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恺楚2022七夕24H】
主办方:一群北极圈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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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00@云暾
09:00@合宴烤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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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0@雪山诵经
12:00......
【恺楚2022七夕24H】
主办方:一群北极圈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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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头观音
—剧向城翊,拉杂破案
—1W3+
恨只恨说谎的僧与俗
观音呀!
零.明月夜
他一抬眼就看到一片红光——不得了哇,是哪里失火了吗。不是,不是。是太阳升起来了。
一.清明
杜城一睁眼就看到一片红光——不得了哇,是哪里失火了吗。不是,不是。是太阳升起来了。杜城隔着眼皮就能瞧见那一团红彤彤的太阳。光芒万丈,光芒万丈,杜城心想。这本该是个平淡无奇的好天气,在清明节之前非常少见。或许算不上一种规...
—剧向城翊,拉杂破案
—1W3+
恨只恨说谎的僧与俗
观音呀!
零.明月夜
他一抬眼就看到一片红光——不得了哇,是哪里失火了吗。不是,不是。是太阳升起来了。
一.清明
杜城一睁眼就看到一片红光——不得了哇,是哪里失火了吗。不是,不是。是太阳升起来了。杜城隔着眼皮就能瞧见那一团红彤彤的太阳。光芒万丈,光芒万丈,杜城心想。这本该是个平淡无奇的好天气,在清明节之前非常少见。或许算不上一种规律,清明和中元节之前北江就异常平静,如果不是两天前的凶案,这种规律依旧会平稳而安定的运行。
两天之前一大清早就有人报警,天刚蒙蒙亮,北江警局门口悬着的电子屏幕刚巧滚出一串血一样红的像素数字:“五点四十”。报警的是老城区垃圾站的雇佣司机。老城区垃圾站一共有四辆垃圾车,一辆在站内熄火尚未送修,三辆满载而归。清早司机驱车行至距离垃圾站一百米的时候看见一条干涸的暗红色的线,弯弯曲曲从远处滴淌而来,血渗进柏油路面,再往前走就是血河的源头——一具无头死尸。司机下车沿着血线向前走到尽头,只觉得自己脑中胃里皆被人抓起绞烂,哇一声吐了一地,此般惨状让司机半年后仍然心有余悸。警察来的时候司机已经脸色苍白发青,他已年过半百,现下心悸气喘,颤着手吞了两粒药。且不去议论司机。凶案现场连杜城和蒋峰都没见过,死者头颅不知所踪,从颈部流出的血向四周蔓延,垃圾站附近有一个微不可察的坡度,血顺着坡向四周蔓延,把地面和死者做成蛛网里的猎物。
沈翊路上听杜城描述过现场,杜城语气有些犹豫,实际上他并不希望沈翊直面这次的凶案现场,多年经验总结现场有八成几率要远超预期。杜城对沈翊的担忧不无道理,等他和蒋峰驱车赶到现场的时候就被司机拉住,司机甚至只敢背对那具无头尸体,脚被钉在原地,杜城向前走了一段,司机依旧在原地没有挪动半步。现场就算是杜城这样的干了好些年的刑警见了也差点没忍住,一具没有头颅的尸体,血从巨大的创面涌出来,血泉一样涌了满地,血流干之后开始氧化,把领口和翻出来的肉粘在一起。尸体身上的衣服也被血染了大半,棉布衬衫吸了满满一层血,一群苍蝇在尸体和垃圾堆之间徘徊。死状难堪,他是被从天而降的钝刀活活砍死的,这把刀在最后也不忘割去他的头颅。何溶月在杜城面前伸出血淋淋的手套,说初步判断死者应该死亡不到二十四个小时。根据伤口判断凶手并不是熟手,也不是连环杀人的变态,身上有一些淤青,可能是生前跟凶手搏斗过。何溶月又回头看了一眼,说,目前在这里也没有找到死者的头。
杜城叹了一口气,说,带回警局吧。
路上杜城开车转弯,发消息给何溶月让她带人先回去,自己跟蒋峰去调取街道监控。老城区垃圾站本来偏僻,味道又刺鼻,运动软件录入的晨跑路线都故意绕开,更不会有人爱多管闲事平白无故来查什么监控。去附近一查,监控还是上一批换剩下的,坏了有大半年时间,没人上报,更没人管。鸟不拉屎的地方,这点监控钱甚至不屑于被贪赃。
回程路上蒋峰坐在副驾驶,他的手机滴滴答答乱响,李晗的电话从半个小时之前就没停过。前车轮压到线的前一秒红绿灯猛一跳,由绿变红。蒋峰被安全带狠狠勒住了,痛的他咳了两声,看着车前一位父亲拉了两个男孩过马路,一边一个。时至正午,太阳光狠狠敲打在路边警示牌上:“前方学校,减速慢行”。杜城看着红绿灯的红色数字跳跃倒数,像一颗太阳拖着长长的尾巴。蒋峰终于接到李晗的电话,蒋峰开了免提,杜城都能听见李晗在另一头敲键盘。李晗说到现在警局还没有人来报案,何溶月刚刚火急火燎从门外经过,阵仗很大,还有两个新来的小法医出来吐了两回,DNA检验对比估计需要一些时间,现在死者身份还是没有办法确认。蒋峰口无遮拦,说这次连头都没有了,沈翊还怎么画呢。路口黄灯跳成绿色的最后一秒他挨了杜城一拳头,蒋峰痛得呲牙咧嘴,他举着手机,听见沈翊说:我能画。
刚挂了电话就有人敲门。分局一小半人都出门去了,最近事忙,警局哪有休息的日子。张局也带了一部分人去开个什么鬼会。路队上回来过之后总明里暗里琢磨怎么撬几个人去市局,张局几次回来把门摔上在里头骂人,人手不足也不是一两天了。
敲门的人说,有人来报案了。
来报案的是一对婆媳,年轻点的女人已经怀孕了,腹部高高隆起,看起来产期降至。她看起来有些浮肿和憔悴,脸色像一张硬要漂白的黄色草纸,她已经疲于应付自己的婆婆和警察。沈翊跟着李晗把两人带进警局坐下,趁出门倒水的机会又叫了一位女警进来做笔录。沈翊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一边,坐了一会就手里觉得空,像老烟民犯烟瘾,坐立不安。杜城平常见他出门样子就觉得太夸张,到了现场杜城和蒋峰查了一圈,转头发现沈翊开始削笔,出门就差把工作室揽进包里。话虽如此,上周还是给沈翊买了一个卷笔刀,沈翊看着他,一笑就变成眯眯眼,晚上下班扣下杜城削了十根炭笔。
年长一些的女人几近晕厥,说自己儿子已经失踪三天了,在家左等右等等不见人回来,儿媳预产期将到了,孩子没有父亲,这一家人可要怎么过呢。李晗眉头蹙起,问孩子父亲最后出门之前留下什么话没有?
