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手挑战】你要写水仙,就不能只写水仙
你要写水仙,就不能只写水仙。
你要写一个人的喧嚣,写无人能懂的惺惺相惜。
写揉成一团的草稿纸,写永远上锁的日记本。
写顾影自怜,写孤芳自赏,
写遥不可及,写近在咫尺。
写夏夜的小路上牵着满天繁星听寂静的蝉鸣。
写交织缠绵的一呼一吸,写同频共振的孤独灵魂。
写一个无人能懂的秘密。
你要写水仙,就不能只写水仙。
你要写一个人的喧嚣,写无人能懂的惺惺相惜。
写揉成一团的草稿纸,写永远上锁的日记本。
写顾影自怜,写孤芳自赏,
写遥不可及,写近在咫尺。
写夏夜的小路上牵着满天繁星听寂静的蝉鸣。
写交织缠绵的一呼一吸,写同频共振的孤独灵魂。
写一个无人能懂的秘密。
【双狼组】月亮是个哑巴
*左右无差,有车(慢速破车)
月亮会蜕皮。
这话是德克萨斯告诉我的。或许我该叫她德克萨斯奶奶,因为在我搬到哥伦比亚拉特镇的时候,她已经将近八十岁了。
在她生病前我一直叫她德克萨斯奶奶,但她抓着雪白的床单挣扎着坐起来,让我叫她德克萨斯。
*左右无差,有车(慢速破车)
月亮会蜕皮。
这话是德克萨斯告诉我的。或许我该叫她德克萨斯奶奶,因为在我搬到哥伦比亚拉特镇的时候,她已经将近八十岁了。
在她生病前我一直叫她德克萨斯奶奶,但她抓着雪白的床单挣扎着坐起来,让我叫她德克萨斯。
(不知道有没有人被被标题骗到的?)
假如NXX到提瓦特系列第五弹
蔷薇(读取异世界玩家ID的时候崩坏了)
因为之前夏左莫陆写的到处都是,没办法给一个确切的国家定位,就给到了天空岛上一个降临者神位,一般以四重身形态登陆提瓦特(极限端水)且情感不共通(。
(感觉这个设定多少有点太膨胀,但再定不下来崩铁就要开服了救命)
神之眼可以自由切换
设定上衣服和头饰设计是根据未定开屏的忒弥斯雕像走的,动作也有往那上面靠,左手举着很奇怪就改了,颜色上是最常见的日常工作装的搭配。
武器:权杖(开始任性)神话中忒弥斯是左手提一秤,右手举一剑,倚束棒的蒙眼女神。束棒缠一条蛇,脚下坐一只狗,案头放权杖......
(不知道有没有人被被标题骗到的?)
假如NXX到提瓦特系列第五弹
蔷薇(读取异世界玩家ID的时候崩坏了)
因为之前夏左莫陆写的到处都是,没办法给一个确切的国家定位,就给到了天空岛上一个降临者神位,一般以四重身形态登陆提瓦特(极限端水)且情感不共通(。
(感觉这个设定多少有点太膨胀,但再定不下来崩铁就要开服了救命)
神之眼可以自由切换
设定上衣服和头饰设计是根据未定开屏的忒弥斯雕像走的,动作也有往那上面靠,左手举着很奇怪就改了,颜色上是最常见的日常工作装的搭配。
武器:权杖(开始任性)神话中忒弥斯是左手提一秤,右手举一剑,倚束棒的蒙眼女神。束棒缠一条蛇,脚下坐一只狗,案头放权杖一支、书籍若干及骷髅一个,剑给了小陆,书给了莫弈,所以就安了权杖,而且气质上比较合适嘛。
特别鸣谢:あさいぎんらん(小红书)提供的立绘背景图
夏左莫陆的设定在合集前面,后面会逐步更新有背景的立绘
支持有不同看法,我也会有新的想法和之前画的时候想的不太一样,后面还会有修改的。
[易云易]事后
☆前提一个月和云方父母出去玩刚回来的第二天。
★是云方和易尘良去S大上学前的时候。
☆ooc是我,人设是归鸿落雪。
★鸽子终于更了后续
时间一晃,开学的日子越来越近,机票云方早在一个星期订好了,只要收拾行李就好了。
不过就是他俩要带的东西也不多,入学证件啊身份证啊什么的他们去旅行之前就整理好了,回来就带几件衣服去换,几件夏装和秋装还有双鞋就完事,冬装什么的去到那在买一套穿。
所以导致易尘良将东西放进去后,还有一大片空位,他想了想将云方收拾出来的东西也装了进去。
他想着去和云方说一声,起身跨过行李箱,来到紧闭着的卫生间跟前,刚抬手要敲上去,门「咔哒」...
