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FTER for ipad —— 让兴趣,更有趣

点击下载 关闭
Ivy Ivy 的推荐 ivy270.lofter.com
乐妹纸哟哟哟💫

【高银高】坠入

#高银高无差

#意识流

#复健 3k5

#交党费了

OK?

GO!


○在黑夜里奔跑。

○抱着长条形的的东西,却不知这是什么,只觉得亲近熟悉,像是有什么执念不得不抱着。东西上有密密麻麻的痕迹,像是被什么磕着碰着或经常使用,但○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又要往哪里去,黑夜不让○害怕,只是遵从内心的想法,必须要往前去。


○脚下的路也是漆黑的。好像是被浸泡在黑暗中,只是身体在不断前进,○喘了口气,只有一些厌烦情绪在身体内发酵,黑夜里什么东西都容易被放到无限大。○闭了闭眼,在身旁有道风冲撞过来——还没来得及惊喜,自己的身体被远远撞开倒落在枝桠里—...

#高银高无差

#意识流

#复健 3k5

#交党费了

OK?

GO!





○在黑夜里奔跑。

○抱着长条形的的东西,却不知这是什么,只觉得亲近熟悉,像是有什么执念不得不抱着。东西上有密密麻麻的痕迹,像是被什么磕着碰着或经常使用,但○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又要往哪里去,黑夜不让○害怕,只是遵从内心的想法,必须要往前去。


○脚下的路也是漆黑的。好像是被浸泡在黑暗中,只是身体在不断前进,○喘了口气,只有一些厌烦情绪在身体内发酵,黑夜里什么东西都容易被放到无限大。○闭了闭眼,在身旁有道风冲撞过来——还没来得及惊喜,自己的身体被远远撞开倒落在枝桠里——这又是从未体验过的感觉,脸庞有什么东西被戳着,但又一点也不难过。

○小心翼翼睁开眼,却第一次看见除了黑夜以外的东西。

是一个人的笑脸。

只听那个人说话:银时,你这就认输了?话语中全都是嚣张跋扈。

○不讨厌这样的感觉。声音轻飘飘地传过来汇聚到耳朵里,能听懂每一个字的发音,然后自然而然理解其中包含的意思。心中有什么气儿一下浮出来,让○不自觉开口:你才认输了,再来!赢的人肯定是我!

啊。○在心中感叹。原来自己叫银时,原来自己会说话,原来自己不止是走在黑暗里。


银时跟着那人打打闹闹往前跑,他抱着那个东西,速度略胜一筹。那人的背影遮住了夕阳,在轮廓边散着耀眼的光。

很美。银时在心中说道。比黑夜要好看得多、温暖得多。像是这样跑着多久都不会累,比彳亍独行好一百倍,但是他有些害怕,这些景色和人就像镜花水月,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又要踏入黑暗中。


银时依然抱着那个长条形东西在黑夜里。

他心中期待莫名多了些,不像以前慢吞吞地走。他加快几分步伐,又想看见那样美丽的景色。虽然不确定、不知道是否存在的东西,但他心中就像烧了把火,总是有这样的期望在驱使着他。银时身体四周散发着微弱光芒,好像黑夜也没有那么孤独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后面忽然有人依过来。银时回头,看见之前朝他微笑的男孩长大了,她穿着黑色的衣服与他背对背。

他自己之前怀里抱着的长条形东西好像已经能被轻易提起,变成手上这件锋芒逼人的——刀。他心中突然涌现这个词。

那个男孩像之前那样喊着他的名字:银时,如果我死了,老师就拜托你了,我只能拜托和我一样不成器的你了。

他一愣。身体上的疲累与疼痛突然一涌而出。他不知那人口中的老师是谁,甚至不知这人的名字,但与他在一起好像什么都能顺利解决。以前他觉得光明是追逐的目标,但现在来看,黑暗也能作为他背后的依靠。

他一甩刀上的血,词句自然从口中吐出:那我也要拜托不成器的你,别死啊。


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还在那个黑暗里。银时摸了摸身体,发觉之前受的伤已经了无踪迹,他托了托手中的刀,这把刀还和从前一般沉默固执。

银时难得叹口气,心中有些无奈情绪。他就这样稀里糊涂地上了战场,又稀里糊涂地遇到了之前那人,但却依然什么都不知道。那人的只言片语像是一团迷雾——还需要走出黑暗。银时收刀入鞘。


黑暗,还是一片黑暗。只是自己身边的光源扩大了些,但前方依然朦胧,看不见任何东西。

银时把刀插在腰间,在心中慢慢回想:

银时——自己叫这个名字。

刀、战场、血——这是一场战争,自己是个刽子手。

老师——是一个让他想起来就会觉得温暖的人——被对方拜托给他。

银时在心中默默咀嚼那人的话,连当时的语态和神态也一并回忆出来。他到底是谁呢。



银时再一次看见亮光是很久之后了。他面对着一轮耀眼的满月。

月亮很美,往地上撒了一层白霜,那束光悠悠地照着他,银时只觉得寒冷——就好像之前黑暗给他的感觉:孤独的、难以触摸的、无奈的。

明明是道亮光。

银时低头,他手上拿着刀,目光只是触到那抹浅色背影心中也能涌上无比的温暖与美好,但是,但是。

那抹背影就要化为黑暗了。

他听到背后有人在大叫,是那道熟悉的嗓音,还有另外一个声音也很熟悉,好像在他耳边环绕过无数遍。

疼痛忽然从他心中蔓延,心中的黑暗就要撕扯他的胸膛一并涌出。银时看见他的老师微微侧过身,灰绿色的眼睛在无声微笑,轻轻对他说。

谢谢你。

痛苦与黑暗好像一下就不见了。

银时抬刀破开撕扯的风。亮光与黑暗一起消失殆尽,背后的声响逐渐拉进,银时笑了一下,又跌进黑暗中。


再次醒来不知过了多久。还是熟悉的黑夜与那把刀,只是感觉自己身上的光又变亮了些。

银时叹气,拿着刀的手微微颤抖,心中涌起的无数情绪最终还是被黑夜吞噬殆尽。他没有其他选择权,只能往前走。


走路不算是枯燥的事儿,银时是这么想的。这里的黑暗会吞噬,吞噬情绪吞噬痛苦吞噬劳累,只有孤独与寂寞会永存。

银时只能在路上咀嚼回忆。因为对他而言就只有这个,因为感情在黑夜里只能出现一瞬,过一会儿都会忘记尽。

好累。银时想,这种感情是打心底蔓延出的,很快又会消逝。银时只能自虐般一遍又一遍重复这样的感情:就好像被沙堆起来的高塔,会被潮水一次一次摧毁,但总会被他搭建起来,不厌其烦。

银时把刀朝黑夜里一扔,但他还是要往前走。


黑夜里突然出现了一栋栋房子。上面有招牌,他抬头去看,写着“歌舞伎町一番街”。银时有些吃惊。

有人砸向他怀里,他本该警觉,但这份气息好像与他再熟悉不过,低头见湛蓝色眸子望着他。

后面有人叫他名字,声音清亮活力,转头看见一个戴眼镜的男孩笑着喊他。

头上有阴影笼罩住他一只奇怪的大狗,朝他汪一声然后张口咬住他。

银时愣愣地站着,却丝毫生不起反抗之心来。他不想往前走了,突然觉得身体好累,心里也好累,怀里抱着的女孩儿托着他,回头看了什么一眼惊慌拉着他跑。

后面是好多好多人。

银时被拉着跌跌撞撞往前跑,他回头看一眼,发现什么样的人都有:不同发色、不同衣服、不同性格、不同身份。

有栗色头发的男孩举着火箭筒,有黑色v字型刘海的男人抽着烟,有只猩猩在呜呜叫着,有叼着红豆包挥着羽毛球的男人,有绿色头发的女孩拿着拖布,有抽着烟的老太婆和猫耳女坐在车上悠闲自在,有拿着苦无的女人叼着烟管,有穿着漂亮和服的和扎着马尾戴着眼罩的女孩手牵手,有紫色长发带着红框眼睛的女人亮晶晶的看着他,有奇怪白色生物背着长发的男人往前跑,有棕色卷毛笑嘻嘻的男人和带着斗笠的女人站在飞船上看着他……还有很多很多他看也看不完的人。

但这些通通都让他讨厌不起来,甚至是很喜欢。



银时往前跑了很久,突然却坠入黑夜里。黑暗就像水一样裹挟全身,他被扼住脖子,难以呼吸。

银时突然觉得很难过,因为他不熟悉这片黑暗了。

明明之前在这里走了那么久,但在光明下行走的这一会儿所体会到的明亮已经让他不能再忍受这样的黑暗。

他却不断的下沉、下沉,好像势必要把他陷入无穷尽的黑夜中去。

银时在不断往下坠,身边依然有亮光,却比之前微弱了很多,他眯着眼借着光打量着这片黑夜,只觉十分疲累,情绪在黑暗中不断发酵,几乎让他沉溺过去。

干脆,就这样沉下去就好了。银时这样想着。但远处好像有光,有一只蝴蝶飞来,停在他的鼻尖上。

非常非常熟悉的气息。银时想。远处有亮光,是个人朝他游来,衣袂翻飞间,震翅的蝴蝶铺天盖地涌来包裹着他。

银时睁大眼睛去看,只见那人一眼紧闭,另一只眼睁着翠绿色的眸子笑盈盈地看着他。

是他!叫什么呢……明明是那么重要的人。

那人好像知道他心中所想:“我叫高杉晋助。”

银时嗯嗯嗯点头,直勾勾地盯着他,半响都错不开眼。

那人看他好笑,往上指了指:“你该回去了。”他的声音低沉好听,直直挠进银时心里。

银时还是看着他:“你呢?”他轻轻地问。

高杉晋助还是在笑:“在地狱,等着你。”


银时眼前忽然出现大片亮光。那些蝴蝶在熊熊燃烧,劈开了这窒息的黑暗,那人随着蝴蝶也在慢慢消失,好像说了些什么,但银时没听到。




坂田银时醒了。

睁眼就看见自家夜兔姑娘和一副眼镜泪眼朦胧望着他,嘴里还不断叫着自己的名字。

阿银想说话,但发现自己连张嘴的力气都难,然后有医生进来给他检查。

等医生宣布一切尚好的结论后,病房里一堆手忙脚乱的人被赶了出去,一群人被告知病人要好好休息,银时听见外面追逐打闹的声音。

他忽然有点困,安心闭眼睡了过去。反正,他都不怕黑暗了。

end.





等银时醒来,看见桂小太郎在病床边正儿八经抱胸坐着,还没等他打哈欠,就听见对方声音传来:“医生说你求生欲不强,所以一直没办法醒来,你这次睡了三天,把leader和新八君吓坏了。”

银时接着打完了他的哈欠:“嘛,这不是醒来了。”他懒洋洋的。

桂小太郎看他许久,还是笑了一下:“看来你做了个很好的梦。”带着一些独属于老友的亲昵。

银时挠挠头:“假发你不是很忙吗,快去忙你的抵达江户的黎明吧!”

桂知道他这是要赶人了,愤怒道:“不是假发,是桂!”

银时朝他挥挥手背着他拉过被子:“不用担心。”他声音很小,但是桂听见了。



作者有话说:

想过阿银在高杉死后的生活。想不出来,只能靠意识流表达我心中阿银的感情。

写了很久,自认为把该写的感情写出来了。最开始这个文的灵感是脑补了高杉在黑暗里托举了银时一把回到现实,然后衍生出了这篇文,中间内容没啥剧情,全是感情,读起来很无聊。嗯,就是这样。

欢迎高音高老师们找我玩,我是无差党,非常杂食,什么都能聊。

时隔很久复健,好难,但是生出来了。

谢谢你的阅读 欢迎评论红心小蓝手。

逸天天天天_
我一看新图我就疯了 怎么能那么...

我一看新图我就疯了 怎么能那么配

我一看新图我就疯了 怎么能那么配

00:00分段

【R27 || 岁朝企划】半路野餐

BGM:yesterday - the Beatles






 

1.

“你说什么?”

他把头歪向我,表情和语气均无异样,而他搭在座驾前的双腿甚至还在抖动着随音乐打节拍。但我知道他在不满我重复的问话。

与他相处了两天,我已彻底明白了这个人就是这般……——我本想说“虚伪”,但其实他并不是个虚伪的人,因为他从不吝啬于对我表达他的刻薄;但话虽如此,“真诚”也绝不是他的本性,对于如何戏耍我、惹怒我,他已经熟能生巧了。思来想去,我只好用抽象的形容词了——或许是“顽劣”、“如电影中富有人格魅力的反派”一类的吧。


我知道他不满,却又不得不问。

“我说,...

BGM:yesterday - the Beatles






 

1.

“你说什么?”

他把头歪向我,表情和语气均无异样,而他搭在座驾前的双腿甚至还在抖动着随音乐打节拍。但我知道他在不满我重复的问话。

与他相处了两天,我已彻底明白了这个人就是这般……——我本想说“虚伪”,但其实他并不是个虚伪的人,因为他从不吝啬于对我表达他的刻薄;但话虽如此,“真诚”也绝不是他的本性,对于如何戏耍我、惹怒我,他已经熟能生巧了。思来想去,我只好用抽象的形容词了——或许是“顽劣”、“如电影中富有人格魅力的反派”一类的吧。

 

我知道他不满,却又不得不问。

“我说,”我不厌其烦地重复着我已经重复了一天的问题,“我想知道,我的车正在往哪里开?”

 

 

2.

“你的车——啊,没错。是你的车。”

富有人格魅力的反派角色正跟着车内播放的摇滚乐摇头晃脑,半眯着眼陶醉着,喉咙里发出节拍适宜的附和声,却并不回答我的问题。

我心中郁结,却毫无办法,只得暂且屈服于其耍赖皮的手段,决定下次再问。

 

掌握方向盘的人一直是我,但我却对我自己的前路一无所知。这不怪我方向感不佳——从Reborn先生“劫持”了我的车起,我就彻底失去了对车辆的实际控制权。

今天是我拿到新驾驶证和租来的车的第一天。刚驶出一小段路,他就神乎其神地在我等红绿灯的间隙,从半开的车窗鱼跃而入,动作灵活优雅像极了水族馆里参与表演的海洋生物,随后便使用一把手枪使我唯命是从。

所谓邂逅,实在让人郁闷无比。

 

他并不凶悍,但更不温顺,他拿走了我的手机将它调成飞行模式,随后检查了车辆的状况,对于凌乱但好在无缺漏的年检报告基本满意,然后对我说:

“油满吗?太好了。上路吧,阿纲!”

他当然知道我的名字,因为这一刻他正拿着从我裤兜里摸出的驾驶证认真阅读——补充说明,在这一刻之前的一刻,我们的对话是这样的:

 

“可以请你给我看一看你的驾驶证吗?”

“啊……没问题,在这里。”

 

其实,如果他想要搭便车,只需劫走我的车便是了……这是一辆没来得及上牌照的老车(根据租赁协议,这是前不久刚从旧车市场带回家的老爷车,造型复古而价格实惠),而它恰好有我这样一个旅居那不勒斯的、胆小怕事的、亚洲面孔的车主,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劫走它都是一次风险远低于收益、收益远高于投入的合算犯罪——我指的是,至少比连人带车地劫走要合算。

不知道他为何做如此蠢笨的事……总不能是因为偷车贼不如绑架犯听起来响亮吧?

 

当然:

——原来他的目标从头都是我。

这我是后来才知道的。

——原来一个人的旅途稍显寂寞。

这则是我自作多情的产物。

 

 

“下一个路口我们要转道。”

Reborn先生哼着歌,翻动着地图,头也不抬。

“明白。”我苦道。

 

你看,这段旅途简直同你我痛苦的人生如出一辙——

掌握着方向盘的人,可不一定能掌握方向。

 

 

3.

我原以为他在电台听歌,直到约翰列侬的声音已经产生催吐效果了,我屡次提出抗议希望他换个频道的时候,他才从车载唱片机里取出来一张唱片——这可不是我放在车上的东西。

我忍不住问他:哪儿来的唱片?

他说:我带来的。

我很震惊:什么意思?你出门的时候会随身携带甲壳虫的唱片?

他看了我一眼——为了完成这个动作,他用手指将帽檐支了起来,将他漆黑的眼睛放入我的视线内:“我本以为一张经典的唱片足够我们达到目的地了,谁想到,你开车太慢了些。”

明白了,看来,不管再怎么热爱披头士,也没法像这样经受同一张唱片的虐待——几句脍炙人口的歌词现在好像一条烧人的缎带,穿入我的右耳,又穿出的左耳,反复摩擦着我的大脑——而他竟然将这种折磨怪罪在我开车的速度上了。说实话,自我在意大利拿到驾驶证后,从未上过高速路,他实在不应当对我提出超出我能力范围的要求……再说了——

 

“我还不知道我们到底要去哪里……如果知道目的地,行程自然顺利许多。”

 

本以为我这句反击是多么的精彩而无懈可击,因此也有些洋洋得意了。可当我挺起腰板看向他时,并未在他脸上见到我所期待的神情。Reborn先生依然那么对一切满不在乎似的:“有些目的地,知道了就让人不想要前往了。所以还是无知着更好。”

 

 

 

4.

“这路程实在太过于无聊,你开车又让人犯困,不如让我来给你讲一些关于杀手的故事好了。”

这个Reborn先生是个杀手,他的确这样对我说明过。

但是——“不必了,关于杀手的故事,听上去就糟糕有危险,我实在是不想了解啊!”我发自内心。有这个心思,倒不如好好与我讲一番现下汽车行进的路线,毕竟我们已经开出了城区,走上了荒无人烟的乡道。道路两旁的建筑物逐渐凹陷,融化了似的逐渐变得低矮,再变得扁平,最后变成了一片隐藏在余光里的绿色,再远处、更远处是仿佛在画中的山。前往意大利以来,我从来没有离开过城区,因此也从来没有见过这般荒凉与生机并存的平原山野,随着视野四周变得低矮开阔,竟有一种我的身体随着空气轻轻抬升的感觉,像是醉氧了,当然,也可能是与一个劫持了我的杀手共处一室太让人缺氧了……总之,这景色应该算是美吧,可惜我的身体与心灵紧张得半点也无法欣赏,也就更无法听什么杀手的故事了。

我的拒绝于他而言是彻底的耳旁风,大概是想为自己的讲述增添一些氛围感,他又按下了车载音响的开关——……天呐,拜托,换张唱片吧,既然都偏执到随身携带披头士的唱片出门了,再多带两张如何?我内心的祈祷没能奏效——那是当然,总体而言我大部分仍属于一个无神论者——总之,约翰列侬的声音伴随着吉他又唱起了同一个旋律。

然而他什么都没有对我讲,只是让披头士的歌又飘荡似的吟唱了一会儿。

 

声音带着毛刺,不断搔刮我的皮肤。

这一次,在某首歌结束时声音就停止了——他很快按下了暂停键,将唱片退了出来。这一阵短暂的沉默好像也是属于音乐的一部分,我不敢去看副驾驶这位乘客(“不速之客”更为合适吧)的动作,甚至连自己的呼吸也暂停了。

沉默也很值得享受。沉默在这么逼仄的空间里显得开阔。

 

 

然而——

 

……多么尴尬啊,打破这沉默的螺旋的,竟然是我空腹的鸣叫声。

而我们善解人意的杀手从他装过披头士唱片的四次元口袋里拿出了两份日式便当:“天气如此好,我们来野餐吧。”

 

 

 

 

 

5.

我不想和他一起野餐: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人迹罕至,荒无人烟,是一个抛尸的好地方,尸体呢,或许还会被不知道什么大型动物给吃掉,残余的骨肉还能滋养一下零星生长的巨大树木和花草之类的。而我正被一个杀手劫持。

再次提醒大家,行车时切记拴好安全带。我就常常偷懒,只将安全带插好放在背后,这样上下车时就不用麻烦地系过来解过去了,也正因如此,他提着我的衣领把我拖出了车窗外时,没有收到一点阻力。

回过神来时,我已经躺在了车牵引擎盖上;杀手躺在我旁边。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从哪里变出来一条野餐布铺在身下,身侧则放了食物。在布料有限的情况下,他躺在野餐布上,我却像个食物一样,躺在可怜的边角上。

 

可不得不承认,这是我到意大利以来见过的最好的天气,阳光洒在身上,在夹绒外套、粗毛线针织衫、纯棉体恤中层层传导,最后才十分温和地包裹住我;车钥匙没拔,引擎运作着,身下也传来阵阵机器运作产生的热量。我感觉我像一块被慢慢烤制的吐司或者别的什么。

让我想起我国中时。我是不合群的学生,也没有要好的朋友,同学们倒也不冷淡,只是总是起哄,而我是自尊并不烈性的人,所以并不觉得他们很坏。社团活动参加得太少,我只能在放课后去水渠或公园的草坪上晒太阳,不要太早地到家,引发我妈妈的唠叨式关心。夕阳的温度是淡淡的,如果是夏天,会有一些暖风,草坪总是干燥而热乎……

 

“阿纲,可不要睡着了。”杀手吃着炸丸子。

我猛然惊醒。

 

此时天色也已经不算早。我已经开了一整天的车,从雾蒙蒙的上午,开到了夕烧的傍晚,精神已经疲倦了:“Reborn先生,我只是个刚来意大利没多久的——游客之类的人物,从没想过电影里的杀手啊、黑帮啊会找上我。话说回来,我们到底要去哪里?我什么时候能回去?你会杀了我吗?”

“是吗?那是有一些不幸。不过,既然你已经来了意大利,就要习惯去想想了。”他的耳朵有自动过滤器,话只听一半;他的左右脑也是我见过最会打配合的人体器官,顾左右而言他、避重就轻的同时也面不改色。

好吧。可能就和他说的一样,有些目的地,知道了就让人不想要前往了。无知也是一种对人的保护,在结果无法被改变、道路无法被选择的情况下。真是让人很沮丧,但我的心里确实没有太多的恐惧,好像从一开始就知道Reborn并不会真的杀了我一样。

 

“你们把我对意大利的印象变得更糟糕了。”我抱怨了一句。

他完全不理会我,好像根本不在乎我的表态,但正是如此,我产生了更加不可逆的倾诉欲:“意大利人做事都是这样毫不讲道理吗?我父亲给我买了一张飞来那不勒斯的单程机票,于是第二天,我就孤苦伶仃地被扔到了这里——对了,你居然会说日语,国际杀手先生,真感谢你,拯救了我这个绝望的文盲。从下飞机起,行李被偷走,的士出车祸,酒店保险箱里有炸弹……再到现在,开着我那个神秘老爸租来的车,半路竟然被一个杀手劫持了,用枪指着我,我们在鸟不拉屎的乡道上开了一整天。很美的经历。”

可能是我太聒噪,或者看上去情绪终于濒临崩溃(因为连我自己都感受到了胸腔的震动和脸颊皮肤的高热,回过神来时我的手里正狠狠攥着他递给我的便当盒子,塑料封盖已经变了形状),杀手打断了我:“安静点,阿纲。”

我没有变得安静,却冷静了下来:“我的确不想知道你要去哪里了。”

他说:“不是‘你’,是‘我们’。确实有些远,但想要避人耳目又足够气派,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你最好休息一下,晚上我们会开夜车,这样就能在明天黎明前赶到。而彼时你会遗憾于旅途的短暂。”

 

我没有开过夜车,也不想开夜车。但对于他说的话,目前的我只有顺服的立场而没有反驳的立场。只希望晚上不要再放披头士的歌了,歌很好听,但我想必会犯困。

 

杀手在慢悠悠的吃晚饭。

我爬上车顶,往回看,已经看不到城市的影子,来路的一部分被横亘而出的山给遮挡了。这些山弧度柔和低平,却以不容置疑的姿态将仅几十里外的平原封印住了,不让我再看一眼。

我爬了回去,回到引擎盖上,和Reborn躺在一处,却不敢再闭上眼睛。因为此时有一种强烈的预感甚至是预言,正如同夕阳一般填充着我:回头看不再有任何意义,我余下的人生都将奔往一个最终的目的地。

 





-----






一个很简单的从日本绑架了一个继承人来的故事。


最近在写一个麻将系列,太难了,希望我能写出来,并且通过我的努力钻研取得麻将技术的进步!