年长女人说没有,前些天她老公就上山拜佛去了,都是几十年惯常的事情。三天之前她儿子出门看起来也不像有什么要紧事,清明节要到了,单位调休上班也是正常。她说着说着就又哽咽起来,说他们一家清明一直都清明去烧纸,如今,如今清明又到了,可他们一家算怎么回事呢。讲到一半有人推门进来,低头和李晗悄声说刚刚拿去对比了指纹,死者是一个叫郑昭的男人。
年长女人本来昏昏沉沉,却想不到依旧耳聪目明,她一宿没合眼,刚刚哭泣间隙无意听了一耳朵,胸口突发一阵被鞭子抽中的痛楚,痛得发烫,她捂住胸口,眼睛瞪得老大,一仰身从椅子上滑下来,周围人像一群飞鸟被惊起。她的儿媳顶着一张苍白的脸,现在更是又往脸上补了一层灰白色的纸,大喊救命。她坐在地上,上半身仰倒在椅子上,头发散开露出一缕泛灰白的头发。
她大哭起来,痛彻心扉,大喊。
我的儿啊!
二.拜观音
郑元下山的时刻被提早几天,发现自己儿子尸体当天杜城打电话通知他,于是郑元匆忙下山赶来警局。说来怪诞,这一家人各个面如死灰,好似在遭此不测之前就已经虚浮,只差这么一阵狂风骤雨,把这个家庭从云端吹下来,摔个支离破碎。但郑元和他老婆方存依然表现的对这个儿子无比心疼,儿媳余青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李晗扶她找了沙发又拿了两个软垫,陪她坐了几个小时,最后这场默剧终于由余青当天早产而结束。一开始余青还是脸色发白,告诉李晗她全身发抖,后来越来越疼,好像鬼差不只是讨了她老公的命,还要把她的命一起带走。余青疼得说不出话,李晗伸手扶她的时候轻轻擦过她的肚子,余青大叫一声,李晗被吓得不敢再动,一位生育过的女人从大厅尽头大喊着跑过来,她大喊:她要生了,她要生了!
属实是一场闹剧。
将余青送上救护车之后沈翊发现自己手心出满了汗,他倚这警局的墙许久没缓过神,杜城站在他旁边。两个人一直等到太阳把屋檐的影子逼到脚尖,沈翊终于说,我刚刚不小心摸到她的肚子,里面的小孩.......踹了我一脚。杜城站在他旁边,手指头轻轻擦过沈翊的手背,他说,他们会没事的。
接下来几天郑昭的家人们都没有踪影,死人可怜,但终究活着的人更是紧要。世上日日有人生,日日有人死,长钉封棺,悲绝万分时刻只能劝慰“生者要紧”,一切终于在这一家人身上成了一张平摊的纸,两三次对折,就有两个相同的点重合了。人生的道理其实早就被讲透,其余的哲人都是来来回回重复在同一条线上徘徊,把这些道理重新嚼了吐出来,就伪装自己也成为哲人。
杜城已经习惯了每天日夜颠倒,干刑警这么多年,他学会的还有一项,随处都能实现的睡眠。这两天跟沈翊一起风里来雨里去,将郑昭生辰八字都查了个底儿掉,邻居街坊都夸一家人和睦友善,动情时刻还有人为此洒过眼泪。清明悄悄过了,案情依旧没有太大的进展,甚至没有找到失踪的头颅,进度停滞不前,蒋峰他们只好先重新捡起之前没有完成的工作做个了断。杜城补觉的地点选在四零六室,沈翊拎了一袋面包进门,直到坐到杜城旁边他才从一堆画纸里抬头,迷迷糊糊看见是沈翊,又重新倒头就睡。沈翊瞧见他的脸,心想,我的老天。他放下包,翻出来剩下来半包的湿纸巾,用手撑住杜城即将再次倒下的脑袋,擦掉他脸上的笔印子。杜城脸上印了半个人的脑袋,只有他自己还浑然不觉,困个半死。擦了两下,沈翊又觉得有点遗憾,放下湿纸巾去摸口袋里的手机。拍了两张之后杜城突然在梦中惊醒,捉住沈翊的两只手腕问,你拍什么呢,你拍什么呢。沈翊笑得眯起眼睛,连连说,没拍什么,没拍什么。
太阳从外面照进来,沈翊的头发变得像猫长长的毛,在太阳下熠熠生辉,变成金灿灿的。杜城心中有波浪翻起来,不大不小,折磨得他心痒。杜城抓住沈翊的小臂,在清晨尚未露出凶猛利刃的阳光下,轻轻亲了一下沈翊的脸。在短暂一刻之后他心中的痒立刻停止了,杜城心想世间竟有这样奇效的灵药,嫦娥奔月怕是也没吃过。
沈翊还没有开口,就见蒋峰冲进四零六室,一开门撞见这样情景。蒋峰一边倒退,嘴里一边发出不明意味的“哎哎”。沈翊缓缓把椅子转了半圈,任凭杜城追出去把蒋峰按在墙上给了他两拳,说小兔崽子懂不懂敲门,敲门!蒋峰被按在墙上,对杜城竖大拇指,说城队你真牛逼。连沈翊你也能搞。杜城又多踹了他一脚,说他“搞”字用得非常下流,他和沈翊两情相悦,蒋峰的“搞”字就把他的正经恋爱变作人事感情的畸变。
蒋峰被杜城松开后松了口气,掏出几张纸,刚刚跟杜城闹了一通折了几个角。他把纸展开,纸上现出五张脸,其中有一张陌生的儿童面孔。
原来郑昭并不是郑元的亲生儿子,郑元和方存被告知两人拥有亲生孩子的几率微乎其微,于是郑昭五岁那年被郑元和方存领养,绝对不是苛待,甚至在十几年前比某些血亲父子更亲密。但郑昭十岁那年方存怀孕了,生了一个儿子,取名郑旸。郑元和方存并没有因为拥有亲生儿子冷落郑昭,甚至是更加厚待了。只是方存本就是高龄产妇,郑旸作为早产儿从小就虚弱,正是从郑旸出生之后郑元才开始信佛,积德行善,往北江附近的寺里投了不少香火钱。说不上究竟算不算命中有劫,郑旸满周岁的时候郑元一家人去寺中上香,一和尚说话玄之又玄,冲郑旸说,小孩要想活得下去,就要远离水,他命里太阳弱,经不起折腾。可北江从鸡都没长毛的时候就靠海吃海,最终也正是让和尚说中了,郑旸甚至没有活过六岁。但郑元信佛的基础已经打定,直到现在依然每年都去山上寺里住一段时间。
杜城拿出郑旸的照片,指着他脖子上一块疤问“这是什么?”