☆前提一个月和云方父母出去玩刚回来的第二天。
★是云方和易尘良去S大上学前的时候。
☆ooc是我,人设是归鸿落雪。
★鸽子终于更了后续
时间一晃,开学的日子越来越近,机票云方早在一个星期订好了,只要收拾行李就好了。
不过就是他俩要带的东西也不多,入学证件啊身份证啊什么的他们去旅行之前就整理好了,回来就带几件衣服去换,几件夏装和秋装还有双鞋就完事,冬装什么的去到那在买一套穿。
所以导致易尘良将东西放进去后,还有一大片空位,他想了想将云方收拾出来的东西也装了进去。
他想着去和云方说一声,起身跨过行李箱,来到紧闭着的卫生间跟前,刚抬手要敲上去,门「咔哒」一声开了。
易尘良有点尴尬的收回手,本想出去客厅再和云方说这件事,但瞧见云方穿的衣服又挪不动脚了。
“怎么站在门口?要上厕所?”云方头上顶着一条微湿的毛巾,因为的在这间小屋里睡衣大多带过去旅行换,都丢进洗衣机里洗了,其他的都在云方家里,所以穿着易尘良的衣服——虽说他俩的身材差不多,但是云方给他买的衣服大多都松松垮垮的,里面应该穿着条短裤,没穿的话……易尘良不敢想,他怕他又支棱起来。
“不是,”易尘良有点心虚挠了挠头,“就过来跟你说一声我放了东西后行李箱见还挺空的,就把你的也放进去了,上飞机就提个行李箱和背包就行了。”
云方闻言点了点头,转身就往客厅去,易尘良知道自己昨晚有点过分,男朋友明显一副要哄的模样。
易尘良跟在云方的尾巴,云方余光瞥见他,也没有理会,这王八蛋儿疯起来没个谱,他现在下半身还疼着呢。
终于走到了沙发跟前,坐下来抬手想擦干自己的头发,就被对方按住手,微湿的毛巾因为俩双手的重量又浸湿些许,挂在刘海摇摇欲坠的水珠因为他人的举动,直直掉在毛巾间两人亲吻的唇瓣。
他们接了个有些湿润的吻。
云方倒是没有推辞,被按在的手转了个弯攥紧了易尘良的小拇指,指尖有意无意的摩挲着对方的手心。
两人仔仔细细的将对方的唇瓣描摹了一遍,凑近的他们呼吸逐渐滚烫。
似乎想再来一次疯狂的肢体触碰。
还是易尘良反应过来下午还要去约会,凑过去啄了啄他的嘴角。
“哥,我帮你擦干头发。”
云方也反应过来,松开亲吻时情不自禁攥紧的小拇指,当那温热的双手真正意义上的落在上面,使毛巾都有了温度。
易尘良的手一直都是暖的,冬天也不例外,手指隔着毛巾轻轻揉搓他的头发,云方像被撸了肚子的猫一样,他被“撸”的有点昏昏欲睡。
云方想起昨晚他俩胡闹的时候,
易尘良有段时间在给他拨刘海,大热天的弄这种事,小屋里又没空调,他头发早湿了。
易尘良给他拨着拨,就拢着他头发亲了上去。
“哥,待会你可能要洗个头。”
“嗯。”云方那时有点恹恹的,下意识应了一声,伸手拉过对方的手,在虎口上咬了一下。
还挺对称的,视角朦胧的望了眼拉着对方的手,同样的位置上是泛红的牙印,默默的想着。
易尘良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拂过他的头发,云方听到他低低笑了一声:“哥,咱们现在就去洗个头。”
……
云方的思绪不知已经飘到了哪的时候,易尘良也不例外,他望着对方白皙的后颈,就觉得喉咙发烫。
昨晚易尘良想咬的时候,云方有手臂挡住了,说后几天开学有可能要军训,换衣服的时候看到了怎么办。
但就算脖子上没有留下痕迹,但其他地方就说不一定了。
所以今天早上起床就看见云方望着自己青紫的腰,见他醒了还温柔的叫他去收拾行李,自己则去了洗澡。
易尘良被这温柔的语气吓的睡意都没了,心知自己的腰也得废一废了。
“哥我能再亲一口吗?”易尘良困难的移开对方诱人的后颈,移到云方的唇上。
云方已经开始昏昏欲睡了,他偏过头蜻蜓点水般啄了一下后,有点不满足的易尘良看到已经快睡着的云方,也不舍得折腾他了。
“大易咱们回卧室睡,沙发硌人。”云方任由他扶着自己,他走着走着突然笑着看向易尘良:“今天怎么这么喜欢接吻,昨天没亲够吗?”
