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FTER for ipad —— 让兴趣,更有趣

点击下载 关闭
擁有風的夏天 擁有風的夏天 的推荐 sayyeahnow0827.lofter.com
台風五號

光輝歲月

*24周年贺文

*谢谢你们坚持到现在


***

靠…寒流来袭的当头骑机车穿越半个台北市实在有点痛苦,手指头都被冻到没知觉了。


阿信拢起双手往掌心呵口气,原地蹦两下看看能不能自体发热,这种时候应该来首快歌,例如枪与玫瑰的WelcomeTo The Jungle。念头刚闪过,脑子里立刻跳出熟悉旋律,电吉他贝斯还有鼓声旋即响起,脚下跳动的节奏也跟歌曲结合,听说国外演唱会很high,他看过枪与玫瑰跟Queen’s的现场影片,就算是画素很低音质很糟,可是万人聚集随音乐摇摆、随歌词哭笑的画面依然深深憾动他。...


*24周年贺文

*谢谢你们坚持到现在

 

 

***

靠…寒流来袭的当头骑机车穿越半个台北市实在有点痛苦,手指头都被冻到没知觉了。

 

 

阿信拢起双手往掌心呵口气,原地蹦两下看看能不能自体发热,这种时候应该来首快歌,例如枪与玫瑰的WelcomeTo The Jungle。念头刚闪过,脑子里立刻跳出熟悉旋律,电吉他贝斯还有鼓声旋即响起,脚下跳动的节奏也跟歌曲结合,听说国外演唱会很high,他看过枪与玫瑰跟Queen’s的现场影片,就算是画素很低音质很糟,可是万人聚集随音乐摇摆、随歌词哭笑的画面依然深深憾动他。

 

 

什么时候我们才能用母语唱属于自己的摇滚呢?

 

 

「拍势拍势,摆脱我爸花了一点时间,你等很久了吼?」

 

一台机车飙至眼前,随车卷起的寒风让阿信忍不住蜷起身体拢紧外套,对方安全帽还没拿下就急着讲话,这么冷的天竟然只穿薄衬衫跟皮夹克。

 

咦?

衬衫?皮夹克?

 

 

阿信把对方从头到脚扫瞄一遍,弯嘴笑道:「今天怎么穿的人模人样?你等一下要去约会哦?」

 

 

「约会个屁啦,祭拜偶像当然要盛装出席啊,」收好安全帽随意扒了扒发型,怪兽抬眼看见阿信用一种「我听你再掰啊」的表情瞧着自己,嘴角不禁失守笑道:「好啦,其实我骗老爸说我要跟女生去看电影他才放我走的,跟女朋友约会总不能穿一件破T恤吧。」

 

 

「祭拜偶像又不是坏事,干嘛骗你老爸?」阿信被他没翻好的领子吸引住目光,想要无视但最后还是没忍住的出手相救:「难道伯父宁可你去谈情说爱也不肯让你来缅怀薛岳前辈?(注1)」

 

 

「这跟前辈无关,我爸是宁可我去花前月下也不要我跟你混在一起,」怪兽缩了缩脖子,皱起眉头:「靠,你手怎么那么冰啊?」

 

 

「蛤?我有那么可怕吗?我又不会吃你或是打你,更不会像女孩子一样讨抱抱讨亲亲,顶多就是用手冰你而已,」阿信笑着伸长双手夹攻他的脖子,故作柔声撒娇:「尚翊,给人家一点温暖嘛。」

 

 

「好啊,要温暖可以啊,做我的女朋友啊,」怪兽抱着玉石俱焚的决心,一边用脖子夹住对方的手不让人跑掉,另一手绕到后方摁住对方脑袋,嘟嘴凑上去:「来,亲一个。这样就不算骗我爸了,我是真的出来约会的。」

 

 

「哇靠,温尚翊你这个禽兽,」阿信用手掰开他的脸,笑骂:「光天化日之下逼良为娼啊!」

 

 

「男人都是禽兽你不知道吗?」怪兽锲而不舍地凑上去,嘴嘟的老高:「你不是想要温暖?我用嘴巴传递热能给你。」

 

「靠北,走开啦。」

 

两人陷入幼儿园层级的近身肉搏战,直到旁边凉凉地传来一声:「学长,你们要搂搂抱抱也闪去旁边阴暗一点的地方,大马路上这样有碍观瞻耶!」

 

 

「欸?瑪莎你来喽?」阿信趁怪兽分神时把人推开,本来有点冷的现在额角都冒汗:「你不是要打工吗?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找人代班几个小时,我待会儿还要赶回去。」瑪莎瞄了瞄怪兽,挑挑眉问道:「学长,你要去约会哦?」

 

 

怪兽点点头,指着身旁的人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约会的对象就是他,以后你看到学长搂搂抱抱自己记得闪远一点。」说完就拿好祭品转身先行。

 

 

瑪莎愣了愣,眼珠子一转又看向另一位学长,只见阿信微笑点头附和:「不然要是看到什么儿童不宜的画面我们概不负责哦。」

 

 

「干,不是说团员之间不能谈恋爱吗?」瑪莎看着两位勾肩搭背走在前头的学长,万般无奈地嘟嚷着:「现在退出来的及吗?」

 

 

台湾摇滚先驱薛岳长眠于士林外双溪的妙侊寺,清幽之地让人油生肃穆之情。来到前辈灵前,怪兽摆出事先准备的鲜果、一小瓶酒跟一包烟,三人并排而立双手合十,阿信嘴里念念有词:「前辈您好,我们三个是热爱摇滚乐的年轻人,最近组了团,请您保佑我们可以把摇滚乐发扬光大。」他看看站在自己身旁的兄弟,问:「有要补充的吗?」

 

 

怪兽想了一下:「请前辈保佑我们找到适合的鼓手,至少要能包容瑪莎。」

 

 

「干我屁事啦,」学弟啧了一声,但立马收到两位学长的眼神关爱,只好撇撇嘴重新向前辈祈求:「请保佑我们找到一位技术好脾气好个性稳重看得顺眼的鼓手。」

 

 

「还看得顺眼咧,你是找鼓手还是找对象?」阿信嘲笑学弟不遗余力。

 

 

「你们不懂啦,对贝斯来讲鼓手就是另一半好吗?」学弟快抓狂了:「你们两个不要一搭一唱好不好?」

 

 

「好啦好啦,现在我们诚心地替你祈求,」阿信用手肘碰了碰怪兽,示意他一起垂目合掌:「希望我们团里的贝斯手能早日找到他的另一半。」

 

 

祭拜结束后他们在附近的面摊吃顿便餐,阿信把各式小菜全点上一轮,摆了满满一桌,但三个男生的胃堪比黑洞,碗底见天也不过十分钟的事,瑪莎急着去打工,拿出钱包想分摊费用却被阿信一手摁了下去:「跟学长出来吃饭掏什么钱啊,我早就买单了。」

 

 

「哦…这怎么好意思。」学弟有点难为情:「谢谢学长。」

 

 

「觉得不好意思的话就帮我们弹一辈子的贝斯吧。」阿信嘻嘻笑着。

 

 

「干…」

 

 

觉得自己被坑很大的学弟跨上机车长扬而去,车尾灯很快隐没于夜色之中但怪兽仍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喃喃地问身旁的人:「欸,瑪莎手头好像满拮据的,他会不会抵挡不住现实压力放弃音乐啊?」

 

 

「不会啦,我对他有信心。」阿信去冰箱拿了一罐可乐,打开喝了几口又问:「你呢?你会不会抵挡不住你爸而放弃组团啊?」

 

 

怪兽拿过他手里的可乐喝一口,没有回答,只是摩挲着瓶身不知在想什么,先拧起眉心然后又叹了口气,最后露出苦笑,彷佛他自己也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似的。

 

 

「你放心,会让我放弃组团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你不想跟我一起玩音乐了。」仅管千万思绪流淌心头,但答案其实早有定论。

 

 

「嗯?」阿信觉得左胸口好像狠狠地缩了一下,害他想讲个玩笑话都有点颤抖:「你没跟你老爸这样讲吧?万一他拿巨款要我放弃跟你玩音乐怎么办?」

 

 

「那就看你怎么选择喽,反正我这个人很简单,」怪兽笑的豁然坦率,好像所有疑虑都灰飞烟灭:「只要有你,我就会在。」(注2)

 

 

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呢?

 



 

***

「老板谢谢,这些海报我先载回去喽。」

 

把几张千元大钞给出去,阿信抱起一捆又一捆的海报往机车上堆栈。印刷店老板看不下去,出口叮咛:「年轻人,你要不要分几次拿?海报太重这样骑车很危险吶。」

 

 

「没关系啦我急着要贴海报…」他话还没说完就听见身后有人喊他:「阿信!」

 

 

果然一转头就看见死党像旋风一样奔至眼前,气都没喘匀:「还好赶上了,我也来帮忙载吧。」

 

 

「你系上篮球队不是要练球?」阿信跟他一边把海报捆好一边问道。

 

 

「他们说今天是西洋情人节,大家要去约会所以停练一次。」怪兽从一大捆海报里抽出一张,走去问老板可不可以贴在店里。

 

 

「野台开唱?摇滚乐团大车拼?」老板瞇着眼看一看,笑问:「你们有要上台表演吗?」

 

 

怪兽已经跨上机车,冲着店内喊道:「我们的团名叫五月天,拜托多多捧场。」

 

 

那晚他们在情人出双入对的大街上四处奔波,贴了六百多张,直到夜深人静才拖着疲累身心跟剩下的海报回到阿信租屋处,忙的时候没感觉,停下来才发现忘记吃晚餐,懒得再去张罗,干脆热水一开煮两碗泡面便打发过去。

 

 

饿的时候什么东西都是津津有味,唏哩苏噜吃完面条,阿信小口喝着浮了一层油的汤,说:「怪兽,我之前不是说有人找我写歌吗?有关同志的专辑。」

 

 

「嗯,怎样?你要写吗?」怪兽端着碗问他。

 

 

「对啊,我想试试看。」阿信放下碗,说:「这次跟Omega(注3)一起办野台开唱,我才知道什么东西都要钱,没有钱就没有舞台,乐团没有舞台就无法生存,所以我决定藉这个机会了解唱片制作,也看看能不能靠创作赚钱。」

 

 

「可是这样你学业顾得来吗?」怪兽皱起眉头。

 

 

「应该会被当掉吧,但没关系,我想跟未来借一点时间来挥霍。」阿信说的很豁达:「为了写出更贴近同性之爱的歌曲,我还请阿贤带我去同志酒吧耶。」

 

 

正把最后一口汤往嘴里倒的怪兽差点没喷出来,他放下碗大喊:「同志酒吧!?」

 

 

阿贤是他们玩乐团的朋友,性向非主流但从未隐瞒,也难怪阿信会找他,可是…同志酒吧耶。

 

 

「…那你去了有什么感想?」怪兽问道。

 

 

「就觉得同性其实跟异性没两样,只是一般大众不习惯而已,在酒吧里看惯了同性之间的拥抱跟亲吻,真的没什么。」阿信眨眨眼睛俏皮一笑:「我也尝试跟同性做一些肢体互动哦,很特别的感觉。」

 

 

这次怪兽连叫都叫不出来,他手中的筷子落在桌上,好半晌才找回语言能力:「你、你让不熟的男生碰你哦?」

 

 

「跟不熟的人比较不尴尬吧?」阿信很快地抬眼看他一下又垂眸盯着碗里的汤:「透过拥抱来分享体温,以触碰来寻求慰藉。」

 

 

「拥抱?触碰?」怪兽眉头皱得更紧了,神情严肃地说教起来:「我觉得你这 种行为太冒险,就像不会喝酒的人跑去酒吧很容易被灌醉一样,你应该先在安全的环境尝试就好。」

 

 

阿信听了眉头一挑:「安全的环境?像现在这样吗?」他把手里的碗一放,转身面对怪兽,勾起嘴角笑的又皮又邪:「要不然我们来试看看跟『熟人』亲嘴?反正我们两个应该很安全吧?」

 

 

他讲完就欺身向前,出租套房空间不大,唯二的两张椅子是带轮子的办公椅,阿信长腿一滑快速压缩两人距离,怪兽被这举动吓了一跳,丢了碗想往后退却抵到墙,他想抬腿反击也想站起来讲几句玩笑话化解尴尬,但最后只有闭上眼睛。

 

 

几秒钟过去,什么都没有发生。

 

 

怪兽睁开眼发现阿信就在咫尺的距离,抿着嘴神情微妙,直到跟他对上眼才慢半拍地扬起嘴角,说:「看把你吓的。」他撑着桌角站起来伸个懒腰,顺便看了眼墙上时钟:「哇,这么晚了,赶快回家吧。」

 

 

「我今天不回去,跟家里报备过了,」怪兽还靠着墙,惊魂未定之中莫名空虚,他怔怔盯着地板:「因为是情人节。」

 

 

阿信噗地笑了出来,笑到差点叉了气,他用拇指抹了下眼角,把外套脱掉:「那我先洗澡喽,你自己想办法打地铺吧。」

 

 

那晚怪兽躺在阿信单人床旁的地板上,思忖了大半夜,关于未来关于生存,关于前途,关于自己所爱与跟自己所能,他想要怎样活过此生,他的原则跟底线又是如何,最后想到阿信跟他,到底能有多少缘分?

 

 

床上的人平缓轻浅地呼吸着,微微的声响像徐风吹过心头漾起阵阵涟漪,他在黑暗之中倾听许久,直到那人一个翻身,呼噜声没了,换成一只落在床外的手,指尖如垂柳般静止在他眼前。

 

 

怪兽睁眼看着这只从天而降的手,像天使般给予救赎,又像恶魔般充满诱惑,他在无声之中轻轻握住那只手,坐起身来,从床沿看见阿信熟睡的脸,刚才那些无从化解的思绪又涌上心头,其实天使跟恶魔都在自己心中,他倾身亲吻在对方的嘴角。

 

 

看来我们两个半斤八两,

你只敢用玩笑来试探,而我只敢在黑暗里偷偷侵犯。

 

 

 

 

***

野台开唱终于要在杜鹃花开的季节登场,可是热血摇滚的背后却是被社会大学教训了一课。

 

 

主办人Omega为了让参与的乐团有舒适的舞台表演,也让听众有舒适的环境听歌,几经衡量之下决定办在大安森林公园。可是两天的表演,光租金跟清洁费用就要十四万。再加上音响器材租借以及达成「演出薪酬化」的理想—给予每个登台团体六千元表演费,林林总总加起来三十万跑不掉,而其中最大赞助商在演出前夕出尔反尔,把赞助金额直接砍半。乐团能不能因为这次登台而崭露头角不知道,但主办单位要负债的事实在开唱前已成定局。

 

 

负责美宣工作的阿信自掏腰包印制海报、参与舞台设计、联系每个乐团,从早忙到晚,终于让第一天活动顺利落幕却又为了避免更多损失,他自告奋用留下看守器材。

 

 

半夜三更,阿信坐在圆孤型座椅的第一排面对舞台,几个小时前的喧哗被夜鹰咕咕的叫声替代,人走茶来的孤寂随着晚风吹进骨子里,终究都会消逝的,阿信抬头看月娘高挂,心想几千年后又有谁知道我这么用力的活过?

 

 

前几天教授难得逮到人,摇头告知这样下去他肯定被当,其实他早有心理准备也从不后悔,就是觉得对不起父母吧,学费昂贵还是其次,主要是没有父母会希望自己儿子成为一个无用的人。

 

 

到底怎样才是有用的人呢?好好画一张设计图还是好好写一首歌?音乐的价值是什么?为何有时可以将之崁入生命有时却又轻易地飘散风中?

 

 

他佐着月光进行哲学性思考,另外有整连的蚊子环绕共舞嗡嗡作响,倒也蛮有绝境重生的意味,至少他悟出自己还是喜欢音乐,想要写歌组团唱给很多人听,最好能拥有属于五月天的舞台,如果运气好赚了钱他还想要让一样喜欢音乐的人都能站上台,而不是尔虞我诈去揉碎年轻人的梦想。

 

 

「阿信!阿信!」

 

再次睁眼时月亮已经退场,黑夜也变成灰蓝色渐层天空,他揉揉眼睛,在白雾朦胧中看清楚好友的脸。

 

 

「怪兽?」他撑着手坐起来,转转脖子扭扭腰:「现在几点了?」

 

 

「还很早,快六点而已。」怪兽把热饮递过去:「先喝杯热奶茶暖暖身体,这种乍暖还寒的天气真受不了。」

 

 

阿信接过纸杯喝了一口便捧在手里,两眼发直愣愣地盯着地板,怪兽见状不免有点担心:「靠,你该不会感冒了吧?」说着就伸手碰碰他。

 

 

「没有啦我没事,」阿信任他摸摸碰碰,歪着头想了一下才说:「只是刚刚做了一个很真实的梦,场景好像是在某个演唱会,台下好多好多人,拿着蓝色荧光棒,每张脸庞都兴奋地仰望着,旋律只要一出来就全体大合唱,震耳欲聋,跟外国的演唱会一样屌。」

 

 

「大家唱的是中文歌吗?你也在台下一起唱?」怪兽问他。

 

 

「是中文歌啊,不过我竟然是站在台上,不只有我,台上还有吉他手贝斯手跟鼓手,表演结束时我们一起搭着肩鞠躬谢幕。」

 

 

「等等!我、我有在台上吗?」怪兽抓着他的手问道。

 

 

「有啊,我还跟你背靠背唱歌耶!」阿信笑道。

 

 

「那就好,忘记我你就完蛋了,」怪兽瞪图了眼睛警告他。

 

 

「不过最奇妙的地方是,虽然是演唱会但台下却喊着生日快乐,连喊了好几声,随后烟花在黑夜中绽放,而我一转头,就看见背后大屏幕上秀出一句话。」

 

 

「什么话?」

 

 

「忘记了…刚刚还记得的,喝口热奶茶就忘记了。」阿信搔搔头。

 

 

「没关系啦,不过是梦而已。」怪兽从塑料袋里拿出早餐,猪排干酪蛋堡非常厚实:「拿着,你的早餐,快点趁热吃。」

 

 

在春风料峭的清晨有人特地外送早餐,有什么比这更奢侈的呢?热腾腾的温度从掌心传到胸口,又暖化了全身血脉。

 

 

正准备大口咬下去之际,阿信赫然想到一个问题:「你这么早就跑出来,家里的人没问什么吗?」

 

 

「有啊,我爸用刀片般的眼神质问我,」怪兽拿出自己的火腿蛋吐司,边吃边说:「我就说去给女朋友送早餐,他特别喜欢我们家附近的早餐店。」

 

 

阿信看他讲的稀松平常有点傻眼,停顿了一下决定诚实以告:「我觉得伯父肯定知道你在鬼扯蛋。」

 

 

「我也觉得,可是他没说什么,只是问我…」怪兽低头盯着手上的三明治,笑了笑:「那个人值得你付出那么多吗?」

 

 

「…那你怎么讲?」阿信觉得全身都热了起来。

 

 

怪兽转头看他,眼眸里有早晨阳光的温润柔和:「我说我会用时间来证明。」

 

 

阿信勾起嘴角笑了,大口咬下猪排干酪蛋堡,不加蕃茄酱但美乃滋跟洋葱要多一点,是他喜欢的口味,他说过的话,怪兽都记得。

 

 

身心灵都被幸福填满的瞬间,脑子好像也接上线,

他终于想起梦里大屏幕上的那句话。

 

 

 

「五月天会在未来等你」

 

 

 

 

END

 

 

 

 

注1:主唱在OKLA相遇五月天曾说过他跟怪兽马莎有去祭拜过薛岳前辈,后来也在DNA巡回时翻唱薛岳的「如果还有明天」。

注2:这句话原文出现在团长大人3/30的FB跟IG,官方发糖嘛真是。

注3:野台开唱在1997跟1998年的创办人是许恒维,绰号Omega,之前偶然在网络上看到他的blog,细说了当年野台开唱的种种血泪跟迷惘,没有钱是做不了任何事的,而五月天在自己有能力之后也乐于提供后辈舞台。

 

 

 

 

*经过了混乱又快乐的三月之后,希望四月可以加快更文速度啊(每个月都这样讲XD

*台南场太太太快乐了,之前桃园演唱会因为疫情关系总有点战战兢兢,这次完全放得很开,不像是演唱会的感觉,而是去参加朋友的生日派对,宾主尽欢,不论台上或台下都是完全投入,我们也属于五月天的一部份。每晚还有CH检讨会陪大家练肖话,实在宠粉无极限。可以每年都到台南吗?反正都出钱换看台区的椅子了。

*下一篇要更天涯番外还是彗星?

*再次希望世界快点复原,也期待下一次与他们相见。


台風五號

樂天知命

*在写新的长篇之前先来点小菜

*放心啦我还在


1.

仅管曾经在镜头前挖苦鼓手说身为一个摇滚乐手怎么可以去算命改名?不过其实他也算过几次命,虽然第一次接触纯粹是偶然,但或许人生里的偶然都是命中注定。


他记得很清楚,那天是1997的大年初三,应该四处走春拜见亲朋好友的时刻他跟阿信却跑去角头唱片的录音室工作,为了制作一张同志专辑,其实没有时间压力,这不过是他们逃离年节时各方长辈关心的籍口。既然梦想见不得人又不会说谎,那只能逃了。


可是很多事情瞒的了别人却无法骗自己。他们手上累积了一些创作,渐渐有人称赞他们的才华,角头唱片的老板...

*在写新的长篇之前先来点小菜

*放心啦我还在

 

 

1.

仅管曾经在镜头前挖苦鼓手说身为一个摇滚乐手怎么可以去算命改名?不过其实他也算过几次命,虽然第一次接触纯粹是偶然,但或许人生里的偶然都是命中注定。

 

他记得很清楚,那天是1997的大年初三,应该四处走春拜见亲朋好友的时刻他跟阿信却跑去角头唱片的录音室工作,为了制作一张同志专辑,其实没有时间压力,这不过是他们逃离年节时各方长辈关心的籍口。既然梦想见不得人又不会说谎,那只能逃了。

 

可是很多事情瞒的了别人却无法骗自己。他们手上累积了一些创作,渐渐有人称赞他们的才华,角头唱片的老板甚至把这张专辑交给他们主导,三月份还有即将登场的野台开唱,一切看似渐入佳境,但其实他们比谁都清楚,这样下去是无法靠玩音乐来养活自己。

 

那天他们在录音室里把最坏的状况全想过一遍,如果被赶出家门怎么办?还没闯出名堂就收到兵单怎么办?最后学业事业两头空又怎么办?一不小心就通宵聊到天明,劳心费神的结果是五脏庙闹空城,与其跟假想敌继续纠缠还不如去吃份丰盛早餐然后回家睡觉。

 

裹着厚外套走出录音室,冬季的清晨六点多才刚破晓,亮度跟温度都不足,街头显得萧瑟静谧昏昏欲睡,只有袭面寒风将人激出三分清醒,早餐店那盏灯光像暗夜冉火,任谁都想靠近去汲取光明与温暖。

 

就在他俩快步奔向早餐店时,耳边突然传来声声呼唤:「同学,同学。」

 

吃货小陈眼中只有早餐店压根没听到,他可是听见了,眼角往声音来源瞥过去,只见一张铺了红布的木桌旁坐了个中年男士,红布上画有八卦图,标准江湖道士阵仗。

 

这对从小在行天宫长大的他毫无吸引力,台北人都知道,行天宫前面是算命一条街,鸟卦米卦、面相紫微等等应有尽有,可他是rocker耶!对抗世界绝不向命运妥协的rocker耶!算什么命?

 

正当要加快脚步跟上阿信时,耳边又传来一句:「恁纳似有梦,毋呒放弃。(你们要是有梦想,就不要放弃)」

 

这次不只他听见了,阿信也停下脚步,问道:「阿伯(注1),哩哄啥?(你说什么)」

 

「我叫你们坚持下去。」

 

一般这种江湖道士招揽生意都会故作玄虚,说你印堂发黑恐遭不测之类的话术来引人注意,像这样点破他们的担忧而且直接给结论的还真少数。

 

于是他们凑了过去,阿伯看上去大约四五十岁,中等身材,气质沈稳眼神却很锐利,一手端个瓷杯喝茶,另一手拿把竹尺点了点桌前两张小凳子,他俩互看一眼,半信半疑地落座。

 

「阿伯,你一眼就看得出来我们有梦想哦。」阿信两手摩挲着大腿,笑的有点不知所措。

 

「来,」阿伯用尺将一个小钵推到他们面前,里面装白米粒:「一人用指尖抓一点。」

 

他们乖乖照作,两小撮米粒散在桌上,被阿伯用竹尺每八粒一拨,共拨了六次,最后剩下五粒。

 

只见阿伯拿旁边一本蓝皮书,指尖往舌尖一抹,沿著书角翻了翻说有了,第五十三签:「羡君兄弟好名声,一意谦虚莫自衿,丹诏槐黄消息近,巍巍科甲两同登。」

 

两人一起瞪圆了眼,有听没有懂。

 

「就是说兄弟要一起打拼,才能拼得好结果。」阿伯用尺尖在阿信眼前一晃:「眉毛代表智慧跟福气,眉角有痣是才华天赐,喜上眉梢之兆。」接着尺头转到自己眼前:「目大有神鼻梁直挺之人有决心肯努力,乃成功之钥。你们两个兄弟一心,指日可待。」

 

「指日……是要多久?」他要升大三了,各方压力纷沓而至。

 

「水到渠成自然行。」阿伯撵须微笑不破天机,用尺尖点了点那剩下的五粒米:「五是你们的幸运数字,切记切记。」

 

他们还想多问几句,然而阿伯却不再多说摆出送客姿态,朝桌上的木箱扬了扬下巴:「随喜即可。」

 

君子最怕随喜二字,深怕少给了对不起人家,两人掏光口袋里所有百钞,一共六百,全数梭哈。

 

二个月后,他们以五月天这个团名登上大安森林公园的舞台,

半年后跟滚石唱片签约,二年后发行第一张专辑,红遍大街小巷。

 

 

或许那五颗米粒真的带来些许幸运。

 

 

 

2.

后来他一年一张专辑,在收到兵单前共发行了三张以蓝色为基底的专辑,他们在自己创造的蓝天中翱翔。

 

那是非常幸福的时光,快乐到近乎不真实,总怕睡个觉起来发现不过是场美梦。偶尔他会想,音乐事业在入伍后画下句点也不错,以「学生乐团」的称号留在世人脑中,不用去那么多地方,不用吃那么多苦。

 

可是命运推着他们不断向前,阿信跟他提前退伍,摇滚本事准备发行,新专辑筹备中,他相信五月天可以打破「艺人当兵就走下坡」的魔咒,却没想到老天爷给他的考验远远不止于此。

 

妈妈突然中风倒下,情况一度危急,他从蓝天坠落谷底。

 

他不知道在母亲的病榻前掉了多少泪,悔恨有之自责居多,几天后虽然脱离险境,但医生告诉他最好的状况就是这样,心脏会跳血液会流,没有更多的了。

 

当晚他留在病房里陪母亲,万念俱灰,如果这是因为他太过自私于追求梦想所得到的惩罚,那是不是该放弃梦想来偿还?

 

隔天一早他开车回台北的路上全想着要怎么跟团员开口,说自己可能要退团好好照顾妈妈,可是五月天少了一人还能称五月天吗?妈妈会赞成这个决定吗?

 

早晨街道冷清,所以他才会在等红绿灯时一眼瞥见路边那张红桌子,桌前坐的人有些眼熟…啊!是多年前的米粒阿伯!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我。

 

把车停好,他走到摊子前,阿伯比几年前清瘦一些,两鬓见白,同样瓷杯喝着热茶,听到脚步声抬眼一看,把嘴里那口茶咽下,放下杯子的同时喃喃念道:「气浮面苍,家中有事。」

 

他没有心情拐弯抹角,开口就问:「我妈生病了,请问她能不能平安渡过这一关?」

 

这次倒没再让他抓米,阿伯问了他母亲的生辰八字,用指尖掐来算去,面色沉重眉头紧蹙,沈吟许久才说:「生死劫数,险象环生…」

 

「什么意思?」他两手将裤子都攥皱了。

 

「在劫难逃啊…」阿伯叹了口气:「但令堂尚有罣碍在人间,不至于撒手人寰。」

 

「什么罣碍?」

 

「母亲惦记自己孩子,天经地义。」阿伯从桌下变出两张面纸给他:「她放心不下你们两个。」

 

「我是独子,家里就一个小孩。」他接过面纸揣在手上,死撑着没让眼泪掉下来,声音哽到扁扁的。

 

「还有上次那个啊,」阿伯用食指点了点自己左眉:「眉角有痣的年轻人。」

 

「您竟然记得我们…」他愣了愣,五六年前的事情了耶。

 

「我记欸恁似目睭有光的少年郎。(我记得你们是眼里有光的年轻人)」阿伯摸摸下巴的山羊胡微笑,又问:「这些年来,谁最支持你们?」

 

是妈妈啊,

是会跟我小酌谈心,会在阿信碗里多放一块肉的妈妈啊。

 

他低下头,眼泪如雨落在面纸上。

 

阿伯的话就像一颗定心丸,他回家洗澡又小憩几个钟头,中午左右出发去录音室,他整周泡在医院里,其他人肯定是没日没夜地分担工作。

 

果然一踏入录音室就看见士杰靠在沙发上睡死,黄牛在工作区用计算机,看上去满脸疲惫,见到他出现立刻关心姑姑情况,讲没五句话打三个呵欠,怪兽拍拍他的肩说弄完快去睡一下,接着又问:阿信呢?

 

「他忙到早上直接去公司开会,回来就关进小房间里写歌词。」

 

他敲敲门走进被视为禁区的小房间,古代文人写诗作词是美酒伴月,阿信只有一盏灯跟满桌纸,诗人趴倒在桌上手中还握着笔,像个顽强抗敌的战士。

 

走近发现桌上还有个便当,橡皮筋圈着四个角显示尚未食用,大概是感受到动静,趴在桌上的人撑起身子,瞇着眼没能看清楚却又凭直觉认出人来:「怪兽?」

 

「你什么时候吃素了?」他指着便当,上面写了个「素」。

 

「就…想减肥啊。」主唱揉着眼睛胡说八道:「看能不能以偶像身分重返歌坛。」

 

「你在想什么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他抓了抓对方黄丛丛的头毛,低笑道:「吃素祈福不适合你啦。」

 

「不要瞧不起人哦。」阿信不满地拍掉他的手,顺了顺鬓角:「没准我的诚意会感动老天爷。」

 

「北七,老天爷怎么想我是不清楚」他用一根指头挑起对方下巴,两双疲惫的眼眸相望:「但我知道,你要是瘦了病了,我妈醒来可是会骂我的。」

 

他实话实说没打算矫情,但阿信一听就红了眼眶,起身抱住他,自己何德何能遇见这么好的母子。

 

「乖啦,我去煎牛排。」他揉一把黄毛,拍拍背:「一人一块。」

 

 

我们要照顾好自己,等待她醒来。

 

 

 

 

3.

后来他又算过一次命,在2005年,跟陈信宏吵架过后。

 

起因是五月天跟滚石的合约到期了,公司找了主唱去谈,说只想跟他一个人续约。

 

阿信一离开公司就找团长商量对策,大鸡腿人多口杂,他叫阿信来家里谈。

 

「怪兽,我想过了,我们自己出来开公司吧,」阿信像是已经深思熟虑过似的滔滔不绝地将想法一吐为快,他认为要贯彻理念就必须拥有自己的公司,也比较不会有版权问题。

 

怪兽喝着啤酒静静听主唱规划的美好远景,但脑子里浮现的却是前几天去公司开会,在外头抽烟时无意听见高层主管的对话,说阿信能创作能唱歌而且很有观众缘,单飞的话,路可以走的很宽很广。

 

「何必搞乐团?」其中一个讲:「带一堆人是嫌钱赚太多吗?」

 

主唱的压力有多大他最清楚。不论颁奖活动或是商品代言都被要求站主位多发言多拍照,更机车的还会直接讲明其他人没到没关系,阿信一定要出席。更别提来自圈内各方好友邀歌,往往好不容易有点空档可以喘息,他又一头栽入歌债里。

 

他知道五月天有现在的成就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但当局者迷,而旁观者看起来他们就是沾了阿信的光。

 

这个念头让他难受,不管是自尊心作祟或是力不从心的无奈,反正他就觉得难受。

 

于是话就这么溜出口了。

 

「你不考虑单飞吗?说不定可以发展的更好?」

 

正讲得眉飞色舞的阿信被这句话定格,原本上扬的嘴角渐渐拉成一直线,紧紧抿着,什么都没说只是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眼神很哀伤,最后丢下一句「我知道了」就匆匆离开。

 

严格来讲并没有吵架,阿信向来不跟他吵架。

 

但有时候不吵架更烦,他往沙发上的抱枕狂揍好几拳,踢倒一旁的垃圾筒,打开冰箱门想拿啤酒,结果发现因为最近有点小感冒咳嗽不止,阿信把他的啤酒通通带走了,现在零库存。

 

抓起外套出门买酒,都走到便利商店了,又不小心想起自己每次一咳嗽那家伙就立刻施以眼神关注的模样,热切到旁若无人,温柔的全心全意。

 

不只是自己,团员之间彼此都是这样,他会替每个累倒的团员盖被,大家会替睡过头的主唱跑通告,比知己更胜知己,比家人更像家人,如果离开五月天,他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心情很乱又没有酒喝,干脆沿街一直走,让晚风吹凉烦躁,让月光沉淀思绪。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总之等他觉得口干腿酸的时候已曙光乍现。

 

回过神来,竟走到多年前角头音乐的录音室附近,是一切的起点,他想起当初的他们,那么穷那么迷惘,但为了在一起玩音乐不都坚持过来了吗?

 

「肖连欸(年轻人),眉头舒展好运来,眉头深锁万事败。」

 

 

这声音他认得,果然转头看见红色桌布算命摊,阿伯又比两年前更瘦一点,但眼睛亮的很,像可以看透一切。

 

他在阿伯对面坐下,没头没尾地说:「我跟他吵架了。」

 

阿伯还是用同一样瓷杯,颔首喝茶但目光直直穿过热气白烟端详眼前的人,朦胧一阵后逐渐清晰,他放下杯子,缓缓开口:「眉骨有痣的人天赋异禀才气万千,敏锐聪慧却执着不屈,信念与现实纠结,万般无奈心头堆,若没有人伴其左右时常开解,经年累月恐抑郁成疾,思绪滞结胸闷成伤,常感势单力薄,常叹不如归去。」

 

「他身边有很多人啊,」怪兽哼地一笑:「他一直都是光芒万丈的那一个。」

 

「众人如流,穿指即过。三千弱水,只取一瓢饮。」阿伯用竹尺往他头顶一敲:「别人不懂,难道你也不懂他?」

 

回到大鸡腿的时候只有主唱在,歪在沙发上逗蔡头贵,听到开门声也没抬头,分明知道来者是谁却不想搭理。

 

他走过去,把前阵子玩娃娃机抓到的粉色暴力熊放在桌上。主唱瞄了一眼,闷声问:「干嘛?」

 

「你不是喜欢这只?」他把用来赔罪的贡品又推过去一些:「送你啊。」

 

「这是你的吉祥物,」主唱噘着嘴,不为所动:「我才不要。」

 

「不对哦,我的吉祥物比这只可爱,虽然有时候也蛮暴力的。是99%的可爱1%的暴力。不过多亏了他,我的人生才能那么精彩快乐。」他说话时都在摆弄那只粉色暴力熊,声音低沉温柔:「可是这几年下来,我的吉祥物笑容变少了,睡眠更少,虽然我还想跟他造访世界各地的音乐殿堂,但又怕他把幸运都给了我,自己累垮了,我去哪里再找一只啊?」

 

「你很笨耶!吉祥物如果没有随身携带,放在家里就只是一只长灰尘的玩偶,一点意义都没有啊,这都不懂?」阿信抢过他手中的暴力熊,抱在胸口:「这只我就收下了,不准反悔。」

 

 

他笑了笑,展臂连人带熊一起搂入怀中:「那这只我也收下了,不准反悔。」

 

 

2006年五月天自立门户成立相信音乐,踏上实现梦想的路。

 

 

 

 

4.

后来他们真的走遍了世界各地的音乐殿堂,日子很忙梦想很大,脚步没有一刻停下,一年之中能待在台北的日子不超过两个月,他再也没有算命的念头,五个人胼手胝足将未来掌握在手中。

 

最后一次碰面,竟是十年后。

 

当时他们正筹备第九章专辑,不过多半成员有了家室,全员睡录音室的盛况不再,就连他自己也好事将近。

 

虽然是「好事」,可他总感到胸口闷闷的,只有在录音室里全心做音乐才觉得比较舒畅。

 

又是一个通宵工作的日子,这么多年来日夜颤倒也算是他的生活常态,没觉得太疲累,倒是有些饿了。他敲敲小房间问里面的人想吃什么早餐,大概是问题问的好,主唱竟然开门认真地点了餐,黑眼圈下挂着腼腆笑容,彷佛对接下来要讲的话很抱歉似的:「突然想吃那一家的烧饼夹蛋耶,还要一碗咸豆浆。」

 

全世界恐怕就他知道「那一家」是哪一家,必须跨越半个台北市才能买到的,这要求有点过分陈信宏自己知道,没事不会提出来,通常是写词卡关卡到想死,必须提振士气的时候才会想到这一味。事实上只要对方开口,他也没拒绝过就是了。

 

时间尚早,车流顺畅,横跨半个城市不过二十分钟的事。不过老店声名远播,大清早就排了一条人龙,他戴帽子口罩花半个钟头终于完成任务,准备去开车时在熟悉的转角看见那张熟悉的小红桌。

 

算命阿伯还在啊!

他先是惊讶然后惊喜,就像在街头遇见许久未联络的好友一般,迈步向前,打声招呼。

 

「嗨,阿伯。」时隔多年又全副武装,也不知道阿伯认不认得出来。

 

阿伯已是白发白眉白须,清瘦支棱的身形显得仙风道骨,还是那套瓷杯,热气冉冉而升。

 

老者抬眸,在层层皱折中那双眼睛还是晶亮不减,他笑了笑,带起满脸波纹:「肖连欸,系哩啊(年轻人,是你啊)」

 

「不年轻了啦,」他坐下来,从塑料袋里拿出一份烧饼递过去:「阿伯,呷早顿抹?(吃早餐没?)」

 

不过老者没被扑鼻的香气吸引,还是直瞅瞅地看着他,好半晌笑道:「眉飞面红,喜事临门。」

 

「…对啦,年底要结婚了。」他笑了笑,低头搓着袋子提把,轻轻叹了口气:「阿伯,结婚到底好不好啊?」

 

「世上的事情都是因人而异,没有绝对的好坏,以你的情况嘛…」阿伯拿起桌上的软毛笔,在白纸上书写。

 

众望所归。

 

他愣愣地瞅着那四个字,看了好久,彷佛其中暗藏了那些道不尽说不明的缘份与命运,最终释然一笑,喃喃自语:「原来如此…」

 

「快回去吧,这东西要趁热吃。」阿伯拿起烧饼咬了一口,芝麻跟饼屑沾上他的白胡须,笑起来慈祥又逗趣:「顺便帮我跟他问好,那位眉骨有痣的小子。」

 

已经起身的怪兽顿了一下,笑问:「这么久了,你还记得他啊?」

 

「前阵子他有来找我聊天。」阿伯低头吃烧饼,慢条斯理的像只山羊在吃草。

 

「他来找你?算命吗?」怪兽可惊奇了,那位凡事坚定不移信念至上的陈信宏会来问事?

 

 

「没有,聊天而已。」

 

 

「哦。」他迟迟没把脚步迈出去,但也没坐下,踌躇好一会儿才支吾问道:「那个,阿伯,他会一直…在我身边吗?」

 

 

阿伯慢慢咽下嘴里的那一口,又端起热茶顺顺气,然后才笑道:「常棣之华(注2),缘久情长。」

 

 

「那就好,那就好。」他将烧饼偎在外套里保温,挥了挥手:「阿伯,拜拜。」

 

 

阿伯望着他的背影,想起几个礼拜前某个早上,眉骨有痣的年轻人也是这样心事重重来到他面前,最后也踩着晨光离开。

 

 

「阿伯,我的朋友要结婚了。」

 

当年那颗外露的眉骨痣现在被藏在厚重的浏海下,但阿伯还是一眼认出他了。

 

「成家立业是人生常态。」阿伯叹了一口气,拿起软毛笔,在白纸上写下四个字:「各取所需。」

 

他愣愣地瞅着那四个字,看了好久,彷佛多年来的纠葛与诉命都得到解答,最终释然一笑,喃喃自语:「原来如此…」

 

拿出刚买的烧饼夹蛋跟阿伯一起分享,吃完天色已大亮,早起运动的买早餐的工作的人渐渐多了起来。阿信拍去衣裤上饼屑,差不多该躲回自己的洞穴里栖息,起身正要离开,阿伯突然开口:「你不问问自己的姻缘吗?」

 

 

「这不用问,」晨光在他背后绽放,跟着脸上的笑容一起光芒万丈:「我早就知道了。」

 

 

「眉骨有痣的孩子果然很有智慧。」阿伯抚了抚白花花的山羊胡,告诫他:「可是慧极必伤,你要注意。」

 

 

「放心啦,我要唱到八十岁。」他把帽缘压低拢了拢围巾,笑起来还是那番内敛而自信:「我们约好的。」

 

 

阿伯目送年轻人离开,摇头笑叹,

 

「交心知已常相随,正是人间有福人。」

 

 

 

END

 

 

 

 

注1:「阿伯」是台语称谓,本指爸爸的哥哥,后泛指年长的男性。

注2:诗经里有言「常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

注3:有人不认识粉色暴力熊吗??

 

 

 

大家好吗?转眼一年又剩没几个月了,这个月想给自己放松一下,理理思绪,

为新故事做准备。然后祈求年底有好消息喽~

 

Sibyl

【陆池陆无差】原罪(案件向,3w字完结)

陆离知道池震要杀他,但他更想知道池震为什么留在刑侦局。

此文又名五次池律师拿枪指着陆队长结果一次都没开。

*陆离视角,改写结局,HE。时间点在PUA案后面,有些原剧剧情稍微修改了下,光看文应该不影响阅读。

*想写写池震和陆离真正相信对方的过程,还有破案中的相处,于是写了个案子。写得不好请轻拍_(:з」∠)_

1.

办公室里的窗帘拉得很严实, 里面唯一的光源是一盏台灯。暖色调的光芒让屋子里有些昏暗,但是令人安心。

这里的温度比外面的办公室要高一些,这是陆离要求的。兰雅国作为一个四季都是夏天的国家,90%的室内空调都好似不要电费一样,开着极低的温度。陆离虽然不怕冷,但他更想在...

陆离知道池震要杀他,但他更想知道池震为什么留在刑侦局。

此文又名五次池律师拿枪指着陆队长结果一次都没开。

*陆离视角,改写结局,HE。时间点在PUA案后面,有些原剧剧情稍微修改了下,光看文应该不影响阅读。

*想写写池震和陆离真正相信对方的过程,还有破案中的相处,于是写了个案子。写得不好请轻拍_(:з」∠)_

1.