蒋峰把其他纸折叠起来扇风,说不知道啊,要不城队你去郑元家问问好了。他顿了一下,接着说,带上沈翊。
杜城又冲蒋峰举起拳头,蒋峰嬉皮笑脸逃跑了。
再见方存,她瘦了许多,鬓角也多出许多白发。她从十几年前就开始染发,也不染其他的,作用只是把白发藏起来。她开门看见杜城和沈翊,拢了拢自己的头发,说最近忘记染了,请进来吧。方存正在家里熬汤,余青自从生过孩子之后就不爱说话了,白天还能见她在医院抱着孩子,入夜了她就睡不着觉,生完孩子第二天夜里,方存半夜梦醒,一看临床余青不在,她即刻吓得三魂七魄飞去一半。她再经不起一点打击了,她夜夜梦见郑昭,梦见郑旸,梦见她三十岁出头那年,她在学校门口等,等到下课铃响再过十几分钟,郑昭牵着郑旸的手背对西落的太阳向她跑过来。她看不清他们的脸,但她知道跑来的就是她的孩子们。
方存追出门,在医院楼上楼下转了一圈,终于在天将亮的时候在楼下花坛旁边找到余青,余青坐在花坛边的长椅上,看着方存,说,妈妈,我睡不着。我每天都.......睡不着。我好,我好想他。我也好想我的小孩。
客厅也弥漫一股煲汤的香气。杜城有些局促,他确实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一位丧子又得孙的女人,口袋里折了三折的照片现在隔着衣服料子发烫,像一把铁烙子,在冷清的房间烫得杜城发痛。方存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沈翊,说杜先生有什么事可以直接问,另一位.......警察同志也可以问。沈翊被点到后回过头来,他点了点头,问,我可以问一下您煲汤的法子吗,和我妈妈做的很像。方存的表情变了变,脸上闪过一缕活光,她站起身,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说我去给你们盛一碗吧,反正现在家里吃饭的人少。方存离开之后杜城抓住沈翊的手挤眼,说你怎么还在这里蹭饭了,而且你妈妈哪里会煲汤,你不是说她点外卖都会害你肠胃炎。沈翊几次抽不出手,瞪他,说你真是没一点眼力见儿。他又指了指柜子上摆的一尊观音,无头,怀里抱了一个婴儿。杜城顿了一下,见厨房门上映的影子越来越深,连忙松开沈翊的手。下一刻方存就端了两个瓷碗出来。
方存把汤递给他们,又重新坐下。沈翊端着碗说,阿姨,我看你们柜子上那个观音像碎了。方存抬头看了看,沉默了半晌,指尖互相碰了碰,说,本来是好的,很好看的一尊送子观音像,还是郑元去年亲自去求的,刚带回家的时候说是鎏光溢彩也不为过,夜里看着也安心。郑昭和余青前些天吵架,碎了。余青难过了好一阵,这两天还在说自己当时不该和他吵架。
杜城突然又问,那郑元现在去哪里了?
方存说他去山上了,他难受了就去坐坐。当年.......他也去过小半年。说完她眼里滚出几滴水,她老了,但眼睛并未老,痛苦在她的眼里依旧成倍放大,放大成一片令人溺死的湖。
沈翊看着她的眼泪,随之心酸起来。杜城说他老容易心软,最终心软也会成他的最短的一环。他身体里有一块地方开始跟着方存一并泛酸,像一层薄薄的玻璃开始碎裂,杜城转头就看见他的眼里飘起一块圆圆的光,轻轻吹了一口气,将沈翊的眼泪吹了回去。沈翊眨了眨眼,然后把手伸进包里摸出随身带的本子,从上面撕下来两张大纸递给方存“路上来的时候画的,您看看像不像?”
方存接过来,看到两张纸上画了一个青年和一个儿童。青年脖子上有一块疤,眉眼和方存很像,鼻子又像郑元,放远去看,又有两分像郑昭。儿童正巧就是郑昭儿童时的样子,和方存家中摆放的照片一模一样。
方存有些结巴“这是,这是........”
沈翊说“是给您的礼物,希望您会喜欢。”
他顺势问道“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脖子上会有块疤?”
方存摸过青年脖子上一块拇指大小的疤“他们小时候打架的时候留下的,哪家兄弟不打架呢?郑昭的疤在手背上,现在还没好呢。”
出了小区之后杜城和沈翊找了一家小吃店吃午饭,汤其实沈翊没喝两口,在方存家只是徒坐,就会有一种酸楚的痛席卷他全身。他翻开速写本,撕掉的两张纸后面还有一张中年男人的脸,杜城探了探身问这又是谁啊。沈翊说,根据郑昭倒推的,郑昭的亲生父亲。
杜城夹了个蒸饺,突然听见沈翊问,杜城,如果有一天我们死了怎么办。问出之后沈翊自己又突然后悔起来,他猛地合上速写本,有些着急说,没事没事,你当我没问过。杜城看见他像看见一只突然起了兴致抓烂沙发的猫,可他用那样的眼神看我,杜城心想,我没有别的办法。于是他放下蒸饺,也放下筷子,挺直腰背,伸手把对面沈翊的脸抬起来,顺便用手指头蹭了蹭他的脸。
杜城说,我是不会随随便便去死的。
杜城说,我不死就能让你也活着。
三.玉观音
郑昭的亲生老爹三年前就死了。说起来也全都是报应,几十年前把刚出生的郑昭扔到菜市门口,像扔一颗发烂的包菜。如果不是菜农发现一个纸箱占了自己长久默认的摊位,继而把纸箱连带孩子送去警察局,怕郑昭早早就被野狗拖走了。零几年北江工程建设突然遍地发芽,菜市场被勒令停业迁至新址,原地改了一条公路。三年前在这条路上发生车祸,郑昭亲生老爹当场没了。不过他生前也算磊落,也是有房有车,也没指望能借郑昭的光。