“老子tm一个月都没碰过你,你说亲够没。”易尘良和他一起上床睡个回笼觉,云方习惯性的侧过身,易尘良刚抬手要搭上对方的腰,对方突然转身凑过来和他唇齿交缠。
吻毕,云方喘着气,他望着易尘良潮红的眼角,舔了舔唇。
“这个好像还真不够,之后我会慢慢给你亲回来,当然你也要。”
易尘良哭笑不得的看着他:“现在就分你我了,之前不是说咱两都是一样的吗,我亲你和你亲我有什么区别?”
“那你觉得上边和里边的有什么区别?”云方意味深长的看了眼他,易尘良耳朵霎时泛红了起来,对方额头抵在他额头上,声音都不自觉颤了起来。
“大白天你说什么荤话呢,我从了行了吗,快睡,待会还要去海洋馆呢,都改过一次时间了应该不能再改了,晚安,易尘良。”
易尘良含糊的给他个睡前吻,看着对方一副小狼崽看到头狼亮牙齿后连忙就自己的牙齿收了回去,还要露出小粉舌给头狼顺毛。
“就这点能耐?我在里边不舒服吗?”云方豪不留情的调侃道,过了很久都没听到对方的声音,他转过身面前对方,手搭在他的肩上,准备补个觉。
“就是你太猛了,多少有点上头。”易尘良凑过来抱住他,如果不是海洋馆的票不能退,云方现在就想起来办正事。
……
他俩一觉醒来已经是11点了,最先被闹钟吵醒的是易尘良,他抱着云方,意识朦胧的咂了咂嘴,他撑起身子去拿发出烦人声音的手机。
脑子一片混混沌沌的易尘良看了看时间,想着继续抱着自家领地再眯一会。
突然脑瓜一激灵,才意识到待会要去海洋馆的易尘良挠了挠脑袋,看着连闹钟都叫不醒的云方。
感觉叫男朋友起床才是个大问题。
云方的脸因为旅行期间被唐意养了的胖了些许,易尘良捏了捏对方的脸蛋,还是有肉好捏,之前高三拼命的时候,易尘良有次看他改试卷改累了,扒在桌子上睡着了,也是和现在一样紧皱着眉,看起来一点都不好看。
易尘良伸手,指尖轻轻的将这不平的地方抚平,手掌落在了云方的脸上,易尘良觉得有点硌手。
所以这次旅行期间,易尘良也有参与将云方养胖的心思。
现在的云方看上去健康多了,易尘良不知不觉生出一丝成就感,望着云方只有睡觉时乖巧的脸,看到他那紧皱的眉,有开始心疼起来,凑过去吻了吻他不平的眉间。
“哥,起床了。”
云方被易尘良叫了好几次才醒来,看着对方心虚的摸着鼻子,他好笑又无奈的伸手揉了揉本来就已经乱的不行的脑袋。
“怎么这次不挠头了?”云方将额头抵在对方的额头,滚烫的呼吸交缠起来,“小易同学你到底在心虚什么?”
小易同学的耳朵有点红,看样子像是要向脸部扩散,他垂着眼看着突然觉得好看的床单。
“小易同学?”
易尘良动了动手指,有点想把脸捂住。
“小易?”
易尘良开始数被子上的花瓣片数。
“哥?”
易尘良整个人都僵住了,他眼睛大大看着他,像是在说你TM有必要放绝招吗?
“理理我嘛,哥。”云方表示他还有招呢。
易尘良面无表情的闭了闭眼,叹了口气:“要不咱们别去了,把票送给齐获那两口子吧。”
他抱住云方下巴搁在他颈窝里在大群里发消息:
易尘良:送你们两张去海洋馆的票。[图片,JPG]@常返@雨夜盛开の花
雨夜盛开の花:你们怎么订了不去?
易尘良:突然有点事要解决。
常返:什么事这么急。
易尘良:有人问我里边打架和上边打架有什么区别。
雨夜盛开の花:???
常返:或许你可以问他喜欢哪个。
易尘良:好主意,非常感谢。
常返:不客气。
易尘良将手机重新放回床头柜,开始回答云方刚刚问他问题:“我心虚我昨天晚上太冲动,今天早上还想再来几次,但是给我憋回去了。”
“看我这么努力的份上,可以给点甜头吗,哥?”