办公室里的窗帘拉得很严实, 里面唯一的光源是一盏台灯。暖色调的光芒让屋子里有些昏暗,但是令人安心。

这里的温度比外面的办公室要高一些,这是陆离要求的。兰雅国作为一个四季都是夏天的国家,90%的室内空调都好似不要电费一样,开着极低的温度。陆离虽然不怕冷,但他更想在一个温度适中的地方敞开心扉。

哈里森医生耐心地等待着他开口。陆离喜欢这个医生,她从不催促他。哈里森医生只懂一点点中文,所以华人病人并不多,陆离跟她都用英文交流。也许是因为语言和文化的隔阂,陆离对她几乎没有保留。当然,还有一点是最重要的:她跟刑侦局没有一丝关系。

“上次我告诉你,我有了一个新搭档。”沉默许久之后,陆离终于说话了,“他是律师,应该说,他以前是律师。”

“他为什么没当律师了?”哈里森医生问。

陆离想起了在法庭上池震望着他的眼神,那是毫不掩饰的愤怒和恨意。

“我跟踪他,并告发了他帮助嫌疑人毁尸,他的执照被吊销了。”

哈里森医生有些惊讶。

“这有影响你们现在的关系吗?”

“令人意外的没有。他单独跟我一起时永远都神色如常,就像那些从未发生一样。”陆离说。

“有没有可能他是在伪装呢?”

“我不知道,他有很多秘密。而且他现在虽然进了刑侦局,依旧还是跟黑道关系扯不清楚,我不知道他来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不等哈里森医生说话,陆离说出了埋在心里两周的话。

“但是我觉得他想杀了我。”


陆离赶到现场时,大部队已经先到了。他习惯性搜寻着池震的身影,却没有找到。

“师哥!”鸡蛋仔看到陆离,赶紧跑了过来,并给了他一双手套。

“现场很干净,也没被人动过。”

“有目击者吗?”陆离戴上手套。他扫了一下周围,这里是一个苹果园,看起来被主人打理得还不错。因为气候原因,在兰雅种植苹果的并不多。

“除了发现尸体的园主,没有其他人了。”鸡蛋仔一边说一边带路。

陆离沿着小路走进果林,没走几步就看到了鉴证科的身影。一颗比其他树更高更大的苹果树下,戴着口罩的老石正弯腰忙碌着,估计那里是尸体所在。

老石抬头望了一眼陆离,陆离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了他想说的话。这会是个棘手的案子。

地下躺着一男一女两具浑身赤裸的尸体,空气里弥漫着一丝淡淡的腐臭味。女性死者是白人,脖子和腰上还有几条被绳子勒过的痕迹。男性死者是华人,同样的位置有勒痕。他们的脖子上均有一道很深的刀伤,估计是致命伤。

“这是尸体被发现时的样子?”陆离问。

“不是,我把他们先放下来了,不然没法检查。你去看照片吧。”老石说。

陆离还想开口,被老石打断了。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尸体先被冰冻过,然后再放置到这里的。最近这两天没有下雨,果园里也比平时更炎热,所以腐败得很快。我要做尸检才能给你死亡时间。”

“好吧。”陆离有些失望。他接过警员递来的照相机。看到照片的那一瞬间,没有任何来由地,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在陆离的心中跳了出来。

照片上的两具尸体被绑在了这颗大苹果树上,绳索分别在脖子、腰部和脚踝这三个位置。女尸的手上捧着一个苹果,姿势僵硬,像是故意摆成这样的。他往后翻着照片,发现那个苹果有些不对劲。

“苹果呢?”陆离指着照片问老石。

“刚池震还拿着呢,转眼人就不见了。”老石说道,眼皮都没抬一下。

陆离听到池震的名字,心里莫名跳了一下。这时,一个懒懒散散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什么叫转眼人就不见了,不是跟你说了去苹果园四处转转吗。”池震从果林里踱步走了出来。他今天穿着一件白色的丝绸休闲衬衫,依旧没打算好好扣扣子。池震看到陆离,对他点了下头算打了招呼。

“来了啊,怎么比我还慢,去哪了啊?”池震问。

陆离也没瞒他,回道:“去看医生了。苹果呢?拿来给我看看。”

“看医生?你病了吗?”池震问,语调里有一丝关切的味道。

“你才病了呢。苹果拿来!”陆离说。池震嘀咕了一句“不领情”,乖乖把装着苹果的物证袋递了过来。

陆离端详了一下袋子里的苹果,再看了下果园里的其他果子。

“这一看就不是来自这个果园的对吧?”池震笑嘻嘻地说。他手上拿着一个不太红的苹果,放在嘴里咬了一口,嚼了两下脸一皱立马又吐了出来。

“太酸了,这果园怎么还没破产?”

“积点口德吧。”陆离白了他一眼。

物证袋里的苹果看起来像蛇果。蛇果的形状独特,比一般的苹果要红很多。陆离掂量着手中苹果,感觉手感有些奇怪,像是有什么浓稠的东西在里面搅动。

“回去把苹果先检测一下,看看里面有没有东西。”陆离把袋子递给老石。池震跟着凑了过来。

“饿了,吃饭去吗?”

陆离歪头示意他看旁边的尸体。

“这就没胃口了?你是资深警探,我以为这不算什么啊。”池震故作惊讶地道。

如果是别人,陆离此时已经是发火边缘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对着池震实在生不起气来。

“鸡蛋仔,园主呢?”陆离对着果园门口喊道。

没两分钟后,鸡蛋仔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师哥,震哥,园主的老公是残疾人,她要先照顾他吃了饭才有时间。”鸡蛋仔说。

“那饭后再问话吧,你先去吃饭,派个警员守着她。”陆离吩咐道。

“好!”鸡蛋仔雀跃地跑回去了。

陆离望向池震,说道:“走吧,去吃饭,你请客。”


陆离和池震来到附近的一家排挡。现在正好是饭点,排挡里的人很多。他们在室外选了个单独的桌子坐下。陆离单方面说要池震请客,没想到池震真的跑去买饭了。等了很久,他才端着一份炒粿条和鸡饭放到了桌子上。

“他们太忙了。”池震解释。

陆离把炒粿条的盘子拿过来,池震立刻抗议:“那是我的。”

陆离不慌不忙地拿起叉子吃了一口。“哦?这样你还要吗?”

“陆队长,你对新人友好一点好不好。刚看了半天尸体我吃不下肉。”池震控诉道。

“这么老的新人我是第一次见。”陆离呛他。

“大哥,年龄攻击没意思啊,我比你还小几个月呢。”池震说着拿过陆离的盘子,然后把盘里的虾仁全叉了出来,“肉看着恶心,都还你。”

“真受不了了?”陆离问,没有阻止他,“我以为你经验丰富,这不算什么。”陆离用池震之前的话还击他。池震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我毁尸灭迹就那一次,你到底要记多久?”

陆离弯了弯嘴角。他觉得下次要告诉他的心理医生,自己有点享受戳池震的伤疤。

他们慢慢地吃着中饭,争取多吸一些新鲜无异味的空气。池震四处望了望,说道:“这附近都是些老店面,看起来不像有监控的样子。”

“这里有些偏僻,路上的监控器也不多,也许凶手选择这里也是因为这个。”陆离说。

“我看过的案子也不少,这个看起来真的有点不太对劲。”池震说。

“这不是一起普通的谋杀。说不定也不是第一起。下午回去你看一下最近几个月有没有类似的案子,尸体摆放可能有些讲究,仪式感比较强烈的那种。”陆离对池震说。

“下午我有别的事,你让鸡蛋仔去查吧。”池震说。

陆离看着他,他面不改色地继续吃饭,还开了一罐100号“咕隆咕隆”喝了几大口。

“你下午有什么事?”陆离问。

“私事。”池震简短地回答。

“现在是工作时间,不能去处理私事。”陆离说。

“那我请假总行了吧。”池震飞快地说。

“我不准假。”

池震捏着手中的易拉罐,汽水溢出来撒了一手。他像是找回了理智,对陆离露出一个歉意的笑。

“下午真有急事儿,要不我晚上加个班可以吗?”池震抽了些纸巾擦了擦手,语气服软了许多。

陆离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好吧,你早点回来。”

他问卖水的人买了一罐新的100号和一杯冰递给池震。池震立刻打开,然后一股脑倒了半罐到杯子里。

“还是加冰最爽。”池震喝了一口感叹道。

他们又继续讨论着案子,仿佛刚才那一段不太愉快的对话没有发生一样。但陆离没有忘记池震刚才的眼神,愤怒是没错,但同时还有一些不应该有的情绪。那是紧张和害怕。


2.

池震直到晚上六点半才回来。他到达办公室时,陆离正发着脾气。

“什么叫不给搜查令?再出个尸体他负责吗?真他妈是缩头乌龟!”陆离怒气冲冲地吼道。其他低级别警员均以他为圆心绕着行动。鸡蛋仔在一旁瑟瑟发抖。他看到池震进来跟看到救星一样。

“震哥你来了!快来劝劝师哥吧!”鸡蛋仔飞奔到池震身边,把他扯到陆离身边。

“这是怎么了?这么快就抓到凶手了?”池震也是一头雾水。但陆离看到他也并没有冷静多少。

“还不快去跟上进度,回来了还闲晃什么呢?”陆离不客气地对池震说。

池震也不跟陆离置气,看到坐在一旁的温妙玲,屁颠屁颠地来到她边上。

“要见温警官一面可真难啊,这是什么风把你吹过来了啊?”池震殷勤地道。

温妙玲瞄了一眼正冷脸瞪着池震的陆离,回以礼貌又疏远的笑容。

“我查到了死者的身份,女死者是美裔新加坡人,三年前来的兰雅。她是一个非营利组织的法人代表,这个组织在桦城西边租了一块很大的地。但是他们不太配合,不允许我们进去搜查和询问。”

池震摸着下巴,说:“他们是有权利这么做,而且一般这样的肯定有鬼。”

“他们现在的负责人是死者的丈夫,说明天过来。”温妙玲继续说。

“那队长刚才大发雷霆是在骂谁呢?”池震问。他刻意压低了声音,但这个他们和陆离也没隔多远,陆离当然听到了他在问什么。

“不发搜查令的法官。”陆离冷冷地说。

池震赞赏地拍了两下手,“骂得好。”

鸡蛋仔一脸绝望。“震哥你别跟着起哄了!”

“我这是真心实意的鼓掌,可不是在起哄。有些法官你得凶器放到他们桌子上,他们才肯签搜查令,都是一群怕惹祸上身的主。”池震义正言辞地说。听到他这么说,陆离脸上的冰稍微融了一些。

池震笑着看着陆离,陆离十分熟悉这个笑容,以前的池律师挂着这个表情的时候,给他们制造过不少麻烦。

“搜查令我给你弄来,你准备一下吧,一个小时后就可以出发。”

“你有什么办法?”陆离问。

池震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律师的办法。你不会想知道的。”


一个半小时后,池震果然弄到了搜查令。陆离也没追问他到底用了什么方法,他直觉这会勾起以前的糟糕回忆。他们俩顾不上吃晚饭,直接带了一队人开车往西而去。

自从陆离告知池震后视镜上的监听设备后,他们就很少在车上讨论除了案子以外的事了。陆离一边开车一边顺便把下午的进展给池震说了一下。死亡时间还未精确,但差不多可以确认是四天前。而园主有不在场证明。重要的线索还是集中在了死者的身份上。

“苹果里面已经坏了?但看起来不像啊。表面连个黑点都没有。”池震疑惑地说。

“苹果的表面上了一层蜡,所以表面看起来没有异常。你看看这张照片是苹果里面的样子。”陆离把自己的手机解锁,打开相册扔给他。

“哇……”池震看了一眼照片就立刻惊叹了一声,“这苹果怎么腐烂成这样,这是放了多久了?”

照片里的那颗蛇果被横切开,里面都是黑色糊状物体,看起来十分恶心。很难想象这和那个表面鲜红的苹果是同一个。

“老高还在查。另一个死者是新山人,如果今晚没什么结果,我们明天就飞新山。”他继续说。

“是发现了什么新线索吗?”池震问。

“没有,就只是他的身份和地址。他的家人在隆城,这两天会赶来。”陆离说。

“那你派鸡蛋仔去不就行了,干嘛还我们俩专门走一趟啊?”池震顿时没了兴趣。

“我……”陆离迟疑了,不知道该不该把心中的预想说出来。

“你?”

陆离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开口了。

“做警察久了,除了悬案之外,你一定会碰到有一类——怎么说呢……”陆离慢慢地说,一边挑选着措辞,“就是那种已经结了,可你心里永远存了个疑问的案子。”

“觉得抓错了凶手?”池震直接挑明。

“嗯。”陆离说,“在我任职的这些年,这类案子我总共碰到过两起。其中一起发生在前年,以妻子谋杀丈夫然后自杀结案。丈夫是个普通的上班族,职场失意迷上了赌博,输光了自己的钱之后,他骗妻子要创业,拿了家里所有积蓄在云顶赌了两周,当然这些钱也全部输了。他的尸体最后在后院被邻居发现。邻居也说几天前听到了夫妻俩的争吵,然后丈夫离开了家。警员到现场时,妻子正好也在家。”

“最大的嫌疑人在场,动机也有了。”池震说。

“没错。我们立刻逮捕了妻子,妻子否认杀人,说这几天都住在娘家,这天早上才回来。”

“凶器呢?”

“在死者的身上,没有指纹。”

“那尸检确认死亡时间,对一下妻子的不在场证明不就行了?”池震提出疑问。

陆离握紧方向盘,“问题就出在这儿。老石说丈夫的尸体被冷冻过,无法精确地确认死亡时间,听起来耳熟吗?”

“但你光凭这一点,也没法把那个案子和双尸案联系起来吧?”

“别急,后面还有。”陆离说,“丈夫的死因是失血过多,尸体被发现时浑身赤裸,呈忏悔的姿势。他跪在地上,双手交叠放在胸前。而他身上其他地方都很完整,唯独舌头不见了。因为我们查到了妻子在丈夫沉迷赌博的这段时间里有了外遇,而尸体的处置带有强烈的惩罚性质,我们基本把凶手锁定在了妻子一人身上。但是她的不在场证明十分牢固,根本没有办法推翻,她又请了个像你那样的律师。我们没有足够的证据,只能放了她。”

“什么叫像我那样的?像我那样优秀吗?”池震假装听不懂。陆离看了他一眼,他乖乖闭麦了。

“半个月后,案情一直没有新的进展,妻子在这之后把房子挂在了中介,还买了去新加坡的机票。可就在她出发的前一天,她的家起火了。火警没法立刻扑灭火焰,等用正确的方式灭掉火时,房子已经差不多烧毁了,她也在屋中被烧死。尸检结果是她吞服了大量的安眠药,现场的痕迹检测是房屋内部起火。我查了很久,也查不到他杀的证据。这个案子最后还是以畏罪自杀结了案。”

“她是准备离开桦城的,没理由自杀啊……等一下,什么叫正确的方式?”池震注意到了他的用词。

“问得好。”陆离说,“先说用火自杀是很不合理的方式,因为烧伤的痛是非常难以忍受的。大部分的人纵火,基本都会选择汽油,比较容易得手,也易燃。但是她没有用汽油,她用的是硫磺。”

池震愣住了。“这听起来有些熟悉……”

“这对夫妻的死法,尤其是妻子的,有很明显的宗教性的指向。”陆离说。

“所有说谎的,他们的结局是被丢进硫磺火湖里。”池震道,“启示录第21章第8节。”

陆离扬起眉毛,“你怎么对启示录这么熟?”

“你知道世界上有种叫谷歌搜索的东西吧?”池震晃了晃手机。

陆离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

“你翻上一张照片,是死者的档案,看看他们的名字。”陆离说。

池震滑到上一张照片,“Eva Levine,Adam Chen……夏娃和亚当……现在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现在回想起来,这三具尸体都被不同程度的冷冻过,身体上没有挫伤,一定不是小小的冰柜就够了的。真正的凶手十分狡猾,也很专业。他知道怎么布置现场,怎么操纵我们查案。”

“但是他没有办法抗拒这种作案手法。”池震补充道。

陆离点点头,跟池震这种合拍的人说话就是不费神。

“下午我查了一下全国这几年的电子卷宗,发现新山有一宗有些疑点,很有可能是同一个人所为。我已经给新山负责这件案子的警官打了电话,去新山时拜访一下他。”

池震长叹一口气,说道:“我以前没觉得兰雅有这么多连环杀手啊。”

“现在还不能定论为连环杀手,毕竟这也只是猜测。”陆离说,“你不要对别人说,尤其是媒体,不然会引起公众恐慌的。”

“知道了。”池震懒洋洋地说,“不过如果他那么聪明,今晚的目标就太明显了。估计不会有什么收获。说不定你们又得等个两年,等他再次犯事。”

“你应该期待在那出现之前‘我们’就抓到凶手。”陆离纠正他。

“可别着急把我算进来。而且按照一般的概率来看,这种可能性极低。”池震笑。

池震轻松的语气让陆离心里有股无名火。

“你就不能盼点好的?你到底为什么来当警察?”陆离质问道。

“我是想说实话,但就怕你不相信我。”池震无辜地说。

这句话说得一点都没错。无论池震说什么,陆离都不会信。至少不会全信。

陆离的目光扫过后视镜,他很想继续问,可不太想给监听器那头的人听了去。只得暂时闭上了嘴。

车开过一个竖着屠宰厂招牌的荒凉路口,GPS显示离目的地只有5公里了。

一声信息的声音打破了车里的寂静,陆离的手机来了一条微信。

“看看是谁发的。”陆离头都没转对池震说道。

池震半天没动静,陆离快速望了一眼池震手上的手机,手伸过去解了锁。

“这里路黑,我可不想出车祸。快点。”陆离催促道。

“哦……”池震回了句。过了几秒,他说道:“你妈妈问你回不回家吃饭。”

“你帮我回,可能很晚才到家,给我留点菜。”

池震慢吞吞地打好字,然后发了出去。一分钟后,来了一条回信。

“她说好,注意安全。”池震念。

“谢谢。”陆离说。

接下来的安静像是刻意造成的一样,弥漫着一丝尴尬。

“对了,你不是说这类案子还有一件吗?是什么啊?”池震问。他这明显是没话找话聊,却触到了陆离内心最深的那个角落的回忆。

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那个案子了。但它像是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永远悬在陆离的头上。陆离的脑海里闪过那张熟悉又可以说是陌生的脸。她的脸上没有一丝悲伤,仿佛跟屋子里死的三个人没有任何关系。这个秘密已经深埋在了陆离的心中很多年,连楚刀都不知道。他更不可能会跟池震坦白。

“没什么。”陆离说。

“你现在把我的兴趣勾起来了,说说!”池震追问道。

“你问这个干什么,又跟你没关系。”陆离斜睨了他一下。

“跟我没关系我才想知道嘛。”池震期待地看着他。

“我不会说的,你别问了。”陆离直接说道。

“你看,你确实不相信我。”池震笑了一下,真的没有再继续问下去了。

车继续开了几分钟,他们来到了一个十分偏远的野外,方圆五里都不像有人居住,只有不远处的几个像是屋子的建筑里透出了光。

陆离把车停下,检查了一下枪,然后下了车。池震跟在他的后面,却快步追了上来。

“手机不要啦?”池震说着把陆离的手机塞进了他的上衣口袋里。

陆离摸着鼓囊的口袋,怔住了。他刚觉得自己不信任池震,却想都没想就让对方拿了他的手机。


3.

天已经完全黑了,在这没有一栋高楼的郊外,点缀着星星的深蓝天空像是伸手可以触到一样。即使这里可能藏着罪恶,还是丝毫不影响它的美。

这里是一个木围栏围住的院子,里面有两座平房。院子里隐约传来家畜的动静,池震用手电往里照去,被圈在栅栏里的几只鸡躁动地拍了几下翅膀。

“农家乐啊这是。”池震说。

陆离安排鸡蛋仔带着其他人查看周边的情况,他和池震来到了院子里。

“我给你简短地说一下这个组织的情况,”陆离低声对池震说道,“他们的成员都是基督徒,主张抛弃科技,自给自足的生活。他们的创始人是死者Eva的父亲,应该还在美国。因为生活得与世隔绝,现在还没联系上人。”

“自给自足?到什么程度?”池震问。

陆离对着前方的房子努努嘴,“他们来之前,这里就是块空地。”

“房子自己造的?”池震险些喊出声。

“嘘,你小点声!”陆离警告道。

池震赶紧把声音压低成了耳语。

“他们不怕房子不牢固塌掉啊?”

“应该有建筑师吧,他们就算自己建,也需要上交合格的图纸,由政府批准的。”陆离其实心里也有些打鼓,但是目前的情况下他也无暇去管违章建筑了。

“人类就是喜欢瞎折腾,花了几百年把科技发展成这样,最后又说要回归自然。”池震批评道。

“是是,人类不值得。别废话了,快点走。”陆离说着加快了脚步。

两人走到一栋最大的屋子前。陆离敲了一下门上的玻璃,没过多久,玻璃上的门帘拉开了,一个人影举着烛台对玻璃照了照,陆离被晃得眼睛痛,烦躁地拍了一下窗户。

“放下蜡烛!”陆离喝道。

蜡烛放低了一些,玻璃透出一个华人面孔的男人。

“这里是‘伊甸’吗?”陆离问。

“对……你们是谁?这里是私人的地方,你们不能随便进的。”那个人皱着眉头说。

“刑侦局,开门。”陆离直接把警官证拍在了玻璃上,玻璃发出一声脆响,连带门也剧烈抖动了一下。里面的人被吓了一跳。池震赶紧抓着陆离的手腕,轻轻地把他的手拉开。

“你轻点儿行吗,人家好不容易安的玻璃,拍坏了可怎么办。”池震心有余悸地说。他担忧地望了几眼房子的屋顶,“我对所有没一级建筑资质单位盖的房子的安全性都表示严重地怀疑。”

“又不让你住这,瞎担心什么呢。”陆离说。

池震摊手。“爱惜小命怎么了。”

他们说话的功夫,门开了一条缝。开门的那个男人紧张地抓着烛台,似乎是想抬起来看清陆离和池震的脸,但他跟陆离对视了一下,立刻放弃了这个念头。屋子里的光线有些昏暗,陆离注意里面没有电灯,门廊旁边的桌子上还点了几支蜡烛。

“我们是刑侦局的警官。你们负责人是哪位?麻烦请他出来一下。”池震亮出自己的证件,笑眯眯地对那个人说。

池震和善的态度让对方平静了许多,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退了一步,把门完全打开了。

“请进吧,我去叫他。”

男人领他们进到了一个办公室。没过多久,一个高大的白人男性走了进来。他穿着一件长布袍,看起来有些精神颓靡。

“你来。”池震推了下陆离。

“我们是来自刑侦局的警官,我叫陆离,他叫池震。”陆离用英文说道,“我们来问一些关于你妻子的事。下午时分有警员已经告知了你对吗?”

“是的。”男人用音调不太准的中文回道,“我叫Sam,我会讲一些华语。你们擅自闯进来是犯法的。”

池震顿时来了精神。他把搜查令放到了Sam的鼻子底下,Sam简短地阅读了一遍,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没说什么了。

“你不同意我们进来搜查,这对你可不怎么有利。”池震盯着他说。

“我知道。”面对池震的质问,Sam并没有任何目光闪躲,“这里的所有成员都亲如家人,我不想让大家觉得他们之间有人杀了Eva。”

“你把自己排除出去了。”池震十分擅长抓住重点。

“我绝不会伤害我的妻子。”Sam坚定地说。

池震吃了个瘪,泄气地坐回椅子上。他推了推陆离的手臂,陆离拿出男死者Adam的照片递给Sam,问道:“你认识他吗?”

Sam看了看,然后摇头,“不认识,他是嫌疑犯吗?”

“他跟Eva一起被杀害了。”陆离说。

Sam惊讶地看了看陆离,然后又看了下照片。“他是谁?怎么会跟Eva一起呢?”

毫无破绽。要不是这个Sam的心理素质和演技都好得不行,要不他确实是无辜的。

池震对陆离使了个眼色,陆离开始询问Sam一些不在场证明的的问题。一连几个之后,Sam明白了陆离的意思。

“警官,如果你是想查我们的不在场证明,不用这么麻烦,我可以提供监控。”Sam对陆离说。

“你们电都不用还装什么摄像头?”池震费解地问,

“这几天我们的太阳能发电机坏了,平时我们是用电的。”Sam有些尴尬,“摄像头是用电池的,能储存一周的监控录像。”

“行吧,请提供一下。”陆离说。

Sam点点头,他叫来之前开门的那个华人,吩咐他去拿录像的U盘。池震赶紧起身跟在了后面。他们刚出门没多久,鸡蛋仔带着其他人进来了。

“师哥,院子的后面有一扇门通向农田,现在锁上了。另一栋屋子是住人的,不过现在所有人都在这个屋里。”鸡蛋仔悄悄地对陆离说。

陆离点头,他让鸡蛋仔把所有人聚集起来一个个的审问。这里一共有九个人,其中四个是新加坡人,五个是兰雅本国人。开门的那个华人叫李伟,是从新加坡跟来的。所有人对于Eva的死都显得十分伤心,并都表示不认识Adam。一通问下来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池震带来了监控。这里地势开阔,他们迅速地查看了一下四天前的录像。这个摄像头提供的帮助并不多,它安装的地方没有覆盖住全部区域,有很多盲区。倒是李伟一整天都蹲在同一个地方修理物资车,第一个排除了嫌疑。

“收队吗?”池震问。

陆离“嗯”了一声。今晚正如池震预料的那样没太多收获。陆离只觉得一股无名火没地方发泄。他瞥了一眼池震,如果这个人脸上有一丝幸灾乐祸——令他失望的是,池震看起来跟平时没什么两样。

陆离等其他队员出去才和池震往门口走去,李伟站在门廊那儿,看到一脸暴躁的陆离转身就想走。

“喂——你!”陆离指着他喊了一声,李伟僵在原地。

池震和蔼地对他招了一下手。“我们就想再问你几个问题,放心,他不吃人的。”

李伟害怕地望了一下陆离,还是走了过来。池震用得意的目光扫了陆离一眼,陆离觉得这个人有些过分享受白脸警察的角色了。

“你们这里装监控做什么?”陆离问李伟。

“这个月总有物资丢失,实在是没办法了,只好装了摄像头,也能起到威慑的作用。”李伟老实地回答。

“是谁提的建议?”池震问。

“Eva。”

“不是Sam?”

李伟摇头。“他本来很反对,说我们之中没有人会偷东西,最后还是Eva说服他的。”

“行了,没事了。”池震说。

李伟刚准备离开,陆离又叫住了他。

“那偷东西的贼你们抓到了吗?”

“没有。”李伟回答,“不过这两天也没再丢了,应该是知道有监控不敢偷了。”

看没了其他问题,李伟回了屋。他们俩也离开了房子,向停车的地方走去。走了几步,陆离回过头去望着那闪着微弱烛光的窗户。

“我总感觉……”他不确定地开口道,然后与池震对视了一眼。

“哪里不对劲。”池震帮他说完。


4.

忙了一晚没有得到什么重要线索,回程的车一路无话。在快进入城区时,陆离放慢了车速。

“你家住哪?我送你。”陆离对池震说,他往旁边瞄了一眼,看到池震正盯着窗外,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这个点打车很难的。”陆离加了句。池震眨了眨眼睛,回过神来。

“我暂时不回家,你随便把我放哪吧。”池震说。陆离发现他总是不肯透露自己住在哪儿。陆离看过他的入职表,上面填的还是酒吧的地址。池震看似浪荡,实际上内心如蚌壳一般,闭得紧紧的。

陆离开着车漫无目的地转了几圈,思索着要在哪里停车比较好。池震调整了一下坐姿,忽然开口说道:“我肚子好饿啊,怪想阿姨做的饭的。要不去你家?”

他说完砸了咂嘴,又打了个哈欠。池震饿了陆离是信的,但陆离不信他只是想去吃饭。

陆离的理智说,带一个想杀自己的人回家是世界上最不应该做的事。而到了他的嘴边,说出的话却完全不是那个样。

“那走吧,我妈正好留了饭。”

看看,作怪的潜意识。

“真的行啊?上次你赶我赶得那么急。”池震问,

“只要你别在我妈面前乱说话。多说一句我就赶你出门。”

“你放心,我就是去蹭个饭。”池震打着哈哈,眼里却没什么晚饭有着落的喜悦。

池震那种上午还没有的表情让陆离觉得危险。可陆离接下来又做了什么呢。他踩着油门,握着方向盘,载着“危险”往家里开去。


陆离和池震到达陆离家时已经是十一点了。陆离打开门,看到玄关处留了一盏小灯。

“阿姨睡了?”池震小声问。

“嗯,应该是。”陆离回。

池震轻轻地带上门。陆离走到餐桌旁,看到桌上摆了几道菜。电饭锅里的饭还在保温。跟着过来的池震不客气地坐了下来,拿起筷子就开吃。

“菜还是温的呢,阿姨真细心,肯定不久前热过了。”池震边吃边说,这自来熟的架势跟上次一模一样。妈妈不在这儿,陆离自然也就随他去了。他到厨房拿碗筷的功夫,池震已经消灭了半碗饭。看来这是真饿了。

陆离盛了一碗饭,坐下来慢条斯理地吃着。他感觉到池震在不停地瞄他,抬眼往旁边看去,两人的视线正好撞到了一起。陆离给了他一个“有话直说”的眼神,池震夹了一块鸡丁放进嘴里,一边嚼一边模糊地说道:“这个点更打不到车了,你家有客房可以借宿一宿没?”

“没有。”陆离说。

“哦……那好吧。”

“你睡我房间,我睡客厅。”

“什么?”池震手上的筷子差点掉到了桌上,“这……这不太好吧?”他还有些不愿意了。

“那你是想睡客厅吗?”陆离问。

“没有没有,我不想。”池震立刻回答。

看他没有再提出异议,陆离理所当然地把洗碗的活留给了他,自己先去洗澡了。

当陆离洗完澡回到客厅,桌上的碗筷已经全部收拾干净了,而池震不见了人影。陆离从餐厅找到阳台,最后在自己的房间里看到了他。池震正仔细地看着书柜上摆放的照片,连陆离走进了房间都没有注意。他快速略过了几张单人照,像是在寻找什么。

陆离决定装作没有看到这一幕。他退到房间门口,轻咳了一声。

“那些是我在警校的照片,我妈非得给我全摆上去。”陆离说。池震的背耸动了一下,显然是被吓了一跳。但他回过头来时,脸色没什么异常。

金牌律师的心理素质。

“你真是娃娃脸,那时跟现在没什么差别。”池震笑道,“不像我长得急,25岁就有人说像35了。”

“我看看。”陆离还真挺想看十年前的池震长什么样子的。

“看什么?”池震愣住。

“你不是说你十年前看起来像现在吗?看看你的照片是不是真的。”陆离说。

池震还是一脸没搞清楚状况的样子,可能是看陆离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然后真的把手机拿了出来。

“谁身上会正好带着十年前的照片啊……喏,这是我刚进法学院的时候的。”池震翻出一张合照,站在正中间的池震留着半长的学生头,略显成熟的脸对着镜头傻笑。想象了一下现在的池震露出这种表情,陆离不禁笑出了声。

“怎么了啊?”池震不满地问。

“是挺着急的。”陆离评价道。

“靠,就知道你吐不出什么好话来。”池震气呼呼地收回了手机。他继续看回陆离的照片。

“哎,这是楚刀吗?”池震指着一张穿着警员服的双人照问道。

“嗯,毕业的时候照的。”陆离说,“你洗澡去吧。早点睡,明天还早起呢。”

“好吧,不过我没衣服换,你拿件你的。”池震回着,视线恋恋不舍地从柜子那儿移开。

陆离走到衣柜那儿,从里面翻出了一条新毛巾和新内裤。

“T恤没新的了。”陆离把手上的衣物往池震那儿扔,然后又找了一件T恤和一条睡裤扔在了他头上。

“行,我不嫌弃。”池震从头上把衣服扒拉到手上。他慢慢地走到门口,然后又回过头来。

“对了,一直没听你提过你爸,也没看到你爸的照片啊?”他问道。

“他死了,照片没什么好放的。”陆离冷淡地说。

“你爸爸死了?”池震的疑问几乎是脱口而出,他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有些奇怪。

“算是吧,反正没在我和我妈身边。”陆离说。他开始有些明白了,原来是跟陆子鸣有关系吗?

“这样……”

陆离总觉得在池震的话里听出了一丝失望。他忽然很想弄清楚今天下午池震到底去了哪里。

“你明天记得补个请假条,你下午是去哪里了?地点记得要写清楚些。”陆离说。他期望池震露出什么破绽,但池震只是顺从地点了一下头。

“我知道了,人事你也管,累不累。”池震埋怨了一句,“我去洗澡了。”

池震不着痕迹地避开了陆离的问题,看来他只能另找机会了。他注意到池震手上还夹着那土豪范的包,说道:“你洗澡带包干什么?我给你找个地方放着。”陆离说着打算去接,没想到池震却攥紧了手。

“不用,我习惯带着走了。你去忙你的吧,不用管我了。”

池震说话时倒是十分自然。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洗手间。陆离觉得自己的直觉如果是个铃,此时已经要被敲坏了。


陆离来到母亲房间门口,轻轻地敲了一下门。没一会儿,里面传出了陆母温和的声音。

“阿离,你回啦?”

“我进来拿点东西。”陆离打开门,看到她床头的小夜灯亮了起来。

“对不起,打扰你睡觉了吧?”陆离轻声说。

“没事,我反正还没睡着。”陆母说。她望着陆离,试探着问:“你那同事是不是又来了?”

“嗯。”陆离应道。他走到衣柜旁,思索着要拿哪些东西。

“我看他是个挺好的小伙子,你跟他的关系还不错吧?你以前从来不带朋友回家来的。”陆母继续问道。

“是聊得来的朋友。”陆离说。他在衣柜里找了一下,然后搬出了一床毯子和一个枕头。

“他睡我房间,我睡沙发去。你把毯子都放在这个橱里了吗?我记得这里还有条毯子的。”

“我来给你拿吧。”陆母说着就要起床,陆离连忙挥手赶她。“你别忙,我自己找。”

陆母虽然回到了床上,但也不打算继续睡了,她坐在床沿,高兴地看着到处翻找的陆离。

“那看来你们关系是不错,还能留宿呢。多交些朋友好啊,总是一个人也闷得慌,还没人帮衬。对了,我得想想看明天早上做点什么好吃的……”

“行啦,你别瞎想了,继续睡吧。”陆离说。他在衣柜的深处够了半天,终于抽出了另一条毯子。

陆离抱着毯子和枕头走到门口。“关灯吧,早饭的事明天再想。”

小夜灯关了,屋子里只剩了窗帘透进来的微弱光芒。

“你晚上别出房间了,不然我睡不着。”陆离低声说。

“好好,那你早点睡,记得要吃药啊。”陆母叮嘱。

“知道了。”


陆离躺在沙发上,把台灯开到最暗。半个小时前他和池震道了晚安,便各自去睡觉了。他回头望了望自己的房门,门虚掩着,里面已经没有了灯光。陆离摩挲了一下手中的旋钮,最后还是把灯完全关掉了。

不出意外,两个小时后,陆离还是完全清醒的。

他又失眠了。本来就不容易睡着,更不要说他还十分认床。陆离回想起药放在了床头,铺床的时候还想着要去拿的。现在池震在,陆离也不想去把他吵醒。虽然池震此时有可能也没睡着。

他感觉他和池震正在维持一种微妙的平衡,他们之间没有完全的信任,明显有很多秘密瞒着对方,还是能够在工作上配合默契。这是以前的陆离绝对不相信会发生的。

也许是今天跟池震的独处时间太多,陆离回想起了池震还是律师的时候,他和池震几乎三两天就要碰个面。那时他打从心底里觉得这个衣冠楚楚的家伙是个混蛋,跟他的职业搭配得正好。可是恨归恨,佩服也是真的。在当时,没有任何一个同龄的律师能比得上池震。他的专业水平是顶尖的。所以难搞的案子基本都能碰到他。

池震的客户大多是有权势有钱的人,除此之外,他还喜欢有争议性的案子。被轮奸的女孩的报复,被家暴的妻子的反抗,都是大受媒体关注的那种。他对于这些像是有一套自己的规则。而且陆离知道,池震绝不是他宣扬的那样,是个坚定的“无罪推定拥护者”什么的,却总是喜欢用这一套来压公诉人。这个家伙清楚他每一个委托人肮脏的小秘密。所以局里的公诉律师都对他恨得牙痒痒。即使现在池震已经加入到了这一边,他们看到他还是绕着走。

直到毁尸那一案之前,陆离一直认为他的良心是锁在箱子里并沉入了太平洋底的。因为打赢那些官司的同时,他也赚取了大量的名声。

那他会是一个为了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败坏自己名声的傻子吗?

还真的是。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即使池震能加入刑侦队是世界上最不合理的事,陆离还是莫名地信任他。他当然知道池震和董局有牵扯不清的关系,但他更愿意相信自己的心。

深夜容易勾起各种回忆,陆离想起了更久以前的事。他思绪很快便被几声微弱的床垫响动声拉了回来。那是从他的房间里传出来的。陆离闭着眼睛没有动。过了两分钟,有脚步声走到了客厅,那人没穿鞋,赤脚走在地板上几乎没有声音。但是陆离的耳朵一向十分灵敏。

“陆离?”

一个刻意压低的声音。陆离分辨出他正站在自己头睡着的沙发这边。

那是池震的声音。

他呼吸短促,像是十分紧张,犹豫不决。陆离闭着眼睛,胸口有规律地起伏。装睡是陆离擅长的,他以前总是用这一招骗担心他失眠症的母亲。

陆离听到池震拉开了一条拉链,接下来是金属的摩擦声。像是有金属管被旋到了另一根管子上。陆离忽然意识到是什么情况了。

那是消音器装上枪的声音。

陆离的心开始猛地跳起来。

陆离感觉到一个枕头被轻轻地放置在了他的侧脸上,力度不大,不会吵醒一个熟睡的人。池震的枪压在枕头上,陆离听到了一声压下保险的“咔嗒”声。血液冲击着鼓膜,他有种心跳声大到池震都会听到的错觉。

陆离一直觉得哈里森医生不该直接指出他潜在的自毁倾向。因为当这个摆到了台面上来说,便开始无处不在了。你看,如果不是这个在作祟,陆离不会只嘱咐母亲不要走出房门,更不会在搭档拿着枪指着自己的时候装睡。

来吧,池震,你敢动手吗?不,你想动手吗?如果你想,你会这么做吗?

陆离感觉自己正在跟池震拉锯一场看不见的仗。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然感觉头上一轻。池震拿开了枕头,连同枪也一起。陆离听到池震重重地呼吸了几下,然后回到了房间。这次他把门关上了。

陆离睁开眼睛。他的背已经被汗水浸湿,今晚的澡算是白洗了。

陆离在沙发上翻了个身,冷气的风吹得他有点凉意。他把盖在身上的毯子拉到脖子,看着阳台外透露出的朦胧夜空,比平时更快地陷入了睡眠。


5.

池震早上会赖床是陆离怎么都没想到的。

有了凌晨的事,他不是应该提前离开吗?再不济也是辗转难眠到天明。看来陆离要重新审视一下他们的塑料搭档情谊了。

陆母一早就起来去了市场。等她早饭都上桌了,房里还没有任何动静。一开始陆离还只是喊了几声,最后实在是忍不了了,跑过去重重地拍了几下房门。

“快起来!真以为跟我一起上班就不用算迟到了啊?”

陆母过来扯陆离的手臂。

“妈,上班的事儿您别管,我们今天还得去趟新山呢。等下飞机要误点了。”陆离无奈地说。

“那好吧,你们路上注意安全啊。”陆母只得这样嘱咐道。

陆离坐回到餐桌上。他拿起一个叉烧包刚咬了一口,就看到他的房门开了,池震一脸没睡醒的模样摇摇欲坠地站在门口。

“过来吃饭,两个小时之内我们要到机场。”陆离对他说。池震游魂一样地应了一声。

陆母拿了一支新牙刷放到洗手间里。她关注地看着池震,问道:“小池没睡好啊?是不是不太习惯?

池震把头摇得像拨浪鼓。“阿姨,我没事儿,晚上想案子有点失眠而已。”

不愧是律师,早上刚起来说谎就能自然得不像话。陆离一边吃一边想。

池震进到了洗手间。迅速洗漱完后,他似乎清醒了过来。他坐在了陆离的旁边,陆离递给他一副碗筷。

“请吧。我妈一大早去早茶店排队买的,我都没这待遇。”陆离说。

“哎哟,这多不好意思啊。”池震笑得眼睛都弯起来了。他夹了一个虾饺塞进嘴里,表情夸张得像是吃了什么山珍海味。

“阿姨,这虾饺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了。”池震喊道。

“你喜欢就好,多吃点啊。”陆母的声音从陆离的房里传来。

“好好好。哎,阿姨您在忙什么呢?可千万别给我铺床啊,我妈要知道我到别人家这样做客会骂死我的。”池震大声说,他向那边张望着。池震不知道陆母在做什么,陆离是明白的。不出他所料,陆母走出房间时,手里拿着陆离的药盒。

“阿离,你昨晚又没吃药吗?”碍于池震也在,陆母的口气没有过多质问。

“我忘了,对不起,下次不会了。”陆离闷闷地道了声歉。

陆母叹着气,把药盒放进了他的衣服口袋里。

“你明明答应得好好的……昨晚是不是又失眠了?唉,算了算了,你今天一定记得要吃。”陆母一边叹气一边边去了厨房。

陆离感觉到坐在旁边的池震忽然没有了动静。他转过头去,看到池震明亮的眼睛正望着他,像一湖深不见底的潭水。陆离猜他意识到了自己昨晚是在装睡。

“失眠哈?”池震笑道,眼里没有一丝笑意。

“老毛病了。”陆离回。

池震放下筷子,拿起桌上的报纸抖开,完全把他们隔绝开来。陆离以为这个早上会以这个诡异的沉默结束,没想到过了几分钟,池震折下报纸的一半,一脸凝重地望向陆离。

“你看头条新闻。”池震把报纸递了过来。陆离接过来一看,心沉了下去。

——果园双尸命案是连环杀手所为?

——刑侦队陆离秘密谈话曝光。

标题的大字看得陆离心烦意乱。他草草地读了一下文章内容,大概就是有知情人透露,双尸案和另外几起谋杀有关联,作案手法一致,很有可能是连环杀手作案。跟昨天他和池震在车里说的内容基本一致。陆离不用抬头都知道池震正看着自己,等自己宣告是他告的密。

陆离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查看完那条信息,冷笑了一下。

“董局发来的,让我们回一趟警局。这么迫不及待,他倒也不藏着掖着。”

看到池震露出困惑的神情。陆离扬了扬手里的报纸。

“不然你以为头条里的“知情人”是谁。”他说,“知道他要搞我,没想到连案子都不顾了。”

“你就不怀疑是我吗?”池震问。

“不怀疑。”陆离说。

池震讪笑了两声,目光里有一丝狠戾。“你应该的。毕竟我昨晚还想杀了你。”

“你不是没动手吗。”陆离平静地说。

听到这句话,池震凶狠的表情立刻软化了下来。

“有人要我杀了你。”他低声说。

“我知道。”陆离说。

池震瞪大了眼睛。“你知道?”

