训练路边小狗握手。
“我累了,睡一会儿。”陈飞宇说,还煞有介事地闭上眼。被子里漆黑一片,罗云熙靠摸才定位陈飞宇脑袋在哪儿,盲人摸象,他摸鱼。多亏陈飞宇闭了眼,不然估计得被抠瞎。
“那你回家睡去。”
“不行,我要你陪我睡。”需要休息的那个不是陈飞宇,怪就怪罗云熙这人太能死撑,要是不看着,他十分钟后准保下地穿衣,回剧组复工。于是陈飞宇决定挟持自己作人质,交换一场睡眠。
罗云熙思考了一下,“陈总,这个得加钱。”
陈飞宇语重心长地问,“没有试睡服务吗?”
这话很不讲道理,毕竟他已经试过相当多次,如果罗云熙真的收钱,那陈飞宇就是薅社会主义羊毛第一人。
“你今天不跟组了?”罗云熙不由得担心,他算陈飞宇的半个事业粉。更何况如果不是陈飞宇在这儿押着他陪睡,他本也打算一会儿就回剧组的。
“请假了。你都能保小的,我就不能休个陪产假?”
“我太感动了,以后孩子跟你姓。”
陈飞宇的笑声闷在胸腔里,肋骨震动的时候飞出一大群雪白的鸽子。罗云熙好累,不想再讲话。陈飞宇和吊瓶一样,对他好,也让他疼,疼得他鼻子眼眶一起泛酸。生病的人有权利脆弱,这是一条全世界通用惯例,他把自己埋进陈飞宇怀里,安睡在鸽子翼下扇动的气流中。
结果当天晚上回家,两个人都忘记要买排骨,喝了一锅冬瓜汤。
几个月后的一天,陈飞宇手机一响,再次收到一条短信。
罗云熙说,我真的怀了。
陈飞宇正在拍戏,读完信息,把手机锁屏,揣回兜里,淡然地去化妆间喝水。拧了三次瓶盖没拧开,手软。
只好掏出手机回复,啊?
罗云熙秒回,真的,说好的,这个跟你姓。语气随便得好像在谈论一颗白菜,所以陈飞宇的儿子是颗白菜,陈白菜。
陈飞宇心里想,这故事怎么还有续集呢,连续剧啊。
回到家中,陈飞宇见罗云熙坐在沙发上,身上盖着条空调毯,毯子上印满水蜜桃。他人长得非常瘦,肚子上隆起的一团在毯子下面格外明显,水蜜桃变3D的。
陈飞宇觉得整件事都非常匪夷所思,“什么孩子?谁的孩子?你怎么怀的孩子?”
“我身体素质好。”罗云熙不为所动,实属沉浸派演技领军人物。
“那你应该去参加铁人三项。”陈飞宇头脑清晰,也有一定概率是他受的打击过大,已经开始有条理地胡言乱语。
“对,怀孩子,生孩子,养孩子。铁人三项。”
“不是这三项。”
陈飞宇有气无力地反击,铁人罗云熙即将摘得奥斯卡桂冠。
“不过这三项都很辛苦。”罗云熙郑重补充。
“这确实。”陈飞宇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进行这种对话。
罗云熙肚子上那一团动了动,陈飞宇被迫进入情景,有点紧张,有点羞涩。罗云熙把毯子一掀,肚皮上睡着好小的一只哈士奇。
“恭喜你,是个儿子。”他抱起哈士奇往陈飞宇怀里一塞,转瞬间又变成助产护士,徒留陈飞宇一个人还在角色中摇摆,演技有待磨练。
“儿子长得像你。”罗云熙说。陈飞宇无语至极,非常想让他闭嘴,于是弯腰去亲他。此情此景每天在产科上演无数遍,看来人类的情感在某些奇怪的时刻确实共通。
罗云熙被他吻得腰软,整个人往沙发深处掉。陈飞宇一手托着狗,一手捏着罗云熙的手腕往上提,是托塔李天王的继承人,托狗陈天王。小狗奶声奶气地嗷了两嗓子,俩人稍稍分开,一起看向狗。
此时此刻,陈飞宇非常害怕罗云熙再说出什么虎狼之言,比如“儿子饿了,轮到你喂奶。”于是赶忙抢在他开口的前一刻极限发问,“我儿子为什么会是只哈士奇呢?”