刚说到一半,杜城就从张局办公室回来了,直接逮住三个人在四零六吃独食。蒋峰和李晗坐在沈翊工作室一人吃了一盒冰淇淋,李晗叹了一口气,说这线索就这么算了?沈翊吃了一半,拿木勺在剩下的冰淇淋上戳了个模模糊糊的形状。蒋峰看杜城进来,眼睛在杜城和沈翊之间打个来回,然后用一种扭曲的音调说,城队,记得敲门。
杜城伸手掰住他的脑袋:吃独食还理直气壮,我给你小兔崽子头拧下来。
从杜城手里逃出来之后蒋峰拉着李晗走了。
沈翊把剩下半盒冰淇淋拿在手里,说这个有点化了,你要吃什么我去给你买。杜城接过来,盒子在手里转了半圈,就看见一个用木勺扣出的狗的脑袋。杜城另一只手在自己的口袋里摸,杜城很高,他站在沈翊桌子的另一边,沈翊只能仰着头看他。杜城很高,于是他的衣服也很大,他的口袋里什么都装,一张警官证,一把车钥匙,上回沈翊还从里面摸出一个晓玄丢了半个月的毛绒球。沈翊只怕这次杜城又摸出一个毛绒球。结果杜城从里面摸出两个玉坠子。
玉坠子是杜城从杜倾那里拿的。生意越是做大,人反而越是谨慎小心。杜倾不知道从哪求来的两个玉坠子,说是开过光的,保平安,上次她请沈翊劝杜城辞职,结果被沈翊当场用一套太极打了回去。有人一根筋,若是再遇上世界上另一个和他一样的一根筋,在这人看来简直是一拍即合的大好事,自己这根筋再徒增一层合理的狡辩。两个一根筋扭在一起,刀枪不入了。杜倾不敢求让杜城彻底死了这条心,只能用这样虚无缥缈的方式来求一种心安。杜城不懂开不开光,但玉的成色不错。小狗叼食儿一样,吃一个占一个,干脆一并带走了。
杜城手里的两个玉观音纠缠在一起,拆了老半天,然后递给沈翊一个。递到沈翊面前的时候沈翊的反应让杜城有点紧张,他看了看杜城,上唇动了一下,兔子一样,好似要说话,但最后还是垂下眼睛,伸出手接过坠子。整个过程其实不过短短三秒,但在杜城眼里依旧过去好几个春秋。杜城心想这样未免太暧昧了,显得两人双双娇滴滴的。搞得像那个什么,崔莺莺和张生;又想,狗屁,自己活了三十几年,这种场面哪就撑不住了。
沈翊戴上之后又解开衬衫的一颗扣子,把观音放进衣服里。杜城也学他,最后摸了摸胸口,玉贴上胸口有些冰凉凉的。说到底,这些和他们真正相信的道理背道而驰,杜城把玉坠子揣进兜里那一瞬间突然明白为什么世间有那么多信仰与宗教,它们拥有漫长的生命,拥有无穷的活力,全都来自于人无端端的妄想。这种妄想说不上要多大,但够好多好多人花时间编造一个完美的谎言。有这样大的一个水池,所有生命都生活在其中,这些谎言掉进来,就像一个石子“咚”一声砸进来,所有鱼儿都抬头看向这颗石子,希望它可以是从天而降的一种好运。郑元是这样,杜城也是。
沈翊看着他,一歪头,笑眯眯,学他的样子摸摸胸口。
梵音寺下午四点左右就已香客寥寥,正是晚课时分。山上的树太多,寺附近凉沁沁的,这时候已经有遮天蔽日的势头,将要撑起一片墨绿色的天空,把太阳隔绝在外。梵音寺时间长了,从一开始在这里扎根的破寺,像这些树一样,慢慢生长出粗壮的枝叶,最后和这片树、这片山长在一起。长久以来平安无事,说不上灵,也说不上不灵,神仙老实本分,绝不会多恩赐一分,但也绝不仇怨半点。沈翊和杜城第一次来,寺中和尚都去晚课,两人空闲打发时间抽了一签,正是上签。解过签后两个人沿着寺中的路走到一处紧闭的殿门面前,这座门看起来很老旧,门头和柱子都有些褪色,只有匾额依旧熠熠闪光。沈翊沿着墙边走了一圈,他停在窗边,踮起脚,透过一个破洞向里瞧。殿内一片阴翳,随着破洞飘出一阵长久无人清扫的尘土味,沈翊整个人都要贴上墙,眯起眼睛,外面的光进入殿内就变成一团了无生气的软烟,隐隐约约看见一尊观音。衣带飘飞,手指形如水葱,裙装隐隐接下一些光,勾出一条裙摆。
杜城把签叠好放在口袋里,抬头看见一群和尚刚刚结束晚课,他们的袍子像一片阴蓝的云一样飘来,一片飘到杜城和沈翊面前,说旧殿早在五年前就已经不开放了,两位怎么到这里来?杜城道抱歉,第一次来,只为了找人,结果有些迷路了。
杜城说他来找一位长久的香客,叫郑元。
和尚道他刚从这里离开,二位加快脚步或许还能追得上。
杜城连连道谢,转身抓住沈翊的手催他快走。梵音寺坐落山顶,只有一条路可以上山,道路狭窄,修了几次都不见效果。最后只能取消了私家车上山,由公共汽车代劳。杜城和沈翊一路跑到车站,只见一班公交尾巴吐着烟,车的背影未免有些过于耀武扬威。再等一班公交就要十五分钟,等到他俩下山,郑元早就一路从城郊坐到西三环。杜城骂了一句,坐在公交站牌旁边的长椅上后瞧见有人缓缓绕过公交站亭的遮挡,走到站牌旁边。
“杜警官?”郑元语气淡淡的,他的脸上已经挤不出多余的力气来做惊讶表情“好巧。”
下山路途要将近二十分钟,沈翊少见的没有犯困。他上车后选了郑元后面一排的位置,他和杜城并排坐在一起,但不看杜城,也不看郑元。他的目光投向窗外,山间起了一层薄雾,像水汽笼罩在树林上,又或者这些雾就是由树林生发。车开得不算快,从车窗缝隙里吹进来一丝凉而潮湿的风,粘在沈翊的皮肤上,携带一股树木、泥土、阴雨天独有的味道。沈翊看着车窗外,山上山下的树木像海浪一样翻滚,风一来,就沙沙作响。树在山下成了一片阴影,像一个麻布兜,一辆公交正带着他们驶向口袋的底端。沈翊又看向窗上自己的脸,他突然说,这里空气真好啊。他说话的时候音量比平时大,每个字像一颗石头不轻不重砸在地上。杜城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尚未接话,郑元从前面转头一并看向窗外。
他说,是啊,让人心静。