“你昨天下午出去就是为了这个对吗?”陆离问。

池震不说话,算是默认了。

“我只是不知道是谁。”陆离的话里带了些试探。

“我不会告诉你那个人是谁的。”池震立刻说道,他攥紧了拳头,“他太危险了,我害怕他,我为他做了四年的事,每次去见他时我的手还是会发抖。我不想违抗他的命令。因为这么做通常都死得很惨,这种下场的人我已经看过无数个了。”

“是董令其吗?”陆离问。

“废话,肯定不是了。”池震冷笑,“他也要我杀你,看我没动手也只是在警局瞪一瞪我,你觉得我会怕他吗?”

陆离记起了他们怪异的眼神交流,原来是因为这个。

“你昨晚明明醒着,为什么不拆穿?”池震问。

“那天在天台也有一次吧?你两次拿枪指着我,两次都没能按下扳机。我相信你心里并不想我死——”陆离说。

“是三次。”池震打断他。

“啊?”

“还有十字港那晚。”

陆离回想了一下,那晚自己毫无防备地就睡下了。完全没想到还在鬼门关走了一遭。陆离知道他此刻应该小心警惕起来,然后立即让池震在自己的生活中消失。可他的心完全背离了这个想法。他有了一种盲目的自信,觉得池震永远不会对他扣动扳机。又或许陆离的自毁倾向正在赌这个可能性。

“事不过三。你应该遵从你内心的选择。”陆离说。

池震此刻已经恢复了往常的样子。他探究的目光在陆离身上扫来扫去。好像是想找出什么破绽。毕竟他是不会真的就靠陆离说几句话就改变主意的。

“我就说你不会忽然好心买乐高给我了,原来是愧疚心的补偿。”陆离没忘记揶揄一下他。

“拉倒吧。”

刚才滋生的那点微妙敌意瞬间荡然无存。池震白眼翻上了天。

他们收拾一下准备出门时,陆母才从厨房出来。她往池震怀里塞了一个餐盒,里面装了满满一盒油焖大虾。

“小池啊,知道你上次没吃成,这次你带点回去慢慢吃。”陆母对池震说道,“以后常来玩,阿离没什么别的朋友,你们又是搭档,有什么事一定要互相照顾。”

池震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紧紧地握了一下她的手。

等他们走到电梯里时,池震忽然长舒一口气 。

“你说阿姨应该没听到我们说话吧?”池震担忧地问。

“肯定没有。哪个亲妈听到人说要杀我还给他送菜,她演技没那么好的。”陆离说。

“这我知道,她演技肯定没你好。”池震说。

陆离瞪着池震,他瑟缩了一下,嘴里嘟囔着“我说实话而已”。电梯门开的时候,池震在陆离的注视下故作镇定地先一步走了出去。


刑侦局的门口不意外地聚集了一些记者,都想证实关于连环杀手的传言。陆离满脸寒霜从记者中穿行而过。记者们知道他的暴躁脾气,都不敢惹他,甚至还让出了一条道。后面的池震就倒霉了。他被记者扯来扯去,脸都快被话筒淹没了。

“池震,磨蹭什么呢!”陆离喊道。

“抱歉抱歉,你们看,队长在喊我。”池震对记者们指了一下前面的陆离,然后趁机冲出了重围。

他们一进办公室的门就遇到了一脸找茬的董局。他借题发挥,狠狠地批了陆离一顿,并要求在三天内把案子破了。等董局离开办公室,鸡蛋仔发出一声哀号。

“三天破连环杀人案,电视剧都没这么快吧!”

陆离把装了监控的U盘扔给他,说道:“别嚎了,仔细查一下其他人的不在场证明,再问问老石死亡时间还能不能再精确些。”

“好的师哥。”鸡蛋仔说。

陆离对池震示意了一下。“物证科,看看今天老高有没有什么发现。”

池震立刻跟了上去。

“哎震哥,你今天穿的衣服不太一样,而且好眼熟啊……”鸡蛋仔在后面喊道。

“比我自己的要丑就对了。”池震大声说。

“天天穿得跟个夜店花蝴蝶一样也好意思说这句话。”陆离头也不回地吐槽道。


看到风风火火打开物证科大门的陆离,老高的脸都要挤成一团了。

“二位大爷,上班时间才过了半个小时,我没新东西给你们。”他痛苦地说。

池震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放心,我们不催你,对吧陆队?”

陆离没有提出反对意见。池震继续说道:“把苹果给我看看?”

老高松了一口气。他取出装在物证袋里的苹果放在台子上。池震仔细观察着,老高在一旁解释:“苹果的表面涂了一层特殊的蜡,所以才保持表面的光鲜。我在果窝内发现了一个针孔,估计是制作者通过这里向苹果里注射了细菌,从而导致苹果内部快速腐烂。”

“凶手在这个苹果上下了功夫啊。”池震说,“还有其他案子有这类物证没?

“没有,但这是个突破口。凶手准备这些物件都是有目的的,就像新山那个案子一样。”陆离说。

“我们还去新山吗?”池震问。

“去。我觉得两个死者肯定有什么联系,这边暂时没线索,Adam那边也许有。”陆离说。

“那走吧,开我的车。比较安静。”池震说。

他摸出钥匙扔给陆离,陆离心领神会地点头。

他们费了半天劲才从门口的记者堆中突围出来,随即坐上那辆惹眼的保时捷飞驰而去。


车开了一段路之后,陆离开始跟池震摊牌。他干脆把张局和楚刀的死跟董局的关联都告诉了池震。池震听完沉默了很久,才开口道:“我早应该猜到的,先动手的才是心虚的那个。”

“所以你信我说的了?”陆离有些意外,他本以为自己还需要再解释一番的。

“你比那个狡猾的老混蛋可信。”池震道。

“那你还杀我吗?”陆离问。

池震像是被噎住了一样咳嗽了几声。陆离想自己是不是说得过于直白了。

过了好一会儿,池震才开口道:“他拿我妈威胁我,我没法不答应他。”

陆离很想问“他”到底是谁,又意识到池震肯定不会告诉自己。

“我妈不愿意离开这里,不然我早就想办法送她出国了。”池震叹了一口气,“而且她心脏有问题,随时都有病危需要手术的危险。我还得给她筹钱。”

“手术费要多少?”陆离问。

“林林总总加起来三十万吧。我算是当了几年假老板,连这些钱都拿不出来。”池震自嘲地笑了笑。

陆离看了一下路,把车开进辅道。他拐进了路边的一家丰隆银行,停了下来,没有留说话的机会给池震。陆离走进贵宾室,划出三十万到一张卡上,然后回到了车里。

“给。”陆离把卡扔给他。

“你有病吗?给什么啊?”池震捏着那张卡,忽然生气起来。

陆离知道他怎么可能会猜不到这是什么,但他没拆穿,只是耐心解释道:“你不是需要治疗费?这里面有三十万,密码我写在卡上了。”

“大哥,哪家医院会一次性把所有治疗费全收了啊,我不要你的钱。”池震翻了翻眼睛说道。

“你就当我拿这钱买自己的命了。”

池震笑了。“所以你这是想道德绑架我?我不杀你,最后等着他把我妈杀了?”

“那你当我借给你的。”陆离说。他发现池震如果真心要跟他杠,根本不会让一点步。

“你家里有矿吗?三十万随便甩。”

“我家以前的收入很不错,这是我爸留给我的……”

卡被丢到了陆离的身上。

“我不要你的钱。”池震斩钉截铁地说,“更不会要你爸爸的钱。”

在到机场之前,池震都没有再跟陆离说一句话。

池震整天一副吊儿郎当的花花公子模样,不肯向别人透露出一丝自我。现在他的面具终于被陆离撕下了一角。


6.

Adam Chen是牙医,在武吉英达开了一家牙科诊所。陆离和池震找到“陈氏牙科诊所”的门牌时,这里还有一个员工在上班。员工名叫蔡曼丽,她隔着玻璃大门反复看了几遍他们的证件之后,才打开了门。

“对不起啊两位警官,因为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上班,所以我比较小心。”可能是陆离脸上不耐烦的表情吓到了她,一进来她就赶忙道歉。

“那其他人呢?”陆离皱着眉头问。

蔡曼丽支支吾吾了半天都没说出个完整的句子,陆离的耐心已经快用尽了。池震见状赶紧拦在了两人中间,他安抚了一下看起来快昏过去的蔡曼丽,转过头来用目光责备陆离。陆离还在躁着呢,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池震只好带着女孩去一边单独问话。

没过几分钟,那边传来哭泣的声音,陆离听着同情又心烦。鬼知道没池震做这种通知死讯的事之前他是怎么自己应付过来的。大概是用一个月至少三条投诉换的吧。

陆离在诊所里到处查看起来。这里的空间不大,办公室只有两间,除了一个等待室之外,就是另外两间诊疗室了。陆离走到收费柜台,翻了翻来访记录。来访从一周前就没有更新了,他到柜台后的椅子上坐下,开始仔细看起来。在陆离快把整本记录都翻完时,池震走了过来。

“蔡曼丽说大约一个月以前,陈医生,也就是死者Adam就离开了新山,上个月的工资本该在7号之前发,现在都到月底了陈医生没有回来,其他人都以为他跑路了,就都罢工回家了。女孩受过陈医生的帮助,所以一个人留守在了这里。”池震说。

“这还是没办法确认死亡的时间。”陆离说,“来访记录都登记了IC或者护照号码,我把这些拍照传回去给妙玲核查了。”

“这里有监控。”池震指着大门的上方,“不过内存只能存一周左右的录像,估计派不上什么用场。”

“那也得排查一下,去导出来吧。”陆离说。

“那个……陈医生一个月前要我导出每周的监控录像存起来,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跟在池震旁边的蔡曼丽小声说。她的眼睛还很红肿,陆离本想说你怎么不早讲,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

“那你这里有备份吗?”陆离尽量保持友善的语气。

蔡曼丽点点头。

“你还有没有什么没说的?赶紧想想,你认识她吗?”陆离给她看Eva的照片。

蔡曼丽立刻摇摇头,“刚才池警官问过了,我真的不认识。还有那个什么‘伊甸’的人,我也不认识,这里基本都是华人客户,很少有外国人来的。”

“行吧,把监控拷给我们,包括这两周的。”陆离说。蔡曼丽打开了柜台后的电脑,迅速把监控录像找了出来。在拷文件时,陆离把池震拉到一边。

“她有嫌疑吗?”陆离问。

“她应该不是凶手,她说这两周没出过门,待会儿查一下监控就知道了。”池震说。

“嗯,下午去一趟新山刑侦局,今天就住隔壁的旅馆。”陆离说。

“我们今晚要住这?不回桦城吗?”池震立刻问道。

“你有事?”陆离看着他,他的视线闪躲了一下,最后还是对上了陆离的。

“我担心我妈的安全。”池震忧虑地说。

“你妈在哪里?”陆离问。

池震说出了一个高级养老院的地址。

“要不你先回去,我一个人在这里就行了。”

听到陆离的这么说,池震却迟疑了起来。他掏出手机跑去了办公室里。陆离监督这边拷完监控,让蔡曼丽先回家去了。几分钟后,他看到池震攥着手机走出了办公室。

“你要回去吗?”陆离问。

“我回去也没用。”池震说着四处望了一下,问道:“你让蔡曼丽走了?”

“嗯,我拿了这里和陈医生公寓的钥匙,有什么发现再找她。”陆离说。

池震缓缓地走了过来。他倚着柜台,转着手中的手机。

“我还有两天。”池震说。

“两天什么?”陆离疑惑。

“两天的时间杀你。”

池震的语气仿佛在描述午饭吃什么,陆离对此一点都不意外。自从他们摊牌了之后,他们之间反而有了一种肆无忌惮的坦诚。而陆离那盲目的自信又涌上来了。

“你下不了手的。”陆离说。

“你这么有信心啊。”池震讥讽道。

陆离对他笑了笑,池震不自在地别开了脸。

“池震,还记得我之前问你的吗?”陆离说,“你为什么要当警察?”

“没办法啊,当警察是最好接近你的方式了。”池震耸肩。

“自欺欺人。”陆离道。

池震瞪着他,像是在说“你比我还了解我自己吗”。

“你看看你,行动失败三次,基本已经到了悬崖边上,还不如早点离开桦城这个是非之地。可你还要留在刑侦队,跟我一起来新山查案,图什么呢?”陆离说。

池震脸上的笑容有了些惨兮兮的味道。

“是啊,到底图什么呢。”他轻声说。


陆离指望在下午的拜访中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可没想到的是,在他们到了新山刑侦局时,本来已经约好的那位警官却不在办公室。在打了几通电话都被挂断之后,陆离明白这是什么情况了。

“要不是我知道你和董令其的恩怨,还以为他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坐在回程的车上,池震如此评论。

陆离的心中怒火中烧。他一直以为董令其还有作为警察的底线,没想到自己一直高看这个人了。他能忍受毫无理由的责骂,不合理的破案限期,但是他不能忍受在调查案子上屡次给他使绊子。他感觉到内心那股难以抑制的冲动伸出了触角,然后夺取了他的理智。陆离拿出手机调出地图,定位到机场的位置,开始往那边开去。

就这么开了一会儿,直到一只手压在了陆离的肩膀上。

“干什么!”陆离吼道。

“140了。”池震说。陆离看了看仪表盘,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踩油门。他慢下了车速,找了个临时停车点把车停下来。

“你来开。”陆离下了车。池震可能意识到了陆离情绪上的不对劲,什么话都没说,直接从副驾驶座钻了过去。

“去哪啊?”池震问陆离,没有马上开车。

“士乃机场。”陆离说。

“去机场做什么?”池震皱起了眉头。

“去机场还能做什么,回桦城。”陆离冷冷地说。

“你的行李还放在旅馆,你要直接这么回桦城吗?”池震问。

陆离很想赌气说“是”,但是池震平缓的语气让他稍微冷静了一些。

“先去拿行李。”陆离说。

池震在手机上搜了一个地址,开始导航。但陆离很快注意到这不是去机场的路。

“干什么啊?说了去机场!”陆离对池震发火。

池震忌惮地瞥了他一眼,却没有改变路线。

“现在回桦城干嘛?你跑去找董令其,打他一顿,然后他终于有借口停你的职?”池震慢吞吞地说。

陆离虽然不想承认,但心里知道池震说得很对。他不会打人,只想去当面质问董令其。只不过这会比殴打更不痛不痒就是了。

“我知道你很生气,但现在回去也无济于事,还会让这混蛋对你幸灾乐祸。”池震继续说,“我让妙玲查了一下,你说的那个案子的死者住在皇后区,我们现在去一趟,应该能搜集一些信息。”

陆离看着池震认真开车的侧脸,感觉那股难以纾解的躁郁忽然消散掉了。自从楚刀死了之后,他在刑侦队不再依靠任何人。他不敢依靠别人,打从心里害怕如果交付了感情,对方会冷不丁地在他后背上开枪。可池震明明真正拿枪指过他,却是现在刑侦队里唯一一个他相信的人。

池震开车很猛,愣是把这辆租来的Perodua开出了保时捷跑车的气势。只过了十五分钟,他们便到达了目的地。

新山的这个疑案发生在今年年初,死者是一个华人女性,吞了安眠药在家门前院子里的一颗树上吊身亡。她的母亲早已去世,与父亲的关系十分疏远。唯一亲近的只有她的室友。她的室友坚持认为死者没有自杀倾向。那时临近农历新年,她前一天还在脸书上分享了过年的出行计划。也是因为正值过年,室友已经回家,附近的房子也差不多都空了,所以案发当天并没有任何目击证人。

第一现场的证物不多,只有一件有疑问的地方。那是一枚50分大小的银币,死者十指交叉把银币握在手心,银币上干干净净,没有任何指纹。可光凭这个也无法改变结果,最后这个案子还是以自杀结了案。

两人下了车,来到一栋角头间的房子前,这里的空间比一般的联排平房要大,院子里种了一棵很高大的树。池震对比了一下档案图片,对陆离道:“就是这里。”

“她的室友还住在这里?”陆离扫视了一下那颗树。

“对,没搬家。”池震说着率先走进院子里。他按了一下门铃,没过多久,一个瘦瘦高高的女人打开了门。

“你好,请问是林妙吗?”池震亮出证件,“我们是桦城刑侦局的警官,想问问你赵丽丽案件相关的事。”

陆离也向她出示了自己的证件。林妙看起来有点抗拒,但还是让他们进了门。陆离一路观察到客厅,这栋房子的窗户和门都装了防盗网,看起来都有些年头了,如果没有专业的工具,很难直接闯进来。

“你们不是都说是自杀了,还有什么好问的。”林妙说。

“你怎么还住在这儿?一个人不怕吗?”陆离没有理会她语气里的责备。林妙给他们倒了两杯茶,然后坐在了沙发上。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怎么会怕呢。”林妙抓着自己的手指,“我们本来打算初二去新加坡看烟花秀,然后就出了这个事。她那么热爱生活,是绝对不会自杀的。”

陆离在屋子里转悠了一圈,没有发现哪里有可以趁虚而入的漏洞。

“是你发现的她?”陆离问。

林妙摇摇头,“在本地过年的邻居发现的。”

“家里没有被破坏吗?门窗这些。”陆离继续问。

“都是完好无损。所以我怀疑凶手认识丽丽,丽丽警惕性高,不会随便给陌生人开门的。不过你也看到了,院子里除了树那一圈,其他地方都铺了水泥,当时警察说这里的痕迹都太容易清理了,根本无法分辨到底是丽丽自己……还是别人动的手。”她有些哽咽起来,池震给了她一些时间整理自己的情绪。

“那她有什么仇人没有?或者闹过不愉快的人。”池震问。

“没有,她性格大方,每个人都很喜欢她。而且她的生活圈子很小,朋友我几乎都认识。”林妙答道。她站起身来跑去电视柜旁,从里面拿了一个纸箱子出来。

“这是她的一些贴身物品,我一直没舍得扔。你们看看有什么有用的。”林妙说,她忽然抓住了池震的手臂,“警官,我求求你们,我知道她不是自杀,你们要查出真相,找出真正的凶手。”

林妙呜咽地哭泣起来,池震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陆离拿了两张纸巾递给林妙。池震突然开口说道:“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抓到凶手的。”

警察不能随意做这种保证。陆离看到池震眼眶发红地站在那儿,最终什么话都没说。他打开那个纸箱,里面放了一些照片和证书之类的东西。随意翻了翻,没有看到什么对案情有帮助的东西。这里面的物品在之前就已经被物证科的检查过,很难会有新的突破。

过了几分钟,林妙没有在哭了。陆离抱着纸箱,对池震低声说:“走了,先回旅馆。”

池震站起身来,在两人走到院子门口时,林妙追了上来。

“你们可以告诉我到底有什么新的进展吗?”她问。

“抱歉,这个暂时还不能告知你。”陆离说。

“我想起来前段时间有个人过来问了丽丽的事,你们可以查一查那个人,看看有没有可疑。”林妙说。

“是谁?”陆离和池震几乎同时开口。

“呃……一个外国女人,名字我没怎么记住,好像叫E什么。她说她是丽丽以前在新加坡工作时的朋友。”

陆离立刻拿出了手机,翻出Eva的照片给林妙看。

“是她吗?Eva?”

林妙赶紧点了点头。“对对,就是她。她一头的金色长发我记得很清楚。”

有时候因祸得福就是来得这么简单。


8.

陆离刚洗漱完,就收到了母亲发来的微信,提醒他今天一定要记得吃药。陆离把药盒揣进兜里,从卫生间出来。

池震正在一边吃泡面一边看着电脑。陆离之前把林妙那里得来的信息发给了温妙玲,要她查询出赵丽丽和Eva在新加坡时的关联。跟跨国的信息查询需要对方国家警探的配合,并不是每个人是陆离这种拼命三郎。所以估计要得到结果要等到明天了。池震和陆离趁着这个机会,先窝在酒店里看了一晚上的监控录像。

查监控是一个繁重又机械的活儿。陆离的精力充沛是间歇性的,在挥霍完了之后,只会感觉到无尽的疲劳。他打了个哈欠,坐在床头发呆。

“你去休息吧,我来看。”池震对他说。

平时的陆离一定会硬撑下来,但他现在实在是没有一点力气了。他应了一声,摸出口袋里的药盒吃了两颗药。陆离躺在床上,没过多久就感觉到困意袭来。在他快要入睡的时候,耳旁传来一个遥远的声音。

“你吃的什么药啊?”池震问。

“安眠药。”陆离回道。

“你每晚都失眠吗?”

“有时不会,看情况。”

“什么情况下不会?”

“你怎么跟我心理医生似的。”

“昨天你是去看心理医生?”

“是,我有轻微躁郁症。”

房间里寂静了一下,陆离以为他消停了。可过了一会儿,池震烦人的声音又出现了。

“那你脾气暴躁都是因为躁郁症发作?”

“你再不闭嘴让我睡觉,我马上让你体验一回什么是躁郁症发作。”

“……您睡好,您睡好。”池震立刻怂了,还伸手调暗了他那边的台灯。

房间静了下来,陆离安心地睡下了。

陆离在因为口渴而醒来的那一刻,以为已经是早上了。一看表发现才2点34。沙发那边还亮着电脑屏幕的光。他看到池震一边打着哈欠,眼睛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

“你还在看吗?有什么发现没?”陆离揉了揉眼睛,感到精神好了许多。

“没有。”池震说,嗓子有些哑。他按下了暂停,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我来,你去休息。”陆离从床上坐了起来,池震对他摆摆手,“我已经看熟了,你来接还要认半天人,算了吧。”

池震冲了一杯咖啡,又坐回了沙发上。陆离跟过来坐到了他身边。近看才能看出池震已经很累了。他的眼睛里都是红血丝,肤色在电子屏的光下显得很白,同时衬出眼下十分明显的黑眼圈。

“看着我干什么?既然来了看录像啊。”池震说。

陆离把目光转向了监控录像。他确实毫无头绪,池震甚至还做了笔记,记下了哪些人是常客。就这么跟着看了半个多小时后,池震忽然按下了暂停键。

“你看,她在两个月里来了三次。”池震指着一个戴着墨镜和口罩的女人,她穿着风衣,戴了一顶鸭舌帽,“她没有登记,每次都是直接去找陈医生。”池震说着打开另一个视频,调出一个时间段的影像,那上面也有个戴墨镜和口罩的女人。

陆离翻出手机里的资料对比了一下,说道:“她的身高跟Eva很接近。”

“虽然视频里她是黑发,但是戴假发的可能也不是没有。”池震沉思道,“她特意乔装打扮来频繁找陈医生,我没办法不往出轨方向去想了。”

“如果Eva真的有了外遇,那她的丈夫Sam就有了嫌疑。”陆离说,“你说陈医生的公寓里会不会有什么线索?”陆离亮出一串钥匙。

池震立马站了起来。他一口气喝完杯子里的咖啡,说道:“走,去看看。”

“现在?”陆离诧异地问。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池震说。

陆离感觉池震真正想说的其实是他的时间不多了。陆离还是跟着他出了门。毕竟如果放在平时,半夜三点去查案的那个人一般都是陆离。

陈医生的公寓就在离办公室五分钟车程的一个小区里。陆离一打开大门,池震就戴上手套冲进屋子里。陆离进去的时候,看到他正拿起一把梳子仔细看着。

“你怎么这么熟练啊?”陆离看他有条不紊地忙左忙右,问道。

池震用镊子夹起梳子上的头发,放进证物袋,然后又转向了浴巾。

“抓奸是每个律师的必备技能。”池震说。

陆离在后面猛翻白眼。这话经池震的口中说出来,倒有些自豪的味道了。不过陆离正好省了个事,开始查看其他地方。他在衣柜里找到了监控视频里的那件风衣,还有一顶黑色的假发。过了一会儿,池震像是忙活完了,他把搜集的证据一一指给陆离看,说道:“基本可以确定Eva住过这里,我把指纹发给老高了,对比结果一会儿就出。虽然他们住在一起,但是有没有外遇还有待商榷。”

“什么意思?”陆离问。

“屋子里没有避孕套。”池震说。

“说不定他们不用呢。”陆离说。

“天啊,你可不能这样教一诺。”池震扶额。

“我女儿才多大。”陆离瞪他。

“安全性教育什么时候都不算早。”池震严肃地说。

这时,池震的电话响了。他刚点开扬声器,就听到老高在电话那头骂。

“你们俩可真是天生一对,合着全世界都不需要睡觉的!”

“要怪你怪董局去,就给三天时间。”池震装作十分委屈的样子。

“赶紧说结果。”陆离催促道。

“指纹都属于两个死者。”老高说。陆离和池震对看了一眼,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顾虑。现在他们面临了陆离之前那宗夫妻案一模一样的境地,如果Sam被嫁祸了,他们可能还是连真凶的尾巴都没摸到。

等池震和陆离回到酒店,已经到了早上六点。距离回桦城的飞机起飞还有两个小时,于是他们来到街边的一家早茶店吃早餐。池震把陆母打包的油焖大虾带来了,因此还受了店员一记白眼。池震脸皮厚,心安理得地打开餐盒开始剥虾。

陆离把装了赵丽丽物品的箱子搬了出来,在里面翻找着,希望能找到些蛛丝马迹。他拿起一沓照片,池震伸手要拿,被他拍开了。

“你手上都是油,麻烦先擦擦。”陆离嫌弃地说。池震嘴上抱怨了几句,还是照办了。他擦完之后接过那叠照片,陆离抄起叉子趁机从他的餐盘偷了一只虾塞进嘴里。

“无耻不无耻。”池震低声嘀咕道。

池震在看着照片的时候,陆离收到了温妙玲发来的信息,他迅速读完,下意识的吞咽虾肉差点呛到气管。他猛烈地咳嗽了几声,一旁的池震赶紧拿了一杯水给他,关注地问:“怎么了这么激动。”

陆离用力拍了几下胸口,把手机塞给他。“自己看!”

池震读出了那条信息:“赵丽丽在新加坡时,曾是‘伊甸’的一员……赵丽丽也是这个组织的?!”

陆离喝了半杯水,终于缓过气来。然而池震这时放下了手机,递给了陆离一张照片。

这是一张十几个人的合照,其中有几个熟悉的面孔。除了死去的Eva、Sam和李伟之外,赵丽丽也赫然出现在这张照片中。


陆离回到桦城刑侦局时,鸡蛋仔已经按照吩咐把Sam和李伟带了过来。早上池震在机场接了个电话便匆匆离开了,连招呼都没跟陆离打。直到现在还不见踪影。陆离只得单独进行审问。

李伟十分配合,说赵丽丽确实曾是他们的一员,后来不知怎么的改变了信仰,自行离开了。直到报纸报导了赵丽丽的死亡,他们才知道她已经回了新山。他还提起了那段时间Eva开始频繁外出,还去了一趟新山。不过当说起Sam的杀妻嫌疑时,他断然摇着头。

“Sam是我见过最乐于助人,最有善心的人。他绝不可能杀人,更不可能杀Eva。”

但是陆离的直觉告诉自己,凶手就是Sam。

陆离在他脸上看到的情绪都像是精心伪装过的。而面对谋杀的指控,他冷静得十分诡异。

“我再问你一遍,你认识他们吗?”陆离把那对夫妻的照片摆在桌上,Sam只是平静地看着。

“不认识。”他回答。

“2018年1月2日你在哪里?”

“不记得了。”

“上周四你在哪里?”

“我在家。”

“有人给你作证吗?”

“不知道,也许有,也许没有。我们不会时刻监视别人。”Sam说起“伊甸”的其他人时,语气里总有种自信。

“那你认识她吗?”陆离拿出赵丽丽的照片。Sam点头。

“她是赵丽丽。”

“她以前是你们的一员,但是她死了,是被杀害的。”

Sam忽然伸出手,拿过那张照片。

“陆警官,我知道你想指控我杀了她。我可以告诉你我没有。不过我很高兴看到有人对叛徒进行了正确的惩罚。”Sam说。

“正确的?”陆离重复。

“没错。”Sam微笑了一下。

“你也用正确的方法杀了你的妻子吗?她发现是你杀害了赵丽丽,去寻求Adam的帮助。然后你趁每周出去换取物品的时候找到了他们,并杀害了他们。”陆离盯着他,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一丝波澜。陆离的拳头已经在桌子底下攥紧了。他真的很想念以前那个没有顾虑的自己。

“我要见我的律师。”

Sam说了这句话后,怎么都不肯开口了。

陆离也想见他的律师。此时是最需要池震的时候,可池震却偏偏不在。陆离忍住了掀桌子的冲动,黑着脸走出审讯室。

他一出门就拨通了池震的号码。池震很晚才接,语气有些疲惫和不耐烦。

“有事吗?”

“你在哪儿?赶紧回办公室。”陆离命令道。

“我现在有点事,明天吧。”池震回答得含糊,也十分坚决。

“什么事比案子还重要?马上给我过来!”陆离说。而那头的池震竟然直接挂掉了电话。陆离瞬间火冒三丈,差点摔了手机。他也许是气池震在新山时明明表现得像个尽职的警察,心无旁鹭地一心扑在案子上,一回桦城就像变了个人。也许还在气池震没有完全信任他。

“师哥……你是在找震哥吗?”鸡蛋仔手中拿着一张纸,一副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的样子。

“你知道他在哪?”陆离问。鸡蛋仔赶紧把那张纸递给陆离。

“震哥上午提审了一个人,直接把他带出去了。去了哪里不太清楚……”

陆离看到了那张纸上的名字。他最害怕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记住了,谁都不能放了疑犯,董局也不行!”陆离对鸡蛋仔嘱咐了一句,往门外狂奔而去。

陆离不知道去哪里找池震,但是他知道去哪里找索菲。当他来到酒吧时,索菲正好准备出门。看到陆离出现,她慌张地往里走去,陆离走上前去拦住了她。

“池震呢?”陆离问。索菲是个不会撒谎的女孩,在陆离咄咄逼人的视线下,没怎么挣扎就说出了实话。

“他妈妈昨晚发病进了医院,今天要做手术,他去医院陪她了。”索菲小声说。

“那为什么不告诉我?”陆离有些自责。他早该想到池震的举止异常不会是没来由的。

索菲有些吞吞吐吐,陆离直接问道:“是因为我父亲吗?”

这个单纯的女孩脸上的表情已经告诉了陆离答案。他又打了个电话给池震,这次池震连接都不接了。陆离回到车上,往医院飞驰而去。


陆离花了些时间找池震母亲的病房。在他终于推开正确的那一间时,他的心几乎跳到了喉咙口。

池震正用枪指着他父亲的头。

陆离下意识地拔出了枪。池震的枪法是陆离训练的,没有差到哪里去。他看到池震几乎在同一时间把枪指向了他。

“把枪放下。”陆离对池震喊道。

“陆离,我不想伤害你,这跟你无关。”池震沉声道,“但这不是前面几次,这次我是真的会开枪的。”他注意到自己正在发抖,拿枪的手抓得更紧了。

“池震,这是我的父亲,我不会让你杀了他的。”陆离注视着池震。池震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他指着躺在床上的人,然后拿起她手中的照片。那张照片陆离见过,照片上的女孩曾是陆离很多个夜晚的梦魇。

“这是我的母亲,这是我的姐姐,你的父亲杀了我的姐姐,那要怎么算呢?”池震质问他道。

这就是剥掉全部面具的池震了。伤痕累累的痛苦暴露无遗。陆离感觉鼻子一阵酸涩,这并不是他想看到的场景。

“你一点都不惊讶,早就猜到了对不对?”池震对陆离说。

陆离不说话。他猜过这个可能,但是不敢去证实。这个简单又沉重的事实会把他们之间的那层薄纸搅得稀碎。陆离有时也会想要逃避一下现实。

“你为什么不把他的照片摆出来呢?会让我多么容易恨上你。”池震咬牙道,把枪抵在陆子鸣的头上。

“池震,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了。”陆离只能这么说道。

池震没有理会陆离。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陆子鸣,说道:“我母亲马上就要做手术,活不活得过今天还不知道。我不想杀你,只要你承认你杀了我姐姐,给我们一个交代。”

陆子鸣紧抿着嘴唇,一直一言不发。直到病床上的人叫出一个称呼——

“陆老师。”

陆子鸣瑟缩了一下。这个称呼像是一把刀插在了他身上。

池震的母亲支撑起虚弱的身躯,缓缓地说道:“你已经承认了五个了,为什么就是不肯承认池雯呢?她对你那么尊敬,你怎么能……怎么能……”

她说着喘了几口重重的气。陆子鸣的眉头皱得很紧,他抬头看了看病床上的人和那张照片,又低下头去。陆离听到他似是叹息了一声,然后开口道:“对不起。”

这三个字像是魔咒,抽去了池震母亲的力气。她倒在枕头上,呜呜哭泣起来。池震抹了一把眼睛,望着陆离,然后把枪收了回去。陆离读懂了他的意思,解下外衣盖住了陆子鸣的手,把他带出了病房。

陆离走到门口时,想起了些什么,折回到了大厅里。他支付了池震母亲的全部治疗费。这一路上陆子鸣本来安静地跟着,忽然握住了他的手。

“你做得对。”他说。

“这不是为了你。”陆离抽开手,陆子鸣的表情有些失落。

“池震是个好警察,我不会让他回到泥潭里去的。”


9.

陆离不该对董令其趁机找他麻烦的积极性有什么怀疑。把陆子鸣送回监狱后,他就接到了鸡蛋仔的电话。因为证据不足,Sam被释放了。

陆离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郊外转圈。这时已是黄昏,橘色的日光藏在云层,晕染在天空上,美丽极了。陆离的纷乱的心情无法被这些感染。他不知道自己来到了哪里,打开手机地图才发现他转到了“伊甸”的附近。

陆离继续往前开着,一块有些眼熟的标志进入他的视线。那是一个屠宰厂的招牌,上面锈迹斑斑,不知道竖在这里多少个年头没人打理了。他和池震那晚也路过了这里,但当时天太黑,他没有看到这个工厂的格局。

这个屠宰厂不像其他集中的工厂,有许多厂房集中在一起,而是只有独立的一栋,孤零零地立在这个荒凉的地方。陆离的脑中闪过一个猜想,立刻调头回到了那个路口。

陆离快速拍了几张照片,然后来到厂房门口。这里有一间单独的小屋子,里面发电机的运转声十分清晰。他的心里更加证实了这个猜测。他拿出手机,把照片和定位发给了鸡蛋仔,让他查询这家公司的情况。

如果要说陆离的缺点,“没耐心的急性子”永远可以排在第一位。

所以他怎么可能会站在外面傻等。

陆离检查了一下子弹,在周边转了一圈。工厂的侧门开在右边,门上的锁已经被破坏,生了很厚一层绣。陆离拉开门,悄悄地潜入了进去。

侧门直接通向了办公室,出了门就是屠宰区域。不用查询陆离都能看出这个工厂废弃已久。里面四处散落着工具,大部分的切割刀片都已经生锈。可当陆离把视线转到冷冻室时,那里正闪着运转的绿灯。

他握着枪,走到厂房最深处的冷冻室门口。这儿还有一间小小的隔间,看起来像办公室。陆离往里探了探,房间里没有什么摆设,只有一面墙上铺满了照片。陆离一眼就认出了其中一张。那正是摆放Eva和Adam尸体的现场。

陆离走近那面墙,拍摄者还拍了许多其他角度,其中有Eva脸部特写的那张上面用红笔写着“SLUT”,刻意加粗的笔触几乎划烂照片,透露出浓重的恨意。

陆离粗略地扫了一眼其他的,终于在左下角发现了那对夫妻的照片。他没有感到高兴,只觉得愤怒。

陆离把整面墙拍了下来。在他发完信息的时候,多年警察养成的第六感让他感觉到背后有人,但是回过头来时已经晚了。一记重击打在他的脖子上,陆离只觉得一阵晕眩。等他意识开始集中的时候,他手中的枪已经被夺了过去。

他一点都不意外地看着Sam站在那儿,正用枪指着他。

“看来你发现了我的杰作。”他说,“看看,Adam和Eva,多么巧,多么般配。”

Sam取下墙上的照片,目光犹如一条吐信的毒蛇。“可惜Eva就像她手上拿着的苹果,看起来新鲜,实际上是个已经腐烂的婊子。”

“这可不是什么杰作。是Eva看到了你腐化的内心,她也许根本没有和Adam有外遇,只是想逃离你身边而已。”陆离冷漠地说,“省省你的力气去法庭上倾诉吧。”

“你觉得你可以活到那个时候吗?”Sam扭曲的脸上满是怒气。陆离的精神高度紧张起来,准备随时扑上去。

“我觉得他可以。”

一个声音不适时地插入了进来。陆离看到池震站在门口,举着枪对准了Sam。

Sam没有丝毫要投降的意思。他此时已经没有了退路,这让他变得更加危险起来。

可池震似乎是没感受到这是个生死紧要的关头。他露出了一个懒散的笑,说道:“你想要我跟你说实话吗?其实我这几天都想杀了他。”

他说完竟然真的把枪挪到了陆离的方向。Sam一时间有些错愕。

“这个人啊,真不是个好人。他先是害我的律师执照被吊销,我所有的朋友都明里暗里嘲笑我,所以结果我还发现我并没有一个朋友。然后怎么,哦对,然后我发现他的爸爸就是杀害我姐姐的人,我和我妈因此当了二十多年陌生的母子。你说这个人是不是该死。”池震认真地说。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在开玩笑,也不像在拖延时间。

陆离的胃里仿佛有蝴蝶在翻腾,这几天产生的自信开始出现了裂痕。难道池震真的想杀了他吗?如果是在这里,他的确可以全身而退,甚至能把一切推到Sam身上,得到所有人的同情。想到这里,陆离的心犹如落入冰窖。

“你看这样好不好,我杀了他,放你走,只要你不回桦城来,我一定不去追你。”池震跟Sam商量。Sam似乎被说动了,绷紧的手臂松动了一下。

一声突如其来的近距离枪响吓了陆离一跳,陆离呆了几秒没反应过来。只见池震跨步过来,踢开了掉在地上的枪。一旁的Sam的肩膀中了一弹,正躺在地板上动弹不得。

“你傻了啊?”池震拍了一下陆离的头。陆离还在想刚才池震的那段话,火蹭地一下就上来了。

“池震,你说那些话是什么意思?!”陆离对着他喊。

“转移注意力啊大哥!”池震也喊回来。

“谁告诉你这样可以转移注意力了?”陆离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电影里不都是这么演的吗?”池震理直气壮地说。

过了半晌,池震又说道:“你不会以为我真的要杀你吧?”

陆离“哼”了一声。

“你放心,我要是想杀你,肯定是把你气死。”池震没好气地说。

陆离对此真的一点都不怀疑。

比起劫后余生的喜悦,破案更让陆离松口气。他仔细地检查了一下这个房间,最后在一个箱子里找到了一把沾了血迹的刀、一个针管和一些蜡,跟老高的推测八九不离十。

池震宣布了Sam的权利,取下手铐。他望着陆离,亮晶晶的眼睛里神采飞扬。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要当警察。”

他拷住嫌犯,对陆离微笑。

“为了这个。”


10.

刑侦局的天台很高,可以看到远处的海平线。

“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了。”陆离率先开口。他们靠在栏杆上,本来谁都没说话,任由桦城的晚风徐徐吹拂着。

“告诉我什么啊?”池震问。

“第二个案子是什么。”

陆离开始诉说起来。把他和吴文萱认识时的情形都说了一遍。还有深埋在心中的那些疑问。比如他直觉几个邻居的神情有些不对劲,他们碰面时的眼神像是在交流同一件事。不过这也只是作为菜鸟的直觉而已。他们的证词在程序上完全没有问题。

吴文萱的表现是最让陆离在意的。她太淡然了,甚至有一些解脱了的轻松之感。

后来,陆离带着这些疑问跟吴文萱结了婚。但事实证明,这并不是一个好的决定。

那个灭门案就像一颗种子,已经在陆离的心中生了根,只差机会发芽。已经成为刑侦队队长的陆离忽然开始胆怯起来。他害怕自己会忍不住把手伸向那颗种子,把芽亲手拔出来。

然后他就提出了离婚,虽然他父亲也是其中之一的原因。吴文萱和他在这件事上像是有种不需言说的默契。他们婚姻的结束没有任何吵闹,唯一伤到的只有一诺的心。

“我不想告诉你并不是我不信你。”陆离说,“你说我是代表公正的,可这件事上的我并不是。”

池震若有所思地望着天空。

“所以你是觉得我会因此看低你。”

“不会吗?”陆离问。

池震叹了一口气,说道:“谁没有私心呢。如果你真的是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我才不敢把后背亮给你呢。”

“谢谢你。”陆离真诚地说。池震转过脸不看他,他永远都喜欢用这招来掩饰自己的不好意思。

“那我也告诉你吧,你认识陈先生吗?”池震说。

“听说过,道上势力很大。”

“是他要我杀你。不过我估计董令其脱不了干系。”

果然是事情有新鲜的,人总是那么几个。

“我妈的医药费你付的?”池震忽然问。陆离没打算瞒他,说:“对。用的我自己的钱,你放心。”

“算了吧,在意这些干嘛呢。”池震低声说,“我妈上手术台的那一刻我才明白,纠结这些没意思,她平安才是最重要的。”

“手术还顺利吧?”陆离问。

“嗯。”

“我有一个朋友,应该说张局有个朋友。”陆离提起了一直想跟池震说的事,“他当过几年国际刑警,后来回了新加坡。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拜托他照顾你母亲。陈先生的势力虽然大,手还伸不到那里。”

池震怔怔地看着陆离。过了许久,他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陆离感觉心中的那块石头终于落到了地上。

“哎我说,你跟你前妻不是感情问题分开,那你还爱她咯?”池震突然开始八卦起来。

“感情是可以消散的。你知道吗?以前我从来不信这句话,因为当爱情充满你的大脑时,会骗你它能持久一辈子。”陆离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但是这个灭门案会悬在我和文萱的头上,永远不会消失。这才是真正会持久一辈子的东西。有一天即使它落下来了,造成的伤痕也不会消失。这并不是我们想要的,还不如选择分开,放对方自由。”

……

“啧,你这听起来像是渣男语录啊。”

“闭嘴。”

池震笑得直不起腰,陆离的嘴角也微微弯了起来。池震从领口上取下墨镜戴上,视线望向远方的云层。

“我有预感董令其会输得很惨。”

“他会的。”

桦城晚上舒适又凉爽,空气中带着淡淡的大海的咸腥味。

“我说大晚上的你戴个墨镜傻不傻?”

“……靠,关你屁事啊。”


微博发了一份:https://weibo.com/ttarticle/p/show?id=2309404340105832748982


【2.15  17:07 稍微修改了下,不影响阅读】

【最后一段稍微改编了一下符合本文剧情,原剧的天台那段我还是超喜欢的。】

年前我去了一趟兰雅(x),在这里写下了此文里的一段。感觉没有遗憾了。



不知名.

【逃逸】人间春光


01

感应电流具有这样的方向,即感应电流的磁场总要阻碍引起感应电流的磁通量的变化。                
                          —楞次定律

1938年俄国物理学家在...