说完就他开始后悔,这个问题简直傻得令人心疼,还不如去喂奶。
果不其然,罗云熙瞥了眼陈飞宇两腿之间,怜爱地摸上他的后脖颈,“当然是因为种瓜得瓜啊。”
陈飞宇精准抓住这句话里的逻辑关系,表示“那二胎得像你,生只猫吧。”
罗云熙曾经在采访里说自己是个狗派,事实上他本人也并没什么猫缘,拍摄时遇到的猫都不太亲他,参与合作纯粹是图罐头。大概是此番爱狗言论碰巧被某只猫听到,一传十,十传百,终在猫界引起轩然大波,致使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沦为全猫公敌。
陈飞宇非常得意,自觉跟上了罗云熙的演技,勘破了他的套路,并完美达成绝地反击。金钟罩铁布衫也要有罩门,能治不要脸的,就只有更不要脸。
没成想,罗云熙瞪大眼睛看向陈飞宇,很惊讶的样子。他脸本来就小,寸土寸金,五官在上面勉强能安排开,是非常经济适用型的一张脸,瞪起眼就更夸张,直接变迪士尼卡通人物。
“小陈同学,我没想到你的生理知识这么匮乏,男人是不能生孩子的!”
卡通人物说得理直气壮,仿佛刚刚在沙发上坐月子的是他双胞胎弟弟,和罗云熙本人毫无关系。
陈飞宇眼前一黑。
有时候攻破金钟罩铁布衫根本不需要罩门,只需要一块板砖。小陈同学的男朋友手拎板砖,对着他耀武扬威,把他KO。
今年的国庆长假和中秋节连在一块,一共有八天,恰好赶上他俩都没工作安排。陈飞宇本来想计划出门旅游,打开新闻一看,哪儿都爆满,车票全部售罄,要想图个清净只能背着氧气瓶去火星。
罗云熙感慨,“还是家里好,就你和我,人均占地面积五十平方米。这时候你去爬泰山,人均占地两平方厘米。”
陈飞宇想象了一下,表示不认同,“两平方厘米,你得站在自己脚趾盖上。”
罗云熙坚持宅在家里不动摇,继续危言耸听,“力的传导懂不懂,你在山顶拍日出,五百米外的人一抬胳膊,能把你搡下去。”
陈飞宇也绝不轻言放弃。
“那咱俩去海南度假,住独门独栋大别墅,人均占地三百多平米。”
“有点太宽敞。我想给你讲个笑话,还得打视频电话。”
陈飞宇想说不用了熙哥,你那些笑话也不太好笑,有时候还怪惊悚的,但是忍住没有吱声。罗云熙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刘海盖住额头,趴在床上玩手机,看着比陈飞宇还小两岁。他在外面工作的时候绝不这样,刘海用发胶梳到脑后,是年过而立的业内精英,谈吐得体,逻辑清晰,完全看不出来私下喜欢刷抖音土味小视频。人不可貌相。
“你在家也是天天窝着打游戏,不搭理我。”陈飞宇改为实施怀柔政策,他虽然身高直逼一米九,算个巨人,但脸长得非常娇气,委委屈屈的样子大杀四方,“熙哥,你理理我嘛。”
偏偏罗云熙很吃这套,败下阵来,手机一放,推了推眼镜看向他,无奈又纵容。
“那你说吧,想去哪儿啊?”
陈飞宇一下被问住了。他其实也没想好去哪儿,就是想和罗云熙待在一块,哪儿都行,去泰山顶分享两平方厘米也快乐无边。罗云熙人生格言是知足常乐,知足这一点也潜移默化在陈飞宇身上。
“算了,”陈飞宇妥协,“还是在家待着吧,开车去哪儿都堵,别说看日出,光看绿化带了。罗老师,正好你教教我打游戏。”
罗云熙闻言翻身而起,正襟危坐,“其实吧我觉得,这时候去泰山也不错。人多有人多的好处,爬山脚都不用着地,人悬浮科技,前后挤着你走,半自动登山。”
陈飞宇生在演艺圈,长在演艺圈,这双眼看破太多红尘,“罗云熙,你是不是怕和我打游戏掉段位。”