TBC.
再世为人
我看见他的时候,他把手放在金鱼缸里面。放学之后,教室里的人全走光了。我们都很喜欢那条鱼,谁都喂给它一小粒鱼食。我们班有三十个人,我们拿爱把它撑死了。我们班养的金鱼死过很多条。它没能熬到所有人都对它失去热情的阶段,但是饿死也未必比撑死好。他的手指好看,苍白,那条大红的金鱼躺在他手心里的一汪水里,像朵枯萎的火焰。生物班长经常只和班主任通报一声,就把鱼尸连水泼到花圃里了。他因为这个和生活委员吵过架。他的手掌显然是个更为隆重的棺椁。我第一次觉得死是件庄重的事。
他发现我坐在教室的角落里看他,对我笑一笑,说真嗣君,你好啊。教室里没有其他人。在每个人挥过手告过别回了家的时候,他和我说你好啊,甚至能记...
我看见他的时候,他把手放在金鱼缸里面。放学之后,教室里的人全走光了。我们都很喜欢那条鱼,谁都喂给它一小粒鱼食。我们班有三十个人,我们拿爱把它撑死了。我们班养的金鱼死过很多条。它没能熬到所有人都对它失去热情的阶段,但是饿死也未必比撑死好。他的手指好看,苍白,那条大红的金鱼躺在他手心里的一汪水里,像朵枯萎的火焰。生物班长经常只和班主任通报一声,就把鱼尸连水泼到花圃里了。他因为这个和生活委员吵过架。他的手掌显然是个更为隆重的棺椁。我第一次觉得死是件庄重的事。
他发现我坐在教室的角落里看他,对我笑一笑,说真嗣君,你好啊。教室里没有其他人。在每个人挥过手告过别回了家的时候,他和我说你好啊,甚至能记得我的名字。那个任课老师凭着花名册才能念出来的名字。我没有高兴,反而惶恐。被记住名字对我来说意味着开始认识,开始接近,开始一起上学放学上厕所,开始对一个人的本质失望,开始向着一段关系的结束进发,兴高采烈。我小声说,你好啊,礼节性地。
他说,要和我一起把它埋在花盆里吗?我答应了,只是因为我不知道怎么拒绝。
我们拨开泥土,把它埋在太阳花的根下。好了,他满意地笑笑,为完成了一项伟大的事业。一粒麦子不落在地里死了,仍旧是一粒。若是死了,就结出许多子粒来。
那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每年开花,它都会活过来一次。
第二天早会,生活委员告状了,说他放学没有走,杀了金鱼,把尸体丢掉了。他不屑置辩。我可能被看不见的闪电劈过,邪魔入体。我站起来说,昨天晚上他和我一起,他没有碰金鱼,我作证。
下了会,他走过来说,你这个人真好玩。我没有理他,往教室外面走。我也不知道我上哪儿去,但我不想和他呆在一起。我可能凭着本能,认出他是个威胁。他让前路变得不可见,不透明,沉没在大雾的早上,动荡不安的事情即将发生。我走过长廊。我的同学们跳皮筋,跳绳,踢毽子沙包,大喊大叫。
我要跟你做朋友。你要喜欢我。他站在长廊的另一头对我喊。像个巫师一样深信不疑,但我不知道他说出来的是诅咒还是祝福。
声音像箭一样从人群里横贯过来,插在我的心头上。
那一年是1999年。诺查丹玛斯说,我们都要在这一年完蛋。大人们说,楼要塌,洪水要来,大火要来,人要死去,救世的方舟却不会再来了。在这个没有指望的年头里,门忽然开了。风从很远很远的地方吹过来。
他说得很对——至少比诺查丹马斯那个神棍要对。我们变成了朋友。没头没脑地,无缘无故地,和世间大多数关系一样,是个事故。四月踏青。我们走在队伍尾巴上,是这个班上的怪胎,包里没装零食,水壶里也没有灌橘子汽水儿。什么也没有带,没有拿,手里只拿着对方的手,就仓促上路了。
他说我们逃吧,我带你去看一个好地方。
我为这句话跟他走了很远。走到柏油马路,车,和穿西装的人不能到的地方去。田边停着一辆三轮车。骑车的人消失了。但电波信号没有。收音机里面一个男的说,各位听众朋友,下午好。今天是1999年4月1日,多云转阵雨,请您出门带好雨具。宜出游,宜会亲友,宜订盟,宜自死。诸事不忌。