01

感应电流具有这样的方向,即感应电流的磁场总要阻碍引起感应电流的磁通量的变化。                
                          —楞次定律

1938年俄国物理学家在大量的实验基础上总结出楞次定律的主要内容。

即,来拒去留。

离开一个人和靠近一个人同样困难重重。

02

今年9月初的时候廖俊涛染上了一场重感冒。

流行性病毒引起的喉咙发炎,持续性高烧。

九月份的北京雨季刚过,气温转凉,前段日子几个人心血来潮在小院里播了些花种,廖俊涛无聊拉着毛不易又架起了围栏。

月初木槿花开的正盛,沿着路灯散步街头巷尾大多都是这种重瓣星状淡粉色的植物,清香四溢,繁花似锦。

毛不易这几日通告太多便托了钟易轩照顾他。

小孩倒是用心,每日清早便在厨房叮叮当当熬着糯米粥,还煮上几个白水蛋。

毛不易回来时廖俊涛刚服完药闭眼躺下,小孩见他推门进来有些拘谨的取下降温的毛巾。

“还是有点热,喂他吃了退烧药”

傍晚的帝都向来多了几分温情,暖和的阳光透过宿舍的落地窗零零散散的跌落在薄被上。毛不易的大衣带着秋风的味道,清淡的皂角粉夹杂些冷冽的气息。

他搓了搓手驱散身上的寒意,轻柔的试探着廖俊涛额头的温度。微热的触感平息了些心底的焦灼。

“涛涛,起来吃点药。”

“等会再睡,起来精神精神。”

低沉的嗓音似乎惊扰了熟睡的人,廖俊涛哼哼了两声把头更深的埋在了被褥里。

“涛涛睡着了..死胖子我们先出去吧”

“...好。”

房门轻扣,给屋内装睡的人留了一丝喘息的空间。他吃力的直起身子灌了几口凉水,忽的想到初中时隔壁老师曾摘过一朵小花送给他,

她说这叫木槿。

朝开夕落,花期一天的木槿。

03

比赛结束后一家六口聚在一起吃饭。

王竟力难得下厨炖了一锅鱼汤,客厅的灯被他关个差不多,点了几根不知道从哪买来的飘蜡,倒了杯楼下阿姨那里顺来的红酒。

16块钱的红酒,味道和美年达没什么区别。

“诶~如果有下辈子你们想做什么”

“人咯,不然你想做条狗?”

毛不易笑着调侃对桌的王竟力,

“你们这种艺术家就是穷矫情。”

昏黄的烛火映的气氛温馨又暧昧,橱柜上摆的香薰燃的正旺,毛不易笑意朦胧的盯着廖俊涛看,许是酒喝多了有些微醺,饭吃到一半便握起廖俊涛的手把玩,

“廖俊涛,你呢。想成为什么。”

“树吧。多帅气,毛毛呢?”

“我?那我就变成你身边的花?草?”

浓重的爱意像汪深湖水,潜行湖底的小鱼衔着水草偷跑岸边,旅人路经停靠投喂几粒吃食。

月明星稀,美的人心发烫。

毛不易搂着廖俊涛的手臂不放,嘴里哼着他前几日随手写的小歌,不安分的食指一会戳戳廖俊涛的眉眼,一会攀爬上相握的手掌。

或许我们曾是相信爱情的,

遇你之后荒漠变汪洋,野草成星光。

人世相逢,你陪我走过一腔孤勇,

陪我做遍荒诞无稽的怪梦,

陪我颠沛流离的漂流相拥。

陪我从开场走到剧终。


04

“涛涛~死胖子送你你新手机了没?”

小孩询问时廖俊涛正倚着墙壁拨弄吉他,发烧多日,再开口竟有些嘶哑,嗓音更像是被割伐的弦木。 他清了清喉咙抬头看向有些拘谨的孩子。

小孩今儿穿了一身白毛衣,前几日毛不易带他去配了新眼镜。经纪人旁敲侧击了许久劝他换隐形都被一句不习惯打发了回去。

哪来那么多不习惯,毛不易偏爱这一型罢了。

“白色衣服显黑。”

“是么?”

爱情这东西周而复始,乏味至极。

小孩紧张的揪了揪衣角,眼底的难堪附着在尴尬的笑容上,廖俊涛扫了一眼关紧的抽屉,回过神笑了笑,

“没咯~我要催一催老毛喽”

“...是嘛~我去帮你骂死胖子”

我们很早以前就曾说,这世间唯有三种东西是隐藏不了的。

咳嗽,贫穷,以及爱情。

钟易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完成了从不安到欣喜的情绪转换。小孩子掩盖不住嘴角的笑意,闲聊了两句便三步两蹦的跑了出去。

这也许本是爱情最开始的模样,我们如同幼童般汲取爱意,我们未曾见过辽原大海,未触碰山野流萤,心里的世界狭小又拥挤,容下一个与众不同的你,悲伤、温暖、自私、纵容,皆是你带来填满这间小房子的附属品。

人间春光,不外乎一个你。

廖俊涛抬手从抽屉里拽出来iphone x,摆弄了半天连锁都解不开,无奈的自嘲下又锁回了抽屉。

他太笨了。

05

北京这座城市给人最大的庇护大概是没人在意。

两人难得抽空出来压会马路。

钟鼓街的后巷最近正在翻修,两人顺着钟鼓弯往南走,途径烟袋斜街直至后海。

“这有家酒吧挺火的。”

“哦吼~老毛最近来过阿”

“...瞎扯,前段日子钟易轩直播在软件上看到的。”

沿着胡同口走过荷花市场,地安门的早点向来出名,随手挑了两样潦草的结束了一顿。

“好吃么?”

“还不错~”

傍晚的二人世界被众多“好友”毁的七七八八。

圈子闯久了,自然聊得来的朋友也就多了。

五六个人约在街边的小ktv里聚一聚。

好友来时带了一整箱未开封的啤酒,进了包厢便大吼着不醉不归。

廖俊涛这人向来聪明,推开了毛不易强挽着他的双手,识时务的将位置让给了窥觊的人。

他这人识趣的很。

点了一首很早前听过的老歌,阅读障碍向来
对麦霸不太友好,带了眼镜勉勉强强能分辨出歌词,别说,捧着劣质麦倒也唱出了几分让人心碎的味道。

这个季节的菠萝有些涩嘴,百香果不加蜂蜜还是很难下口,ktv点唱机的触屏有些延迟,手机里小孩子询问他们在哪的语音还在震动。

帝都真是太大了,这一秒路边的少女可能正拎着跑折的高跟鞋挤上地铁二线,桥底的流浪汉数着几个钢镚盘算着能吃些什么。

胡同口高考失利的姑娘蹲着抱头痛哭,楼底上婚姻破碎的小夫妻吵着要离婚。

这城市太大,你的悲伤,绝望,痛苦,难捱都没有人在意。

好在,他幸运点。

一点疲惫而已。

06

广州场演唱会开始前廖俊涛回了趟四川。

成都的山水向来养人,深吸一口气这几日的郁结竟也消散了不少。

坐上43号公交到达学校时还未下课,

寻了个查课的师妹找到了正在教课的导师。

说来也有趣,快七十的老爷子看到他乐的胡子直颤,放着一堆学生不管张罗着把他领到了办公室。

“最近写了什么新歌阿,弹给老头子我听听”

无言的沉默给温馨的氛围下了场冰雹。

“不吱声什么意思。一首没写?”

....

“你给我把手伸出来!”

老爷子强忍的愤怒终于在廖俊涛的低头不语中爆发,走到墙边拿起戒尺冲着廖俊涛的掌心就是一甩。

“去北京干什么去了!”

“都学了些什么玩意!学着当明星了么”

“这些年音乐都学到狗肚子里了!”

“不好好写歌趁早滚蛋!”

老爷子的手劲不大,打的不痛不痒。廖俊涛瞧着掌心烙下的红印却有些眼热。

有多久没好好写一首歌了,有多久没好好的微笑过。

沉迷在情深意切的爱意中,心心念念全是一个人,哪来的时间写歌。

音乐成了消遣。

老爷子向来疼他,下狠手打了一顿,自己反而心疼的直叹气,哆哆嗦嗦从裤兜里掏了500块钱硬塞在他手里,

“去吧,和朋友们唱唱歌放松放送”

“...老师...我有钱”

“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哪那么多废话!”

说完老爷子挑了挑眉毛笑的有几分孩子气,

“拿着吧,你师娘不知道。”

和朋友的聚会约在了宿舍楼下的小餐馆,老板娘见他回来笑着调侃句大明星便亲自下了厨。六道菜,两箱啤酒,分文未收。

“自家孩子回来了,老板娘高兴,免单”

成都这座城市向来给他最大的温情。

老楼房里不知道哪家正听着广播,知性的女主播配着飘来的菜香意外的和谐。

室友正拉着微醺的他迈台阶,楼房隐蔽在城市的角落无人问津,几个人围着半人高的台阶蹦蹦跳跳个没完。偶然墙角寻摸个儿时见的红砖头兴奋直乱吼,隔壁的姑娘撩起长裙蹲在地上画起了九宫格。

小时候的玩意总是有趣。

廖俊涛扶着转晕的朋友从兜里掏出了新手机,

“瞧见没!巨星送的x呢!”

两个酒鬼借着灯光费劲的找到了微博,廖俊涛打两字一停的询问朋友,花了小半个小时才把微博发了出去。想了想又在评论里加了句谢谢毛毛给买的手机。

给毛不易打通电话是在凌晨四点。

秋季的四川不算太冷,裹了裹衣角,那边的人便接通了电话。

“老毛~~老毛!”

“...廖俊涛你喝了多少酒。”

“老毛~我今天可高兴喽~”

“...”

“我今天看了老师还见了朋友~我们还玩了九宫格。哈哈哈哈开心”

“对~我今天还用了你新送的手机~还是我以前的好用。”

“我这个人太念旧,回宿舍看一眼小时候的游戏里还留着呢”

“毛毛喽~你知道不,我今天还被老头子打了一顿。”

“他说我太久不写歌了。”

“他失望了,我有点难过。”

电话另一端的人拿着手机一声不吭,他不停的深呼吸来减缓从心脏传来的刺痛。他沉默的聆听着那人的醉话也是憋在心里许久不说的真心话。

“老毛~前几天轩轩还问我你在哪呢”

“老瞎跑~大家都担心死你喽。”

“招黑怪说你买的设备特别好用~”

“看到这么多人喜欢你我就放心了。”

...

“老毛...我们散了吧”


07

回京前廖俊涛跑了趟药酒店买了瓶首乌。

这东西对身体好,给老爷子暖个身也不错。

朋友起个大早带了一堆辣牛肉给送上了火车。

沿途的风景美的惊艳,打开关机两天的手机,苹果6直接被消息轰炸到死机。

回了几句询问他在哪的消息,剩下的便只有小孩的一句“他不太好”

拖着行李箱回了宿舍还没进房就闻到了一股酒味。推门一看扔满地的啤酒瓶子,床上的人捂着被子摆弄着手机。

毛不易这人就这样,一难过就想逃。

廖俊涛无奈的笑了笑走到床边,轻戳着他油腻腻的头发,

“老毛~快臭咯,去洗个澡。”

床上的人反应了两秒,有些迟钝的点头应了下来。

收拾完“兵荒马乱”的“战场”,毛不易恰好洗完从浴室出来,开了扇窗,难闻的气味总算消散了些。

坐在镜子前,廖俊涛像初识时那样给他吹着头发,热风从指尖穿梭而过,心底的坚冰也渐渐融化。

毛不易的头发特别柔软,吹了两下便干的差不多。廖俊涛调低了风档细心的叮嘱道,

“吹风机三档会烫到皮肤,平时注意点”

“别总是喝酒,偶尔喝两次得了”

“经常回来陪陪小孩,那孩子都抑郁成什么样子咯。”

毛不易有些烦躁的踢开了脚边的座椅,脱口骂了句脏话,戴上耳机又爬回了床边。

“老毛~别逃避。”

廖俊涛挪了两步坐在他的身边,语气温和的像是哄一个闹脾气的孩子。

“我这段日子发烧烧的昏昏沉沉的”

“要不是回了学校估计现在还回不过神”

“老毛,我们都快丢了自我。”

“到不难过,一起喝酒那天我就在想,我在干嘛。陪了个酒么?”

“...我知道你没这么想,别激动。...我只是觉得我不能这样站在你身边了。”

“还有老毛阿,别这么温柔了。对所有人都温柔其实是对爱人的凌迟。”

毛不易低垂着头借着耳机隔绝着外界的声音,
隐忍着心底的沉默,人啊,总是看到表面现象,谁说廖俊涛温柔呢?

廖俊涛这个人阿最记仇了,他把那些犯错的往事记在心里,你做错一次他就离你远一点,直至最后这些伤痛一尘未变的塞满你的胸口。

毛不易缩在墙角,摇滚乐的嘈杂声随着耳机传遍整个房间,他哼着不成调的曲子随手拨弄起身旁的吉他,断断续续,歌没弹好弦还绷断了一根。

廖俊涛蹲在毛不易身前,笑眯眯的给他抹干了眼泪,

“老毛,别怕。”

“我这人太笨,我要花很长时间去爱上一个人。”

“然后用更久的时间把这个人遗忘。”

“所以,老毛。别怕孤单。”

“我会陪你一起难过很久很久,比你还要久”

金属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按了暂停键,房间静默许久,忽的传来一声哽咽,深吸口气,冷风伺机而入的侵占口鼻惹得人咳嗽不止,带着哭腔的咳喘呕的人心神俱裂。

毛不易擦着眼泪无措的在房间里转着圈,他不时委屈的冲着廖俊涛咿咿呀呀叫喊些什么,又绝望的抬头试图将泪水倒流回眼底。从阳台找到瓶啤酒,没等开盖手抖得就快握不住酒瓶,有些急躁的把瓶口砸向桌边,玻璃碴子划了一手鲜血。

血液似乎让流泪的人冷静不少,他颓然的跌坐在一角静了许久,嘶哑的嗓音拉扯着神经,

“走吧...”

“廖俊涛,我放你走。”

08

北京场演唱会前廖俊涛去买了把新吉他,

王竟力陪他散步时顺嘴问了句还会不会和好。

廖俊涛听到这个问题时忽的一愣,转而释然的笑了笑,

“如果还会相遇的话,那离别又有什么意义呢”

毛不易最近过的还不错,戒烟戒酒,也不怎么出去玩。体重成谜,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消瘦下来。经纪人笑着调侃努努力也能走偶像路线。

家里的电吹风被扔的七七八八,人似乎冷淡了起来,又和比赛初期那样,看上去太难相处。

年末的时候廖俊涛订了回家的机票,登机前两人罕见的抱了抱,温热的拥抱惹得人想哭。

“还会回来么?”

“或许吧。”

“老毛。”

“...恩?”

“照顾好自己。”

未说明的有很多,比如他并不熟悉那些所谓的“好友”,比如对别人好只是一种礼貌的习惯,他没去辩驳,解释太多反倒成了狡辩。

就这样,也挺好。

他们这两个人阿,一直像的。

一个开始时纠结,一个结束时折磨。

最痛时分别,舍弃时温柔。

时间到了,收拾收拾往事,也该各自上路了。

09

“廖俊涛,你下辈子想成为什么呢?”

“一棵树吧,无依无靠,扎根土底,看遍人间繁华,无悲无喜,出处便是归途。”

“毛毛你呢~想成为什么。”

“我也成为一棵树好了,扎根在你百米之外,生长于同一片土壤,陪你风吹雨淋,陪你寒来暑往,陪你活成宝藏。”

10

2017.12.09,晴。

【微信(未读消息)】:

老毛:

如果你还回来,做室友怎么样。

=======================================

前几天和L姑娘聊天,我和她讲我很担心廖俊涛被困住。她回我“困住倒不会,可能会迷茫一阵,等他走出来又是不一样的廖俊涛。”

这篇文大致写的就是这样一个故事。每一篇毛桃似乎都是粉他们的心路历程,本想be但今天正主发糖,我也就留了点可能性。

求评论吧~依旧老样子直打一个tag。别上升真人~一个我幻想的小故事而已。

每次写毛桃都熬心费力,三点钟啦,头晕晕,要睡了,大家注意身体呀~别忘了评论❤

唐雨儿呐√

四宫春树的秘密

想写一些双向暗恋,鸿鸟对所有人都很好所以没有安全感的四宫。但是写成了流水账TAT。


————————————————————


      四宫春树喜欢鸿鸟樱。

 

      这件事不算秘密,毕竟四宫对鸿鸟的维护产科的大家都能看出来。要说秘密的话:四宫对鸿鸟的喜欢不是好朋友、好搭档的那种喜欢,而是恋人的那种。

 

     其实这件事也很好理解,毕竟谁能不喜欢鸿鸟呢?

 ...

想写一些双向暗恋,鸿鸟对所有人都很好所以没有安全感的四宫。但是写成了流水账TAT。


————————————————————


      四宫春树喜欢鸿鸟樱。

 

      这件事不算秘密,毕竟四宫对鸿鸟的维护产科的大家都能看出来。要说秘密的话:四宫对鸿鸟的喜欢不是好朋友、好搭档的那种喜欢,而是恋人的那种。

 

     其实这件事也很好理解,毕竟谁能不喜欢鸿鸟呢?

 

     四宫春树第一次见到鸿鸟樱是在大学入学时。鸿鸟出众的身高和存在感极强的发型在班里扎眼得厉害,四宫第一眼还以为班里有一个超有个性的类型。但是轮到他自我介绍时露出的笑容腼腆,眼睛却闪着光,四宫看着,好像自己心里也有什么闪了一下。

 

     之后的六年大学,两个优秀、温柔、善良的人自然成为了社交中心,也是彼此最好的朋友、最努力的竞争对手。说起来,两个人都经常收到表白,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平时向来最温柔的两个人拒绝别人时都很坚决。四宫也开玩笑的对鸿鸟说过,“樱拒绝别人的时候简直不像他”,之后自己又补充“不过不用模棱两可的话给别人希望才是真正的温柔呢。”

 

     四宫后来想了想,他们自从相识之后就几乎没分开过,毕业时又进了同一家医院实习,甚至实习期科室轮转时都在同一个小组。实习期也在一起的两个人连挨骂也是一起的:虽然跟着带教医生查房时没准确答上问题的是一个人,但是老师总是骂着骂着就带上另一个人。倒不会因为这个埋怨对方,毕竟老师在训斥时往往带着大量的临床经验,目的还是教导他们。不过在被骂得狗血淋头时忍不住瞥一眼对方,会生出一种同舟共济的感激,这段时间感情好像比之前六年加深得更快。

 

     再之后就是都决定留在产科,一起来了Persona,遇到了很多很多家庭,说了很多很多次恭喜,也说过抱歉。也是在这段时间四宫不得不把自己打碎重组,一个人的时候也曾想过,如果曾经的自己看到现在的自己会觉得很陌生吧。但是他觉得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如果能救更多人,自己变得面目全非也没关系,不想再在夜里哭着说抱歉了,再也不想了。

 

     四宫越来越沉默的那段时间,鸿鸟也经历了很多,但他还是温柔一如往常。四宫认为自己选了正确的路,但他从来不认为鸿鸟的路是错的,他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向着同一个目标努力而已。更何况,四宫知道,樱的伤口在更里面,只是别人看不见。

 

     是的,别人看不见,但是自己知道。因为就是在这个阶段,四宫慢慢意识到了自己对樱的感情。

 

     谁能不喜欢樱呢?总是微笑着的樱;愿意聆听每个人想法的樱;会对每个后辈抱有期待,从不吝啬鼓励的樱;努力帮助每个人的樱;那个在自己心里刻下一道又一道,却从来不显露分毫的樱。


     四宫春树怎么会不爱上鸿鸟樱呢,总是在背后替自己说话的樱、总是能明白他所有想法的樱,总是能承接住他所有情绪的樱、总是在他身边的樱、总是注视着他的樱……

 

     在意识到自己对樱的感情后,四宫倒是没有纠结,很快接受并梳理好了自己的感情,表面上还是和之前没什么变化。因为他从来没想过让这段感情有什么结果,其实无论是大学时开朗爱笑的四宫,还是现在毒舌不留情面的四宫,看起来都不是搞暗恋的性格,但是鸿鸟不一样。

 

     鸿鸟不一样,他太好了。四宫认识他十多年了,他从来都是积极、温柔、尽力照顾身边的所有人,哪怕几乎十年没分开过,他也从来没见过鸿鸟他有什么缺点,他几乎是完美的,就好像天使降落凡间来拯救这个世界。硬要说一点不好的话,他对自己不好,常常为了别人忽略自己,四宫看了会心疼。

 

     鸿鸟对每个人都很好,四宫知道自己不是唯一,只是恰好在他身边最久、经历过彼此每一个低谷的最熟悉的人,所以也不会抱有什么期待,日子就这么普通平常地继续下去。但是四宫不是超人,不可能真的藏好自己的感情不露一点马脚,他的爱泄露在鸿鸟不在时,他在其他人面前叫的每一句“樱” 里。

 

     爱有排他性,哪怕四宫真的觉得鸿鸟就是普渡众生的天使,也忍不住在下屋开玩笑说“鸿鸟医生钢琴水平差劲的话就糟糕了”时,忍不住打断她说“樱他会弹钢琴的”。他当然知道只是玩笑话,也知道小松姐也知道樱的水平,可他就是忍不住说了。不止是替樱解释,也是想在樱不在时多叫一叫这个名字、向别人暗暗展示一下自己对他的了解、给自己注定无果的感情找个出口。

 

     后来又发生了很多事,他们没有沉浸在过去的错误里,两个人都为自己的心结找到了新的方向。再后来四宫的父亲去世了,他选择接过他之前不能理解的、父亲的使命,回到了老家。樱那家伙,让吾郎过来帮他,还告诉了他自己以前的外号。四宫想起实习时跟自己一起挨骂的樱,没忍住笑出声,即使是当时不那么喜欢的外号,现在想起来也全是美好的回忆啊,因为回忆里有樱。

 

     吾郎在来镇里之前就基本是一个能独当一面的医生了,再加上镇里人少,所以四宫竟然久违的轻松起来,即使同时也在继续胎盘早剥的研究,也比在Persona时空闲时间多了很多。时间一多就容易想其他事情,他虽然并不会主动联系Persona的朋友,但是吾郎毕竟是以Persona派遣的名义过来的,定期要回去汇报,也经常和那边联系。所以四宫竟然意外地听说了很多即使自己留在Persona时也不一定会知道的事情。即使嘴上挤兑吾郎八卦得好像上班时间也一直在手机上和别人聊天,但还是在他讲这些事时偷偷集中精神,只是为了听到鸿鸟,知道他最近怎么样了。

 

     回到老家时间一长,有些令人难以招架的热情也慢慢找上四宫。在这个大部分人都是由自己父亲接生的小镇,镇民们对他有着天然的好感。在知道四宫医生的儿子这么优秀,但是三十多岁了还是单身时,想要牵线搭桥的人越来越多。都是邻里邻居的,他想躲都不知道能躲到哪去,推拒了几次后实在没办法,去见了一位。见面之后四宫就表明了态度:自己有喜欢的人,不想相亲,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交个朋友。女孩也表示没关系。

 

     不出意外的话事情应该就这么完美解决了,但是出意外了。他和女孩见面的时候被吾郎看见了,加上医院也有人说四宫医生去相亲了,然后这件事就被定期汇报工作的吾郎带回Persona了。

  

    但是这些四宫都不知道,他还在为暂时有一段时间不用应付热情的老乡的相亲建议而松了口气,却在这时接到了鸿鸟的电话。

 

     四宫现在并不是没事时会去联系别人的性格,他和鸿鸟的联络还停留在上次节日的相互祝福,所以突然看到鸿鸟的电话时,他下意识以为是有正事。即使这样还是紧张和期待,四宫忍不住嘲笑自己,快速整理好情绪后接起电话。

 

    “喂,樱?有什么事吗?”

 

     鸿鸟轻轻嗯了一声,然后沉默。四宫几乎以为电话断了,但是鸿鸟的呼吸在那头没有消失,彷佛穿过手机打在四宫耳边。四宫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耳朵,虽然有点享受此刻的沉默,但是对鸿鸟的关心超过了这些。他抿了抿嘴问:“你还好吗,樱?”

 

    “太难了。”鸿鸟喃喃说。

 

    “是Persona吗?抱歉,我明知缺人还任性地辞职,连吾郎都带走了。”

 

    “不是的,四宫。你有选择自己道路的自由,是我带你去见了荻岛前辈帮你下定决心,也是我没和你商量就把吾郎送过去的。我说的不是这些,四宫。”

 

     四宫舔了下嘴唇,犹疑地问:“是出了什么事吗?产科那边?”虽然樱从来不会主动找人说这些,自己之前也只是默默来到他身边陪着他时才能窥见一丝他温柔以外的脆弱,但他想不到还能有什么事让樱发出这样的感慨了。他发生什么事时自己都在旁边见证……除非是恋爱,自己没有见过他恋爱时的样子。等待回答的间隙四宫思维发散到这里,心里不免咯噔了一下。

 

      他从意识到自己感情的时候就决定了深埋心底,这些年也从来没有过让他意识到樱会谈恋爱的时刻,所以他一直还算沉着。但这一刻,哪怕他从来没有期盼过这段感情有结果,也不免心里泛酸。他等待着樱的回答,就像等待即将落下的铡刀。

 

    “你在家吗?我想见你。”

 

     悬在头顶的东西落下,却不是铡刀,而像一团棉花,闷得他晕乎乎的。父亲去世的时候樱送了花,所以知道自己的地址。但是他怎么会突然来这里?

 

     四宫腿脚发软地站起来,仿佛天上掉下来的棉花铺在了脚下,他晕乎乎地打开门,竟然真的见到了自己想念的人,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外,脸上是无法掩盖的疲倦。

 

    “抱歉,四宫,这么突然来找你。”鸿鸟收起手机笑了笑,但笑容十分勉强。

 

     四宫赶紧让人进来,“没关系,你…看起来很累,需要先休息一会儿吗?”

 

     鸿鸟进屋站定,看着手足无措想招呼他的四宫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拉住他说:“抱歉,我不知道现在说这个是否合适,但是我不想等了。”鸿鸟停顿了一下,看着茫然的四宫,郑重地说:“四宫,我喜欢你。”

 

      四宫的脑子嗡地一声炸开,他做好了将自己的感情埋藏一辈子的打算,从没想到会有回音。他甚至觉得是不是自己刚刚想到樱会谈恋爱所以幻想出这一幕。他握了握拳,指甲嵌入掌心,让自己清醒了一点。但随即感知到的是自己被心跳震得发麻的胸膛。

 

      他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说什么,两个人都没有下一步动作,呆在原地。

 

     不知过了多久,鸿鸟低头松开手说:“抱歉,你应该有了有好感的女孩子吧。这时候跑过来跟你说这些,让你困扰了。我马上离开……”

 

     四宫这时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反过来抓住鸿鸟的手问:“什么女孩子?”

 

    “嗯……”,鸿鸟想了想措辞,说,“吾郎回Persona时说你去相亲了,我很难受,想最后给自己一个机会,所以赶过来见你……抱歉,吾郎被派遣过来除了因为想帮你,我还想从他那了解一些你的近况。如果让你感到不适的话我很抱歉,我只是……太想你了。“

 

     说完喜欢之后的鸿鸟好像打开了什么封印,直球一记接着一记,打得四宫头脑发昏,一时又陷入沉默。

 

     鸿鸟在沉默中感觉空气逐渐凝滞,像粘稠的固态憋得他无法呼吸。他想逃跑,可又不舍得甩开拉住他的四宫的手,只能站在原地等待审判。

 

     当四宫过载的CPU终于加载完成,他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应该对鸿鸟的表白有个回应。

 

     他弯腰看向低着头的鸿鸟的眼睛,认真地说:“Sukura,我爱你。”

 

 

 

 

     那天之后的事情两个过于激动的人都记不清了,大概就是互相打了直球的两人突然迟来的害羞起来,互相躲避着眼睛假装自然。第二天忙碌的鸿鸟医生就不得不回Persona继续工作了,然后刚确定关系的小情侣开始了异地恋。和爱人互通心意,又在热情的镇子生活的四宫也恢复了一点大学时的性格。

 

     不过在后来闲聊时鸿鸟说起,自己在入学第一天就记住了四宫,“因为笑起来太可爱了,有让看的人也笑起来的魔力。“

 

     对开始心动的时期,鸿鸟说不清楚,“在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很喜欢了,想一直陪在你身边,想一直注视着你。硬要说的话,实习时一起挨骂的时候你悄悄看我的时候吧,太可爱了,心软的一塌糊涂。“

 

     当小松姐问他俩,难道一点都没有意识到互相的感情吗。毕竟异口同声问自己“又懂他们什么“的时候以为他俩已经在一起了。

 

     两个人又异口同声地说”因为他太好了,所以觉得自己不会是特殊的那一个”。鸿鸟补充说:“本来觉得有幸作为在一起时间最长的朋友,经历过彼此那么多特殊时刻已经满足了,但是当意识到四宫可能会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和别人在一起,突然特别恐慌,才发现自己没那么心大,做不到平静地祝他幸福,所以想至少最后赌一把。”看了看身边因为害羞又开始眼神乱飘的四宫,继续说“还好我赌赢了,还好我们没错过。”


     小松姐看着对面虽然不好意思但一直没放开的十指相扣的手,感慨地说了句:“毕竟春天的树不就是樱花树嘛,不会错过的,你俩就是天生一对啊。”


台風五號

STILL YOUNG

大家晚安~(瑪莎式吶喊)

失踪人口回来了!

 

 

 

 

1.

要在北京鸟巢這樣指標性的場館一次開六場,是陈信宏的主意。

 

 

「好好好三场,诺亚三场,刚好达成鸟巢二十场。」当主唱拍案敲定行程,参与人员也就明白一切势在必行,没得商量,全力朝这个目标迈进。

 

 

「鸟巢六场,你还以为自己是年轻人哦。」会议结束众人散去,团长踢踢他的椅脚,小声啐一句。

 

 

「怎么?难道团长大人已经不行了?」阿信咬着笔尖上上下下打量他,调侃笑道:「啧啧啧以前喊着不能怕的怪兽去哪...

大家晚安~(瑪莎式吶喊)

失踪人口回来了!

 

 

 

 

1.

要在北京鸟巢這樣指標性的場館一次開六場,是陈信宏的主意。

 

 

「好好好三场,诺亚三场,刚好达成鸟巢二十场。」当主唱拍案敲定行程,参与人员也就明白一切势在必行,没得商量,全力朝这个目标迈进。

 

 

「鸟巢六场,你还以为自己是年轻人哦。」会议结束众人散去,团长踢踢他的椅脚,小声啐一句。

 

 

「怎么?难道团长大人已经不行了?」阿信咬着笔尖上上下下打量他,调侃笑道:「啧啧啧以前喊着不能怕的怪兽去哪里了?」

 

 

「干!谁说我怕?」团长扬眉一笑:「拎北十场都没问题,到时候看看谁哭。」

 

 

嘴炮肯定不能输,但人确实是越活越胆小。

 

即使怪兽知道自己有最好的团员、最棒的团队,世间还是有太多事情无法控制,年轻时以为人定胜天,现在更相信天意难违。更何况网络时代人言可畏,常常一不小心就被拱上舆论的风尖浪口。

 

 

果然在卖票阶段就掀起一番腥风血雨,质疑跟气愤的留言排山倒海而来,常常刷着评论团员们脸色就沉下来,对视无语。鸟巢他们去过很多次,这次竟比十年前初登场更加惴惴不安,严阵以待。

 

 

开演前团队扎扎实实彩排一整天,调音花去大多时间,魔王级场馆不是开玩笑的。搞好音场接着测试屏幕,然后是灯光,团员们十分敬业,但年纪毕竟摆在那儿,临近午夜时人人脸上都是倦容。

 

 

团员的灯光测试很快结束,一如往常阿信留在舞台,灯光通常配合走位跟舞美,身为主唱必须了解流程与细节。

 

 

怪兽随着眾人脚步往后台走,无意间转头回望,只见主唱盘腿坐在诺大的舞台上,肩背微弯,光束从远方直射,平常身形那么高大,此刻看上去却小小一团,一时之间心神微动,脚步就转了方向。

 

 

「累吗?」怪兽在他后方两步的距离停下。

 

 

「累?累字怎么写?」阿信略略侧过脸,鸭舌帽压的很低,聚光灯下怪兽只能看见他嘴角微弯。

 

 

「再嘴硬没关系啊,唱完六场你就知道了。」怪兽笑笑。

 

 

「第一次鸟巢登台彷佛还是不久前的事,怎么转眼就迈向二十场了?」主唱把目光放远,环顾整个场馆,语调柔软地感叹:「总觉得好不真实哦。」

 

 

「前几天我看到粉丝回顾你当年在台上脱鞋子,」怪兽瞇起眼睛,彷佛在脑中重温画面:「光脚跟现场十万粉丝宣布五月天终于来到鸟巢。」

 

 

「有坚持的人,有梦想的人,终于踏上鸟巢了。」阿信重现当年说的话,自嘲一笑:「我那时以为音乐可以跨越很多东西,带来和平与理解。」

 

 

「现在心态不同了?」怪兽问他。

 

 

十年前诺亚方舟巡演首航时他们意气风发,真正踏足世界级的表演殿堂,炙手可热,名利双收。但老祖先说泰极而否,高峰过后必有下坡,后来五月天面临到前所未有的抨击与质疑,从不为自己辩解或反驳的主唱,在麦迪逊的舞台上红了眼眶。

 

 

更别说当年以马雅末日做为噱头起航的诺亚方舟,谁又能想象十年后复刻时人类刚刚历经一场真正劫难,长达三年的停摆,可以磨灭多少信赖与期待?

 

 

阿信没作声,正当怪兽以为他要略过这个话题的时候,阿信突然开始脱鞋子脱袜子,露出白花花的脚丫子,站起来,睽违多年后再次赤足踩在舞台上,还蹦了两下,转身冲他咧嘴一笑。

 

 

「偷偷告诉你,我仍然如此相信。」

 

 

怪兽笑着摇头,拿他的主唱没办法,这人有时足智多谋,有时又傻的可以。

 

 

不过隔天正式开演,当怪兽走上台看见场馆里满满歌迷,听见回荡于场馆的欢呼与吶喊,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相信音乐可以跨越隔阂,抚平伤痛。尽管舞台大的要命,尽管又热又累,但一张张仰望脸庞、一双双炙热目光让他们充满力量。

 

 

台下不知道有多少歌迷十年前也有到场?当年若是大学生现在搞不好已经成家立业,就连自己也从单身汉成为一个可爱小女孩的爸爸了。

 

 

主唱在前方小舞台solo,一道光束打在身上,歌迷常说有如神明,但不知为何怪兽只联想到显微镜下面被放大观察的生物。

 

 

如果说十年来有什么没变,大概就是陈信宏吧?仍然在写歌创作、提拔新人、工作至上,对音乐有热情与期待。

 

 

仍然是单身一个人。

 

 

疫情期间团员们各自回归家庭,怪兽每当与妻小享受天伦之乐之际,脑中总会跳出几个问题,例如:「陈信宏现在在干嘛?」以及「他会不会寂寞?」

 

 

就像演出中间的休息日,怪兽带妻小随工作人员清早出门逛逛,漫步胡同走访鼓楼,机会难得应该陪家人好好享受初夏阳光,可他就是想起陈信宏。

 

 

怪兽放慢脚步远离人群,拿出手机给主唱打电话。

 

 

「喂?怪兽?」阿信躺在床上,接起电话同时毫不避讳打了一个大呵欠。

 

 

「猜猜我在哪儿?」怪兽笑了笑,觉得他像只蜷在箱子里准备睡觉的猫。

 

 

「呃…鼓楼附近?」进入睡前模式的主唱,声音特别慵懒低哑。

 

 

「靠!你怎么知道?」虽然也不是第一次心有灵犀了,但他还是很惊讶。

 

 

「呵呵呵…乱猜的,」阿信低声笑着,眼睛感觉快要闭上:「我挺想念鼓楼,好久没去了。」

 

 

「你是想念附近的烤肉串吧。」怪兽非常笃定就是如此,因为他也很想念那记忆中的滋味。

 

 

说有多好吃嘛…倒也没有,那时五月天虽然在台湾算是家喻户晓,但到北京完全是从头开始,没什么舞台,跑live house被冷眼对待,不像在家乡一出门总是有歌迷驻点等候,工作人员前簇后拥,他们在北京演出结束后可以四处逛逛,看古迹看胡同,街边买烤串喝酸奶都没人管。

 

 

当时鼓楼附近有个烤肉摊他们特别喜欢,坐在街边大口吃肉看人来人往很有意思,有种重获自由的喜悦,但另一方面也告诉自己要更努力,要让更多人认识五月天。

 

 

「总有一天要让我们的歌在这里传唱!」阿信豪气万千的把羊肉从竹签咬下,口出狂语。

 

 

话说的狂妄但筑梦却非常踏实,唱一遍没人听那就唱成千上万遍,终于让他们唱进鸟巢,没有人不认识五月天。

 

 

于此同时主唱也失去探访胡同,或在路边吃烤串的权利。

 

 

「你说未来会不会…人们逐渐淡忘五月天,」阿信语调含糊,像在讲梦话:「我又可以去鼓楼附近吃烤串了?」

 

 

怪兽用平常哄咏咏睡觉的音量,说:「如果有那么一天,记得叫上我。」

 

 

 

 

无论是迈向光荣或趋于平淡,

我们一起。

 

 

 

 

 

2.

人是不是到了一定岁数就很容易陷入缅怀又感慨的情绪中。

 

 

特别是这次重启巡回,曾经近乎麻木的事情因为停歇以久而再度燃起热情,紧凑而密集的行程不方便携家带眷,于是又回到和团员们朝夕相处的巡演模式,常常让怪兽想起最初他们在这块土地上打拼的时光。

 

 

虽然多年后表演场馆变大进场观众变多了,灯光舞台也不断升级,但本质上的东西还是没变。例如他们还是会想办法扛乐器满场跑,依旧喜欢带观众们一起嘿嘿嘿,就算偶包再重也甘愿陪歌迷吹风淋雨。怪兽每次看见奉冷气为氧气的主唱被热到大汗淋漓乱了鬓角,奋力奔走四处高歌,总会跟记忆里的金发少年身影交错。

 

 

初来乍到时他们也是这样一个城市接一个城市奔波,用汗水耕耘梦想,再怎么辛苦上了台都能治愈,全身充满力量而且由衷快乐。疫情期间能够休息固然很好,陪女儿成长确实可贵,但怪兽嘴上不说心里却很明白:自己想念舞台。

 

 

所以看到被填满的行程他竟然有些兴奋,像放了一个长长暑假之后迫不及待想跟同学相聚打屁,虽然刚开学会有一点点生疏,不过几场唱下来团队已经找回步调,怪兽也觉得自己如鱼得水,可是怎么说呢…似乎离以往的巅峰状态还有一步之遥。

 

 

正如运动员把精神体力完全投入时会来到flow(心流)状态,在台上表演到极致专注时怪兽也会有一种「此刻即为永恒」的无他境界,时间静止,喧嚣落下,被万人注目却很自在放松,他可以把全部的自己交付出去。

 

 

今年一路从美国唱到澳洲,从香港唱到鸟巢杭州,怪兽很享受演出但又觉得好像少了什么,离满分状态就差那么一点点…

 

 

以前遇到想不透的私人问题,他会跑去问陈信宏,

说来惭愧,但那家伙比他更了解「温尚翊」。

 

 

无奈巡演期间身边总是一堆工作人员,好不容易某次班机delay,其他人不是去逛免税店就是去吃东西,独留他跟主唱坐在贵宾室里喝咖啡滑手机。

 

 

温尚翊眉心纠结斟酌着字句,试图表达这种隐约觉得哪里没到位的感受:「明明一切都重新步上轨道,但又好像跟以前有点不同,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

 

 

「你当然跟以前不同啦,」陈信宏放下手机支着头斜眼看他,嘴角勾起懒洋洋的戏谑笑容:「以前是温坏蛋,现在洗心革面变成温爸爸了。」

 

 

「靠!你叫谁坏蛋?」怪兽推他一下,笑骂道:「这跟当爸爸没关系吧?我在台上演出是很专注的。」

 

 

陈信宏嘻嘻笑着:「你没关系但我有关系啊,你都当爸爸了我多少也得收敛一点吧?」

 

 

「收敛什么?」几乎在问出口的同时温尚翊就懂了,重启巡回后主唱在台上虽然也会跟他互动,但像是走个形式当做演出固定桥段,以前那种横行霸道五花八门的玩法再不复见。「所以你是因为这样才…才…」才怎样不太好说,总不能说「才不玩我」吧?

 

 

不过怪兽没能表达完整也不影响阿信的心领神会,他还是在笑,但多了几分温柔:「对啊,看在咏咏的份上,我得替她爸爸留点形象。」

 

 

「神经病哦你!」温尚翊这次真的给他一拳,又好气又好笑,气的是对方竟然拘泥于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好笑的是,自己或许真是为了这个白痴原因,感到不适应??

 

 

「温爸爸打人啊!」阿信意思意思闪躲一下。

 

 

不理会对方揉着手臂委屈巴巴的装模作样,温尚翊挠挠后颈,为之气结:「靠北,我有那么M吗?」

 

 

闻言阿信一秒从委屈巴巴换脸变成霸道总裁,指尖捏住团长下巴,轻轻晃两下,神情挑衅:「你说,被我玩是不是很爽?」

 

 

「干!!」团长一巴掌挥开他,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果然换得主唱哈哈大笑,没心没肺的,又从霸道总裁变身为心智低龄的屁孩,让人想按在怀里揍。

 

 

虽然本来想谈心最后却以胡闹收尾,但从那之后主唱像是得到默许似的,在台上越玩越疯肆无忌惮,扯衣领拉背带共享一只麦克风,各种暧昧撩人的话连发,花样之多温尚翊简直应接不暇。

 

 

但一切都完美了。

当你在万众注目之下朝我走来。

 

 

 

制式又紧凑的演出因为有你,充满欢笑与惊喜。

我的人生因为有你,活的与众不同而且精彩无比。

 

 

 

You complete Me.

 

 

 

 

 

3.

巡回期间感冒就跟户外演出遇到下雨一样,讨人厌但无可避免。

 

 

大概跟年纪也没啥关系,天南地北几个城市呼冷呼热,四处奔波加上休息不够,铁打的身体都扛不住,特别是从年轻就被受封「流行教主」的陈信宏,不知道因为感冒上过多少次娱乐版面头条。

 

 

前阵子澳门场唱完阿信就说喉咙痒,咳嗽频繁起来,Joe准备中西药以及各类偏方希望能防范于未然,可惜病毒强大,几天后主唱开始低烧,鼻塞喉咙痛也接踵而至,赶在出发西安前看病打针,本来就肤色偏白的人,病了看上去更是没半点血色。

 

 

不过五月天团队身经百战,不管是下雨或是感冒都难不倒他们,顶多狼狈一点辛苦一点,终能撑到落幕散场。主唱不喜欢过多的关心,因为无济于事,与其嘘寒问暖还不如把工作做好更有意义。

 

 

但那样的坚强与刚毅偏偏在自己面前完全不成立,根据怪兽过往几十年经验,生病中的主唱似乎特别依赖自己,彷佛只有在这样的特殊时刻,才能心安理得讨些关爱。

 

 

例如坐车会靠在他肩头闭目养神,不想讲话便以眼神示意他代替自己发言,走路软绵绵的挂在他身上,觉得头昏脑胀就要他摸摸看有没有发烧。

 

 

当然他也乐意配合,甚至有点享受对方难得透露的依赖,一只平常高冷的猫,因为病了而跑来怀里撒娇,应该任谁都会受宠若惊。

 

 

就这样,主唱感冒变成一种奇妙的期间限定,在爱与被爱之间心情有点复杂,怪兽希望对方早日康复的同时又舍不得就此结束。

 

 

可是这次感冒,主唱却似乎在躲他。

 

 

「阿信呢?」准备乘车从旅馆出发去场馆,团长发现应该同行的主唱没现身。

 

 

「他坐另一台车,」小肉包倾身跟司机大哥说:「出发吧。」

 

 

「为什么?」怪兽眉头一皱。

 

 

「什么为什么?」小肉包对于他的疑问有些不解:「你有事要找他?等等场馆就会碰面啦。」

 

 

怪兽不再追问,没搭同一辆车确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从台北出发到现在阿信都离他远远的。毕竟几十年兄弟不是白当的,怪兽大概猜得出对方在想什么。

 

 

果然到了场馆,其他团员齐聚休息室独缺主唱,Joe说他自己在另一个小房间里做发声准备,怪兽问了地点,接过她手里要给主唱的保温杯直接往小房间走去。

 

 

房内传来咳嗽声不停,他从门口就看见阿信倚在沙发一角,背影萎靡,这阵子瘦了许多,本来宽厚的肩膀都嶙峋起来,随着咳嗽起伏颤动,摇摇欲坠。

 

 

这光景实在太容易勾起许多不好回忆,例如某某年声嘶力竭的跨年晚会,或是媒体反复回顾的破音现场,又或者是那些打点滴赶场的校园巡回。怪兽拿着保温杯伫在那儿,以往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再度浮现,这么多年过去,名声财富地位都有了,可是为什么这家伙还是没能轻松一点?