“我是那样的人吗!”罗云熙声音都提高八度,自证他是,“我只是觉得,青少年沉迷网络游戏不好,我不能看你走上歧途。”
“若我偏要走上歧途呢?”陈飞宇逼问,变成敏敏特穆尔·陈,看今天罗无忌是要和英雄联盟拜堂,还是跟他走。
“那……”罗无忌眼神飘忽了一下,下了重大决心,“那,我和你双排。”
陈敏敏抢亲成功,心里乐开了花。
罗云熙手把手教导陈飞宇注册账号,介绍英雄技能,像教导一位八十岁高龄的眼盲老人玩连连看。两个人排进游戏,十分钟后游戏结束。书房的两台电脑面对面,陈飞宇和罗云熙背对背,他心虚地回过头,只收获罗云熙一个冷酷无情的后脑勺。
陈飞宇干笑两声,试图活跃气氛,“熙哥,这游戏还有投降机制啊。”罗云熙没说话,单手把脖子上挂着的耳机戴头上。陈飞宇开始后悔,为什么他俩没有出门呢,和召唤师峡谷比,绿化带也算不错的风景。
又开一局,陈飞宇只好也把耳机戴上。打了五分钟,耳机里传来队友的怒喝,点他id,问他到底会不会玩。他当然不会玩,好尴尬,可罗云熙的声音紧接着也从耳机里传来,和后脑勺一样冷酷无情,跟队友说,我带我家小孩,你管好自己。
陈飞宇怦然心动,在这一刻彻底沦陷于电子竞技的魅力。罗老师好帅,好man,这哪里是一个无情的后脑勺,这分明是一个道是无情却有情的后脑勺。绿化带算个屁,召唤师峡谷才是人间最美丽的风景。谁说的电子竞技没有爱情,陈飞宇的电子世界没有竞技,只有爱情。
打到第五把,哈士奇也加入战局,差点咬烂电源线。两人这时候才想起来晚上光顾着打游戏,还没有遛狗,知名演员竟双双沉迷网络,抛弃儿子,实在不该。陈飞宇和罗云熙对视一眼,心有灵犀,齐齐点击投降,本局光速结束,罗云熙负责按住小哈,陈飞宇给小哈套上遛狗绳。
到了楼下,陈飞宇踌躇一番,鼓足勇气说,罗老师,我还是不学打游戏了吧。明儿一早咱开车去北戴河转转,风景不错,离得也近。
罗云熙长舒一口气,露出劫后余生的欣喜,连连点头,十分同意。
第二天清早,俩人收拾好行李,从四方桥上高架,陈飞宇先开了一个多小时,剩下的路程换给罗云熙。
陈飞宇开车,罗云熙非常遵守副驾驶道德准则,负责陪唠。等换罗云熙开后半程,陈飞宇一开始还能跟他进行对话,越到后来往出蹦的字儿越少,从简单交流到嗯嗯啊啊,最后脑袋一歪失去意识,短短几分钟,演绎了阿兹海默症的初期到末期。
罗云熙也不吵他,把广播声音调小,任他去睡。下高速的时候车速减缓,陈飞宇醒来,揉着眼睛问,“到了吗?”
罗云熙说,“你再睡一会儿,我就开到塔里木了。”
陈飞宇是一名国家一级顺竿爬运动员,“新疆风景也不错,我想吃哈密瓜。你想吃哈密瓜吗?”
“我看你像个哈密瓜。”罗云熙不走心地反驳,瞥了一眼陈飞宇,他今天穿了一件绿色的冲锋衣,果然像个哈密瓜。哈密瓜一词出现的频率过高,导致他确实有点想吃,看了一眼油,塔里木是开不到了,最多开到保定吃驴肉火烧。
十一是旅游旺季,酒店不好预定,两人头天夜里刷到十二点,勉强定着个双人标间。到了地方下车一看,旅店招牌夹在鑫鑫烧烤和广源小卖部之间,入口是条楼梯,陈家二公子有点恍惚。他并非不识人间疾苦,但是人间疾苦和安保系数是两个概念,这家旅店明显疾苦超标,安保不足。
显然罗云熙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打开软件,低头看了看宣传图,标榜温馨小居,又看了看眼前的实物,更接近法治在线样板房,进去睡一觉,醒来少个肾。
陈飞宇赶紧用手机查了一下,海滩提供租帐篷业务,“要不租顶帐篷,晚上露营吧。”
罗云熙有点担心,“会不会不安全?”