公交一直行驶至山下停车场,车上人不多,郑元下车后跟杜城和沈翊道别,然后走向自己的车。他今天回家去拿些衣物,夜里依旧在梵音寺留宿,他的背影已经呈现出一些老态,也已经撑不起身上的外套,他的背影越来越远,像走进一层阴云里。
沈翊抬头看了看天。将要下雨了,他说。
回程路上沈翊倚着车窗睡去,杜城在几次红灯的时候看他都没有醒的意思。今天天黑的极早,行至西二环,在一片空旷的广场旁边,一片浓厚的云停在杜城的车顶,下一秒毫无预兆,骤然下起瓢泼大雨,杜城来不及打开雨刷,车窗玻璃瞬间被雨浇透。沈翊在梦里没有察觉到这片云,他隐隐约约闻见一种飞扬的尘土味。在梦里,他听见手中木材燃烧产生的噼啪声,火星在空气里像小爆竹一样炸开。他站在一片空旷的宫殿里,房梁直入天顶,藻井图案缓缓旋转起来,然后不知从何处来了几束明亮的光,将宫殿中央的观音像照得金光闪烁。下一秒观音似要压倒而来,沈翊的心咚咚直跳,他心中惊惧,却不愿意闭眼。观音的裙摆飘起来,四周开始传来和尚晚课吟诵声。
沈翊瞪大了眼睛,他紧紧盯着那尊观音,誓要将他带出梦境。但沈翊总觉得不对劲,但梦境从来荒诞诡谲,怕不是要当宝玉,梦游一次太虚幻境。
雨越下越大,杜城见沈翊的头越垂越低,想要伸手去扶。车前突然有人撑着一把伞闪出来,杜城来不及撤回手,猛然一踩刹车,沈翊在被甩出去前被安全带勒住。车前的人抬起伞也吓了一跳,骂骂咧咧,嘴里不干不净。沈翊在副驾驶位惊醒,他是从梦里被硬生生拽出来,梦的轮廓依旧清晰可见,他出了一身的汗,眼前金光直冒。
他抬起头,隐约还可见梦中倒来的遮天蔽日的阴影。
无头观音。
四.父子对
雨下了一夜。
昨夜电闪雷鸣,海边吹翻了几艘小渔船,这样悲鸣的雨一直到第二天早晨才稍稍停歇。沈翊在工作室一夜没睡,他拉开窗帘,留了一盏灯。四零六里有一张折叠床,沈翊和杜城一起凑钱买的,蒋峰去搬快递的时候满脸看不得,说你们俩可真有意思。折叠床足够两人勉强挤挤,但沈翊一夜未眠,他看着窗外仅存的路灯光下飞过树枝滚过草团,一直等到雨渐小,蒋峰终于来敲门了。
梵音寺山上被雨冲垮了一块,没人知道这雨哪里来的意气,天塌下来一般地下。把山上新栽的树生生吹翻,柔软的新土被雨水冲散,树根像妖鬼的发梢和指尖,从土里钻出来。清晨风雨梢小,梵音寺的和尚打开后门,沿着长长的楼梯向下清扫落叶,这是他一日的工作之一。扫到第一百三十二级,鬼使神差,他抬起头,看见远远一棵树下露出一团分不出模样的玩意。他拿着扫帚翻越石阶和泥土地之间的栏杆靠近,他有些近视,眯起眼睛又走近两步,看见一团白花花的肉,血早就被雨冲刷干净了,分不清这倒霉死鬼究竟是什么模样,现在只剩下腐烂的肉,和崭露头角的头骨。和尚脑袋空了一下,下一秒顾不上什么佛祖观音,死者超度,他的叫声惊起一片树林中沉睡的鸟,哗啦啦飞起一片。
黑云重新压了下来,杜城的脸压得像天上的云一样黑,整车沉默,只有跟在一旁的警车警笛高鸣,沈翊只觉得它在一旁,车顶红蓝光芒交错,闪得人眼痛。出警前张局给他们配了枪,山上形势不明,他们也对山路不熟悉,出发前沈翊已经打电话通知梵音寺工作人员让梵音寺中所有人员不要随便走动,关闭上下山通道。但山上有多少小路尚不可知,总不能为逼人现身学做什么放火烧山的蠢事。
杜城和沈翊到达山下的时候已经开始下雨,雨声噼里啪啦砸在树叶上,所幸雨并不算大,只是天愈渐转阴,山上已经像傍晚时分。工作人员穿了雨衣指了指梵音寺,然后又把手往下垂了垂,说大约在那个地方发现了一颗头。何溶月和另一个法医坐上警车上山,杜城转身之前沈翊出现拦在他面前,说我跟你一起去。蒋峰拉了他一把,说这太危险,天气又不好。沈翊对蒋峰的劝说无动于衷,他和杜城僵持了十几秒,杜城终于松动了,说那你跟我一起吧。
杜城和沈翊坐在警车后排,沈翊看着杜城,拍了拍他的手,做口型说我可以。杜城看着他的脸,又越过他看向山间缓缓升起的烟气,轻柔柔,好像早晨他看见沈翊昨夜画的观音的裙摆。警车开到梵音寺外,寺后面的山峰依然有雨雾笼罩,有人在前面开路,领杜城沈翊一行人去后门,后门有路直通山顶,只是现下云又堆积起来,阴翳翳的,倒像将要傍晚。后山有许多小路,杜城将人分做几组,各自沿小路上山,小路都是长年失修的石板路,石上青苔堆积。杜城远远走在最前面,他回头还能看见沈翊和蒋峰走在另一条小路上,他们中间有许多树,沈翊沿着小路走下去,就像定格动画里的小人。
杜城出神了一秒,突然就被旁边一股猛力掀倒,一只脚踢向他的手腕,杜城的后脑磕在石板的棱角上,枪落地的一瞬间被那只脚踢远。哪怕是杜城也有一刻眼前发白,下一秒由十数年的直觉猛然敲击他的大脑:完了。
郑元掐住他的脖子将他压在地上,匕首抵在他脖子上。直到此刻杜城终于直面郑元,直面他的面孔和身躯,这是足够杀死另一个成年男人的力量,一种杜城无法理解、看不明白的动力在背后推搡郑元前进,推着他去向前,推着他去杀死自己养育近三十年的儿子。杜城用手托住郑元的手,他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像一片阴影笼在郑元身上,却说不出所以然来。郑元的眼不再像他们昨日见面那样慈悲哀痛,他双目吐火,刀刃只差几寸就要割破杜城的喉咙。
杜城的舌根都开始颤抖,他又用了点力把郑元的手推开一寸,从喉咙里挤出一句,你不要想着杀了我就能痛快寻死!
寻死?
郑元的手顿了一下,他心想,我早就不想活了。
他总梦见郑旸的尸体飘在水上。
他夜夜梦见郑旸的尸体飘在水上!