 

 

他深吸深吐两口气,走过去把保温瓶放在主唱身旁的桌几上,帮对方拍拍背,除此之外好像也没能帮上什么忙。

 

 

「怪兽?」主唱诧异抬头,咳到两眼红通通的像只小白兔:「怎么了?找我有事吗?」讲没几个字又咳了起来,他巍巍颤颤起身想去拿口罩,被团长一把抓住腕骨。

 

 

「你不先喝水顺顺气?」团长似笑非笑问他:「急着戴口罩干嘛?」

 

 

「怕传染给你啊,家里有小孩儿的人…」阿信侧过脸咳两下才接着讲:「得小心一点。」

 

 

跟自己猜测的差不多,可是亲耳听到还是有股无名火,自从有了咏咏很多事情都变了,主唱不拉他跑通告不找他打游戏,不再半夜打电话聊音乐,提携后辈的事也全落在马莎身上或者自己一肩扛起。

 

 

他知道对方是出于好意但真是够了。

 

 

怪兽苦涩又无奈地扯扯嘴角:「好吧…如果这是你想要的。」松开对方手腕,他头也不回离开。

 

 

当下说不生气是假的,

可是阿信又有什么错呢?

让他有更多时间陪妻小、避免传染感冒等等难道不是极为体贴的举动吗?应该庆幸有这么一位好兄弟的为什么自己反而觉得被遗弃了?

 

 

上台前怪兽还陷在矛盾又懊悔的情绪中,不过当舞台灯光亮起,感冒也好,吵架也罢,在音乐面前通通微不足道,因为每次登台都是难得的一期一会,他们要带来快乐要带来欢愉,要给大家最美好的回忆。

 

 

所以主唱还是卖力唱着,嘶哑的音色混合咳嗽声透过耳麦传来,怪兽抬眼看向舞台中央,那人一手拿药一手麦克风,脚步蹒跚脸色惨白,跟以往每次感冒一样,最后满怀歉意跟全场说今天唱的不好,请大家原谅。

 

 

怪兽想起多年前还在事业打拼阶段,过于密集的通告让主唱感冒不断,嗓子也因为太过疲劳而磨损。有媒体说他是感冒系歌手,当面问他对于被评价唱功只有五分的想法,那时自己站在主唱身边,满手麦克风却一句反驳的话也不能说,汗湿掌心,于是麦克风滑落,阴错阳差地结束了访问。

 

 

当时自己偷偷发誓,

要做他最坚强的后盾。

 

 

所以没什么好在意的,不该为了小事闹脾气,更何况人家还病着呢。

怪兽背着琴走向舞台中央,走向他从十六岁就认定的那个人。

 

 

演唱会结束后主唱看起来差不多剩半条命,所以经纪人下令检讨会快速开一开,让生病的人早点回去休息,好好睡上一觉绝对有利身体康复。

 

 

毕竟主唱的状况让大家担心,而这只是首场,接下来还有两天要唱。怪兽都回房间洗完热水澡躺在床上了,耳边都还彷佛听见那震动肺腑的咳嗽声。

 

 

 

「还好吗?有状况要讲。」斟酌了一下,怪兽决定传条讯息过去。

 

 

对方已读却没回复。

这什么意思啊?是有状况吗?发烧没力气回讯息?还是心情不好不想理人?

 

 

总之等怪兽回过神来,自己已经站在对方房门口。

 

 

他抬手要按门铃又放下,犹豫好半晌想想还是算了吧,莫名其妙这样跑来简直像个白痴…

 

 

就在他打算放弃的时候房门却开启了,主唱出现在门后,没讲话,看上去柔软而疲惫。

 

 

「那个…没事啦,我来看看你是不是还活着,」怪兽笑了笑,想让气氛轻松一点:「没事就好,那我回去喽。」

 

 

陈信宏仍是那样无声地盯着他,那眼神像在求救又像在审视…

 

 

「你不要站在这里吹风啦…」怪兽叹口气,把他推进房间,关上门,再次确定自己真的拿这家伙没辄。

 

 

结果一转头病猫已经坐在床沿,仰头对他露出胜利的微笑。

 

 

「你齁…」他走过去,用指尖点了点对方额头,然后换用手背贴上去试探温度:「嗯,还好没发烧,快去睡觉,休息够了身体才会好。」

 

 

阿信呵呵呵笑着:「你真的是温爸爸耶,要不要讲个床边故事?」

 

 

温尚翊推揉着让熊孩子去床上躺好,自己直接坐到床边地板上,高级饭店的厚地毯柔软而且舒适,夜已过了大半,不知道能不能在黎明前偷一点美梦。

 

 

「你想听什么?」团长低声调侃:「大野狼与小红帽?」

 

 

「…你来讲的话应该会变成大野狼推倒小红帽。」阿信半张脸躲进被子里笑,吸吸鼻子又问:「我干女儿喜欢这种故事啊?」

 

 

「咏咏哦…她最近喜欢听五月天的歌,」讲到女儿,团长就忍不住嘴角上扬:「整天摇头晃摇唱着趴踢趴踢噢奶,噢噢噢。有时睡前还要我唱诺亚方舟,因为歌词里面有『晚安』。」

 

 

「你唱了吗?」阿信闭上眼睛,有点睡意了。

 

 

「我才不唱,我告诉她唱歌的是阿信干爹。」怪兽眼角笑出鱼尾巴:「她现在看 人生无限公司的电影,都指着你喊阿信,还学你唱歌。」

 

 

「咏咏果然识货,下次我给她开个专场。」阿信低声说:「她还喜欢什么?最近有没有去哪里玩?」

 

 

于是怪兽说了咏咏夏天去日本跟很多小叮当拍照,还去了动物园跟水族馆,喂羊喂兔子喂海豹。她也喜欢植物,回外公外婆家的时候会帮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取名字…

 

 

女儿所有事情都珍藏在父亲心中,他慢慢地说,直到身后传来绵长平缓的呼吸声。

 

 

怪兽蹑手蹑脚起身查看,主唱果然已沉沉睡去。

他轻柔地帮对方把被角掖好,拨开眉间碎发,就像每晚他替咏咏做的事情一样。

 

 

最后在关灯前,轻轻落个吻在额角。

 

 

晚安,宝贝。

祝你平安、健康、快乐,

我陪你到老。

 

 

 

 

 

END

 

 

 

*大家好久不见啊!我过了一个混乱的九月,历经了住院开刀又休养了一阵子,现在又是生龙活虎好汉一条,可以用余生继续为我的CP卖命。

*之前有个影片(好像是13年左右),是媒体问主唱对于有人评论他唱歌只有五分的看法,主唱旁边是马莎跟团长,脸色超级臭,最后团长手上的麦克风还掉了…有没有人看过这个访问啊?

*之前在WB上有追踪好几位wmls,看大家开心追con我也跟着开心,看大家网络尖叫我也跟着尖叫,几个特别有趣的号,增添我不少生活乐趣。

*什么时候要公布跨年主题啊啊啊啊啊,我等不及了

 


台風五號

靈魂相識(三)

答应我,现在立马点开合集去回顾前一篇,

算我拜托你们(跪

 

 

 


 

6.

「……?」

 

怀念什么?兽妈吗?
那肯定是怀念的,但小纳豆直觉团长不是在问这个,他拿不定该做何反应,只觉得团长看上去那么伤心,便轻轻在他背上轻拍两下,然后就被搂更紧了,哎哟,老天爷救命啊…

 

叮咚!

 

听到门铃声时他以为自己紧张到出现幻听了,直到叮咚叮咚好几声,连团长都松开手,抬起头,警觉的左右张望。

 

 

「门铃响了…」小纳豆提醒他,不过这里平常没人住,谁会找上门来?

 ...

答应我,现在立马点开合集去回顾前一篇,

算我拜托你们(跪

 

 

 


 

6.

「……?」

 

怀念什么?兽妈吗?
那肯定是怀念的,但小纳豆直觉团长不是在问这个,他拿不定该做何反应,只觉得团长看上去那么伤心,便轻轻在他背上轻拍两下,然后就被搂更紧了,哎哟,老天爷救命啊…

 

叮咚!

 

听到门铃声时他以为自己紧张到出现幻听了,直到叮咚叮咚好几声,连团长都松开手,抬起头,警觉的左右张望。

 

 

「门铃响了…」小纳豆提醒他,不过这里平常没人住,谁会找上门来?

 

 

团长抹了把脸,吁口气整理情绪才不甘不愿往门口去。重获自由的小纳豆一把抓起桌上可乐猛灌几口平复心情,感谢老天,哪怕外面只是按错门铃也救了他半条命。

 

 

不过缓没两秒,又被远方传来的声响吓个差点岔气。

 

 

「兽哥好!我小纳豆啦,好久不见,我来接信哥的。」

 

 

主唱来了??

 

 

团长闻言先是一愣,之后表情在发火跟压抑之间变了又变,最后克制住了,冷冷看向他:「你找小纳豆过来?什么工作那么重要啊?早早安排着要走?」

 

 

小纳豆曾听前辈说过团长以前很严格,工作上要求甚高,脾气上来就骂,后来随年纪增长圆融不少,看不惯的地方团长顶多口气急切音量提高,但绝对就事论事直来直往,像这样冷嘲热讽几乎没有,若考虑到这个态度是针对「主唱」,那就更少见了。

 

 

他决定闭上嘴交给阿信解决,反正正主都来了他何需开口。

 

 

果然,门外的「小纳豆」唯唯诺诺出口缓颊:「不是工作啦…我给信哥介绍一位厉害的针灸师父,圈子里很多人都找他,据说可以调理气血改善体质,还能放松颈部肌肉帮助发声,就是时间难约,好不容易约到了…」

 

 

「针灸?」团长脸上紧绷的线条瞬间舒展:「怎么没听你提过?」

 

 

「一直想去但时间约不上,也没什么好提的。」小纳豆急中生智应答如流,讲完还抿抿嘴摸摸鬓角,这动作拿来掩盖心虚正好。

 

 

「终于知道要保养身体了齁,」团长没好气的白他一眼,又看看被晾在门外的「小纳豆」,反省刚刚自己是不是有点过激?他揉揉鼻子,打开门,语气和缓许多:「你进来坐坐吧,我收拾一下东西,等等麻烦你也顺便载我一程。」

 

 

「啊?」阿信进门的脚步顿了顿:「兽哥你要去哪?」

 

 

团长呵呵冷笑两声:「回家啊,不然还能去哪。」看似在回答他的问题但怪兽却是瞅着屋子里的人,完全没注意一旁阿信也在看他。

 

 

回程路上阿信开车,从后照镜中看着后座的怪兽跟「自己」,那感觉真是既新奇又微妙。

 

 

怪兽一般喝了酒话会变多,蛮横拉着人唠唠叨叨求关注,但今天却静静看向车窗外,眼眸半垂,路灯光影扫过脸庞,像被抽空了色彩,落寞又暗淡。

 

 

每年兽妈生日只要没有工作,留宿旧家是他们不成文的传统,叙叙旧喝喝酒,一起跨过午夜替怪兽添寿,就像当年一样。世上没有时光机,但只要回到那里他们彷佛就还是十七岁少年,每次走进门,都觉得下一秒兽妈会从厨房探头笑说回来啦,洗手准备吃饭喽。

 

 

那年怪兽将在12月结婚,11月底他们回到这里,依惯例闲聊笑谈往事,怪兽卤了整锅大鸡腿,还开了一瓶妈妈喜欢的红酒,喝了不少,心情很好,但阿信就是不懂为何他心情那么好,喂,你都要结婚了耶?

 

 

「以后你就带老婆来替兽妈庆生吧。」阿信难得也喝了红酒,大概正因如此,讲这句话时他心跳很快,眼眶也热热的。

 

 

「…」怪兽脸上笑容一点一点落下,转为疑惑:「你什么意思?」主唱沉默不语,然而沉默本身也是一种答案,怪兽怎么会不明白,于是疑惑又变成愤怒,你你你了好几声也没骂出什么来,心头怒火烧的快灭的也快,剩下死灰般的哀伤。

 

 

「枉费我妈最疼你…」怪兽声音打颤,眼眶发红,生气又伤心:「她总惦记着你什么时候来,要煮好吃的…」

 

 

那晚怪兽不发一言只喝酒,喝到酩酊大醉,阿信已经很久没见过他这样,觉得心疼又荒谬,我不是才应该是最难过的那个吗?

 

 

最后怪兽安静下来,却抱着他不放手,喃喃反复说你是我最重要的人。

 

 

最重要的人啊…

这句话他咀嚼了二三十年还尝不出来是甜是苦。

 

 

之后既使每次阿信都想讲「我不留宿,你也回家吧」,可是看对方殷切欢愉的备菜开酒,他又说不出口了。

 

 

这次正好藉由小纳豆来讲,无奈自己还是放心不下又登门探究,此刻终于亲眼见证对方满脸落寞,他心想,陈信宏啊这是你想看到的吗?

 

 

一路上安静到令人窒息,他开车五味杂陈,小纳豆低头滑手机,团长则凝视外头放空,三人各自沉默。直到团长啧了一声开口:「都说在车上看手机伤眼睛了你怎么讲不听?」音量不大,但够把小纳豆吓到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抛出去,阿信更是大脚踩了剎车,让全员都体验一回反作用力。

 

 

「拍势拍势(不好意思),」阿信颔首笑笑表示歉意:「我开广播听听歌吧。」

 

 

按下播放钮,温润的木吉他琴声流淌出来,阿信倒抽口气,想转台但来不及了…

 

 

只期待 后来的你 能快乐

那就是 后来的我 最想的

后来的我们 依然走着

只是不再并肩了

朝各自的人生 追寻了

 

 

呵,还是眼泪未干版的,陈信宏强迫自己目光直视前方专心开车,偏偏遇上红灯,在倒数的秒数里,他回想起当年怪兽交出这首歌的demo,取名「third wish」。

 

 

写写我们吧,怪兽说。

 

 

第三个愿望是不能说出口的期待,但我们还能有什么期待呢?阿信写下无法走到最后的两人,用新的幸福覆盖遗憾继续前行,让彼此自由。

 

 

歌词完成时他把手稿给怪兽看,仅仅400个字,对方反复看了许久,最后缓缓点头说了一个字:好。

 


好,
再多的不舍,也要狠心割舍

往后你生命中的重要时刻應该跟家人共享。

 

 

车子停在一间民宅前方,除了门口有个太极图样的招牌之外没什么特别,阿信转头跟小纳豆说:「信哥,吴师父已经在里面等你了。」其实说要来针灸并不是扯谎,确实是圈内前辈介绍的,他来过两三次,感觉还不错。

 

 

小纳豆哦了一声,别无选择,刚刚他看手机才发现主唱早已传来讯息,大致告知针灸情形,说自己都打理过了要他别担心。

 

 

那我走喽,小纳豆下车前跟怪兽打声招呼,对方没应声,只是目光沉沉看过来,以前没感觉,披了主唱的皮以后才发现团长大人的眼睛有超强磁力,每次一对上就被牢牢吸住,他总觉得自己若不赶紧撒开,下一秒团长肯定就会用目光跟他对话一番。

 

 

怪兽一直目送小纳豆走进民宅才终于收回视线,「小纳豆,你等等有事吗?」他揉了揉太阳穴。

 

 

「没事啊,兽哥,我送你回家吧。」阿信用小纳豆特有的爽朗嗓音回答。

 

 

「先别回家…我想找个地方退退酒气。」怪兽仰靠椅背,闭上眼睛,锋利的下颚被幽黄灯光描绘出几分暧昧,嗓音低哑黏糊像耳语,颓然零乱的神色也很引人遐想。

 

 

阿信看着后照镜吞了口唾沫,有些分神,「…要去哪里呢?」

 

 

「去安森吧…」怪兽茫然睁眼,自嘲地笑了笑:「以前失恋喝了酒我都去安森吹风散心,那时候啊…那时候啊…」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笑容瓦解。

 

 

 

 

那时候啊,

都有阿信陪他。

 

 

 

 

 

7.

喝酒、呕吐、痛哭、到公园吹风散心再回家倒头大睡,是怪兽的失恋标准流程。

 

 

虽然看似狼狈,但阿信由衷佩服他敢爱敢恨的勇气,金属男人的心脏彷佛也是金属制品,情到浓时炙热烫手,失败散场时又如冰似雪,把自己都冻伤。

 

 

每次那家伙失恋,他都希望是最后一次,

这么好的人,应该得到幸福。

 

 

走在前头的怪兽正用电话跟女儿道晚安,詠詠先睡哦,睡醒就能看到把拔了,语气宠溺到令人羡慕,当年的愿望也算实现了吧?陈信宏勾起嘴角一笑。

 

 

即使是平日将近午夜时分,安森舞台前长椅上还是稀疏坐了几组人,团长选个不起眼角落坐下,阿信问他要不要喝饮料?怪兽摇摇头,指了指身边空位,你陪我坐一会儿。

 

 

他礼貎性隔了一点距离坐下,两手撘着椅背,仰头瞇眼感受沁凉晚风,身心舒畅。很久没跟怪兽单独来安森,他以为会回忆涌现百感交集,没想到换了个皮囊也抛下一些包袱,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年轻时每次我失恋就找石头喝酒,喝到烂醉如泥,然后硬拉阿信陪我来这里散心。」怪兽低声回忆:「那时大安森林公园刚开放不久,没什么人,我们也默默无名,想叫想闹都可以。」

 

 

「哦?很难想象兽哥烂醉如泥耶,」就像我当年也很难想象现在的你一样,阿信扭头看向认识三十年的好兄弟,感叹道:「不过算是青春必经过程吧?」

 

 

「我后来想想,其实当年也不是真的那么爱喝酒,只是想要人陪,要人听我说话,烦人的很。」怪兽语速比平常慢了许多,笑容也慵懒:「阿信每次都一脸嫌弃但又不忍心丢下我,他啊…很容易心软。」

 

 

「大概怕你睡在大街上?」阿信想起以前酒醉的怪兽,确实蛮难缠的。

 

 

「睡大街就睡大街,男孩子有什么好怕,」怪兽冷哼一声:「更何况我其实没有那么醉,又闹又叫都只是想卢他,你知道他被我烦到最后会说什么吗?」

 

 

不得不佩服怪兽记性真好,三言两语便让阿信唤起回忆。这家伙每次失恋就自暴自弃说没人会爱他,再怎么掏心掏肺都被糟蹋,注定孤老终生叭啦叭啦,说的人痛苦,他听了三分心疼却有七分窃喜,如果全世界女人都不知道你的好,会不会最后我可以… 

 

 

「他会说『大不了我陪你嘛,最糟就是我们相伴到老』。」怪兽闭上眼好像还能看见陈信宏年轻时清秀又桀骜的脸庞,耳边彷佛还能听见陈信宏用柔软到像在讨好的嗓音哄他。

 

 

原来你还记得啊,阿信在黑暗中勾起嘴角,那曾经是我口是心非的愿望,对你最糟的状况是对我最大的幸运。
哎,是不是有点卑鄙?

 

 

「幸好你最后遇到阿沚姐,还拥有詠詠那么可爱的女儿。」阿信虽然扮演着小纳豆,但这是他的真心话,他给不了的东西阿沚全都做到了,后来才明白,这是真正的幸运。

 

 

「是啊,我应该知足。」大家都这么觉得,大部份的时候怪兽自己也很满足,曾经的迷惘孤单都成为过去,不再失恋不再喝酒痛哭,现在就算喝醉陈信宏都不会留下来陪他了。

 

 

 

可是他好想念当年那个心软的少年。

 

 

 

 

 

8.

怪兽家在台北近郊,即使夜深人静开车也要半小时。

 


吹了风之后怪兽确实清醒许多,拿出手机拉扒查看,阿信光从后照镜读他表情就能猜出手机内容。

 

 

拧眉思考应该是工作讯息,果然不久后就看怪兽两手快速摁着屏幕做回复。

 

至于挑眉噘嘴不置可否肯定是在网络海巡,以前遇到黑子会爆粗口的团长大人,随年纪增长已经可以不动如山。

 

如果露出慈爱甜腻笑容,那绝对是在看咏咏的照片或影片,前世情人也是此生最爱。

 

但后来不知道看到什么,怪兽嘴角不太高兴的下压,一会儿挠挠下巴一会儿吁口气,很不耐烦的样子。

 

 

这种神情通常发生在他无能为力的时候,例如急着赶飞机却困在车阵里,或是…

 

 

「小纳豆,那个针灸治疗要多久?」团长倾身凑近驾驶座:「我传讯息给阿信他都没回。」

 

 

废话,我在开车怎么回讯息。阿信微微侧头一瞥,笑说:「一个小时左右,应该快结束了,再等等吧。」

 

 

哦,怪兽顿了顿又问他:「你怎么会突然给他介绍这个?他…有提到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啦,兽哥,你想多了。」阿信一副哪有可能的语气:「这位师傅在业界很有名的,强项是改善过敏体质增加血气循环,若你有家人朋友需要,我也能帮忙安排。」

 

 

「是吗?」怪兽靠坐回去,疑惑的嘟嚷:「真奇怪,完全没听阿信提过针灸的事。」

 

 

阿信从后照镜瞄一眼,怪兽还是那种无能为力又略带烦躁的表情,只要遇到自己身体出状况,他就会露出这种神情。

 

 

「没事的,不用担心。」阿信轻声说,面对团长的担忧,他每次都这样响应。

 

 

车子拐个弯,不出五分钟就到怪兽家附近,行天宫的老家纵有再多回忆也都过去了,现在这里才是怪兽幸福之所在。

 

 

来到小区门口,车上广播正好零点报时,跨过一日,要是在三十年前他们几个已经发动抹奶油战争,不弄到大家面目全非不罢休。

 

 

「生日快乐啊,团长大人。」把车靠边停在路旁,阿信转头对怪兽笑了笑,虽然换了张脸,但也像往年一样第一时间送上祝福。 

 

 

「谢谢你。」怪兽没急着下车,对于自己生日也不太在意,反而一转话题:「对了,你今天电话里说很好吃的肉羹汤叫什么?」

 

 

「基隆庙口的金龙肉羹,」阿信看他拿出手机点开备忘录答答答打字,笑说:「原来你也有美食笔记本?」怪兽虽然爱下厨但对美食并不狂热,像这样慎重其事记下来还真稀奇。

 

 

「替演唱会后台找些美食啊,」怪兽顺手查了一下店家评论跟地址:「你不是说阿信推荐你这家店吗?平常他不方便去吃,那就让工作人员买回来。」

 

 

「不用吧,他演出前后不怎么吃东西…」可是仔细回想,后台确实好几次出现自己口袋名单的美食,他以为是天赐的小确幸,就算只尝几口也心情愉悦。

 

 

「有没有吃都没关系,但我必须做,」怪兽露出一种过来人的笑容:「自从我妈生病倒下之后我就决定趁还能做的时候尽量做,才不会后悔,爱要实时是真的。」他边说边拿起外套跟包包,推开车门:「晚安啦,路上小心,拜拜。」

 

 

爱要实时,讲这什么话…

 

车门关上了阿信才回过神,摇摇头无奈一笑,明知道这是团长照顾团员的天性,但左心房还是不受控的怦怦作响。

 

 

 

就跟当年他打开社团大门,看见弹吉他的少年時一樣

 

 

 

 

 

9.

来到大门口,差两步就能回到温暖的家,但怪兽却在门前石阶坐下。

 

 

极为难得的想抽根烟,摸摸口袋却只能摸出手机,午夜才过没多久,生日祝福已如涌泉般灌入,红色未读讯息一整排,可是主唱没回复他,甚至讯息都未读。

 

 

其实生日也没什么了不起,小时候喜欢过生日是因为喜欢热闹,他讨厌孤单,每次许愿都跟老天爷祈求和志同道合的兄弟们友谊长存。后来组团发行唱片,每年生日不是舞台上就是工作中,身边总有一大群人,也算心想事成。

 

 

只有当兵被验退的那一年,剩他跟阿信窝在刚落成的大鸡腿录音室,度过此生最难忘的生日…

 

 

想着想着,手指就按下通话键

 

 

另一头刚针灸完回到家,如死鱼般趴倒沙发上的小纳豆已经睡着了,这整天真够呛的。

 

 

滋—滋—

 

 

他啧了一声,眼睛都不想睁开就摸出手机,凭直觉划开放到耳边:「喂…」

 

 

「你回家喽?治疗怎么样?」

 

 

嗯?兽哥吗?小纳豆心里叹口气,翻个身,勉强打起精神应付:「还不错,蛮舒服的,你回家了吗?」他真是一个字都不想多说。

 

 

「我问你,」怪兽声音低沈温柔,像羽毛搔耳让人心痒:「你记不记得自己曾经说过,要永远爱我?」

 

 

哐当!

一个没拿稳手机掉到地上。

 

 

这下子小纳豆整个清醒了!!

 

 

 

 

TBC

 

 

 

 

 

*前阵子看到杰伦哥带我们主唱出来晒晒实在太惊喜了,我都想给杰伦哥一点戏份了XD

*想知道主唱跟团长是怎么让你们觉得有CP感的,之前好像上海场的时候,任意门之后的口白,他们两位在黑暗中相视然后击掌那幕简直太戳我了(你们知道我讲啥吗?

*有点想参加香港场啊…


Se7en

【信兽信】我喜欢上你时的内心活动

*我看到了新的红心蓝手评论订阅,知道了还有人认可这个故事,谢谢你们,所以我诈尸了,总共3个番外,算是献给你们的微薄谢礼

*本文为番外1,这是阿信视角的故事经过,为了回收正篇里我挖了没填的伏笔(虽然好像没几个人注意到)

*可能跟你看正篇时的猜测不同,如果不符合你的预期,可以坚持你的解读。还是那句话:你是自由的

*标题出自陈老师同名歌曲,因为用了这个歌名所以写成了第一人称,雷者慎入

*依然屁话很多,全文4.1W字

*这次是真·HE了

*陈信宏属于温尚翊,OOC属于我

PS:我知道有人传了这个故事的文档到别处,谢谢喜欢,但如果你想安利,请让对方来这里看吧。我不要隐瞒任何事...

*我看到了新的红心蓝手评论订阅,知道了还有人认可这个故事,谢谢你们,所以我诈尸了,总共3个番外,算是献给你们的微薄谢礼

*本文为番外1,这是阿信视角的故事经过,为了回收正篇里我挖了没填的伏笔(虽然好像没几个人注意到)

*可能跟你看正篇时的猜测不同,如果不符合你的预期,可以坚持你的解读。还是那句话:你是自由的

*标题出自陈老师同名歌曲,因为用了这个歌名所以写成了第一人称,雷者慎入

*依然屁话很多,全文4.1W字

*这次是真·HE了

*陈信宏属于温尚翊,OOC属于我

PS:我知道有人传了这个故事的文档到别处,谢谢喜欢,但如果你想安利,请让对方来这里看吧。我不要隐瞒任何事,我坦坦荡荡,我要让所有看这个故事的人都能知道这里的所有信息(请放心,我真的不会删文,如果哪天它消失了,那八成是被恨我的人举报了)


-99>>>

听到电话铃声的时候,我正在睡觉。

不知道铃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响的,因为我睡得很沉,也没有再做什么乱七八糟的梦,已经很多年没有睡过这么安稳的觉了。所以被吵醒的那一瞬间我很不爽,一点也不想理,窝在被子里一动也没动,连眼睛都懒得睁开。

等对方耐心耗尽自己就会挂电话了吧。

我这样想着,准备继续睡我的觉。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电话那端的人异常执着,铃声一直响个不停,吵得我没法入睡。我生气了,捞起手机准备干脆关机算了,看清屏幕上的名字之后我愣了一下。

……原来是你啊。

我看了一眼时间,早上6:31。

竟然这种时间打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吗……那还是接了吧。

“……喂?怪兽?”

我不太情愿地闭着眼接起电话。结果你只是问了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我还是很困,完全是凭下意识在回答。

“这样喔……那你继续睡吧。睡醒不要忘了吃饭。”

……哈?你大清早打电话给我,就为了说这些?

我有点莫名其妙,睁开眼又确认了一下时间,早上6:33。

……感觉不太对劲,这可不像你的风格。

“出什么事了吗?”我直接问了。

“……谋、谋啦,什么都没有。是我做噩梦了啦!”

做噩梦……骗肖喔?你还是一点也不擅长说谎,都破音了啦。

果然很不对劲……不过既然你不想说,那就算啦。如果是以前,我一定会很在意,想方设法搞清楚你究竟出了什么事的。可是,现在已经没有那种欲望了……我现在对周公比较感兴趣啦。

于是我没有追问,心安理得地挂了电话,继续会周公去了。


-98>>>

大概是因为睡了个好觉,今天一整天都精神抖擞,工作效率也比往常更高了。很顺利地写好了一首词,心情真不错,我伸了个懒腰,决定稍微放松一下。

推开休息室的门,没想到你竟然也在……而且你的姿势有点奇怪诶,是在做瑜伽吗?

“咦?怪兽你怎么还没走?”

“呃……我、我传完这条简讯就走啦。”

是吗?可是你回话和拿手机的动作都有点僵硬诶,是有什么别的原因不想让我知道吧?

那好吧……我随手拿了一本《ONE PIECE》窝到沙发另一头。你“传”你的“简讯”,我看我的漫画,大家互不干扰好了。

这一卷单行本刚好进行到一个篇章的高潮,尾田老师真厉害耶,刻画大场面和群像的水平超棒的,可惜就是战斗部分的分镜有点不够吸引人……我稍微走了一下神,立刻就感觉到有一股视线停留在我身上。

怎么回事,你在视奸我吗?

我借着漫画书的遮掩用余光打量你,发现你举着手机一动不动,根本就没在传简讯嘛,果然是骗我的……为什么要偷偷视奸我?我脸上沾了什么脏东西吗?

你的视线越来越肆无忌惮了,被这样盯着真的很别扭,我实在忍无可忍了。

“怪兽,你在干嘛?”

“就、就传简讯啊。”

传简讯?骗肖喔,你连手机都拿反了耶,你都没发现吗?真是个北七。

如果是以前,我一定会狠狠嘲笑你一番,然后盘问你到底有什么企图的。可是,现在已经没有那种闲情逸致了,既然你不想告诉我,那就算了吧……我起身离开了休息室。

抱歉,我不喜欢被人视奸,哪怕是你也不行。


-97>>>

我回到房间里,试着继续写词,但只写了半行就写不下去了。刚才的事让我有点在意,你为什么要突然视奸我……难道,你察觉到了?

不会吧……我应该没有出什么纰漏才对,应该没有做出什么会让你起疑心的举动才对。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最近的言行,确信自己并没有做出过什么不正常的事。如果硬要说的话,大概就是前几天有稍微喝一点酒吧……纯粹是一时冲动。

是的,我也会冲动,我也不是永远都能保持冷静的——尤其是当我看到你把我写给你的歌词用作官宣结婚的文案时,我真的很难保持冷静。

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把你的库存全都喝光了。

抱歉,我真的很难不生你的气,你明知道那首词是写给你的……不,你也不完全知道,你只知道它是写给你的,你并不知道它有什么特殊含义,你并不知道它是我用来对你告白的。

你不是故意的,纯粹是无心的举动。所以我也不能怪你,我也不能对你发火,我就只能喝光你的库存来小小的发泄一下情绪,事后还要偷偷摸摸给你补回去,不让你发现。

我还要安慰自己说,反正,我用来对你告白的词也不止这一首,所以它也没什么特殊的,你用了就用了吧……可是,竟然会把我对你告白的词用来对她告白,你还真是干得漂亮,杀人诛心。

托你的福,我好像终于能够对你死心了呢。


-96>>>

想起了这些事,本来很好的心情突然又变糟了。

我放下笔,望着面前好不容易才憋出来的半行歌词,越看越觉得这写的什么东西,真是狗屁不通……其实我写词写得很烂吧?其实我根本就没有写词的天分吧?写了那么多,从来都没有得到过金曲奖的肯定,也从来都没有打动过你的心……我的词对你来说大概一文不值吧,所以你可以把它随随便便就给别人了,哈哈哈。

我自嘲地笑了两声,用笔涂掉了这句狗屁不通的词,还觉得不够,干脆把整张纸都揉成一团丢进了垃圾桶。

拿出手机想刷一下微博转移注意力,刷了半天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心情还是很糟,我打开主页,发了一条微博。

「两杯茶,三杯咖啡,半行歌词,霞光还来不及绯红片刻,天色……又黑了。」


-95>>>

冠佑跟石头相继告诉我,你向他们询问了关于我的事……这样啊,那你应该也问过玛莎了吧,虽然那家伙什么都没跟我讲。

怎么回事,你为什么突然这么关注我……回想了一下你昨天视奸我的行为,看你的表现,我猜你应该并没有发现我的秘密,大概只是察觉到一点不对劲吧?虽然我还是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露出了破绽,但光凭这一点,你是不可能发现我的秘密的。

居然还跑去问三月天……他们都心照不宣地帮我保守秘密这么多年了,不可能会告诉你的,你就算再问也没用啦。

真是个北七。


-94>>>

今天的词写得还蛮顺的,看来我也不是完全没有天分嘛。不过还有个别字眼需要再斟酌,我暂时还没想好该怎么改……不然先休息一下换换脑子好了。

我拿出手机刷起了微博。

看到一个好好笑的视频,我要收藏起来,下次心情不好的时候再拿出来看。我这样想着,刚准备按下收藏键,屏幕上方就出现了一条提醒,你给我的微博按了一个赞。

咦?这条不是一个月以前的微博吗?

我有点疑惑,点开这条微博,发现你的赞又消失了。

我愣一下,大概明白了……你刚才是在翻我以前的微博,然后手滑按错了吧?真是个北七,怎么这么不小心,偷偷摸摸视奸也就算了,居然还手滑按了个赞……哈哈哈哈哈,我都可以想象出你手忙脚乱取消赞的样子了。

其实你动作还蛮快的,大概以为自己不会被发现吧。真可惜,我恰好也在刷微博喔,没想到吧,嘿嘿,你已经被我发现了啦。

想到你现在的样子,我不由得笑出了声。视奸我本人还不够,连我的微博都要视奸喔?你就这么好奇我的秘密吗?既然如此……我忍不住有种恶作剧的冲动,点开主页发了一条新微博。

「伤心的人别听慢歌 _ 我不管 你是谁的 谁是你的 我是我的 / 让心跳 动次 动次 动次 动次 感觉活着 / 我不管 站着坐着 躺着趴着 都要快乐 / 让音乐 动次 动次 动次 动次 快要聋了 / 不管了 / 不想了 / 不等了 / 不要不快乐 / 伤心的人别听慢歌」

一想到你对着我微博绞尽脑汁苦思冥想的样子,我现在是真的蛮快乐的,简直都想在床上打滚了。哈哈哈,尽管去视奸吧,去解读吧,光凭这些你是不可能发现我的秘密的啦,如果被你发现就算我输。


-93>>>

已经快一周了。

这一周只要我出现在你视线范围内,你就会开始视奸我……真的太明显了啦,你这家伙什么都写在脸上,再这样下去大家都要误以为你暗恋我了耶。

而且你最近看起来都没什么精神的样子,整个人都变憔悴了,该不会是废寝忘食在调查我的事吧?

奇怪,你到底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执着?我到底是哪里露出了破绽……还有,既然你这么想知道我的秘密,为什么不来问我本人呢?是觉得我不会告诉你吗?

话说回来,如果你真的跑来问我,我会告诉你吗?

我思索了一下……嗯,确实不会。既然已经是过去式了,那就没必要让你知道啦。你都快办婚礼了,我不想节外生枝,如果影响到你的婚事就不好了……等一下,我在想什么,这点小事怎么可能会影响到你的婚礼啊?我真是太高看自己了,哈哈哈。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是不要告诉你了。如果你来问我,到时候我就随便编个理由蒙混过去。

反正你这家伙很好骗。


-92>>>

今天是你的39岁生日。

听说艾姐给你放了一天假,所以你今天没来大鸡腿……大概是去跟未婚妻一起庆生了吧?我松了一口气,因为今年我什么都没有为你准备。

以前每年我都会挖空心思给你庆生,想方设法制造惊喜,绞尽脑汁逗你开心。说实话挺劳心费力的,但每当看到你快乐的笑容,我就会觉得很满足,觉得付出的一切都很值得。

可是今年我有点累了,已经没有做这些的动力了,所以我偷懒了,什么都没准备……不过,你也不需要我再为你庆生了吧?从今以后,这种事都会交由你未来的妻子为你做啦。

幸好你今天没来大鸡腿,不然看到我两手空空,大概会觉得很突兀吧,哈哈哈。


-91>>>

好饿喔。

感觉到饿的时候我才想起来,今天忙了一整天都没吃东西……好想吃麻辣锅喔,可是准备食材太麻烦了,还没备好菜我可能就已经饿死了,况且哪有一个人吃麻辣锅的啊?还是吃泡面好了。

我光速泡好了一碗泡面,正准备开吃,就听见了敲门声。这种时候还有谁会来大鸡腿?我觉得有点奇怪,放下泡面走过去开了门。

……竟然是你。

你看起来风尘仆仆的样子,还背着双肩包,像是刚从外面旅游回来的。为什么要来大鸡腿?难道出什么事了?你低着头,我看不到你的表情,不由得有点紧张。

“怪兽?你今天不是休假?”

你突然抬起头:“……我去了东京塔。”

什么?我愣住了。

“你……你写的那句,‘爱情是通往天堂的阶梯’……是什么意思?”

你看着我的眼睛问我。

我真的万万没想到,你不仅翻了我的微博,还去看了我写的书,甚至还特意去爬了东京塔,这就是台大高材生的钻研精神吗……既然你会这样问,一定是在塔上看到“那个”了。

怎么办?如果我说那是巧合,你会相信吗?

要说谎还是坦白?我斟酌了几秒……你这家伙虽然很迟钝,但并不蠢,我不知道你还调查了哪些东西,有没有发现别的蛛丝马迹,但看你的表情,应该已经差不多猜到了。

这下没法蒙混过关了啊……

之前是我太小看你了,我不得不承认。

是我输了。


-90>>>

我知道再也瞒不下去了,下定决心,关上房门,开始向你坦白我最大的秘密。

要怎么讲,才会让你比较容易接受呢?我思索了片刻……果然还是从我第一次看到“那个”时开始讲吧。我回想了一下,虽然已经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但当时的景象和心情,时至今日却依然记忆犹新。

因为比起那种世界知名景点,我对于不那么出名的“非流行”景点更感兴趣,所以会去爬东京塔纯属偶然。起初只是午饭吃得太撑了,又恰好走到了芝公园,所以一时兴起,心血来潮……是的,起初只是为了消食而已,这个理由一点也不浪漫,所以我就不告诉你了。

爬塔的过程中,我发现每隔几段阶梯就会有一串数字标注的“XXX段”字样,于是开始好奇起来,最高一段会是什么数字呢?毕竟我大学念的也是设计专业,所以还蛮能理解设计师的心思,通常来讲这种地方的数字都是有特殊含义的……会是什么呢?

说来惭愧,其实中途有几次我都想干脆放弃算了,爬塔对于我这种不爱运动的死宅实在太超过了,再加上我还是扁平足,比一般人更容易累到。不过,我用我感人的数学水平粗略计算了一下,最高一段的数字应该会停留在五百多……会是555吗?如果是的话,那岂不是太棒了?就是因为抱着这种期待,我才没有中途放弃的。

幸好我没有放弃,才能最终看见它……没想到,这个数字竟然会比我预想的更棒呐。

「531段」

阶梯的最高处,竟然是你呀。


-89>>>

我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自己当时的心情,世界上竟然有这么巧合的事……不,与其说是巧合,不如说是天意。巨大的震撼过后是巨大的感动,我当时就下定决心,一定要通过某种形式把它记载下来。

一开始是想写成歌的,毕竟这是我最擅长的领域。但转念一想,这种形式太危险了,五月天的受众范围那么广,能听到我们歌的人不见得都是喜欢我们的人,万一被那些对我们无感或是讨厌的人发现了这个秘密,那就糟了……我绝对不能给大家添麻烦。

思来想去,我最终决定,还是把它写进书里吧,就像我在第一本书里做的那样。这是我个人名义出版的第三本书,与著名摄影师蜷川实花老师联名,所以,会看这本书的除了摄影爱好者之外,就只有那些喜欢我的人了。前者不会深究我的文字游戏,后者哪怕发现了我的秘密也不会做出伤害我的事,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要怎么呈现这个秘密呢?不能太直白,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但又不能太隐晦,那样就没人能发现了。于是我设计了五个小故事,它们有一个共同的主题——爱情,通往天堂的阶梯。我在书中的各个角落反复强调这句话,然后向公众透露它的灵感来源是东京塔,连书的配色也要跟东京塔呼应……就像在对所有人宣告:“想要知道我的秘密吗?那就去找吧,我把它放在东京塔的最高处了。”

这是我人生至今为止最得意的一次恶作剧,会有多少人能发现呢?我猜应该不会很多吧,毕竟它就像电影的彩蛋一样。

讲完这段经历,我终于从当时的思绪中抽离出来,回答了你之前的问题。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

我抬起头注视着你的眼睛。

“温尚翊,我喜欢你。”


-88>>>

咦,不对……我要说的明明是“我喜欢过你”,怎么鬼使神差地说成了“我喜欢你”?明明都已经是过去式了。

我愣了一下,开始思索原因。

刚才看着你的眼睛,心中莫名就有一股冲动,不由自主脱口而出了“我喜欢你”……大概是因为,我潜意识里觉得,这句话,我这辈子一定要亲口对你说一次。

说过之后,我可能就没有遗憾了吧。


-87>>>

你好像被吓呆了,我连忙给自己找补。

“不,现在应该说是‘喜欢过’才恰当吧……对,我喜欢过你。”

你似乎还没回过神,怔怔地望着我。你的那双大眼睛有一种魔力,在它的注视下,原本说不出口的话也变得没那么难以启齿了,我不由得开始坦白自己喜欢你这些年的心路历程。

说来蛮好笑的,虽然我们的歌迷总爱把我当成人生导师,在他们眼里我聪明通透,成熟包容,好像什么都懂……但我也不是天生就这样的,我也只是个普通人啊,在我刚发现自己好像喜欢你的时候,也曾茫然逃避,也曾自我怀疑,也是经过了很久的挣扎才能坦然接受这件事,然后一点一点学着怎样去爱一个人。

我跟所有面对爱情的普罗大众根本没什么两样,想要靠近你,想要对你好,却又害怕自己的爱会伤害到你,会对你造成困扰……既不想离得太远,又不能靠得太近,真的很难控制,我也是花了很长时间才掌握好这个分寸的。

是因为你,我才能变得成熟;是因为你,我才能明白真正的爱是什么;是因为你,我才能成为现在的我……感谢有你,让我完整。

所以我至今仍然觉得,能喜欢上你真的太好了。


-86>>>

可是,我跟你,无论从哪个角度想都不可能啊……

既然会被你察觉到,大概是我之前哪里影响到工作了吧?我有点沮丧,本来一直以为我控制得很好呢,看来我还是太高看自己了……果然及时扼杀掉它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靠北,我又忍不住说了一大堆,可你还是没什么反应,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看起来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你有在听我讲话吗?该不会我说了那么多你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吧?

