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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吃个西瓜

描图和借鉴的区别我还是知道的,你也没有授权就擅自描图换头,请问尊重李泽言和恋与玩家了吗?评论区理性讨论抄袭的事,不要攻击CP,谢谢。

  补充一下,抄袭描图者的微博是-QMiaow,她说自己是柯哀党却在微博疯狂辱骂CP中的女方,柯哀党的姐妹们自己甄别一下吧。

描图和借鉴的区别我还是知道的,你也没有授权就擅自描图换头,请问尊重李泽言和恋与玩家了吗?评论区理性讨论抄袭的事,不要攻击CP,谢谢。

  补充一下,抄袭描图者的微博是-QMiaow,她说自己是柯哀党却在微博疯狂辱骂CP中的女方,柯哀党的姐妹们自己甄别一下吧。

一只名叫洛奈的大曲子

画了一大堆,会做方卡带去cp,去d1和d3,欢迎喜人相关物料交换…!

D1在陆Q15,D3在叁H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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噤蝉

【慕吏】沉沦

*慕吏!!!

*走肾不走心,以及ooc注意

*鬼节搞鬼差很合理吧,阴间的节日搞阴间的产品也很合理吧


——————————


“回去的路,你自己开吧。”

语气故作轻松地把车钥匙抛给契人,鬼差插着口袋转身要走。

“赵吏?你去哪?”夏冬青捧着车钥匙,一双眼睛显得很不知所措。

赵吏沉沉呼出一口气,浅白的雾气模糊了男人的面容。

冬夜的海边,寒意渗透骨髓。赵吏从来没有感觉过这么冷,冷得他指尖发麻。却不单是外界的温度导致,也不全是因为他体内灵力的匮乏。

而是刚刚发生的一切太过沉重。

来自冥界和天界监督者的对峙、也是赵吏和娅的挣扎和迷惘。

赵吏咬咬舌尖,脑子里一下闪过很多画面,想起......

*慕吏!!!

*走肾不走心,以及ooc注意

*鬼节搞鬼差很合理吧,阴间的节日搞阴间的产品也很合理吧


——————————


“回去的路,你自己开吧。”

语气故作轻松地把车钥匙抛给契人,鬼差插着口袋转身要走。

“赵吏?你去哪?”夏冬青捧着车钥匙,一双眼睛显得很不知所措。

赵吏沉沉呼出一口气,浅白的雾气模糊了男人的面容。

冬夜的海边,寒意渗透骨髓。赵吏从来没有感觉过这么冷,冷得他指尖发麻。却不单是外界的温度导致,也不全是因为他体内灵力的匮乏。

而是刚刚发生的一切太过沉重。

来自冥界和天界监督者的对峙、也是赵吏和娅的挣扎和迷惘。

赵吏咬咬舌尖,脑子里一下闪过很多画面,想起来他去尝自己无味的眼泪,想起来他吼着他们都该有自己的人生,想起来他在那一瞬间真的想让夏冬青消失。

在看到娅对他哭和哀求、露出从未见过的脆弱神色时,看到夏冬青平安无事回来、带着笑自豪地冲他招手时,他几乎快喘不过气来。

有什么东西生生剖开他的胸膛,把一颗心掏出来捏紧再揉碎,明明早已不再跳动,却真切的疼。

这种感觉让他浑身颤栗,血液淌过全身沸腾又凝固成冰。纵然有过千年漫长的岁月,他却不明白这是什么,也不知从何而起。

……总之他现在很累。

赵吏尽量扯出一点笑来,确保不让夏冬青太担心:“冬青,你们先回去吧,我还有别的事。”

娅看着赵吏离开的背影,眼底情绪晦涩难辨,终究无言。

这时,身旁的青年自然而然牵起她的手,冲她一笑,明明隔着厚厚的手套,却仍有温暖传递过来。

“小亚,我们回家吧。”

……

——操,早知道不他妈的装逼了。

赵吏搓了搓被冻得发僵的脸,在心底苦笑。冥界头牌灵魂摆渡人被冻死在街头,这消息要是传出去也太丢人了。

保护夏冬青是纯粹下意识的反应,灵力损耗导致的结果就是他现在几乎没办法维持正常体温,虚得连周晓辉大眼妹随便谁来了都能把他一巴掌拍死。

算了,这种死法简直比冻死还丢人。

对象换成木兰听上去还体面一些,可木兰又不可能对他动手。

赵吏倒真的认真思索了一下自己为数不多认识的摆渡人。

……那就慕容?

“找我?”

神游天外之际,男人的声音从背后冷不丁冒出来,赵吏吓得差点蹦起来,脸瞬间拉下来:“你他妈是鬼啊?!”

“我是鬼差。”慕容木着张脸,让人搞不懂他是在开玩笑还是在认真回答。

反正不管哪种都不好笑。赵吏翻个白眼。

慕容上下扫视一眼,男人浑身上下裹得跟团球一样,毛茸的耳罩下是被冻得苍白毫无血色的脸,立刻下了结论:“你现在状况很不好。”

赵吏冷哼一声,“废话,是个人都能看出来我快冻死了好吗。”

“我是鬼差。”慕容依旧淡定地回复。

——这下赵吏可以确定,慕容真的在试图向他开一点都不幽默的玩笑。

但他难得没怼回去。

他现在确实需要一点小小的帮助,节操什么的都是浮云,于是冲慕容抛个媚眼,“帅哥,遇见就是缘分,收留一下?”

“缘分?”慕容的万年冰山脸终于有了一丝变化,然而却是赵吏最讨厌的那种表情。

男人俊美的脸上露出从容不迫又洞悉一切的笑,“你不是本来就是来找我的吗?”



【剩下走微博Agostya】


噤蝉

【秦孝白】不可视

*我×秦孝白,左右有意义

*看完之后被小白涩飞火速摸的鱼

*ooc致歉,bug是一定有的请不要带脑子看


—————————


我曾见过那个男人。

第一次是在风月场上,被众多舞女包围着。墨白的长衣披散在地上,像幅晕染的丹青水墨画,与纸醉金迷、酒池肉林的地方显得格格不入。

我不由多看了几眼,男人指间轻巧随意地夹着酒盅,眼底三分醉意,一群官员走过来面带谄媚地说着阿谀奉承的话,替他再倒上一壶。

第二次是在荒郊野岭,低头唱着不知名调子的歌。声音像从天上飘下来似的,动听却又悲凉通透。

我走得近些才看清他前面是一座坟,土包上插着几枝小小的白色野花,和他的衣着一样圣洁刺目。男......

*我×秦孝白,左右有意义

*看完之后被小白涩飞火速摸的鱼

*ooc致歉,bug是一定有的请不要带脑子看


—————————


我曾见过那个男人。

第一次是在风月场上,被众多舞女包围着。墨白的长衣披散在地上,像幅晕染的丹青水墨画,与纸醉金迷、酒池肉林的地方显得格格不入。

我不由多看了几眼,男人指间轻巧随意地夹着酒盅,眼底三分醉意,一群官员走过来面带谄媚地说着阿谀奉承的话,替他再倒上一壶。

第二次是在荒郊野岭,低头唱着不知名调子的歌。声音像从天上飘下来似的,动听却又悲凉通透。

我走得近些才看清他前面是一座坟,土包上插着几枝小小的白色野花,和他的衣着一样圣洁刺目。男人跪在地上虔诚地双手合十,像自愿献上的贡品。

我认得他,我知道他,我记得他。

唐朝第一画师,秦孝白。

我曾听人议论过,他的日子过得并不好。

经降魔变一事后,人们都说他疯了,再无人敢找他作画。

也曾经有人开出丰厚的条件,想找他拜师学艺,却换来孤傲自大的一句莫来打扰。

自毁双目又孑然一身,但谁人不知秦孝白除了爱画以外还嗜酒如命,积蓄终有一日会被花光,名贵之物最后拿去换三两酒钱。

久而久之,第一画师的名号不再被人提起,唯有成佛寺那副栩栩如生的壁画依旧名满天下。

我也曾久仰大名去看过一次,但只觉得作画者技艺高超、壁画大气震撼,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我不爱他的画,但我却对他的人感兴趣。

——是什么人会亲手杀了自己师弟点出妖魔的睛,又是什么人敢在公主太子面前割眼成了画中的佛?

我就是这时候找到的他。

轻叩门扉,等了许久里面还是没有丝毫动静,但我知道秦孝白一定在屋子里,于是更用力地拍门。

里面哐啷一声巨响,是瓷器摔在地上碎裂的声音,我耐心等着,又过了不知多久,听见门栓被人拨弄几下,打开来。

我被扑面而来的酒味熏得直皱眉,看秦孝白绷起一张脸,沉下声音说:“若是学画的话,请回吧。”

我没说话,把手上一尊酒拎起来摇了摇,他听见液体晃动的声音,沉默许久,后退几步,让出一条进去的路来。

我大摇大摆走进去,然后把酒放在地板上。

倒真不是我没礼貌,没他那个师弟打理,屋子里乱得要死,到处都堆积着笔墨纸砚,简直无处下脚。

他个瞎子是怎么在这里生活下去的?

我看一眼秦孝白,这人倒是把自己收拾得干净漂亮,一袭白衣纤尘不染,头发被扎得整整齐齐。

对比之下只觉得神奇,我还以为他不会在意自己的形象呢。

秦孝白离开一会儿,回来时手里拿着个小酒杯,递给我。

他要我倒酒给他。

他早就明白我来是有事相求,即使不知道我是谁,但文人墨客潜意识里的清高和矜贵又冒了出来,理所应当地让人服侍。

我默默笑了笑,好脾气地满足他的要求。

一杯酒下肚,秦孝白明显心情好上许多,咂嘴品味一番,我听得出他语气里小小的欣喜,“小兄弟,这是好酒。我们素未谋面,来找我是为何?”

我惊讶极了。从一开始我就刻意隐藏自己的身份,还本以为天衣无缝能够戏耍到他呢。

所以我开口询问:“你怎么知道我是谁的?”

“要想了解事物的真相,不单用眼,更用心。兄台步伐潇洒有力,带着年轻人的傲气,秦某自然感觉得到。”秦孝白颇为自豪地点点自己的胸口解释道,看上去神神叨叨的。

“哦。”我只发现他胸挺大,其实并不关心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点头敷衍,倒也不急着切入正题,问他:“秦兄还在画画?”

地上乱七八糟铺着一大堆画稿,说实话想不看到都难。

纸上染着大片大片的墨,诗情画意的玩意儿我不太懂,但乍看之下仍然颇有风味,好似那日对黑白墨色的身影惊鸿一瞥般。

秦孝白却摇头:“已经成了习惯,一日不执笔便难受。但我不配再画,这些也不能称之为画,只是秦某发泄感情的媒介罢了。”

我闻言,这才仔细去看地上的画。真如他所说,画内无物却有情,多数足以看出作画者下笔时的平静淡然,却又有几张一挥而就,充斥着自由豪放的味道。

“大师说得对,有一处地方能够发泄感情是好事。”我顿了顿,不再打算装模作样扯那些客套话,“那你能让我发泄一下吗?”

秦孝白一愣,好像被我的话吓呆了:“什么?”

我站起身,利落地捏晕他。


【后文见微博,Agostya】


封刀

人生讵能几


唐诡灵摆联动,粮食向








死之一字,比想象中来得容易许多。死后之境遇,却与生前所想相去甚远。

师兄到底是师兄,魔王点睛,虽未脱壁而出,可那神韵,当世必定无人能出其右。他这个六朝士族之后自然也不例外。

更何况,这还是他的绝笔。

阿祖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呆立了多久,大殿佛灯长明,模糊了外面的晦明更替,与死亡一同将时间禁锢在原处。

“生死一线,善恶两端,该看的,该听的,该悟的,都让你看了听了悟了,现在,准备好跟我走了吗?”

人鬼殊途,他虽能看到师兄为壁画点睛,听到师兄向众人忏悔,却根本无法让师兄知道自己已经释怀,无法阻止师兄自毁双目,那么又是谁能看到他,还跟他讲话......


唐诡灵摆联动,粮食向








死之一字,比想象中来得容易许多。死后之境遇,却与生前所想相去甚远。

师兄到底是师兄,魔王点睛,虽未脱壁而出,可那神韵,当世必定无人能出其右。他这个六朝士族之后自然也不例外。

更何况,这还是他的绝笔。

阿祖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呆立了多久,大殿佛灯长明,模糊了外面的晦明更替,与死亡一同将时间禁锢在原处。

“生死一线,善恶两端,该看的,该听的,该悟的,都让你看了听了悟了,现在,准备好跟我走了吗?”

人鬼殊途,他虽能看到师兄为壁画点睛,听到师兄向众人忏悔,却根本无法让师兄知道自己已经释怀,无法阻止师兄自毁双目,那么又是谁能看到他,还跟他讲话?

阿祖带着疑惑回头,看清来者的容貌,不觉一愣:“你是……师兄?不对,你不是他。”

虽然眉目有几分相似,可是两个人的气质却天差地别。

“我叫赵吏,是个鬼差。”鬼差见惯这样的反应,懒得解释许多,“一般而言,这个时候,你该跟我投胎去。”

“该?”

“当然,如果你不介意,也可以再帮我一个忙。”

“我?帮你?”

阿祖想不通,一个生前潦倒死后混沌的鬼,如何帮得上修为高深通行阴阳的鬼差。

鬼差并未多做解释,只把手一挥,便将他带到了崖边。那里立着一座新垒的坟茔,墓碑不远处有个人正在土地上摸索着。那人蓬头垢面,身上本该飘逸的长袍早被尘土染得看不出本色。听到有脚步声靠近,他便抬起头,用有些沙哑的声音问道:“这位朋友,能否麻烦你,帮我找找掉在地上的笔?”

他努力将脸对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却还是因为目不能视而对自己的判断表现出几分犹豫。

“又着相了?”鬼差缓步上前,开口竟似老友调侃。

曾经的第一画师身上早没了那些戾气,听得旁人这样讲,非但不怒,反而轻轻地笑起来:“告慰死者的事,应该不算着相吧?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又该怎么称呼我自己。”

“你想怎么称呼?”

“我想归我想,可唯独这墓碑,该由他想。”

看着眼前的人,听着那人的话,阿祖这才知道,鬼也有心,也会揪心。

“阿祖就很好。”

秦孝白愣住,许久,才勉强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你是……阿祖?”

这回却是阿祖怔住了。阴阳两隔,师兄不该听得到他的声音,除非……

鬼差的声音在背后幽幽响起:“秦孝白双目失明,未曾及时就医,加之连日劳苦,于昨夜找寻掉落的画笔时不慎坠崖。”

“那他现在……”

阿祖这才知道,魂魄脱离了肉身,一样可以“心惊肉跳”。

“他看不见,就说明他还活着,现在能回去就来得及。”

“那师兄快点回去吧!”阿祖有些急切地喊着,一如他先前急切地希望师兄为壁画点睛,见师兄不为所动,又同样急切地将脸转向鬼差,“您是鬼差,应当能知道一些事情,他获救了吗?如果还没,我们能找人救他吗?”

“这不重要。”秦孝白含笑摆手,“把碑写好才重要。”

“看着没,下边的活儿也不好干。要是你在望乡台上看见这个,再闹着上来,那才真是……”鬼差耸耸肩,“算了算了,他不写我写。这几天本来就忙,我可不想再打白工了。”

秦孝白听到这话,忽然摸索上前,拉住了鬼差的衣摆:“你找到我的笔了?那求你还给我!”

“堂堂鬼差,写块牌子还用笔?”鬼差撇撇嘴,将指尖点在那片有些寒酸的墓碑上,口中嘀嘀咕咕念叨起来,“颍川庾氏……阿祖?怪别扭的,你有大名吗?”

新死的鬼摇摇头:“前面都不需要,写阿祖之墓就好。”

刚刚还在抓着鬼差衣服讨要画笔的画师忽然中了定身法一般愣在原地。良久,他才带着不可置信的神色寻找起声音的源头来。

“阿祖之墓就好。”鬼魂将刚才的话又重复一遍,“其他的,就按师兄的意思来。”

“阿祖?”

画师松开鬼差的衣摆,朝鬼魂的方向走了几步,又顿住脚步,将一双手使劲在衣服上蹭着,似乎是想蹭掉上面的污泥。

鬼魂并不在乎这些,快步上前,握住了那双曾经绘制过无数精美画壁的丹青妙手:“师兄,碑文有了,快回去吧。”

“你是不大会说话。”鬼差的语气像是有点不耐烦了,抢过话茬替他说起来,“你师弟,虽然生前作恶,但是最终不得好死,也算是偿清了罪孽,跟我下去,很快就能再转世为人。你现在回去,踏踏实实养上一阵,说不定还来得及喝他的满月酒。”

画师沉默片刻,复又开口:“阿祖,你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师兄很久没有这样温声细语的同自己讲话了,可师兄过去常常是这样温声细语的。阿祖又学到了一样新的知识,人化作鬼,鼻头一样会发酸。

他鼓足勇气,将那天在大殿上无人听见的嘶吼用平静的口吻讲给了师兄。那是他的忏悔,他的领悟,他的不舍,他的放下。

这荒郊野外的悬崖大概从未想过自己可以遇到这样热闹的一天,这边一对师兄弟在话别,那边又有个鬼差风风火火跑了过来:“吏哥!吏哥!”

“当鬼差也有阵子了,怎么还是天天火烧屁股似的?查到了?”

“嗯,查……查……”

“气儿给我喘匀了再说!”

“下头,有棵……有棵树,给他……挂……挂了一下……,没死……”

“现在他人在哪儿?”

“有几个猎户……路……路过……”

“直接说猎户的屋子里不就得了,废这么多话。行了,带着那个还阳去,我把另一个送走。”

阿祖又学到了,鬼差的道行也是天差地别的,那一个一挥手就能把自己从京师带到悬崖,这个却只能带着自己一步一步往阴司走。不过也好,他这边一步步走,师兄那边就不必受累了。

“他们走没影儿了,咱们也走吧。”

鬼差说着,一挥手,将那个生魂带到了猎户的小屋里。在那块简陋的木板上昏睡着的,正是画师的肉身。

“多嘴问一句,要是将来再碰上,你准备让他叫你师兄还是师父?”

“没想好。”画师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不过我想好了另外一件事。”

“你的私事我不感兴趣。”

“是你的事。”

“我的?”

“听阿祖说你跟我长得很像,是真的吗?”

“是又怎么样?”