明日

【小说翻译】【6927】Hello,Mr.Loneliness(上)

作者:長谷川ミオ

From:処分市+ハナ《恋文日和》

上篇1.5w字。架空年下。


听说,神大人一定会向每一人都赐予一项恩惠。

打小就没有一项能力达到平均值的沢田纲吉在听到这个说法时,不禁暗想,混蛋、哪有这回事。

怎么可能有这种幸运的事。我可从没在神大人那得到过一点东西啊。

高中毕业之后,他才意识到这是自己的错怪。

今天,他也挺直腰板,坐在指定的座位上。像从盒子里拿出脐带一样温柔地拿出印泥,将印章调整至今天的日期。接着,在手边放好一张纸后,准备就完成了。呼,他挺起胸长吸了一口气。

邮票下方一厘米处、不偏不倚分毫不差地印着今天的日期,九月三日。

吸入的空气在肺的底部晕染上温度...

作者:長谷川ミオ

From:処分市+ハナ《恋文日和》

上篇1.5w字。架空年下。


听说,神大人一定会向每一人都赐予一项恩惠。

打小就没有一项能力达到平均值的沢田纲吉在听到这个说法时,不禁暗想,混蛋、哪有这回事。

怎么可能有这种幸运的事。我可从没在神大人那得到过一点东西啊。

高中毕业之后,他才意识到这是自己的错怪。

今天,他也挺直腰板,坐在指定的座位上。像从盒子里拿出脐带一样温柔地拿出印泥,将印章调整至今天的日期。接着,在手边放好一张纸后,准备就完成了。呼,他挺起胸长吸了一口气。

邮票下方一厘米处、不偏不倚分毫不差地印着今天的日期,九月三日。

吸入的空气在肺的底部晕染上温度,化为一声感慨的叹息再次被吐出体外。美丽端正地能把他自己都迷倒的邮戳。

早些年不断被骂着蠢纲蠢纲的他也有了自己的天职。

我盖印章的技术世界第一!简直是神迹!神所指挥的盖章!

纲吉推了推他红色边框的眼镜,心荡神驰地看着自己刚按下去的邮戳。这只老花镜是两年前在山脚的街上配的,最近螺丝有些松了。

 ——沢田先生,你现在的年龄我太不建议配老花镜,会让眼部肌肉会越来越衰退的。

眼镜店的老绅士一脸不情愿。纲吉虽然赞同他的意见,但还是败给了要多次下山看眼科的麻烦。对于配一副老花镜来说,乘着巴士在盘旋山路上花费单程两小时的时间,实在是过于漫长。

那时配好的老花镜经过了两年的岁月,对视力的辅助效果越来越明显。可惜它落在的纲吉这个除印章外的东西都难以爱惜使用的人手中,有时被摔有时被踩有时被甩到一边,渐渐地变成了这般残旧的样子。

「早点拿去修比较好吧?」

「唔…要怎么才能修好呢。你知道吗?」

「啊,我除了送信以外什么都不会。」

「真是奇遇啊,我也除了盖章外什么都不会。」

「哎呀,真是奇遇啊。」

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男人露出一副打心眼里嫌弃的表情叹了口气,从纲吉身边的寄件箱里拿起了两封信。

「要出发了吗?」

「嗯,也到该回收邮箱的时间了。」

「多多回收一点回来。让我有点事做。」

「你去回收也可以哦。」

「我刚才说过了吧?我除了盖章外什么都不会。」

听了这话,男人又再次叹了口气。这家伙总是这样。雄辩的表情。其实能更加优雅地遣词用句。

纲吉苦笑着说道,「这么年轻不要老是叹气,幸福会溜走的哦。」

「诶,真是奇妙的说法。我可从没见过幸福这玩意呢。」

「因为你老是叹气的原因吧?」

「可确实就职之后运气一直不错。」

真让人头疼,他还正沉浸于比想象中更长的反抗期之中。

在最后长长叹了口气后,他拿起印着熟悉标记的帽子走出了这间小小的建筑物。可以看到他微微驼着背将摩托车从角落推出来的背影。他个子太高了,跟摩托车的型号有些不搭。

「骸」

说起来真是古怪的样子啊,纲吉想着,喊了他的名字。

「怎么了?」

六道骸。今年确切地说是二十二岁。这个性格有些难伺候的年轻人是比纲吉晚七年来到这里的后辈、部下,也纲吉为数不多的,同事。

虽然在纲吉心中,称他为朋友也没有什么大问题,但正处于反抗期之中的当事人一定会很反感的吧。实际上现在他的脸上就写着不情愿。

「一路平安。小心别出事故。」

纲吉朝他挥了挥手。骸一言不发地骑上了摩托车。他们在一起工作了七年,这个男孩依旧跟未驯服的野猫似的。点燃引擎后,他的背挺直起来。对于工作十分认真的他无视纲吉的叮嘱,正了正姿势,向街道进发而去。

只有一百余人的、逐渐空心化的山间小镇,并盛。

这里唯一存在的袖珍而狭小的邮政局,是纲吉和骸工作的地方。


*


每年三月都是人口减少的季节。

高中的毕业典礼同时也意味着从这座城市毕业。世间都在高呼着就职困难啊、经济冰河期啊,但这种状况越到偏远地方就越加严重。

这里没有娱乐也没有就业岗位。只有因自杀圣地而名声在外的高山、过度苍茫繁郁的森林和无限延伸的澄澈碧空,仅此而已。在这里张着嘴走路会有飞虫撞进口内。简直是荒野求生。“慢生活最棒”、“LOHAS(注)万岁”什么的,都是生活所需应有尽有的都市人的戏言。LOHAS能填饱肚子吗?慢生活能赚钱吗?答案自然是否。(注:乐活,lifestyle of health and sustainability)。

年轻人们果断地下山,舍弃了没有工作机会的故乡。当然,这也是他们的父母告诉他们这么做的。

——离开这里去外面闯荡吧。在这里什么事都做不成。

因此,并盛形成了九成居民都是老人的高龄化社会,这现象从数十年前开始就在一直持续当中,自然也看不到尽头。

在这座小城里生活,没有车会非常不便,可作为爷爷婆婆们腿脚的巴士一天只有三班。巴士司机自然也是老人家。不过,六十岁左右的爷爷在这里已经算十分年轻了。不超过八十岁都不会有人人把你当大人看待。纲吉这年龄则完全就是毛头小子。

爷爷奶奶们都很喜欢年轻人。他们的生活价值就是把自己稀薄的退休金给年轻人当零花钱,或是给小孩们买煎饼或包子。

  「爷爷、奶奶你也是,余生很短暂的,钱和时间都要留给自己用呀。」

 纲吉这样劝告过很多次,但爷爷奶奶们还是继续宠爱着他。

  「因为孙子都不来看我啊。」

  「他要是来玩的话我会给他零花钱的。」

  「你给他们写信嘛。我来帮你盖章。」

  「不写,我老花眼根本看不清手边的字。」

  「别这么说。看,我会给你纪念邮票,新出的。」

  「所以我说啊,纲吉君,虽然这邮票一定很好看,但奶奶我眼睛不好看不清啊。」

  「……奶奶,你是不是说过你最近刚买了新电视来着…?」

  「嗯嗯。买了个七十英寸的。」

   家庭影院吗。

   因为身边的爷爷奶奶都是这样性格的人,即便是绝赞地高龄化社会也没有给人特别的悲壮感。接下来,邮政局里热火朝天地开始聊起了关于最新家电的家常闲话。和这些熟练操作着智能手机和电脑的老年人比起来,纲吉才更像个隐居遁世的人。

   我还不到三十岁,但我不会用Deco Mail。(注:一种带表情包的短信服务。)

这位隐士的非智能机开始嘟嘟嘟地震动起来。不需要的就果断挂掉吧。这并不是来自恋人的甜蜜的联络,也不是朋友。当然,也不是企业发送的电子杂志。

那是什么?

「哦,十二点了。」

是闹铃。

隐世之人正是断绝了与俗世的一切联系才能真正成为隐世之人。

 

*

 

不用看详细的工资明细就一目了然的,纲吉工资很低。他很穷。在乡下清闲的邮政局里不偏不倚的盖好邮戳并不会对奖金带来任何影响。一定会有影响的话也只有减薪的可能性。

不过,悲哀的是,无论是穷人还是富人,该饿的时候都会感觉到饿。

而比肚子饿更悲哀的,是纲吉除了盖邮戳之外的生活能力几乎为零。画成数据图的话,他只有“盖章力”一枝独秀,其他的“家务能力”、“能干度”、“精明度”“受欢迎力”、“动手能力”、“男子力”都能轻松地在五分制中拿到一分以下的评价。

「你知道吗?」

「知道什么?」

「学校的通知表会有零分。」

在高中时代得到过奇迹般的零分评价的纲吉,叹着气打开电饭锅锅盖。免洗米真了不起。和水一起放入锅内、按下启动键后,即便笨拙到毁灭程度的、家务课评分为零的纲吉也能吃得上午饭。

「知道啊。我的书法选修课也被给了零分。」

    骸的肚子一边咕咕叫唤着一边回答道。脸上同时露出饥饿和不悦的表情。现在他脑中浮现出的那张脸十有八九跟纲吉想到的是同一张。

如果说他可爱的话,他绝对会暴跳如雷的吧。纲吉选择闭嘴沉默。

「啊是啊,你的字很丑。」

「真不想被你这么说。」

「那个,我书法的评分有一分哦。」

冷藏冷冻一体式的冰箱里塞满了午餐的配菜。瓶装的味增肉酱、腌渍十全茄子、明太子、海苔佃煮、生鸡蛋、等等。

与低薪的纲吉工作于同一职场、且比纲吉更年幼的骸,工资自然比纲吉还要更少上一轮。加上他正年轻,身体消耗也更多。

——前辈,我们一起共享午餐怎么样?

这个平时目中无人的后辈在入职第一年,提出了这样的建议。

——共享?什么?这什么意思?

——三丁目的横山桑给我了一个电饭锅。他说他新买了一个铜内胆的,这个旧锅就没用了。话虽这么说,但这也是刚过时不久的厚胆锅哦。

真是令人艳羡的退休金生活!

十九岁的美少年一边感叹着一边恭敬地打开电饭锅。事后一回想,这真是一幅有些惊悚的光景。

——啊啊。嗯。虽然来龙去脉我不太清楚,总之就是你得到了一个不错的煮饭器,然后呢?

——你怎么还没听懂。脑袋是被锯木屑填满的吧?是这样的吧?

——虽然我脑子是很笨,但你刚才的话世界上大部分的人都听不明白的,大概。

这孩子的思想跟发型一样都有些奇怪啊……当时二十六岁、还没有完全成为隐士的纲吉,用哀悯的眼神看向自己的第一个后辈。

面对他的眼神,少年以如同要咬住手帕一般的气势露出愤慨的表情。真是个的一举一动都很戏剧化的孩子(嘛,这一点现在也没怎么变)。

但是骸努力压下了心中的不快,手指向邮局里的简易式厨房说道。

——我的意思是要在冰箱里放一点比锯木屑更有益的东西。你没想过在这里煮饭的话能省下很大一笔饭钱吗?

这一瞬间纲吉开始猛烈反省起自己的愚蠢。

他兴奋地握住骸的手。接着又非比寻常地激动说道。

——你这孩子真是聪明啊……!

——终于听明白了吗前辈…!

接着两人一起夸赞礼拜起三丁目的横山先生,今后就拜托了,来自您的煮饭器!

便利店这样的现代文明还未拓展到乡下的山村。快餐厅?便当?这是仅存在于都市名流阶层的海市蜃楼。超市的副食区里无需多言地排放着牡丹饼。红豆馅红豆馅夹着一个黄豆粉接着又是一个红豆馅。作为来去于老人们佛龛前的供物,从早到晚都是牡丹饼牡丹饼牡丹饼牡丹饼。剩下的就是海苔卷豆腐皮寿司和斋菜。多亏于此,纲吉很讨厌红豆馅和牡丹饼,也特别讨厌由于不可抗力让牡丹饼海苔卷豆腐皮寿司全员大集合在一起的葬礼仪式。

这样乏味可悲又贫穷的饮食生活中突然照进了一丝希望。从四年前的那一天开始,横山桑的煮饭器被供为局里的至宝备受尊崇。据说横山家的铜胆饭锅早已经又换代了。

「今天有村田桑送来的红烧肉。」

「他一把年纪了还能吃肉啊……」

爷爷奶奶们虽然已经是爷爷奶奶了,但都还在吃着肉。牡丹饼是佛龛专用的。清晨放上去、黄昏的时候变得干燥,到了夜里变成了狗的食物。在这里,清楚知道牡丹饼味道的人可能也只有纲吉了吧。

因为爷爷奶奶们很喜欢年轻人,用各种小菜喂饱骸和纲吉这样为数不多的年轻人,是他们至高无上的乐趣。这是很令人感激的事。虽然纲吉对牡丹饼敬谢不敏,但对于奔三的身体来说,一日三餐生鸡蛋盖饭着实是吃不消。

「有芥末吗?」

哎呀,真是好久没吃肉了啊。纲吉喜不自禁地问着芥末的行踪。

看到他的样子,骸笑了一下,回道。

「辣味的食物不在我关注范围之内。」

谄笑这个词不是为我的后辈而存在的吧。

「这么说我也要放弃甜味担当了。」

「你能放弃的话请随便。你也想吃甜点的吧。」

我的后辈一年接一年变得越来越不可爱了。

「对不起六道先生,我想吃你今天偷偷带来的布丁。」

「转三圈再叫声“汪”的话,我也不是不能分给你。」

如果我有控制这家伙工资的权力就好了。

「明天我会买巧克力的,请分给我布丁。还有请把芥末拿过来。」

「芥末已经快没有了。」

后辈一手摇着空空如也的芥末,一脸非常愉快的表情。这一刻,纲吉作为前辈的尊严已经跌落到与被吹飞的尘土一般的境地。

世间有许多可悲的事。在高中时代的体力测试中测出惊异的握力10,再次得到一个零分评价的纲吉,没办法从干瘪瘪的管身中挤出剩余的芥末。但红烧肉不配芥末的话,对他来说更为可悲。

「……再次向你道歉六道先生,抱歉我已深知你不喜欢芥末但依旧要请求你的帮助。请帮我挤一下芥末。」

虽然书法分数是零蛋但握力轻松超过了40的后辈君,微微一笑打开了芥末的盖子。然后,满面春风地宣告道。

「请给我两份巧克力哦。」

真想把自己的存折和工资明细甩到这家伙脸上。

芥末噗地挤了出来。看来这管是被成功地挤干净了。挤出的量足够纲吉愉快吃下一、两块的红烧肉。

这世界世道艰难、不讲道理、令人悲伤。工资日之前的月末,决定在摆满牡丹饼的超市里买下两盒巧克力和一管芥末的纲吉的钱包,与他作为前辈的威严一样干瘪到让人想流泪。

 

*

 

但是,为了不让泪水滴落,人们会仰望着天空前行。

更何况,没有比低头抽着的香烟味道更糟糕的东西了。

「还有一个多月啊」

呼——。口中吐出的烟迹如玩笑般被卷入夏日高远的晴空。枫叶、漆树、橡胶和榉木。树木们每日都换着新装。红叶也差不多快开始冒头了吧。——真是勤勉啊。不像纲吉之流每天只是穿着同样的制服过着一成不变的生活。

「什么还有一个月?」

树叶开始变红也就意味着日照时间开始逐渐变短。总而言之,天气在日益变冷。十月后早午晚的寒冷可是不好受啊。饶了我吧。

「我软弱的脂肪层还能承受的在室外抽烟的时间。」

世间到处都在禁烟、反烟。

「因为你平时的工作只是坐在开着冷暖气的房里懒散地盖着邮戳才会这么说。」

「才不是——我可不是只盖邮戳而已——,还要给信件分类。」

「请不要大言不惭地吹嘘五分钟就能干完的工作。为了送你这五分钟就能分类好的信件,我可是要在寒风中骑着摩托车开上一个小时呢。」

乡村的缺点——啊先不提这个乡村满是缺点——最大的缺点是每户之间的距离隔得很远。即使一天只需要送三封信、即便有寄给远郊的信件,骸也要每天骑着摩托去寄送。就算没有需要投递的信件,也要去回收邮箱。空荡荡的邮箱一天必须要打开回收两次。在确认了其确实空荡荡以后,再回到邮局。无论暴雨台风还是枪林箭雨都绝对风雨无阻。这就是工作。

哎,幸亏我是内勤人员。

「真期待啊,初雪」

纲吉一边抖落着烟灰一边小声说道。骸口中的白烟随着叹息一起吐了出来。他一脸别扭的样子。果然年轻人要这样有些不高兴的样子才好。

「啊我刚才决定了。今年绝对要骑着摩托车摔一跤。我打算把腿给摔折。所以前辈,之后就拜托了。」

「我的驾照被停了,现在不能骑车啊?」

「……你说的是真吗?」

「这个嘛,到底是不是呢」

即便如此,像他这样又笨又坦率的程度就很好。

他居然相信了,纲吉在心中暗自嘀咕。纲吉没有自行车也没有摩托车,在这样的乡村里生活怎么会被停掉驾照呢。反而因为长时间的“纸面驾驶员”(*),他的驾照被升级成了金牌驾照。因为根本没机会开车,现在的他连左右哪边是油门哪边是刹车都分不太清楚。(*:指有持有证书但并不开车的人)

「那就请你徒步去收寄件吧,」

纲吉年轻的后辈,一脸认真地提出了愚蠢的建议。

「徒步怎么可能呢,六道先生。」

「不管可不可能,工作就是工作,沢田前辈。」

「嗯,话是这样没错。」

这次,两人吐烟的时机重叠在了一起。骸有些疑惑地侧过脑袋。果然,他身上还是带着有些稚嫩的氛围。那个初来乍到、打开电饭锅的骸尚未成年,是个还不能抽烟的孩子。现在,他常把烟藏在制服的后口袋里,他身材高挑,只有神经很粗大,但他果然还是,纲吉唯一的后辈。

不抬头就无法交叠的视线,让纲吉猛地抬起头。

果然,泪水掉出来的话会很困扰的啊。

「别让自己受伤。」

「……哈?」

「会很疼的、所以,不要受伤。」

说完,骸瞬间呆了一下,将烟头丢进烟灰缸里。啊——随着一声深深的叹息。

「为什么你总是偏离话题呢?」

「因为我的人生就从没点题过。」

「这真令人伤心。」

「谢谢。」

「这回答好像也牛头不对马嘴吧?」

骸说完,没有回头看纲吉,径直走向停车场。一副对这个脑子不太灵光的前辈失去了耐心的表情和态度。

但纲吉清楚地看见,在帽子下方,他那形状标致的耳朵微微泛起了红色。

嗯,怎么说呢,这家伙真可爱啊。

 

*

 

这样可爱的六道家的骸君,养有一只猫。

「库洛姆,过来」

一叫名字,她就会发出撒娇般的叫声,「喵」。骸虽然听不懂猫的语言,但他感觉猫在贴近脚边时脸上带着一些高兴的表情。至少,她似乎是知道自己的名字,也认识在喊着她名字的主人。

六道家的骸君并不清楚这只有着蔦色眼睛的黑猫属于什么品种。

六道骸没有父母。

如果这个话题让人感觉过于严肃沉重的话,那真是遗憾。不过,这件事在这里人尽皆知,不需要太过在意。他没有父母,只是陈述一个事实而已。

骸君是六道家的孩子,但重要的六道先生不在了,仅此而已。现在,只有他和他年迈的祖父还顶着六道的姓氏。

骸的父母并非一开始就不存在。他不是从莲花中蹦出来的凤梨妖精,姑且也是个极其正经的人类。所以,他有过将他诞生在这个世上的父母。

首先不见的,是父亲。

骸不知道原因。父亲消失的时候,他正在烦恼着小学的双肩包要选哪个颜色,头脑中满是蓝色和黑色的交织对立,没能反应过来父亲已经不在了的现实。

——爸爸,已经不在了吧。

在一个温暖的春日,当拿到蓝色的双肩包时,骸终于向母亲问起这个问题。小学开学典礼之前,空荡荡的双肩包让他感觉到异常沉重。

——嗯,已经不在了。

母亲脸上是什么表情呢,在哭吗?在生气吗?是满面倦容吗?还是露出了笑容呢。骸记忆力一向不错,但关于那个春天,他却无法清晰的回忆起来。只记得自己孩子气又安心的的想法,“是在准备名牌之前离开的真是太好了” 。他是个不可爱的孩子。

十六年前的三月,骸正式成为了六道家的孩子。

 

骸把库洛姆抱到膝盖上,猫灵巧地将身体团起开始睡觉。小动物的体温很高,长时间躺在膝盖上会让牛仔裤内侧薄薄浮起一层汗水。猫的身体会随着每次呼吸而收缩起伏。这么小的身体,吸进去的氧气在体内循环一圈只需要一眨眼的工夫吧。

这样袖珍的身体内居然具备着心脏、大脑、生殖器官这所有机能,真是不可思议。由于已经做过节育,库洛姆身体里已经没有了子宫和卵巢,但她原本曾和人类一样有着同样的器官。

只有,右眼除外。

 

六道家的邮箱是标准的红色。

长时间的风吹雨淋让邮箱布满锈迹,剥落的油漆下露出了斑斑茶色。但邮箱仍直直矗立在同为红色的大门旁边。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乡村会设置这种非内嵌式而是高度大约有1米2左右的、独立式的邮筒。

小学生的时候因为手够不到,骸总是抬头看着红色的邮筒。

他胸前挂着写有“Rokudo Mukuro”的名牌,背着比自己个头还大的书包走在放学路上。学校规定低年级学生要牵着高年级学生的手回家,但骸在一年级的时候就一个人回家了。六道家在并盛也算是位置较为偏远的。路上,同班的孩子们一人接一人地回归到家中,而最后一个上级生的家到六道家的距离,以一个孩子的步伐来说需要再走大约二十分钟。这样的距离,骸一直都是一个人走完。

他没感到过害怕。在同级生的孩子们不牵着五、六年级学生的手就会不安大哭时,这二十分钟的单独行程对骸而言却是最为享受的时间。

路边有水田、有旱地。记得小学时代田里还有人在耕作,但现在基本都变成了休耕田。田埂边的杂草也没了往日嚣张的长势。

六道家的邮筒,隔着很远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邮局的投递员到达六道家时,每次都是骸少年回家的时间段。应该是因为六道家位于郊外,所以留在了最后投递吧。

骸少年是一个对制服抱着非同一般憧憬的孩子,一人放学的途中,每当看到邮递员的身影,他心底都会激动不已。邮递员看到骸小小的身姿时也会朝他用力挥起手,然后将信件丢进通红的邮筒内,将朝他跑来的骸高高抱起。

——看,骸。有信寄来了哦,拿出来看看。

他教会了骸收到信件的喜悦。教会了骸打开邮箱的乐趣。

然后,最后的教会他的一件事。

是仅凭一张纸就能让人陷入绝望的、信件这种东西的恐怖。

 

 

骸收到曾是他母亲的人寄来的信件,是他升上三年级的时候。

「妈妈,已经不在了。」

只留下这一句话,母亲也从六道家消失了。

明信片上印着不知属于何地的邮戳。虽然写着六道某的名字,但对一个基本想不起母亲字迹的孩子来说,根本无法辨别这到底是不是母亲的字。

名牌上的Rokudo Mukuro——到了三年级就变成了汉字的六道骸——都是骸一人写的。他是个不可爱的孩子。

 

遇到库洛姆就是这个时候的事。一只失去了一只眼的小猫蹲在邮筒旁,不停地细声喵喵叫着。

——你是一个人吗?