……算了,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今天还是你生日呢,让你在生日当天得知这种事,我有点内疚,早知道就应该给你准备好礼物补偿一下的……看了一眼时钟,已经过零点了,也没法补救了,那就祝你订婚快乐吧,希望你今后能得到真正的快乐。

看着你默不作声地离开大鸡腿,还是一脸恍惚,我忍不住有点担心,你还好吗?要不要我送你回家……我差点脱口而出,却一眼瞥到你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又把话咽了回去。还是算了吧,现在的我再做这种事就有点超过了。

目送你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回到小房间,我也有点恍惚,你来之前我是准备干嘛来着……对了,吃饭。我掀开泡面的盖子,它早就泡烂了……不过这不怪你啦,怪我自己忍不住说太多了。

总之不能浪费食物,我还是吃完了。靠北,泡烂的泡面真难吃啊……好想吃麻辣锅喔。


-85>>>

你生日隔天还是照常来到大鸡腿,我松了一口气。昨晚还担心你今天会翘班咧,看来是我想太多了。

今天你工作的时候,我一直在悄悄观察你,除了偶尔有点晃神之外,你看起来没什么不对劲。果然昨天你的反应只是被吓到了,一时之间无法消化,过了一晚已经冷静下来了吧?

我还没彻底放心,又悄悄观察了一周。

这一周里你一切正常,再也没有提起生日那天我们的对话,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也对,毕竟这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嘛。亏我之前还担心可能会影响到你的婚礼咧,果然我太高看自己了,哈哈哈。

看来这件事没有对你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那就好,到此为止就彻底结束了吧,我总算可以放心了。


-84>>>

今天是我的40岁生日。

虽然大家都知道我不喜欢过生日,所以几乎不会来闹我或是开我玩笑,我很感谢大家的照顾,但偶尔还是会恶作剧心起,放所有人的鸽子。以往这种时候,我总是喜欢叫上你一起,而你从来不会拒绝我,好像无论天涯海角都会毫不犹豫地陪我去似的……每当这时,我就会产生一种错觉,好像我们两个一起私奔了。

就算世界千疮百孔,也要和你逃到最浪漫的尽头。哪怕只有一天也好,在这一天里,你是完完全全只属于我的。

我知道这是我一厢情愿的自欺欺人,你每次都只当自己是在陪好兄弟,从没想过我暗地里抱着这种自私的念头吧,哈哈哈……抱歉,以后再也不会了,从今以后你就只属于你未来的妻子啦。

今年的生日我不需要任何人的陪伴,因为我想去见一个人,有些话很想对她说。


-83>>>

有一段时间没来这里了,按门铃的时候我还有点怀念。防盗门很快被打开,护工看到我并没有很惊讶,毕竟我每隔一阵子就会过来一趟——当然,每次都是挑你不知道的时候。

简单地跟护工打过招呼,照例拜托她不要把我来过的事告诉你,然后我就进了房间。这里跟我上次来的时候一模一样,你妈妈也还是安静地躺在床上,她消瘦了一点,多了一点白发和皱纹,但她依然很漂亮,她一直都是美丽又时尚的女性,从我第一次见她时就这样认为了。

“温妈妈……阿信又来打扰您了。”我轻声开口,“我们正在做第九张专辑,大家都很拼,他也一样……不过他最近每天工作结束就离开大鸡腿了,应该有按时休息的,您不用担心。”

望着你妈妈安详的睡颜,我忍不住开始怀念,以前练团的时候她时常会煮宵夜给我们吃,她的手艺真的很棒,卤鸡腿的香味我直到现在都还记得……在那个玩音乐被视为“不务正业”的年代,她就义无反顾地支持我们,像对亲儿子一样照顾我们,她真的是一位很伟大的女性。

“我今天来,是有些话想告诉您……您是一位聪慧又细心的母亲,有件事,您可能以前就察觉到了吧?”我有些踌躇,音量不由得变小,“是的,我喜欢……我喜欢过他。”

终于还是把这句话说出口了,我忐忑不安地望着你妈妈,而她还是安详地阖着眼,无形中给了我继续说下去的勇气。

“不过您放心好了,我现在已经对他没有任何非分之想了。”我朝她微微一笑,“这件事我也跟他讲过了,没有对他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喔,您可以放心啦。”

我不由得在心中嘲笑自己的胆小,只有当它变成过去式了,我才有勇气对你妈妈说这些。

“现在,我终于把他还给您了。”我郑重地望着你妈妈,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我知道,我还得太迟了,这什么也弥补不了……我偷走了他二十三年的时光,如果没有我,他早就成为一名优秀的律师了;如果没有我,您可能也不会变成这样……对不起,我知道这太迟了……但我终究还是,把他还给您了。”

我本想接着说下去,但声音忍不住开始颤抖,鼻头和眼眶有些酸涩,视线也变得模糊起来,我只好停下来缓了缓。


-82>>>

“不讲这些了,讲点开心的话题吧。”

我吸了吸鼻子,努力打起精神,换上轻快的语气。

“您应该已经知道了吧,他快结婚了喔。未来他会过上理想的人生,会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还会有一个或是好几个可爱的宝宝,他会得到真正的快乐……”讲到这里,眼眶又开始酸涩,“我可以去给他做婚礼歌手喔,如果他邀请我的话;我还可以做他小孩的干爹,如果他需要的话……”

视线变得模糊一片,我低下头,不敢再看你妈妈。

“我知道,这也不能弥补什么,这只是我的自我满足……我欠你们的实在太多了,这辈子都还不清了……那,那我下辈子接着还?”

我顿了一下,尴尬地抓了抓头发。

“不对,您下辈子可能都不想再遇见我了吧,哈哈……嗯,你们那么好,下辈子应该遇见更好的人……还是不要再遇见我了,我、我离他远远的。”

我低着头,喉咙有点哽住了,你妈妈的被子也被打湿了一小片。我忍不住懊恼,明明觉得自己平时还蛮能说会道的,可是每次面对你妈妈时就会变得很笨拙,语无伦次,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讲什么,感觉好丢脸……

我又吸了吸鼻子,用手背擦干眼角。


-81>>>

“讲了这么多没用的,您可能已经听烦了吧,抱歉……”我小心翼翼地接着说,“不过今天是我生日耶,可以让我再多任性一下吗?”

我抬头看了一眼你妈妈,她没说话,那我就当她同意了。

“我知道这样讲很自私……但如果能回到过去,即使我预知了未来会发生的一切——包括您会变成这样——我还是会对那个正准备推开吉他社大门的自己说:‘小心这个人,小心不要放过他’……这一切,我都不后悔。”

我望着你妈妈,喉咙又开始发痛了,但我强忍着讲下去。

“如果,如果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您不怪罪我,那……那我下辈子还想再遇见他,还想再跟他组团……可以吗?”

终于鼓起勇气讲完,我缓过神来,突然一阵后悔——我刚才在讲什么啊?这也太厚脸皮了,根本就是得寸进尺……我羞愧得无地自容,手足无措地站起来。

“对不起,我收回刚才的话,您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吧……”我慌忙朝你妈妈欠了欠身,“我、我先走了……改天再来看您。”

我慌慌张张地逃离了这个地方,没敢再看你妈妈一眼。


-80>>>

生日隔天,一觉睡醒后还是觉得很丢脸。我反省了一下,昨天实在太失态了,我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情绪失控,走的时候简直是落荒而逃,甚至都忘了跟护工打招呼,不知道对方有没有注意到我的异样……幸好我昨天有戴帽子。

心不在焉地泡好一碗泡面,走到客厅刚好看到你来了,我有点心虚,假装若无其事地准备回房间,却被你叫住了。

我吓了一跳,心里七上八下,还以为昨天的事被你发现了,结果你只是递给了我一张DEMO。

我松了一口气,正准备接过来,却看到了上面的名字——

「Third Wish」

第三个愿望?我一愣,不由得抬头看了你一眼,发现你也正望着我。

“我昨晚写的……你加减听一下。”

你的声音有些沙哑,眼里有很多红血丝,眼下还有黑眼圈,看样子昨晚没睡好,而且好像还哭过……出什么事了吗?该不会是跟未婚妻吵架了吧?

我忍不住有点担心,正在犹豫要不要问你,一低头就瞥见了你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算了,这是你的私事,我不该多管闲事的。

我默不作声地接过DEMO,转身离开。


-79>>>

回到房间,我顾不上吃泡面就迫不及待开始听DEMO。

这首曲子……很有你一贯的风格呢。曲式乍听之下好像平平无奇,但细心品味,就会发现和弦的特别之处,其中蕴藏了很多小巧思……就像你这个人一样,乍一看大大咧咧,其实内心非常细腻。

我闭上眼睛,将注意力集中在听觉上。耳机里是你略带沙哑的嗓音,配合着清澈的吉他声,轻声哼唱着,仿佛正在对我诉说一个动人的故事……渐渐地,我从中听出了许许多多情绪,许许多多的遗憾和悲伤,像汹涌的浪潮铺天盖地包围了我。

反复循环了不知多少遍,直到快要溺死在这片悲伤的浪潮之中,我终于忍不住摘下耳机。睁开眼,看到眼前的桌上有一小片水迹。我愣了一下,伸手摸了一把脸。

咦……我怎么哭了?

怔怔地擦干了脸上的泪痕,我有些晃神,又看了一眼DEMO的名字——Third Wish,名字倒是很常见……为什么会取这个名字呢?你是有什么很想实现却无法实现的愿望吗?为什么这首曲子会这么悲伤,简直让人心碎……你到底遇到什么伤心事了?

我很在意。如果是以前,我一定会问你的,可是现在……我不能再插手你的私事了,我已经把你还给你妈妈了。

我甩了甩头,努力把心思放在工作上。这是一首超棒的曲子,足以入围金曲奖的程度……我一定要写出一首配得上它的词才行。


-78>>>

听说你的婚期推迟了。

而且你最近每天都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为什么?出什么事了?明明之前一直进展很顺利的……难道你真的跟未婚妻吵架了?

等一下……该不会是因为我吧?

哈哈哈,怎么可能?你才不是那种会因为得知了自己曾经被好兄弟暗恋过就推迟婚期的人咧。

况且,只是“曾经暗恋过”而已。

一定是别的原因,这件事不可能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还是不要太自作多情了。

虽然有点在意,但这是你的私事,我不该过问的。


-77>>>

今天有事去了一趟STAYREAL,跟不二良他们开了个会,等回到大鸡腿时天都黑透了。我饿得前胸贴后背,正想着晚饭要吃哪种口味的泡面,就看到一个人影从大鸡腿出来。

竟然是你的未婚妻。

我愣了一下,她看到我也愣了一下。气氛有点尴尬,我率先打了招呼就准备进门,没打算多说,毕竟我跟她又不熟,她来这里无非是找你的……没想到她却突然叫住了我。

“有什么事吗?”我有点疑惑。

“你最近一直都住在大鸡腿?”她盯着我,表情有些古怪。

“是的。”我诚实地点了点头,“怎么了吗?”

她没有答话,沉默了片刻,突然又冒出一句:“阿茫最近每天都有按时回家呢。”

哈?我愣了一下,立刻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原来你们两个已经同居了啊。

……喔,这还蛮正常的,毕竟都快结婚了。难怪你最近每天忙完工作就很快离开大鸡腿,原来如此。

不过她干嘛跟我讲这个?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是想炫耀吗?好吧……

“恭喜喔。”我露出那种上通告时面对镜头的标准微笑,“祝你们早生贵子。”

她狐疑地打量了我半晌,又问:“我们的婚礼你会来吗?”

我有些迟疑,观察着她的表情。我对她不算了解,不太确定她究竟是希望我去,还是不希望我去。

“会的,如果收到请柬的话。”

我斟酌了片刻,最终这样答道。她应该是明白了我的意思,紧绷的神色终于放松下来,似乎松了一口气,没再多说什么就离开了。


-76>>>

我思索了一下,又在外面逗留了十几分钟才回到大鸡腿。

踏进大门,发现只有玛莎一个人在,我假装不经意地问:“其他人咧?”

“早走了啦,你也不看看这都几点了。”他漫不经心地说,“我也准备走了,明天见。”

目送着玛莎离开,我陷入沉思。种种迹象表明,你未婚妻今天之所以会出现在大鸡腿,大概并不是来找你的……她可能是来找我的。

我忍不住想笑,她就连跟你同居这种事,都要特意兴师动众跑过来跟我炫耀一下,未免太夸张了吧?不过我倒是能理解她的心态,毕竟你的历任女友,都对我或多或少有一些敌意……但这也不怪她们啦,是我的问题。

以前我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经常会打电话给你,没办法,人在生病时往往会变得很脆弱,我也不例外。就连平时可以享受的寂寞也变得无法忍受了,这种时刻总是希望有人能陪着自己……每当这时,我第一个想到的人都是你,而你也每次都会毫不犹豫地赶来我身边,我因此打断了你不知道多少次约会,直接或间接导致了你不知道多少次分手。

但坦白讲,大多数时候我都是事后才知道,你当时是丢下女友跑来找我的。只是偶尔,偶尔当我内心的阴暗面作祟时,会忍不住故意挑你约会的时候打电话给你。每次看到你丢下女友跑来找我,就会产生一种错觉,好像你比起她们更喜欢我似的……我知道这只是我一厢情愿的自欺欺人,你只是对朋友太好了,你对所有朋友都很慷慨义气,更何况我是你最好的朋友,所以你对我总是毫无保留。

是我一直在利用你对朋友的好,打着友情的幌子,私底下却抱着这种龌龊的想法,还有意无意破坏你的恋情……你没想到你最好的朋友原来是这种烂人吧?如果你知道我其实是这么卑劣的人,一定早就跟我绝交了,哈哈哈。

你的历任女友大概都识破了我的本来面目,毕竟女孩子的第六感很敏锐嘛,尤其是面对情敌的时候。所以她们讨厌我也是应该的,我没有任何怨言。

不过话说回来,你都快结婚了,你未婚妻竟然还把我当情敌,未免有点紧张过度了吧?难不成还怕我去抢亲吗?哈哈哈。

真想告诉她,我对你已经没有任何非分之想了,请她以后一定要好好照顾你,让你得到真正的快乐……不过既然你们都同居了,应该感情很好,不需要我操心吧?果然推迟婚期的事跟我没什么关系。


-75>>>

你之前给我的那首DEMO,我考虑了很久,还是拿不定主意要怎么填词。想着不如去问下作曲人的意见好了,打开房门转了几圈,却四下都没找到你。

“怪兽人咧?”

我问坐在沙发上冠佑,他还没来得及回话,玛莎就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

“你找他干嘛?”

“有首歌的词想跟他讨论……”

“喔……他好像去厕所了。”玛莎淡淡地说,然后揽住我的肩膀,“诶阿信,我新编了一段Bassline你帮我看一下。”

“啊?喔……”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带离了客厅,接下来的时间都在跟玛莎讨论工作。帮他看完那段Bassline之后他又拿了一首DEMO出来,听完DEMO之后他又拿了一个企划案出来……等玛莎放过我时都快半夜了,你也早就走了。

“靠北,竟然搞到这么晚,我先回家了,都快饿死了。”玛莎打了个招呼就光速离开了大鸡腿。

我望着他的背影,心情有点复杂。玛莎最近不太对劲,通常他是不会叫我帮忙看Bassline的,他都是去找冠佑讨论;而且最近他经常跑来叫我起床或吃饭,以前这种事都是你来做的……虽然他表现得很自然,但我还是察觉到了——他一直在有意阻止我跟你接触。

这不太像玛莎的风格,以往他都是隔岸观火,不会主动干涉的,最近太反常了……为什么?这家伙在担心什么?怕我旧情复燃吗?怎么可能,真是想太多了啦。

虽然知道他是好心,但有点保护过度了耶,再这样下去会影响到工作的……不然改天找他聊一下好了。


-74>>>

今天被艾姐叫到公司开了一整天的会,走出会议室时我都快虚脱了,又累又饿。如果真的有任意门就好了,我就可以瞬移到大鸡腿,不用在这边慢悠悠地等电梯。

我正在做白日梦的时候,发现身旁多了一个人,扭头一看,原来是你啊……不过我现在累到一句话都懒得讲,反正我们都这么熟了,打招呼也可以免了吧。

你似乎也没什么话想跟我讲,我们两人就这么沉默地等着电梯,正合我意……我才刚想到这里,后面又走来了好几个员工。

“兽哥好。”“信哥好。”“老板们好喔。”

你忙不迭地回复他们的寒暄。

我不由得庆幸,还好你也在。有你来招架他们,我就不必说话了,真不愧是可靠的团长大人。

“兽哥等下要不要跟我们去喝酒?”

“啊?不用了。”你不假思索地拒绝了,毕竟家里还有未婚妻嘛,所以你最近每天都很早回家。

“诶——很久没一起喝酒了耶兽哥……”

我突然恶作剧心起,忍不住插嘴:“他赶着回家,有人在等他。”

这句话效果拔群,大家都开始起哄你了。

“不是啦,你们不要乱讲!我家里只有猫啦!”你还试图狡辩,刚才明明一脸被我说中的表情。

大家都不相信你,继续起哄。

“真的是猫啦!最近家里又新来一只,还蛮能吃的,所以我赶着回家喂他啦!”

新来的猫?骗肖喔,新来的未婚妻还差不多,真是撒谎不打草稿。

“真的啦!所以你们不要乱讲!”

你还是一脸言之凿凿的样子……到底为什么要说谎呢?这有什么不好承认的?是在害羞吗?都快结婚了还会害羞?

大家还在起哄,电梯里热热闹闹的,只有我默不作声,显得格格不入。我突然有点后悔了,刚才不该挑起这个话题的。


-73>>>

电梯终于到了一楼,他们都走了,我松了一口气,这个话题总算结束了……我才刚想到这里,就听见你叫我。

“阿信你听我讲,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不由得有点烦躁,现在电梯里只剩我们两个了,你还有必要再说谎吗?你骗他们也就算了,连我也要骗?况且你跟未婚妻同居干我屁事?干嘛特意跟我讲这个?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于是我忍不住打断了你:“不用跟我解释啦,反正也跟我没什么关系。”

你没有回话,我还以为你已经放弃这个话题了呢,结果没过几秒你又开口了。

“阿信——”

我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眼前就突然变得一片漆黑。

好像停电了,我很庆幸,太好了,电停得真是时候,这样就不用我来打断你了,这个话题终于可以结束了。


-72>>>

紧急联络按钮好像坏掉了,手机也没有讯号,只好坐下来等待救援。刚坐下没多久,就听到你的声音。

“阿信……”

靠北,你该不会还要继续刚才那个话题吧?

“你饿不饿?”我急中生智,祭出了背包里的半包洋芋片。

幸好你也饿了,注意力被我带到了吃东西上面,没再多说什么。

我在心中默默祈祷,拜托你,吃完这包洋芋片就忘掉那个话题吧。


-71>>>

我们很快瓜分完洋芋片,还没清静多久,你又开口了。

“阿信……”

靠北,你为什么对那个话题这么执着啊?

“你渴不渴?”我只好再祭出背包里的可乐。

拜托你,喝完这罐可乐就忘掉那个话题吧。

“喏。”

我把易拉罐递给你,你却半晌都没有喝,只是默默地盯着罐口。

我有点奇怪,思索了一下,好像明白了——你是不想跟我喝同一罐饮料吗?

……也对,那你现在回想起以前跟我的亲密举动,大概都会觉得很恶心吧。

我抿了抿嘴,不由得有些沮丧。虽然你并不歧视LGBT群体,你甚至一直以来都积极帮这些人发声,可这种事一旦落到自己身上,果然还是很难接受吧……毕竟你是个彻头彻尾的异性恋,所以会觉得恶心也可以理解。

意识到这一点,我忍不住非常懊悔,早知道那天就不对你坦白了,应该死不承认的,现在也就不会变成这样……你可能今后都会对我心怀芥蒂,再也不能像往常一样亲密无间了。

怎么办?我背包里还有面纸,要不要拿纸来给你擦一下罐口,或是直接把可乐拿走不让你喝了……不行,这两种做法都很刻意。

我思索了半天,还没想到好办法,你就举起可乐喝了一口。看你的样子,也是做了半天心理建设……抱歉,还真是难为你了。


-70>>>

我们默默分享着同一罐可乐,借着手机屏幕的微光,我能看到你的表情还是不太自然……哪怕现在我对你已经没有非分之想了,你还是会觉得恶心吗?

实在是对不起,其实还有更恶心的事你不知道……我有偷亲过你喔。我甚至还把它写进歌词里了,这首歌甚至还差点拿到金曲奖的最佳作词咧。

那可能是我这辈子距离拿奖最近的一次吧,竟然同时入围了两首,并且两首都跟你有关。我还记得颁奖礼那天,你看起来比我还紧张,坐在台下望着你的侧脸,我突然就冒出一个念头,或者说一股冲动。

如果另一首拿奖了,我要在获奖感言里第一个感谢你。如果没有你写出那么铿锵有力的曲子,我也写不出这么振聋发聩的歌词,所以这个奖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

如果这一首拿奖了,我就要跑过去对你说:“这首歌里有一句词跟你有关喔,要不要猜看看是哪句?”

你能猜到吗?大概不能吧。你那么迟钝,这首歌的词又那么多,你很难猜到的。

但如果,如果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你猜到了,那我就……我就……

算了,没有如果。

大概是上天惩罚我吧,我太狡猾了,抱了太多私心,两个假设都跟你有关,这样一来无论哪首拿了奖都是我赢,我都会很开心。

所以最终这两首词都没能拿奖,哈哈哈。

算了,反正我许的愿望也从来都没有实现过……可能我这辈子遇见你,就花光了所有的运气吧。


-69>>>

我还记得,那天颁奖礼结束后,你看起来比我还难过。你还到网路上号召大家都来鼓励我,为我加油打气……你对朋友真的太好了。

可是,你的好兄弟却趁你睡觉的时候偷偷摸摸对你动手动脚……如果你知道了,一定早就跟我绝交了吧,大概还会揍我一顿。

算了,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你也不可能会知道了。

说不定上天是因为不想看我挨揍,所以才不让我拿奖的?这么一想,上天对我还是蛮不错的嘛。

唉,你这家伙就是太大大咧咧了,对人毫无防备的。以后交朋友一定要擦亮眼睛,别再交到我这种烂人了。


-68>>>

在我想东想西的时候,不知不觉可乐也被喝光了,我又听到你叫我。

“阿信……”

你好像还没放弃那个话题,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点亮了手机屏幕。

“奇怪了。已经过了快半个小时,怎么还没有人来?”

你也意识到不妙,我们好像遇到电梯事故了。讨论了半天,却毫无办法,只能原地等待不知何时会来的救援。

“诶阿信……你以前有遇到过这种事吗?”你的声音听起来很不安。

“怎么可能,我只有拍过一个类似剧情的广告而已……这看起来像小说或是电影里才会出现的情节……”

我试图开个玩笑缓和一下气氛,但好像失败了,你半天都没说话,是在害怕吗?会害怕很正常,我也害怕啦……如果我是一个人被困在这里,可能会疯掉吧?但你也在,我就没那么怕了,如果这次真的死掉,那我们就是同年同月同日死了,这么一想,甚至还有点浪漫耶。

只是很遗憾,我还有很多想做却来不及做的事……如果之前更拼命一点,把新专辑做完就好了,至少能给歌迷一个交代……人生真是无常啊,如果早知道今天是我的最后一天了,我一定会好好珍惜,好好把握的……

想到这里,突然灵光一闪——石头的那首曲子,我知道该怎么写词了!之前写的那个版本太普通了,我不是很满意,如果这是我这辈子最后一首词的话,那么……

我连忙打开手机,戴上耳机。现在思路很清晰,灵感如泉涌,简直就是文曲星附体……没过多久,就非常顺畅地写好了整首词。


-67>>>

“写好了?”

听到你问了,我直接把手机递给了你。有点忐忑又有点期待,这首词我自己还挺满意的,不知道你觉得怎么样……你也会喜欢吗?

我紧张地观察着你的反应,看样子你好像也挺喜欢的,表情变得很轻松,不再像之前那么害怕了。

“很完美,超棒的,可以定稿了。”

我松了一口气,如果它能鼓舞到你的话,那对大家应该也管用。用这首词作为我的遗作,等大家看到的时候,应该就不会那么难过了吧。

“诶,怎么会想到写这样一首词的?”

我如实回答了,你沉默了半晌,突然又冒出一句:“等一下……如果大家知道你临死前都还在工作,更难过了怎么办?”

我一愣,没想到你竟然这么认真地在考虑这种事,我顿时恶作剧心起。

“……也是吼。那我删掉。”

“啊?!不要——”

你立刻上钩了,紧张的不得了,我逗了你半天才让你抢到手机,然后假装已经删掉了。你这家伙还是一如既往的好骗,一副火冒三丈的样子。

嘿嘿,你知道吗?每次看到你的情绪被我左右,我都会有种莫名的满足感……拍谢喔,爱整你这个毛病可能改不掉了。


-66>>>

“哈哈哈哈哈……骗你的啦。”我忍不住笑出声,“这可是我临终前的宝贵感情耶,怎么可能说删就删嘛。”

“什么‘宝贵的感情’……这些是不能说删就删的……所以那些被你删掉的感情呢?它们就不宝贵了是吗?它们就是可以随随便便删掉的是吗?”

……咦?你的反应怎么跟我想象中完全不一样……以我对你的了解,被我耍了你会很不爽,但又会庆幸歌词没被删掉,所以不会真的发火,可能会骂我几句,或是踹我一脚出气。

但你的反应不是以上任何一种。

我有点懵,还没等我回过神,手机屏幕就暗了下来,视野再度变得漆黑一片。我看不到你的表情,无从判断你的想法。

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会这样问……你是在质疑我对待感情的认真程度吗?你觉得我是那种很轻浮的人吗?“随随便便就删掉了”……怎么可能?你以为那很轻松吗?你知道我是花了多久的时间,下了多大的决心,才终于狠下心割舍掉的吗?你知道那有多痛吗?

我不禁回想起了下定决心那一刻的感受,锥心剜骨,撕裂灵魂,简直就像死过了一次……你想知道那是什么滋味吗?我不喜欢剖白内心,这对我来说跟裸奔没什么区别,但我更不喜欢被人误解,尤其是被你误解。

如果你一定要问的话……好吧,那我告诉你。

“怪兽……”

“拍谢喔!”你立刻打断了我,“我刚才有点缺氧,不知道自己在讲什么,你不要放在心上。”

……哈?为什么你又收回了刚才的话?我有点摸不着头脑。

可能是你看出来我在为难,所以给了我一个台阶下?太好了,不用剖白内心了,我松了一口气。


-65>>>

我们重新坐了下来,刚才有点尴尬,我试图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气氛,还没说几句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很冷喔?”你立刻问。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所以马上扣住了你的手臂:“不用了啦,也没有很冷。”

坦白讲,其实真的有点冷,但偶尔感冒一次也没什么,我本来就容易生病嘛,你不必那么紧张的。但团长大人好像操心习惯了,异常执着,我劝了半天也没用,非要脱外套给我。

没办法,我只好说出那个残酷的事实了——

“可是你的外套我根本就穿不下啊。”

“……干。”

你的声音听起来很郁闷的样子,我忍不住笑出声。你恼羞成怒地锤了我一拳,我更想笑了……拍谢喔,我不是故意要嘲笑你的,但这真的很好笑耶,你竟然完全忘记了我们两人的身高差。

本来还想多笑一会儿的,结果没忍住又打了个喷嚏。

我有点尴尬,想假装没感冒,话还没讲完,就感觉到迎面扑来了一小片气流。

……咦?

怎么回事?

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你突然抱住我?

你卡到阴了吗?


-64>>>

我一头雾水,但还是凭本能做出反应,抓住了你的肩膀。

总之,先把你给推开……

“别动!!你一定要把自己搞到感冒就对了?!”

我愣了一下,总算理解了你的举动。

团长大人还真是关怀备至啊……但其实不必做到这种地步的,平时给我披个毛毯也就足够了。反正最近又没有歌要录,你操心过度了啦。我很感动,谢谢你,但真的不必这样了。

我试着把你往外推,但你抱得很用力,一副完全不肯松手的样子,我有点无奈。

团长大人,你知道吗?就是因为你对我太好了,太关心我了,所以我以前才会越陷越深,难以自拔啊……这种过度关心,我现在一点也不想要,你到底明不明白?

我继续尝试推开你,但你依然纹丝不动。普通的力道看来不够……怎么办?我要加大力度吗?

我有点犹豫,你这家伙力气没我大,如果我使出全力,是可以强行推开你的。可是……如果我那样做了,你会很没面子的。

……算了,反正这里的监控也坏了,又不会被别人看到。

想到这里,我缓缓垂下了手臂。

唉,结果我还是对你心软了。


-63>>>

我松开手臂后,感觉到你调整了一下姿势,我听见一阵衣料摩擦的窸窸窣窣声,然后你把我抱得更紧了。我们的脑袋靠在彼此肩膀上,胸膛也紧紧相贴,我能闻到你身上淡淡的烟草味,能感觉到属于你的心跳和体温缓缓传递过来。

抱得这么紧……你不会觉得恶心喔?

意识到你好像并不厌恶跟我亲密接触,我忍不住有点庆幸,还有点感动,胸腔暖烘烘的……太好了,原来你并没有对我心生芥蒂,之前是我误会你了。

“现在不冷了吧?”

“……嗯。”我诚实地点了点头,“很暖和。”

怎么会不暖和呢?你这家伙一直都热烈又赤诚,对人豪爽慷慨无所保留,像个小太阳,明亮而耀眼地笼罩着我。只要待在你身旁,就连心底的阴暗角落都能被照亮,真的很温暖,很温暖……

温暖到甚至让我产生了一股莫名的冲动,想要回抱住你了。


-62>>>

我努力忍住这股冲动,你的声音和气息又冷不丁飘进了耳畔。

“对了……不是‘主唱不可以感冒’啦……是‘你’不可以感冒。”

我愣了一下。

……什么意思?

这不是团长对主唱的关心吗?那是什么?

朋友对死党的关心?不,你的语气听起来好像不是这个意思……

我有点懵,此刻胸膛感觉到了陡然加速的心跳……那是你的心跳吗?还是我的?我们贴得太近了,我分辨不出来……

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是‘你’不可以感冒”?脑海中突然蹦出一个荒谬的猜测——难道……难道你对我……

不会吧?这怎么可能?你不是已经跟未婚妻同居了吗?你们两个应该很恩爱吧?

可是,可是你刚才那句话我想不到别的解释了啊……

思绪一片混乱,胸膛感觉到心跳又加速了几秒……这一次我很清楚,那是我自己的心跳。

确认了这一点,我本能地察觉到了某种危险。

——现在推开你还来得及吗?

我再次抓住你的肩膀:“怪兽……”

你毫无反应,脑袋沉沉地靠在我肩上,呼吸均匀而绵长。

我愣了一下。

你……你竟然睡着了?!


-61>>>

难以置信,你竟然睡着了……而且好像还睡得很香的样子,脑袋无意识地蹭着我的脖颈,柔软的发丝拂到了我脸上。

很痒耶,不要再蹭了啦……害我心跳又加速了几秒。

我试图转动一下脖颈,离你的脑袋稍微远一点,可刚一拉开距离你就无意识地追了上来,不依不饶的……你这家伙是把我当成抱枕了喔?真是怕了你了,我只好作罢。

拍了拍脸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思考……你刚才那句话到底是不是我理解的意思?如果是的话,那你跟未婚妻又是怎么回事?这根本说不通啊?

我苦思冥想,绞尽脑汁,试图找出合理的解释……回想起你之前的言行,突然恍然大悟,茅塞顿开——

难道是我误会了?你跟她并没有同居?你家里真的有一只新来的猫?

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之前那些让我迷惑不解的举动好像都可以解释了,一切都变得合理了起来……

想到这里,心跳又不由自主地加速了,究竟是不是我理解的那样,好想现在就把你摇醒然后直接问你啊……可是你睡得那么沉,应该很累了吧,我有点不忍心,还是算了。

唉,其实我也蛮累的,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人来,我们两个现在这幅样子绝对不能被人看到。所以我得保持清醒才行,万一有人过来了,我必须立刻推开你。

我看了一眼手机,现在才三点多,这栋大楼的物业是几点上班?七点?七点半?八点?嗯……为了保险起见,最迟七点之前就得叫醒你了。

诶,你这家伙哪怕睡得那么熟,手臂却还是紧紧地抱着我,一点也没有放松耶。我被属于你的体温包围了,明明身处狭小又黑暗的空间里,却仿佛正坐在熊熊燃烧的壁炉旁,好温暖,好温暖……

感受着你安稳的呼吸,我的眼皮也开始变沉了……

好困……

困……


-60>>>

我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醒来。

我不知道这是哪里,视野范围内依然是一片漆黑。我还在茫然时,突然听到一连串纷乱的脚步声,由远处不断逼近,很快就会来到我身后……直觉告诉我,那些人很危险。

“阿信!”你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然后我感觉到你抓住了我的手,“快跑!”

你拽着我的手开始向前跑,我愣了一下,也迅速回握住你的手。我们两人就这样牵着手拼命奔跑着,眼前是无边无际的黑暗,身后是穷追不舍的敌人……我不知道他们是谁,却本能地感觉到了强烈的危机,一旦被他们追上,后果一定很可怕。

不知道跑了多久,已经汗流浃背气喘吁吁了,却总是看不到尽头,我们仿佛身处在巨大的监狱或是高墙之中,永远也无法逃出生天。

胸口感到一阵窒息,体力快要耗尽了,我们的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身后敌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啪!”的一声,灼热的闪光灯将黑暗照得亮如白昼,他们终于追上了我们。我们被团团包围了,然后成千上万的快门声在耳畔“咔嚓咔嚓”响个不停,让我头昏目眩;成千上万个镜头变成了刀枪剑戟,逼近我们的脸……


-59>>>

我在炫目的白光中猛地惊醒了。

眼前还是一片漆黑。

愣了愣,意识逐渐从混沌转为清晰。刚才我好像不小心打了个盹,而你依然睡得很沉,也还是那样紧紧抱着我。

现在几点了?我想掏手机,却突然发现一件事——

我的手臂怎么环在你腰上?!

我吓了一跳,慌忙松开了手。

心脏不由自主地狂跳了好几下,脸颊也有点发热……我睡着的时候竟然无意识地抱住了你,幸好这期间没有人过来,如果我们两个刚才这幅样子被人看到了,后果不堪设想……

回想起了刚才的梦,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

不行,我绝对不能再睡着了。

努力平复着心跳,看了一眼手机,现在才刚过四点,原来我只睡了不到一个小时就醒了。


-58>>>

心跳逐渐恢复了平静,脸上的热度也消退了,情绪终于冷静了下来。

你还是一动不动地抱着我,一点也没有要醒的迹象。为什么能睡得那么安稳啊?真羡慕你,没心没肺的。

靠北,我又有点犯困了……被你这样抱着,我什么都做不了,也没法静下心来写词,只好掐了一下大腿让自己保持清醒。

又看了一眼手机,竟然才四点半,时间怎么过得这么慢啊……


-57>>>

好困……好困啊……

为了保持清醒,每隔几分钟我就掐自己一下,努力对抗想睡的生理本能。

但还是好困,好累,眼睛好痛,好想睡觉……意识在清醒和昏迷中挣扎反复,实在太难受了……等我从这里出去,一定要爆睡三天三夜……

靠北,今天还要开会来着……想到这个,感觉更难受了……

又看了一眼手机,怎么才五点多啊……好困,困死了……我快撑不下去了,怎么办……要不要干脆现在叫醒你?如果有你陪我聊聊天,肯定就不会这么困了。

感受着你平稳的呼吸,我犹豫了几秒。

……还是算了吧。

我又掐了大腿一下。


-56>>>

意识突然变得很清醒,我好像已经困过劲了。

看了一眼手机,已经六点多了。物业应该快上班了吧,也该叫醒你了。

“怪兽,怪兽,怪兽……”

我叫了好几声,你终于醒了,但好像神志还不太清醒,没搞清现在是什么状况。

“怪兽,你听我讲——”

我把早就想好的说辞一字一句地讲给你听,希望你能听懂我在讲什么。

“——所以,你还是趁现在放开我比较好。”

我讲完最后一句,你沉默了半晌,也没有动弹……你该不会还没睡醒,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吧?怎么办?我要再讲一遍吗?

我有些踌躇,就在这时,你终于缓缓松开了手臂。

我松了一口气。

环绕着我的气息远去了,那股淡淡的烟草味也闻不到了,身上属于你的温度也逐渐消退……我又开始觉得冷了。

大概是被你抱得太久,形成了肌肉记忆,现在胸膛空空荡荡的,有点怅然若失……我不由得抱住了自己的膝盖。


-55>>>

如我所料,没过多久电梯就恢复了运行,物业和安保都赶来了。他们道了半天歉,解释说值班人员不小心睡过头了……看起来紧张又愧疚的样子。

我尽量安抚了他们的情绪,表示我们两人没什么大碍,也不会追究责任,希望他们不要声张这件事——我可不想因为被困电梯而上娱乐版头条。

善后完毕,终于可以回大鸡腿了,我马不停蹄地走向自己的车,没想到你也跟了过来。

“你要回大鸡腿吗?”

“嗯。”

“那我也……”

看你一副要跟我一起走的样子,我陡然记起了之前想问你的事。

“你不用回家喂猫了吗?”

“……啊!”你愣了半天,一脸如梦初醒。

看你的反应,也许之前真的是我误会了?你并没有跟未婚妻同居?你家里真的有一只新来的猫?如果是这样的话,难道你真的对我……

心跳又开始不由自主地加速了,我本能地感到了危险……但这个问题至关重要,我非弄清楚不可。

下定了决心,我试探着问:“它叫什么名字?”

“哈?”你一脸茫然。

“你家里新来那只。”我有点忐忑,“它叫什么名字?”

“啊……呃……”

你根本答不上来。

悬着的一颗心蓦然跌落谷底。

“算了,当我没问吧。”

果然你在说谎,根本就没有什么“新来的猫”,你就是跟未婚妻同居了啊……为什么要骗我?大骗子!大滚蛋!大烂人!

我竟然差点信了你的鬼话,我真是个北七。


-54>>>

一路飙车回到了大鸡腿,我顾不上洗漱就倒在床上。结果却睡不着,根本睡不着。

一闭上眼睛,脑海中就是你抱着我说:“不是‘主唱不可以感冒’,是‘你’不可以感冒”……

你到底什么意思?你不是已经跟未婚妻同居了吗?你们不是很恩爱吗?你又跑过来招惹我是什么意思?你抱我那么紧是什么意思?你对我说那种暧昧不清的话是什么意思?脚踏两条船?

原来你竟然是这种人吗?我过去的二十三年都看错人了吗?

被欺骗和被背叛的感觉支配了我,怀疑、愤怒、失望……各种负面的情绪在心中翻江倒海,根本无法接受。

我在床上翻来覆去滚了好几圈,完全冷静不下来,脑海中全是我们的过往,像幻灯片一样历历在目,那些让我心动的瞬间都还记忆犹新……那些你全是虚假的吗?如果是的话,那我对你的喜欢岂不是很可笑吗?

想到这里,眼睛和鼻头都忍不住酸涩起来。我又在床上打了好几个滚,试图甩掉这些纷乱的思绪,但你一直住在我脑中,在我心里钻洞……可恶啊,大烂人,快点从我脑袋里出去!


-53>>>

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时已经快到开会的时间了。充足的睡眠让疲惫一扫而空,头脑变清醒了,情绪也冷静下来,可以客观地重新审视这件事了。

我不能否定、也不想否定自己一直以来认识的那个温尚翊,如果否定了你,就等于否定了自己过去二十三的感情。

以我对你的了解,你根本就不是那种会脚踏两条船的人,我绝对不会看走眼的,过去二十三年的经历跟记忆都不会骗人,我可以百分之百确定。

你抱我那么紧应该只是怕我感冒,你那句话应该只是朋友对死党的关心,没有别的含义……之前是我想太多了,是我太自恋了。

嗯,一定是这样。

一定是这样。


-52>>>

隔天起床后,我正准备去厨房给自己泡一碗面,冠佑就端了一碗卤肉饭到我房间来。看到那明显比普通餐馆更丰盛的肉量,我一看就能认出是你的手艺。

……这又是什么意思?

团长对主唱的关心?朋友对死党的关心?

我疑惑地看了一眼冠佑。

“下厨的人叫我不要告诉你是他做的。”冠佑无辜地推了推眼镜。

“……谢谢。”我嘴角抽搐了两下,忍不住有点想笑。虽然冠佑他并没有出卖你,但这跟出卖你也没什么区别了啦。

望着这份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我犹豫了半天没敢动筷子……这应该只是团长对主唱的关心吧?不然就是朋友对死党的关心?应该没有别的意思吧?

……算了,你又不是第一次给我们做饭,这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我想那么多干嘛?管它呢,这可比泡面好吃五百倍,我才不会跟自己的胃过不去咧。

我心安理得地大快朵颐起来,团长大人厨艺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好耶。


-51>>>

已经过去一周了。

这一周里,冠佑每天都会送饭过来。一日三餐定时定量,荤素搭配营养均衡,并且几乎每天都不重样。透过这些精心烹饪的料理,我能感受到你满溢的关爱。

下厨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光是备菜就够麻烦了,想想都觉得头大,所以我才总是吃泡面的。可这么劳心费力的事,你却坚持做了一周没有中断,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并且我有留意,三月天都没被你投喂过,只有我一个人,你是特意为我而做的。

心中泛起了隐约的不安。

是不是有点超过了啊……这真的只是对主唱和死党的关心吗?如果不是,那又是什么……

该不会……

我用力摇了摇头,试图甩掉那个荒谬的猜测。

不,不可能的,一定是我自作多情了。


-50>>>

惴惴不安地被你投喂了快两周,终于迎来了跨年假期。目送你离开大鸡腿,我竟然生出了一丝不舍……接下来有三天都吃不到你做的饭了,由奢入简难,我的嘴巴已经被你养叼了,再吃泡面可能都没以前那么香了……

不对,我怎么能因为美食诱惑就抛弃了自己的糟糠之妻呢?怀着对它的愧疚,今晚泡的时候我多加了一颗荷包蛋。望着热气腾腾的成品,称得上秀色可餐的糟糠之妻,我迫不及待地夹了一筷子到嘴里——

靠北,还是比你的手艺差太远了。

忍不住有点沮丧,才一顿没吃就开始想念,我也太没出息了吧……

食之无味地吃完泡面,习惯性打开手机。新单曲《勇敢》已经在零点上线了,转发完试听链接,又浏览了半天大家的评价,反响还不错嘛,毕竟是你的曲加上我的词……我跟你两个人,就是全天下最完美的阵容。

满意地放下手机,心情又多云转晴了。我哼着你的曲子走进浴室,结果洗澡洗到一半竟然给我停水……奇怪,我记得前不久才缴过水费的啊?