“那就以我为鉴吧,要是真的爱护小辈,心意自然有,嘴上也别太凶。”

“你们这些短命的人就是自大,自己才缓过来一口气,倒学会教训别人了。”

“不算教训吧,就是一点儿感慨。听不听由你,要是你们鬼差有什么自己的法则,就算我多嘴了。”

“确实挺多嘴的,快回去行吗,月亮都快落山了。你看看,我们这阴司的捕快,天天干的就是这当牛做马的差事,比那个什么苏无名辛苦多了。哦对了,什么时候能下地了,记得找个人带着你上山,你的笔就在那块木牌子边放着,我走得急,字没题成,还得你自己来。”

画师与鬼差告别的时候,天上正挂着一轮皎洁的明月。

而现在,城市的光污染让星月的光辉看起来异常黯淡。但鬼差并不是很介意这一点,反正他晚上准是睡不成觉的,什么褪黑素合成遭受的影响都与他不相干。

444号便利店对面的长椅上,青年正带着些无处发泄的怨气和不自觉的依赖向他诉说着自己的苦闷:“后来这样的情况,又发生过很多次,我每次都在想,是不是因为我造成的。”

鬼差做了一千年,过去的记忆多半是模糊不清的,却又会在偶然间异常清晰地在蹦出来,仿佛就发生在眼前。此时此刻,画师那句“自以为是”的嘱托就异常清晰地萦绕在他的耳边。

于是他没有像往常一样骂骂咧咧喊着再胡思乱想工资扣光,而是笑着拍了一下青年的脑袋:“别傻了,怎么是因为你造成的。”

他甚至否决了自己曾经的命令,那个关于不管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当没发生过的命令。

数百年前的闲聊推动着命运的齿轮,渐渐将它推向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轨迹。

谢耳朵

【袁许】镜中月(十四)

第十四章  抵抗

“还是不说?”审讯者一声冷笑,“下一个!”


这次响起的,是吴哲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的声音。


同样的虐待打击,同样的不肯屈服,同样的痛彻心扉,同样的绝不妥协。


当第二次的枪声响起后,许三多的心理防线似乎已经彻底崩溃了,他想要喊叫,但喉咙里已经发不出一丝声音,想要哭泣,但眼眶干燥如烈日下的沙漠,吝啬到没有一滴水可以滋润。


“下一个。”


成才,毫无疑问是成才。


首先传入耳膜的,是一声凄厉的惨叫。


许三多已经做不出什么反应了,他像是被混凝土铸住了,一动也不动,整个人都被抽空了,只剩一具苍白麻木的躯壳。


“最后一个了,...

第十四章  抵抗

“还是不说?”审讯者一声冷笑,“下一个!”


这次响起的,是吴哲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的声音。


同样的虐待打击,同样的不肯屈服,同样的痛彻心扉,同样的绝不妥协。


当第二次的枪声响起后,许三多的心理防线似乎已经彻底崩溃了,他想要喊叫,但喉咙里已经发不出一丝声音,想要哭泣,但眼眶干燥如烈日下的沙漠,吝啬到没有一滴水可以滋润。


“下一个。”


成才,毫无疑问是成才。


首先传入耳膜的,是一声凄厉的惨叫。


许三多已经做不出什么反应了,他像是被混凝土铸住了,一动也不动,整个人都被抽空了,只剩一具苍白麻木的躯壳。


“最后一个了,他还这么年轻,娶妻生子了吗?家里父母需要赡养吗?理想实现了吗?”审判者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诱哄着,“他的命掌握在你的手里,几句话而已,只要几句话,你就能救他。”


许三多的声音像是被撕碎了,血淌在嘴里,一股锈味的苦和咸,他喃喃道:“他不会愿意这么活的,我不会说,你杀了我吧。”


对方状似惋惜:“这么固执,真是可惜了。”


又是一声枪响。


许三多知道,成才也没了。


他的眼前天旋地转,身体的所有感官与大脑断联,全部的力气都消失殆尽,世界在炫目的光晕里不停倒退,灵魂似乎脱离了躯体,轻飘飘的浮在半空,冷眼看着下方的溃败。


那些人似乎还在对他严刑拷打着,试图从他嘴里撬出点什么,可他感觉不到任何的痛楚,只有黑暗,灭顶的黑暗,要将他彻底吞噬。


无所谓了。


杀了他吧,杀了他,让他去找他的战友们。


连虎,吴哲,成才……


等我,等等我……


周维希面色不虞:“袁队,你的训练安排我本来不应该插嘴,但人的阈值都是逐步提高的,他们才是第一次抗审讯训练,其他人先不说,从我的角度来看,你对许三多太过了。”


袁朗语气淡淡:“那周组长有何高见?”


听出了袁朗若有似无的讽意,周维希一贯温和的眉宇渐渐染上锐意:“袁队,我认为既然是我们两人坐在这里,至少可以互不质疑彼此的专业水准。”


“您想多了,我是真心请教,”袁朗回头,幽暗的眸底竟然也透出隐隐的血色,“许三多是个很难被留下痕迹的人,每一次的审讯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他不需要试探和循序渐进,什么都要做到极致,很多时候,我对他也是无从下手,周组长,如果你有更适合他的方法,我倒是很愿意听一听。”


周维希沉默了。


袁朗扯了扯唇角:“看来,你对他的了解也不过如此。”


说完,便再也没有多看周维希一眼,而是往前走过去,在离单面玻璃还有几寸距离时停了下来,紧紧盯住了许三多。


他看着刺目灯光透过头套隐隐映出许三多颤抖的轮廓,看着许三多如濒死的小兽一般呻吟哀号,看着许三多的脊背弯折像深秋枝头的瑟瑟落叶,看着许三多,像看着黑暗和天光界限之间唯一的星。


他的心尖都在颤抖,外表却看不出一丝端倪,眸光又深又沉,不曾移开分毫,大片阴影从头顶投掷下来,整个人仿佛被冻在了暗夜之中。


齐桓心里压下了一块巨石,语调都带了一丝哽咽:“周组长,其实队长的压力是最大的,每一次的抗审讯训练,我们在里面待多久,他就在外面陪多久,不眠不休。”


“他平时那么厉害,什么都能解决,可每次抗审讯训练结束以后,他都要主动去看心理医生。”


“三多是他最喜欢的兵,其实队长他,心里比谁都难受,他只是希望,我们能在虚拟的伤亡下,适应真实的战场。”


周维希没有说话,良久,口中发出一声悠悠长叹。


接下来的五个小时,袁朗一直站在原地没有动过,时间的流逝无比漫长,不管对审讯室内还是室外的人,都是巨大的煎熬。


刑讯没有片刻的停歇,光阴的轮子似乎生锈了,转得艰难而迟缓。


当分针和秒针重叠在一起的那一刻,齐桓几乎是一跃而起。


“队长,72小时了!时间到了!”


安静地近乎凝固的空气里,终于有风开始缓缓流动。


“让医疗队进来!”


一号审讯室的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一个人上去拿掉了吴哲的头套,另两人扶住他瞬间无力支撑的身体,为他解开了手脚上的牛皮绳。


吴哲面容煞白,豆大的汗珠细细密密地冒出来,每一次呼吸都像是锐利的针刺穿了肺部,满嘴都是血腥味。


医疗队上前将他半扶半抱到担架上。


吴哲费力地掀开眼皮,视野被一双通红的眼睛所占据,他眨眨眼,齐桓的面容逐渐变得清晰,他张了张干裂的嘴唇,气若游丝地挤出一句话:“我算是见识到鳄鱼的眼泪了。”


声音细若蚊蚋,齐桓还没有听清,下一刻,吴哲头一偏,就彻底昏迷了过去。


袁朗一步步跟着医疗队将吴哲送到救护车上,看着医生有条不紊地监护和伤口处理,显示吴哲身体状况良好,才放心地让救护车离开。


下一个出来的是连虎。


袁朗照例把他从审讯室一直送到了救护车上。


连虎还保有一丝清明,艰难开口道:“队,队长,都是假的,是吧?”


“对,都是假的。”


“那就好,那就好……”


医疗兵将担架抬到救护车上。


连虎眼睛紧闭,在进去的前一刻,突然伸手抓住了袁朗的衣摆,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迷迷糊糊道:“那钱不能拿...要上交国家...去自首...”


袁朗拍了拍他的手,语调柔软得不可思议:“好,我会的,你放心。”


连虎得到了保证,手指终于慢慢地松开。


成才出来的时候,身体还在剧烈颤抖着,阵阵剧痛袭来,像是要生剥皮肉一般,他用力咬着自己的下唇,也无法抑制急促的呼吸。


“我的手!我的手!”声音绝望而凄厉。


齐桓忙道:“好着呢好着呢,一点问题都没有,你将来肯定是老A最厉害的狙击手。”


成才不敢置信地用力握了握手掌,感受到筋肉毫无凝滞的力量时,身体陡然一松,不由蜷缩在担架上,失声痛哭。


齐桓眼底含泪,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袁朗在成才上车的那一刻,郑重道:“成才,你表现很好,我很骄傲手底下能有你这样的兵。”


救护车的门缓缓关闭,掩住了成才看过来的,难以置信的通红眼睛。


袁朗目送救护车响着警报声疾驰而去,刚刚转身进入仓库,一声惊雷突然在耳边炸响,那是齐桓因为极度恐惧而变了调的惊叫。


“三多!许三多——!!!”


齐桓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了四号审讯室,周维希紧随其后。


许三多手上的牛皮绳不知何时被解开了,此刻,他双手握着那根牛皮绳,正死死勒着审讯者的脖子,因为太过用力,手上的青筋都根根暴起,其余两人用力掰着他手指的骨节,击打他身体上的薄弱部位,他的手臂却是纹丝不动,身上的鲜血在攻击下潺潺流出,侵染了一大片,他却好像没有知觉,一副要与对方同归于尽的架势。


被勒住的人已经要濒临窒息,整张脸憋得通红,呼吸变得艰难,鼻翼不停翕动着争取每一口气息,求生的本能让他紧紧握住脖子下沿的绳索,奋力挣扎着,却怎么也挣不脱许三多铁钳一般的力量。


齐桓上前一把扯开了许三多的头套。


“三多!是我!你看我,都是假的!假的!”


一束光亮蓦地刺进瞳孔,留下突如其来的锐痛,他想看得更清楚些,用力睁大眼睛,映在视野中的,是齐桓放大的脸。


许三多头脑昏昏沉沉如有坠石滚落,心里有什么快要冲破牢笼,却在看到齐桓的那一刻,又奇异地安定下来。


“假的,都是假的。”许三多喃喃道。


“对,你快放手!他们都活着,就在外面!”齐桓在他耳边喊道。


许三多的手指下意识一松,旁边的人忙上前将他手下的人解救了出来,然后谨慎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许三多呆呆地,任由他们动作,视线极为缓慢地往旁边移了移,露出一个清浅又惨淡的笑容:“维希哥,你也在啊。”


下一刻,他眼睛里好不容易积聚的一点光影重新又破碎成一片一片。


周维希忙上前一步,刚好接住了许三多突然软倒的身体。


许三多整个人如水里捞出来一般,筋疲力尽,沉静安稳的心跳声持续地、恒定地响在耳畔,慢慢包裹住他的全部意识,绷紧的神经逐渐放松下来,整个人陷入一捧温柔的云。


袁朗赶过来的时候,刚好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好像有生冷尖锐的箭矢穿透胸膛,能听见血流纷乱的奔流声。


救护车上,三个人都面沉似水,不约而同把目光放在了同一个地方。


许三多手腕上皮肉翻起,狰狞恐怖,鲜血蜿蜒而下,看着触目惊心。


没人知道,在严密的监视下,在无止境的刑讯逼供下,在深入骨髓的疼痛中,他是如何利用每一个无人注意的间隙,生生地一点点磨断了那条百拉不断的牛皮绳。


他辗转挣扎,却始终不曾喊过痛。


清醒的克制,孤军奋战的坚持,矢志不渝的承诺,永不放弃的强韧。


这就是许三多。


这才是许三多。

为何如此

莲华【二百五十九】

妈的,这辈子做梦都想把莲华这个坑填完(啐自己一口)

但梦显然很少能实现。

  

  

花开无名(6)


其实和尚的故事里有另一人的勾连,命运的线在所有天地棋局中人都不知晓的时刻,密密麻麻织成罗网,将所有人笼在其中。


无名一个山沟里的乡野和尚,究竟是哪里得来那么一把能蕴养出灵性的早月,又是怎么在佛法至上佛经满院的寺庙里习得乐理——这一切要从送上他山那个体弱多病的小子说起。


寺中多数人都不知晓那辛姓的小子是何来历,甚至他的名字也不曾透露,只说家中提前为他取好了表字,寺中各人称呼他表字便是。


唤冬青。


冬青有忠义之意,寺中也有人揣度,这位因体弱而送上庙里避命劫的公......

妈的,这辈子做梦都想把莲华这个坑填完(啐自己一口)

但梦显然很少能实现。

  

  

花开无名(6)


其实和尚的故事里有另一人的勾连,命运的线在所有天地棋局中人都不知晓的时刻,密密麻麻织成罗网,将所有人笼在其中。


无名一个山沟里的乡野和尚,究竟是哪里得来那么一把能蕴养出灵性的早月,又是怎么在佛法至上佛经满院的寺庙里习得乐理——这一切要从送上他山那个体弱多病的小子说起。


寺中多数人都不知晓那辛姓的小子是何来历,甚至他的名字也不曾透露,只说家中提前为他取好了表字,寺中各人称呼他表字便是。


唤冬青。


冬青有忠义之意,寺中也有人揣度,这位因体弱而送上庙里避命劫的公子,恐怕在尘世有些什么了不得的身份。


不过,即便真是那样,也与他们寺庙里这些远离尘俗的和尚无关。


那辛氏的冬青子送上山时虽年龄小,却总一副沉稳阴郁的大人模样,许是体弱造就了他安静阴沉的性子,也可能是成长或是家境的缘故,无人知晓。只是在庙里,他唯独愿意亲近寺中主持的亲传子,据说是佛子转世的小和尚无名。


无名和尚自幼时便醉心佛法,对其余外物从来不感兴趣,却唯独在那辛氏子撩拨带上山的乐器古琴时动了心念。


辛氏便用乐理同无名交换,换他佛法有成之日为他破命解煞。


于是两人一来二去便成了更甚于朋友的关系。一如俞伯牙钟子期,又如管仲鲍叔牙

,亦如廉颇蔺相如。


或称知己。


不过一切结束于辛氏十四岁下山那一年,临行前他送了无名一把琴。


据辛氏自己所言,那琴之身取于百山祖冷杉,可千年不腐不坏。琴漆掺麒麟血,百害辟易。琴弦乃蛟筋,可承万力。


无名只当他打诳语。


不过当那人亲自为琴头刻上早月二字后,无名和尚还是觉,这琴是世间无出其二的珍品了。


不是缘那辛氏满口的胡诌八道,只因他亲手刻上的早月二字而已。


——————


其实无名故事的结局,远比女鬼的结局惨烈了太多,女鬼心中也隐约有所猜测,可她忘记了一切,无从考证,也不知道午夜梦回中那些恍如地狱一般的场面究竟为何而出现。


那样真切的,仿佛她几百年前曾亲眼所见一样。


当年的和尚追着自己的琴乘风闯入黄泉,杀了孟婆,借孟婆之命,见了那偷琴的恶鬼一面。


与恶鬼打了一个赌。


就赌那乱世之中,人性之善。


就在和尚曾走过的村落,就在他超度过亡魂的人间。


恶鬼只会散播一句谣言,而和尚,可以做任何辩言。


这似乎是一个并不公平的赌,天平严重的向和尚倾斜。


这是个多善心的恶鬼。


它几乎将和尚的琴要拱手相还了。


如果它输了,它会将琴还给和尚;如果它赢了,和尚要亲手剖出自己的心脏,堕入黄泉。


那这个赌和尚赢了么?


当然没有。


恶鬼散播的谣言只有一句而已,它言这和尚阿罗汉之身,念可通神,浑身血肉地养天生,可叫人长生不老,能叫人万古无饥。


和尚是被自己救过的村民活活分食的。


他在蒸笼中被蒸了三日,浑身血肉熟烂之时未死,被数十上百双手撕扯分食血肉时亦未死。他眼睁睁看着那些他救过的人们,曾经那样和善的人们,曾经跪倒在他脚边匍匐感恩的人们,一个一个,化作比厉鬼还狰狞的模样,相互争夺,撕打着,只为多吞食一块他的皮肉。


他们呜咽着,嘶吼着,猩红着双瞳,仿佛食人的恶鬼一般——噢,他们已然是食人的恶鬼了。


他们在和尚破烂的残躯骸骨面前,展露着被他拯救回的生命的丑态。


和尚是世间唯一的阿罗汉,亦是最后一位阿罗汉了,他没那么容易死。


可最终,他却自己剖出了自己的心脏。


那颗即便肉身糜烂依旧鲜活跳动的心脏,被他自己生生剖出。


只因他输了那个赌。


阿罗汉决不属于冥府,即便他入了地狱,恶鬼也留不下他的。所以那恶鬼钻了规则的空子,骗着阿罗汉打了一个她早已知晓结局的赌。


因为那只恶鬼已经做够了囚徒,哪怕真的无法脱出这座牢笼,起码也不该做一个任人摆布的工具。


她很早就有了计划,却缺一具完美无缺的玩偶。


直到她骗那和尚剖出了自己的心脏。


阿罗汉之血可灭杀天地间一切灵物妖魔,而那颗澎湃跳动的金色心脏,就是他们一身修为的根源与凝聚。


他的心被沉入了忘川的深处,被万里奔腾的怨恨一点一点的吞噬。


而他自己则用以交换回了他的琴。


可他终究不知,他换回的琴,流落尘世,无主悲切遂失声;那投胎的女鬼,轮回转世,孽债缠身还夙崩;而送他琴的那人,亦遭因果牵连,世世负命无善终。


入了此局的所有人,没人逃脱了惩罚,每个人都是输家。


就连那高高在上的冥王,世间唯一的阿罗汉,天生地养的灵种孟婆,通通不过是这局中痛苦受刑的一份子。


可所幸的是,这几条为命运不待的刍狗中,出了那么两个妄图掀翻棋盘的狂悖之徒。


一个,是借阿罗汉之身企图逆天改命的囚徒。


另一个,是那冥府之中一个不记来路的摆渡人。


他成了冥府中唯一被迫忠诚于那个囚徒冥王的傀儡,成了三界之中最大的变数。


曾经那个和尚,叫无名。而如今这个变数,叫赵吏。






AnnualNameAwardFirstPrize

浴室(1)

青吏,可能会有all吏向一点点带过。全文不长,应该三到四章结束了,有肉肉(能发出来的那种)。

预警:崩,背景知识薄弱,私设多,不喜勿嘲,感谢支持。

===================

  

——终于忘记你的时候你出现在我梦里。


夏冬青的记忆正在快速衰退,快到连他自己都注意到了。许是因为泰山府君祭之后灵魂置换的副作用,或者蚩尤的离开还是带走了他绝大部分元气,总之夏冬青的身体自从结束了那场纷争便衰退地越来越快,尤其是他的记忆。


他能感受到他的身体像冬天的湖一样,从边缘开始结冻,冰层逐渐变厚,包裹住那些残枝枯叶,甚至连野天鹅在湖中休息一晚上,也会险些在清晨被冻住脚。


玄...