——喵。

——那,就跟我一起走吧。

——喵。

升上三年级的骸君,身高有一百三十二公分。不用被人抱起就能够到邮筒了。他抱起奄奄一息的黑猫,拿着曾是母亲的人寄来的信,回到了六道家。

听到曾是母亲的人与那个邮递员一起私奔的传闻,是骸上中学之后的事了。

 

「你来到我这已经有十多年了啊。」

即便问向处于睡梦中的猫咪,她的蔦色的左眼也依旧朦胧在睡意中,无法清晰地抬头看向骸。而右眼自然是一直紧闭着。

兽医断言道,库洛姆的右眼已经无力回天了。

——很遗憾,已经太晚了。

——是吗。

骸少年静静地点了点头,接着让她做了节育手术。

没有了右眼、子宫与卵巢的黑猫,和没有父、母与孩子气的自己。很恰好的走投无路的状态嘛。他真是一个,不可爱的孩子啊。

这只猫反正会马上死去、或者是藏到某处消失不见吧——骸本这么以为。但与她虚弱叫声相反,猫咪倔强坚强地活了下来,她没有跑走,现在也盘在骸的腿上。她是被抛弃在邮筒下面的,也许是将骸的腿错认成了那个通红的邮筒吧。骸从未给她带过项圈。他不太喜欢这种东西。除了节育手术之外也没有再去过山下的动物医院。骸曾问过猫的品种,但当时听到的答案是什么呢?他一向不会去记自己不感兴趣的事。

说起来,曾是母亲的人寄来的明信片被放到哪里了?他既没有丢掉,也没有刻意藏起来。我还真是个不可爱的孩子啊。不过既然没有丢掉也没有藏起来的话,就一定还在六道家的某处吧。

「……说起来那个人,比我大七岁?」

他和那个找不到一丝值得尊敬之处的呆呆的工作前辈,年龄的差距大到连小学都没能同校过。这么一想,两人间年龄差距的现实感一下迎面扑来。在骸不得不牵着五、六年级学生的手时,那个人已经穿上了中学制服。真是奇妙。

如果小学和他同校的话,会有怎么样的放学时光呢。骸难得地想象了一下,又马上打消了念头。

和他手牵手的回家路,有种强烈的违和感。

 

*

 

骸觉得由他来牵着对方走路可能还更现实一些。

「啊,京子酱。」

「你好,阿纲先生。」

因为这个大他七岁的前辈,是个年近三十还没有忘却初恋的婆婆妈妈的男人。

「今天也给大哥寄信吗?」

「因为哥哥他太不经常回家了。」

「他一定很精神吧。」

「我就没见过他不精神的时候。」

轻笑着的校园女神今年二十九岁。而他那同样二十九的前辈,完全掩饰不住那一脸丢人的痴相。

骸也认识这位笹川家的夫人。毕竟身处在这个小镇,他还是邮递员,基本能认清并盛全部的地址和姓名。

她结婚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

笹川京子是很少见的、即便高中毕业后也留在了并盛的年轻人。她在摆满斋菜的超市里打着收据、帮爷爷奶奶们打包装好商品,需要的时候也会送货上门。

她也会去独居的单身男性家里送货,极其自然的与他成为了夫妻。对方是在市政所工作的质朴的公务员,爷爷奶奶们心中的偶像。这是场不值一提的、毫无戏剧性的、随处可见的婚姻故事。

「不过,这孩子真是长大了啊。」

「嗯,阿纲先生每次见到他都会这么说呢。」

「我每天都切实感受到“别人家的孩子成长得真快”这句话。」

「自己家孩子的成长也很快哦。」

「是吗?」

「嗯。」

京子怀里的男孩,现在应该是三岁。就算母亲是女神,孩子也不一定会成为王子。这孩子更多地继承了来自公务员基因,整体五官都不太亮眼。

「…不过,如果继承的是前辈的基因的话,一定会更不亮眼吧。」

「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孟德尔的遗传定律。」

「孟德尔是什么?」

「希望你至少问一下“是谁”。」

生物课的评分恐怕也是零分的纲吉一脸愚蠢的目送着不亮眼男孩和女神离开。此刻他的眼中一定完全没有身在一旁的自己吧。就更不用说什么孟德尔了。

在京子和男孩的身影消失在红色的轿车中后,纲吉终于看向骸。他活动了一下嘎吱作响肩膀,“啊——好累”,一边发出绝对不会在京子面前流露的嘀咕。不用多说,这才是他的本来面目。

「真亏你能露出那种表情。」

让骸觉得可笑的,是能让他态度发生如此大改变的心中情愫吧。

为爱恋而失去自我的人是愚蠢的,而愚蠢到将十多年前的爱恋无比珍重地怀抱于心的人,更是非言辞所能形容的愚蠢。

「什么表情?」

「白痴的表情。」

「真遗憾,这是天生的。」

总之他的初恋不仅没有结果,甚至连告白都没有过。

「你不会要说你现在还喜欢她吧?」

「别把我说得像跟踪狂一样。」

「给」,说着,他递出仅剩两根的香烟。骸一根,纲吉拿走一根,将烟盒捏成一团。谁都没有在意。包括物主。

已经结束的爱恋也不过如此吧。

纲吉啊哈哈笑着,白烟就这样,被卷入宽阔高远的秋空中。

连带着骸的惊讶一起。

沢田纲吉,是一个一点也不起眼的男人。

二十九岁,单身,没有恋人,没有朋友。学生时代的成绩惨不忍睹,五分制的评价能轻松拿到二以下的平均分。他不擅长运动,有着与新陈代谢无缘的瘦弱体型,身高似乎还没到一米七。五官也十分平凡,仔细打量也找不出任何值得称道的特长。此外,他还有点老花眼。不戴上那副红框老花镜的话唯一擅长的邮戳也无法完美盖好。

沢田纲吉就是这样的男人。

他挤不出塑料管里的芥末,要向比自己小七岁的后辈屈服求助。连一丝爱欲痕迹都没有的,男人。

「连一次初恋都没有拥有过的人生,有什么意思。」

这样的他不该说出这有些男子气概的台词。

「如果不知道喜欢上某个人时那一瞬间的喜悦的话,你的脑子到底要用来记些什么呢?」

更不该像这样,露出高级羽绒被一般的轻柔笑容。

呼——纲吉嘴里吐出的白烟纤细绵长。烟雾分散成一颗颗粒子,仿佛每颗粒子上都被染上了一些爱欲的痕迹。

燃烬的烟灰从骸手中的烟头上啪嗒一声掉落。

「我已经、快三十岁了。我不知道人生还有多少个十年,她是我这荒唐的三十年时间里,头一次喜欢上的女孩哦。我想看到她的笑容、想听到她的声音,可又不知道该和她聊些什么,也不敢和她对视。放学后没事也会故意留在学校,能难得悠闲睡上一觉的周末会想着‘今天见不到她了啊’而失落起来。初恋就是在这样奇迹一般的时间中,最初闪现的那个瞬间吧?」

这次,烟灰从纲吉的手中,啪嗒掉落,化为齑尘。

「嘛,这也是现学现卖老师以前说的话啦。」

缓缓笑着的纲吉的童颜,突然,好像浮现出了积载数十年时光的成熟老练。红色老花镜镜片下的眼尾边,深深刻上了几条皱纹。

「……老师?」

骸迷茫的孩子一般语气让纲吉笑着眯起眼,眼角的皱纹又加深了几分、

「嗯,你也认识的,在成绩单上打零分的家伙」

「那个人确实像是会说这种话。」

「但是我很同意他这番话哦。」

纲吉将捏扁的烟盒塞进裤子口袋。室外没有垃圾箱,他肯定会丢到简易厨房里的废纸篓中吧。

对待要丢掉的东西也十分珍重的男人。他的前辈,沢田纲吉。

在摇荡的香烟烟雾中,骸朦胧地想道。

他那被揉碎的初恋,现在被收放在何处呢?

 

*

 

骸很少后悔过。

因为没有后悔过,所以不知道该怎么后悔才好。

田里的水稻正迅猛生长着,由青绿渐变染向金黄。这些稻穗没有输给罕见的直击而来的台风,正沙沙地随风摇摆,挺直而坦荡地等待着收获的季节。

虽这么说…

「…为什么我折断了啊……」

「答案很简单,你比稻子还软弱。」

「居然输给了那种植物…」

「稻子可是很厉害的,能填饱肚子。」

「前辈,感觉你话中有话啊。」

「是你先入为主了才会有这种感觉吧,六道先生,」

这样被愚蠢的前辈所调笑的现状,他到底要怎么后悔才好呢。

没想到自己真的骨折了。

 

骸咬紧牙感到‘搞砸了’的时候,正值九月末尾。

周末他爬上了家里的房顶。房顶上似乎有鸟筑巢。在二楼房间里睡觉的时候,能听到咔哒咔哒的爪子划拉房顶的声音。听声音似乎还不止一两只。拜托请不要在别人家的屋顶上孵蛋。会影响睡眠的。特别是在这样高腾的气温和湿度让入睡都变得困难的盛夏

因为无法入眠,所以小鸟一定还活着。

腐臭味在大约一周前开始飘了出来。叽叽喳喳的吵闹叫声也消失了。

——是死掉了吧。

视力衰退的祖父,用看不见的眼睛望向上空,低声吐出一句话。

回过神时夏天已经过去,短暂的秋天在街头巷尾现出踪迹。它们会不会是被夏天的烈日的炙烤晒干了?骸一瞬间闪过这样的念头。但马上又对沉浸在莫名感伤中的自己感到一阵恶寒。

「库洛姆,你上去看看,把尸体处理掉。」

他养的猫睁着一只眼呆滞了一瞬后,一声不吭唰地跑了出去。

「真是薄情。」

哎呀哎呀,骸感叹着,从储物室里拿出梯子。毕竟不可能让年老又眼盲的祖父爬上去看。

骸不知道库洛姆白天的活动范围。在投递途中时不时会遇到她靠近自己,但在其他流浪猫和家猫到处晒着太阳时,他从没看见过库洛姆的黑色身影。

强烈的死亡臭味与枯槁的生命,让骸感到有点眩晕。被父母遗弃了的小鸟们。他甚至无法判别它们的羽毛原本是什么颜色,

骸戴上橡胶手套,用报纸卷起尸体。动物尸体在并盛被分类为湿垃圾。他特地给市政所打电话询问过。笹川京子的丈夫非常详尽耐心地向他讲解了垃圾分类的方法。

他是在给垃圾袋封口的时候踩空的。醒来时人已经躺在了卧室的床上,脚上绑着石膏。祖父嘻嘻笑着,坐在从小学时代开始就一直放在房内的学习桌的椅子上。

「真少见啊,你居然会不小心踩空。」

「嗯嗯、是啊」

「大概两周就能治好。」

「是吗」

祖父伸手挠着下巴,他的十根手指上全套着戒指。这些有着精致雕刻的戒指都是祖父出于爱好而打造的。据说他以前做过雕刻师这样可疑的工作,但骸不知道这话到底有多大的可信度。

祖父伸出布满皱纹的指头,一根、两根,在接着竖起第三根时,咧嘴一笑。

「猜对了吗?」

「……嗯」

被报纸包裹着,丢进可燃垃圾袋中的小鸟尸体,一共有三只。

 

*

厚脸皮又懒散的前辈对着坚称要去送信的骸嘿嘿一笑。

「笨蛋给我好好呆着。」

他笨拙地收拾起随身物品,磨磨蹭蹭的戴上头盔、摇摇晃晃地推出送件用的摩托车。聚在局里里的爷爷奶奶们打趣着「真是不适合你啊沢田先生」「哦哦,小纲你不要紧吧?」,纲吉一边回复着「不要叫我小纲」,一边正准备跨上摩托。

其间,打着石膏的骸只能无所事事地坐在原为纲吉领地的柜台里。

「哎呀,别连你也摔了。」

「沢田先生总是特别笨手笨脚。」

「不如爷爷我代你去吧?」

「这提议不错,至少比沢田先生要安全一点。」

「你们能安静一点吗!?」

世界上第一台飞机的亮相也没有聚集过如此热烈的视线吧。爷爷奶奶们你一眼我一语地跟出门外,目送着从院内骑向公路的纲吉的背影。

「反正也没什么信件要送,停工个三天也没关系吧。」

只是句无意义的玩笑话。但纲吉转过头,脸上一副让人惊讶的严肃表情。

「这可不行,我们可是靠这个吃饭的。」

比如。

也许有五十年音讯不通分隔天涯两端的兄弟含着泪写下的信件。也许有某人悬梁刺股地准备过的考试的成绩通知单。

也许有写给仿佛将身体里水分全部绞干一般爱慕的人的情书。

当然这些也只是假设而已,不管是情书还是企业的广告传单,邮递员都要一视同仁地将它们送到相应的地址。

这是邮政员的使命,也是骄傲。

「所以,我肯定要去的。请不要小看持有金牌驾照的人哦。」

「你只是十年都是‘纸面驾驶员’吧」

「好可怕好可怕。」

「路上小心点。」

「是是,我出发了。」

他一边回应一边慌忙向外跑去的背影不成体统地蜷缩着。就算他一副了不起的样子说着使命云云,但这位纸面驾驶员似乎也对久违的驾驶感到有些害怕。

「果然还是要少年去送信会比较好啊。」

留在局里的一位老奶奶微笑地说道。骸没有接话,只是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在一份文件上盖下印章。

啪嗒。

盖花了。这让骸感到一阵单纯的后悔与悲哀。

 

*

 

「并盛町、三丁目、二之七……」

一看地址就能立马准备定位的骸,正拿着便签左顾右盼。这是在他盖花邮戳一周后的一个周日。

结果,这一周间他基本都没有怎么好好工作。

每当他准备跨上送信的摩托车时,都被那个娃娃脸的前辈给拦了下来。

——碍事。

碍事什么的…他以前从未受到过这样直白又明确的评价。

在骸对自己的存在意义与盖邮戳的艰难而倍感绝望的这一周间,纲吉的驾驶水平稍稍有了一点进步。虽然他发动引擎的动作依旧不流畅、骑在车上的背影依旧不挺拔,但推着车从停车场出来时还有点像那么回事。闲来无事的爷爷奶奶们也不太拿他打趣了,取而代之的是开始嘲笑起骸蹩脚的盖章技术。

这也是他第一次,为自己的无能而感到羞耻。

 

「……是这里吗?」

根据便签记载着的地址加上工作中练就的知识,骸确定眼前的住宅一定就是沢田家。

这是幢十分老旧的独栋建筑,焦茶色里泛着黑色的木制建筑像是座平房。庄严厚实的门额上挂着「沢田」的名牌。房屋是纯和风的风格,但不知为什么名牌是经过雕刻加工的铜板材质。名牌的工艺看上去有些眼熟,恐怕是出自祖父之手。世界真小。骸摸了摸名牌上的‘沢’字,走进了院门。门口没有看到门铃。

(是不是至少要说一句「打扰了」比较好。)

这是间毫无人气到让他惊讶的屋子。

庭院跟普通的农村建筑一样很宽阔,可院内种植的花草毫无统一性。在这个无序地带中,金桂的旁边种着三色堇,甚至扶桑花都肆意开放着。也许是因为主人对除草剂毫无概念,杂草自由野蛮地遍地生长。这里杂草的种类也许比休耕田的田埂边还多吧。

这样的杂乱无章,的确是那个散漫前辈的家没错。

「……诶?」

从及膝高的杂草中探出的头让骸一时愣住。

「喵?」

跳出来的是一只猫。

红色的长毛猫确认骸的姿态后,一下定在原地。猫的脖子上没有项圈,但毛发顺滑,颜色也很油亮。应该是家猫吧。

红毛猫没有叫,但也没有靠近骸,只是一动不动的、死死抬头盯着眼前的来客。

「……。」

「……。」

「……那个、」

「…………。」

骸感觉到,总之,自己似乎被这只猫深深仇视了。

虽然他不是招动物喜欢的体质,但也是初次体验到刚见面就被报以这样安静的敌意。过于“新鲜”的体验让骸不禁后退了一步。这也是他第一次顾虑起一只小动物。

不知怎的,现在他特别想转身回家。

「喂——炎真,不能这样。是客人。」

如果不是此时传来了自己熟悉的声音的话,骸恐怕已经转身离开了吧,——被一只小猫的气势震慑住、拖着刚拆下石膏的脚不得已地选择战略性撤退吧。

「为什么你总是这样一下就进入警戒状态啊。」

红毛猫再没有对骸留下一丝关心,转身向着缓缓走出的人影跑了过去。男人低头看着喵喵叫着撒着娇的红毛猫,露出无耐的表情。

「咦,这不是骸吗?」

看到抱起红毛猫的主人,骸不禁松了口气。

纲吉身上穿着胡乱套着上的便装、嘴里叼着烟,脚下踏着木屐,以一副不成体统的打扮迎来了家中的稀客。

今天发生了太多出乎骸意料之外的事。没想到有一天他会因为听到了那个愚蠢前辈的声音而感到安心。

「怎么了?有什么事?话说你怎么知道我家住址的?还有你在惊讶什么啊?」

「库洛姆?」

「喵」

在那副熟悉的老花镜的低低下方,他养的猫正在别家的男人脚边嬉闹着。

 

*

 

「原来你的名字叫库洛姆啊。」

——一直觉得你很漂亮,没想到连名字都是美人呢。

被允许进入房间的库洛姆在纲吉的抚摸下露出陶醉的表情。

她虽然是个性格文静的孩子,但雌性果然还是雌性。就是品味有点问题,那个缓缓摸着她的男人,完全就是平凡的三十岁的典型代表。

「她什么时候来你这的?」

「这个嘛…我也不记得。但至少不止这一两年了。」

「这么久了?」

「啊啊,也许是你到我们局上班之前就来了。」

那已经是四年前的事了。骸一直疑惑她跑到了哪里游荡,没想到是藏在了这里。

纲吉熟练地将小鱼干喂给库洛姆和那只叫炎真的红毛猫。他将鱼干掰碎,放进边缘破损的白色盘子里,两只猫开始头抵着头毫不顾虑地吃了起来。

「然后,你有什么事?今天可是周末呢。」

纲吉给骸和自己倒上麦茶,轻轻歪过头。倾斜的角度让他的老花镜滑了下来。

和麦茶一起放到面前的还有烟灰缸,但被骸婉拒了。他将打包布放在焦茶色的茶几上。祖父教给他为数不多的事中的一项,就是搬运东西——特别是给别人的东西时,一定要用包袱布包好。

在纲吉茫然的注视下,骸打开蓝色的包袱布,从绣有芒草、月亮和兔子的赏月包袱布里露出来的,是一个三十厘米大小的方盒。

纲吉马上认出,这是山脚下那家和果子店的包装。

「这是什么,中元节礼物?」

「就时间来说有点太迟了吧。」

「那就是岁末礼物?」

「那又太早了。」

「那这个到底是什么?」

「致歉的。」

骸说完,两人间流淌起一阵尴尬而难解的沉默。

「……啊?」

在长久的沉默后纲吉终于吐出一句疑问,让正嘎嘣嚼着鱼干的炎真腾地支棱起耳朵。

「说致歉不合适的话,就当做是谢礼吧。你想当成什么都可以,请收下。」

「我没理由收下。」

「有没有都没关系。好了你快点收下吧,这可是草壁痷的蜂蜜蛋糕和抹茶年糕小豆汤,很开心吧?」

「啊,很开心。」

「我想也是吧。好了,你收下了,我交给你了,那我就没事先告辞了。」

「喂」

骸举起面前的麦茶一口气灌下,将空杯哐地重重放回桌面。坐在茶几对面的纲吉急忙伸手拽住了起身欲走的骸的衣角。

「告辞个什么啊。莫名其妙的。」

「我只是来把这个交给你。仅此而已。我回去了。」

「好,我知道了。」

「终于能理解了吗?」

「炎真,上!别让这家伙逃了。」

「喵!」

「喂、等等,这太卑鄙……!」

没法好好拦下一个人的瘦弱的男人(29岁)和当真害怕起一只小猫的高个男人(22岁)。在红色公猫的猛攻之下,两个没用的大人开始东逃西窜。

不管是人类还是动物,每个男性都是些愚蠢的笨蛋。

只有那只美丽的黑色母猫,卧在烟尘弥漫的和室中呆呆看着闹成一团的三名男性。

 

*

 

这是他第一次向人低头,也是第一次向人道谢。

作为社会人应有的礼仪,他觉得应该送为受伤的自己代班送信的前辈一份礼物。或者说,他想用这份礼物消除这段时间内两人间形成的微妙的压制关系。

「那你一开始就说清楚嘛。我还以为肯定是什么钓鱼骗局呢?比如你送来了点心所以要我负责后半年的午饭钱之类的。」

「你没有榨取价值,这点我还是知道的。」

「真烦人——」

我去供到佛龛上。说着,纲吉小心翼翼地拿起了点心盒。

伴随着一声,「谢谢。」

被单独留在茶室里的骸,无所事事地环顾向四周。刚才还踩在骸胸口傲慢不已的炎真,和库洛姆一起不知道跑到哪去了。我家孩子看男人的眼光好像真的不太好。库洛姆,那家伙可是将你最喜欢的主人踩在脚下的坏猫啊。

 

而他是个将自己也颇为恶趣味一事置之不谈的避重就轻的主人。

茶室面向庭院,通风良好。从玄关到外廊,房门呈一条直线地敞开着,凉爽的秋风不断地从房中穿堂而过。外皮剥落的屋梁、略显低矮的门框,身高一米八有余的骸不弯腰的话便会撞到额头。还有印着酒馆店名的日历和与这座房子同样古老的布谷鸟时钟。灰黑的斑驳是油烟所致吧。纲吉递给他的烟灰缸不是客人专用的,里面插着好几根纲吉爱抽的香烟。他平时并未给人烟瘾很大的印象,可在家中时似乎会经常抽上几根。

泛起毛边的榻榻米上堆放着不知哪年的周刊杂志和漫画。眼熟的工资明细条也随便放在四周。——看来自己就算再工作七年工资也不会涨多少。虽然骸心里早就知道但还是有些丧气。

光这个房间里就共摞着三座纸山。离他最近的那座“山”顶上,上一届世界杯特辑的大字赫然在目。那本足球杂志起码是三年前发售的。完全给人一种时间停滞的错觉。

与猫毛一起掉落在地的还有两袋零食。与喂猫的餐盘一样的边缘缺损的盘子也直接摆在榻榻米上。骸凑近一看,下巴差点惊掉。数年前的西历年份和一组男女的名字跃然于盘底。是结婚典礼的伴手纪念品,而且偏偏是那人初恋之人的结婚纪念品。这个有些耀眼笑容的校园偶像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的结婚纪念品会变成猫的餐盘。