他脖子上还有一块刚刚结痂的疤,小脸青紫,打捞上来的时候已经变得僵硬,衣服掀起一角,皮下已经开始出现尸斑。知晓真相的那天夜里他在梵音寺磕了一夜的头,他把垫子扔开,额头抵在地面上,只要一闭上眼就看见郑旸发青的脸,他那么小,他还那么小。直到殿外有一丝日光照进来,他一抬眼就看到一片红光——不得了哇,是哪里失火了吗。不是,不是。是太阳升起来了。他闻见从地面上散发出来的血味,他知道都是自己痛彻心扉的幻觉,梵音寺从不宰杀牛羊,十年前迷路到此地的羊也受到厚待,两个月前在此地寿终正寝。郑元把自己缩成一团,他长得很高,缩起身的时候骨头咯咯直响,他要老了。郑元跪在地上,心想,我的儿子,终究变成我自己的杀子仇人。一想到这里他便会失明,眼盲心瞎,他想不出郑昭把郑旸抛进水里时究竟在想什么,直到那夜他失手割开郑昭的喉管,他依旧想不明白。那天月亮很亮,路上也没有人,郑昭终究比他低了半个头,郑昭的喉咙里着火,他耻于将那个字说出口,但临死前他十几年如一日对于郑旸的嫉妒和疯狂终于从喉咙的伤口处涌出,涌到郑元的手中:我知道,爸爸,你从来没有看重过我。
昨夜他赶回家中,方存早早睡了,他打开灯,在桌子上的相册里翻出两张画纸。其中一张脸无比熟悉,他从小看郑昭长大,待他如亲子。另一张面孔和自己有点像,又有点陌生,是他在心里无数次描摹都没有成像的一张脸。一股悲凉涌上他的心头。
我的儿啊!
五.金枪
从这一刻开始,杜城的耳朵里就响起一阵长鸣,宛如一场大戏的前奏。杜城的脑袋像被木锤狠狠捶碎了,他痛苦的闭上眼睛,然后松了一口气。郑元倒在他身上,血从伤口淌出来,染了杜城满身。山间的喜鹊随着枪声叽叽喳喳惊起,杜城看见一群喜鹊的尾巴,如一片旋转四散的阴蓝色的云。杜城的心差点要吐出来,他缓了两秒,用力把郑元从自己身上推开。杜城看着他歪倒在石阶上,心想,他如愿以偿了,在一阵剧痛中死去了。或许死前他也经受长期的痛苦,从很久之前他就在期待这阵剧痛。
不远处的坡度下面沈翊仿佛从噩梦中惊醒。蒋峰在他旁边,顺着沈翊枪口的方向看见杜城坐了起来。杜城看见沈翊的枪口对准的方向,耳鸣如蝉。
沈翊睡着的时候手指微微翘起来,他皱着眉头,总觉得自己身边有一股血腥味。他跟着杜城见了太多死人,各个都有这种味道,只是这次他总觉得这味道来自于自己。杜城用警局淋浴间洗了个澡,回到车上的时候沈翊依旧在睡,他很久没有这样安稳的睡眠,只是皱着眉,杜城也没法判断他究竟是否真的有一个好梦。
到分局的时候天已经真的黑了下来,从昨夜风雨大作到现在细雨蒙蒙只用了一天,杜城却觉得过去了很久。蒋峰领了所有的枪支拿去归还,然后亲眼目送他敬爱的杜城队长带着沈翊提前溜号逃班,他心情舒畅,解决一桩命案,当然够他编出一个理由今晚约李晗出去吃饭。除了这种小心思,他心中埋着一种浅浅的震惊。几个小时之前,他站在沈翊旁边,亲眼看沈翊开枪击毙郑元。这确实是刑警该有的素质,但对于蒋峰的震惊大约等于见打虎的是武大郎。
睡眠是最好的逃避方式。沈翊不确定自己究竟什么时候迷迷糊糊醒了,或者根本没有睡着过。那声枪响震耳欲聋,来来回回在他脑子里划过,然后在脑子里留下一串噪声。他反复看见郑元带着血窟窿倒下,大脑自动抹去杜城满身血坐起来的模样,他在梦里反复琢磨,依旧想不起来。开枪之前的心理活动太多太杂,揉到一起全部抵消了,只是看见匕首要割断杜城的喉咙他就突然眼前发白,等他意识到自己手中有物件的时候已经开枪了。他见人杀人,也见人被杀,但所有的道理,哪怕沈翊把它含在嘴里日日品念,终究还是抵不过他亲眼见活生生的人被自己送上黄泉路。沈翊醒后不愿意睁眼,今天路上意外顺畅,杜城开车很稳,沈翊觉得自己坐上一艘摇摇晃晃的小船,船上有一台录音机,调至他平常听过的频道,模模糊糊在讲什么赏析:《伊凡........雷帝杀子》........俄罗斯画家伊里亚·叶菲莫维奇·列宾于........1885年..........创作........的油画.........