青吏,可能会有all吏向一点点带过。全文不长,应该三到四章结束了,有肉肉(能发出来的那种)。

预警:崩,背景知识薄弱,私设多,不喜勿嘲,感谢支持。

===================

  

——终于忘记你的时候你出现在我梦里。


夏冬青的记忆正在快速衰退,快到连他自己都注意到了。许是因为泰山府君祭之后灵魂置换的副作用,或者蚩尤的离开还是带走了他绝大部分元气,总之夏冬青的身体自从结束了那场纷争便衰退地越来越快,尤其是他的记忆。


他能感受到他的身体像冬天的湖一样,从边缘开始结冻,冰层逐渐变厚,包裹住那些残枝枯叶,甚至连野天鹅在湖中休息一晚上,也会险些在清晨被冻住脚。


玄女无助地看着冬青把他们的记忆就此尘封,甚至已经开始忘记他们的相识,她像野天鹅一样挣扎地拔出清晨被湖中扩散的冰层困住的脚,离开了她最爱的湖泊。


至于赵吏呢?夏冬青自那以后甚至从没意识到这人还存在着,虽然事实确实如此。赵吏不仅存在,还就在冬青这片湖里,不仅没被这日渐加快的记忆衰退尘封,反而做了个显眼包——浮出了湖心的水面。


起初意识到这事的夏冬青是怀疑的,仿佛他身体里也有一个完整的人格叫做赵吏一样。他通过翡翠知道了他和赵吏过往的种种,情感上认为这算是生死之交了,虽然他并没有亲身经历过这些的感受,虽然这也不妨碍赵吏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天天出现在他梦里。


第一天的时候冬青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因为他在此之前已经长达三四年没有做过梦。那是他研究生就读学校的图书馆,楼内没有一个人,除了在前台的赵吏。赵吏看到他进门,从举着的书后抬起了头,“青子?你来了。”


“你认识我?”青子的称呼令夏冬青感到陌生而又奇异地欢喜。


“你不认识我?!”赵吏眼中略过一丝诧异,但很快接受了这个情境,“你是夏冬青。”


“不好意思啊,最近几年记忆力衰退很快,您知道我名字那也许我们以前真的认识,但我可能把您忘记了实在对不起。”夏冬青局促得解释起来,因为自己的原因把相识的人忘记实在令他感到不礼貌。


这种小心翼翼和相敬如宾感让赵吏一惊,他肉体被射杀后乘着唯一未发育完全的稚嫩灵魂躲进了夏冬青的身体,在这里创造了一座记忆宫殿,想着在这里闭关发育等成熟后再打扰夏冬青的生活,让他给自己寻一具肉体。可没想到这还没几年过去,夏冬青的境况急转直下,怕是还没等他发育完全就要离开人世,到时候他赵吏也不得不随着夏冬青肉体的湮灭而现实,挣扎不得一点。但赵吏作为一个活了千年的“老妖精”,瞬间想出一个保全自己的办法。


只不过这办法需要夏冬青牺牲一点。


赵吏随机嘴角勾起一抹妖娆的笑,“没关系青仔,我叫赵吏,你曾经的大爷。”


“蛤?”夏冬青理智有所回归,“你好赵吏,我虽然是记忆衰退了大半,但我不是傻子。”


“而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不是出不去这座图书馆?”


“……”低估你小子了,赵吏心想。夏冬青说的没错,赵吏没办法离开这座楼,因为他用了大半灵力塑造这层保护罩,既保护自己在夏冬青的肉体里不受其他蚩尤精魂的残党余孽骚扰,又保护夏冬青的灵魂不被他发育期肆意生长的灵魂染指。但与之同时带来的代价就是他完全丧失了在保护罩外自由活动的能力,除非他拥有完整的灵魂。


夏冬青看赵吏没说话,似乎是在合计着什么阴谋,也没有管他,自顾自地就近翻看起了图书馆里的藏书。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书里内容把夏冬青吓一跳——它们似乎全都是夏冬青的记忆。林林总总,连他小时候吃面包不注意被鸟叨过脸的疼痛都有详细记载。毕竟任何一个人看到一整座图书馆里的藏书主角都是自己,都没办法淡定,夏冬青把手中的书举到赵吏面前,“这这这,我所有的记忆怎么会都在你这里?你拿他们做什么?我开始失忆是因为你吗?”


赵吏看着急赤白脸的小青年哂笑一声,反问,“急急国王你先别急,首先我对你开始失忆这件事毫不知情,其次,你知道你现在在哪里吗?我是说,你知道你是怎么来到这座图书馆的吗?”


夏冬青愣住了,赵吏看着正在宕机的青年,慢慢把脸凑到夏冬青面前端详着他,过了十几秒他伸手轻抚青年的左脸颊,轻声说道,“差不多到点了,回去吧,下次再来见我,我告诉你你想知道的。”


夏冬青回过神来,“你说……回哪里?”


“回到你的世界,回到你自己的身体里,出了这个大门你就能明白。”


“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被赵吏带着来到了门口。


“冬青,”赵吏打断了他,“走吧,我们很快会再见。”说罢赵吏凑到他面前,轻吻了他的左脸颊,随即把他推出了大门。


“!!!”夏冬青没来得及反应就自然睁开了眼,定了定神发现自己在客厅沙发上躺着睡着了,而远在卧室的手机传来由轻到重的闹铃声,抬头一看,正好早晨6:30。


原来是一个梦,夏冬青心想,可左脸被吻的感觉却极尽真实,好久没有温存过了啊……他摇了摇头,想什么呢你夏冬青,一定是太久没有发泄过了,和人有点肢体接触都想入非非。


而赵吏送走夏冬青后又回到了自己的图书馆前台,脸上溢出难以自制的微笑,夏冬青终于来了,这个机会他想握住,他似乎马上就可以自由了。


他拿起书继续阅读,而那书上赫然写着:


夏冬青暗恋赵吏。



为何如此

适者沉沦

  把前段时间(不是很前了,快俩月了)520写的文修了一下拿出来,试试看能不能发出去。

  背景设定是因为被很多人弄过所以放纵自己堕落情爱的摆渡人遇见人间温暖夏冬青的故事。

  可能有录像有mob慎入。

  文笔渣逻辑混乱人物严重ooc。

  以及如果发出去了,吏吏最后回来一身血腥气是因为去噶了那些送来录像带的混蛋,他也不是真崩溃,多少还是有一点演的成分在里面的。

  毕竟小青年那么纯良,轻松拿捏了咱就是说。

  全文8k+,很长慎入。


  夏冬青与他那个开着切诺基的抠门吝啬老板并不大熟,毕竟俩人能够相处的时间并不多。那老板除了扣他工资和从收银钱箱里掏钱外,也甚...

  把前段时间(不是很前了,快俩月了)520写的文修了一下拿出来,试试看能不能发出去。

  背景设定是因为被很多人弄过所以放纵自己堕落情爱的摆渡人遇见人间温暖夏冬青的故事。

  可能有录像有mob慎入。

  文笔渣逻辑混乱人物严重ooc。

  以及如果发出去了,吏吏最后回来一身血腥气是因为去噶了那些送来录像带的混蛋,他也不是真崩溃,多少还是有一点演的成分在里面的。

  毕竟小青年那么纯良,轻松拿捏了咱就是说。

  全文8k+,很长慎入。




  夏冬青与他那个开着切诺基的抠门吝啬老板并不大熟,毕竟俩人能够相处的时间并不多。那老板除了扣他工资和从收银钱箱里掏钱外,也甚少与他有什么交集。

  他想如果不是他故意将自己的真实身份曝露在他眼前,或许他一辈子也不会发现自己的老板居然是一个鬼差这件事。

  还有这个鬼差给了自己阴阳眼的事。

  夏冬青并不知道自己在得知自己前半生孤寂源头是一个高维生物随手给予的时候他是个什么心情。

  大抵是愤怒的。

  在他未学会在他人面前伪装自己的时候,这双与众不同的眼睛可算是叫他吃尽了苦头。

  即便到了如今,他仍不觉得这份与众不同是什么幸事。

  他很想叫他那个无良的老板把这双眼睛收回去,他情愿做个瞎子。

  可那鬼差却仰着下巴,明明两人差不多的身高,他却好像高高在上似的望他,说他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不要,当他是什么。

  夏冬青不懂,哪儿会有人想要这样的东西,他这老板又在说什么屁话。

  可当他问出口的时候,那鬼差又好像没有说过刚刚的话似的,周身阴风阵阵,眼底幽芒深潜,确实鬼神莫测。

  可夏冬青他就是吓大的,说真的,从小到大他见过的鬼可太多了,所以他并没有被这样的阵仗吓破胆,而是冷静的摔了围裙,炒了他的老板。

  那是他第一次跟他老板翻脸,却不是最后一次。

  如果人的命运是一根线缠绕在名为生命的线轴上,那夏冬青的线就在那时与他那个神秘诡谲的不着调老板纠缠在了一起。

  起初只是线头的勾连,后来却越缠越乱,越缠越深,越缠越难解,越缠越无法分别。

  他老板叫赵吏,很不着调一鬼差,俩人刚认识的时候大概表面的相性不太和,所以经常翻脸吵架。大概是因为夏冬青总是沉默内敛,可赵吏却总是肆意的外放张扬。夏冬青纯情的像什么初生的羔羊,赵吏却是个恨不得时刻发情的花间老手。夏冬青很渴望平淡的生活,讨厌他生命中那些只在他眼中出现的鬼怪,可赵吏的生命中却总要与这些鬼怪打交道。

  刚认识的时候,总是夏冬青忍不了赵吏的作风作为怒而掀桌,再被赵吏以扣工资镇压。

  其实如果是超出人间规则之外的能力,赵吏也有的是能置他于死地的手段,可他却从不会那样做。他并不吝啬在夏冬青面前展示他强大与诡谲的能力,不回避带他浅显的涉足生死之间的另一个世界,他就好像是个游离在世俗冷暖之外的幽灵或神灵,遇见了一个觉得好玩的人类或是玩具,因为漫长的生命太过无趣,于是便留足了耐心逗弄着这个让他觉得新奇的小玩意儿。

  可这样的逗弄逐渐被小玩意儿反击的不痛不痒的触手击溃,变成了试探,与一些无关痛痒的坦诚。

  夏冬青见过赵吏落魄的模样。

  也不知道那算不算落魄,两个人被偷走了所有衣服,窝在零下好几十度只有单人架子床的破宾馆瑟瑟发抖。

  那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高维的生灵,居然也是会怕物理攻击的,寒冷居然也会让他发抖。

  他鸦羽一般的长睫附上白色的冰晶,好像初雪后的松霜一样不近人情,带着种漠视生灵的冰冷。

  可偏偏它的主人却骂骂咧咧的拼命往他的身上贴,努力在从他身上得到一点温暖。

  夏冬青毫不留情的把人从自己的被子里一脚蹬了出去。

  明明是地下爬上来的冷血生物,怎么会怕冷,真的很像装的。

  毕竟他很擅长这个。

  演戏,装傻,卖弄风骚。总是让人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夏冬青不知道,究竟是他可怜晓雪为了他人眼光害了自己是真的,还是他拿晓雪当药是真的。究竟是他放过小龙是真的,还是他对红衣学姐开枪是真的。究竟是他为人心的难测而悲愤是真的,还是他搂着不同的女孩儿漠视人间的一切悲欢是真的。

  夏冬青可看不懂,这个活了许多许多年的摆渡人。

  或许赵吏在他眼前的一切没有一样是真的,也没有一样是假的,只是他看不懂,也看不清罢了。

  夏冬青见过赵吏脆弱的模样。

  那大概已经算是脆弱了,被红色的麻绳绑在十字木架上,仿佛下一秒就要被烈火焚烧的巫女。他脸色苍白的像是下一秒就将要破碎的瓷器,总是意气风发昂着的头无声无息的低垂着,好像鬼差这种生灵原来也有虚弱的状态,也是会死的一样。

  夏冬青那一刻惊愕的忘了自我,他几乎忘记了这个鬼差有多么奸诈狡黠,他最擅长演戏欺骗人了,这说不定又是一场骗人的把戏。

  可他却几乎是下意识的冲过去,去解鬼差身上的绳子。

  绳子明明绑的松松垮垮,鬼差的手腕上却有一道不浅的仿佛被灼烧燎烫出的可怖伤痕。

  绳子解开,鬼差就像是没了骨头一样,软软的往他怀里扎。

  在跌向他怀里的时候,夏冬青明显感受到了鬼差的挣扎,那似乎是一种下意识的抗拒,抗拒一个怀抱。

  可似乎是不敌身体的虚弱,又或是意识回笼,他便放纵着身体倒进了他的怀里。

  算不上是身娇体软,但一手就能搂过来的腰身着实让夏冬青在架着赵吏跑路的时候剩了许多力气。

  在逃命的时候,夏冬青在惊惧紧张的间隙之中在心中思忖过片刻——没想到赵吏这么瘦,瘦到他一只手就能把他的腰身丈量。

  难道鬼差可以自己随便调整体型?毕竟鬼差应该和鬼魂一样,都是能量体…的吧?

  大概。

  被他救出来的鬼差难得的安静,在后续夜宵的时候,也只是缩着腿蜷在椅子上,没多说什么话,好像这才是他本来的模样,在强势与力量的外壳被伤痛打碎时,短暂的曝露的那么片刻。

  原来鬼差也会受伤,鬼差也会虚弱,鬼差也可能死亡。原来赵吏怕冷,怕阴秽之物,甚至怕不由他主导的怀抱。

  原来他会因赵吏的安危而心惊肉跳。

  夏冬青逐渐知道。

  原来他已经将那个抠门吝啬的鬼差放在了心上。

  夏冬青是个颇为纯情保守的人,毕竟因为那双阴阳眼,他甚至从没有谈过恋爱。所以他分不清对赵吏的感情究竟是什么,他只知道在乎,只知道赵吏对他而言,是无法忽视,不可失去的存在。是只要他尚在他记忆中存在一刻,就叫他总想惦念的存在。是他无论遇到什么事,总是想回过头喊一句“赵吏”的存在。

  被撺掇着表白,纯纯是因为遇见了一个名叫翡翠的不靠谱药师,在他模糊着友人与爱人间界限的时候,被忽悠着跟赵吏表了白。

  偏偏赵吏答应的痛快,连叫他后悔和反应都来不及。

  当晚赵吏就把他拎进了自己的房间。

  夏冬青坐在赵吏床上手足无措,赵吏则在浴室里哼着歌洗澡。

  荣升为恋人关系的两个人当夜并没有发生什么,而是在房间里看了一宿x教育科普片,以及同性做的常识教育,然后就俩人究竟谁应该下位展开了为时两分半钟的探讨。

  最后是以赵吏简单忽悠夏冬青失败后痛快同意以后他来躺平而结束。

  夏冬青对此结果感觉不可思议。

  毕竟他感觉以赵吏那个时刻都要求偶的公孔雀性格,把他绑起来弄了的可能性都是有的,他还担忧了三秒自己的节操来着,还在想如果赵吏真的非要弄他他该怎么给自己做心理疏导,以及该怎么跟他说他还没准备好的。

  谁能想到那鬼差那么痛快就答应了自己做下位。

  简直离奇。

  赵吏答应做下位的理由甚至都很离奇,他说因为自己是鬼差,所以身体很难出现人类的生理病症,如果不做措施不清理也不会生病,不清洗也很干净,可以随时随地…嗯,夏冬青觉得他这话说的非常没有节操了,比较纯情保守的他多少有点说不出口。

  俩人第一次还是回了现今租住的别墅,毕竟没有给那个半夜趴墙喊搞快点的无节操药师直播的兴致。

  赵吏对待这方面远没有夏冬青的羞涩和扭捏,泰然的很,甚至可以自己动手把小青仔往自己身体里送。

  那刻夏冬青除了爽和脸冒烟就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后来小青年索性化羞愤为力量,给了赵吏一个蛮不错的处第一次体验。

  毕竟大多数第一次都很容易秒交代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曾经在杨玉环哪儿有过一些神往的经验,夏冬青还挺持久,加上二十几年封心一朝开荤,精力堪称旺盛。

  赵吏被他弄的整个人汗津津的,难得蒸腾出了鲜活的人气儿。

  ——中间这段不过审——

  夏冬青发觉了赵吏的状况和他俩看的小电影不太一样,小电影里的人虽然也很享受的模样,但多少也有些演的成分,可赵吏却好像实打实的,一副要被活活摧毁的模样。

  可他却又没办法停下来,因为赵吏那副即将溺毙于情爱之中荒靡模样,却着实是摄魄勾魂。

夏冬青不知道,赵吏会那么爽,纯纯是因为他。

只因为是他。

  他们是摆渡人与契人的身份,赵吏签订的又是平等的深层契约,他能感受到契人感知到的一切感受,喜怒哀乐,当然也包括从情爱当中获得来的快乐。

  明明在被拥抱,可前面也仿佛在无时无刻都被人照料,更要命的是,这事儿不能细想,因为只要想想,就觉得自己前方得来的快感,分明是因为在自己的身体里得来的,那感受已经不是背德能形容的了,赵吏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被玩坏掉了。

  可偏偏他又在纵容这种快要把他搞坏掉的感受。

  因为这种感受中还掺杂了不同于低俗情绪的其他东西,就是那种东西让他放逐着这种澎湃的快乐,即便是将他摧毁也心甘情愿。

  那是爱。

  是得到了回应的,相互奔赴的,纯粹的爱。

  那样珍贵的东西,让他在这样狂乱的快乐中哪怕是失去自我,也愿意纵容爱火。

  这一夜的情爱像是被打开的潘多拉魔盒,让人沉沦进诡秘荒唐的黑暗里。

  赵吏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回味一下还会直哆嗦,他也没想到跟签了深层平契的契人做是这种后果,亏了他选择躺平,否则如果他搞冬青,搞的时候自己被自己搞软腰不是更羞耻。

  不过想想,也还是觉得昨晚实在是…

  “妈的爽死老子了”

  下一刻赵吏与端着泡面进门的夏冬青就面面相觑。

  夏冬青:……

  赵吏:……

  夏冬青:真那么爽要不今晚继续?