纲吉刚坐着的坐垫旁边,丢着一件羽织(注:和服短褂)。深深印染的茶色底上绘有两株月下美人。对于男装来说比较少见的图案,但品味还挺风雅。当然,当其被随意丢在地上的那一刻开始就没什么风雅可言了。

这是间与主人和庭院一样的,杂乱无章的房子。

而且是间非常没有人的气息的房子。

纲吉的羽织、纲吉的烟头、纲吉读过的杂志和印着纲吉名字的工资条。纲吉曾出席过的、纲吉初恋女孩的结婚纪念品。四处都飘散着他的气息。

但是,家里没有除他以外的人的气息。

还有另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骸在邮局担任投递工作已有四年。是并盛唯一的投递员。故乡里没有他不知道的住址,也没有他未去过的地址和未送过信件的家。

但是骸,看到写着纲吉家地址的便签时,也不能立马确定出其所在的方位。

主人是从事邮递业的员工、房子如此气派、门口还挂着名牌,但沢田家中从未接收过邮件。

「我已经差不多有十年没有收到过信件了吧」

还以为自己的心之声被听到了,骸心脏一缩。

「有时会有缴税单、保险费和支票之类的寄来,但基本都在我做信件分类的时候自己带回来了。」

纲吉嘿嘿笑了一下,回到了茶室。他手里没有了点心盒,不知为何拿着一个放了三个牡丹饼的盘子。

「但是前辈,你每年都会买明信片吧。」

「作为职工自己不能不买吧。」

「那你寄到哪了?」

「那些明信片总是中不了奖啊……」

纲吉这么说着,咬下了一口牡丹饼。他的反应看上去是如此的普通,让骸也难以再继续追问,只是呆呆地抬眼看着咀嚼着牡丹饼的纲吉。

「你拿来的点心我放到佛龛前了,这些牡丹饼被我换了下来。吃吧。虽然干得有些厉害。」

「我看都不太想看。这是超市买的吧?」

「哦,我也很讨厌这个。但是,超市里只有这个卖嘛。」

「你放点干点心上去不也行吗?」

「但是,妈妈和老爹,喜欢这个。」

沙沙,风安静地吹过。这样让人很困扰啊,骸以如秋风吹过一般的速度想到。

缓慢而沉静地、想到。

填满彼此的缺失、这并非他所好。

他想起了干涸在屋顶上的、三只幼鸟的尸骸。

真困扰啊。

本以为不复存在的伤口浮现了出来,如此剧烈地。

 

TBC


好久没翻译小说了,复健中......果然小说和漫画不一样,要自己特别喜欢的才有动力翻译呢。下篇会有发不出来的内容,要这么发还在思考中

HimeKo

久久才整理一次電腦文件就有如考古學家發掘到史前文物一樣刺激23333

這是2019年參加綱吉生賀多人手書時的圖~

圖貌似只能貼10張...........剩下的就有緣再相見了✿


今天的我又比昨天的我更愛綱吉了~耶✿ヽ(°▽°)ノ✿

久久才整理一次電腦文件就有如考古學家發掘到史前文物一樣刺激23333

這是2019年參加綱吉生賀多人手書時的圖~

圖貌似只能貼10張...........剩下的就有緣再相見了✿


今天的我又比昨天的我更愛綱吉了~耶✿ヽ(°▽°)ノ✿

大正深红列车警备员

\\\大正深红列车汉化组///


【鬼缚之实】【下】


上篇见合集


“我喜欢您,我比任何人都喜欢您。”


原作者pixiv:6629375

图源:小林

翻校:蒂昂/刺身

修嵌:源


汉化作品仅供爱好者间交流学习,请勿二传/商用/转载,感谢配合


\\\大正深红列车汉化组///


【鬼缚之实】【下】


上篇见合集


“我喜欢您,我比任何人都喜欢您。”


原作者pixiv:6629375

图源:小林

翻校:蒂昂/刺身

修嵌:源


汉化作品仅供爱好者间交流学习,请勿二传/商用/转载,感谢配合


大正深红列车警备员

\\\大正深红列车汉化组///


「心燃鸢尾花」


来自なつ老师的作品。讲述无限列车后醒来的炭治郎,与重伤生还的炎柱共处的短暂时光。


鸢尾花花语——燃烧般的思念。


“那时未能说出口的,终于能传达给您了。”


* 图片较大,建议在wifi环境下浏览。


作者推特:@NCpsnd

图源:小林

翻校:刺身/小林

修嵌:泠夜笙/慕弦


作品仅供爱好者之间交流学习,请勿二传/加工/商用,感谢配合。

热情招募修嵌&在日图源!!!🔥


\\\大正深红列车汉化组///


「心燃鸢尾花」


来自なつ老师的作品。讲述无限列车后醒来的炭治郎,与重伤生还的炎柱共处的短暂时光。


鸢尾花花语——燃烧般的思念。


“那时未能说出口的,终于能传达给您了。”


* 图片较大,建议在wifi环境下浏览。


作者推特:@NCpsnd

图源:小林

翻校:刺身/小林

修嵌:泠夜笙/慕弦


作品仅供爱好者之间交流学习,请勿二传/加工/商用,感谢配合。

热情招募修嵌&在日图源!!!🔥


食道草者

【时炭】今生今世的星

  转生现pa,和家人一起搬迁到小岛上来的无一郎与当地面包店的长男炭治郎再会于海风中的薄荷味青春故事,年龄上是13x15

  有很多时炭以外的其他人的戏份。总的来说周围的大家都很爱他们。

  警告:字数3w7(。

  

   

  时透无一郎周围的人都说,这孩子从小就活得云里雾里的。每当听见类似的话时,他除了偏偏头以外也没有什么其他反应好做。他哥哥有一郎倒是会气呼呼一会儿,但久而久之也习惯了,会在别人这么说时故意高声附和“对对”或者“没错没错”,那微妙的阴阳怪气足以让对方尴尬起来。有一郎就是这么做他哥哥的。

  无一郎始终感谢他的哥哥,尽管同时他也觉得很多事没有那个必要,...

  转生现pa,和家人一起搬迁到小岛上来的无一郎与当地面包店的长男炭治郎再会于海风中的薄荷味青春故事,年龄上是13x15

  有很多时炭以外的其他人的戏份。总的来说周围的大家都很爱他们。

  警告:字数3w7(。

  

   

  时透无一郎周围的人都说,这孩子从小就活得云里雾里的。每当听见类似的话时,他除了偏偏头以外也没有什么其他反应好做。他哥哥有一郎倒是会气呼呼一会儿,但久而久之也习惯了,会在别人这么说时故意高声附和“对对”或者“没错没错”,那微妙的阴阳怪气足以让对方尴尬起来。有一郎就是这么做他哥哥的。

  无一郎始终感谢他的哥哥,尽管同时他也觉得很多事没有那个必要,但对有一郎来说好像不是那样。那天他们一家人准备乘上临行的客船前,无一郎和哥哥一起从妈妈那里拿了零花钱去买两人份的薄荷味冰淇淋。他因为对渡轮站点商店的店员递回来的零钱没有反应而被用讶异的眼神看待时,也是有一郎一边重重地叹气一边替他接过并说谢谢。等他想通那个店员小姐想要他做的到底是什么来着时,薄荷味的甜筒都已经被吃到只剩最后一圈了。

  无一郎转过头去,想要跟哥哥道谢。但当时有一郎正在吹着海风看船舷外的景色,脸色不太像好搭话的样子。于是他还是转回了头,把心中小小的愧疚就着薄荷味一起下了肚。没几分钟后,他哥哥就因为晕船而吐了出来。

  所以那一天他们一家上岛时,是爸爸背着有一郎,妈妈和他分着拿上了另两人该拿的行李。一家四口人,只有三双脚在船停靠之后着了陆。

  所幸他们没有带太多的大件,落脚处也离码头不是很远。虽然出现了点意外,但一家人的迁居行动还是成功在当天完毕。

  当晚躺在全新的儿童双层床的上层,无一郎带点抱歉地对着眼前比以往都要近一些的天花板发呆时,听见下层传来了有一郎的抱怨(一天下来他吃了好多晕船药):“明明是双胞胎,为什么你就没事?”

  是啊,为什么呢。无一郎思考了起来,但因为他思考这种带有主观性的问题好像总是比别人要慢,所以想着想着就一不小心在淡淡的木头味道里睡着了。结果为什么哥哥晕船他却不会这个问题就这样没有了下文,第二天醒来时就忘了。

  当下并不是新生入学的季节。但因为他们的父亲属于当地政府特意引入的知识型技术人才,所以双胞胎两人的转入手续办得很顺利。岛上的人口似乎不是很多,中学每个年级的人数都只能凑出来一个班。之前还在大城市里时,有一郎和无一郎被分到了不同的班级,现在能够和哥哥在同一个教室里上学,无一郎有点开心。

  这个岛不算很大,生活在这里的本地人彼此之间都很熟悉。两个新面孔出现在校园里可是大新闻,两张面孔长得一模一样则让这新闻更加值得讨论。两人的同班同学一开始还在为是否会分不清这对双胞胎而担心,但很快就不会了。社交情报网中兄弟俩身上的标签迅速增加了一条“用不上五分钟就能搞清楚时透兄弟谁是谁”。

  不过这些对无一郎来说都不是什么大事。像是成功跟了哥哥坐同桌啊,妈妈买回来当早餐的面包很好吃啊,上课时容易被老师点名起来回答问题并提醒不要走神啊,日子中虽然有一些起起伏伏,但都是一样过。虽然很平坦,但是足够幸福——他一直都这么觉得,并小心地、珍惜地度过每一天。

  而这样的无一郎在融入新教室一个半月后突然迎来了一串过山车级梦幻赛道。一切迎来了剧变。

  那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课间,他和哥哥被数学老师拜托去楼上高年级的教室里拿遗落的教学三角尺。两人打算上楼梯时,有一郎被同班同学叫停了半步,而他则跟从行动惯性地踏上了台阶。在那一刻,一个高速运动中的球形物体从空中向下砸来。

  无一郎运动神经很好,对他来说这原本可以躲开,但在思考这会不会打到旁边的哥哥时,球已经迎面跟他撞上。等无一郎从眼冒金星中恢复过来后,就发现自己正躺在地上。周遭的喧哗已经响起来了,其中声音最大的是他哥哥充满担心和焦急的问询。

  很快无一郎被一只手臂扶了起来,是他哥哥以外的谁人正在帮助他。

  手臂的主人是个比他年纪大点的少年,有着一双赫灼颜色的眼睛,额头上有一块燃烧般的火炎的疤。托着他脊背的手很稳定,很值得信赖。无一郎知道这个人,无论是这双眼睛、这张脸、这道疤,他全都有印象。

  他的头很痛,非常痛,特别痛。不只是因为被高速运动的篮球打中,还有突然解除封印的记忆在脑袋里如洪水般冲撞的缘故。十三年来一直围绕在无一郎身边不散的云雾突然散去——

  “你没事、”

  “炭治郎!!”

  天旋地转之中,他大声地叫出了对方的名字,无意之中打断了那关切的询问。而对方则惊讶地眨了眨眼睛:“你认识我?”

  啊,他不记得。无一郎的脑子里闪过了这么一句话,然后就眼前一黑。

  后来发生了什么,无一郎并不是很清楚。但听哥哥说,他晕过去后就被接回了家里。那之后无一郎发了两天高烧,等他神智清醒过来时,世界从未如此清晰,就好像他以前都生活在被毛玻璃围成的房间里一样。

  这场发烧来得实在太过突然,一家人都很担心他,询问他是不是因为不习惯新生活而积累了太多压力却一直憋着不说。但无一郎知道其实没什么大事,他自己比较倾向于把这个叫做知惠热。毕竟比起身体有恙,这更像小孩子的大脑还没发育完全时因过量的知识接收或用脑活动导致的发热现象。

  所以在面对围在他床边的家人们时,无一郎主动说:“不用担心,我没事。”然而他的爸爸妈妈哥哥却因此开始面面相觑。

  并不是说无一郎原本不会讲话,而是他突如其来地好像可以自如出声了。在爬进自己梯子上的小王国后,他会说:“晚安。”在卫生间里碰见正在刷牙的哥哥时,他会说:“早安。”在被四个人围起来的早餐桌上,他会说:“这个面包很好吃。”

  原本光是想一想就会把开口时机错过的事情,现在无一郎都可以说出来;一直以来如同巨大又模糊的羽绒被一般将他全包围的幸福,现在无一郎都能深至每一根羽毛地去细致感受。他顺利理解了自己的幸运:不仅死后竟然能重获生命,而且还跟爸爸妈妈哥哥再次生活在了一起!还可能有更好的消息吗?那就是他甚至还能再见到炭治郎。

  可一家人都为他的改变而吓得不轻。谁都没有想到高速撞击头颅的篮球竟然能带来如此效果。在无一郎第一次主动从橱柜里为大家拿出了果酱的早餐桌上,他的爸爸妈妈开始严肃地商讨:首先一定要去岛上唯一那所综合医院做个复查;其次前两天就来道歉了的那几个孩子,也许他们反而应该主动去感谢一下。

  一直以来都生活在云里雾里的无一郎,突然双脚着了地,这可真是大事一件。虽然爸爸妈妈哥哥都想按住他跟他说话让无一郎有点开心,但被过度关心也不全是好事,起码他没有了去打听关于炭治郎的事的时机,并且还得乖乖去趟医院。

  他们的父亲虽然很想跟着一起去,但是工作那边今天也要值班,所以是由妈妈带着兄弟俩一起去的医院。检查结果显示无一郎的身体很健康,头上被砸到的地方半点淤血都没有,发烧可能只是水土不服。替他检查的医师有着跟复苏的记忆中某位女性同僚很相似的笑容,不过似乎更加柔软轻盈,是位更加有余裕、更有大人风范的女性,让无一郎有点在意。预感告诉他,新人生中的熟面孔说不定比想象中的还多。

  在回家的路上,有一郎气呼呼地问他到底怎么回事,而他也诚实地说明了自己从毛玻璃房间中脱身般的感受,回答完后顺势把一直都在找机会问的问题问出了口:“那天那个过来扶我起来的人,哥哥你认识吗?”

  “你不认识他吗?”他哥哥又困惑又有点不高兴,“你那天不是叫了他什么?我还以为你认识,还想真是天上下红雨了,我都只知道他是我们同班同学灶门竹雄的哥哥。”

  这时他们的妈妈插进了嘴:“灶门?哎呀,是灶门面包店家的孩子们吗?”

  “……!!”

  “应该是吧……他们家好像还有一个女孩子也在读这所学校,比我们高一个年级。更多的我不清楚了。所以你究竟怎么知道他的名字的?炭……炭什么来着?”

  “我们早餐的面包就是在他们家买的哦!爸爸和有一郎不都说好吃吗?我也喜欢,所以一不小心就开始每周都买了。”仅为这样的小事,他们妈妈就笑了起来:“今早之前无一郎都没发表过意见,我都在担心你吃不吃得惯,幸好你也中意啊。”

  即使生活在同一个家庭里,口味也不可能完全相同。能够跟家人喜欢同样的东西,让无一郎有点开心。不过很快他的注意力又被妈妈接下来的话给吸引了过去:“如果是他们家最大的那个孩子的话,我知道哦,叫炭治郎。他经常在店里帮忙,很认真又很负责,笑容还很灿烂,很会招待客人!是个好哥哥呢。”

  有一郎皱眉,“听起来好不真实……嘛不过确实还挺可靠就是了,就是他把无一郎背去医务室的。无一郎,你下周一上学时要记得跟人家道谢哦。……???你这是什么表情???”

  “妈妈,”无一郎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但就他哥哥这副好像看到山羊在吃鱿鱼的模样来看,大概是那种稀有之中的超稀有表情:“我们可以现在就去买面包吗!”

  事后他们的妈妈谈,那是第一次看到无一郎的眼睛仿佛在发光。既然如此,那相较之下难道不是他哥哥反应更夸张吗?不过这种说到底还是怎样都好的事先放一边,总之看在无一郎难得提出请求的份上,尽管家里的果酱和吐司都还没吃完,他们也还是在回家的路上去了一趟灶门面包店。

  这家面包店意外的离他们家很近,就在兄弟俩上学必经之路的拐角岔道里,也就是说无一郎直到今天竟然一直都在跟炭治郎擦肩而过。明明目的地和道路都几乎同样,“为什么会一直错过直到现在啊”的后悔和“幸好没有一直错过下去”的庆幸在他之中混合了起来,就好像打开了瓶盖后的碳酸汽水一样冒泡泡。

  直到走进面包店里之前,这些泡泡都在无一郎的心里悄悄升起然后破碎,叫他的胸口七上八下的:第二次的再会来得如此突然,如此让人期待又不免有点不安。然而可惜的是,面包店虽然开着门,里面却没有人接待。

  他的期待和不安就这样简单地都落空了。妈妈虽然不知道他在为什么而失落,但是会安慰他:“待会应该会有人出来的。说不定今天人手不足呢?”

  也有可能是要做作业。无一郎想,这说不定就是答案。不过这两样事物叫人稍微有点难以联系起来呀,炭治郎和作业。

  记忆中的炭治郎一直在绿黑相间的市松图案羽织下穿着鬼杀队服,勤奋也正直,待人很热心,妹妹被变成了鬼也不曾放弃,始终在全力战斗,是个可以独当一面、非常值得信赖的剑士,还帮无一郎找回了很重要的东西,是无一郎十分重视的伙伴。

  在亲爱的家人都好好在自己身边的当下,炭治郎过得怎么样无疑成为了他最在意的事情之一。要把那深深刻在脑海里的姿态转换成穿中学生制服的模样,总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又叫人期待不已。没有背负日轮刀和木箱的炭治郎会是什么样的人呢?无一郎想,不管如何,都希望你也能和现在的我一样幸福。

  有一郎也是第一次来这里,已经开始图新奇地乱逛起来。无一郎乱七八糟地想了一通也没个结果,最终也还是跟哥哥做了同样的选择。虽然惯例的牛奶吐司一直都很美味,但能自行选择明天的早餐对孩子们来说总是很有魅力,何况现如今这些面包对无一郎来说又多了一重意义:这说不定是炭治郎做的。上辈子是烧炭人家的长男的炭治郎,今生又变成了面包店家的长男,虽然用法已经不一样了,可还真是跟火有缘呢。

  可惜时间已经接近中午饭点,还剩下的面包种类和数量都不多,但看上去仍然很有吸引力。他哥哥已经拿托盘装了好些,其中有几种都是仅剩的最后一个。到底还是慢一步的无一郎开始思考,不知到时请哥哥跟他对半分行不行?

  门打开的声音和少年的声音几乎是同时从他身后响起的:“不好意思,有客人吗?失礼了,欢迎光临!”

  那个声音跟记忆中的一样明亮。于是无一郎的心又以比平常更快的速度开始了蹦跳。他猛地回过头去,看见端着一大烤盘面包的炭治郎从通往店铺内侧的门后出现。他穿着洁白的厨房工作服,外面系着绿黑相间的格子围裙,陌生之中带着熟悉。

  正在和有一郎商量买什么不买什么的妈妈停下了对话,跟走近面包架开始摆放新鲜面包的炭治郎开始了氛围和煦的寒暄,模样十分熟稔。无一郎揣着砰砰作响的心靠近了他们,正好与把面包上架完毕转过头来的炭治郎对上了视线。

  炭治郎还是比他高一些,无一郎想跟他对视必须得把视线抬高一点,跟记忆中一样。

  他有一肚子的话想说,但是一时间又不知道该先把那一句讲出来。“好久不见”?“你对上辈子的事还有印象吗”?果然都很奇怪。太不明智了,为什么他没有提前计划好再见后的第一句呢?

  可炭治郎是那么的善解人意。在无一郎暂且还无法从思考之中抽身而出时,他就已经主动开口了:“啊,是你?你是那天被篮球砸到的那个孩子,对吗?”

  无一郎眨了眨眼:炭治郎轻松地把他认了出来!

  这可是在他哥哥也在场,且兄弟两人都还没有开过口的情形下!虽然基本可以确定对方没有记忆了让他稍微有点失落,但是无一郎很快就打起了精神,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何自己如此雀跃地问:“你还记得我吗?”

  “当然有印象。不过你还记得我吗?”炭治郎对着他笑了。那笑容就好像春天的日光一样,让人浑身都暖洋洋的,“你被篮球砸到的那天,我也在场。我听竹雄……我弟弟说你好几天没来上学,你那之后还好吧?”

  仅此而已的对话就让无一郎的鼻子有点酸酸的。虽然境遇、出身都不再相同,可是炭治郎还是长成了一个温柔的人。

  这回他的弟弟妹妹一定都在身边吧,祢豆子也不必面对那样的命运,兄妹俩就跟无一郎和有一郎一样,普通地出生、普通地长大了。无一郎发自内心地为炭治郎感到高兴。先前一直在他肚子里边酝酿边打架的话语,竟然能很顺畅地从他嘴里跑出来了:

  “能够再见你一面,我很高兴。”

  这由一个只有过两面之缘的新生后辈来说,着实会有点怪。但是炭治郎也只是不太明白地偏了偏头,随后再次向他微笑:“是吗?能看到你健健康康地站在这里,我也很高兴。”真不愧是曾冠名鬼杀队老妈的男人,胸怀宽广,轻易小事不会介怀。

  而且即使是至今为止让大部分来搭话的人都知难而退了的无一郎,炭治郎也可以十分平常般地向他提起话题:“你是双胞胎里的弟弟?兄弟俩长得真像呢。不过那天,嗯,是我听错了吗……你之前就认识我吗?”

  这就让人有点难以回答了。无一郎还在纠结是该搪塞还是该实话实说时,正巧有一郎也被他们的妈妈押过来向炭治郎问好,于是这个话题就这么被揭了过去,两兄弟也被一起打包介绍了给炭治郎。不知为何,无一郎的心情指数反而稍微下降了一点。事后他仔细思考时才发现,这大概是因为他希望即使没有了过去的记忆,炭治郎也能记住他这个人,而不是“长得很像的两兄弟中年纪小的那个”。

  当时炭治郎在笑着和他们的妈妈讲:“我们家兄弟姐妹也很多,不过没有双胞胎。”

  那毫无阴霾的笑容让无一郎不由得再次认识到,果然他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他抓住机会,拽了下对方围裙的衣角,问:“炭治郎的家里一共多少人?”

  他希望能得到这家人一个都没有少的答案。可是他哥哥却皱起了眉来,插入了谈话之中:“无一郎,好歹对象是年纪比你大的前辈,要用敬语。”

  “没关系。毕竟在这里的话,同时也是顾客和店员不是吗?”炭治郎本人看上去倒不是很介意,而且似乎挺乐意和无一郎讲话:“我们家可是个大家庭哦,跟你们在同一个中学读书的就有三个,还有三个比较小的在上小学呢。”

  “那么多?!”他哥哥被吓到了,他们的妈妈却跟炭治郎一样笑了起来,“哎呀,怪不得经常能看到不同的孩子在看店。你们家真的很热闹呢!”

  那之后的一些家常寒暄无一郎并不擅长,自然也插不进去嘴,只能待在一旁抿着唇默默听完。不过知道了这辈子炭治郎没有失去任何家人,从那举手投足、神态表情中也都能看出来对方的生活很充实美满,他已经觉得很足够。

  临走前,他悄悄落在了三人队伍的最后。在从炭治郎的手里接过零钱的硬币时,无一郎抬起头小声地问:“我可以再来找你吗?”