身上还黏哒哒的,只好用水箱里仅剩的冷水随便冲一下了……靠北,冬天冲凉水真是刺骨的冷啊!牙齿上下打颤,汗毛都竖了起来,只好咬紧牙关强撑着把身体冲干净。

好冷好冷好冷……哆哆嗦嗦地穿好衣服,又把空调开高了好几度,我光速钻进被窝。大半夜也没办法缴水费,只能等睡醒再说了。

幸好有空调,没过多久身体就暖和了起来,我逐渐沉入梦乡。


-49>>>

冷……好冷……好冷啊……

我被冻醒了。

怎么回事?停电了吗?还是空调坏掉了?

我迷迷糊糊地想,不知为何有点头晕,而且浑身都没什么力气……不太想起床,但被窝里也一点都不暖和,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冷颤,实在受不了了,只好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

瞥了一眼手机,都快中午了。试着开灯看看,没有停电,原来是空调坏了啊……靠北,怎么这么倒霉?

头还是很晕,而且口干舌燥的,喉咙也有点难受……停水了什么都做不了,还是先去缴水费吧,之后再叫人来修空调好了。

用最快的速度出门缴了水费回来,是我的错觉吗,大鸡腿好像比室外还要冷,我全身都在打冷颤,头更晕了,腿上也没有力气,只能拖着步子晃晃悠悠地朝楼梯走……之前我准备干嘛来着?对了,叫人来修空调……在此之前还是先喝点水吧,喉咙好难受……还想再洗个澡,感觉昨晚没洗干净,今天又出汗了……

等一下,不对啊……为什么我明明全身都冷得发抖,却还在冒汗……?

靠北,该不会……

我刚想伸手摸一把额头,蓦地脚下一空,失去重心,一阵天旋地转,突然感觉好痛,脑袋好痛,全身都好痛……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我要死了吗?

恍惚中,脑内莫名浮现出了你的脸,像往常一样冲我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

如果我死掉了……你会难过吗?你会难过吧?

不要,我不想死——

挣扎着伸手想要抓住点什么,那种天旋地转的感觉却突然停止了,整个人好像跌进了一个柔软的怀抱里。我想确认一下现在的状况,可是眼皮好沉,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怎么回事……我是到天堂了吗?


-48>>>

“阿信……阿信……阿信……”

隐约听到有人在叫我,撑开沉重的眼皮,辨认了半天,原来是石头啊……我还以为是你呢……

看样子我并没有死掉,太好了。

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喉咙也很难受,我没力气说话。石头看起来一脸担忧的样子,我只好弯起嘴角冲他笑了一下,表示我没什么大碍。

石头身边好像还有其他人,我认不出来……又是一阵轻微的失重感过后,我好像回到了床上。

有人扒拉我的眼皮,看样子是医生?接着他喂给我什么东西,应该是药吧……我凭本能吞了下去,然后被石头扶着平躺在床上。

身旁的人们好像在说什么,我听不清楚,意识又开始模糊起来……


-47>>>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一阵噪音吵醒了,虽然脑袋还是有点晕,神志却清醒了不少。外面听起来好像有人在争执,声音隔着房门不太清晰,我辨认了一下,其中一个是玛莎,他的声线很好认,另一个是谁呢……

我还在努力辨认着,门外就传来了陡然拔高的音量——

“我是团长我说了算!!!”

……原来是你啊。

你吼完这句之后,门外的争执好像平息了,半天都没有再传来任何声音。过了半晌,我又听到了陆陆续续开关大门的动静,总共有三次。

我差不多猜到刚才你跟玛莎在吵什么了……大概又是团长大人责任心爆棚,想要留下来照顾我,然后被玛莎阻挠了吧?

我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又有点想笑。唉,你们两个家伙还真是……

躺在床上等了片刻,你还是没有进我房间来。我大概能想象到你现在的样子……八成是垂头丧气地站在原地,开始反省和自我厌恶了吧?

北七,你刚才只是一时被热血冲昏了头而已,没那么严重啦……不必因此就怀疑自己不是个好团长,你对自己太严苛了啦。其实能这样严于律己,不正说明你是一个很称职的团长吗?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真是个北七。

如果你觉得自己很差劲的话,那岂不是显得喜欢你的我眼光很差吗?

等一下,不对,什么“喜欢你的我”?明明是“喜欢过你的我”才对……我一定是撞到头了,所以脑子还不太清醒。

睁开眼,手机就在床头,打开一看,原来已经晚上了啊……我正准备熄灭屏幕,就发现了微博的特别关注提醒。

「『勇敢』是在这里产生的第一个旋律,希望它在未来的一年里,陪伴努力生活的你。//@阿信」

你这家伙……是在对我说话吗?

一想到你绞尽脑汁字斟句酌删减到140个字,还要特意留下我ID的样子,我就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等下我也稍微安慰你一下好了。


-46>>>

你怎么还不进来?

我又等了半天,等到都快再次睡着了,终于听到房门的响动。感觉到你的气息逐渐靠近,我下意识地睁开了眼睛。

看到你,不知为何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明明我们只有24小时没见而已……可能是因为我今天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吧?话说回来,临死之时想到的人竟然是你……我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

喝过你倒的温水,喉咙终于没那么难受了,但胃里还是空空的,我这才想起自己快一整天没吃东西了。

“你饿不饿?”

“还好。”我嘴上这样说着,其实很饿,想吃麻辣锅……可是就算告诉你,你也不可能会让我吃的。

我才刚想到这里,就听见你冒出一句:“你想不想吃麻辣锅?”

“……哈?”

我愣了一下,为什么你会这样问,而且一副很想做给我吃的表情?就算我想吃也不能吃吧,别说麻辣锅了,我现在连你平时做的饭都不能吃耶……以往每次生病时都是你监督我注意饮食的,我嘴馋还会被你骂,难道你忘了吗?

“我现在不能吃麻辣锅吧。”

被我提醒后,你如梦初醒,一脸失落的样子,沉默了片刻,又问:“你今天到底是怎么搞成这样子的?”

我如实回答了,说着说着不由得心虚起来,我今天睡醒之后就该意识到发烧了的……可能是以前被你照顾得太多,自己都变迟钝了吧。

“哩系北七喔?”

果不其然被你亏了一句,我又忍不住有点委屈:“这不能怪我吧?我哪知道会这么倒霉……搞不好是卡到阴呢。”

你听到这句不知想起了什么,突然急匆匆地跑了出去。没过多久又跑回来,递给我一个护身符,还说是冠佑跟大嫂去求的……哪有人送东西还自爆是借花献佛的喔?你才是北七。

我正想把它放到枕头底下,你就凑了上来:“这贴身戴才比较灵验啦。我帮你——”

你的气息突然一下子离得好近,近到我又能闻到你身上那股淡淡的烟草味,记忆一瞬间被拉回那个故障的电梯里……心跳又不由自主地加速了,可能是条件反射吧,我下意识地抬手挡了一下。

“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

眼看着你拉开距离退回原位,加速的心跳总算平静了下来。

“所以你今天一天都没吃东西对吧,那你还说不饿?”

“就……没什么胃口。”

我不由得垂下眼帘。其实从你进来到现在,我感觉身体已经好多了,所以你差不多也该回家了……我不能再霸占你的时间了,我已经把你还给你妈妈了。况且,家里还有未婚妻在等着你呢,现在你又一次为了我丢下她,甚至还是跨年这么重要的日子,如果又因此影响到你的恋情,我岂不是罪大恶极吗?

“没胃口也得吃,不然病不容易好。我去煮粥给你。”

你丢下这句话就跑去厨房了,好像完全没意识到问题所在。我看了一眼手机,已经九点多了啊……等你回来我就把该说的话说完,然后送客吧,这样等你到家时应该还能赶上跨年。


-45>>>

“团长大人今天很威风吼。”

我知道话题开启得很突兀,但时间已经很晚了,不能再拖了。

你想起了之前的事,肉眼可见地情绪低落:“怎样?林北就是霸道啦!就是滥用职权啦!当初叫我做团长就该想到会有这一天!现在后悔了吧!”

听到你自暴自弃的发言,果然跟我猜测的一样……你这家伙就是责任心太强了,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就做了一团之长,明明大家年纪差不多大,你还是个子最小的,肩上却扛起了最多的责任,操着最多的心,还要应付那些音乐之外的琐事。

我还记得以前你每天背着砖头那么大的手机和两块电池挨个通知我们去练团的样子,还有你熬夜为我们整理堆成山的乐谱的样子,还有出道之前你到处找场地和机会让我们表演的样子……你付出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在我心目中你就像台北101那么高喔。

所以不要怀疑自己啦,你就是最好的团长,我们都知道的。

“‘还好那天输的是他,如果是我们任何一个其他人当了团长,大概现在五月天的命会苦很多,或者就散了。’——这句话是玛莎说的喔。”

忍不住讲了一大堆话,喉咙又有点痒,于是我一口气喝完了杯子里的水。

看到你的表情缓和下来,大概有被安慰到,我放下心来。看了一眼体温计,烧也退了,这下总算可以顺理成章地送客了。


-44>>>

“37.2,差不多退烧了……所以,团长大人可以安心回家了吧?”

你听到这句后沉默了片刻,冒出一句:“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哈?”我一头雾水,完全没听懂。

“听说你昏迷的时候,我心脏都停跳了……这次算你命大,从楼梯上滚下来居然只是轻微脑震荡,那下次呢?幸好你是住在大鸡腿,幸好石头临时有事回来一趟,如果不是这样,那是不是——是不是你生病了你受伤了你昏迷了,都不会有人发现?我才一天不在你身边你就把自己搞成这样子……如果、如果你哪天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我……”

……什么?

我怔怔地望着你握紧双拳哽咽地说完这番话,一时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总之,你不要想着赶我走……在你彻底康复之前,我都不会离开你半步!”

你说完抬起头来,我看到了你泛红的眼眶,不知为何心脏狠狠抽痛了一下。下意识地垂下眼帘,不敢再跟你对视。

你这番话,这副神情……这不是团长对主唱的关心,也不是朋友对死党的关心。我就算想装傻都做不到,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来,这太明显了,明显超过了团员和朋友的界线啊……

原来我之前的猜测没有错,你真的喜欢我……

……而且看起来超喜欢的样子。


-43>>>

意识到这件事,我的思绪一片混乱,心跳又开始不由自主地加速了。

为什么,怎么会这样……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你怎么会喜欢上我?我最近没做什么会让你喜欢的事吧?

……算了这个不重要,现在根本不是在意这个的时候。

你都快结婚了啊,你竟然喜欢我?那你未婚妻呢?等一下……难道推迟婚期的事真的是因为我吗?

我垂下头,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你左手无名指上那枚戒指。

这不对,这不可以,你不能喜欢我,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不,不是结束了,是从来就没有开始过,未来也不可能会开始,无论从哪个角度想都不可能。

我是不会给你任何回应的。

希望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抱歉。”


-42>>>

趁着你去厨房这段时间,我努力平复着翻涌的心情。等你再回来时,情绪已经基本上恢复了镇定。

意识到“你喜欢我”这件事,我很难再用平常心来对待你了。我并不是没有被人喜欢过,恰恰相反,说是这方面经验丰富也不为过。面对无法给予回应的对象,应该怎么做我很清楚。

既然你不肯回家执意要留下来,那好吧,我可以接受你的照顾,也可以跟你聊天说笑……但就仅此而已了,任何一丝多余的期待都不会给你的。只要你前进一步,那我就后退一步,绝对不会让你越过那条界线。

在“给人距离感”这方面我也很擅长,毕竟我本来就是一个边界感很强的人,虽然看起来好像对谁都很友善,可一旦接触久了就会明白,真正能被我划进墙内的人其实很少。你曾经一直在这道墙里面,现在被拒之墙外了,哪怕再迟钝,应该也能察觉到的吧?

一般的对象在意识到我刻意拉开的距离后,没过多久就会心灰意冷知难而退了,这就是我以往的做法和经验。我比较喜欢这种委婉温和的方式,即使拒绝也不会让对方太难堪。


-41>>>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好不容易熬到快零点。我打开手机,发送了之前就想好的文案。

「如果不是历法分割了日子,今天是否也只是平凡日子中的其中一天?此刻是我十几年来难得的『平凡』跨年,团员不在身边,你们不在眼前。摇着笔杆、听着DEMO、窝在桌前,平静满足。你好吗?计算机旁;电视前;跨年现场;握着手机的你。2016,祝福你我,黑暗会过去,苦尽会甘来,新年,有新全新的勇敢。」

“那‘团员不在身边’又是怎么回事。我不是你的团员吗?”

就知道你会这样问,该怎么回答我也早就想好了。

“你是我的团长。”我不慌不忙地说。

你目不转睛地盯着我,视线仿佛一把手术刀在将我解剖……想看穿我吗?就凭你?

我承认,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内心确实无法像表面上那么平静,心跳又不由自主地加速了,我也说不清为什么……但我是不会被你看出来的,毕竟我可是陈信宏啊,怎么可能轻易被人看穿?

如果你能看穿我,那就算我输。


-40>>>

原本还想着放假就吃不到你做的饭了,结果这三天我们却同吃同住,24小时都在一起,简直就像回到了很久以前你也住在大鸡腿的那段日子……可这并不是我想要的。

忍不住回想起很久以前,有一次我也是发高烧昏迷了不知道多久,醒来一睁眼就看到你坐在床边。

“阿翊……你怎么会在这里?”我隐约记得你去见女友了,你们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你正准备去她家见她爸妈。

“你打电话给我说你发烧了,我就过来啦。”

“那你女朋友……”

“已经分手啦。”你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

“……什么?”我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去她家的路上接到你的电话,我就赶过来了……然后就分手啦。”

你的语气轻描淡写,但我能想象出这句轻飘飘的话背后是怎样一场狂风暴雨。

“……其实你不用过来的。”我干涩地说,“你打电话给我助理就好了……”

你有点无奈地望着我:“你都烧到说胡话了,我怎么可能不过来?”

我心脏停跳了一拍。

“……我说了什么?”

“你说你失恋了。”你没忍住笑了出来,“你都单身多少年了,还‘失恋’咧。”

“……”我无言以对。

那根本就不是“胡话”……是我明知道你要去见她爸妈,潜意识里不想让你去,所以才会打电话给你的。

彼时彼刻,我的脑袋里好像分裂出了两个自己,一个真心诚意地为我害你分手而愧疚,另一个却在偷偷地感到庆幸和欣喜——

你没能跟她结婚,你又恢复单身了,我又可以独占你的时间了。

我为抱着这种念头的自己而感到羞愧。

我是个大烂人。

“对不起……”

“你道个屁歉啦。”你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我觉得是她头壳坏掉了,居然还说叫我干脆去娶你咧……哈哈哈,简直荒谬。”

你笑得一脸坦荡,我却根本笑不出来。

大概是因为我的表情很难看吧,你也收起了笑容,关切地望着我:“阿信……如果你有什么心事,可以跟我讲。”

“没有啊。”我不假思索地否认了,“我能有什么心事?”

“你电话里的声音……”你犹豫了一下,“听起来感觉都快哭了……”

“……那只是因为发烧了很难受而已。”我努力维持着平静,“你不用在意啦。”

“……好吧。”你没有再追问下去,表情看起来有点失落。大概你已经察觉到了我的隐瞒吧……你这家伙也不是永远都那么迟钝的。

对不起……我是个大骗子,大混蛋,大烂人。

你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才会喜欢我呢……是不是卡到阴了,所以产生了错觉?或者你也撞到头了,所以脑子还不太清醒?


-39>>>

被你悉心照料了一周,我完全康复了。被我刻意拉开距离了一周,你差不多也该心灰意冷了吧……我本来是这样想的,直到隔天冠佑又送了你做的饭过来。

望着这盘精心烹饪的料理,我再也无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欺欺人地假装它只是团长对主唱的关心,或是朋友对死党的关心了……我忍不住懊恼,应该早一点察觉到的,如果早知道你喜欢我,我根本就不可能接受你的付出。

你的时间、精力、心血和爱,都应该留给更值得的人,不要再浪费在我身上了……这就像在对着一块朽木浇水,你就算浇的再多,它也不会开花结果的。

看来委婉温和的拒绝方式对你不管用啊……我只能换成更直白强硬的方式了。

下定了决心,我朝冠佑弯起嘴角:“最近谢谢你了,不过以后不必再送了啦。新专辑快发了,我要控制一下身材啦。”

冠佑惊讶地瞪大眼,站在那边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了半天,眉毛都拧成了一团。我不动声色地望着他,我明白他想说什么,他大概也明白我在想什么,所以他最终一个字也没有说,只是叹了口气就离开了房间。

我松了一口气。


-38>>>

注视着眼前可口的饭菜,我万分郑重地拿起筷子……这大概是你为我做的最后一顿饭了吧?我一定要珍惜地吃完它,一粒米都不能剩下。

我知道自己找的借口很瞎,根本站不住脚;我也知道让冠佑向你转达这件事很残忍,会让你难堪,你听到之后一定会很难过……对不起,我也不喜欢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这不是我的风格,但我不得不这样做。

面对无法回应的感情,再给予温柔只会让对方更加深陷其中,无法自拔——这一点我再清楚不过了,曾经的我正是因为你给的那些温柔,才会沉溺了整整二十三年。

当时你对我的感情一无所知,所以你的温柔是无意识的,这不怪你。而现在我对你的感情一清二楚,这种情况下,再对你温柔才是最大的残忍。

你不可以喜欢我,哪怕是单恋也不行,这种无望的感情对你没有任何好处,只会带来无尽的痛苦和折磨……没有人会比我更清楚了。长痛不如短痛,不能拖泥带水,必须快刀斩乱麻才行。

对不起。

尽管责怪我吧,怨恨我吧,讨厌我吧……这样一来,你很快就能死心了。


-37>>>

终于还是回归了吃泡面的日子,自从嘴巴被你养叼了以后,我每次吃泡面都觉得食之无味……但这也没办法,既然无法回应你的感情,就不可能心安理得地接受你的付出。

去厨房丢掉了吃完的泡面桶,走到客厅就看见石头冲我招手。

“诶阿信,我刚泡好的冻顶乌龙,要不要来尝一下?”

我看了一眼泡好的茶,石头殷切地望着我,一脸有话想聊的样子……我差不多能猜到他想聊什么,多半跟冠佑想说的话差不多吧。

“拍谢喔。”我冲他笑了一下,“我刚想出几句歌词,不马上写下来我怕等下灵感就跑掉了……还是改天再喝吧。”

“……好吧。”石头有点尴尬地撇了撇嘴,大概他也知道这只是我的借口而已。

虽然对石头有些过意不去,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假装没看到他的尴尬,不动声色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36>>>

坐在床沿上,忍不住叹了口气。

先是冠佑,然后是石头……玛莎倒是没有来找我“聊天”,但我注意到,他也没有再阻挠你跟我接触了。对玛莎来说,什么都不做就已经是他在让步了。

三月天都站在你那边呢,竟然连玛莎都心软了……该说不愧是团长大人吗?好强的向心力啊。

意识到这件事,心情非常复杂……你们四个头壳都坏掉了吗?你们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么吗?难道你们觉得这个团被毁掉也没关系吗?

感到一阵莫名的焦躁,我向后倒下,放任自己仰面瘫在床上。颓然地盯着天花板上的灯,迷茫和困惑笼罩着我。

自从出道以来,我们五人一向是一条心的,就算偶尔有不同意见,经过交流跟讨论后也最终会达成一致,齐心协力朝着同一个方向迈进……可这一次,我却好像跟你们四个背道而驰了。

孤立无援的感觉真的很糟糕,甚至让我开始有点怀疑……难道,难道是我错了吗?

仔细想了想,我不得不承认,如果我是他们,也会站在你那边的……当好兄弟的幸福与五月天的存亡被摆在天平的两端,只能二者择一时,我也会毫不犹豫选前者,还有什么是比你的幸福更重要的呢?

——可我毕竟不是他们,我是当事人啊。

我怎么能让五月天毁在自己手上?我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明确了这一点,我握紧双拳,从床上坐了起来。摇了摇头,试图甩掉那些迷惑。

我绝对不能怀疑,不能动摇,不能犹豫……我一定要让你死心,让一切都回到正轨。


-35>>>

你怎么还没死心?

为什么?是我做得还不够绝情吗……我已经刻意避开了所有跟你私下接触的机会,你应该能察觉到吧?为什么你看我的眼神还是满怀爱意啊……

不要再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了,你不知道自己的眼睛会说话吗?你这家伙本来眼睛就很大,像黑曜石一样明亮又有神,那双眼眸里饱含着很多很多的眷恋和希冀,毫不掩饰地投向我,然后在被我无视后又转瞬黯淡下来,染上了很多很多的失落和悲伤……如此周而复始,我每天都被这样的目光洗礼着。

你现在这幅模样,看起来就像一只惨遭主人遗弃的小动物,可怜兮兮、委屈巴巴地望着我,我仿佛都能听到你的心声:“我喜欢你,好喜欢你……你为什么不理我?为什么连一个眼神都不给我?”

我知道你现在有多难受,我都知道,我再清楚不过了……这不是“感同身受”,这都是我自己曾经亲身经历过一遍的。我看着现在的你,就像在看着从前那个自己,深陷在无望的爱情里痛苦煎熬……没有人会比我更了解这种感受了,我至今还记忆犹新呢。

我一直假装看不到你眼里的那些情绪,但实际上怎么可能无动于衷?我又不是铁石心肠的人,看到你这样子,我也会于心不忍,我也会心疼的……你每一个受伤的眼神,都像一块烧红的烙铁,在我心上烫出一个窟窿。

对不起……我知道这很煎熬,很痛苦,等你痛到受不了的时候,自然就能放弃了。虽然这个过程很艰辛,但等你死心之后,这些伤痕都会变成曾经,想起来甚至还会笑呢。

对不起……我跟你是不可能的,我什么都不能给你,根本不值得被你喜欢。况且,我已经跟你妈妈说好了,我已经把你还给她了,我是不能反悔的,不然我这辈子都再也没脸见她了。

对不起……不要再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了,拜托你,快点对我死心吧。


-34>>>

好不容易熬到了年假,接下来有很多天不用被你的目光洗礼了,我松了一口气。

回北投陪了爸妈几天后,我又回到了大鸡腿。其实对我这种孤家寡人来说,放假跟工作日也没多少区别……可能最大的区别就是大鸡腿又变冷清了吧。

在空空荡荡的客厅里转了好几圈,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无所适从,不知该干什么才好……我要工作吗?还是打电动?看漫画?奇怪,我明明应该早就习惯一个人了啊,为什么还会觉得有点……孤单?

是错觉吧?一定是因为刚从热热闹闹的家里回来,还不太习惯……我甩了甩头,想清空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就在这时,电话响了起来。竟然是士杰,很热情地叫我一起去酒吧玩,还说都是熟面孔。

如果是平时,我会毫不犹豫地婉拒掉,我本来就不会喝酒,也不喜欢酒吧那种吵闹的环境,更不喜欢人太多的场合。更何况,既然都是熟面孔,那意味着很可能你也在……我知道这段时间应该尽量避免跟你接触,说不定等年假过后你就会死心了。

明明有一万个理由都在叫我不要去,可不知为什么,我还是鬼使神差地去了……可能只是不想辜负士杰的好意吧?我知道他是怕我过年一个人孤单才会叫我的。


-33>>>

等我到包厢时,里面已经很热闹了,我跟大家打过招呼,找了个无人的僻静角落坐下。环顾了一圈,确实都是熟面孔,但却没有看到你……我不由得有些意外,你这种又爱喝酒又爱热闹的家伙怎么会不来呢?

“诶士杰。”我忍不住问,“怪兽怎么没来?”

——我只是有点好奇而已,并不是想见你才问的,我才没有想见你咧。

士杰冲我笑了笑:“我哥他说要戒酒啦!”

我愣了一下,难以置信:“为什么?”

“因为快结婚了啊。”士杰不假思索地答道,“他以后要跟石头哥一样做不烟不酒的好男人啦!”

……这样啊,原来如此。

你是已经对我死心了吗?

这么快?

……那、那很好啊,那说明我办事效率还蛮高的嘛,哈哈哈,不愧是我。

士杰好像还跟我说了什么,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回过神来的时候看到面前多了两瓶啤酒,一股莫名的冲动驱使着我拿了一瓶起来。

你终于对我死心了,可以顺利去结婚了,这是大喜事,我应该高兴才对。

我要喝点酒庆祝一下。


-32>>>

一口气喝掉了半瓶,果然我还是不喜欢啤酒的味道,好苦,好涩……我又把剩下的半瓶酒放回了茶几上。

我对你死心用了整整二十三年,你对我死心竟然只用了两个月啊……还是你比较厉害。竟然这么快就对我死心了,那说明你之前也没有很喜欢我嘛……亏我之前还担心你会很难过呢,我又自作多情了,哈哈哈。

既然你没有很喜欢我,那你死心的时候应该也没有很痛苦吧,没有像我那样感觉仿佛死过了一次……那就好,那就好,那样就是最好的,那样我就放心了。

果然我是对的,长痛不如短痛,在你还没多喜欢我的时候就当机立断,快刀斩乱麻,及时把这份感情扼杀掉,这样造成的伤害才是最轻的……这就是我想要的结果,我的目的达到了。

这是好事啊,这是大好事,这样的结果对我们两个都好……我应该高兴才对,我应该高兴才对。

我要再喝点酒庆祝一下。

想到这里,我又拿起啤酒喝了几口……奇怪,明明记得刚才已经喝掉半瓶了,怎么还有大半瓶?是我记错了吗?而且这酒的味道感觉好像不太对啊……这真的是啤酒吗?

我低下头,试图辨认瓶身上的文字,可是光线太昏暗了,我的视线也有点模糊,看不清楚。

算了不管了,是不是啤酒都无所谓了。

我仰头灌了好几口。


-31>>>

包厢里依然很热闹,大家都吃着聊着笑着,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只有我坐在最角落默默喝着啤酒。明明身处这么热闹的环境中,为什么我却还觉得只有自己一个人呢……

恍恍惚惚地靠在沙发上,仰起头注视着天花板上色彩斑斓的霓虹灯。我的酒劲好像上来了,感觉脸颊很烫,眼眶也有些发热,五颜六色的光晕在眼里模糊成一片。

不知道你的婚礼定在什么时候了呢……是春天吗?嗯,春暖花开的季节,很适合举办婚礼……

想到这里,我再次举起啤酒凑近嘴巴,等了几秒才发现酒瓶已经空了。我还想再多喝一点,这种大喜的日子,应该多喝一点庆祝一下……

我不假思索地俯身去拿茶几上的另一瓶酒,可是视线很模糊,头也很晕,手臂使不上力气,我伸手捞了半天才终于摸到酒瓶。拿起来猛地灌了好几口,一不小心呛到了,咳嗽了好几下。

这酒到底怎么回事,又辣又呛……搞得我眼泪都忍不住流下来了……也不知道是被辣的还是被呛的。

我连忙低下头,用手背擦干脸上的泪痕,幸好我坐在角落里,应该没有被大家发现吧……喝酒喝到掉眼泪也太丢脸了……

视线一片模糊,头脑昏昏沉沉的,眼皮也越来越重,我一口一口灌着酒,凌乱的思绪在脑海中纷飞……恍然间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你们的婚礼会邀请我去吗?

不知道为什么,我开始后悔那天对你未婚妻说的话了,什么“收到请柬就去”啊……我干嘛要这样讲?我可以收回这句话吗?

拜托你们不要发请柬给我,我不想去了。


-30>>>

不知何时,我突然发现自己不在酒吧包厢里了,而是置身于另一个地方,这里热闹又明亮。我有点茫然,环顾四周,在远处看到了你,穿着西装,挽着身穿白纱的未婚妻。

原来这里是你们的婚礼现场啊……我怎么还是来参加你的婚礼了呢?意识到这件事,我心中百感交集,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默默注视着远处的你,你的西装很合身,妆发也很完美,比平时更加帅气了。你望着新娘,眼里满是眷恋,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看起来非常幸福的样子。

你没有看见我,我离你太远了……况且今天是你们大喜的日子,你眼里大概只容得下新娘一个人吧。

你和她站在礼堂的正中央,被台下的宾客们环绕着,大家纷纷为你们献上鲜花、掌声与最美好的祝福。你们在众人的簇拥下宣读誓词,交换戒指,喝交杯酒……而我站在人群的最外围,默默看着这一切在眼前发生。

接下来该轮到什么流程了呢……是拥抱亲吻吗?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垂下眼帘,没有再继续看,而是低头盯着空无一物的地板。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站在这里,感觉我的存在很多余……既然已经看过了你幸福的样子,那就足够了吧?今天有那么多的宾客来祝福你们,也不差我这一个,我差不多该走了。

转身正准备离开,周围突然冒出很多人,把我团团围住,纷纷开始拱我喝酒。我有点摸不着头脑,为什么他们都来拱我?为什么不去拱新郎?难道我是伴郎吗?

我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装束,好像还真是……你为什么偏偏要选我这种不会喝酒的人做伴郎呢?

一时之间五味杂陈,我又忍不住抬头看向你的方向,你还是挽着新娘言笑晏晏,丝毫没有注意到我……我很想呼唤你,有很多话想对你说,张了张嘴,却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勉强牵起嘴角,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算了……你如此快乐,不应该感觉到我的遗憾。

好吧……这一次,就换我来帮你挡酒吧。


-29>>>

下定了决心,我接过递来的酒杯,一饮而尽。

一杯,两杯,三杯,四杯,五杯……成堆的酒被他们源源不断地递到我眼前,我喝掉一杯马上又冒出来下一杯,好像永远没有尽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喝了多少,我感觉已经快到极限了,肚子很胀,胃很难受,很想吐……看来我还是高估了自己的酒量,明明信誓旦旦说要帮你挡酒的,结果最后还是撑不住……

“怪兽!怪兽!”我忍不住冲你所在的方向大喊,“救我!”

你好像没听到我的声音,还是笑容满面地挽着新娘。

“怪兽!救我啊!”我拔高了音量,“我快不行了!!”

你好像还是没听到,连一眼都没有往我这边看。

我不由得有些恼怒,还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为什么你不理我?为什么你偏偏要选我做伴郎?你明知道我不会喝酒的,为什么不来帮我一下?你不是最爱喝酒了吗?

想到这里,我陡然意识到一件事。

对了,你已经戒酒了啊……你再也不会帮我挡酒了。

你再也不会帮我挡酒了。


-28>>>

你再也不会帮我挡酒了啊……

意识到这件事,我好半天回不过神,刚才的恼怒一瞬间土崩瓦解,就像一只鼓鼓囊囊的皮球突然被一针戳破,漏掉了全部的气,只剩下一具空壳。

他们还在拱我喝酒,我怔怔地接过来一饮而尽,一杯又一杯,一杯又一杯,接过、仰头、喝掉、再接过……不断重复着机械的动作,宛如一具没有思想的木偶。

哪怕喝掉了那么多的酒,我却依然感到心中空空荡荡的,胸腔好像被人开了一个洞,缺失了很重要的一块,有风从中间呼啸而过,一个声音不断回荡着——

你再也不会帮我挡酒了……

再也不会了……

再也不会了……

再也不会了……

胃里翻江倒海,仿佛有无数团火焰在熊熊燃烧,好难受,好难受……

不知道为什么,心口也好痛,好痛,好痛……


-27>>>

在巨大的痛楚中,我又忍不住朝你的方向看去,发现你正挽着新娘朝外走……你要离开这里了吗?

我没有丝毫犹豫,下意识就想追上去,却被周围的人一把拽住。他们人多势众,我全身都被无数双手死死控制着,奋力挣扎了半天,却一步也动弹不得。

“怪兽!怪兽!不要走!”我朝你的方向大喊,你还是没有听到,也没有看到我。

眼睁睁看着你离我越来越远,胸腔的空洞好像越来越大了,心口也越来越痛……有一种莫名的预感,好像你这一走,我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怪兽!怪兽!”我彻底慌了神,声音止不住颤抖,“温怪兽!温尚翊!不要走!!”

你还是没听到,就快走出我的视线了,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不要走,不要走……阿翊……

胸腔痛到撕心裂肺,我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朝你大喊——


-26>>>

“阿翊!!!!!”


-25>>>

你终于回过头来。

这一次你终于听到了我的喊声,终于看到了我。你惊讶地瞪大眼,然后毫不犹豫地丢下新娘朝我这边跑来。

我看着你离我越来越近,终于回到了我身边。周围那些控制着我的人纷纷松开了手,不再拱我喝酒,也不再包围着我。你把他们全都赶跑了,就像太阳一瞬间驱散黑暗似的。

周围突然变得很安静,其他人都不见踪影,天地之间只剩下我和你两个人。我发现我们好像不在婚礼现场了,而是在附中校园里;你身上也不再穿着西装,而是变回了那件陌生又熟悉的天蓝色校服。

你回过头来望着我,像往常一样冲我扬起了标志性的灿烂笑容,双眼像黑曜石般明亮。

“哩系北七喔?”你朝我伸出一只手来,“不是要去逛唱片行吗,还不快跟上?”

我愣了一下,然后伸出手牢牢地抓住你的手。

你掌心的温度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我的胃里终于不再翻江倒海,心口也不再痛了,胸腔的巨大空洞被填满,残缺的那一块也被补完。

我重获新生了,我又一次被你拯救了……你是我的英雄。


-24>>>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眼前是大鸡腿熟悉的天花板。感觉头有点晕,一扭头就在床边看到了你。

我愣了一下,脑海中一片混沌,我是在做梦吗?为什么你会在大鸡腿?并且还一脸期待地看着我?

“怪兽……你怎么在这里?”

“我不能在这里喔?”你瞪了我一眼,“大鸡腿什么时候变成你一个人的了?”

我更茫然了,我哪里惹到你,为什么一大早就呛我?而且还一脸失望的表情?我说错什么话了吗?

“胃痛不痛?”你突然问我。

“……啊。”

被你一提醒,混沌的脑海这才逐渐清晰起来……我隐约想起,之前自己在酒吧喝醉了,然后做了一个梦。

“还好啦……”

“那头痛不痛?”

“也还好啦……”

“那饿不饿?”

“也还好……”

“那你先去洗漱,粥还要等一下才好。”

“喔……”

心不在焉地回答着你的话,之前的梦境在脑海中再度浮现……这个梦太过真实了,无论是婚礼现场还是附中校园,以至于我直到现在都还有点恍惚,分不清梦境与现实的边界。

站在洗手间望着镜子中的自己,现在我已经醒了吗?还是依然在梦里?

直到再三确认了身上穿的既不是西装也不是附中校服,我才确信自己已经回到了现实世界。


-23>>>

洗漱完毕来到客厅,你已经把煮好的粥端上了桌。明明距离上一次品尝你的手艺也没过多少日子,我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鼻头和眼眶都忍不住开始酸涩。

为什么你会出现在大鸡腿呢?大概是士杰叫你来的吧?哪怕你已经不喜欢我了,听说我喝醉后却还是赶来了我身边啊……意识到这件事,心中很不是滋味。像这样的照顾,我还能享受多久呢?等你结婚以后,还会有多余的时间跟精力来管我吗?

低头喝着你为我煮的粥,酸楚和苦涩在舌尖蔓延,这时我突然听到你的声音响起。

“昨天他们拱你喝酒……为什么不叫我?”

我愣了一下,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明知故问。梦境中的感受卷土重来,心口又开始隐隐作痛了……我不由得垂下眼帘。

“……你不是已经戒酒了吗。”

你沉默了片刻,突然冒出一句:“我又不戒了。”

“……哈?你说什么?”我有点懵,怀疑自己幻听了。

“我说——”你坦然地注视着我的双眼,一字一顿,吐字清晰地说,“我不戒酒了。”

我的脑袋“嗡”了一声,好像突然被从天而降的巨大糖果砸中了。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此刻的心情,我又开始怀疑自己还没睡醒了……现在我还在做梦吗?毕竟只有在梦里,我的愿望才能够实现。


-22>>>

我伸手在桌子底下悄悄掐了自己大腿一下。

好痛。

现在我是醒着的,没有在做梦。

“……真的?”我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

“嗯。”你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以后再有人拱你喝酒的话,不要忘了叫我。”

我愣了一下,脑海中思绪纷乱,一万个念头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

为什么?你不是都快结婚了吗,为什么又突然不戒酒了?难道是因为我?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不对,也不一定是因为我啊,可能你是有别的什么原因,然后顺便帮我挡一下酒这样子……可是怎么会这么巧,刚好在我喝醉的第二天,你就突然不戒酒了?我不想自作多情,可是这种状况真的让我很难不多想……到底是不是因为我?

我很在意,超级在意,很想直接问你,但一眼瞥到了你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毕竟这是你的私事,况且如果不是因为我,那岂不是很尴尬?

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敢问出口,只好先低下头继续喝粥。


-21>>>

一边喝粥一边大脑飞速运转着,不知不觉间,还没等我想好要怎样比较自然地问你,面前的碗就见了底。

看到你也刚好喝完了粥,我连忙开口:“我来洗碗吧。”

你点了点头,没有反对。

我本想趁着洗碗的时候再好好想想等一下要怎么开口问你的,却看你转身拿起了沙发上的外套,一副要马上离开大鸡腿的样子。

“你要去哪里?”我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靠北,我问的这是什么蠢问题?现在是年假期间,你又不住在大鸡腿,又没有别的事要做,你还能去哪里?当然是要回家啊……我这样问,听起来就好像我很舍不得你走似的。我怎么会问出这么蠢的问题……我都恨不得咬舌自尽了。

“家里的猫最近没什么精神的样子,我不太放心。”你回过头来,好像完全没意识到这个问题很蠢,也没发现这句话的言外之意。

我松了一口气,你这么迟钝真是太好了。

“……是新来那只吗?”

“嗯。”

“喔……希望它早点好起来。”

看着你担忧的模样,不像是装出来的,可能你家里真的有一只新来的猫吧……我还是决定相信你了。


-20>>>

你为什么又突然不戒酒了呢?到底是不是因为我?

我被这个问题困扰了好几天,很在意,超级在意……可我苦思冥想绞尽脑汁,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要怎样才能比较自然地问出口。

其实每次经过你身旁时,我都很想像往常一样揽住你的肩,假装不经意地问你,甚至已经自己偷偷练习过无数次了。但一靠近你就忍不住紧张得心跳加速,舌头都开始打结,背好的台词也全忘光了……明明平时还挺能说会道的,怎么现在却突然变得很笨拙?

我肠子都快悔青了,早知道应该在当时就鼓起勇气问你的,那才是最合适的时机。现在已经过了这么多天,无论怎么问都会显得很突兀。

说到底,你戒不戒酒都是你自己的事,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轮不到我操心,我也没有任何立场去问……哪怕我们关系再好,也只是朋友而已,我怎么能过多插手你的私事。

如果我贸然去问你,你会觉得我很没边界感吗?

你会觉得我多管闲事吗?

你会觉得我很冒昧吗?

你会觉得我很八卦吗?

你会觉得生气吗?

你会觉得讨厌吗?

你……

你还喜欢我吗?


-19>>>

日子在我的不断犹豫和纠结中飞逝,等回过神时,已经到情人节这天了。

其实情不情人节的也跟我没什么关系,毕竟我是孤家寡人一个。会让我意识到它的存在,完全是因为你。

你今天一来大鸡腿就干劲十足,工作热情奇高无比,才大半天就做完了一天的工作量……艾姐要是看到了恐怕都会痛哭流涕,给你颁发一个“最佳员工奖”了。

忙完工作后,你马不停蹄地第一个离开了大鸡腿。目送着你匆匆忙忙的背影,我差不多能猜到你要去哪里。

连瞎子都看得出来,你这家伙总是什么都写在脸上,一副兴高采烈迫不及待的样子,总不可能是赶着回家喂猫吧?这种日子,当然是去约会啊,跟未婚妻。

果然你已经不喜欢我了吧……突然不戒酒了大概也不是因为我,幸好我什么都没有问,不然就太丢脸了。

我又自作多情了呢……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每次都自己在这边一个人唱独角戏。

我真是个北七。


-18>>>

大家都陆陆续续地回家了,今天的大鸡腿很早就变得冷清下来。毕竟是情人节嘛,大家都有一个等着一起过节的对象……除了我。

在空空荡荡的客厅里转了好几圈,漫无目的地从这头走到那头,又从那头走到这头,却不知道该做什么。突然有点想念菜头粿……如果它还在就好了,至少还有它能陪着我。

我要不要干脆也养一只猫呢……改天去流浪猫收容所看一下好了。

打定了主意,心情稍微变好了一点。我跑到厨房给自己泡了一碗面,又加了一颗蛋,毕竟是过节嘛,光吃泡面也太凄凉了点。

手捧着自己做的丰盛晚餐,一边吃着一边又忍不住开始走神……现在你跟未婚妻应该也正在吃晚餐吧?不知道你们会去哪家餐厅,又或者你们在家过节……你会为她下厨吗?