  赵吏:你失忆了你刚什么也没听见。

  沉默,是今早的康桥。

  夏冬青也不是个开放到会说骚话的人,于是他只是用眼神传达了一下自己的意见被否决后端着泡面到了床边。

  饶是赵吏这么个厚脸皮的玩意儿此刻也多少是有点脸皮发烫了。

  虽然两人现在是恋人关系了吧,但毕竟刚刚开始,他这么…嗯……这么开放会不会让冬青觉得他有点不检点啊。

  虽然他也确实不太检点。

  妈的。

  赵吏想想也觉得自己本来就不是什么好货,这功夫到底在羞愧个什么劲儿啊!

  不如摆烂。

  赵吏嚼着荷包蛋,跟夏冬青表示今晚加个钟,他要爽到死。

  夏冬青无言。

  昨晚本来也不是他先停兵止戈的,分明是赵吏说自己一点也没有了,说摆渡人这样也受不了,说再来真的要死掉了才结束的,他还是有精力继续的。

  毕竟他现在也算不上什么普通人类,连不吃饭都不会饿死,也不会老不会死的。

  窗外的天空有些阴郁,赵吏靠在床上嗦面,夏冬青就坐在旁边陪他,屋里很安静,安静到只剩下赵吏嗦面的声音。

  夏冬青手搭在赵吏的腿上,摩挲那一处他昨夜留下的痕迹,艳丽的红里透着几分深紫,宛如来自古罗马的石榴石一般迤逦。

  赵吏吃饭不快,不过他吃的也不多,可能是摆渡人能从人类食物中摄取来的能量有限,所以也不用吃太多,大多时候他都只是浅尝辄止,象征性的吃上那么几口,一顿饭就过去了。这次不知道是不是昨晚折腾的累了,夏冬青给他煮的一整碗泡面,还卧了两个荷包蛋,居然被他一口气吃了,吃完倒进身后的鹅绒枕里,一派满足。

  夏冬青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说他觉得赵吏应该起来洗个澡。

  毕竟昨晚他俩做完赵吏直接就睡了,因为赵吏说他不会生病什么的,俩人的时候追求快乐他压根没做措施,想来赵吏现在应该不算好看。

  虽然昨晚他有帮赵吏简单的擦了擦,可里面的东西……

  已然摆烂的赵吏听见这话,一把拽住夏冬青的衣襟,凑到他的近前哑着嗓子压低了声音道

  “我不想洗……老公~我含的久一点,说不定能给你怀个孩子呢”

  清纯白花夏冬青瞬间熟成红虾,旋即落荒而逃。

  赵吏在床上乐的打跌。显然逗弄夏冬青这事他向来喜爱,且乐此不疲。以前还只能在什么工作生活上调戏他,现在好了,多了床上这么一条宽阔大道。

  由于勾搭上夏冬青,过去里风流成性的赵吏算是彻底转了性,地上地下的情人断了个干净,就连拿来当情报渠道的旧情人找来说要来一发的时候,他也只是冷着脸拍掉人家搂在他腰间的手,说句再没下次。

  冥府开始疯传,说那个荒靡无度的赵吏居然开始装起了清高,立起了贞洁的牌坊,跟曾经好像判若两人了。

  说起赵吏来,整个冥府基本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不单是因为他在冥王面前红极一时,更因为他这人风流成性。要说他单是花心也就罢了,偏偏他好像生来没有所谓廉耻之心,常常看的顺眼就会拉着人家要来一发,不管时间,不论地点,甚至是男女也不顾,女人他愿意给人一夜春宵,男人他也愿意服从,好像耽于爱浴是他生命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又或者…是他自我惩戒的牢笼。

  他很享受从这种事当中获取而来的快乐,他能接受每一位床伴在这事上的偏好,好像他适于承担一切。他那些床伴们都曾那么说。

  他能接受穿上黑色蕾丝花边的女仆装,捏着嗓子做作的喊主人;能接受套在脖子上的项圈,跪在地上张开嘴;能接受在大庭广众之下的审度,甚至是三两个人一起。

  他好像在努力尝试,从这些行径中获取快乐是否有尽头。

  当带着侮辱意味的下流词汇鞭笞在他身上时,他也会颤抖,可颤抖过后又会迎来下一轮的云端。

  赵吏知道自己坏掉了,可既然已经坏掉了,为什么不做个在破烂世界里癫狂的疯子呢?没必要强迫理智回笼,没必要做一个有多高道德感和忠贞感的人。

  已经狼藉一地的人生,实在不值得收拾。

  直到他遇到了夏冬青。

  谁让他遇到了夏冬青。

  他把他从那个满地晦暗的,疯子的世界里接了出来,他拉着他,牵他的理智回了城。

  他让他真切的感受到,原来那种事,可以给他除了肉身之外的,更深刻的快乐。

  那是内心与灵魂的共颤,是枯竭的人性井底发出的嗡鸣。

  是爱,赋予这种倾泻情绪的行径至高无上的平等与安宁。

  这本是一件好事儿,堕入池沼的恶鬼找回可以攀附的路途。可偏偏有人看不得他有什么安宁。

  或许是瞧不得曾经任他们戏弄的人突然就板起了脸成了清冷的男神,曾经笑脸相迎的床伴成了只能远观不可亵玩的忠贞之徒。

  所以他们看不惯。

  他们看不得世上有什么金盆洗手浪子回头,他们不信这世上真有什么真情真爱,他们觉得一个被他们碰过的人就一定是生性堕落欲求不满,永远不该有干净的可能,幸福的权利。

  当然是有人对于曾经的床伴找到真爱送上祝福的,那种人并不在少数。可偏偏那些骨子里灌满烂泥的家伙也存在,曾经赵吏与他们在泥淖中纠缠在一起,如今,终究要承受反噬。

  在他爬出泥泞之时,被他们再拖回去,要他再与他们共同溃烂,共同沉沦。

  对于夏冬青一个没什么能力的普通契人来说,想不留痕迹的送到他手上一些不堪入目的东西,简直不要太容易。

  摆渡人们甚至能赠与这个在他们看来是接盘的可怜人类一个3d立体的至尊享受,亲眼看他的爱人在不同的时间里摇尾乞怜。

  影像很虚幻,看得见,摸不着。

  那张夏冬青熟悉的脸,在不同的人那儿喘息,露出几乎相同的欢欣神情。

  他不顾自己满身的狼藉与污秽,不顾满身的伤痕与负累,不顾灌进耳中的污言与秽语,不顾鄙夷的目光,讥讽的眼神,审视的扫看,下流的审度。他总在笑,好像从中获得了什么无与伦比的快乐。

  他也会哭,似乎是因为快乐而无法抑制的战栗。

  他有千万种不同的情态,也曾在数不尽的他身下低伏。

  夏冬青看着眼前的影像。

  影像中的男人仰着头,薄唇微张,浑浊的脏污从他唇边流淌,狼狈又荒唐。

  他的眼里无光,像是在因快乐而迷茫。

  夏冬青在看,却又几乎不敢看。

  他颤抖的闭上眼,探出手,想抹去影像中男人嘴边的肮脏不堪。

  可即便不闭眼,他也抹不去时间长河过去的留言。

  那天他看了许多份那样的录像,他不知道这些录像从何而来,却看得见与录像一起送来的纸上写的话——好好看看你身边躺着的人真正的嘴脸。

  那话写的恶毒,却也无比刺眼,像淬毒的钢刀,顷刻间就将他划得肠穿肚烂。

  那天他坐在沙发上,熬的红了眼,才在天亮时等到了风尘仆仆归来的赵吏。

  对方的眼睛也有些泛红,却似乎带着三分莫名的狠厉与腥气,好像是刚刚杀了人,用鲜血染成似的。

  赵吏看见他时似乎并不意外,只是沉默的看他,像等他开口询问,他也做好了坦诚回答一切的准备。

  夏冬青在那一刻也明白,他知道他知道了一切。

  “所以…这些……都是真的吗?”

  他垂着头,表情隐没在黑暗里,可声音却格外嘶哑,好像这句问话耗尽了他的力气。

  赵吏看了看茶几上凌乱的特制录像带,看了看青年颓丧耷拉的脑袋,只觉得胸中梗了一口闷气,可他还是痛快的承认了

  “是真的”

  缩在阴影中的青年几不可见的一抖,接着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望他。

  那双透亮的黑瞳迅速蓄起了泪水,倒越发的晶莹剔透,好像黑色的宝石一般耀眼纯粹。

  赵吏张了张嘴,像是想要解释,可是似乎又说不出口。

  那样的视频,荒凉的过往,他承认的那么干脆,可如今,他却有话觉得说不出口了。

  夏冬青看见,他的眼中有些放空,像在发呆,又更像是在回忆什么。

  “就是……”

  赵吏抬了抬手,像是他说不出口这事分明是件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可他还是无法脱口。

  “就是…”

  他挠了挠头,又耸了耸肩,用频繁的肢体动作去掩饰他此时的无措与脆弱。

  夏冬青看出了这一刻他的仓皇,好像一个一无所有站在暴雨中的孩童,就那么望向他。他很想望向他,却又不敢望向他。

  “就是…”

  赵吏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一样,咧出一个分外难看的笑,搓着手还是说出了口。

  “就是刚做摆渡人的时候得罪了冥王,被她下令赏给了手底下那些摆渡人和恶鬼”

  他一口气说完这一句,大口喘息了几次,好像说出这些东西对他而言几乎不亚于凌迟。

  夏冬青瞪大了眼睛,因为他不知道这话透露的意思,是否是他所想的那样。

  赵吏好像看见他的表情,点着头笑着说

  “嗯对,没错,就是你想的那种,我的灵力被封,衣服被……然后就,就…”

  他耸了耸肩,一副颇为无奈却也不甚在意的模样。

  “当时,当时我也试过逃来着,我又不是同性恋,也没被人弄过啊,那时候可真是第一次,嗐,差点被弄死,真的,好多,好多人”

  赵吏目光飘忽,再不敢看向对面,语气轻快的仿佛不是在说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可夏冬青能看见,他故作轻松在半空摆动的指尖分明是在颤抖。何止是指尖,他整个人都在抑制不住的颤抖,好像他自己都没发现。

  “就…很多很多人,很多很多……”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沉寂。

  可下一刻他却又欢脱的继续说道

  “但我后来发现如果不把自己当人的话其实也蛮爽的,真的,摆渡人的身体很结实,被那么弄也不会坏掉,昏过去再醒过来也蛮爽的,真的,只要不把自己当个东西,只要忘记什么廉耻啊尊严啊之类的,被人那么对待也真的很爽,真的很爽……”

  赵吏欢快的讲解戛然而止,因为有人抱住了他,这怀抱温暖又熟悉,是冬青的怀抱。

  他骤然沉寂,好像被一瞬抽空了生命力的老旧机器。扬在半空的手骤然跌落,眼泪阒然垂落。

  “对不起啊冬青,不应该瞒着你这种事的,简直像骗婚一样”

  赵吏自嘲的笑着,一边摸了摸鼻子,擦去已然滚落到唇边的泪水。

  “对不起啊,这样瞒着你玷污了你的人生。”

  他黯然的垂着头,那么自顾自的说着,好像整个人都已经彻底褪色,再无生气。

  “我会离开你的人生的,也会抹除你与我相关的记忆,不会再打扰……”

  他话没说完,因为夏冬青吻住了他那张在说些屁话的嘴。

  这个吻热烈得很,掺杂着契人苦涩的眼泪味道,掺杂着他迟于爱人生命苦难的懊悔,无法抹去爱人伤痕的心疼,为爱人的苦难伤怀到近乎无法呼吸的哀恸。

  亦掺杂着数之不尽的,无比纯粹的爱。

  这个吻本由夏冬青主导,可赵吏却像是感应到了那份纯粹到近乎炙热的爱意,他流着泪回应着这个吻。

  摆渡人的眼泪没有味道,却在流入两人交缠的唇舌之间时,沾染上了契人眼泪的味道。

  是苦涩的,是咸腥的,是他不成人形的走到今日这一路的磨难的味道,却也是幸福的,爱的味道。

  夏冬青狠狠地搂紧赵吏,像是恨不得在这一个吻中将他过去的一切磨难抚平,像是恨不得用自己的生命去治愈他的曾经。

  赵吏脑中被这份爱意蒸腾的有些昏沉,可他却又清醒的知道,他赌对了。

  他赌把他捞出地狱的爱人爱他爱的深沉,深沉到愿意包容他过去蹒跚走过的千年黑暗。

  他的爱人没让他失望。

  在知晓了他一切的过去之后,他仍旧不顾一切的选择了跳进深渊,拉他出那地狱黄泉。

犬江米

  零零碎碎的事情汇成的故事,模模糊糊的出现了。

  

梦里的感觉把握不住,怕有一天忘了,想把看到的东西留下来…✨

  

(时间线时间点非常不严谨…有很多不对的地方,有私心和自己的猜测想象。

  

一开始对什么时候结束没有想法,但画到最后的时候突然就想,要不要在今天这一天前完成。

  

豆豆,儿童节快乐,但故事中的大家都会长大,会老去,所以最后选择赶在儿童节的尾巴里发吧…✨✨

  

或许有些地方看过剧和书,会能体会一点…✨✨但没关系…✨

  

如果在此感受到了什么 ,那是属于你的感受,无论是愿意表达出来,还是自己留在心里,都是可以的

  

(整个五月精神不...

  零零碎碎的事情汇成的故事,模模糊糊的出现了。

  

梦里的感觉把握不住,怕有一天忘了,想把看到的东西留下来…✨

  

(时间线时间点非常不严谨…有很多不对的地方,有私心和自己的猜测想象。

  

一开始对什么时候结束没有想法,但画到最后的时候突然就想,要不要在今天这一天前完成。

  

豆豆,儿童节快乐,但故事中的大家都会长大,会老去,所以最后选择赶在儿童节的尾巴里发吧…✨✨

  

或许有些地方看过剧和书,会能体会一点…✨✨但没关系…✨

  

如果在此感受到了什么 ,那是属于你的感受,无论是愿意表达出来,还是自己留在心里,都是可以的

  

(整个五月精神不是很好,梦一样的画完了……画出来之后不属于我,怎么样理解都是可以的…✨

  

无论如何,都非常感谢…✨

  

(我也是感受这个故事的人之一…✨✨依然抱着感激之心存了,希望以后再看时会有新的感受

不眠不觉
若以色见我 以音声求我

若以色见我 以音声求我

若以色见我 以音声求我

古悦
  每次看到这段话都想笑,那我...

  每次看到这段话都想笑,那我就整个图文结合吧

  最后浅浅一句:李川好帅~

  每次看到这段话都想笑,那我就整个图文结合吧

  最后浅浅一句:李川好帅~

白云抱幽石

本故事纯属虚构

       内含血腥画面描写,未成年人请在家长陪同下阅读


       扣1佛祖原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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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詹鑫每天晚上都会路过这里,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往自己那个被称为家的出租屋走,这条马路人流量不小,城中村的街道慌乱嘈杂,街上的人操着他听不懂...

       内含血腥画面描写,未成年人请在家长陪同下阅读


       扣1佛祖原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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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詹鑫每天晚上都会路过这里,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往自己那个被称为家的出租屋走,这条马路人流量不小,城中村的街道慌乱嘈杂,街上的人操着他听不懂的语言叫卖交谈。


  南方。


  这里离海太近了,以至于他觉得空气都是咸的,他抬头看向那棵树——一颗横在马路中间的,巨大的不知名的树。按照月份,现在已经是冬天了,但这是南方,即使是冬日,这棵树也没有掉光全部的叶子,它落了一地树叶,清洁工人低着头麻木的清扫着。


  詹鑫看向那些叶子。


  这些叶子被当做垃圾带走,无法融进泥土里,或许这棵树也结过种子,但种子无法在钢筋混凝土的城市里扎根,于是这路中间,就它孤伶伶一棵,将这条宽大的马路分成两半,一半向右一半向左。


  詹鑫往左走,左边是更狭窄的路,昏暗的灯光和不平整的土地,詹鑫拐进一家便利店买了瓶啤酒,然后继续往前走,快要转弯时他突然回头看。那棵树在光影和人群里,孤零零的……


  


  房间隔音不好。


  詹鑫喝着啤酒找耳机,隔壁房间小孩子的哭声他听得一清二楚,等找到了耳机,酒也喝的差不多了。耳机里放着一首粤语歌,他叫不上来名字,只是听着声调就觉得悲情。


  第二天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外面因为下雨天色阴沉,他的窗帘拉着,房间里像是深夜。迷糊着从枕头下面摸出手机,除了几条中国移动发来的短信外再没有信息。


  他从昨天十点睡到十一点,这十三个小时里,他算死过一次。


  难得睡了这么久。


  他突然很想回东北。


  


  回家这个词离詹鑫太远,他都不记得东北的样子了,认识的同事大都是南方人,聊天的时候难免会问一些刻板印象的问题,詹鑫开玩笑的来两句东北话怼回去,大家笑一笑就过去。这是詹鑫唯一,唯一和故乡的联系。


  他真的很久没有回过东北了。


  冬天越来越近,哪怕是南方也开始冷起来,一场冬雨,让人从骨头缝里开始潮湿。


  那天詹鑫又一次路过那棵树,发现树上已经没有叶子了,干枯的枝丫胡乱地向上延伸,像是无声的呻吟,又像是在拥抱天空。他匆匆走过去,拐进左边的巷子里,那棵树依旧孤零零的立在那里,路上几乎没有行人,除了车子的轰鸣就只有雨声淅沥。


  第二天雨停了。


  晚上还出了月亮,只不过在城市灯光的衬托下,显得没那么明亮。


  詹鑫路过那棵树时,注意到树上随风飘动白色纸张,他走近去看。


  「树木枯死,请勿停留,谨防枯枝掉落」


  他抬头看,那向上的生长的树枝是干枯的尸骨,一颗圆月在尸骨中碎裂。


  在这个南方的冬天,一棵树木被人类宣布死亡。


  


  詹鑫站在树下,影子同月亮一样,被劈成数个碎片。


  他真的。


  真的想回东北。


  


  詹鑫并不是一定要呆在深圳,他是全职写手,无所谓自己的具体位置,只是毕业后找对口专业来了深圳,后来转行写文也懒得去其他地方了,就暂时在深圳安了家。他下意识摩挲着食指上的银戒,现在离春节还有一个多月,春节……回去吧。


  第二天他起了个大早,昨天没做噩梦,今天精神还算不错,难得睡了一个好觉。他抓起床头瓶瓶罐罐的药吃了,拿着围巾就往地铁站赶。这会儿正是早高峰,他被挤得不行,心里想着一定要改一下咨询时间,改成下午。


  到了地方詹鑫突然有些紧张。


  进了医院他没有先去做心理咨询,而是往住院区走了走,他站在二楼,看向空地长椅上坐着的那个人。


  那个人穿着蓝白色的病号服,鼻子插着氧气管,太阳穴也贴着检测仪,蓝色白色的线在耳朵两侧绕着,透明的氧气管和那人过于白的肤色,让人有种,这个人不久于世的感觉。


  詹鑫看着那个人乖觉的头顶,想,这样的人光是看着就觉得,他不应该在这里坐着,倒应该在培养皿里泡着才对。


  


  那个少年抬头,阳光丝毫没有威胁到他,他一双眼睛就那么看着詹鑫,突然笑起来,张嘴说了什么,他因为偷看被发现而慌乱的转移视线,错过了少年的口型。


  詹鑫是上次来看到的这个少年,这是第二次见,实在是,这个人太符合他想要开的新文里的角色了,如果自己的小说影视化,他肯定想找这个人来演。詹鑫从二楼栏杆处离开,往心理咨询室走。


  楼下的少年移开视线,喃喃道:“时间不多了。”


  


  詹鑫对着医生说自己这一周来的情况,他的心理医生姓刘,戴着一个金丝眼镜,拿着表格边问边填。


  “最近做梦频繁吗?”