  “当然!想买面包的话,灶门面包店始终欢迎你们。”

  那毫无他意、明朗灿烂的笑容都有点让人觉得狡猾了。明明无一郎想要的不是这样的答案,可这不就会让人想要每天都买面包了吗。但就当无一郎默默决定是时候承担起每周来买全家人的面包的重任时,事情出现了转机。

  炭治郎伸出一根手指挠了挠脸颊,面色之中多了些腼腆:“不过如果你是专门指我的话,在学校里也能见面吧?嗯……啊这听起来是不是有点自作多情,对不起、”

  “可以吗?!”

  事后他们的妈妈说,当时她隔着玻璃窗也被自己小儿子闪闪发光的眼睛给闪到。那么炭治郎大概率也在近距离上吃了一发闪光弹。怪不得对方先是呆愣着眨了眨眼,然后才既像看到弟弟的哥哥、又像看到孩子的母亲一般微微一笑:“嗯,当然!”

  无一郎离开的脚步实在太过轻快,他都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真的有接触到地面。以至于直到半只脚都踏出门口时,他才发现自己忘记了拿上面包。等他赶忙回过头来,从柜台后面出来的炭治郎都已经追上他了。

  都这么大人了,着实有点叫人脸红。从炭治郎手中接过一家人明天的早餐后,无一郎为缓和这种尴尬气氛努力憋出了一句:“再见!”

  对方也点点头,“再见!”

  虽然等在外面的妈妈和哥哥都已经有点觉得奇怪了,但走出店门后无一郎忍不住又回了一次头,向他过去的朋友挥挥手:“我会去找你的!”

  而炭治郎也笑着向他挥手告别,声音和蔼又温柔:“下次上楼梯的时候小心一点哦,时透君。”

  那不就会让人希望登校日马上到来吗。

  与亲爱的家人们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无一郎耳边仿佛还有那怀念的称呼在不断回响。不知从何处涌现的莫名乡愁与再会的喜悦交织,把他胸膛中那气泡散尽的碳水汽水轻轻一推,于是倒了满地不纯粹的甜味,有种奇妙的黏黏糊糊感。五月的临海街道上,正午的热意已能使人感到焦灼,无一郎跟在哥哥身后从一片阴影转移至另一片阴影之中,悄悄雀跃地心想,很快就是夏天了。

  “啊,你忘记跟人家道谢了。”

  突然的,有一郎回过头来跟他这么讲。发现自己确实忘了哥哥的叮嘱,无一郎笑了起来,直接把他哥给看呆了:“下一次见面时再说吧。”

  下一次,真好啊,下一次。他们都有了下一次。这一次,他还想和炭治郎再次成为朋友。

   

  下一次来得很快,第二天一上学,无一郎就主动上了楼去找炭治郎的教室,对于来找他道歉的几个陌生面孔则是仅仅只说了几声“嗯嗯我没事不介意”就抛在了脑后,连累有一郎不得不留在原地给不约而同一口气全惊声尖叫起来的同班同学颠三倒四地解释一通,比过去每一次都要头大。

  等有一郎有办法追上楼时什么都为时已晚了。那个正在用全身心表达出“我很高兴”还能做到正常对话的同龄人真的是他弟吗。脸跟自己一模一样所以应该是吧。那么隔壁那个正一脸镇定甚至有点慈祥地笑着跟自己弟弟讲话的到底是什么人啊?!

  这在一个有多少个年级就有多少个班的不大学校里几乎是掀起了一阵轩然大波:那个外星人一样的电波转学生居然突然能正常讲话了!是被什么天外光线突然照射了吗,还是说“融入地球人中去!”的洗脑指令终于成功了吗?!在陷入狂怒的有一郎四处制压全面否定这种莫名其妙的流言时,不管无一郎是不是有更好的融入集体,起码他自己有更深入地融入了集体。

  有一郎自己倒是没有很在意这一点。他的心已经迅速被另一个问题完全占据:那个红眼睛的疤头到底有什么魔力?!

  他开动脑筋、努力观察,却得不到答案。对方好像就是一个普通的好心学长,运动学习都不错,是个大家庭的长子,周围经常飘着好闻的面包香。即使是正全力发动鸡蛋里挑骨头技能的有一郎也不得不承认:灶门学长是个负责任、热心助人甚至还有耐心温柔应付无一郎到现在的好人。

  这状况一天一天地继续了下去,见不到丝毫改善的希望。某一天再次被迫直面自己到底是否已罹患卡普格拉妄想症的灵魂问题之后,有一郎终于忍不住对同班的灶门竹雄尖锐地质问出声:“你哥哥可以不要随便诓走别人的弟弟吗!”

  灶门竹雄一脸震惊,随后义愤填膺地拍桌而起:“你弟弟才是,不要老是缠着别人的哥哥好不好!”

  显然,对于自己的哥哥被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同班同学占据了太多注意力这回事,灶门竹雄也积蓄了不少的不满之情。稍微有点寂寞但说实话担心居多的哥哥之心,和嫉妒咕噜咕噜沸腾中又不能率直说出口的弟弟之心,一场始于手足交友情况的战局一触即发!

  就这样,别人家的哥哥和别人家的弟弟差点干起架来,但他们的弟弟和哥哥本人并不知道。同班同学们因有热闹可看而发出的喝彩声没有传到当时正在图书室外聊天的他们耳中去,失望的嘘声自然就也没有。

  不过总的来说,他们俩以外的学生们没花上很久就接受并习惯了这回事。转学生双胞胎中电波外星人的那一个被灶门家究极美味的牛奶吐司征服了,决定通过怀柔手段试图将吐司配方或者未来的面包职人带回母星——最终的流言演变成了这种形态。可见有一郎的努力没有什么成果。当然大部分人不是相信这个,只是小岛上平静祥和的生活总需要一点八卦的刺激才有乐趣,而青筋毕露的转学生同学则是优秀的有趣附赠品。

  这对无一郎来说毫无影响,他能深刻感觉到的是,时间好像一转眼就到了暑假。从五月末开始的和炭治郎的往来,让学校生活过得快如白驹过隙:登校日就瞅空去找炭治郎,周六日就找时间去灶门面包店,每天平坦又幸福的生活中,多了不少可以期待的小起伏。现在无一郎可以很有自信地说,尽管可能还比不上炭治郎同班的那两位亲友,但他对炭治郎来说一定已经是友人了。

  在没有血腥的和平世界里,尽管他们已不可能像过去那样结下过命的交情,但这种每天都可以打上招呼、不紧不慢地说上几句话的关系,已经让无一郎很是满足。

  所以暑假的到来其实让无一郎有点失落,毕竟每天去面包店是不可能的。得等到下学期开始时,他才能在学校里见到炭治郎了。

  这种情绪似乎被炭治郎察觉了。所以在放假前的图书室里,炭治郎一边将准备借回家的书本塞进包里,一边安慰一脸空空落落地做着同样的事的无一郎道:“又不是放假了就不能见面了。你们兄弟俩其实对这里还不太熟吧?到时候我去找你玩,啊可以带上竹雄,你哥哥也一起,我们带你们逛一下这个岛吧!”

  不愧是炭治郎,轻轻松松就能让无一郎振作起来。而炭治郎确实也没有骗他。每天都在期待中醒来的暑假里,一个无一郎正在门口给兄弟俩自由研究作业用的牵牛花浇水的上午,炭治郎和竹雄两人骑着自行车来到了时透家门前。

  响起的清脆车铃声中他撒了手,还剩一半水的浇花水壶落在地上发出了咚的一声闷响,水在混凝土柏油路上洒了满地。然而无一郎没有去在意的空闲,因为几乎是在同时他就已经跑进了家门:“哥哥,我们今天出门玩吧!!”

  十分莫名其妙的有一郎被他拉着走出门后,马上就因门外那两张已非常熟悉的面孔而露出了“我就知道”的深恶痛绝神色。灶门竹雄不甘示弱,两人开始了互相瞪眼的比谁脸色更臭对决。

  这回轮到无一郎劝他哥哥了:“哥哥,这样很失礼哦!”

  “你好意思说我吗?!”

  “虽然我一点也不想帮你哥说话,但论失礼你哥可没有你厉害。”

  三个同龄人,三方割据,三足鼎立。但这种小摩擦在炭治郎看来似乎不过是可爱后辈们的小打小闹,他笑嘻嘻地又打了两下自行车铃,于是无一郎的心又几乎要跟着铃声一起飞起来。

  炭治郎邀请道:“怎么样,今天天气没那么热,我们打算沿环岛绿道上骑一圈。你们要一起来吗?”

  那当然是要去。但有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无一郎和哥哥都没有骑过自行车。

  双胞胎这辈子在城市里长大,基本都是靠自驾车辆或者公共交通出行,见是见过自行车跑,骑却是真的没有试过。于是兄弟俩进屋去问了大人的意见,很快又拿着零花钱出门来了:海边有自行车出租,爸爸妈妈都很乐意他们去增加一下人生经验。

  车亭的老伯认识从小在这里长大的灶门兄弟,连带着就没有要无一郎两人的押金。虽然是第一次跨上这种两轮代步工具,但自行车本身并没有难倒无一郎,大概停停走走一两回后,他就顺利掌握了如何保持平衡,能骑得跟熟手的另外两人一样稳当。

  对比起来有一郎就稍微有点狼狈了。不知为何他没骑出几米就会歪倒,遭受了许多来自竹雄的嘲笑声。无一郎很关切地护航在哥哥旁边,不时提醒几句用劲和保持平衡的方法。炭治郎也手脚并用地试图跟有一郎传达骑行的技巧,但是他的教学连无一郎都没有听懂:“啪的上蹬嘭的往前冲然后噼里啪啦地往前骑到底是什么感觉……?”

  “哥哥他很不擅长教人。”在他旁边停下车来的竹雄耸耸肩,随后半是得意半是警告地跟无一郎讲:“哼哼,所以你最好也别打向他请教学习的算盘。”

  炭治郎的弟弟会读心吗。真是个不可小觑的男人。

  毫无效率地从车亭向前边骑边学走走停停了几百米后,终于连竹雄都看不下去了,捋起袖子给有一郎重点演示了一番如何从上车到进入平稳行驶。托福,有一郎已经有了可以一次性骑个几十米远的水平,但跟怎么踩都毫不费劲的无一郎比较之后,不免就是会有点垂头丧气。

  炭治郎安慰有一郎说:“很正常的,大部分人基本都要花上一两天才学得会。慢慢来就好了,总能学会的!”

  有一郎不甘心地撇了撇嘴,小小地说了声:“我知道……”

  “今天你就先坐在我的后坐上吧,毕竟原本是打算来带你们兜个风。上后坐并不难,看到后轮上那两个蹬了吗?踩上来就行!”

  竟然还有这一招!无一郎开始思考现在装作自己并没有学会还来不来得及。竹雄比他更早提出抗议:“路很长的!载这么大个人会很累吧,到时候哥哥你还有力气骑回来吗?我有别的办法!”

  灶门竹雄的办法就是回去租车点将时透兄弟的两辆单人自行车换成一辆并行的双人自行车。这种自行车怎么骑都四平八稳,有一郎不用再担心平衡,只要跟弟弟一起拼命往前踩就好了。除了会因为车体太重而骑不快以外,也没有什么其他不好的地方。

  就这样,双胞胎兄弟俩跟在另一对兄弟的两辆自行车后开始了慢悠悠的环岛骑行。炭治郎会骑得慢一些,竹雄则会突然冲出去一百来米,然后再悠悠地兜回头来跟他们一起,并且还不时地打响车铃。每当那清脆的声音响起一次,有一郎的表情就会凶恶上一分。

  跟特意跟他们并行以介绍沿途景观的炭治郎说完话后,无一郎真诚地向身边的哥哥鼓励道:“哥哥,加油学会后我们也一起来吧!像他们那样!”

  不知为何,他从自己哥哥不高兴的表情之中读到了些许空虚。不过沿海绿道的景色确实很美,有一郎的郁愤很快也就消散了,灶门竹雄都没能再败上他的兴。实际上灶门竹雄也不是难相处的人,本来他在班级里也是出了名的认真负责心肠软,谁知道正好在没办法率直跟哥哥撒娇的年纪碰上无一郎这个要来跟他抢哥哥注意力的坏坯,难免跟无一郎还有有一郎这个连带关系者电闪雷鸣。很快他也跟炭治郎一样,开始跟双胞胎俩普通地交流起这周围都有些什么。

  虽然已经闻了好几个月了,但海风的味道对在城市中长大的他们来说仍然相当新鲜。昨天才下过雨,今天的天空像是被洗过一样的蓝,太阳照耀下的海面上泛起粼粼波光。无论是远处海面上正在行驶的渔船、时不时划过头顶天空的海鸥,都是别具风情、值得探究的风景。

  “打渔的人家都起得很早,每天两三点就会出海了。收完网回来基本天还没亮,如果不打算卖去岸上那边,他们就会在码头附近直接售卖。”

  “为什么那么早?那个时间真的会有人来买吗?”

  “因为有很多鱼都是越新鲜越好。像带鱼这种活在深海的鱼,一旦打捞上来就会内脏破裂。”

  留意到了他们的视线方向,炭治郎便开始讲关于渔船的事情。能从那话语中听到的,是无一郎过去不曾知晓过的他人的生活。即使一直以来都不对他人如何抱有太多关心,但此刻他仿佛被海风的魔力感染,对于人们在海上时的事情、波浪里的鱼的事情,变得都想了解起来。

  有一郎显然也是一样,他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的这些,是你们家做面包也需要用新鲜的鱼吗?”

  “三明治里的金枪鱼当然是新鲜的更好吃啦,不过我们也不用赶太早。”回答他的人是竹雄,“我们家那条街上就有打渔的人家,一般都是直接从他们那里买。”

  无一郎惊觉:“我还没吃过这个!”

  “因为很受欢迎,所以老早就会卖完。”炭治郎笑了起来,他赤红色的发丝迎风飞舞,完整无遗地暴露出了额头上的痣,“下次你什么时候来,要不要我给你留一个?”

  “哼这家伙肯定明天就要……”

  “明天!!”

  “啧……你就不能管管你弟吗?”

  “你哥管得了你吗,他答案是怎样我也是怎样。”

  自己哥哥和同班同学的小声斗嘴没有给无一郎带来太多心理波动,他最多也就觉得自己哥哥跟对方关系好像还挺好。这要是给他们两人知道了,肯定要异口同声地做出反驳。而这会让无一郎觉得他们果然关系挺好。

  比起这个,此刻骑行在沿海公路上的炭治郎占据了无一郎更多的思考容量。不管是那面孔、那发色、那痣的形状,都无时无刻不唤起无一郎对过去那个猎鬼人少年的记忆。可自己眼前的对方,无论出生的地方、成长的经历、为生活而积累下来的知识,都与过去大不相同。

  尽管还是一样温柔、一样可靠,却又已并非完全一模一样的人。那未免叫人感觉有点寂寞,又不知为何夹杂着些许欣慰与期许。正当无一郎耽于这种少见的感受之中时,炭治郎提议停下来休息一下,顺便看看风景。

  于是他们就近在附近的休息点停了下来。准备充分的灶门兄弟俩还带了水和饭团,把这场休憩变成了一次小小的野餐会。竹雄和有一郎开始比往附近的海面上打水漂,无一郎则一边啃着饭团一边继续听炭治郎说:“转过这个大弯,就能看到一座白色灯塔。是这座岛上最高的建筑物,也是这附近海域里最重要的路标。”

  “啊,那座灯塔我知道。”感受了一番什么叫时过境迁后又发现自己还是有办法接上对方话题,无一郎有点高兴:“爸爸就在那里工作。”

  过去,他们的爸爸经常一年有十个月都出门在外忙于工作,一家人能相聚的时候并不多。哪怕知道爱就在那不曾动摇,被留下的人也还是会很寂寞。所以这一次爸爸接到新的工作邀请后跟一家人商量了好一阵,结果就是全家一起搬迁到了这座岛上。

  幸好如此,不然无一郎也不能和炭治郎再次相遇,连从云里雾里中苏醒、明白自己到底有多幸运大概也做不到。

  也许等爸爸换了工作地点之后,他们一家人又要一起离开这里。无一郎眺望着挡在了眼前的山石,暗暗期望矗立在另一侧的那座灯塔能运作更久一点。

  因为有一郎被艰难困苦的学习过程耗费了太多精力、已经开始疲惫,所以他们一行人又往前骑了一段,远远看了一眼长长的沙滩海岸线和白色巨塔就回去了。虽然平时上学放学路上也能看到高耸在岛屿西边的这座灯塔,有的周末爸爸也会带他们到自己工作的地方去玩一阵,但是在跟友人们一起兜风的途中看到它的感受,果然不太一样。

  是此刻和无一郎在一起的人们赋予了它别的意义。往后无一郎回忆这座灯塔,一定也会想起今天这一次兜风。回去的路上,无一郎忍不住哼起歌来,自己却不知道那是什么歌,有一郎叹着气告诉他这是他们小时候看的一部动画的片头曲,竹雄插进话题里来说自己也看过,炭治郎高兴地说:“我也会哦!”想要跟一起唱的时候居然被竹雄全力阻止了,真是可惜。

  天空中渐渐开始乌云密布,似乎又要下一场雨,海潮也开始不安的翻涌,风已经大得可以把无一郎的头发吹得全都在空中飞。他们赶紧加快了速度。归还了双人自行车之后,老伯也关了车亭准备回去,离开前还好心借了两把伞给他们。

  被灶门兄弟送回家的路上,无一郎如愿坐上了炭治郎的后座。阴天大风中的下坡坂道实在是让人心跃不已,他耳畔传来了炭治郎精神抖擞的叮嘱:“抓紧了!!”而旁边竹雄跟他哥哥一个在挑衅:“你可千万别吓软了腿哦!”一个在逞强:“谁会害怕啊,你可给我骑稳了……呃啊啊啊啊你提前说一声啊!!”

  他们就好像海鸥乘着风一样从柏油的路面上掠过,轻快又自由。等运动惯性的魔法渐渐离去时,无一郎才发现自己在笑,而炭治郎也在笑。他们的笑声纠缠在一起,被大雨前的狂风卷走了直飞到远方的海面上去。

  可家门越来越近,紧紧抓住炭治郎衬衫的手马上就要松开。不管有多依依不舍,最终自行车的车轮还要停下来,他也得从后座上往下跳。

  “啊,图书室的书。”不知为何,无一郎就是想再拖长一会这一刻,就一会也好。所以双脚着地的瞬间,他提起了放假前和炭治郎的另一个约定:“我看完了其中一本,要现在拿给你吗?”

  学校的图书室有着借阅数量的限制,而且假期里也不开门。所以他们原本是约好在假期里交换着看的。可反驳他的却是竹雄:“别了吧这个天气。下次再说不行吗?”

  “嗯,雨就快下了,我们也得赶紧回家。不过你看完的是哪一本?”

  果然还是有点太贪心了。无一郎想。带点失落地,他回答道:“那本《银河铁道之夜》。还挺好看的,感觉很新鲜。”

  有一郎一副十分受不了的模样扶起额头来:“你没印象吗?这个你自己演过的啊,去年!”

  “什么?”

  三个声音一齐响了起来。无一郎茫然地偏了偏头,灶门兄弟却是纯粹的好奇。

  “就你六年级的时候啊!你们班在学园祭上的活动就是表演这个……好吧你当时也只是演个一脸虚无的乘客背景板。你当时没看剧本吗,啊不,果然还是以为你至少会有印象的我比较痴心妄想……”

  “大城市里的学校果然有这样的活动啊?好厉害……”

  “嘛毕竟这边学生太少了,活动基本很难做起来。”炭治郎安慰了流露出几分欣羨之色的竹雄几句,随后向他们告别:“下次有机会还可以一起讨论一下,今天就先再见吧!”

  “再见!”

  无一郎和有一郎都向着逐渐远去的两辆自行车挥手告别,不过无一郎一直挥到了他们消失在拐角处、完全离开视线之后才停下来。他跟着哥哥一边走向他们的家门口一边想,明天说不定会肌肉酸痛。而有一郎则拿出了口袋里的钥匙,在开锁的同时大声抱怨:

  “累死了累死了!你们真能折腾人。”

  他笑了起来,“明明哥哥也玩得很开心。”

  “哼,你等着瞧吧,下一次我肯定能学会。”

  在哥哥既包含了不满也包含了决心的话语里,无一郎抬起头看向头顶的天空。乌云阴沉沉的,怎么看怎么像是马上就能拧出水来。但愿他们能在雨水落下之前回到家——无一郎一边捡起还掉在家门口的喷水壶,一边这么想。

   

  那是一个有点晦涩难懂的故事,历经多次删改,最终随着作者的逝世定版在了昭和八年。明明介绍文里写这是一位儿童文学巨匠的代表作品,可适合的读者却不像是儿童。至少无一郎不觉得六年级的孩子们能够看懂它:少年乔班尼踏上了一辆开往天国的列车,和自己的好朋友康贝内拉来了一趟银河铁道之旅,最后醒来时却发现这是个梦,并得知了好友的死讯。

  他向哥哥追问的结果就是拿到了剧目上演时的摄像。这份用手持家用摄像机拍下的录像里,时不时混杂了哥哥的吐槽和妈妈的笑声,而台上的自己作为乘客坐在粗糙的车窗布景边的椅子上,确实满脸都写着虚无。

  虽然摄像机的焦点一直落在无一郎身上,但他估计自己只是在那些已不记得面孔的同学们后面尽职尽责地担当故事背景板。从时不时转到舞台正中央的镜头和录下的声音来看,他的同学们都表演得很卖力,可无一郎真的不剩太多印象。他今生能动用的记忆容量基本都分给家人了,剩下的部分可能是因为储存着前世的太多信息而在沉睡。

  那大概是为了自我保护——在过去与现在之间创造出柔软的缓冲区,于是脑袋还没发育完全的未成年人就不至于陷入精神的紊乱。至少无一郎自己是这么觉得的。毕竟这是多么的奇妙啊!这个过去的时透无一郎死去之后才被写出来的故事,现在的时透无一郎竟然有机会读完,而且还打算拿来当暑假读书作业的素材。

  光是想想自己还活着的时候,这个故事的作者也活在同一个国家的某个角落里,就让人觉得很不可思议。同样从那位作者笔下流淌出的那些树林田野、乡间小路和天空下的电线杆,都不免让曾在同一个时代里活过的无一郎心生乡愁。但这些可不好写进作业里面去,所以无一郎的国文作业很有理由进展艰难。

  结果就是一眨眼,八月都快过半。他们的爸爸难得有了一天半的假期,于是一家人就来了一趟老早就计划好的海边之行。也许是因为这里的居民们对海早已见怪不怪,所以海滩上并没有什么旅客。他们的妈妈选择留在沙滩上看物品并晒日光浴,而有一郎则十分兴奋地跟爸爸一起下水,并强硬地拉上无一郎也一起来。

  他哥哥似乎很喜欢在海里游泳,但无一郎更中意躺在救生圈里慢悠悠漂浮的感觉,后果就是一不小心在小睡中飘远了,甚至差点撞上一艘夕阳中归来的渔船。等他被爸爸和哥哥捞回岸边时,手指的皮肤都已经皱巴巴的了。妈妈递给他毛巾,笑着叫他去附近居民经营的洗浴间里把身上冲一下,不然等海风一吹,怕不是要带着满身的盐分和沙砾回家。

  一家人原本就计划好在海边烧烤作为今天的晚餐。最先从浑身咸味里解放的是无一郎,他出来后就开始帮妈妈的忙做烧烤的准备。这时,太阳已经快要落到海平线以下,他和妈妈就在炭火和路灯的光下整理食材、准备酱料。

  无一郎的头发没法全擦干,还湿漉漉的,被海风一吹,即使是夏天也不免打了个喷嚏。正好这时候有一郎也回来了,妈妈就叮嘱两兄弟再去好好擦一遍。跟哥哥一起在夜色降临的沙滩上,一边聊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一边用柔软的毛巾包裹住脑袋狂揉一通,让无一郎再次深刻认识到了自己的幸运和眼下自己有多幸福。

  因为这几个月来一家人已经吃了太多的海鲜,所以这一餐选择的都是禽畜肉和蔬菜,容易熟也好调味,十分美味。途中妈妈还提到炭治郎一家也在这里,他们的火就是炭治郎帮忙生起来的。无一郎的心立即飞到了妈妈所说的沙滩的另一端去。

  吃饱以后,他主动提出想去散个步。什么都听到了的有一郎大声叹气,摆摆手叫无一郎一个人去,因为他自己还没吃饱。对父母关于安全的叮嘱连连点头之后,无一郎就孤身一人向着海岸的尽头出发了。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入夜,他趿拉着拖鞋半走半跑在沙砾上,踏着海浪声中向有光的方向循去。月亮高高地挂在天空之中,往已无渔船的海面上洒下一片银辉。远远的、远远的,他看到了有一个人影站在湿润的沙滩上,似乎在与扑上自己小腿的海浪玩耍。无一郎心想:不会吧。随后更加快了脚步。

  距离越来越近,他便开始挥手,想开口叫出对方的名字,却又突然有点想试试看玩猜猜我是谁的游戏。可惜对方恰巧在此时转过头来,掐灭了这两种可能。但无一郎一点也不失望,因为那个人马上开始向他招手,并笑了起来。那是个多么明快的笑容啊,轻易就能让人飘飘然。

  在月光的照耀下,他们在海岸线上碰了面——

  “真巧!”最后一步无一郎踉跄了些许,是炭治郎扶住了他,“小心点,沙里可能有贝壳的碎片。”

  “有穿鞋。”无一郎直起身体,脸不红气不喘:“真巧,你也是来散步的?”