杜城看见他梦中皱眉,干脆关了声音。
杜城不知道是不是沈翊算好的,他在沈翊家门口路灯下停车的时候沈翊歪着脑袋睁开了眼睛。他的眼很清明,不像刚睡醒的样子,他坐了一会儿,没有下车的意思,也没有说话的意思。只是他坐在那里,就有一种茫然。蒋峰背后说沈翊对事对人手拿把掐,但杜城觉得沈翊这样的表情太熟悉,当年他痛骂沈翊的艺术只能害人,他也只是这样无端端坐在那里,就像一块透亮的冰轻轻地碎裂开了。杜城主动说,我送你回去吧。他把车停在附近的停车场,跟沈翊并肩沉默地沿着路边一路走回去,沈翊永远差他半步,跟在他后面,垂着头看他的影子由短变长,再猛地跳回杜城脚下。
走到路灯下的时候沈翊突然抓住杜城的手腕,他终于舍得把他的眼睛从影子上挪开,他紧紧抓住杜城的手。杜城转过身,朝他伸出另一只手。沈翊抓住他两只手之后胸口起伏了一下,下一秒眼里就蓄满泪,然后他又吐出这口气,停了两秒看向杜城,张口的一瞬间眼泪也一并淌下来:
“杜城,我杀人了。”
他又重复一遍
“杜城,我杀人了。”
六.晴云
沈翊主动去亲他的嘴唇,这是杜城很意外的事。平时沈翊好像对这些事都看得很轻,他们很忙,忙起来离得很远又很近,沈翊站在他旁边,有时候只是拉着他外套的衣摆听人讲现场。这些算不上什么过界行为,但像猫的尾巴,它想和你亲昵,但又犹豫,只好用尾巴扫扫你的胳膊,把尾巴绕在你的手腕上。沈翊就是这样的猫。
杜城把他抱得很紧,对沈翊来说他太高了,他把脸贴在杜城胸口,他们贴的很近,沈翊觉得自己四周都被包起来了,他在这种包围中觉得安心,心里的尖刺被融掉一点点尖角。只是杜城抱的越来越紧,沈翊觉得自己要被化掉了,他抬了抬脚跟,拍了拍杜城的背:你抱得太紧了。但沈翊还是把手搭在他的背上,等杜城看他的时候沈翊抬头问,我可以亲你吗。
今晚的沈翊变得很奇怪,他需要很多好东西填满心里的黑洞,他捧着杜城的脸亲了亲,又亲了亲他的嘴唇,然后继续紧紧地抱住他。
这天晚上他们没有做。
杜城拉着沈翊的手摸了摸自己新剪的头发,毛茸茸的,又拉着他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和下巴,胡渣有点扎手。沈翊看着他,又伸手摸了摸他的眉毛和鼻梁。他想,这就是我救下来的活生生的人。他活着,我可以碰到的。他心中的躁动不安稍稍放下一些。沈翊想,他右边的眉头有时候会不自觉先皱起来,然后其他的才会跟上。
杜城把手盖在他手上,说,还是活着的。还是活着好吧。沈翊摸到他手上一道浅浅的疤“这是怎么了?”杜城想说话,吸了半口气又停住,停了一会又想说话,最后说,你可真没良心啊,门口的路灯都是我修的,他又伸出手展示给沈翊说,还给我手挂烂!沈翊哭笑不得:那怎么办,我给你吹吹?
睡前杜城和沈翊躺在一起,他们躺得很近。杜城已经昏昏欲睡,但仍有一句话想问。
杜城问:郑元在杀人的时候究竟是杀了自己的儿子,还是杀了自己的杀子仇人?
沈翊转头看他:你想听实话吗。
杜城说:当然
沈翊说:我也不知道。
沈翊说,有时候,懂得别人之后就会觉得实在太苦了。
沈翊说完发现杜城从床上坐起身,他转头问,怎么了?
杜城没说话,他从衣服里掏出一节观音身子,展开手放在沈翊面前。他脖子上挂着绳子,绳子末端挂的是余下的观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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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与我们同时代的光芒熠熠的人物,其实和伴随我们的日月星辰没什么区别,平时你总不大会时常想起他们,你总觉得他们永远会在。然而他们却又和日月星辰不同,是西沉了就不再升起,划过天幕就不再回来。他的光芒照耀到的地方越多,你越会感到随着他们的离去,时代的一部分也随之定稿,后人翻阅时代的书页时,会清晰地看到这个天体陨落的注脚。
——谷鸟衔枝来
那些与我们同时代的光芒熠熠的人物,其实和伴随我们的日月星辰没什么区别,平时你总不大会时常想起他们,你总觉得他们永远会在。然而他们却又和日月星辰不同,是西沉了就不再升起,划过天幕就不再回来。他的光芒照耀到的地方越多,你越会感到随着他们的离去,时代的一部分也随之定稿,后人翻阅时代的书页时,会清晰地看到这个天体陨落的注脚。
——谷鸟衔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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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在加班肝图,没时间抽画,所以跟大家分享一些我收集的奇奇怪怪的东西,揪【3个】小伙伴,截至10月24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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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来数数,记得之前好像夏夏教过我不用数数的方法,我忘了,先数吧啊哈哈哈,不要重复评论嗷我瞎~(๑˙ー˙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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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阅:不保准,有空写,以实物为主,试阅和正文之间的差别是零到正无穷(你们都懂)
之前发残次品番外的时候密码死活试不出来,想用登录邮箱改个密码,结果不知道怎么肥西,把登录邮箱密码给我改了(上次这么搞过我的网站还是雅思官网= =)。
微博号倒是可以直接进,然而我身边这台电脑上也没有微博账号……直到刚才找人抱怨,人家告诉我手机微博可以扫码在电脑上登=口=
以下为新文试阅,分割线我懒得打满了,凑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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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阅章节
南宛,太明二十八年,又是十年一度的“大选年”。
“大选”说的不是皇帝选妃,而是仙门择徒。每到大选时,国教“玄隐”就会派仙尊下凡,择英才,...
之前发残次品番外的时候密码死活试不出来,想用登录邮箱改个密码,结果不知道怎么肥西,把登录邮箱密码给我改了(上次这么搞过我的网站还是雅思官网= =)。
微博号倒是可以直接进,然而我身边这台电脑上也没有微博账号……直到刚才找人抱怨,人家告诉我手机微博可以扫码在电脑上登=口=
以下为新文试阅,分割线我懒得打满了,凑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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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阅章节
南宛,太明二十八年,又是十年一度的“大选年”。
“大选”说的不是皇帝选妃,而是仙门择徒。每到大选时,国教“玄隐”就会派仙尊下凡,择英才,引而入道,领其自此脱凡胎、登仙途。
玄隐一派,食国俸、保朝运社稷,讲究“叩问天地、克己修身”。与北边的昆仑剑派、西边的东衡三岳不同,玄隐选弟子更看重悟性和灵性,因此不选灵智未开的幼童。凡参选者,男子须年满十六,女子也须及笄,不得有“凡俗挂累”——也就是不得婚配。
仙门倒也没说备选弟子非得守身如玉,不让婚配只是怕弟子在凡间又妻又儿的,牵挂分心,有碍修行。只是历来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仙长们说“最好不要成婚生子”,凡人们听了,便将男女大防森严铸起。有点前途的世家子弟们都被家里看得死死的,恨不能拿贞节牌坊打副镣铐披挂在身,闹得大宛的公侯之子们都恨不能拖到而立之年才议亲。
幸好国教高贵得很,一向只从达官贵人子弟里挑人,没有老百姓什么事。因此民间倒是该婚婚、该配配,落地是娃娃、长大是牛羊,和和乐乐、也不误天时。
不过虽然仙人选徒跟大部分人都没什么关系,人们还是都盼着玄隐大选年。
一个是仙人下山,这一年必能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再一个也是热闹,各路英雄豪杰都跟着起哄架秧子——公子王孙们要竞选仙徒,举人老爷们要入京会试,各路镖局武馆以拳脚升擂,连花街柳巷都不甘寂寞,要跟着票出个“花魁状元”……茶余饭后的好戏一出又一出,都议论不过来。
最近的一场热闹,便是这“侯门父子勾栏遭遇,彩衣世子长街夜奔”。
这事说来话长。
头天后晌,永宁侯爷被一伙骚人名流死乞白赖地求着,跟他们一块去了醉流华。
醉流华是大宛帝都金平城里最负盛名的风月之地,这一阵正在办“鉴花会”。四月初一,花事将了,鉴花会也到了最终场,那可真是艳光逼走春色,胭脂碎扬了满城的红尘。
一个雅座万金难求。
状元的桂冠最后让名妓将离摘走了。将离当天晚上唱了首新曲,只带了一个乐师,自己素衣登场。琴虽只有单薄的一把,琴音却极灵,绸带一般,严丝合缝地裹托着她的嗓。琴歌双绝,一亮相,就把之前那些莺莺燕燕都衬得上不得台面了。
“花魁状元”是雅座中众恩客拿真金白银砸出来的,将离下了台,自然要来谢座。座中便有人哄道:“状元娘子,你今日夺魁,有一半功劳在那乐人身上。我这耳朵还能听出点门道来,你这乐人必是新请的,比楼里之前的几个都高明,何不叫她出来一见?”