  “还好,这一周就梦到了三次。”


  “能记住多少呢?”


  “大部分都记不清。”


  “平均睡眠时间大概是多少?”


  “昨天睡得很好,应该有六个小时。”


  “昨天之前呢?”


  “断断续续的,有……三个小时吧。”


  刘医生推了推眼镜,“今天要再试一次吗?催眠。”


  詹鑫紧张的握了握自己的衣角,说:“嗯,试一次。”


  詹鑫受噩梦摧残将近一年了,六月中旬的时候甚至都开始精神恍惚,在无意识的情况下自残,他惊醒的时候手里拿着刀,刀尖对着自己的心脏。那个时候他才把噩梦当回事,开始做心理咨询,刘医生一开始就推荐他做催眠,但是催眠结果非常差,几次催眠过后有恶化的迹象。


  但是他觉得自己情况比那个时候好了很多,决定再试一试。


  


  梦里是大学宿舍,詹鑫大学在辽宁上的,舍友也都是东北人,但是眼前这三个人明显不是他记忆里的那三个。


  可他脑子里却清楚的知道他们的名字、性格。这种感觉很奇怪,像是……像是他曾经有过这样一段人生,认识这样的三个人。


  他记得那个叫陈柏的湖南人,是一个宗教狂热教徒,每天神神叨叨的,和他们三个不怎么聊得来,性格也孤僻。


  记得对床的李志奇,和陈柏是老乡,加的社团比专业课都要多,什么都会一点,他们宿舍唯一一个性格外向的人,最喜欢的事就是拉着他们一起出去吃饭喝酒。


  记得不在的那个人叫于烨,有着让人捧腹的口音,平翘舌不分却每句话都带着东北口音,明明是个福建人。


  他很清楚很了解他们,仿佛他们真的认识了很多年。


  


  陈柏拍了拍詹鑫对面的床铺,“李志奇,你在这实习吗?”李志奇把脑袋探出上铺,回答道:“还不确定呢,可能回老家吧。”陈柏性格闷,话少,一般有活动都得三个人一块拉才能把这尊大佛请动。


  “嗯,知道了。”


  陈柏说完就回了自己床位,李志奇朝着詹鑫抬下巴:什么意思这是?詹鑫摇头,陈柏从桌子里掏出来一串佛珠,佛珠上有金色的图纹,他拿出剪刀剪开绳子,拿下来三串佛珠,放到另一个室友于烨桌子上一颗,然后朝詹鑫和李志奇伸手:“我明天就回湖南了,这个送你们。”


  詹鑫是不懂这种盘玩儿的东西的,但是看佛珠的光泽和手感,也知道这串佛珠肯定是陈柏很珍爱的,但就这么剪断了。


  “这个,保平安的,不是什么奇怪东西。”好像怕他们误会,陈柏结结巴巴的解释,他家庭条件不好,詹鑫他们聚会一般都不让他付钱,平常生活上也多有照顾,陈柏没什么钱,这又临近毕业,不知道送什么,就剪了自己的宝贝佛珠。


  


  詹鑫他们是知道这个佛珠手串有多重要的,听说是陈柏出生的时候家里人给他求的,和他年龄一样大。陈柏要走这事也没提前跟他们说,他们收了这么个重要的礼物,心里也冒出来点离别的伤感来。李志奇当下就给于烨打了个电话,说今晚给陈柏践行。


  晚上的饭大家都喝了点酒,詹鑫自知酒量一般,也很讨厌喝醉,没喝多少,陈柏不吃肉也不喝酒,一顿饭下来就剩他和陈柏一人拖着一个往宿舍走。李志奇酒品不行,拉着詹鑫哗哗哭,边哭边唱着不成调的歌。


  “你这唱的啥啊,跟狼嚎似的。”詹鑫嫌弃的把他推开,陈柏笑起来:“是山歌,他跑调。”


  一直没动静的于烨突然醒了,摇摇晃晃拍陈柏的肩膀:“你会唱不?会唱唱一个!”那样子活脱脱是调戏未成年的流氓,陈柏摆手拒绝,腕上的佛珠跟着发出声音,于烨握住他乱晃的手:“别晃,我踏马要吐了。”


  “你踏马都吐三回了!”詹鑫没忍住吐槽。


  “陈柏,我们去唱歌,你都没唱过,今儿说什么也得唱!”


  陈柏顶不住两个醉鬼胡闹,小声的答应:“行行行。”


  


  “马桑树树儿,搭灯台,呦嘿。”


  “马桑树树儿,搭灯台,呦嘿。”


  “马桑树树儿,搭灯台,呦嘿。”


  “马桑树树儿,搭灯台,呦嘿。”


  “马桑树。”


  “三尺托着雨。”


  陈柏声音不算很大,但清亮,李志奇恍恍惚惚跟着唱:“听他笑声铃铃,奋力的生长。”


  灯台藤


  缠来绕去


  怪我自言自语


  让你触不可及


  至于不停地妄想


  是否比距离


  更可怕的存在


  你知道我古怪


  偏偏像不被调和的色彩


  


  詹鑫醒来时脑子里还有那首歌的旋律,刘医生凑过来想问他感觉怎么样,詹鑫却突然满屋子找自己的手机,打开音乐软件搜脑子里的那首歌。


  敲。


  还真搜到了。


  詹鑫头皮发麻,他从来没去过湖南,也没听过山歌,这首歌在他三十年的人生里从来没出现过,包括那三个人,也从来没有出现过,可是……梦的记忆在慢慢变淡,可那种真实感却没有消散。


  梦,会这么真实吗?


  


  刘医生站在离他将近十步远,一脸戒备,詹鑫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他第一次被催眠的时候伤到了刘医生,这次估计也是以为自己失控了。


  “我,我没事。”


  刘医生谨慎的问了几个问题,确定了他的情绪稳定才慢慢走过来,推了推眼镜问:“梦到什么了?”


  詹鑫坐下来,他忘了很多,但是那三个人的名字他还记得很清楚,“我从来不认识他们。”


  刘医生听完描述就开始皱眉,詹鑫本来是按躁郁症来治疗的,之前他的梦都是光陆怪离的,他自己都不太能描述出太多,只是焦躁,精神恍惚,情绪不稳定。但是梦到一个几乎完全不同的人生,这是第一次,而且梦境还是根据詹鑫真实的经历进行的改变,精神分裂吗……?


  还是双重人格?


  


  詹鑫走出咨询室精神还不如刚来的那会儿,他往住院区走,坐在那个少年坐过的长椅上,往二楼看,太阳大得他几乎睁不开眼,低头眼前就一片彩色点点。


  视线里突然出现一双白色的鞋子,还有蓝白色条纹的裤腿。


  他慢慢抬头,对上了那双不畏惧阳光的眼睛。


  离得近了才发现,他眉峰有一道浅浅的疤。


  “你好,你坐到了我的东西。”他伸手指了指椅子,手指纤细白皙,从袖子里露出的那一截手腕像是上好的玉,看着就让人犯冷。他挪了挪屁股,发现还真有一个东西,他窘迫的拿出来,是一本很薄很薄的书,颜色和长椅一样,他坐过来的时候没有注意到。


  “对不起对不起……”詹鑫给人道歉,伸手把书递过去,少年伸手接的时候詹鑫看到手环上的名字:张哲华。


  “没事。”


  张哲华的手划过他的食指,果然是冰凉的手,那个触感就像是他食指上那个银戒一样,冷的,硬的。


  


  张哲华。


  詹鑫坐在电脑前写自己新文的大纲,脑子里渐渐成型一个角色,这个角色……还真想不到除了张哲华这个名字外,有什么更适合的。


  但是他要是用这个名字写文,是不是得通知一下正主?


  他算了算自己下次去医院的时间,四天后,那个时候跟人认识一下吧……


  不过不用急,他现在这个连载还没完结,新文有足够的时间。


  手机震动了一下。


  「湖南去不去?」


  詹鑫停下手里的动作,是逗逗发来的信息,他回了个问号,那边立刻说:「有个书友会,在湖南举办,公司意思是每个板块出一个作者」


  詹鑫回了句问问,就跟自己编辑联系了。


  那边一个电话打过来:“我正要跟你说,这个活动你跑一趟吧,我跟逗逗编辑聊了一下,她下一篇是玄学文,最近查资料查得头昏眼花的,也给她放个假,出去找找灵感,你们俩正好在一个城市,一起去好了。”


  詹鑫算了算日子,后天去湖南,活动至少两天,赶不回来看诊,他需要调一下咨询时间。刘医生三令五申要按时咨询,特别是他现在的情况有精神分裂的可能,詹鑫的手停在和刘医生的聊天界面犹豫。


  


  湖南……


  他想起那首山歌。


  总觉得自己这一趟必须走。


  


  他梦到了东北的早市。


  这应该是很多年前的某个春节,路边买年画鞭炮烟花的很多,不像现在,烟花管控很严格,只能买几根仙女棒解解馋。


  他没有买太多东西,提着一个红色塑料袋往回走,余光看到一个卖首饰的地摊,地摊主是一个老年人,一张桌子上铺了一块干净的黑布,塑封袋的饰品被整齐的排开,多是耳环吊坠。


  他下意识想摩擦自己食指上的银戒,发现食指那里空荡荡的,而他的银戒,就安静的躺在黑布上。他放下塑料袋,蹲在那里把银戒拿起来,问:“这个多少钱?”


  东北很冷,这种无机物更是冷硬,他戴上时感觉像是被蛇缠住一样。


  他想起来了,他过完这个春节,就离开了鞍山。


  他蹲在那里很久很久,想,不该是这样的,他的袋子怎么掉到地上了呢,里面装着年画和仙女棒,还有几个红色的糖。他抬头看向自己空荡荡的身侧,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画面扭曲旋转,他的心脏开始狂跳,他知道他该醒来了,再不醒来可能会惊厥可能会休克,但是他固执的站在那里,等着画面重新稳定。


  “走吧。


  他的身侧出现一个戴着帽子一身黑色羽绒服的人,那个人的半张脸都在帽子里,熟稔的要拉他起来,他抖着手伸过去,应了一声:“好……”


  


  可没来得及碰到那双手,他就醒来了。


  


  凌晨两点。


  他再睡不着。


  


  他突然想起那棵树,那棵树死了,或许再过些日子,那里就连树的尸骨都没了。忘记是谁说的了,有一个民族,他们把树当做自己的守护神,出生时种下一棵树,死去的时候,那棵树就砍掉做棺木。


  棺木啊……


  那棵树又是谁的守护神呢?树死掉了,也会有人吊唁吗?


  他睡不着,翻来覆去的,只觉得有什么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弄丢了。


  第二天他又起了个大早往医院跑,这不是约定好治疗的日子,他来是为了张哲华。他总想着下次来再跟他说话,下次来再问他名字,下次来问问他可不可以做自己小说的男主角。可他身上那么多仪器,说不定就没有下次了,说不定就像那棵树一样,某一天他路过时,不声不响的被昭告死亡。


  所以他不敢等下次了,就这次,就今天。


  


  詹鑫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住院区跑了三遍,路过的护士都问他在找什么。


  他在找张哲华。


  但他没找到。


  詹鑫坐在那个长椅上,或许张哲华已经出院了呢,或许他只是碰巧没有出门,或许他刚好和人错过了。住院部那么大,他没一个个敲门问,有太多漏掉的了,下次吧……只能等下次了。


  总不能那么倒霉吧。


  


  詹鑫会自己的出租屋收拾东西,第二天下午的飞机,李逗逗在语音那边问他知不知道湖南有什么好玩儿的地方。


  “我也没去过啊。”詹鑫顺手抓住身侧的衣服,那湿软的触感让他下意识缩回了手,他回头看,身侧哪里是衣服,分明是一团肉块。


  “我查了一下,要不我们去爬山吧?”李逗逗问道,詹鑫翻过自己的手掌,看向粘上了黏腻红色的手心,几乎要骂出来。他另一只手死死握住手机,那是唯一的,唯一的真实了。


  “说话啊,鑫仔?卡了吗?”


  詹鑫看着脚下的落叶和周围的山壁,耳边逗逗的声音也开始变远,他笨拙的调整自己的呼吸,不断告诉自己,这是幻境、幻境、都是假的,假的!


  逗逗的声音完全消失,只有窸窸窣窣的动静,他的左手有一只白色的蛇朝他爬过来,那冰凉的触感碰到手指时他才反应过来似的叫出来。


  “鑫仔?!”


  詹鑫出了一身冷汗,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坐在地上,手机则在床上,李逗逗的声音带着着急。


  “没事……你刚才说什么,我卡了。”他爬起来够床头的药,抖着手倒出来不知道多少粒,一口气塞进嘴里,而后才慢慢冷静下来。又是幻境,他已经将近半个月没有再这样犯病了,还好他控制住了自己没有动,这才没有受伤。


  


  和逗逗简单聊了几句后挂断,詹鑫看向自己的手心,那个血肉快,还是温热的,跳动的,仿佛还活着一样。他一阵心悸,这是第几次来着,幻境中的自己在往前走,第一次是山上的寺庙,而后是林间小道,再然后就是这个洞窟。


  他第一次自残,幻境就在寺庙。


  虽然他及时醒来了,甚至这半年一直在积极治疗,最近这阵子也没有犯病了,但是幻境还在继续,还在往前走。他不知道走到最后会怎么样,他会变成疯子吗?


  他没敢睡觉,几乎是睁着眼到了第二天,在机场见到李逗逗的时候,还被笑了看起来像个熊猫。


  “还睡不好啊?”


  笑完还是得关心,詹鑫勉强扯出笑来:“本来好多了,昨天晚上不知道怎么回事。”李逗逗算为数不多知道他精神状态不好的,但是具体的她也不清楚。


  “那你这次去没事吗?其实推了也行,本来也不是重要的活动。”她递了杯咖啡给人,看着詹鑫的脸色皱眉,比上次见到的时候还差,不是说在看医生了吗?


  “没事,当散心了。”


  


  坐上飞机李逗逗把自己的靠枕借给了詹鑫,说:“好歹歇会儿吧。”


  詹鑫不敢睡,闭上了眼睛也没有睡着,一路上就这么耗着,看着天边的云远处的山,看着越来越近的湖南,没由来的心慌。


  他按住自己的心脏,想着要不要多吃一回药,他这情况,有点担心到了现场自己会犯病。


  他低头看自己的心脏,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双干枯的手按在那里。他惊恐的抬头,是李志奇,李志奇的半张脸像是被人生生撕下来了一样,眼珠子裸露在外面,那双按住他胸口的枯手用力的推着他。


  “快走!詹鑫!带着他走!”


  去哪……?


  “快!他回来了就来不及了!”


  李志奇的声音嘶哑,他这才注意到,李志奇的脖子上有一个很长的口子,像是生生剖开了喉咙。


  詹鑫心脏狂跳,慌乱的点头,他转身要跑,却被椅背撞了回来。


  再看周围,哪里有李志奇,他在飞机上,身边是睡得香沉的李逗逗。


  


  詹鑫下飞机就推了饭局,他拉着行李箱往房间走,他得休息,这样下去不行,这才两天就两次犯病,明天还有活动,他不能这样去。


  回到房间他把酒店窗帘上的穗子拆下来,绑在四个床腿,然后分别绑住手脚,他侧头咬住右手上的绳结,确保足够结实后,闭上眼睛开始睡觉。


  他又回到了那个山洞,于烨只剩下半个身子靠着他,他几乎是拖着于烨在走。


  墙壁突然开始动起来,于烨气若游丝,却还是跟他说:“快走……”


  来不及了。


  墙上开始咕嘟咕嘟的冒血水,那黑硬的石头被染红浸软,变成肉块,石头膨胀爆开,詹鑫淋了一头的血。他咬着牙拖着于烨走,得出去,得出去……


  于烨突然发出短促的尖叫声,那墙好像活过来了一样拉住了于烨残破的半边身子,詹鑫掏出腰上的刀开始刺,却也被缠上。


  这是活的,热的!