  “算是吧?弟弟妹妹们把我赶出来了,说今天让我好好休息一下不要再干活。所以我在闲逛等开饭。你们是已经吃完了吗?”

  “嗯!”无一郎点点头。

  “那要不要一起走一走?”

  无一郎更大力地点了点头,刚刚才整理好的头发都飞了起来。于是炭治郎帮他理了一下,他们开始肩并肩于夜晚的海边散步。

  明明都是一些可说可不说的话,但是碰上炭治郎时,无一郎的声音就会忍不住自己跑出来:“夜晚的海真安静呢。”

  “因为最近是渔季,大家都在忙着出海。平时空荡荡的海滩其实还是挺少见的。”

  “啊,怪不得爸爸明天就又要去值班了。”

  “毕竟对海上航行来说,指引方向的灯塔很重要。”炭治郎笑着说:“无一郎的爸爸做着很厉害的工作呢。”

  自己的家人被称赞,无一郎也觉得很自豪。但对方很快又垮下眉毛、向他道歉:“不过这份工作应该很辛苦、也很难跟家人团聚吧,对不起。这对你们来说不一定是好事。”

  他当然是摇摇头,“爸爸喜欢他的工作。我们一家人也都为他骄傲。何况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我也不会到这个岛上来,也不能认识你了。”

  “是吗?”炭治郎看上去又高兴了起来。他看向了海面,有点像感叹、又有点像疑问地说:“能认识无一郎我也很高兴。总觉得好像……我们是不是在这之前就见过面?”

  这让无一郎心中一动。一阵海风吹过,让沙滩旁棕榈树的树叶都沙沙作响。他将自己的鬓发挽向耳后,悄悄注视月光下对方似乎陷入了追忆的面孔。过去,无一郎没有在这样的情境下与炭治郎闲聊的机会。他们是在血与哀嚎中相遇的,随后仅在一夜之间就结成了可以互相信赖的关系。

  那之后他们共度的时间也并非有多长。但那对无一郎来说,是很重要的一份回忆。

  只是对想不起那些的炭治郎来说,无一郎的行为肯定没有什么逻辑。先是毫无预兆地突然叫出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又擅自地纠缠上来——如果是无一郎自己,对这样的人肯定不会有什么积极正面的回应。

  “其实我很奇怪吧?”他忍不住问:“炭治郎为什么愿意和我做朋友呢?”

  “话不是这样说的……”炭治郎皱起了眉。他略带苦恼地转过头来,发现正好碰上无一郎的视线后,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嗯……硬要说的话,是因为我鼻子很灵。”

  无一郎不由得停下了脚步。于是炭治郎也停了下来,在原地边思考边筹措起语言:“在我看来,或者说闻来……你是让人感觉很不可思议的孩子。身上有种……该怎么说好呢,好像在怀念着什么的味道,有时候闻起来会有点寂寞、也有时候像在欣慰,但是总体来说都是好意。怎么讲,就是那种……很好闻、会让人充满怀念的不可思议的味道。和你在一起,还是挺开心的。啊,说这些应该很难懂吧?对不、”

  “对不起。”

  无一郎脱口而出的道歉拦下了炭治郎的。炭治郎眨了眨眼,显然不太明白无一郎突然动摇的理由。他不解地按住了无一郎的肩膀,“你不需要道歉啊?”

  但无一郎知道,这里也只有无一郎一个人知道:他在把眼前的炭治郎跟过去的炭治郎重合起来。

  他努力做深呼吸,但无法阻止自己陷入轻微的不知身在何处感之中。明明已经是不同的人了。无一郎和炭治郎都有了新的身份、新的人生。可是他却因为过去的遗憾而想要从现在的炭治郎身上寻求过去的炭治郎,只顾着让对方来满足自己的期待。仔细想想,这似乎已经可以被称作自私了。

  但是当时那就是很遗憾啊。不管是坐在对方的自行车后座上从坂道上一起飞驰而出也好、在图书室里一个接一个地小声讨论故事也好、在海滩上慢悠悠地并排散步也好,都是那时候的他们做不到的。唯有在眼下他们才有这样的机会。可是无一郎真正想要共度时间的对象,到底是过去的炭治郎还是现在的炭治郎呢?

  无一郎自己也迷茫了。这个问题好难回答啊。

  炭治郎却丝毫没能触及他的烦恼。他把无一郎左看看、右看看,突然笑了起来。这让无一郎很震惊,却又无法将自己此时正面临的巨大灵魂叩问向对方传达。对方似乎只是觉得很有趣般、但也不是毫无关切之心地问:“你在思考什么很难的问题吗?”

  可能真的很难。如果顺着这个往下想,到底该不该把两个炭治郎当成同一个人、甚至现在的无一郎是否只不过是自顾自地相信了自己是一个大正时代同名同姓少年的转世,类似如此的危险话题都会跑出来,能轻易破坏掉无一郎自己亲手一块砖一块瓦垒到现在的世界观。

  他憋了半天才努力憋出来一句:“你相信前世吗?”

  “诶?!”对方果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不过马上就镇定了下来:“……果然无一郎很不可思议呢?”

  可以的话,希望不要被对方贴上中二病之类的标签。无一郎对于自己被其他人叫做外星人还是电波美少女(男)都不介意,但如果对象是炭治郎的话,那会叫他很难忍受。

  “像是……特别的呼吸方法,不能见太阳的鬼,斑纹,日轮刀之类的,”越说下去无一郎反而越不抱希望,毕竟这些听起来着实很天方夜谭,说不定比星空中有着向天国疾驰的列车还要叫人难以置信,“听到这些你有没有想起什么……。不,还是当我没说过吧。”

  他的失魂落魄一定让炭治郎很困扰。不过接下来炭治郎所说的就让无一郎猛地抬起了头:“特别的呼吸方法的话,其实有诶……”

  “?!”

  “我们家祖传有一种神乐舞,跳的时候就得使用特殊的呼吸方法。好像历史很悠久来着……”

  “真的?!”

  炭治郎不太能懂他为什么几乎要跳起来。但那对此刻的无一郎来说有着别种意义。

  尽管仅凭如此的信息就下断定并不太明智,但这就是说,一切都可能不是假的!那些与恶鬼搏命的夜晚,那些曾经流过的血,那些在他与炭治郎之间有过的往事,很有可能都真实的发生过,并且就算被隐没在了时代的变迁之中,也有细小的支流在始终流淌、未曾断绝,直至现在。

  无一郎的心脏为此而砰砰直跳。毕竟没有比这更牵动人心、叫人动容的了:他们的事业成功了吗?炭治郎从那场大战中活下来了吗?如果有的话……在余生之中,炭治郎有怀想过他吗?

  他不希望炭治郎为他而掉眼泪,可如果真的有的话,无一郎但愿那些水滴能落在自己故乡的土地上。但那果然太贪心了,自己的尸骨不一定有机会归乡,炭治郎也不一定知道自己的老家在哪。他最大的期待是,漫漫长夜结束后的黎明世界之中,每当炭治郎看到朝霞时,啊当然晚霞也好,能够分神想起他一会。

  这样的心情太过复杂幽微,即使再灵敏的鼻子也肯定闻不出来。但是炭治郎注视着他笑了,就好像虽然不能感同身受,却决定走近他和他一起面对一样。是啊,炭治郎一直是这样的人。哪怕是那时候受困于空白的记忆之中、对什么都没有兴趣的无一郎,他也没有放弃靠近。

  这样的炭治郎笑着问他:“神乐,要来看看吗?”

  无一郎当然是迎着月光大声回答:“好!”

   

  但事情跟无一郎设想的并不一样:“我想看的不是这个……!?!”

  皱眉的有一郎向发出了如此悲鸣的他投来一瞥,“吵什么吵。”

  另一侧的炭治郎也偏了偏头,问他:“怎么了?”

  要说为什么的话,答案显而易见:这跟他想的不一样!

  此刻他们正在渔季结束的全岛祭典上,周围人群熙熙攘攘、摩肩擦踵,嘈杂不已或者说热热闹闹地等待着今年台上的神乐舞开始。无论是自己的哥哥还是炭治郎的弟弟妹妹们都在这——距离舞台最近的特等席上,但最重要的是,炭治郎本人在这里。

  “不是炭治郎跳吗?!”

  “是我们老爸跳啊,每年都是。”炭治郎更旁边一个身位上的竹雄把零食的包装袋递了过来,“要吗?鱿鱼丝。”

  有一郎越过无一郎向着包装袋伸出了手,“来点。我这里有薄荷糖你要吗?”

  “要。最好给我哥也来一颗,人太多时他会不太舒服,还老喜欢忍着。”

  “哈哈,谢谢了……”

  有一郎和竹雄隔着他和炭治郎进行了一番零食交接,毫不顾忌无一郎是否沉浸于仿佛被诈欺后的巨大震惊之中不能自拔。

  炭治郎刚撕开薄荷糖的包装纸,留意到了无一郎的深受打击状,便苦笑着把糖递给了他,“嗯……对不起让你失望了?虽然我也不是不会跳,但是肯定跳得不如父亲好。”

  无一郎条件反射地接了过来,可接过了之后又为该不该吃而愣住了,这时候他哥哥直接往他手里塞了一把,解决了这个问题。

  和炭治郎分享完清凉提神的糖果后,他尽可能打起精神说:“那之后会轮到你跳吗?”

  “按规矩是在十五岁时继承任务,还有一对祖传的耳饰。听说是从战国传下来的,嘛我想不过也就是说说而已吧。”回答他的仍然不是炭治郎,而是竹雄:“但是老爸现在还身体很好,哥哥又快到该去岸上上高中的时候了。估计还远着吧?”

  “?!”

  “哦,我一直在想这个岛这么小你们该去哪里上高中。原来是去岸上上学啊?”

  “真对不起啊我们这儿又偏还小鸟不拉屎……”

  “我又没说到那个地步!”

  “炭治郎……你……要去岸上……?”

  “风很冷吗?怎么你的声音好像在发抖?”炭治郎向无一郎投来了担忧的目光,但由于他那引以为豪的嗅觉已经因为人群拥挤而下线,所以压根就没法体察到无一郎的心情。

  反而是他哥哥能明白他在难受些什么。但留意到无一郎的状态后,有一郎自己的表情也扭曲了起来:“你……居然还能做出那种表情……”

  无一郎可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他只知道他和炭治郎才刚再会没有几个月,没想到却那么快就又要分别。怎么会这样,不会太残忍了吗。

  甚至连竹雄也能懂,他叹了口气,说:“又不是不回来了……去岸上上学的学生,每周末都会回家的。不过我一直想跟你说了你给我听好:他是我哥,不是你哥,okay?”

  这下炭治郎也终于明白了过来,他有点惊讶地看向无一郎,随后笑起来向他确认:“会寂寞吗?”

  无一郎当然点头。炭治郎的手掌落在了他的头上,轻柔地从前往后抚摸了几下,同时那稳重亲切的声音也传至耳边:“是呢,会没那么容易碰面了。”

  这让他的面部血管几乎要烧起来,受宠若惊到一时间完全无法思考其他的事情。虽然无一郎现在根本没有余裕去留意有一郎在干什么,但他哥的语气听起来似乎是正在翻白眼:“但是没办法啊,你难道想灶门前辈留级?”

  炭治郎安慰他:“如果你高中也上同一个学校的话,两年后我们还能做校友哦?”

  但两年听起来还是很长。而且又不到一年就得结束了。

  “只剩下我跳级这个办法了……?!”

  “瞎想什么呢,你今年暑假作业都没写完!”

  “哼哼,我可是早就只剩作文了。”

  “有什么好骄傲的,我也只剩观察作业了!”

  就在这有些可笑又不乏生气的混乱之中,神乐舞开始了。无一郎揣着一颗被炭治郎勉强捞回半空的心,用半是审视半是欣赏的眼光看完了这场献给神明的仪式。那确实是有杀伤力的舞,不过因为他没法控制自己不去想其他的事,所以除了“嗯这个跟这个确实像我知道的剑招”以外也没塞其他的进脑子里去。

  祭典的太鼓声中,炭治郎一直在挂心着无一郎的状态。不过无一郎的心思已经飞远了,他拽着炭治郎的手掌不放,一边眺望着台上正在进行的一切,一边任由自己的思绪在两个时代之间穿针引线:炭治郎的故事,确实以自己的方式流传了下来。

  尽管不知缘何而漂流到了这个小岛上,家业也从烧炭变成了烤面包,但这已经意味着兄妹俩之中有人从那场大战中生还。时间已过去百年,这漫长的岁月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已不是他能知。但他们的事业应该是成功了——都市怪谈中没有食人恶鬼的存在,也不见有提防黑夜的谏言在世间流传。

  尽管没能亲身迎接那个夜晚的结束让无一郎觉得很可惜。但即使是现在,自己的家人能够毫无顾忌地在夜里出行、谁都可以在阳光之下欢笑,都是那时候的大家一起搏上了命才做到的成果。作为那个大概已经不复存在的队伍的一员,无一郎感到很光荣。

  这种心情也没有办法对任何人讲。屠鬼之舞已经只是舞蹈了,这就是此刻他们所拥有的幸福生活的模样。无一郎咀嚼着这份不为人知的感受,明明是幸福的,却还是觉得口里发苦。

  就算是和平的世界里,也一样逃不开分别吗?明明还想再相处久一些,或者干脆再也不要分开。要是这样能够一起毫无负担地欢笑的日子能够继续下去就好了。虽说仅仅只是这一刻而已,但无一郎确实想要祈祷:希望炭治郎不要成为大人。

  “……果然我太贪心了?”

  这太过稚拙任性的想法很快就被他自己给按了下去。因为曾经的无一郎他们本来就是为了让所有的孩子们能平安无事地成为大人才战斗的——不用失去亲人、不用拿起刀、不用焦急地等待破晓。

  那样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无一郎抬起头,在路灯和灯笼的光下悄悄观察身边少年的面貌,从额头到下颌,从鼻尖到眉梢,从耳朵的形状到嘴唇的颜色。意识到了他的视线,又或许是听到了他刚刚的自言自语,炭治郎转过了头来问他:“怎么了吗?”

  那与记忆中并无差别的赫灼眼眸之中,温柔与关切也一般无二。一不小心,可能就会想依赖对方了。但无一郎摇摇头。这是需要他自己来解决的问题。

  怀想着过去的时代里自己没能说出口的再见,意识着悬在头顶正慢慢落下的又一次分别。远处影影绰绰只有塔顶放光的灯塔,近处叫好和掌声都不停的熙熙攘攘的人群。夏天即将和祭典一起结束,想做的事却有一大堆还没开始。这是一个略带忧郁的八月末的夜晚。

  

  “我真的不可以跳级吗?”

  无一郎严肃地向他们的妈妈提出这个问题,是在帮妈妈烧鱼汤的一个临近开学前的下午。厨房里,出汁的鲜香气味缓缓氤氲在空气中,叫他的心中也被奇妙的缅怀之情缓缓胀满。不过这应该是对今生的追忆,而不是对前一次人生的感怀。在那座贫苦的山里,他们一家人基本不会这么吃。

  正试味的妈妈的侧脸,也不知为何叫无一郎怀念无比。听见他这么说,妈妈转过了头来,用看问出了傻问题的小孩的温柔眼神看他,“那你哥哥怎么办呢?”

  “哥哥也一起不就好了……?”

  无一郎不解,虽然他没有细想过但是能跳一个的话肯定也能跳两个,他就没有想过跟哥哥也分开的选项。可是妈妈却笑了起来,他追问:“怎么了?”

  “你不记得了吗?不过你那时还太小,可能确实没有印象了。那时候你们老师跟我说你是个天才,可以考虑跳级。但是你自己却不肯点头,因为想和哥哥一起。”

  “还有过这种事……?!”

  “是呀,那时候我们都还挺担心你是不是自闭症什么的。因为你基本不跟其他人说话,被搭话也很少做出反应。不过检查了之后发现不是,你可能只是有点跟不上周围的脚步而已。”味醂一滴两滴落进了汤里,妈妈看向那之中的目光非常柔和,“所以我们最终也拒绝了,毕竟还是希望你按部就班、不紧不慢地长大啊。”

  无一郎哑然。原来还在云里雾里时的自己在他人看来竟然是这样。

  “结果小学不还是没有和哥哥分到一个班……不过我,以前竟然有被当作天才啊?”

  声调中带着点怃然的无一郎让妈妈忍不住笑了起来。香气弥漫的厨房里,她的笑声像银铃一般反复回荡。那是无一郎很喜欢的声音,又柔软、又悦耳。

  “对啊!我们都没想到呢,不过无一郎从小就很擅长运动,理科方面的成绩也都很好吧?倒是后来国文成绩越来越差。”

  “因为年级越高就越多阅读理解了……”

  即使是最近的一次考试之后,他也被国文老师叫了出去,相当委婉地对他表达了大意是“你这个答案写得让人不知所云”的意见。看来就算从自己的世界里回过了神,也还是需要一定的时间去培养普通的感性。因为正好可以跟炭治郎做读书交流,所以他一点也没有被这个打击到。

  不过无一郎没有来得及和炭治郎交换书看,暑假就要结束了。听他哥哥说这很正常,暑假计划就是用来半途而废的。虽然觉得很可惜,但既然这是大家都体验过的事,那么无一郎自己同样体验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

  只是和妈妈的对话不免又让无一郎思考起新的问题:他会不会太被过去牵绊了脚步?明明已经在新的人生里得到了左右两个心房都装不下的幸福,却没有把太多今生的记忆放进脑子。

  但仔细想想,他还是记得这一次的儿时的很多感受,比如说他和哥哥坐在地板上一起游戏时厨房里的妈妈,飘荡在小小公寓里的晚餐的香味,出门迎接难得回来一次的父亲时、他下颌上硬硬胡茬的触感。于是无一郎很快就释然了,重要的事情他都有好好记住,这就够了。

  当晚躺在双层床的上层时,无一郎一边盯着被下面台灯的光照亮了半边的天花板,一边听着哥哥翻过书页的声音在耳畔响,突然忍不住问:“哥哥,以前的我和现在的我差别很大吗?”

  翻书声停了下来。

  一会儿后,传来了他哥哥的回答:“挺大的。”

  果然。

  “你会觉得哪一个更好吗?”

  “哼,都不怎么样吧……硬要说的话,都很让人操心,只不过操心的方式不一样。”

  “呃。”无一郎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但认真回顾一下还记得的大部分事情,他让哥哥操了很多心这点好像也没有什么错。

  无地自容了一会儿后,他小声说:“……一直以来谢谢你了。”

  “真的感到抱歉的话那就不要给人添那么多麻烦。”有一郎的叹气声跟书本的翻页声一齐落下,“不过也没办法,你是我弟嘛。”

  “哦。”于是无一郎又开心了。

  大概安静了两三分钟后,无一郎又问:“哥哥,你见过银杏树吗?”

  “没有。你问这个干嘛?”

  “就是问问。”

  “我们一直都在一起,你没见过的话我当然也没见过啊。还是你自己都不记得自己见没见过?”

  听起来好像绕口令。但是,不是这样的。无一郎想。其实是哥哥你想不起来。不过没有关系,想不起来是好事。

  “听说很漂亮哦,银杏树的叶子全部变成金黄色的时候。有机会我们全家人一起去看看吧?”

  “那可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唔呃,回岸上还得坐船……”

  “哥哥,加油克服它!”现在,无一郎终于能够说出那个夜晚没有说出来的话了:“多运动增强体质应该是有用的,多来几次后大概慢慢也就习惯了。哥哥的话一定没有问题!”