我对他说,这里没有听众朋友。
他的好处是,总知道自己要到哪儿去,而且不会迷路。他可能是大洪水那一天,从方舟上飞出去的白鸽子,懂得太阳,磁场,风和洋流,懂得方向,知道哪儿有一片可以落脚的土地。我们走了太久了,我几乎疑心我们要走到创世纪的洪荒里去。我说我走不动了,我脚疼。他把背包挂到胸前,蹲下来说,你到我背上来吧。我摇摇头,不是不信任他的脊背,是不信任我的重量。
我们最后走到了一个土坡上。我知道他要给我看什么了。铁路。我喜欢铁路,它和他一样,总要走到一个什么地方去,我只要跟着好了。周围都是墓地和桃花。死人化土,四月花开了,露水滴在你我眼睛上。在这个地方生和死都带点轻佻的香气。我们把耳朵贴在泥土上,听见地底轰隆隆的雷声。那个不得了的怪物要来了,我们走了那么多路,看见了那么多无聊的人,就是为了见它。
火车是从哪儿来的,要往哪儿去呢。
他说,这不是我们能够明白的事情。
我说它会不会是一辆幽灵火车?它自己也不知道要到哪儿去,但是非去一个地方不可……它的乘客认为,它非去一个地方不可。
他流下了眼泪。
你怎么了?
他说,睫毛掉在眼睛里了。
我凑过去,小心翼翼地撑开他的眼睑,去寻找那一根不存在的睫毛……他的眼睑粉红,微微颤抖,像是一个宇宙呼吸着的内壁……眼睛是红色的,又湿又冷。
火车在这样一个时刻来了。年老的绿皮火车,拖着稀疏的烟尾巴。我张开嘴,想要和他说看啊,煤油味的风冲进了我的身体里,像装满一只疲惫的口袋。但是他消失了。他去哪里了?
血肉和花香砸在我脸上。
我不知道火车经过的时候发生了什么。那一段时间不见了,记忆是一个残疾的婴儿,它的基因里丢失了某个至关重要的序列。他的头发躺在枕木上……在一个时间真空之地,我坐在一个房间里。房间里没有窗户,没有灯,没有家具。只有一台电视,一个频道。电视里放着一档野生动物的节目,讲一头刚出生的斑羚在夜晚夭折了。非洲的夜晚覆盖在我脸上。他的头发躺在铁轨上……野兽死去了,皮毛还是新鲜的。
我坐了一个晚上。墓地里走满磷火,全是堕落到地上的星星。
他死后一个月,窗台上的花开了。全班都涌过去闻它不明不白的香气。有人说,真嗣君,你怎么不去呢。我在心里想,闻什么呢。闻金鱼血肉的腥气吗。我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他为什么非死不可呢。秋天了,法桐的叶子落在人行道上。我踩着他们清脆的尸体,一路势如破竹地走过去了。有个声音贴在我耳边说,他为什么非死不可呢。后来我上高中了,补完课坐在末班地铁上。车厢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戴眼镜的女高中生,穿着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校服,念一本西绪福斯神话。这个城市里许许多多的末班地铁,空着肚子摸黑走夜路。像那个几乎所有人都玩过的贪吃蛇游戏:写这个游戏的人说,去吧,黑暗里会有食物的。你总能在黑暗里找到点指望的。但实际上,黑暗里什么都没有。他们始终是饥饿的。在黑暗里,没有谁走一条预定之外的歧路。谁都不敢和谁相遇。谁都不敢和自己相遇。
她从书页上抬起头来,对我说:他为什么非死不可呢。
那天我脚底走出的水泡,一个星期后都消失了。留在我鼻子里面的血腥气,味道都冲淡了。那个班上,接近过他的死的人,都消失在人海里了。证据全部消失了。更可能是抛弃我出走了,走到没有人没有山没有海和天空的地方去。
但那个问题为什么老是缠着我?