  “快砍断!”于烨挣扎着想要拜托桎梏,詹鑫毫不犹豫的刺向自己的手,那肉团爆开,他的一刀插穿了肉团和自己的手背。然后爬过去闭着眼睛一刀一刀刺向于烨身上的肉团。他几乎杀红了眼,血糊住了他的视线,他根本不知道这一刀刀下去,于烨是不是还活着,但他不敢停下来。


  


  “唉。”


  眼前突然一黑,冰凉的触感让他清醒,而后所有的意识都消失了。


  


  一双过于白的手抚摸着詹鑫被绳索勒红的手腕,詹鑫终于安静了下来,不再挣扎,沉沉睡过去。


  “很快的,相信我,很快就好了。”


  “嘶嘶——”


  白色的蛇从张哲华背后绕过来,信子吐在他的脸上,他伸手摸了摸白蛇的头,“听话。”


  他动作亲昵,白蛇乖乖的缠绕上他的手臂,探着头看床上睡着的詹鑫,詹鑫右手小臂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詹鑫没想到能在这里看到张哲华。


  无他,他太显眼了。


  活动场地不大,一群穿的花花绿绿的女孩子里一个一米八几的大高个本来就很显眼,加上他又是那副模样,氧气管、检测仪,一个不少,要不是这是书友会,光看他的打扮还以为是漫展。张哲华手里没有拿任何书,他好像是来观光的一样,詹鑫在看到他后不自觉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还活着。


  不仅活着,甚至有力气从深圳飞到湖南。


  他余光打量着张哲华,想着等会儿中场休息一定要过去跟人打招呼,哪怕不是自己的粉丝,是其他作者的粉丝也没事,都是同事,他还能帮忙引荐认识。


  


  正瞎想着,一转眼人就没了,詹鑫差点站起来去找,想起来自己还在活动中,只是动了动屁股。


  就这么一错眼,他就再也没找到人。


  活动结束李逗逗和詹鑫都累的起不来炕,本来计划晚上去吃夜宵,结果两个人双双放了鸽子,达成共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第二天就要计划着去玩儿了。


  詹鑫这两天都睡得很好,也有精力去逛,两个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去橘子洲头。


  身为一个五好青年,怎么能不去橘子洲头?怎么能不接受一下红星照耀的光芒呢!


  两个人打着车兴冲冲的就往橘子洲头出发,到了地方看着人山人海一脸斯巴达。


  这别说感受红星照耀的光芒了,就这人群密集度,光合作用都施展不开,合理密植懂不懂啊!两个人溜边走,心想这一趟来得真亏,光打车费花了一百多,什么也没看着也就算了,这一路詹鑫那双定制款球鞋都被踩了二十几脚了!


  大拇哥都快让人给踩扁了!


  


  好不容易逃离了人群,詹鑫一口气还没喘上来,就被撞了个踉跄。


  “对不住对不住。”


  撞他的人急忙道歉,詹鑫刚想说没事,就被那张脸把所有话堵在了喉咙。


  “……李志奇?”


  “诶?你认识我?”


  李志奇一脸迷茫,李逗逗也眼神询问:你同学?


  是的。


  应该是的。


  梦里,他们确实是同学的。


  詹鑫不知道该怎么张口,他的惊讶不亚于李志奇,这世上竟然真有这么一个人,长着这样的脸,叫这个名字。他不受控制的想起那双枯手和半张撕掉的面皮,一时间说不出话。


  


  “抱歉啊,你是……?”


  李志奇伸手挠了挠头,手腕处露出一个红绳来,绳子上挂着一个油亮的佛珠。


  他伸手抓住李志奇的手,那个佛珠!


  在他的手碰到佛珠的那一刻,身边的空间瞬间扭曲,李逗逗吓得抓住他的衣服,但詹鑫却好像已经习惯了一样,他没拉住李志奇,却拽下来了他的佛珠。


  红绳串着佛珠躺在他的手心,拿到手里他才发现,那佛珠是两半,从中间裂开。


  “鑫仔……怎么回事……”她看着周围突变的景色,刚才他们还在橘子洲头,不远处就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此刻却来到了深山老林,他们正站在一个破败的寺庙前。


  


  詹鑫看了看手中的佛珠,又看向李逗逗,为什么这次有两个?


  他每次犯病,能感知到的外界物品只有一个,有的时候是手里的杯子,有的时候是厕所的镜子,有的时候是手机,但是大活人……这还是第一次,还有这个佛珠……


  “这哪啊?”李逗逗声音都发抖了,詹鑫终于从思考里回过神来,说:“岐沙庙。”


  他来过很多次,这座山叫岐沙,庙叫岐沙庙,庙里是三个和尚。大门咿呀的打开,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和尚,小和尚朝他们鞠了一躬,问道:“施主是要借宿吗?”


  詹鑫没有动,李逗逗也不敢动。


  “是吗?前几天确实也有人来留宿。”小和尚自顾自的回答,“啊,他们往后山去了。”小和尚依旧在说话,可明明没有人问他,李逗逗快被这诡异的气氛吓哭了。


  “那便进来吧。”


  詹鑫的身体不受控制的跟进去,他终于慌了,为什么不一样,为什么和之前不一样…?他转身看逗逗,逗逗看着他往里走,吓得跑过来拉他:“大哥!你干嘛!这么邪门你也进去?!”


  “我…我控制不住……”


  不是,毛爷爷都在这呢,这么不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事情就这么发生合理吗?共产主义的光辉照不到这里吗?早知道就不往外走了,早知道挤死也过去抱着毛爷爷雕像啊!


  李逗逗压根拉不住詹鑫,她自己也不敢在外面呆着,索性跟了进去,进了寺庙两个人不约而同打了个冷颤。脚边飞快的跑过去一个大老鼠,李逗逗吓得差点跳起来,詹鑫也怕,但是现在他的身体不是他的身体,想跑都跑不了。


  


  小和尚朝他们一拜,说:“施主这边走。”


  詹鑫的身体慢慢的恢复了自主控制,他拉了拉逗逗的包,问:“你不是写玄学文查了很多资料吗?这到底是幻境还是真灵异啊?”


  “什么幻境?”


  詹鑫往后退了一步,问:“你是真的吗?”


  李逗逗翻了个白眼,“大哥,你摸不出来吗?我是热的!活的!”


  詹鑫没说话,这世上可不只是活人这样,他想起那个山洞,还有这和幻境里分毫不差的岐沙庙,又看向自己手中那个裂开的佛珠,他自己是不是也有一个?


  他摸向自己的口袋,果然摸到了两个半圆,是和李志奇一模一样的裂开的佛珠。


  他现在真分不清了,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佛珠是假的吗?那李志奇也是假的?他从什么时候进入的幻境?来橘子洲头之前?还是在橘子洲头?那他真实世界在干什么?疯子一样乱走吗?逗逗估计吓了一跳。


  对了。


  如果佛珠是假的,那逗逗呢?


  他这次带进幻境的“真实”是什么?


  还是说真的是灵异事件,他们掉进了类似“里世界”一样的地方?


  


  “想什么呢?”


  詹鑫摇摇头,说:“哲华,这里不对劲。”


  “什么花?”


  他晃神了一瞬,他叫了谁的名字?张哲华吗?为什么叫他呢?


  “没事。”詹鑫握了握手里的佛珠,在小和尚走后拿起台子上供着的佛像就要往自己头上砸,李逗逗吓了一跳,急忙拦住他:“你干嘛!中邪了吗!”


  詹鑫被拦了一下也不急,认真的给她解释:“我对这个地方很熟,我在梦里在幻觉里来过很多次,我现在应该还在幻觉里,如果一直没办法醒过来说不定我就疯了,我之前试过,疼得狠了就会醒的。”他说着拿起佛像又要砸下去。


  “不是,你冷静,这不是幻觉,我也在呢,你幻觉怎么把我拉过来的,我精神状态一直很好啊我告诉你。”李逗逗试图说服詹鑫,现在这情况他俩只能相依为命,詹鑫状态不稳定更让人担忧。


  “你不是幻觉吗?”


  李逗逗被这句话激得起了鸡皮疙瘩,下意识看向詹鑫手里的佛像,说:“我当然不是,这情况和你之前遇到的一样吗?不一样就不能按之前的经验来判断。”


  


  “也是。”


  詹鑫放下手里的佛像,一屁股坐下,喃喃道:“是我着相了。”


  李逗逗松了口气,看人冷静下来才试探的问了句:“你的病,这么严重了吗?”


  詹鑫闻言摆了摆手:“还行,我们先想办法出去,咱们是凭空进来的,肯定有什么契机,能让我们离开。”他转移话题,不想回答那个问题,一年了,睡不好,噩梦侵扰,还有让人分不清的幻觉和真实。他每次发病都抱着自己可能就这么疯了的心,一根弦崩了这么久,早就是强弩之末了。


  他们俩在这个房间翻了一遍,什么有用的线索都没有找到,詹鑫提议他们可以出去看看,李逗逗拿了一个佛像,掂了掂,实心的,这才放心跟出去。


  


  他们来的时候天色大亮,这前前后后不到半个小时,天却已经黑了。


  詹鑫往佛堂看,虽然不能按照之前的情况判断,但岐沙庙应该还是那个结构,他招呼李逗逗跟上他,两个人偷偷摸摸进了佛堂。


  他们刚进去就听到有人说话,小和尚在帘子后点着一根蜡烛烧着什么,他身边还有一个高高胖胖的身影,这是二和尚。李逗逗跟着詹鑫缩在墙角,一动不敢动,她鼻子闻到很重的香味,重到让人呼吸困难,空气都好像变得粘稠。


  吧嗒。


  詹鑫后颈一麻,下意识伸手去摸,黏黏的,不像是水,环境太暗看不清,他朝李逗逗摆了摆手,示意先出去再说。李逗逗点头,弯着腰刚走一步就有什么东西落在鼻子上,她摸了一下,粘的,像是剁碎的饺子馅。


  她抬头看向上面,他们俩蹲在一个佛像下面,那是一个等身的佛像,一只手向前伸着,那黏腻的东西就是从佛像的手掌上落下来的。她眯了眯眼睛,看向自己手里摸到的东西。


  “鑫仔……”李逗逗拍了拍詹鑫,詹鑫回头,李逗逗脸色惨白,她把手伸到詹鑫面前,压低声音抖着嗓子说:“这好像是肉……”


  詹鑫顺着李逗逗的头顶往上看,那佛像半张脸融化了一样,露出带血的半颗眼珠子,他一口气卡在喉咙里,不敢喊也不敢动。李逗逗快要哭了,她没敢问詹鑫看到了什么,只催促他快走。


  


  “有两个佛像化了,防腐做的不好。”二和尚突然出声,他声音低沉,听不出远近,詹鑫立刻不敢再动。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佛堂怎能见血腥呢。”小和尚拿起烛台,声音里满是愧疚,二和尚跟着出去:“我今晚打算把这两个搬出去,但这样罗汉就不全了,后山那个暂时还用不了。”


  小和尚道:“罗汉席不全也比脏了佛堂要好,还是搬出去吧,你闻闻,这屋子里都有味道了。”烛光越来越近,停在离他们十步远的地方,二和尚接过灯台往上举:“啧,是这个人,生前太胖了,犯了贪欲,如今就连尸身都是恶臭。”


  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佛堂,确定完全没有声音后李逗逗松开捂住自己嘴巴的手,死命的干呕。詹鑫拉着腿软的李逗逗往一边走,怪不得这间屋子这么香,是为了掩盖尸臭,那个化了的佛像也是尸体,落下来的是他身上融化的肉。


  


  李逗逗缓过神来才发现詹鑫把她拉到了刚才小和尚他们呆过的地方,这里的香味更重,这种香味在她脑子里已经和尸体挂上了钩,闻到就想吐。


  “来这干嘛,这是个黑庙,我们得出去!”


  詹鑫摸索着地面,身形顿了一下,说:“我们得去后山,后山还有人,现在不是出这个庙的事,而是离开这个莫名其妙的里世界。”他站起来,把手里的东西塞给李逗逗。


  李逗逗摸了一下,这是一个铁棍,头是尖的,詹鑫说:“拿着防身,我刚才看到小和尚拿这个在烧经书。”


  


  佛堂里安静下来,偶尔会传来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那是融化的血肉。


  一双干枯的手接住掉落的东西,那双手指尖发黑,撵着发黑的腐肉送到嘴里,咧嘴笑开,露出一口黄牙,喃喃道:“阿弥陀佛……”


  


  夜路不好走,山里天黑还不比城里,这里方圆几十里都没个亮,是真的伸手不见五指。詹鑫深一脚浅一脚的,步子也不敢迈大,后山的路多陡峭,往一边看,是黑不见底的山崖。


  他摩挲着自己的戒指,这一会儿阿门耶稣佛祖观世音玉皇大帝安拉让他求了个遍。


  他脚下一滑,一屁股坐下了,手不知道按到了哪儿,传来一阵刺痛。


  李逗逗过去想把人拉起来,刚走近就叫了一声:“有蛇!”


  詹鑫啊啊啊的站起来,疯狂甩手,但那个白蛇就好像认定他了一样怎么都甩不掉,混乱间他一个不稳往后倒过去,背后是黑沉的夜,他若是掉下去,便回不来了。


  “嘶——”


  白蛇吐了吐信子,詹鑫就像被谁拉了一把一样,硬生生站稳了。


  


  “当心脚下啊。”


  李逗逗先发现的那个人,站在路的尽头,一身黑,人却很白。


  “张哲华?”面对突然冒出来的人,詹鑫没有觉得疑惑或者害怕,反而升起一股稳妥感来。


  “你是谁?”李逗逗很是戒备,张哲华没有往前走,只是说:“我是你们这边的人。”


  “小白。”他叫了一声,本来紧紧缠住詹鑫手臂的白蛇就这么松开了,“我刚才救了你一次。”叫小白的白蛇慢悠悠的朝张哲华爬过去,李逗逗看向詹鑫,詹鑫点头,他觉得,他可以信任张哲华。


  绝对可以信任。


  张哲华蹲下来,朝小白伸出手,小白张嘴咬住他的手腕,李逗逗和詹鑫不约而同的叫出来。白色上染什么颜色都非常刺眼,何况是这么鲜明的红色,张哲华的手腕硬生生被撕出一个大口子,詹鑫想都没想就冲过去要抓那条蛇。


  “没事的鑫仔。”他摆手制止了詹鑫,小白顺着那个血口钻了进去,隔了很远的李逗逗都看得清那皮肤下鼓起的蛇的形状。小白顺着小臂一路爬过去,张哲华这才站起来,食指划过手腕,那里的血口便消失了,只剩下一腕子的血证明这里刚才真的有很大的伤口。


  


  “疼不疼?”


  詹鑫这会儿已经走到人跟前了,他眉头皱得紧,张哲华笑起来:“只是看起来有点吓人。”


  骗人。


  小白进去的时候,他手指尖在发抖。


  “走吧,我们一起。”张哲华从口袋里拿出纸巾擦了擦手腕上的血,“后山有你认识的人。”


  詹鑫想,他知道是谁了。


  


  詹鑫和张哲华走在一块,李逗逗一路上都想问点啥愣是没能开得了口,但她想起来这个人是谁了。她在书友会那天见到过,他那个样子,很难不注意到。不过那个时候张哲华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不像现在看起来这么健康。


  詹鑫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一点防备都没有,她默默握紧了手里的铁棍。张哲华长了一张不像坏人的脸,但现在情况特殊,眼前人是人是鬼她都不知道,她视线在人背后转了几圈,想看那条蛇到底爬去哪儿了。


  话说。


  他不会是妖怪吧?


  


  詹鑫脑子里的东西越来越清晰,他握住那裂开的两颗佛珠,佛珠是陈柏送的,他、李志奇、于烨,每个人一个。李志奇的佛珠裂了,他的也裂了,陈柏一定是出事了,还有一个佛珠,应该就在后山,于烨可能就在那里。


  他余光看到张哲华,莫名有种一切回到了正轨的感觉,这条路他走过,幻觉里梦里,却没有一次像此刻这样安心过。


  一路无话。


  绕过一个又一个小路,张哲华和詹鑫在一个灌木丛停下,张哲华蹲下来拨开灌木丛,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来。洞口不大,成年人必须弯着腰才能进去,他转身对李逗逗说:“你在外面守着。”


  “不行!”李逗逗立刻拒绝,让她自己一个人呆在这里,她才不干。


  张哲华沉默了一会儿,对詹鑫说:“那你等一下跟好我,别自己乱跑。”詹鑫下意识点了点头,然后反应过来这话跟他说了,不该是跟逗逗说吗?


  “小白。”


  小白破开张哲华手腕上的皮肤钻了出来,血又开始流,“小白跟着你,你不用怕,有它在,洞里的东西不会伤害到你。”小白爬出去后詹鑫急忙捂住他的手腕,冰凉的手腕和温热的血,看得他心脏又紧又疼。


  


  一进入洞口就能闻到很重的香味,和佛堂里的味道一样,詹鑫和李逗逗对视一眼,他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越往里走空间越大,他们慢慢能直起身并排走,李逗逗左臂缠着小白,右手拿着铁棍,却还是越来越慌。


  他们到现在并没有走出多远,他却觉得很累,双脚力气放不开,却依旧在迈步,仿佛他是一路跑过来,跌跌撞撞进的这个山洞。他侧头看向身后,黝黑的洞口像是在为他送行,糜烂的香味一寸一寸塞进肺里,每一口呼吸都带着腥甜。


  耳边传来振翅声,在空荡的山洞里回响,走在最前面的张哲华最先注意到,侧身把詹鑫挡在身后。成群的白鸽从洞里飞出来,发狠的撞击石壁和人类,但那鸽子并不敢近张哲华的身。


  李逗逗举着铁棍乱挥,小白从手臂爬到她的肩头,幽幽的吐着信子,那鸽子便也避着她飞,但是她挥动的动作太大,硬是让她刺中一只。她睁开眼看挂在铁棍尖头上的鸽子,整个被刺穿,垂死挣扎着。


  她吓得把鸽子摔下去,却发现脚下一群鸽子的尸体,此刻墙上地面全是血,鼻尖是腥臭和浓香。


  


  她没忍住吐。


  


  李逗逗吐的天昏地暗的时候小白突然对着黑暗处亮出了毒牙,不远处一只鸽子被一双手捡了起来,“阿弥陀佛,施主不该乱走。”


  二和尚慢慢走出来,他手里拿着一把匕首,肩头停着一只白鸽,这只白鸽比寻常鸽子大了两倍不止,红色的眼睛盯着三个人。


  他手里有刀,詹鑫意识不是很清楚,却还是下意识抓住了张哲华的手想把他往自己身后拉。


  二和尚看着张哲华,笑道:“施主还真是锲而不舍。”张哲华没有应他这句话,倒是詹鑫有些茫然,他们……认识?