  因为他也没有问题。寻求变量的话,答案自然落点在历经百战后镌刻在记忆深处的应对本能上。

  “说得轻松……”

  有一郎的嘟哝声中,台灯啪的一声关闭了。随后是书本合上的声音、穿上拖鞋的声音,还有对方跳上床后随床体传导而来的冲击。无一郎被晃了好大一下,但是忍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已经足够幸福了不是吗。

  还是不要太贪心了吧。他想。

  “——晚安,哥哥。”

  “晚安。”但他哥哥在扫人兴方面还是很有才能:“你明天必须得把作业做完了。”

  “呜呃……”

  他为此而发出了厌恶的呻吟,都有点不想明天到来了。但是转头一想,明天的早餐桌上会有炭治郎做的果酱。而且开学后重新开放的图书室里,他们也还有机会讨论一下那本没能交换的书。这让无一郎一下子又精神百倍。

  不论炭治郎有没有看过,他都打算告诉对方,故事里燃烧天蝎座的火光让我想起你。也许是因为想着这样的事入睡,那天的夜里,无一郎梦见了飞驰在银河星轨上的列车。

  

  暑假结束时,时透兄弟俩的牵牛花涝死了。有一郎没有想到无一郎也会给花浇水,而无一郎甚至不知道牵牛花喜旱,于是他们的作业就夭折在一份谨慎的给水、一份随意的给水,还有小岛夏天充足的雨水里。于是他们只好把两人各自的数据和记录综合成一份,就这么诚实地交了。

  他们倒也没有被老师为难。只是开学没过两三天,学生们的心还没收回来,台风将至的阴影就突然笼罩了这个小岛。一夜之间,收音机里都是播报台风动向的新闻,爸爸和妈妈也在表情沉重地往家里囤积物资。兄弟俩倒是还在正常上学,只是每天出门前都要检查好几遍有没有带伞。

  天空连续几天都阴沉沉的,大家张口闭口都在说台风的事情。无一郎觉得很新奇,但其实同学们之间似乎都见怪不怪,讨论的都是你家的船拴好了吗,你家新养了狗吧只能放进屋了吗,我奶奶种的菜怕是要啥也不剩了之类的家常话题。还有好心的同学特意跑来警告他们:“你们的家在岛的那一头是吧?到学校路上来的那条河,每次打台风都会涨水的,到时候不一定过得去,千万小心。”

  那条小水沟涨能涨成什么样?无一郎疑惑,不过当时他没有出声,是有一郎出了声。他们得到的回答是那附近一整片都是岛上地势较低的地方,到时候所有的水都会往那里灌,从小水沟直接变成一个浅湖。

  听起来还真让人想看看——无一郎的愿望实现在第二天下午。雨水酝酿已久,来得气势滂沱轰轰烈烈,大甩卖一般地往地上摔。没有过上半个小时,教导主任就表情严肃地敲开每一间教室的门,告诉教室里的老师和学生们不用上课了,快些回家。

  有一郎和无一郎原本也打算背上书包马上回家,但还没打起伞来就收到了桥被淹了的消息。兄弟俩在教室外的走廊上面面相觑,是体育老师找到了他们,告诉他们台风已经来了,雨可能明早才会停,回不了家的学生学校会提供安置措施。

  手机的信号有些弱,为了避免出联系完这个后联系不上那个的状况他们分头联系了父母。妈妈在家中,爸爸在值班,他们在学校,今夜,他们一家将在不同的地方迎接这场台风。这不免让人有点不安,但同时也有点像正与伙伴准备共同面对一场冒险的心境。毕竟至少他和哥哥还在一起。

  在去体育馆的路上,他们和竹雄还有另一个同班同学会合了。仔细一想灶门一家确实也在河的那一边,无一郎便彻底精神了起来:那么说炭治郎也会一起!

  开设在这样的岛上,学校对于应对这种事显然已经很有经验。大概十一二人左右回不了家的学生都被安置在了体育馆里,被发放了相应的饮用水、压缩饼干还有临时睡袋,由同样家住河那头的两位老师负责他们的安全。

  尽管转学来的时透两兄弟新奇得不得了,但无论是学生和老师似乎都很不见外。在这里,无一郎如愿见到了炭治郎,还顺便见到了祢豆子。家里开面包店的三兄妹拿出了顺带带来上学的吐司招待大家,尽管一人只能分到一两片,却足够让压缩饼干好下口了不少。

  明明是身处危险台风天中的孤岛上,无一郎却无法停止觉得有趣,感觉比第一次在朋友家过夜还要兴奋。体育馆外面的雨声一刻不停,但里面既干燥又安全,而且自己最关心的几个同龄人也都在这里。因为手机已经没有信号,所以大家就保持着身上还穿着校服的状态,在篮球场中央围成一圈天南海北地聊。

  可惜炭治郎的一左一右两边分别被祢豆子和竹雄拿下。不过能坐在竹雄和哥哥中间,角度还正能看到炭治郎的脸,无一郎也意见不大。只是落座后微笑着向自己瞥来一眼的祢豆子,难得唤起了他身体中作为武者那部分本能的警戒意识。上辈子他不知晓还为人时的祢豆子,今生由于各种原因也没有太多的接触,今天从这一眼之中他终于得知,炭治郎的妹妹也不可小觑。

  大概晚上八点多钟的时候,检查完仓库情况的体育老师拿了好几幅纸牌出来,于是学生和老师就混在一起开始一起打牌。那确实很好玩,而在有人提出“赢得多的人可以决定今晚睡在谁旁边”后,比赛悄然渐渐升温,并无声无息地进入了白热化。因为无一郎彻底认真了起来。

  认真的无一郎是潜力无限的,区区扑克当然不在话下。他落牌生风、如有神助,连连取胜,然而就在他即将获得最后的胜利时,他们头顶白炽灯突然闪了两下,然后不再放出光明。一时间,世界只剩下雨声和黑暗,然后响起的是学生们失望的叫声,其中无一郎的声音特别大。

  停电了。但大家好像对于这个也很习惯。开手电筒或者点蜡烛继续玩的提议被教师们驳回,毕竟物资要用在刀刃上。学生们只好失望地去睡觉。

  男女生当然是分开的。没有了祢豆子,无一郎取得炭治郎身边的位置并未逢敌手。躺在哥哥和炭治郎中间,幸福到几乎要溶解的无一郎默默决定要把今天当成永久珍藏的回忆。

  即使周围已经暗了下来,但是完全不能适应这个点睡觉的中学生们都开始讲小话。话题从每科的老师到今年的渔获,从全校女生谁最漂亮到岛上新开的奶茶店,仍然是天南海北无所不唠。明明刚刚才说了那么久,真亏他们不嫌累。无一郎心生佩服。

  虽然雨下得大,但九月份的天气到底不怎么凉,无一郎的两只手臂都在睡袋外面。趁谈话的声音已经越来越小,他伸出手去扯了扯炭治郎同样也在睡袋外面的手,悄声叫对方的名字:“炭治郎。”

  “嗯?”

  炭治郎回答他的声音也很轻。但即使被夹杂在瓢泼大雨落地的声音里,无一郎也确信自己的耳朵能够捕捉得到。

  “那本书,”他问:“你还想看吗?”

  “啊,《银河铁道之夜》吗?其实那个我看过。”

  炭治郎的音色很柔和,无一郎也精神一振。他很好奇在炭治郎看来,这个故事是什么样。

  “不知你有没有看过,小时候电视上有放过这个故事的动画电影,角色们都变成了动物,我记得乔班尼是一只蓝色的猫。”对方的声音中带着一点笑意,“说来惭愧,我当时看哭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哭,反正就是哭了。还跑去问妈妈,为什么康贝内拉要死。”

  无一郎在黑暗之中屏息,听炭治郎继续说了下去:“那之后也有看过原著,但年纪太小看不懂。其实现在也还不是很懂,不过肯定已经不会哭了,只是当时那种巨大的悲伤我还模糊记得。”

  是吗。原来小时候的炭治郎是会为康贝内拉哭泣的孩子。不过即使是现在的炭治郎,也一定会为康贝内拉感到难过吧。无一郎所知的炭治郎,确实就有这么温柔。

  “还有乔班尼。”他脱口而出。

  而炭治郎就好像知道他接下来想说什么一样,很自然而然地接了下去:“是啊,乔班尼也很让人难过。从此以后他就要在没有康贝内拉的世界里活下去了,不过……”

  “不过并不全是悲伤的事情。”时透无一郎说,“如果他们都去寻找真正的幸福,最后一定会在理想之乡再次相遇。”

  “嗯。我也这么想。”

  对方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无一郎也不由得想要微笑起来,感觉心里暖洋洋的,同时又好像正在被无数只小猫的柔软肉垫踩来踩去一样痒痒的。他还想再说更多,燃烧天蝎的火,捕鸟的人,沉没在大洋上的船只,但突然有一郎轻轻的叹气声传了过来:“你们还不睡啊……”

  于是无一郎的思路被打断了,他小声回答:“睡不着嘛。”

  这时候炭治郎身边的竹雄也突然出声:“想听听看我哥的摇篮曲吗?”

  “?!想!”

  无一郎尽可能用压到够低的音量响亮回答。然而他太过兴奋,忽略了竹雄那并非全是善意的嗤笑声。

  “诶诶……”炭治郎显然觉得有点为难,可能还有点害羞,不过还是答应了:“好吧。”

  ——然后他们这一片没有人睡得着了,除了竹雄和炭治郎自己。

  看来灶门家兄弟姐妹都经历过这个的洗礼。黑暗中,无一郎睁大眼睛直瞪体育馆高高的天花板,完全失去了睡意。这么能让人打起精神的摇篮曲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而他旁边同样睡意全无的他哥看上去则很想从睡袋里跳出来掐死他。

  他哥视线之中的杀意叫他不忍卒睹,只能心虚地转过头去看炭治郎的睡脸。那平稳入睡的面容,现在确实有那么点叫人觉得可恨。实在无事可做,无一郎便趁此机会,就着微弱的自然光源开始数炭治郎的眼睫毛。可能是在数第三遍的时候,他也沉入了梦乡之中。

  等无一郎再次睁开眼时,外面的雨声已经停了,但世界还很是昏暗。他拿起手机一看,竟然是凌晨三点左右。

  本想继续多睡一会儿,但发现两侧都没有人了后无一郎立刻爬了起来。除了哥哥和炭治郎以外的人都还在睡,可就只有那两人不见了。他观察四周,很快察觉体育馆的门开了一条缝,有外面的一点光透进来。

  无一郎走近光的方向,随后听见那两人小声交谈的声音隔着铁门传了过来。

  “他从小就……”

  “…………这样啊……你很关心……”

  “……什么用……他似乎已经不再需要我……”

  “我不觉得哦?无一郎他……”

  本想再多听一会儿他们会聊些什么,但听见了自己的名字,他脑子一热就忍不住把门给打开了。吱呀作响的两扇门扉向后一齐打开,外面雨后的空气全部都向室内灌了进来。

  坐在外面台阶上的确实是炭治郎和他哥哥,此时他们都转过了头来,惊讶地在还有些暗的天色下看着无一郎。

  这场面可能有点尴尬。无一郎不好说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但总之他鼓起了腮帮子:“你们在聊我吗?”

  先反应过来的是有一郎。他大声地叹了口气,很装模作样地说:“别太自作多情了好不好,我们在说的是别的。对吧灶门前辈?”

  炭治郎措手不及,一看就知要接不住这抛来的变化球。但他努力了,用着一副非常难以名状的表情回答:“对!诶,诶,我们在说……”

  “总之不是说你。”有一郎搪塞道:“我们在看星星。”

  无一郎不太高兴。他挤进了哥哥和炭治郎之间坐下,跟他们一起抬起头来仰望已有显几分光的天空。天空中确实有星星,但被尚未全部散去的雨云遮挡,只剩一些比较明亮的还看得见。

  “你们在看哪颗?”

  “呃……”

  “北极星。”和支支吾吾的炭治郎不同,他哥哥对答如流,但无一郎自然是看得出来自己的哥哥有没有在说谎的,“我们在说北极星的事情。现在的北极星是小熊座α星,但因为地轴转动,在两千一百年后,仙王座γ星会成为新的北极星,指引那时候人们在海上航行的方向。”

  “嗯,嗯。”炭治郎也点点头,“有一郎说他将来想成为领航员……”

  “这个我倒是知道……”

  这两人已经进入了把真话掺进假话里增加真实性的阶段。无一郎知道他哥哥确实很喜欢这些,每天睡前都会拿出爸爸送的天文书翻一翻。那是只属于他哥哥的理想与憧憬。

  “不过哥哥他……”

  “不用你说。对,”有一郎移开了视线,仿佛隐忍着强烈的屈辱感说:“我晕船。”

  “啊……这个可以通过很多手段来改善的。”隔着中间的无一郎,炭治郎开始安慰有一郎,“试着加强下平衡感的锻炼怎么样?”

  无一郎不太高兴,有一种自己的哥哥和自己最好的朋友都被抢走了的感觉。但他还是表达了自己的意见:“哥哥的话一定做得到的。”

  “你说得轻松。”可他的哥哥突然噌地站起身来,“我和你又不一样。”

  “哥、”

  “我回去睡了。你们两个好好呆瓜就尽情二人独处去吧!”

  有一郎离开的脚步很是干脆利落。空气被改变了。泥土的气味浓厚起来,盖过了雨水带来的清洁感。无一郎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哥哥消失在体育馆的黑暗之中,并来不及做出其他反应,而炭治郎也是一样。于是他们又转回了头来,在凌晨三点多钟的天空下面面相觑。

  “我……说错了什么吗?”

  无一郎很疑惑,气的人本来好像是他吧,怎么不知不觉间就换人了。

  炭治郎轻声叹息,而后苦笑起来,伸出手摸了摸无一郎的头:“有一郎也有着需要自己去面对的问题而已。……不过好好呆瓜是什么……”

  无一郎不由得为那手掌抚摸过头颅的感触而眯起眼睛来。自那次以后,炭治郎好像就有事没事喜欢摸摸他的头。因为感觉很好所以他也没有意见。

  “可能是烂好人笨蛋意思的骂人话……?哥哥他,一直都很不擅长应付温柔的人。”

  从过去到现在,一直都是这样。无一郎深知自己哥哥的笨拙与温柔是一体两面,像一个一面煎得好一面煎得坏的荷包蛋,表象是这样,但只要深入了解一下,就能知道里面包着的蛋心始终很柔软。

  “是吗,”炭治郎垂下眼来,“那有一郎可能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呢。”

  无一郎几乎要从那眼底眉间之中看出母性来了。那太过包容、太过温柔了,就好像什么都能原谅,什么都能用抚慰的手稳稳接住、轻柔包裹。十五岁的男子中学生有这样的眼神也太奇怪了吧?他捂住自己砰砰直跳的心脏,在炭治郎问他怎么了吗时拼命摇头。

  他的脑海之中突然浮现出一个想法:这样的炭治郎,哥哥会喜欢上好像也很正常。

  这就好像重重的一榔头锤在了天灵盖上,把无一郎砸得突然悲鸣一声。

  这突如其来的怪声让炭治郎满头问号,一边拍着他的脊背努力平复他的情绪一边追问他到底怎么了。可是无一郎混乱极了,一时间几乎完全失去了语言能力。

  他手足无措地转过头去,然后被炭治郎直面向他的关切眼神闪到,不禁再次发出了奇怪的悲鸣。因为炭治郎的眼真的很……有打动人心的力量。燃烧天蝎的火——超不合时宜的,那个故事带来的联想又从他脑子里跑了出来。

  快停下!无一郎抱头蹲下,在多云的星空下无声尖叫。只有炭治郎放在他肩膀上的手维持住了他的最后一丝理智。

  那之后的场面十分混乱。起夜的老师发现了门外无法解释正在干嘛的他们俩,催促他们回去多睡一会儿。可无一郎直挺挺地躺在睡袋里,当然是睁着干涩的两眼不能一寐。反倒是他哥哥和炭治郎这两个当事人又甜甜睡了两三个小时。

  可想而知,夹在他们中间的无一郎起来时的精神状况不会好。他失魂落魄地跟大家同时从篮球场地板上爬起来,失魂落魄地在老师的带领下一起同全体同学向河的那边出发,又失魂落魄地跟炭治郎和竹雄他们道了再见。

  虽然到天彻底亮为止似乎又下过了几场雨,不过此时天已放晴,排水进展顺利,所以归家的途中无一郎看到的只是湖的遗迹。但现在不管是河是桥是湖都已经进不了他的脑子了。在最后的岔路跟其他老师同学告别后,无一郎跟在自己哥哥的身后踏上了只剩一小段的归途。

  整体颜色偏向发白的天空下,周围的街道都静静的。过大的空气湿度让呼吸变得有点凝滞。他哥哥似乎不是很想跟他说话,但是无一郎不得不说:

  “哥哥,你……”

  “啊?”有一郎头也不回,但听声音就知道他哥现在肯定没有什么好脸色。

  无一郎停下了脚步。你什么?你喜欢他吗?他喜欢你吗?你们不愿意告诉我的小秘密是什么?但不必多加思考,在他胸膛里酝酿翻腾了两三个小时的言语自然而然地就从喉咙里跑了出来:“即使是哥哥,即使是哥哥……”

  “你想说啥啊?”

  “即使是哥哥我也不想让!!”

  “让什么??”

  有一郎一头雾水。但是无一郎深深呼吸了一口气而后吐出,丝毫不打算停下自己的摊牌:“炭治郎!……如果和炭治郎在一起,哥哥和炭治郎一定都会很幸福的。但是……但是,就算这样,我也还是觉得不可以,哪怕,哪怕是哥哥也不可以喜欢……咦?!”

  无一郎突然发现了自己思考回路里的一个盲点。

  “???所以你在说什么???”

  即使他知道自己的哥哥是好人,炭治郎也是好人,好人和好人在一起世界就会变得稍微更好一点。但是……为什么明明自己最喜欢的两个人会幸福但他却本能地不愿接受,为什么他在发现这两人独处时心里首先是涌起一股酸酸的感觉,为什么他不打算放过这两人之间存在着的什么小秘密……

  “哥哥,怎么回事?!”无一郎混乱无比,向着此时眼前唯一可以依赖的救命稻草叫出了声来:“原来我喜欢炭治郎啊……?!”

  有一郎呆滞了好几秒钟,然后他开始深呼吸,很用力地深呼吸。不一会儿后他中气十足的怒吼响彻了初秋早晨的街道:

  “你才发觉啊?!”

  

  这可真是惊天地泣鬼神的大发现。但仅对无一郎来讲。据他哥所言,这事除了他自己可能也只有炭治郎不知道了。

  怎么会这样?!无一郎抱头抓狂,在双层床的上铺翻滚了好久。他根本想不起来自己喜欢上炭治郎的契机,但那……很有可能是上辈子就已经开始了的事。

  这无处可倾诉的心情到底能和谁讲。有一郎早就捂紧了耳朵不听不听王八念经,跟父母聊这种青春期话题更是难度太高,排除掉他最好的朋友炭治郎本人,关系亲近到可以聊这些的人可能只剩下竹雄。但是竹雄也不行啊!不能徒增竹雄的危机感,这肯定会给他以后继续跟炭治郎拉近距离带来阻碍。无一郎走投无路,甚至开始考虑和情感电台写信,最终还是嘴硬心软的有一郎放下了堵住耳朵的手,一脸绝望地开始接受来自弟弟的恋爱咨询。

  “我根本一点也没有发觉!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嗯嗯,嗯嗯,坠入爱河本来就是很突然的事……难道不是篮球砸的那一下?”

  “不是,至少我觉得不是。重要的是我以后该怎么面对他?!”

  “照常不就好了,本来你也每次见到人家都会跟哈巴狗一样拼命摇尾巴……”

  “那么明显吗?!”

  “因为你态度明显跟对其他人不一样好吗而且从一开始就是……你现在想遮遮掩掩也已经为时已晚了啊!”

  恋爱咨询毫无进展。这可以说是理所当然的,毕竟他们兄弟两个人前后加在一起一共四十年的人生打包成一块算,也找不到恋爱经验的任何一根毫毛。这种咨询行为仅仅只有给了无一郎一个发泄无处可去的感情的渠道,并为有一郎将来应对更多麻烦增加了一点点经验。

  但是无一郎其实不用为该怎么面对炭治郎而烦恼太多,因为炭治郎开始忙了起来,紧要关头的学业使他不剩太多空闲时间。并不想给对方添麻烦的无一郎,基本只有每周去买面包时才有机会见到对方。还只是有机会而已,站在柜台那里的常常是微笑的祢豆子或者正在写作业的竹雄。

  偶然有次经过灶门家的面包店时,无一郎隔着橱窗看见了炭治郎的背影,应该是正在陈列新鲜出炉的面包。如果是以前的他,肯定马上就会走进去,但是现在的他却会犹豫,花在犹豫上的时间长到连有一郎都在他身后叹气了:“你到底进去还是不进去啊?”

  他既想进去又不想进去。可以的话还是希望再给他一些做心理准备的时间。可有一郎已经看不下去了:“哪怕是跟人家说一声学业加油也好啊?!他平时还是对你挺照顾的……够了你给我挪脚你这个怂蛋!”

  于是无一郎就被自己的哥哥强硬地拉进店里去打了个招呼,顺便还买了明天的早餐。回家的路上,他都一直在想自己有没有表现得很奇怪,搞得他哥直翻白眼。这很过分诶?他哥自己说不定也会有为喜欢上某个人而患得患失的一天啊。

  明明难得跟炭治郎说了几句话,当天晚上无一郎却做了噩梦。

  醒来时他一身冷汗,在昏暗的房间里艰难喘气。花了好一会儿无一郎才发现自己湿漉漉的头发全缠在了脖子和脸上,勉强用从痉挛中恢复过来的手指拨开后,世界也仅仅只是变得更好呼吸了一点。

  时透无一郎努力地往脑海中去搜寻过去的记忆,却发现很多都正在逐渐模糊、彼此混合。那些自己努力不去想起的血肉模糊的碎片,已经渐渐失去了颜色,像倒在茶几上蔓延开一大片的无人清理的茶渍。

  不止如此。前世那些为数不多的快乐记忆,也在逐渐薄去。尽管原本就没能清晰到回忆得起气味和感觉之类,但是故人们的声音正在慢慢被今世的取代。那时候无一郎所重视的人们的音容笑貌,在被缓慢的重新打包进脑海深处,恢复原状。

  床下传来了有一郎平稳有规律的呼吸声。那声音对此刻的他来说宝贵至极,是听着它无一郎才能慢慢恢复冷静,并逐渐将噩梦的内容理清:那是打自心底升起的,对于“自己可能会什么都不再记得”的强烈预感。

  期限是十四岁。梦中的无一郎如此发现:十四岁一过,他就会将关于前世的一切全部忘掉。

  这到底是真是假,回归现实的无一郎并无法判断。但这个可能性让他的手颤抖了很久,差点没打翻早餐桌上的果酱。被妈妈和哥哥担心了脸色的朝晨里,无一郎摇摇头,什么都没有说。

  他尝试着用纸笔将自己想记住的一些内容记录下来,但是提起笔来又不知道该从何写起,最后能留下的不过是一些小学生日记级别的凌乱记录。无一郎害怕,未来的自己即使看到这些确实曾发生过的事,也无法被唤起当时的感受。

  有一郎显然意识到了他的异状。百般追问之下,无一郎也忍不住向他倾吐了自己的恐惧:“哥哥,你害怕忘记吗?”

  “……没有想过。”

  愣了一会儿后,有一郎才这么回答。果然,这是只有无一郎自己才需要面对的问题,就跟有一郎也有自己需要面对的问题一样。他叹息一声,刚想就此结束话题,他哥哥却努力把他拉了回来:“忘却是自然规律的一种!如果从小到大无论发生什么都记得清清楚楚,普通人的脑子不一定承受得了的。这很正常!”

  这确实很正常,但无一郎的情况本来就是异常。他不仅害怕忘却,还害怕忘却之后自己又要回到那片云里雾里之中,对自己有多幸运都一无所知地、连珍惜眼下的幸福都做不到地过活。

  今生才活了十三年,儿时在膝盖上留下的疤痕就已渐渐淡去,那份疼痛已经连记得最深的身体都不再记得。这就是自然规律吗?

  难道说,无一郎必须要舍弃过去的那个自己吗?

  也许那本来就是个只存在于百年前的幻影。那个同样名为时透无一郎的存在,无力抓住从指缝中漏走的幸福,在巨大的茫漠之中只剩以锤炼自己的杀戮技术为生,用还未成熟的身躯战斗在夜晚的前线,并最终陨落于最终战之前。难道要这么描述那幻影的一生吗?

  如果仅此而已的话,那似乎也是没有什么记住的必要。可问题就是不止如此啊,那个时透无一郎发自内心地爱着和家人一同共渡的时日,并为失去他们而心如刀绞乃至自我封闭,在迷雾中徘徊许久之后头顶突然有星光照下,指引了他的方向、让他找回了自己,并且在那短暂的余生里再次品味到了幸福、甚至恋上了谁人而不自知。

  如果这些感受也连同那些记忆一起忘去,那难道不空虚吗?