“罗老师,其实我觉得露宿街头都比住这里要安全一些。”
罗云熙一想,也是,如果来了抢劫的,他们两个人还能搏一搏,要是遇见割肾的,可能真的没办法。他转身要回停车场,陈飞宇忽然拉住他的手,要他等一等。
北戴河的空气要比北京好很多,最起码天是蓝的。他们两个的工作都忙,聚少离多,确实难有现在这样的闲适时光。陈飞宇头顶上挂着一朵白云,据说一朵云的重量相当于一头大象,又一个没什么意义的知识点,但可以让人停下思路,感慨一秒钟世界好奇妙。
世界真的好奇妙,他和陈飞宇站在北戴河的小旅馆外面,不用想工作,不用想镜头,不用担心大象一样重的云会坠落。风从水面上来,裹挟着湿气和淡淡的鱼腥,日光清澈,陈飞宇的眼睛在光线下像浅色的琥珀,穿越山脉雨林,把他封存。
罗云熙笑起来,眼下的卧蚕鼓鼓的。在陈飞宇眼里,这又是罗云熙一个莫名其妙的快乐时刻,但有时候莫名其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如果所有事都要追根溯源,那人生得多累。
他们在等什么,不知道。等风等雨,等天黑日落,等一秒延长成一生。
“哎!”陈飞宇忽然挥了挥手,罗云熙顺着他的视线去看,一辆蓝色的小电驴风驰电掣而来。外卖小哥从背箱里拿出一个小盒,和陈飞宇完成神秘交接。
陈飞宇表情郑重地将小盒交到罗云熙手上,秋天太阳不饶人,把大男孩的耳朵尖烤得发烧,罗云熙低头,那是一盒翠绿色的鲜切哈密瓜。
最终陈飞宇还是想看日出,浪漫主义长在他骨子里,属于家族遗传基因,睡前定了六个闹钟还嫌不够,生怕自己起不来。罗云熙看他忙活,有点好笑,心里柔软地塌陷下去一角。
陈飞宇第一个闹钟定在3:45。罗云熙在黑暗中睁开眼,摸出手机一看,3:42。
他把陈飞宇的手机拿过来,输入密码解锁,六个闹钟全部取消,轻轻拍拍他肩膀,阿瑟,起来看日出啦。
陈飞宇翻身往他怀里拱,熙哥云熙一顿乱嘟囔,眼都没睁,下一秒又睡死过去。罗云熙抱着他的一颗脑袋,也跟着昏昏欲睡,不想看日出,只想这样闭眼到世界末日。五分钟后,理智打败本能,罗云熙又推陈飞宇,两个人拉拉扯扯一番,终于从躺着进化成坐着,离直立行走又近了一大步,成果斐然。
外面的天还是黑透的,风很凉,罗云熙抱膝坐在海边,披着陈飞宇那件绿色的冲锋衣,人比衣服小两号,哈密瓜变小甜瓜。陈飞宇挨着他坐下来,肩膀靠着肩膀,一起看向漆黑的水面。
起先两个人都沉默着,周遭无人,他们处在另一个世界。陈飞宇先开口,“我燃烧了一颗恒星,来向你说再见。”他先说了一遍英文,又说了一遍中文,这是一部剧里的台词,他很喜欢,就是不知道罗云熙看没看过。如果没看过,他可能会立刻尴尬得跳海。
好在罗云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抬头看了看夜空,轻声说道,“那一定是非常漫长的告别。”
遥远的恒星爆炸,光在真空中传播,距离以光年衡量,足够贯穿人类短暂的一生。
陈飞宇想,他这一生才刚刚起步二十年,比罗云熙晚了十二年,他们之间横亘着十二光年的距离,好远。声音无法在真空中传播,他在某一个时刻燃烧了自己,光线漫游宇宙,才得以捕获罗云熙的视线。
他想离得近一点,再近一点,像光一样努力奔跑,挣脱洛希极限。这样的心情罗云熙能够体会吗?他早已经过了最冲动的年纪,为人处世滴水不漏,真正修炼到浑身都是演技。自己走的都是罗云熙走过的路,所以罗云熙在二十岁的时候,也像自己这样不顾一切地爱上过一个人吗?问题一个接一个,他不得而知,宇宙里总有太多未解之谜。
罗云熙二十岁那年陈飞宇八岁,即使得以见面,罗云熙也不会为他燃烧宇宙,顶多会觉得这孩子胖得像个年画娃娃,真喜庆。
他盯着罗云熙的侧脸看了太久,罗云熙感受到他的视线,转过头,被吓了一跳。
他有一些无措,伸手触碰了一下陈飞宇的脸颊,然后低头从兜里翻出一包纸巾,递给陈飞宇。
陈飞宇这才发现自己哭了。好丢人,他用纸巾胡乱地擦眼睛,越擦眼泪越汹涌。罗云熙不得不侧身抱住他,他并不伤心,也不难过,眼泪却毫无理由地往下落,落到罗云熙的脖颈,隔着一层泪水看到黑暗中破开一线天光。
日出降临,天边被染红。罗云熙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需要问,爱总是快乐而烦忧的。等以后有机会他会告诉陈飞宇,自己也一样。
陈飞宇的声音湿漉漉的,小声提议,罗老师,我们私奔吧。
罗云熙立刻笑着说好啊,咱俩现在脱光了游出去,游到世界边缘,再一起往下掉。
“可是地球是圆的,最多游回原地。裸泳还罚款。”
“地球又不知道自己是圆的,我们不告诉它。”
罗云熙很轻地在他嘴唇上碰了一下,笑眼弯弯,看起来已经完全做好了裸泳全宇宙的准备。
太阳升起来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