  “贫僧不杀生,但是三位施主今日,走不得。”


  他说着拿起匕首刺起一只鸽子尸体递给肩头那个白鸽,白鸽张大嘴吃着同类的血肉,地上拿着鸽子尸体突然动起来,不对,不是尸体在动,是染了血的石头在动。


  石头软化成血块朝他们蠕动,李逗逗顾不得吐了,手脚并用爬起来,詹鑫眼前的景象与曾经的噩梦重叠,他试图去摸腰间,竟然真的有把刀。


  


  张哲华一脚踩爆一个到脚边的肉块,回头对李逗逗说:“棍子借我。”


  李逗逗把棍子递过去,回身拉住詹鑫的手,把他的袖子撸上去,轻声说了一句:“会有点疼,忍一下。”


  说着他便划开了詹鑫的手臂,一道长长的血痕赫然出现,詹鑫疼得倒吸一口冷气,他的血围绕着那个血痕像活了一样缓慢爬行,直到他一整个小臂都是奇怪的文字。


  “这个东西虽然很讨厌,但在这个山洞里,还没有比祂更强的。”张哲华解释着,咬开自己手指,一滴血落到那血字上,血色骤变成金色,一时间光芒大盛。


  做完这一切他回头,对上二和尚的眼神,二和尚笑起来,“阿弥陀佛,这是我的命。”


  张哲华拎着铁棍走过去,每一步都带起血肉,“还真是认命啊。”二和尚一动不动,张哲华举起铁棍朝二和尚挥过去,圆润的棍身仿佛化成了利刃,生生砍断了二和尚的头颅。


  “我就不一样,我不信佛,不信什么因果。”他把二和尚的脑袋踢正,面对着自己,他蹲下来和他对视:“放心,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那个断头发出刺耳的笑声,嘶哑疯狂。


  “佛在我便在,佛在我便在!”


  


  张哲华瞳孔瞬间竖起,小白飞快爬过去,绕住他的手臂,“行了,去吃吧。”


  小白这才从他的手臂上下去,从断头处钻进二和尚的身体,张哲华回头,詹鑫和李逗逗挤在墙角,地面和墙上的血蛭不敢靠近体内有那东西的詹鑫。


  张哲华站在那里,脸上也染了血,他没什么表情,就只是看着他们。他好像杀了很多次人,那么多的血他都没有怕,砍断头颅那一下手臂上青筋明显。他分明该是残暴的,血腥的,可他此刻就那么站着,詹鑫的心狠狠地疼了一下。


  他是不是担心吓到自己?


  他拉住李逗逗,朝张哲华走过去。


  “你没事吧。”


  张哲华低头,从口袋里拿出纸巾,一点一点擦掉脸上的血,声音小得像是在自言自语,他说,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呢,詹鑫握住他的手腕,脸都被擦红了,这是用了多大力气。


  “没有了,干净了。”他对着那张染红的脸说道,怕他不信一样重复:“干净了。”


  


  “他……没有死。”


  张哲华垂头解释,“他没有真正意义的死亡,他会去往下一个所谓因果,一直到达成目的,我只是破坏他的肉体。”他用铁棍的尖头划开二和尚的身体,他的身体上浮现黑色的符文,他继续解释道:“血蛭受他符文的驱动,他肉身不死,这血蛭就无穷无尽。”


  “那我这是怎么回事?”詹鑫看了看自己手上的东西,和二和尚的很像。


  “你那是真佛经文,我们早已待你多时了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二和尚的脑袋开头,张哲华皱眉,他还没来得及有动作就看到李逗逗一脚把脑袋踢飞了。


  “让你说话了吗!吓我一跳!”李逗逗精神紧绷,这会儿属于一点就炸的状态。小白从二和尚尸体里爬出来,嘴里衔着一个红色的球,它把那个球吞到肚子里,二和尚的尸身以及那个脑袋就一同化成了血水。


  小白肉眼可见的大了一圈。


  


  二和尚不入六道轮回,他和自己算是半个同类,所以二和尚见到他那一刻就会想起他们曾经见过的面,他清楚他的结局是被杀死,但他不怕,他信真佛,真佛会再一次把他带回来。


  千刀万剐入佛国,粉身碎骨登极乐。


  


  张哲华看着那滩血水,没有下次了。


  


  再往前走路就宽敞很多,也开始有香味都遮不住的腥臭,前方有微弱的光。


  詹鑫看到眼前的场景仿佛被重锤砸了一下一样,脑袋里嗡嗡作响,烛光照映下,一个又一个陶罐整齐的摆在墙边,陶罐口是枯槁的人头,其中有些还在微弱的挣扎。不远处是一个尸堆,人体组织和骨骼堆成,中间是一尊巨大的佛像,墙壁上也全是经文。


  俨然一副佛堂模样。


  可这哪里像佛堂,倒像是无边炼狱。


  


  詹鑫跌跌撞撞的走进去,一个个的对照着陶罐口的人脸,终于在最后找到了那个人。


  陈柏。


  他拿起地上的石头想要砸开陶罐,却在抱起石头后意识到这只是一团软肉。


  他什么也做不了。


  “陈柏,陈柏!”詹鑫拍着陶罐叫他,他不敢去试探鼻息,怕得到的不是好消息。


  张哲华走过去用铁棍打碎陶罐,陈柏被扭曲捆绑的身体便出现在他们面前,詹鑫动手去解那粗糙的麻绳,但绳子绑的太紧太久,他根本解不开。


  李逗逗看詹鑫这样伸手去拉人:“别弄了,这么多人你救不过来的……”


  “不行,不行啊,他是我朋友啊,我们认识那么多年,他是个特别好特别好的人,如果不是我让他来岐沙他不会变成这样的……”詹鑫的手被磨得出血,李逗逗猛得把他拉起来,“詹鑫!你不认识这个人,你是不是犯病了?那是假的。”


  假的?


  詹鑫眼神涣散,假的吗?


  好像是……


  他不认识陈柏。


  他大学同学是东北人,也不信佛,不住湖南山村,没有一个病重的爷爷,不会每天烧香祈福,也没有在毕业后继续联系,没有和他一起来湖南玩儿,他也没有道听途说一个叫岐沙庙的地方,没有让他去拜一拜,说这个很灵,说不定佛祖保佑,你爷爷病就好了。


  那……那这些是谁经历的?


  不是我……吗?


  


  “那我去了,真的灵的话,我去帮你们也求个平安符。”


  


  对了。


  詹鑫突然往尸堆跑过去,“李志奇,于烨,你们也来了才对,你们还活着才对……”


  他终于在一堆腐烂的肉里扒拉出于烨,他手腕上还有那个裂开的佛珠。


  他抖着手掏出口袋里那两颗佛珠,突然痛哭起来,不是假的!不是假的!


  他们约好了来湖南玩儿,一起爬山喝酒吃麻小,陈柏爷爷病了,是他听说了岐沙,还特意开车往那赶。结果只有陈柏上了山,他们仨在山脚找了个酒店休息,可陈柏两天都没回来。他们一起上山找的人,一起被带进来的这个山洞。于烨为了保护他被血蛭啃食了半边身子,李志奇成为了那个老和尚的祭品,只有他逃出去了,只有他……


  我怎么忘了呢,我怎么就把你们丢在这里了呢……


  


  他的眼睛被一双冰凉的手覆住。


  “他们都还活着,在正确的时间线。”正确的三个字被他咬的很重,“不是你的错……”


  “不要想了,什么都不要想,从这里离开,一切就都结束了。”


  他保证。


  


  陈柏也好,李志奇于烨也罢,都已经死了。


  “哎呀,施主弄坏了东西。”小和尚提着灯进来,俊俏的脸上带着笑,说:“不过没关系,我看到施主身上有更重要的东西。”


  他身后跟着一个老和尚,老和尚干枯瘦弱,一双浑浊的眼睛紧紧盯着詹鑫。


  张哲华拉着詹鑫站起来。


  终于来了。


  


  “多亏了这位施主把您带过来,不然我们还不知道找到什么时候呢。”小和尚看向张哲华,詹鑫拉进张哲华的手,质问道:“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小和尚摸了摸额头,额头的肉动起来,像是有什么要破土而出。


  “我们不过是求真佛降世。”


  他指了指那排陶罐:“这些都是虔诚的信徒,他们有最干净的身体和灵魂,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够有资格呆在这里。”说着他指了指陈柏的尸体,“我们花了大力气呢,再过不久,他就可以打上金身,受万人供奉了。”


  陈柏的身体被屈辱的装进陶罐,折叠成扭曲的模样,这些都是在他活着的时候完成的,然后不给吃喝,让他慢慢排空身体里的“污秽”,自然死去。死后会往他肚子里塞很多防腐的香料,之后就是时间,慢慢风干,最后打上金身,成为佛堂里受人供奉的佛像。


  小和尚道一句阿弥陀佛,“三尺微命而已,这是佛给的恩赐。”


  


  “去你妈的恩赐!”


  詹鑫几乎要冲过去,张哲华及时拉住他。


  “小白。”


  小白从李逗逗身边爬到张哲华手臂上,老和尚眼睛一亮,小和尚脸色突变,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哈,原来是祂啊,我说怎么没见老二。”


  小和尚笑起来,抓起烛台扔向张哲华,同时往李逗逗的方向跑,额头那个鼓包躁动,老和尚也席地而坐,口中念念有词。


  


  洞穴开始震动,李逗逗跌坐在地,小白迅速冲到李逗逗身边保护,亮出獠牙对上小和尚。


  小和尚头上的鼓包破开,露出血色的一颗眼睛来,复眼露出,洞穴内壁蠕动,小白缠住小和尚的手,李逗逗迅速爬起来往詹鑫他们那边跑。老和尚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凄厉,詹鑫意识开始模糊,洞穴里那些凹凸巨石以及顶上的石柱化成血肉。


  墙壁上的经文开始蠕动,詹鑫捂着头跪在地上,金色的肉虫如同经文一般缠绕着他的身体。那只巨大的白鸽也飞进来,一口一口啃食着山洞里沸腾的肉糜,细碎的残渣落下,李逗逗本就神经紧绷,这一刻她再撑不住,晕了过去。


  张哲华手中灼烧着蓝色的火焰,老和尚周围已经围了一层金光,破碎的肉糜落了他一身,粘稠的肉虫从墙上爬下来钻进老和尚的身体。


  老和尚睁开眼,身体不由自主的升天。


  残余的肉沫被他留在了人间,老和尚的灵魂爬满肉虫经文,他终于开口:“我成了!我成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声音尖锐,詹鑫身体里的金色肉虫也在躁动,似乎被召唤着往外冲。


  


  詹鑫意识昏沉,耳边传来一声声铃声:“让一让,让一让,让一让啊——”他抬起头,看到灰色狭窄的小路上,一个穿着白色短袖的少年骑着自行车铃声打个不停,两只手都死死握住刹车,两条腿也放了下来试图减缓速度。


  张哲华。


  詹鑫愣在当场,然后他就看着那个身影不受控制的擦过自己身边,直接撞到墙上,连人带车的翻了一地。詹鑫深吸了一口气,在脑子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先跑过去查看人的情况。


  “你……你没事吧?”


  这话问的多余,张哲华手臂一大片擦伤,把身上的白衣服染的红红黑黑的。他却吸着冷气站起来,朝詹鑫摆手:“没事没事,你没事吧?”他抬起头来,那张白净的脸上也挂了彩,左脸眉峰和下巴都有擦伤。


  詹鑫看着他眉峰的血痕,“对不住对不住,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张哲华没推脱掉,他是真觉得没事,这伤就是看着吓人,但是没伤筋没动骨的,皮外伤过阵子就好,可眼前的团脸非要带他去医院,张哲华看了一眼自己的书包,想到还没完成的作业,答应了。


  詹鑫一路上心里都打鼓,这是做梦呢?也太真实了吧?怎么连人的触感都是温热的啊,带着人去附近医院处理伤口的时候,他才得空去厕所看了一眼自己的模样。


  是詹鑫。


  


  他从厕所走出去,张哲华正在被护士按在椅子上消毒,酒精棉按到眉峰伤口时小孩脸皱成一团,一双手想推开又不敢。詹鑫心情轻松了一点,护士看到詹鑫嘱咐道:“伤口别碰水,眉峰的伤口有点深,要经常换药,估计会留疤。”


  詹鑫心掉了半拍。


  张哲华吹着伤口宽慰道:“没事啊,这伤口又不大,留了疤也不明显的。”他笑起来,怎么还轮到受害者安慰他了。


  


  詹鑫沿着记忆里的路往家里走,他从口袋里摸出那把银色的钥匙,打开门就是一股酒味,詹鑫微微皱眉,踢开客厅的酒瓶往自己房间走过去。家里没人,窗帘拉得紧紧的,一丝光也透不出来,夏天屋子闷热,酒味像是发酵了一样酸臭。这种味道会勾起他不好的回忆,干脆撸起袖子把东西都清了出去,拿花露水当清新剂把屋子里喷了个遍。


  他自己也喝酒,但是其实他不喜欢酒味,所以几乎不会喝醉,也从来不留酒瓶在家里。


  


  连续两三天家里都只有他自己,他也一直没能回去他自己的时间,看了日历,这才七月初,如果他继续这么在家里呆着,开学的生活费就没有着落了。


  


  “鑫仔。”


  张哲华顶着一个花脸跟他打招呼,他这个工作好巧不巧是在张哲华学校的对面,一来二去也就慢慢熟了。张哲华脸上的擦伤结了痂,在那张脸上明显的很,弄得每次詹鑫看到他,都会在心里默默道歉。


  “考得怎么样?”张哲华要放假了,他是艺校生,东西不多,不像大街上的其他学生那样抱着一堆东西。“还行还行,哥你们这还招人不?”詹鑫闻言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看里面坐着玩儿手机的俩人,“你看我们是忙不过来的样子吗?”


  


  他过着平静的日子,偶尔会遇到张哲华,然后两个人一起压马路,然后吃一个晚饭。


  张哲华开学早,开学的第二天下了雨,路上没什么人,饮品店自然也就没生意,詹鑫坐在门口椅子上往外看,雨水时不时溅进来,打湿他的裤脚。


  没人喜欢这种湿腻的感觉,他挪了挪凳子,往里靠了靠。


  他突然想到,遇到张哲华的每一天,天气都很好。


  他要返校那天也是个雨天,詹鑫一个人拖着行李在泥泞的路上等车,张哲华现在应该正在上课,所以今天不是一个好天气。


  


  他大学生活也过得很快,像是被按下了快进键,然后是工作,少有时间回鞍山,有的时候工作忙,过年也回不去,除夕那天他还在公司值班。


  哲华:「视频」


  詹鑫打了个哈欠,他刚结束值班回到宿舍,顺手打开张哲华发来的视频,入目是晃动的镜头,然后就是轰然的爆炸声和绚烂的烟花,那边有人扯着嗓子喊:“新年快乐啊詹鑫!”


  新年快乐啊张哲华。


  


  日子一步步往前走,他辞职离开无良公司,跑去湖南找陈柏散心,张哲华考上了戏剧学院,说等他放暑假,一起去看海,他还没看过海。


  于烨和李志奇也来了,说这次要把湖南玩儿个遍。


  陈柏爷爷重病,他们去那个山村里看望卧床的老人,陈柏姑姑在家照顾,一家人就靠着陈柏并不高的工资生活。陈柏信佛,家里香火味重,也就是这个,詹鑫突然想起来的路上,有人说附近有个岐沙山,半山腰的庙很灵,许多人从外地赶过来就为了还愿。


  詹鑫不信这个,但是陈柏信,他就想,哪怕求个心理安慰也好,他们四个人租了一辆车一起去的岐沙,那比陈柏老家还偏,一路颠簸,于烨和李志奇吐的昏天暗地,最后只有陈柏一个人上了山。


  


  面前的一切像走马灯,詹鑫看着他们一起进山找人,看到小和尚开门迎他们进去,看到夜里李志奇起夜撞见二和尚搬尸,他们三个仓惶的往外跑,然后失去意识,再醒来就在这个山洞。


  陈柏被困在陶罐里,他们好不容易弄破陶罐,李志奇背着陈柏,于烨把所有的陶罐打碎,一把火烧了佛像,四个人往外跑。


  佛像烧毁,从里面爬出数只金色肉虫,钻进他们衣服里,顾不得肉虫,他们狼狈的往外跑。


  而后山洞开始“活过来”。


  血蛭缠上他,于烨徒手帮他抓,却也被缠了一身,血蛭吞食血肉,于烨疼得倒下大叫。


  老和尚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抓住李志奇的手腕,一双浑浊的眼睛发红。


  李志奇的身体迅速失去生机,他挣扎着跑开,背上的陈柏掉下来,黄色的符纸从他手里落下来,是三个平安符。


  老和尚为了抓住李志奇硬生生撕破他半张面皮,李志奇几乎是爬着过来的,詹鑫跑过去想拉他一把,却被那双枯手按住胸口推开。


  “快走!”


  他仓惶的爬开,拖住只剩半边身子的于烨往外跑,喉头腥甜,肺因为呼吸急促而一阵一阵的发疼,可他不敢停下,血蛭,震动的山壁,身后的李志奇,每一个都在催促他快跑。他眼前模糊,怀里的人也在渐渐失温,直到最后失去所有意识,从哪里掉落。


  


  再醒来是医院,身边是张哲华。


  他爬起来说快报警,说岐沙庙的和尚杀人,问把他带来医院的人有没有看到于烨。


  他身上骨折很严重,报了警只能在医院等消息,警察说岐沙庙和后山什么都没有,说那三个人可能是爬山遇难了。怎么可能是遇难呢?他记得那么清楚,记得陈柏手里的平安符和扭曲的身体,记得李志奇枯槁的手和嘶哑的快走,记得于烨轻的要死的半边身子和温热的血。


  可他说的一切别人都不信。


  他深夜身上剧痛,发现自己皮肤下面有肉虫在爬,他拔掉针头找医生找警察,说你们看,我说的是真的!


  医生和警察说了些什么,给他打了一针镇定。


  


  再后来……


  再后来他一次一次被那个金虫带回山洞,他开始以为是假的,后来发现不是的,他能从山洞里带出东西来,烛台,血,陶罐碎片。他也能把身边的东西带到山洞里,所以他枕头边有一把刀,他想,万一,我能把他们都带出来呢?