  怀着对此的不能认同,时透无一郎用他稚拙的语言开始了记录。哪怕不成熟、哪怕很有可能并无意义,这一次,他做不到对遗忘的发生坐视不管。

  

  就在无一郎的日记本被用掉了一大半、他本人的国文成绩也随之水涨船高的时候,冬去春来,毕业的季节来临了。那还是让人觉得有点太快,明明他还没有做好准备怎么去面对炭治郎,又一次的分别就这样到来,时间真的是很残酷的东西。

  毕业典礼是由全校一起参加的,除了要唱毕业歌这样的传统项目以外,这所中学还有让一年级学生给即将离开的三年级学生佩戴胸前的礼花的环节,象征继往开来、辞旧迎新。仪仗队伍名单发下来后无一郎研究了一通,发现从炭治郎的学号数过去,对应的将正好是有一郎的名字。

  如果是其他人的话,无一郎说不定就放弃了。但既然是自己的哥哥,那他当然得努力一下。哪怕还在教室里,他也当即向后桌的哥哥投去了请求的眼神,惊得有一郎在座位上汗毛倒竖。回家后,无一郎把主意竹筒倒豆子一样一讲,听得有一郎摇头叹气:“知道了知道了。唉,随便你吧。”

  于是在炭治郎毕业的那一天,有一郎和无一郎第一次尝试了交换身份。

  虽然他们长相非常相似,但极少有人分不出他们哪一个是哪一个来,所以自然也从未玩过这种游戏。可是只要两人都闭上嘴不说话收敛表情,没对他们熟悉到很深地步的人都要混淆。简单的一次离队再归队之后,他们就成功瞒过了他人的视线。

  典礼那天天气晴好,全校百来号人一起整队在体育馆外的操场上。无人知晓他们已经对调。仪仗队停下后,无一郎如愿站在了炭治郎的正前方,竟然感觉有点紧张。

  炭治郎的视线向下落在他的脸上,而他尽可能地表现如常,准备跟无数次练习的那样,听统一号令,将礼花装饰在炭治郎的校服左前胸位置。

  蓝天下体育老师声音洪亮:立正,跨步走。无一郎上前一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却没想到对方压低的声音悄悄落进了他的耳朵里:

  “是无一郎吧……?”

  炭治郎认出了他来!仅此而已,无一郎紧张的心就突然开出了许多的花,但很快他又开始觉得一片酸涩。毕竟这样的机会,大概也不会有下一次了。

  校歌响彻校园之后,中学三年级的学生们就要从这个校园里解放了。炭治郎将会带着他亲手别上的蓝色绢花,向着这个小岛外的世界走去。尽管在那之前还有时间,并且在这以后也不是见不到了,可是无一郎的心中还是被惆怅充满。

  站在人群之中,无一郎看向天空。春日的天空很少有这么深的蓝,只见几片的云彩也很白,阳光和煦明朗又不至于炎热焦灼,真是一个出海的好日子,即是启程的好日子,与炭治郎的毕业典礼很相适。然而在这么好的天气底下,此刻他却仍无法停止恐惧忘却的到来,只能将拳头握得紧紧的,目送着炭治郎和他的同班同学们一起走下主席台。

  就在这时,炭治郎的脸稍微地转向了他的方向,并向他眨了眨眼。

  因为无一郎一直在看着炭治郎,所以绝对不会看漏。那一定是给他的什么信号!他胸膛中积聚下来的东西,突如其来的开始沸腾,于是他又轻易地开始期待。恋爱中的人,原来都这么麻烦的吗?

  果不其然,回到教室中后,无一郎感受到了校服口袋里手机传来的震动。于是在典礼结束、高年级们的彼此告别兼玩闹时间也告一段落后,他和炭治郎在校舍的背后相会了。

  在奔跑向树下的炭治郎的短暂路途中,无一郎一直在想,自己对炭治郎的喜爱之情,到底是否只是小孩子过家家般的淡淡喜爱。但因为那感情之中包含了独占欲,所以他猜至少还是要比那更复杂上一些。不过当炭治郎笑着向他招起手来,感情的成分就只不过是小事了。毕竟无一郎自己最清楚,此刻他胸膛之中涌现的喜悦绝无半点虚假。

  他冲进了炭治郎的怀里,而炭治郎也兴致很高地顺势带着他转了两个圈。轻飘飘、软绵绵的心情,一下子就包裹了春日天空下的无一郎。原本让他的心沉甸甸的事情,现在他也能大声叫出来:“恭喜毕业!”

  “谢谢!”对方的笑容是那么灿烂,叫世界都熠熠生辉。停下来后,炭治郎伸手比了比他的头的位置,“啊,我刚刚就想问了,你是不是稍微长高了一点?”

  无一郎大力点头。可是这马上就让他难过起来:炭治郎在长大,他也在长大。

  即使梦中预兆的十四岁一键清空不会发生,无一郎也肯定会在接下来还有好长、好长的人生里,慢慢把一些不想忘掉的事忘掉。光是想到如此,他的双脚就不得不降落到了地上。

  万一、万一,对炭治郎的喜欢也随之葬去的话该怎么办呢?如果抹掉他关于前世的炭治郎的记忆,他是否还会喜欢现在的炭治郎?如果在见少离多的时日里,他渐渐把发生在他们之间的事给淡忘了,再见面时他是否还想得起来此刻如此珍视的这份心情?

  说到底,发生在他们之间的故事,现在找遍全世界也只有无一郎一个人记得。如果连无一郎也忘记,那么就再也没有人在乎了。

  巨大的孤独感突然笼罩了无一郎:独自一人持有着关于那个时代的记忆,思考着自己的尸骨会归于何处,试图解明在过去的死与现今的生之间漫长时间里到底发生过什么。这一切对最多也只活到过十四岁的他来说还是有点太沉重了。就算炭治郎现在抚摸着他的头的手很温柔,可无一郎却止不住地想要掉眼泪。

  明明在哥哥面前时还能好好忍住的,却在喜欢的人面前抽鼻子。这也太丢人了。可是炭治郎居然还问他:“很悲伤吗?”

  那真是火上浇油。可是无一郎知道炭治郎绝无恶意。炭治郎就是这种人,他会拥抱别人的伤口,不管那是否还在疼痛发炎。而他自己的伤口就曾在这种拥抱下得到了愈合。

  所以无一郎率直地点了点头。

  “愿意告诉我吗?”

  对方的声色很柔和。沉默了一会儿后,无一郎回答:“……即使明白有些事过去了就该过去,但还是让人很难过。”

  “嗯……是不是还很寂寞?”

  无一郎继续点头。传到耳朵里来的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好像有点微弱,仿佛来自一个百年之前的幻影:“我好害怕自己会不再记得。明明就只剩我一个人记得了。可是我现在感觉自己好像捧着一团火,不知道该不该扔掉。明明是不想扔的,可是不扔只会让手被烫伤。而且就算不扔也跟扔一样,都只能慢慢看它熄灭。好痛苦啊。”

  “唔……无一郎想的事情果然有点难懂呢。”炭治郎苦恼地挠了挠头,不过还是努力试图帮他理清思路:“是记得会更让你痛苦,还是忘记更让你痛苦?”

  “我……不知道。”他照实回答:“只是,我现在还不想忘掉。”

  炭治郎陷入了思考之中,而无一郎注视着为了他而烦恼的对方,感觉心情慢慢平静了下来。结果他还是依靠了炭治郎——尽管这给他自己心里造成了些小疙瘩,可是他知道,炭治郎一定不会拒绝的。炭治郎会向无一郎打开双臂,这是性格使然,但无一郎愿意将之称为命运。

  沉吟许久之后,炭治郎与他双目相对,做出了十分认真地回答:“那这样……不如这么想?虽然有一些事情确实会随着时间忘掉,但是这些事情其实已经在你身上留下自己的痕迹。至今为止你人生中所经历的一切都塑造了现在的你,你就是曾发生过的一切的见证。只要无一郎还活着,那些日子就有其存在过的证据。”

  他眨眨眼,“……真的吗?”

  “嗯。”对方微微一笑,同时撩动了天空中的流云与他的心弦,“我感谢着你的过去,如果没有那些,我就无法和现在的无一郎相遇,不是吗?比如说,嗯……那颗篮球?虽然它砸伤了你,但是也让我认识了你。这话听起来似乎有点过分,不过我还有点……呃,感谢它?”

  “这个倒没关系,我也很感谢它……”

  无一郎没想到炭治郎给出的会是这样的答案。但仔细一想,好像又并不叫人不可思议。可是他忍不住追问:“就这样就可以吗?就算我……忘掉也不会有人怪我?”

  其实最原谅不了的应该会是他自己。可是、可是——

  “其实我听有一郎说了,关于你们的过去。无一郎是在害怕自己变回原样吗?”炭治郎的手掌再次抚了抚他的头,“我觉得你不用太担心啦,先别说你是否还会再来一次惊天巨变,我相信不管你变得怎么样,你周围的人们仍然会一样爱你的。”

  无一郎倒抽一口气,随后一不小心问了出来:“你也一样?”

  问出来后他就后悔了。这绝对太过贪心了。说不定是要遭报应的。

  可是炭治郎偏了偏头,仿佛理所当然一般地反问:“当然啊?”

  语言之中到底能蕴含多大的力量呢。仅仅是这么几个音节,就能让直到刚刚还一直好好憋住了的眼泪突然从无一郎的眼眶里掉下来。

  炭治郎慌慌张张地开始在自己的口袋里寻找纸巾,而他一边抽着鼻子,一边啪嗒啪嗒地掉眼泪。蔚蓝高远的天空下,两个人都不成个样子。可是那就好像一块大石头落了地,也像一块遗失的拼图碎片终于寻回,都这样了,让泪腺稍微松口气似乎也没什么关系。

  明明他自己都不敢说如果忘记了那些后,炭治郎对他来说是否仍然特别。可是炭治郎自己却能够将这样的话说得出口。他几乎都想象得出来,炭治郎会向每天都在迷路一般的他打招呼,即使他不回答也牵着他的手带他去找他哥哥,给他带自己做的橙子果酱,还把他载在自行车后座上送他去白色的高高灯塔下。如果有自己觉得好看的书,会有点遗憾但是十分乐意地分享给他读,还会跟他说说海的事情、鱼的事情,岸上的事情。

  不愧是炭治郎。就因为炭治郎是这样的人,所以无一郎才扑通一声掉进了爱河。无论是现在的这个无一郎,还是过去的那一个。那个没能和大家一起到站下车的时透无一郎,即使没来得及看到自己死后才诞生的那个故事,也一定过能和故事里的康贝内拉产生共情——

  哪怕刚从三途川里爬出来浑身都湿漉漉的了,也还是想去再见你一面。

  也许正是因为如此,那一天他才在命运的安排下被唤醒了记忆。他真的很感谢那颗篮球。同时无一郎也相信,炭治郎一定会向着那空空落落只剩水迹的坐席垂下双眼,合起双掌,为他能同样抵达真正的幸福而发愿。

  炭治郎翻遍口袋都找不到纸巾,只好把柔软的绢花拆开当成手帕给他。但抽着鼻子的无一郎没有用,毕竟可以的话希望炭治郎把这个好好珍藏,作为今天发生在他们之间的事情的纪念。他一边拿手心手背擦眼泪,一边感受着炭治郎落在他眼眶上的手指的温度,听到对方用很温柔的声音说:

  “不用那么担心,也不用那么焦躁。未来还很长,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就是,呃……就是,来日方长嘛!肯定也不会只有坏事发生的,对不对?”

  他点头,拼命地点头。任由炭治郎的手指揩去他的眼泪。

  确实如此。只要他们都还活着,就一切都还有可能。多好啊,无论是他最在乎的人们还是他自己,现在都在这片天空下呼吸着。不管记得与否,在乎与否,他们现在都已经在美丽的新世界里了。这里有咸咸的海风,金色的沙滩海岸,薄荷味的冰淇淋,叫人难过不已却也忘怀不了的关于银河里的列车的故事,还有很多星星,很多很多。

  突如其来的,无一郎现在就好想成为大人——不,果然还是慢一点吧。再给他一点时间去跟上周围的步调,再给他一些日子去咀嚼眼下的幸福,把每一餐、每一天都认认真真吃,认认真真过。然后在这个有自己在乎的人们生活的小岛上,日进月步,快高长大。然后慢慢的、但是每一步都稳稳的,追上走在他前面的炭治郎。

  

  炭治郎和岛上其他升高中的学生一起启程出发去岸上的那天,朝霞挂在海平线上久久不散,颜色绯红,非常好看。这让船上的水手们皱了眉,因为这意味着可能要下雨。无一郎也觉得会,这对启航之日来说有点不太好,但那片霞可能是要还上那些他已经故去却又还尚未诞生的时日里,炭治郎为他而流的眼泪。

  关于一百年前的记忆,无一郎现在暂且还算能够记得,不过再过一阵子可能就不好说了。但是无论记不记得,他都已经有了足够的气力去面对接下来的日子。这是托了炭治郎的福。

  虽然岛上选择继续进学的青少年不见得有很多,但来渡口送行的人不少。有一郎被他硬拖着起了个早一起过来,现在正在他旁边拼命打哈欠,而更旁边则是灶门一家八口人。简单来说就是,无一郎混在炭治郎的家属里,准备作为年下的友人目送对方出海。

  提着行李的炭治郎正在和弟弟妹妹们一个接一个地讲话,灶门家的爸爸妈妈是不是还会拍拍他的肩膀,叮嘱一些生活细节。无一郎心想估计再一会儿就到自己了,所以正在一边看风景一边等。

  朝霞里,几只海鸥展翅拂过波光粼粼的海面,盘旋一阵后向着远处的白色灯塔飞去。真是美丽的景色。这就是养育了今生的炭治郎的故乡。前两天爸爸告诉他们他又续了一年约,所以无一郎有机会在这里继续生活,他很高兴能够有机会深入了解这些能让炭治郎心生怀念之情的一切。

  有脚步声从身后靠近。无一郎知道却没有转身,因为希望对方的手掌能够落在自己的肩膀上。

  “真抱歉,要你们起得这么早。”

  果然下一秒,炭治郎略带歉意的声音就在身后响起。双胞胎兄弟俩都转过了身来面对炭治郎,无一郎当然是大力摇摇头,看到这样的无一郎有一郎却开始猛翻白眼,满脸都写着“你又来了”。

  “祝你一路顺风!”

  就是为了说这一句无一郎才来的。而有一郎也郑重了起来:“灶门前辈,祝你一路顺风,学业顺利。有空多多回来。”

  无一郎赶紧也跟上:“嗯,多回来看看!”

  “我会的。”炭治郎微笑着应承,“你们也加油!很快也二年级了,继续好好相处吧。”

  然后因为一时间谁都没有其他话好说,空气突然陷入了沉默。有一郎用手肘戳了无一郎的肋骨一下,催促他这个比往常提早一个半小时起床也要过来送行的本人赶紧讲话。

  无一郎有点吃痛,不过被这么一戳也想起了其他可以说的话题:“呃,那个,薄荷味冰淇淋?”

  “冰淇淋?”炭治郎眨了眨眼。他眼睛的颜色与朝霞交相辉映。

  “记得岸上的那个渡轮站点的商店里,卖的薄荷冰淇淋很好吃。”他说:“如果有机会就尝尝看吧,要是你也喜欢就最好了。”

  “好,我记住了。”

  无一郎喜欢的人认真地拿出手机用备忘录记了下来。可旁边的他哥哥却满脸震惊:“你记得啊?”

  他疑惑地反问:“为什么会不记得?”

  “你、你,我还以为你……”

  “啊……和家人一起时的事,我基本都记得哦?因为都是重要的回忆。”

  最先笑起来的人是炭治郎。他拍了拍有一郎的肩膀,说:“看吧?我都说了,不用担心。”

  有一郎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在无一郎想凑过去的时候还拿手把他给赶开。虽然他知道哥哥这样肯定是害羞了,但这到底是为什么在害羞啊?

  就在无一郎还想努力从炭治郎那边撬开秘密的罐头时,汽笛声已经响了起来。他们赶紧催促着炭治郎跟在其他同龄人后面跳上了甲板。兄弟俩和灶门家的孩子们一起追到了栏杆边上,一边把手举得高高的、大力地挥手告别,一边目送着启程的渡轮载着炭治郎渐渐远去。

  灶门家的第二个女孩竟然哭了,竹雄叫她花子。迎着海风,花子几乎要把能探出去的身体全往栏杆外探出去,是竹雄扶住了她并痛斥她要注意安全,而她显然只想大声叫喊:“哥哥,一定要记得回来啊!!”

  “肯定会的。”祢豆子在安慰她,不过她的眼睛好像也湿湿的。她既像是对弟弟妹妹们说,也像是对她自己说:“下一个周末很快就会到的。”

  无一郎也挥了很久的手,久到手臂说不定会酸痛一整天,直到那艘渡轮差不多只有指甲盖大小时才停了下来。倒映着燃烧着一般的朝霞的海面上,那白色船只将载着他喜欢的人远去。不过等到周末时,又会把那个人载回来。所以他并不太过担心。

  只是,结果最后他还是没有把最想说的话说出口。

  ——今生也带领我走出了迷雾,谢谢你。

  这句话对现在的无一郎来说难易度还是有点太高了。等他再长大一点吧,说不定再过上一两年就可以毫不害臊地说出来了。

  在骑自行车回家的路上,朝霞渐渐散去了,归于天空之中、不见踪影。沿海绿道上,无一郎和有一郎的自行车一前一后,时近时远,但始终在一起前进。这是最近爸爸妈妈给他们买的,是属于他们自己的自行车。尽管是同一个款式,不过很快就会被他们染上各自的颜色的吧。

  第三次听见远处海鸥的鸣叫时,无一郎终于下定了决心,在迎面吹来的风之中大声问:“哥哥,你有没有想过——”

  “啊?”

  “如果我变回去的话该怎么办——”

  他自己的头发在风里哗哗直响,估计有回答也听不见。可能无一郎挑错了询问的时机。

  不过在两个人一起推着车下坂道(有一郎坚持这么做因为他认为直接骑下去很危险)的时候,他哥哥突然对他说:“我曾经觉得自己必须得像灯塔一样指引你的生活,但其实你并不需要。”

  那听着有点答非所问,让无一郎陷入了暂时的困惑。不过有一郎显然有自己的想法,他继续说:“就好像北极星也不是永远不变一样,你的坐标系也会随着时间推移慢慢改变。你长大了,你会有自己的路,就像我也会有我的。”

  这听起来不免叫人觉得寂寞。毕竟今生今世至今为此,他们兄弟俩都一直在一起。不过无一郎也很清楚,确实是这样没错。他和他的哥哥,大概会踏上不同的人生道路。虽然他自己的还没决定好,不过有一郎早就有了自己的目标。

  家门口已经近在眼前,而有一郎的答案也说到了最后一句:“所以我现在觉得,到时候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现在就先随便吧。”

  无一郎忍不住笑了起来。嗯,确实只有边走边看了。不过即使分开了,为彼此着想的心也一定不会改变。因为他们是兄弟啊。

  “哥哥。”

  “还有什么鬼问题?趁我还有心情讲这种酸不溜秋的话时赶紧问。”

  有一郎看上去像是不耐烦,但大概率是在羞恼。关于他和炭治郎在那一天的星空下到底说过些什么,无一郎现在已经能猜到些许了。所以另一句一直想说出口的话,无一郎认为现在就是出口的时机:“我一定是为了获得幸福才诞生的。”

  这回轮到有一郎困惑了:“呃,哦,啊?”

  “哥哥一定也是。”他笑着,和哥哥一起推着自行车走向他们的家:“一直以来,我都觉得自己很幸福。”

  接下来一段时间里,有一郎都没有出声。在两人都把自行车在门前停好后,他才叹了口气,说:“你还真好满足……”

  “其实我很贪心的。”无一郎“哼哼”地笑了起来,越过突然预感大事不好僵直在原地的他哥主动拿出钥匙开门,“我还想和哥哥一起去读炭治郎的高中。”

  伴随着钥匙与锁孔一一咬合的清脆声音,他接着后头说了下去:“最好能在高中期间把他追到手,然后大学毕业直接组建家庭,孩子可以领养,当然不要也行。嗯……贪心一点也没问题吧?”

  毕竟已经是新的人生了。虽然在新的人生里,还是不变的北极星在照耀着他。

  抛下正在原地痛苦呻吟的有一郎,无一郎踏进了目前还是由他们四个人组成的家里,高高兴兴地对正在吃早餐的爸爸妈妈说:“我回来了!”

  他会朝着北极星追逐下去的。哪怕前路还很长,说不定还有些其他磨难,但是无一郎已经决定好了。不论是在海风之中,还是在陆地岸上,今生今世仍然指引了他的那颗赤红的星,他一定不会移开视线。因为,那可是只属于他的星星啊。今夜仍奔驰在人们的梦想中的银河铁道列车,会载着值得得到幸福的孩子们一同去寻找真正的幸福。故事理应如此结束。

  

  

  

  END

   

   

  bgm:キミガ望ムモノ - 梅とら

  这个无一郎长大后可能会回岛上当自由小说家,跟继承家业的炭一起每天去海边散步看夕阳。

  


一一四九

【自汉化】【时炭】霞始靆 もし


磕磕碰碰赶在情人节这天做完了这本原作轴小甜饼。时炭最强画柱之一的moshi太太的新刊,时间轴是柱集训时期。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并不会写文案(生硬吆喝.jpg)欢迎点开看一看!


老生常谈:仅提供在线阅览,请勿二次上传及商用,喜欢请支持原作者!


做这本的本意虽然是想给现在还在坚持喜欢这对的同担们补充一下🌫️🎴能量,免得吃不到粮的朋友因为低血糖晕倒在广场(什)但更希望的是能有朋友因为看到汉化觉得喜欢然后去购买这本!各位对原作者的支持是对汉化最好的回报(´・Д・)」

特意为了这篇写了一个玛莎买本教程,适合完全没有尝试过用玛莎购买...

【自汉化】【时炭】霞始靆 もし


磕磕碰碰赶在情人节这天做完了这本原作轴小甜饼。时炭最强画柱之一的moshi太太的新刊,时间轴是柱集训时期。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并不会写文案(生硬吆喝.jpg)欢迎点开看一看!


老生常谈:仅提供在线阅览,请勿二次上传及商用,喜欢请支持原作者!


做这本的本意虽然是想给现在还在坚持喜欢这对的同担们补充一下🌫️🎴能量,免得吃不到粮的朋友因为低血糖晕倒在广场(什)但更希望的是能有朋友因为看到汉化觉得喜欢然后去购买这本!各位对原作者的支持是对汉化最好的回报(´・Д・)」

特意为了这篇写了一个玛莎买本教程,适合完全没有尝试过用玛莎购买日版本子的朋友看:玛莎买本教程


Lof缩图,清晰版本走wb:发在微博的更清晰点的版本

希望大家可以在wb给上一个转发,lof给上一个蓝手什么的!您的支持,能给冰嗖嗖的,连主页和超话都没有的温凉cp一丝“我家有人”的温暖的归属感(?)

抱歉还有在库的时候就放出全本。

但是说起来,本子还在库的话,想要补票的朋友们都能有一个补票的机会了(2.25补充:这本切了!!)

如果看完觉得喜欢,还请买一本支持一下原作者!

太太日轮6还有学轴新刊哦!


喜欢的话!请一定一定要支持!原作者!

(超大声复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