将离的乐师一直蒙着脸躲在纱帐后面,只下台的时候,露了影影绰绰的长裙一角,神秘得让人心里痒痒。
将离姑娘便先赔笑,然后轻声细语地解释说,她自己的乐师不巧伤了手,今天这搭曲子的,是临时从外面请的艺人,不便在醉流华抛头露面,请诸位老爷原谅则个。
老爷们不谅——什么“里面外面”的?这座中多少贵人,就是春闱的状元郎来了,也得下马作揖,你个半夜的状元娘拿什么乔?这才刚被大家伙捧上去的,也忒把自己当个人了。
将离是“脱俗”款的,看着招人喜欢,但脱得太远,难免不太会应付场面,僵在那一时不知道怎么办了。正这会儿,就听有人道:“来了,见就见,姑娘不必太护着我啦。”
众人一抬头,见那被将离藏藏掖掖的乐师本人倒是爽快,就这么大方地扛着……抱着琴下来了。
此人画的是时兴的仕女妆面,可能是为了上台,妆有点浓,脸上蒙了块半遮半露的纱。相貌倒也不俗,人长得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的……就是不知为什么,整个人透着几分说不出的古怪。
她似乎过于人高马大了些。将离在女子中已经算高挑,往跟前一比,比那乐人足足矮了一头多。人高,骨架自然也大。醉流华里女乐长裙统一露着香肩,只见此人“香肩”上大马金刀地架着对突兀的锁骨,活像把大腿骨拆下来装上的,支楞八叉,扎得两膀子肩袖随时要崩开。两只大脚丫子将绣鞋撑成了一对船,看尺寸,下盘应当稳如泰山,可她不知腿脚有什么毛病,走起路来非得一步一扭,不把腰歪到胯上不罢休……还扭顺拐了。
乐人出来团团一拜,说话一套一套的,比将离强多了,一听就是个风月场面人。只是她琴音轻灵惊艳,嗓音却是说不出的低哑做作,那腔调一般人还挤不出来,听着教人鸡皮疙瘩乱蹦。
永宁侯爷看到这,便打算走了。
侯爷少年时,掷果盈车,号称金平第一美男子,对这些庸脂俗粉向来不屑一顾——他感觉名妓都没什么好看的,还不如回家揽镜自照。这大脚乐人更是丑人作怪,伤眼。
侯爷过来就是为了应酬,应酬得差不多了,也懒得看一帮黄汤浸的臭男人散德行,遂离座下楼。不料正好跟那退场的大脚乐女走了个对脸。他本是不肯正眼看风尘女子面孔的,无奈这位个头实在太茂盛,不正眼看就得翻白眼了。
侯爷被那张撞他眼里的浓妆脸唬了一跳,正心说这是何方妖孽……怎的隐约还有点面熟?
不等他看仔细,就见那方才应酬起恩客游刃有余的乐师脸色骤变,仕女妆差点从脸上飞出去,二话不说,掉头就跑。
“她”是琴也不要了,绣鞋也上天了,奔将起来动静非同小可,活像头衣袂翻飞的大野马!
侯爷没料到香雾盈盈的醉流华里还有这等“风情”,茫然片刻后,猛地回过味来。侯爷一把捂住胸口,脸色铁青,左右家仆不明所以,忙上前搀扶:“老爷?”
就听侯爷从鼻子里哼唧出一声虚弱的颤音:“拿……给我拿下……”
家仆莫名其妙:“啊?拿谁啊?”
侯爷气沉丹田,爆喝道:“给我拿下那孽障!”
整个醉流华都让侯爷这一嗓子吼没声了,片刻后,所有人都听说了——列位兄台你们猜怎么着?刚才那花红柳绿的“乐女”啊,不是别人,正是微服在此的永宁侯世子!
男扮女装,还兜头撞上了亲爹,热不热闹!
永宁侯世子,大名奚平。
偌大一个金平城,万千败家子,据说未有能出其右者。
世子爷这回荒唐出了新花样,众纨绔还在为醉流华一张雅座的鉴花帖抢破头,人家已经登台自己当花去了,谁听了不得称道一声“会玩”?
当时,醉流华里众纨绔集体醒了酒,脖子仿佛老树逢春,人均长了两寸。只恨不会“飞颅功”,竟不能将脑袋抛出去围观永宁侯世子女装夜奔。
世子爷水袖飘摇、身姿曼妙,光着脚丫子,被他爹碾得狂奔五里地,最后跳进了庄王府的后墙。
庄王是当今第三皇子,皇贵妃奚氏所出。贵妃是永宁侯的亲妹妹。
奚平小时候,在庄王身边当过几年伴读,跟他这表兄很是亲厚,非常不见外。
他不见外,侯爷不可能半夜砸王府的门,只好杀气腾腾地鸣金收兵。
且说庄王府,突然飞进这么大一只幺蛾子,还以为来了什么别出心裁的刺客,好一阵鸡飞狗跳。
庄王天生不足,有“目暗不明”之症,这几天正偶感风寒闭门静养,早睡下了。闻讯,殿下披头散发地出来一看,本来就看不清的眼差点直接瞎了,连骂了三声“不像话”,忙叫人将这货拖下去洗涮,自己揉着太阳穴回去做噩梦了。
奚平倒是心有天地宽,一点也不把自己当外人。洗涮干净,他就干脆赖在王府住下了,还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第二天起来,美滋滋地吃饱喝足,换了衣裳,他不知从哪踅摸出一把折扇,摇身一变,又成了个芝兰玉树的翩翩公子。
人似的,他溜达到南书房找他表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