我根本不知道它的答案。曾经被答案击中过天灵盖的人,也许已经不肯开口说话。
在一个同学聚会上,我问他们记不记得有一个八岁的小男孩,我们班上的,跳进铁轨里,死了。我犹豫了很久,要不要揭陈年痂痕,看看它有没有忘记流血。他们说有吗?我们班出过这种大事吗?真的,没有一个人记得,十年前的四月,我们踏青的那个春天,有个小男孩死了,变成了泥,喂活了枕木边上的野草花。每年春天,每年四月开花六月花谢,他都活过来又死过去一遍,就这样了十年。他们说,不可能,如果是真的,我们都会记得的。时间让过去变成了一个虚数,变成了雪总是会化会脏的冬天。变成了口说无凭,一切都可以抵赖和勾销的春梦。一个也许根本不存在的男孩,它的尸体可以喂饱无休无止的饿鬼岁月吗? 我的痛苦,他们在这一个瞬间失去了重力,成为了悬浮在天空里的,寸草不生的孤岛。我以为我会很难过,因为他第二回死去了。但我没有。我预期里的一记重拳,没有来。风和疼痛都没有来。击倒我的是空无一物。我不再提起他了,默默喝我的柠檬水。他们说,真嗣君,你到城里上最好的高中去了。你怎么样?我说很好啊。我没有提那些和尊严等重的习题,没有提考试和排名,没有提冷眼和欺凌。我的高中三年,在五分钟里全部讲完了。我的世界怎么这么小?像个仓鼠笼子。我整天拿着木屑磨牙,跑仓鼠轮。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做这些事,它对人生有什么意义。我在八岁火烧天空的晚上,死亡对我致以问候,拿血肉扑了我一头一脸的时候,就已经不再追问意义了。我做这些事,因为有人因此对我有所期待。
我没说,我差一点谈过一个女朋友。她约我出去看电影,黑暗里她的手一直手心向上摊着,“像一只捕兽夹”。我自投罗网了。我们的脸缓缓靠近,像舞池里试探着互相邀请的男女。我碰到了她的嘴唇,那个瞬间一颗陨石撞进另一块陨石电光石火。这个时候屏幕忽然黑了,一切都结束了。她的嘴唇湿湿冷冷的。黑暗扑头盖脸打过来了。我想起我碰过他糖果一样的眼球,也想起来一头一脸的血肉。我推开她,逃跑了。她在后面气坏了,骂我恶心,懦夫,我却回不了头了。我跑出电影院,蹲在路边吐了。蛾子扑街灯的冷光,冬天的晚上,他们会不会感到受到了欺骗,会不会难过自己没被烧死,反而被冻死了。它们的影子投在地上,被灯光扭曲成巨大的怪物翅膀。
我遇到他太早了,他死得也太早了。他给我的人生开了一个坏头。 他垄断了我人生里那个种子一样的可能性。说到死,想到他。说到爱,还是想到他。
我初中读了洛丽塔。我想如果亨伯特没有遇到安娜贝尔呢,如果安娜贝尔没有害伤寒死了呢。这个故事,会不会变成一个除了演员之外,一切徒然就序的舞台。但是不会是安娜贝尔,也会是别人的,她没有死,也会老会长妊娠纹。如果有一个高于一切的意志,他不会善罢甘休,只是他的剧本里没有故事,只有随机,混沌,和被误解的善意恶意。
我认识到,只要你渴望一样东西,足够强烈,它迟早会来的。但可能不以你期待的那个方式。潘多拉带着盒子来的时候,没人知道里面是礼物还是祸害。但礼物有时候和祸害是一回事儿。我迟早会遇到这么一个人。迟早会被他修好。迟早抛却在这个世界上。
我被酒气熏得有点儿晕,走到洗手池,拿凉水泼脸。洗手池的灯光昏黄,灰扑扑的。那个人的存在,在今天变成了一件不确定的事儿。但今天,今天在很多很多年后,会不会变成同样的一个梦呢。我们在酒桌上喝酒。我说你们记不记得上一次聚会。我一直记得,我们二年级的时候,班上有一个小男孩跳轨了。你们统统都不记得他了。然后他们大声反对我说,我们都记得啊,那个人,在四月里死了,在踏青的时候死了。我们到今天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跳轨。他们开始你一句我一句回忆死者的事迹,死亡把所有平淡无奇的事变成了冒险。我坐在他们里面,成为了那个最无话可说的在场者。
有个人从厕所里走出来,一边拉着裤链,一边问,我们上二年级的时候,班上真的死过人吗?
我说是的。
他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儿?
我记不得他的名字了。也不记得他的脸。死者在肉身在记忆都要经历九相。
但我记得他的眼睛。我颤抖着嘴唇说,好像能够说点什么,关于他印象的残骸,他会在这句话的时间里,短暂地活过来一次。
他的眼睛是红色的,很湿很凉。我说。
然后我听见他笑了,他在我耳朵边上说:真嗣君。
这一刻,我原谅了他,和他重归于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