  直到有一天,他一刀一刀刺向于烨身上的血蛭时,听到一阵慌乱的脚步,嘈杂的说话声,还有一个人一声一声叫着他的名字。


  他茫然抬头,看到脸色惨白的张哲华,脸上染了血,他想伸手去擦,发现自己也满手的血。他低头,看到一只白色的狗狗浑身是血躺在他的腿边,自己手里握着的刀正插在这只大型犬的肚子上。他茫然的环顾周围,人群围着他,让他一时分不清自己这是在哪。


  


  他分不清了。


  分不清到底哪一刻是现实哪一刻在山洞,他被送到精神病院,张哲华每天都来看他,一天比一天憔悴。他努力说服自己确实是病了,努力配合治疗,每次从山洞里脱离他都被绑在床上,他房间里没有任何可以伤害自己的东西,这让他每一次进入山洞都非常被动。


  他想,就一次,就这一个。


  他偷偷拿到了一个玻璃水杯。


  他又进入那个山洞,护士冲进来给他打了一针镇定,他颓然昏过去。


  老和尚坐在焦黑的佛像前,从李志奇身上割下一块肉,放到面前的金色盘子里,露出一口黄牙朝他笑,“你来啦。”


  老和尚要他体内的金虫,二和尚和小和尚压住他,老和尚走过来,割开他的皮肉,血像是有生命一样沿着他的皮肤游走,他一寸寸割开,詹鑫几乎痛得昏过去。


  他用力打碎手里的杯子,拿着碎片刺向小和尚,挣脱开桎梏,发了狠的朝老和尚刺过去。


  


  他又开始听到嘈杂的声音,二和尚又来拉他,他扑倒老和尚,握紧碎片刺过去。


  “鑫仔……”


  他的手顿住,眼前的一切开始退去。


  张哲华被他压在身下,白色的衣服染血,肩头一片红。


  “鑫仔,把手松开好不好,把东西给我好不好?”他看起来那么疼,那么憔悴,却还是轻声哄着他,詹鑫看向自己手里的玻璃碎片,刺进了皮肉,很疼。


  他张嘴,却说不出话。


  张哲华握住他的手,一点一点把玻璃拿出来,然后一群人一拥而上,给他打针的,把他绑起来的,而张哲华,捂住肩头的伤口,就那么看着他。


  “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他情绪终于崩溃,双手抱住头大哭,“对不起哲华,对不起………对不起………我分不清,我分不清……”


  


  后来怎么样了?


  哦,他死了。


  他从楼上跳下来,终于解脱。


  


  像是电影一样,一切开始重放。


  一遍一遍。


  每次都有些不同,开头总是一阵铃声,但他的结局总是不好。


  张哲华一次又一次出现,是要帮他,要救他。但他是溺水之人,而张哲华入水救他,泥人一般,拉不住自己,他也拉不住来人。


  有一次,他站在雪地里,张哲华在他身边。


  他点燃手中的仙女棒,把它当做许愿的蜡烛,看着它慢慢燃烧,在即将熄灭时他说道:“新年快乐。”


  “砰——”


  身后传来爆炸声,他回头看,黑色的天幕被彩色的光点缀,一声又一声,照亮这条街道。


  他喉头哽住,望着那烟花眼眶酸涩。


  “新年快乐啊詹鑫。”


  忽明忽暗的光影里,张哲华一双眼睛弯着,眉眼温顺的下垂,看向他时神情温柔,光影打在他的脸上,梦一样不真切。


  


  周围突然暗下来,山洞里的他,精神病院的他,新年看烟花的他,一个个出现,朝着他现在的位置走过来。


  他们说。


  他叫张哲华。


  你别忘记他。


  他眉峰有道疤。


  你救救他。


  


  什么?


  詹鑫不明白,现在的情况来看,明明是张哲华在救他,怎么所有的自己,都让他救张哲华。


  画面重新回来,只不过这次不是从那个夏天,而是他现在住的出租屋附近。


  那棵树落了一地落叶,落叶旁站着一个人,他只看得到背影,但他知道,那是张哲华。他看了一眼那片落叶,然后转身离开,却在巷口停下,回头看一眼。


  那一晚,他睡了一个好觉。


  后来那棵树被挂上死亡的牌子,他抬头看时,张哲华也在,就陪他静静地站着,离他只有一步距离,可他看不见。


  他怎么看不见呢?


 


  眼看着詹鑫的身体上开始凝聚魂体,张哲华在心里一分一秒计算,再等等,再等等……


  小白吃掉小和尚的复眼,又大了整整一圈,山洞整个蠕动起来,陶罐一个接一个碎裂,僵硬的尸体滚的到处都是。


  小白幽幽爬回来,他现在有碗口那么粗,缠上张哲华的腰,在他脸侧吐着信子。


  “别急。”


  


  詹鑫被困在回忆里,一遍又一遍死去。


  身边景象开始虚化,大火烧毁一切,他被暖色的火光包裹着,却仿佛落在一捧雪里。


  好大的火。


  他视线慢慢清晰,入目就是火光,然后听觉开始恢复,老和尚凄厉的叫声几乎要刺穿他的耳膜,小白……小白有一人环抱那么粗,张口把那团黑色的雾状人影吞了进去。


  哦,原来他不是落在雪上。


  是落在了张哲华的怀里。


  他紧紧抓住人的手,说:“张哲华。”


  “嗯,是我。”


  詹鑫笑起来,好像做了一场梦似的,一梦就回到了多年前。


  张哲华:“很快就会没事了。”


  “一切都会结束的。”


  


  山洞震动的更加厉害,吃了老和尚的小白爬回来,它变得巨大无比,山洞几乎装不下它。


  “卡擦——”


  山洞传来什么裂开的声音,这厚重的岩壁,黏软的血肉,崩溃之时竟然会发出这样脆弱的声音,像裂帛,像化冰。


  小白护着他们,在山洞坍塌时他们安然无恙,他记得,张哲华体温一直很高,冬天时像暖炉一样,怎么这一次,体温这么低?


  像是成了鞍山的雪,一不小心就化了。


  


  张哲华抬头,这个被他藏起来数年的地方,终于……终于崩塌了。


  小白侧头,长长的信子吐到他的脸上,他垂眸,说:“知道了,再给我一点……时间。”


  詹鑫紧紧拉住他,问他:“哲华,我们怎么回去?”张哲华伸手安抚他:“我送你回去,别担心。”小白慢慢松开他们,他们在一片废墟里,张哲华在李逗逗额头点了一下,她慢慢清醒过来。


  “走吧。”


  小白跟在他们后面,张哲华领着他们往前走,从山林走向更黑的黑暗,然后他停下,说:“沿着这里一直往前走,别回头。”


  詹鑫没有动。


  “我在你身后,放心。”


  得了张哲华这句保证他才往前走,李逗逗不安的问道:“从这里走出去,是去哪?”


  “回去。”詹鑫回答她,然后同张哲华说话:“说起来,哲华,我真的很久没有见你了,你去看我,也不告诉我。实在是经历太多事了,我都没搞明白,现在想想,我们认识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一样,只是我忘了,你不会生气吧?”


  没有人回答。


  “哲华,你为什么能来到这里呢?小白是怎么回事啊,你怎么突然会那么多东西?”


  李逗逗拉拉他,说:“鑫仔,他好像没跟过来。”詹鑫终于说不下去,这就要转身回去,李逗逗拉住他:“不能回头!万一回头我们就回不去了呢!”


  


  “我得去找他,万一他只是累了,万一他受了伤,万一他在等着我,万一……万一他……”


  “鑫仔,这都是万一,都是理由,不一定的,他那么厉害,肯定不会有事,他肯定能自保,可你我不行。”在她看来,张哲华是不符合唯物主义的存在,这样的人怎么想都不会出事,她不理解詹鑫的焦虑。


  “是,可我需要借口,逗逗,我需要很多很多的借口……”詹鑫手指都在发抖,“逗逗,你不明白。”他推她一把,说:“你往前走,不用管我,我去找他。”


  李逗逗被推得一个踉跄,回头人已经不见了,她着急的往回跑。反正也已经回头了,接下来的路还不知道有什么,她做不到把人丢下。


  


  詹鑫一路往回跑,他们分明没有走出多远,明明不远处应该是那个洞穴的废墟,但是这里只有一片虚无。


  小白盘起来,张哲华躺在它圈出的地盘里,脸色苍白,他不知道小白会把他带到哪里去。


  詹鑫从楼顶跳下自杀后,他就自己去了一趟岐沙,他做了足够充足的准备,打听了岐沙庙的信息。这是一个香火并不算鼎盛的寺庙,来祭拜的人里,外地人居多,他问了几个香客,都说这寺庙很灵。


  他以为家人祈福的理由在岐沙庙住了两天,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这个寺庙并不大,甚至有些破败,佛堂有浓重的熏香,佛像的形象也很栩栩如生,他找不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庙里只有三个和尚,老和尚很少出现,小和尚说老和尚身体不好,二和尚多是招待香客的,他人长得高壮,话也少,从他嘴里套不出来什么。小和尚年纪小,张哲华没事就去找人聊天,但小和尚嘴更严,也没得到有用的信息。


  他告别寺庙后便开始在整座山游荡,詹鑫在精神病院时经常跟他说那个山洞,但他是被打晕带过去的,所以并不知道山洞的具体位置,他要想去,只能自己慢慢找。


  他带够了足够多的食物和工具,像个野人一样在山林里穿梭,却一直一无所获。


  


  后来他就遇到了小白。


  小白只有小拇指粗细,像是一条幼蛇,在他心如死灰准备放弃的时候出现,吐着信子带他来到了洞穴前。


  他从这里路过了好几次,灌木丛后也看过,从来没有发现这个洞穴,这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


  詹鑫说的是真的。


  他看着洞穴里骇人的光景,恐惧,愤怒,无力。


  警察被他带着来山林,却没有再见那个洞穴,他苍白的解释自己不是报假警,说这里真的有尸体。然后他听到跟过来的民众小声说了句:“他是不是精神有问题?”


  于是他闭了嘴,他不能让自己也陷入那种境地,这个地方有古怪,说出来没人信,他不能也被关进医院,他需要搞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人走后小白才又冒出来,与此同时,他又能看到那个山洞了。


  “是你的原因吗?”


  小白听懂了一样点了点头,它顺从的爬上张哲华的手臂,张哲华把小白带了回去,他要弄明白这件事。


  


  他后来又带着小白去过很多次岐沙,庙里三个和尚身上都有黑虫,可能是这个的缘故,山洞被隐匿,只有携带黑虫的人才能进入。但只要小白在他就能看到并进入山洞,小白应该是和黑虫差不多的生物,但小白能吃掉山洞墙壁上的黑虫。


  他想起詹鑫说过的在他皮肤下面的金虫。


  一次偶然的机会,小白带着他回到了过去。


  那是詹鑫问他考完试毕业旅游有没有想去的地方,他当时说,想去南方,看看海。


  一个时空不能有两个我,所以他是以一种“不被看见”的形态存在的,后来他又试了几次,如果小白不在他的身边,他就会成为这个时空中的自己,就像……夺舍一样。


  但是没有小白,他就无法撕开时间的裂缝,所以小白像黑虫一样,寄生在他的身体里,而他,开始一次次撕裂时间回到过去。


  他的身体一次不如一次,刚开始只是会虚弱,后来开始流鼻血,再后来内脏发生病变,器官衰竭,可他那么多次,都没成功。


  他知道自己不能这样做了,小白跟着他虽然是为了那山洞里的佛引,但他不可能一点代价都不付出。


  


  可因果不能调我,阴阳不解我惑。


  


  时间就像是一条由各种点连成的直线,他尝试避开岐沙庙这个点,但是过不了多久,那个被他避开的点会在新的时间出现。


  因为詹鑫体内的金色佛引要回到孕育他的山洞,所以詹鑫和岐沙庙像是磁铁的两极,互相吸引。如果要解决这个问题,只能把其中一个毁掉,可惜他身为人类的肉体已经不太能支撑他继续撕裂时间了,他更多的时候只能待在时间之外的虚无。如果要出现在现实,那就需要依靠现代医疗手段才能存在。


  他花了很长时间把岐沙庙这个点从詹鑫的时间线里拿出来,困起来,然后等待时机,等佛引和岐沙庙慢慢接近的时候,他再带着詹鑫进入这个“点”。


  这个“点”之外是他能掌控的虚无,如果失败,詹鑫也不会有事,如果成功,“点”就会被送到原来的地方,詹鑫从虚无出去,一切都会忘记,他的生活,也就能真的回到正轨。


  


  “张哲华!”


  他即将沉沉睡去时,听到詹鑫在叫他。


  詹鑫不知道怎么找到他的,这么广阔的虚无,他吃力的站起来,从小白的包围圈里出去,走到人面前。


  “是不是找了很久?”他擦去詹鑫额头的汗,指尖冰凉。


  “我只是累了,不是不走了,你别担心。”


  他的手抚上詹鑫的侧颈,轻声说:“这次我们一起,你拉住我。”


  “好…好。”詹鑫紧紧握住他的手,想把自己的体温传递给他,哪怕温暖一点都好。


  去路迢迢。


  “菩萨保佑,我们一定会出去的,哲华,我现在住在深圳你知道吧,深圳离海特别近,等我们回去,就一起去看海好不好?”詹鑫拉住他才终于安心下来,张哲华听他说着话,回头看了一眼巨大的小白,它没有跟上来,它知道他会回来。


  他笑起来,说:“你还敢求观音呢?”詹鑫嘟囔:“那不一样。”


  可惜神佛不渡我,你求拜无用。


  但他还是说:“好。”


  


  他也想继续走下去,他有话一直没说,虽然他知道詹鑫懂得,但是仪式感他从来没给过,事情来的猝不及防,本来约好的去海边,去旅游,去一起生活。


  什么都没实现。


  现在也没有说的必要了。


  但他真的,真的很想很想和詹鑫一起,去做很多很多事,可是一切都没能来得及,詹鑫放弃了他很多很多次,只有这一次,是他先放弃的。


  这一次,他们之间,从一开始就隔着一个擦肩的距离。


  他们说着垃圾话,说过往人生,闲杂琐事,字字句句,爱意当头。


  张哲华突然停住,詹鑫惶然回头,他微微俯身,侧头,在他唇角落下一个亲吻。


  有夜可趁,有唇可吻。


  也算不枉他以灵魂,换此刻一瞬。


  


  詹鑫昏昏沉沉醒来,是在医院,李逗逗在他隔壁病床卡擦卡擦的啃苹果,冻得牙花子都打颤。


  “你终于醒了?”李逗逗看他醒来朝他扔了一个砂糖橘,说:“我回去就跟编剧请假,人果然不能太累,咱俩双双卧倒橘子洲头,还他妈上了当地热榜。”


  詹鑫反应了半天,问:“为啥啊?”


  “劳累过度气血不足。”她啃了一口苹果,说:“咱俩编剧给咱俩了个年假,说别有那么大压力,好好休息。”


  詹鑫想动一动,却发现自己手臂痛的厉害,掀开一看,是一片淤青,想来是摔的了。


  他问李逗逗他们晕了几天,李逗逗伸出手比了个小树杈,说:“其实准确来说应该是一天,我一天就醒了,我怀疑你第二天一直在睡觉。”她指了指詹鑫的黑眼圈,“这也算因祸得福?你应该很久没睡这么好了吧?”


  詹鑫想了想,说:“忘记了。”


  他喃喃道:“感觉脑子里空了一大块,像摔傻了一样。”


  李逗逗闻言立刻握住一根香蕉做话筒:“请问男主和反派在一起了吗?这对我很重要!”


  詹鑫缓慢的转动脑袋,他的头上几乎要出现实质的问号,“你嗑这么邪门吗?”他写的可是无cp啊!


  “你个死直男不懂的,他俩那是双向救赎!”李逗逗把香蕉扔到詹鑫床上,说道:“嗑cp是读者的自由,你个作者不要多管闲事。”

  


  两个人插科打诨到了下午,一起办了出院,然后着急忙慌的回到了深圳,在机场落地的时候,属于深圳的味道扑面而来,詹鑫有些恍惚。


  大海啊……


  和李逗逗分别后,他先是去了医院,咨询结果非常好,好到有点让人意外,催眠也进行的很顺利,而且……没有任何噩梦。刘医生对他说最近情况很好,可能是出门散心有作用,可以多出去走走。


  于是他来了海边。


  深圳虽然是南方,冬天也还是冷的,这又接近年关,海边几乎没有人来。


  咸湿的海风吹的他脸都有点僵,他就那么看着大海,突然想到,他来了深圳那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来海边。


  他脑子里空空荡荡的,本来是打算想些什么,可脑子里没有东西,便一片空白。


  我来了海边。


  等到整个人都冻僵了,他才迈开步子往回走,他觉得自己并不开心。

  


  “回东北?”李逗逗在电话那头不知道在吃什么,动静很大,“那什么时候回来?我还以为你今年又不回去了呢。”


  詹鑫想了想,说:“可能就不回来了。”


  “啥?”


  “我说,可能不回来了,想回鞍山了,觉得要和你说一声才行,毕竟我走了,有些活动你就只能自己跑了。”他顿了顿,“不过欢迎你去鞍山找我。”


  “那是一个很好的城市。”


  

  除夕。


  编剧看完了他新故事的大纲,激动的跟他说这本书一定会火。


  「说不定还会被看中版权,拿去影视化化!」


  詹鑫此刻站在东北的街道上,缩着脖子看编剧发来的信息,虽然一直在讲禁烟花,但是春节还是有人放。


  那边编剧还在发信息,开心的畅想如果影视化,主角一定要找很帅的人来演。


  他看着那黑色的字体。


  莫名心脏钝痛。


  “叮铃铃铃——”


  自行车车铃的声音响起,他那一瞬间仿佛回到了某个夏天,有一个少年,穿着白色的短袖,在狭窄的小道上朝他驶来。


  那个少年很白,眉峰有一道很浅很浅的疤,他就站在路中央,少年没有撞上来,而是擦着他的衣角过去。


  “砰——”


  一群骑着自行车的少年朝路边的商家挥手,烟花在天空炸开,他下意识去摸自己的食指,那里空荡荡的,自行车少年扯着嗓子喊。


  “新年快乐啊!”


  春风烈马。

  


  他慢慢蹲下。


  你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