想到这里我愣了一下,忍不住有点想笑。我在想什么呢,你的手艺那么好,为她下厨不是很正常吗?你们同居了那么久,你一定已经为她做过很多顿饭了吧。

就像我之前想的那样,你的时间、精力、心血和爱,都应该留给更值得的人……这才是正确的。

如果你今天为她下厨的话,不知道会做什么样的菜呢……会比你之前为我做的更用心,更精致,更丰盛吗?一定会吧,毕竟今天是情人节啊。

想到这里,我回过神来,发现碗里的荷包蛋不知何时被我不小心戳破了。金黄色的蛋液流了出来,将整个碗里染得一片浑浊,像是哪个小孩哭花了的脸。

真难看。

我突然就一点胃口也没有了。


-17>>>

把没吃完的泡面丢在一边,虽然浪费食物很不好,但我迫切需要先做点别的事来转化一下心情。

又回到客厅转了几圈,把茶几上乱七八糟的乐谱都整理好,杯子和碟子都收进厨房里,又把散落在沙发上不知道谁的外套和毛线帽丢进洗衣机……望着收拾完后变整洁的客厅,心情又稍微变好了一点。

接下来看漫画吧。我在漫画书堆里挑了半天,找到了最新发售的《ONE PIECE》单行本,满怀期待地窝进沙发里。剧情还是一如既往地引人入胜,我很快就沉浸在了幻想世界里,暂时忘掉了现实的烦忧。

这一卷单行本到了一个篇章的收尾阶段,年轻的海贼终于为恩人报仇雪恨后,邂逅了对方的养父,两个原本无关的角色因为一位去世的故人而产生了交集。

「不要硬把别人给予你的爱加上一个理由。」

看到这句台词,我愣了一下,不由得有些感慨。是啊,爱这种东西,有时就是毫无道理可言,不是必须要有一个正当的理由才行的。

你之前喜欢我的时候,也是没有理由的吧?就像你现在不喜欢我了,也根本不需要什么理由……现实中的感情,往往比故事中更加没道理呢。

想到这里,我合上了漫画书,没有再看下去。


-16>>>

还是做点别的事转换一下心情吧。

我起身来到游戏室,要打哪一个呢?从光碟堆里随手抽了一张出来,是《极地战嚎4》啊……那今天就打这个好了。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打了,但经典游戏就是永远不会过时的,我选好单人模式,很快就全身心地投入了进去。潜行到一处哨站,行云流水般漂亮地干掉了好几个NPC,我有点得意,看来我的技术还没退步嘛。

正当我走神的片刻,屏幕角落突然冒出一个NPC,我愣了一下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猝不及防就触发了警报。

靠北,大意了……太久没打,我忘了那里还有一个NPC。不由得一阵懊恼,如果有你在就好了,以前每次跟你联机,都可以安心地把后背托付给你,我不小心走神时你一定会掩护我,况且如果是你的话,从一开始就会打掉警报器了。果然射击游戏还是要双人模式才好玩啊……可惜你不在。

想到这里,脑海中突然忍不住冒出一连串问题……你跟未婚妻也会联机打电动吗?你也会为她打掩护吗?你跟她搭档会比跟我更默契吗?大概会吧……毕竟你们同居了这么久,而我已经很久没有跟你一起打电动了。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放下了手柄,不再挣扎,木然地看着NPC们一拥而上把我干掉了。

屏幕暗了下来。

GAME OVER。


-15>>>

怔怔地在原地坐了半晌,我关掉游戏,起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颓然倒在床上,默默盯着空洞的天花板。现在几点了?摸出手机看了一眼,已经快十一点了啊……你现在在做什么呢?如果是平时,这个时间也该洗漱了吧,但今天是情人节,应该不会这么早睡,可能还在外面玩也说不定。

有点在意……想知道你在做什么。

突然灵光一闪——对了,不知道你家的猫现在怎么样了,精神有好起来吗?要不要干脆问问你?然后就可以顺便问一下你在做什么了。

想到这里,我眼前一亮,立刻捞起手机开始打字——

「你家的猫怎么样了」

打完这句,我思索了片刻,又踌躇起来。不行,突然问这个太突兀了,看起来就像没话找话,你一定会觉得我很莫名其妙吧?况且,在你约会的时候打扰你好像很煞风景……还是算了吧。

我叹了口气,又把这句话一字不落地删掉了,然后把手机丢到一旁。

说到底,你家的猫怎么样了干我屁事啊?你跟谁一起过情人节又干我屁事啊?我才不在乎咧。

我一点也不在乎。


-14>>>

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我在床上打了好几个滚,试图甩掉这股没来由的情绪,也顺便把你从我脑袋里甩出去。

可我无论我滚了多少圈,从床这头滚到床那头,你却好像在我脑海深处扎根了一样,怎么甩都甩不掉。

好想知道你现在在哪里,正在做什么……既想知道,又害怕知道。

我又捞起了手机,已经过了十一点,不知道你们约会完了没有?

想到这里,突然鬼使神差地冒出了一个念头——

如果我说现在有事找你,你会丢下未婚妻跑来见我吗?


-13>>>

我被这个念头吓了一大跳。

我在想什么啊?我怎么会又冒出这么卑劣的想法?难道我又要去破坏你的恋情吗?

……可能我骨子里就是个烂人吧。

意识到这件事,心情跌落谷底。我把手机远远地丢到另一边,用被子蒙住脑袋缩成一团,让自己置身于黑暗之中,仿佛这样就能隔绝这世界的一切纷扰似的。

可你依然在我的脑海中久久盘旋不去。

……想见你。

我很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我现在好想见到你。

明明我们几个小时前才见过面的,可现在,强烈的思念却排山倒海般占据了我的脑海。想念你的笑容,想念你的声音,想念你抱着我时的体温,连你身上淡淡的烟草味都想念。

我也说不清为什么,可能因为今天是个特殊的节日?可能因为我想吃你做的饭了?也可能根本没有什么原因,我就是没来由的,想见你而已。

可是……我现在根本不可能见到你啊。


-12>>>

既然见不到你的人,那听一听你的声音也好。

我掀开被子,从床上爬起来。拿出你之前给我的那张DEMO,戴上耳机。

听到你声音的那一刻,眼泪就静静地滚落下来。

其实这张DEMO我已经听过无数次,旋律早已烂熟于心了,可不知道为什么,只要听到这首曲子,我就一定会流泪。无论我之前是什么心情,只要一听这首曲子,就会立刻被成河山倾的悲伤所淹没……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才至今都拿不定主意要填一首什么样的歌词。

闭上眼睛,任由眼泪肆无忌惮地流淌,脑海中我们的往昔像幻灯片般一幕幕闪过。那些昨日依然缤纷着,它们都有我细心收藏着,你还记得吗?也许你都忘了吧……

不知听了多少遍DEMO,直到眼眶里终于不再流出新的眼泪,心情终于平静了下来。我擦干脸上的泪痕,拿出纸和笔,我想我终于知道该怎么写词了。

又看了一眼DEMO上的名字——

「Third Wish」

我拿起笔,写下了歌曲的名字——

「后来的我们」


-11>>>

这首词写得异常顺利,就好像积蓄已久的情感终于在此刻得以倾泻而出。

写完后我试着唱了几遍,整体上很满意,只有个别字眼感觉需要再斟酌一下……我开始逐字逐句地推敲起来。

正改到一半,却突然听到了敲门声。思路被打断了,我有点不高兴,但敲门声很执着地响个不停,我只好站起身。

奇怪了,这种时候还有谁会来大鸡腿?

我疑惑地打开房门,看清面前的人后,我愣住了。

……竟然是你?


-10>>>

你看起来风尘仆仆,弯着腰用两条手臂撑住膝盖,气喘吁吁的样子,好像是一路跑过来的……我不由得紧张起来,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现在你不是应该正在陪未婚妻吗?

“……怪兽?”我努力保持着冷静,“怎么这么晚过来,出什么事了吗?”

你摇了摇头,缓缓直起身子,胸膛还在剧烈起伏着,发型有些凌乱,而且……你的眼睛和鼻头都红通通的,看起来就像刚刚大哭过一场。

我忍不住有点担心,可还没等我开口问你,就被你抢了先。

“你……你想不想吃麻辣锅?”

“哈?”我一愣,不明白你怎么会突然问这个,难道你要请我吃饭吗?可我最近鼻子和喉咙都不太舒服,“我现在不能吃——”

“我没有问你能不能。”你干脆利落地打断了我,“我问的是你想不想。”

“那,那当然想……”我不假思索地承认了,这还用问吗?

紧接着我就看到你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那神情好似看到猎物落入陷阱时的猎人。我莫名感到了某种危险,本能的想要逃跑。

“那个……我、我去倒杯水给你。”我说着就准备开溜,却突然被你拽住。

不知道你哪来的这么大力气,我被你扣住手臂一把拉回屋里,力道之大甚至让我趔趄了一下。

等我反应过来时,你已经光速关上了房门,甚至还落了锁。

我目瞪口呆地望着你,脑袋里陡然响起了一级警报的鸣笛声。

你你你……你想干嘛?


-9>>>

你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你这家伙本来眼睛就很大,像黑曜石一样明亮又有神,并且它还会说话……现在这双眼眸里饱含着什么样的感情,你无声地对我诉说着,而我听得一清二楚,明明白白。

不行……这不可以。

我本能地后退了一步。

没想到你也上前一步,再度靠近了我。

脑海中顿时警铃大作。

不可以,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我再度往后退,你却一直紧追不舍,直到我的后背撞上了冷硬的墙壁——

糟了,这下无路可逃了。


-8>>>

我条件反射地去看你的左手无名指,却猛然发现了一个震惊的事实——

那枚一直戴着的订婚戒指,已经不见了。

为什么?

这意味着什么……我本能地抗拒去想。


-7>>>

你还是没有说话,就那么目光灼灼地盯着我。

在如此直白而又赤裸的眼神注视下,心跳又开始不由自主地加速了。我试图做几个深呼吸来平复一下心情,却连呼吸都跟着紊乱了起来。

拜托,不要再用这么炙热的眼神盯着我了……感觉你再盯下去,我就要被拆吃入腹了。

被盯得浑身不自在,我试图像之前那样无视你,可你的存在感实在太强了,几乎占据了我的整个视野,想假装看不见都不行。

不敢再跟你对视,却又不知道该看哪里,我有些不知所措,不由自主地垂下了眼帘。

我知道,如果这是一场博弈,这一刻我已经彻底输掉了。


-6>>>

“陈信宏!”

你突然气势如虹地叫出了我的全名。

“有!”

毫无征兆地被叫到,我下意识地站直了身子,重新抬起眼帘,猝不及防撞进了你的眼眸里。

你的眼底是一片巨大的海洋,那其中饱含着毫不掩饰的爱意,波澜壮阔,汹涌澎湃……而我好像漂泊在这片大海上的一叶小舟,失去了自己的形状,身不由已地浮浮沉沉,方向和命运都被牢牢地掌控在你手中。

你的爱意化作滔天巨浪,从我头顶上方浩浩荡荡地倾盆而下,浇了我满头满脸,几乎要将我吞没。

我感到呼吸困难,仿佛快要溺死在这片汪洋大海中了。


-5>>>

就在我感觉自己快要溺亡的前一秒,你突然郑重其事地宣告道——

“从现在开始,我要杀死你。”

“……哈?”我愣了一下,不明所以,却依然努力试图保持冷静,“你打算怎么杀?用刀捅?用火烧?套麻袋丢进淡水河?”

“没那么麻烦。”

你抬起手臂,我的眼镜被你一把摘下,衣领也被你拽住,被迫弯下身子与你视线平齐。

“换句话说就是——我要吻你了。”


-4>>>

……什么?

我愣在原地。

等一下……你在说什么?

还没等我做出反应,你的脑袋就已经凑了过来。

不行,不可以——

想后退远离你,却忘了身后已是墙壁,脊背一下子撞在冷硬的墙面上。

想伸手推开你,却好像四肢都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想出声阻止你,却好像被谁扼住了咽喉,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3>>>

我呆若木鸡,大脑一片空白,眼睁睁看着你蛮不讲理地向我靠过来。

眼镜被摘掉之后视线变得模糊一片,一切都像隔了一层毛玻璃,但你的模样却依然无比鲜明。在这个朦胧的世界中,唯有你一人是清晰的。

你离我越来越近了,这一刻仿佛电影的慢镜头,我看到你黑曜石般明亮的大眼睛,轻颤的睫毛,高挺的鼻梁,完美的下颌线。

我又闻到了那股淡淡的烟草味,还有你身上独有的,我很喜欢的,像太阳一样暖烘烘的味道……它们仿佛无处不在的空气,铺天盖地包围了我。

心跳越来越快,耳根也开始发烫了。


-2>>>

脑海中思绪纷乱,一瞬间闪过了无数个念头。

为什么你的订婚戒指不见了,你跟未婚妻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明明你几个小时前还兴高采烈地去约会,转眼间又跑回来对我说这些?

如果三月天看到我们现在的样子,他们会怎么想?

如果歌迷们看到了又会怎么想?他们会微笑还是摇头?

刚才我应该推开你的,你这家伙力气没我大,我完全可以推开你。

不对,从你抓住我时我就应该挣脱然后逃跑的。

不,从一开始我就不应该给你开门的。

可是……可是现在好像一切都来不及了,就像一辆已经脱轨的列车,正在横冲直撞地向深渊坠落。


-1>>>

我的耳根变得滚烫,脸颊也开始发热了。

我听到了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分不清是你的还是我的。

你的鼻尖已经蹭到了我的鼻尖,我们的呼吸纠缠在一起。

我知道下一秒将会发生什么。


0>>>

我知道,这不可以,这不对。

我知道,我跟你无论从哪个角度想都不可能。

我知道,我们不能毁了五月天。

我知道,再这样下去,我这辈子再也没脸见你妈妈了。

脑海中有一万个理由都在告诉我,不能。

可是……可是……

可是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心底本能的渴望在下一秒就要呼啸着盖过理智,挣脱桎梏破土而出。


1>>>

我望着你近在咫尺的脸,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


END

Se7en

【信兽信】是谁杀死了陈信宏(上)

*我是无差,正逆皆可,所以两边tag都打了

*现实背景,但又不完全现实

*不是BE,可能也算不上HE,应该说是OE

*默认大家熟知所有历史,所以就不写考据出处了

*剧情对《步步自选作品辑》中某位作词人不太友好

*原梗来自For N老师,感谢老师

*我屁话太多了,全文8.5W字

*本故事纯属虚构,请勿上升真人

*他们属于彼此,OOC属于我


-99>>>

11月下旬的某个清晨,温尚翊醒在了自家的卧室里。他是被人叫醒的,那个人俯下身,凑近他的耳朵。

“阿翊,阿翊。”陈信宏轻声开口,“快醒醒,大事不好了。”

温尚翊睁开惺忪的睡眼,撑起身子望着扰人清梦的罪魁...

*我是无差,正逆皆可,所以两边tag都打了

*现实背景,但又不完全现实

*不是BE,可能也算不上HE,应该说是OE

*默认大家熟知所有历史,所以就不写考据出处了

*剧情对《步步自选作品辑》中某位作词人不太友好

*原梗来自For N老师,感谢老师

*我屁话太多了,全文8.5W字

*本故事纯属虚构,请勿上升真人

*他们属于彼此,OOC属于我


-99>>>

11月下旬的某个清晨,温尚翊醒在了自家的卧室里。他是被人叫醒的,那个人俯下身,凑近他的耳朵。

“阿翊,阿翊。”陈信宏轻声开口,“快醒醒,大事不好了。”

温尚翊睁开惺忪的睡眼,撑起身子望着扰人清梦的罪魁祸首。陈信宏盘着腿,端端正正地坐在属于死党的大床上。借着冬日清晨的昏暗光线,他看不清陈信宏的表情,只能隐约分辨出他的装扮似乎和昨天一模一样,外套和裤子都是同一件。然而陈信宏昨晚并没有在他家留宿,他也没有给过陈信宏备用钥匙。

“阿信……”温尚翊瞪大了眼,“你怎么进来的?”

“穿墙。”

“哈?”

“我说穿墙。”他指了指对方身后的墙壁。

“你穿墙?我还凿洞咧。”温尚翊有点好笑。有个人一大早擅自潜入他家,把他从睡梦中吵醒,还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他原本应该有充分的理由生气,但这个人是陈信宏,那么一切理由都不成立了。

“又想整我吼?”他挑了挑眉,自家主唱一向热衷恶作剧,但今年所有人的心思都扑在新专辑的制作上,卯足干劲想要交出最好的作品,以至于大魔王都很久没发威了。想到这里温尚翊竟然生出一丝怀念来,作为头号被整对象,他暂时还没看出陈信宏这次是什么套路,也许等下就会从角落里冒出更多损友给他来一个惊吓?

“没有啦,真的是穿墙。”陈信宏无辜地眨了眨眼。

“是喔?那你现在就给我穿一个试看看。”温尚翊抱起手臂,准备看他怎么圆这个谎。

“好啊。”

陈信宏干脆利落地跳下床,倒退着走到墙边。那堵墙本该挡住他的去路——但却没有。就这样,他径直退后,穿过了墙上的装饰画,消失在温尚翊眼前。

过了一会儿,陈信宏的声音从厨房传来:“阿翊!冰箱里的苹果我能吃吗?”

温尚翊瞠目结舌地瞪着墙壁。还没等他回过神,陈信宏的脑袋又从天花板上冒了出来。

“看吧。”咬着苹果的家伙在他头顶上空冲他挥了挥手,“就是这样进来的啦。”

温尚翊的大脑彻底宕机了,他迫切需要重启一下。靠北,是不是现在倒头再睡一觉比较好?等到下次睁开眼,这个莫名其妙的梦一定会消失不见!

陈信宏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一边哼着《一颗苹果》一边晃晃悠悠地跑到窗边,“唰”地拉开了落地窗的窗帘。

“今天天气真好耶。”他嚼着苹果往窗外望,留给温尚翊一个模糊的背影。清晨的阳光肆无忌惮地攀上他的肩膀,然后轻而易举地穿过他的胸膛,最后原封不动地洒落在地板上。

温尚翊揉了揉眼睛,无比清晰地发现,陈信宏的整个身躯都是半透明的。透过那具身躯,他能够看到原本应该被遮挡住的,位于阳台角落的盆栽。

他花了超过一分钟试图用逻辑来解读眼前发生的一切,但还是无法理解。

“为、为什么你能穿墙……为什么你的身体是半透明的?”

“嗯……”陈信宏摸了摸鬓角,“因为我是幽灵啦。”

“幽灵……”温尚翊咀嚼着这个词,“我果然还在梦里吧。”

“这不是梦喔。”陈信宏转过身来,逆着光,温尚翊看不清他的表情,“我说过大事不好了吧。”

“……什么大事?”温尚翊迟疑着问,本能的不太想知道。

“就是这个啦。”陈信宏用拿着苹果的手指了指自己,“阿翊,我死掉啦。”

 

 

-98>>>

“嘟——嘟——嘟——”

温尚翊听着电话那端单调的机械音,哪怕是第一次登台演出时都没有像现在这么紧张。铃声持续了大约半分钟,他却觉得有一个世纪那般漫长。

“……喂?”终于,扬声器里传来了无比熟悉的嗓音,“怪兽?”

是陈信宏。温尚翊那颗悬着的心稍微放下了一点,虽然那嗓音里有一些倦怠,因而比平常低沉了几分,但那毫无疑问是属于自家主唱的嗓音,他绝不会听错。

“……你在哪里?”温尚翊试探性地问。

“在哪里……就大鸡腿啊。”电话那端的人迷迷糊糊地答道,似乎还没睡醒,“我还能在哪里?”

温尚翊抬头看向了自己的床前,那个“陈信宏”正跷着腿坐在他的沙发上,专心致志地啃着苹果,脸颊鼓鼓的。玩玩和腐腐不知何时也被吸引了过来,正围在他脚边亲昵地蹭着他的裤腿。

“……没,就是想确认一下。”温尚翊飞快地转移话题,“吵醒你了?拍谢喔。”

“唔要紧啦。”陈信宏的声音还是软绵绵的,带着略重的鼻音,“我刚写好一首词,也才躺下没多久。”

又熬夜?温尚翊不由得皱眉,刚打算念他一顿,又想到这家伙恐怕是为了抓住稍纵即逝的灵感才会忘了时间。他一工作起来就废寝忘食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与其念他,还不如让他多睡几分钟。

“这样喔……那你继续睡吧。”他放低了音量,又补上一句,“睡醒不要忘了吃饭。”

电话那端沉默了片刻。温尚翊正想挂断,陈信宏却又开了口,这次声音清醒了不少。

“出什么事了吗?”

温尚翊下意识地攥紧了手机。那个“陈信宏”的苹果快要啃完了,他现在正摆弄着温尚翊房里的夹娃娃战利品们,腐腐跳到他膝盖上想抓住他手中的娃娃,而玩玩似乎对苹果更感兴趣。

“……谋、谋啦,什么都没有。”温尚翊佯装平静地答道,但他变调的嗓音出卖了他,“是我做噩梦了啦!”

“……这样喔。”电话那端的人没有戳破这个显而易见的谎言,“那我挂了?”

“啊、嗯,好。”温尚翊动作僵硬地放下手机。

 

 

-97>>>

温尚翊再度抬起头时,那个“陈信宏”刚好转过身来,冲他晃了晃手中的娃娃。

“阿翊,你还真长情喔。”他的手上是一只粉色暴力熊,曾经陪着温尚翊跑遍了为爱而生巡演的那只,过了将近十年依然在主人的收藏品陈列中占据着最显眼的位置。

“到底怎么回事?”温尚翊没有理会对方的调侃,他仅存的理智都用来努力维持着冷静,“你说陈信宏死了,你是个幽灵。可阿信刚刚才接了我的电话,他明明就还活着。所以……你到底是什么?”

“陈信宏”终于啃完了苹果,随手扔出果核。核在空中划出一条漂亮的抛物线,即将落进垃圾桶时被玩玩一爪子击落,又被一旁窜出的腐腐飞快叼走,玩玩“喵”了一声追上去。就这样,一颗苹果核沦为了两只猫咪的新玩具。

“陈信宏”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远处打闹的猫咪们,然后低下头用空出来的手挠着暴力熊的下巴:“我是阿信,他也是阿信,但我们不是同一个阿信。懂了吗?”

“……没懂。”温尚翊半信半疑地看着他,“所以你是平行世界的阿信?”

“平行世界,这想法不错嘛。”幽灵冲他竖起了大拇指,“但很可惜,我就是你认识的那个阿信,直到昨天为止还跟你一起工作。”

温尚翊看着对方不紧不慢地踱到床边,然后抿起嘴唇,幽幽地说:“但就在昨晚,有人杀死了我。”

他不由得皱起眉头:“你说杀死了你……谁?”

再度爬上床的“陈信宏”像一只大猫似的伸了个懒腰,又歪了歪头。

“是谁呢。”

“哈?”

“你真的想知道吗?”幽灵凑近他的鼻尖前,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

“我……”温尚翊下意识就要说“当然想”,却对上了“陈信宏”深邃的眼眸,他本能地感觉到了某种危险的气息,一旦深究这件事,或许就像打开潘多拉的魔盒,一发不可收拾……可事关陈信宏,他无法坐视不理。

最终温尚翊还是笃定地点了点头:“嗯,我想知道。”

于是幽灵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那就去找出来。”

“哈?”

“我是不会告诉你的,想知道的话,你要自己找出凶手。”幽灵冲他举起了暴力熊的爪子,“上吧,名侦探阿翊!”

温尚翊目瞪口呆地望着面前的人。“陈信宏”眨了眨眼,他的大半张脸都藏在暴力熊背后,看不真切。

 

 

-96>>>

“阿信?”刘冠佑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阿信怎么了吗?”

“……是我在问你啦。”温尚翊努力盯着刘冠佑的下巴,试图不去看他被陈信宏(已故)戳来戳去的眼镜,“他最近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身体方面或是心情方面,什么都行……”

刘冠佑皱着眉头想了想:“到底怎么了?他工作不是做得挺好的吗?”

“不是说他做得不好啦。”温尚翊抓了抓头发,“就是想确认一下。”

“好吧……我想想看。”刘冠佑抬起手臂,穿过幽灵的手推了推眼镜,“啊,对了,前两天我有看到他往冰箱里放啤酒。”

温尚翊一愣:“啤酒?”

“嗯,我问他在干嘛,他说他不小心把库存喝光了,所以要补货。”刘冠佑一边说着一边又推了推下滑的眼镜,“奇怪,前阵子才换的眼镜腿怎么又松了?”

罪魁祸首用手握拳挡住嘴“嘿嘿”一笑。

“等等,你说什么……阿信?喝酒?”温尚翊瞪大眼,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

“对啊,很不可思议吧。那家伙平时明明躲酒躲得比谁都快。”

刘冠佑说着走进大鸡腿的厨房,伸手拉开冰箱门。那些瓶瓶罐罐此刻正整整齐齐地排列在下层,接受温尚翊的检阅。自从石锦航戒酒后,这里就成了他一个人的领地,可如果不是刘冠佑告诉他,温尚翊绝对看不出这里曾经被人全部清空过,现在又原封不动地摆了回来。

“这些至少有两打吧,他竟然一个人喝光耶……肯定是有什么烦心事。”

温尚翊沉默地注视着那些啤酒,面色凝重起来。

“不过,这只是我的猜测啦。虽然很惊讶,但我看他没有想说的样子,也就没多问。”刘冠佑关上冰箱门,“哪怕他真的遇到什么问题,估计也不是工作上的事。”

温尚翊皱起眉头:“那,是私事?”

“呃……大概吧。”刘冠佑顿了一下,“只是……”

“什么?”

“就算真的是私事……”忠厚老实的鼓手又推了推眼镜,斟酌着用词,“我觉得,既然他什么都没告诉我们,那就说明他并不想让我们知道。就是这样的吧,阿信那家伙。”

 

 

-95>>>

石锦航一口茶全喷在了温尚翊脸上。

“啊抱歉抱歉抱歉……”他手忙脚乱地抽着纸巾,“呃,你刚说什么?”

“……我问你知不知道阿信的私生活啦。”温尚翊接过纸巾,擦着脸上的茶水,“他有没有女朋友之类的。”

“怎么突然问这个?出什么事了吗?”石锦航小小的眼睛里写满了大大的疑惑,而造成他疑惑的根源——也就是幽灵,正若无其事地坐在他身旁,吃着一包不知从哪里弄来的洋芋片。

“没……就是想了解一下团员的感情状况,万一有什么突发事件,至少能提前做个准备。”温尚翊抱起手臂,摆出一副团长的架势来,然而这招对石锦航根本毫无效果。

“少来啦,你是怎样?自己的终身大事不用操心了吼,开始操心兄弟的了?”他笑着揽过温尚翊的肩,瞥了一眼对方左手的无名指——那里正套着一枚订婚戒指,从它正式入驻到现在也没过多久,但这足以让它的主人成为被亏对象了。

“麦闹啦!”温尚翊还不太习惯被亏这个,他拍开石锦航的手,“我是认真在问的好不好!”

“好啦好啦。但你问我也没什么用啊……”石锦航摊了摊手,“那可是阿信耶,既然他连你都没有讲,又怎么可能会跟我讲?”

“……也是吼。”温尚翊不由得点了点头。

“不过你要是问女朋友的话,他应该没有吧……”石锦航抱着手臂想了想,“不,他肯定没有。”

“这么肯定喔?”温尚翊挑起眉毛。

“你想想看,他上一次被媒体爆绯闻还是跟助理咧,这也太瞎了。”

“啊,你说那个喔。”温尚翊立刻心领神会,“那真的蛮瞎的。”

石锦航所说的那条绯闻也就是前不久的事,刚好和温尚翊在网路上宣布婚讯是同一天,因此天团主唱与团长双双登上了当日的娱乐版头条,实在令人哭笑不得。至于他的绯闻对象,那个助理跟了陈信宏很多年,如果两人真的有什么,估计现在小孩都能上幼稚园了。况且,以他们对陈信宏的了解,他是绝不可能让自己的女朋友每天为他鞍前马后端茶倒水的。

“所以说啦,他的感情生活肯定一片空白,狗仔实在没什么可挖的料,才会连助理都拿来编。”石锦航翘起二郎腿,“要我说,这还不如那些写他是同志的八卦更劲爆咧。”

两人不约而同地笑出声来,关于自家主唱的性取向也算是个经久不衰的传闻了。而一旁的传闻主角“啧”了一声,抬腿踹了石锦航一脚。

“啊!”吉他手从沙发上弹了起来,“怎么回事……小腿突然好痛。”

“……你脚踏车骑太多了啦。”温尚翊趁对方不注意瞪了幽灵一眼,后者冲他做了个鬼脸,然后扭头穿过墙壁跑走了。

“是吗……”石锦航揉了揉小腿,“总之,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么多啦。如果你实在想问的话,不如去问玛莎,他知道的可能性还大一点。”

 

 

-94>>>

“干嘛突然问这个?”蔡昇晏叼起一支烟,审视着温尚翊。

“就……了解一下团员的感情状况,万一有什么突发事件,至少能提前做个准备。”温尚翊硬着头皮复述了一遍之前的说辞,虽然这连石锦航都骗不过,更不要说蔡昇晏,但他也编不出更好的理由了。

“哇,团长大人还真是深谋远虑,高瞻远瞩,呕心沥血,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耶。”蔡昇晏面无表情地鼓了几下掌,“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说完扭头就走。

“等一下玛莎!”温尚翊追上去一把拽住走路带风的贝斯手。

“怎么,团长大人还有何吩咐?”蔡升晏停下脚步,好整以暇地望着他,一副“我会视你接下来讲的内容决定到底要不要走”的架势。

“……其实,事情是这样啦……”在对方锐利目光的注视下,温尚翊只好把之前与刘冠佑和石锦航的对话一五一十和盘托出。

“所以,谚明跟你讲说阿信好像有心事,然后石头叫你来问我?”贝斯手点上烟,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冷笑,此刻远在游戏室打电动的石锦航突然打了个寒颤,温尚翊默默在心里对学弟说了一声“拍谢”。

“你怎么不去问他本人?”蔡昇晏挑起眉毛。

“因为……”温尚翊瞥了一眼身旁的幽灵,他正仰起脑袋,事不关己地吹着泡泡糖,“问了他也不会告诉我的吧。”

“是喔。”蔡昇晏点点头,意味不明地笑了,“那你又凭什么觉得我就会告诉你了?”

温尚翊一愣:“所以你果然知道?”

“咦,我有说我知道吗?”蔡昇晏眨了眨眼,一脸人畜无害。

“你刚不是说……”

“我只是觉得谚明说得对。”蔡昇晏慢悠悠地吐了个烟圈,“既然阿信他什么都没跟你讲,那就说明这不是你有必要知道的事情。”

温尚翊沉默了。

“你是担心他会影响到工作吗?”蔡昇晏漫不经心地弹了弹烟灰,“放心,他不会啦。”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温尚翊脱口而出后自己先愣了一下,他原本想说的是“我当然知道他不会”,话一出口却变成了这句,他也说不清原因,只知道对方笃定的态度让他莫名有点不爽。

“拜托,你是第一天认识他喔?”蔡昇晏不可置信地皱起眉,“如果他会的话,五月天早就解散了八百次了。”

温尚翊再次陷入沉默,其实蔡昇晏说得一点都没错,只是……他瞥了一眼四周,幽灵不知何时已不见踪影,而他此刻的关注点似乎已经无关幽灵了。说到底,团长关心主唱原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

想到这里,温尚翊顿时变得理直气壮起来:“陈信宏那个北七好像有心事,居然还跑去喝酒耶,我怎么可能不管?”

“要是哪天他酒后乱性了你再管也不迟。”贝斯手翻了个白眼,“如果真的想关心他,你不如替他把欠下的歌债都还了?”

“这根本两码事好不好!”

“我知道团长大人的关怀无微不至啦……”蔡昇晏吐出最后一口烟,然后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但你相信我,有些事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温尚翊一愣:“所以你果然知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蔡昇晏摁灭了香烟,头也不回地走出吸烟室,“休息时间结束了啦,团长大人不用工作了吼?”

 

 

-93>>>

好不容易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大家纷纷打道回府,大鸡腿变得冷清下来。温尚翊颓然倒在沙发上,今天的进度他不太满意,纷乱的思绪让他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只勉强编好了一小段曲子。

“你还不回家喔?”害他分心的罪魁祸首突然从背后的墙上钻了出来,吓得温尚翊一个鲤鱼打挺,差点闪到腰。

“干!你不要突然冒出来啦!”

“吓到你了喔?”幽灵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鬓角,“拍谢拍谢,我忘记阿翊怕鬼了。”

“屁咧!林北金属男人好不好!才不会怕鬼!”

“那你是怕我咯?”幽灵故意凑到他眼前。

“我……”温尚翊移开视线,再度把自己扔进沙发里,“……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

幽灵盘腿在他身旁坐下:“这很重要吗?”

“当然重要!”温尚翊扭过头瞪着他,陡然拔高的音量仿佛为了掩盖某种不安,“阿信根本没有死,他活得好好的!所以你不可能是什么幽灵!你是……你是我的幻觉!”

幽灵“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握拳挡住嘴摇了摇头:“随你怎么想,我是无所谓啦。”

刚才还气势如虹的温尚翊一瞬间就泄了气,他颓然地伸出双手抱住脑袋,气若游丝地喃喃自语:“我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了……是不是应该去看一下心理医生比较好……”

“阿翊……”幽灵注视着他,眼底终究还是露出一丝不忍,“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不需要去看医生,我是真实存在的,我说的都是真话——有人杀死了我,在一个你看不到的地方。”

“谁?”温尚翊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瞪着他,“是谁杀了你?”

“我说过了,我不会告诉你的,你要自己——”

“为什么!”温尚翊声音发颤,他抓住幽灵的肩膀,那触感是如此真实,和真正的陈信宏并无二致,“为什么不能告诉我?为什么只有我能看见你?为什么只有我能碰到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是谁杀了你?!”

“抱歉,阿翊。”幽灵垂下眼帘,“我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温尚翊还想追问,却突然听见了门口的响动。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幽灵就“咻”的一声消失了。

 

 

-92>>>

休息室的门被推开,活着的陈信宏出现了。

“咦?”他一脸惊讶地望着自家团长,“怪兽你怎么还没走?”

“呃……”温尚翊慌忙收回悬在半空的手臂,尴尬地从兜里摸出手机,“我、我传完这条简讯就走啦。”

陈信宏“喔”了一声,随手从茶几上拿起一本《ONE PIECE》,盘着腿缩进沙发另一端自顾自看了起来。

温尚翊装模作样地握着手机,实则连屏幕都没点亮,他正偷偷用余光打量沙发那头的死党——

天团主唱今天没有妆发,平时蓬松的栗色头毛此刻软趴趴地贴在脑袋上,头顶已经长出了指甲盖那么长的一截黑发,但由于近期都不需要出镜所以就没去补色。隐形也没戴,还是他常用的那副土气的黑框,眼镜腿有一半藏在鬓角里,鬓角倒是依然整整齐齐。新专辑制作期间他一直住在大鸡腿,因此没有太多的换洗衣服,今天穿的是不知道哪年买的旧毛衣,领口和袖口已经有些起球了,衬得整个人像一只毛茸茸的熊。

谁能想到呢?平时舞台上偶像包袱严重的白马王子私底下其实根本不修边幅,如果被迷妹们看到,怕是要滤镜碎一地了吧。

温尚翊漫无边际地想着,突然意识到,今天的陈信宏看起来与往常并没有任何不同……他无法想象眼前这个人有什么宁愿借酒消愁也不告诉他的隐秘心事,更无法想象他卷入什么灵异事件中。

难道是我观察得还不够仔细?温尚翊歪了歪头,重新开始审视对面的死党——

连框架眼镜都遮不住的黑眼圈,似乎比以往更严重了一些,是因为最近经常熬夜写词吗?脸颊好像也瘦了一点,下巴都变尖了,到底有没有好好吃饭啊?刘海已经长到快遮住眼睛了,以至于隔一会儿就要用手拨到一旁,这样下去视力会下降的啦,怎么还不抽个时间去理发?手上又长倒刺了,明明迷妹们都爱夸你的手指又细又长很好看,给我注意保养啊!似乎看到精彩剧情而抿起的嘴唇,有些干燥起皮了,不要无意识地用牙去咬啦,会出血的!

温尚翊默默把护手霜和润唇膏加入购物清单,抓主唱去理发也提上日程。他专注于自己的思绪中,原本偷偷摸摸的视线越发肆无忌惮起来,直到被他视奸的对象突然抬头撞上了他的目光。温尚翊吓了一跳,慌忙低头假装玩手机。

“怪兽,你在干嘛?”

“就、就传简讯啊。”温尚翊佯装镇定,尽管他感觉自己的视奸行为好像已经被发现了。

“你一条简讯传了半个小时喔?”

“呃……我……呃……”

温尚翊还没想好怎么解释,已经快汗流浃背了。他做贼心虚地埋着头,仿佛一个准备接受审讯的犯人,打定主意等下被盘问起来就嘴硬到底,死不承认就好了……然而他预想中的一切都没有发生,陈信宏只是合上了漫画书,然后伸了个懒腰。

“那你慢慢传,我回去写词了。”他不紧不慢地起身离开休息室,只留给温尚翊一个陌生的背影。

 

 

-91>>>

等等……好像有什么不对劲?一股强烈的违和感包围了温尚翊,可他却说不清到底哪里有问题。正当他绞尽脑汁试图抓住那股违和感的源头,自家主唱的声音又冷不丁飘进他耳畔。

“阿翊,还不回家吗?”

金属男人吓得一哆嗦:“靠北!都说了叫你不要突然冒出来啦!”

“哪有突然?”幽灵委屈地扁了扁嘴,“我都出来很久了耶,可是阿翊居然完全没注意到我,你刚才在想什么啊?”

温尚翊没有回答,反而挑起眉审视着他:“为什么本尊一出现你就消失了?果然你是冒牌货吼?”

“真过分耶。”幽灵翻了个白眼,“我明明是怕两个陈信宏同时出现会害你疯掉……真是好心没好报。”

谢谢,拜你所赐,我现在已经在疯掉的边缘了。温尚翊有点脱力地想。

“阿翊,再不回家腐腐跟玩玩就要饿扁了啦。”幽灵拽了拽他的衣角。

……算了,再怎么样也不能不吃饭,其他的事明天再说吧。温尚翊强行打起精神,收拾好东西拉开大鸡腿的门,又顿了一下,回过头就看见幽灵乖巧地跟在他身后。

“你要一直跟着我吗?”

“毕竟我现在是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只有你一个人能看见我嘛……”他可怜兮兮地摸了摸鬓角,“所以,阿翊愿意收留我吗?”

“……随便你啦。”

“你不怕我了喔?”幽灵眼眸一亮,兴冲冲地凑上来趴到他背上。温尚翊顿时感到背后一阵阴森森的寒意,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

“告诉你,不能怕!”他颇具气势地耸了耸肩。没什么好怕的,反正无论是人是鬼,陈信宏都不可能会伤害温尚翊——他就是有这样的信心。

 

 

-90>>>

从这一天开始,温尚翊的世界里出现了两个陈信宏,不过他们从来不会同时出现。活着的那个陈信宏在温尚翊眼中一切如常,吃饭睡觉做音乐,按部就班地向前推进,仿佛一个设定好的程序般平稳而规律地运行着。而死掉的那个陈信宏,被温尚翊勒令禁止出现在大鸡腿打扰他工作,只好沦为彻头彻尾的家里蹲,每天看漫画打电动逗猫,不亦乐乎。

至于杀死他的凶手,温尚翊依然毫无头绪。他花了整整两天时间旁敲侧击问遍了全公司上下所有与陈信宏相熟的员工,甚至还跑去问了陈柏良,得到的回复无外乎是“不知道”“不清楚”“他没什么不对劲啊”。

眼看这条路行不通,温尚翊决定换个方向。他打开搜索引擎输入陈信宏的名字,在跳出来的海量信息中一条一条浏览,试图找出有用的线索。排名靠前的网页全是关于他最近的绯闻,温尚翊随手点开一条,看了几眼就忍不住皱眉。现在的八卦媒体真是为博眼球毫无底线,新闻内容全是捕风捉影,道听途说,添油加醋,移花接木,开局一张图其他全靠编,连陈信宏家的住址都搞错,把他跟助理去艾姐家送东西说成是助理去他家过夜……

温尚翊摇了摇头,正准备关掉网页,想了想又拉到底下去看评论区。好在并没有几条针对陈信宏的负面言论,评论大部分是冲着女方去的,内容都不怎么好听……不,应该说是相当难听。有嘲讽,有贬低,有辱骂,甚至还有恶毒的诅咒。偶尔有几条温和的评论,也像一粒火星被淹没在汹涌的攻击浪潮中。

温尚翊看了一会儿就看不下去了,虽然他跟那个助理并不算熟,此刻也忍不住开始同情她。他感觉自己又搞错了调查方向,一边是煽风点火的媒体,一边是听风就是雨的刻薄酸民,这帮人连陈信宏家跟艾姐家都分不清,从他们那里怎么可能找到什么线索?

温尚翊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扭头就看到幽灵正优哉游哉地窝在沙发里打《猎魔人3》。他思索了片刻,突然灵光一闪,连忙冲对方招了招手。

“诶阿信!你过来一下。”

陈信宏闻言乖乖放下游戏手柄,像一只大型猫科动物似的凑了过来:“按怎?”

“你把衣服脱掉。”

幽灵一愣,突然伸出手臂护住胸部,惊恐地瞪大眼:“原来阿翊你有这种癖好?!”

“癖好你妈啦!”温尚翊哭笑不得地踹了他一脚,“你脑子里都是什么黄色废料啊?我只是想看一下你身上有没有什么致命伤之类的,侦探小说里不是有一句名言吗?‘尸体会说话’什么的。”

“我不是尸体,是幽灵。”陈信宏翻了个白眼,思索片刻后又补上一句,“硬要说的话,另一个我比较接近尸体的概念……你要不要去扒他的衣服试看看?”

“……那下一个变尸体的可能就是我了。”

开什么玩笑?世人皆知天团主唱偶像货柜严重,永远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就连游泳时都不带脱吊噶的,谁敢去扒他衣服啊?除非活腻了。温尚翊嘴角抽搐了两下,又转念想了想,突然眼眸一亮,福至心灵——为什么没有早点想到,虽然我不能去扒他衣服,但我可以去扒他别的啊!

他连忙掏出手机登陆微博,点开陈信宏的主页,开始搜寻线索。而位于最顶端,印入眼帘的最新一条微博是——

「两杯茶,三杯咖啡,半行歌词,霞光还来不及绯红片刻,天色......又黑了。」

温尚翊盯着这句话看了一会儿,内容好像是平平无奇的日常。自家主唱写歌时爱喝咖啡是多年来的习惯了,有时候没灵感或是思路不顺,严重时一整天都写不出一句能用的歌词,于是咖啡便喝得更凶,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可是……可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并不是一条普通的微博,透过这些看似平常的字句,他能感受到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悲伤,溢出了屏幕,冲他扑面而来。

温尚翊又看了一眼发布时间:11月21日17:54。

11月21日……那不就是三天前,幽灵出现那一天,也就是他遇害第二天?温尚翊精神一振,这两者之间肯定有某种联系!虽然他现在还看不出到底有什么关联,但直觉告诉他,这条微博一定是关键。

意识到自己似乎终于找对了方向,温尚翊大喜过望。既然幽灵说陈信宏是“尸体”,那自己现在就化身为法医,把他从头到脚从里到外扒个底朝天,一定能让“尸体”说出真相。

“林北真是个天才!”温尚翊一拍大腿,洋洋得意地冲幽灵晃了晃手机,“什么都难不倒我!看吧,林北马上就给你揪出凶手来!”

陈信宏好奇地凑过去,看清屏幕后他的神色暗了一瞬,却立刻恢复如常,不置可否地勾起嘴角:“不一定喔。”

温尚翊没有理会幽灵的唱衰,他现在破案斗志高昂,连忙趁热打铁顺着这条微博往前翻,下一条内容是——

「就算失望,不能绝望。」

发布时间11月16日17:22。

《倔强》的歌词?温尚翊皱着眉头想了想,陈信宏在微博发歌词不算少见,但为什么偏偏选这一句,难道是有什么事让他觉得失望吗?这个时间点距离案发也很近,很可能跟本案有关联。

继续往前翻,接下来的几条微博都是歌词,还有一条过敏报告。再往前,他看到两条引用《小王子》原著的微博,还是连续两天发的。有点可疑,温尚翊想,他并没有完整读过《小王子》,光从这些片段看不出什么线索,但世人皆知天团主唱爱玩文字游戏,或许有什么深意也说不定?总之先记下来。

温尚翊边想边去拿笔记本,一不留神手滑碰到某条微博的右下角,按亮了赞。他吓了一跳,赶紧取消了。不会被发现吧?温尚翊有点心虚地想,我取消得这么快应该不会被发现才对……

他又放下心来,一路往前翻,把每一条他觉得可疑的微博都做了记录,没有放过任何一点蛛丝马迹,甚至连发布时间也一并记了下来。他太了解陈信宏,除了文字游戏之外还爱卡点,所以发布时间里也可能暗藏了什么玄机。

温尚翊“刷刷刷”地奋笔疾书,转眼已经做了十几页笔记。沙发那旁的幽灵玩腻了游戏,百无聊赖地凑过来一看,不仅字迹工整,甚至还用红笔做了批注,圈出了重点怀疑对象。

“……真不愧是台大高材生喔。”陈信宏不自觉地摸了摸鬓角,“不过……”

“冲虾?”高材生全神贯注连头都顾不上抬。

“被你这样把博文翻出来逐字逐句做阅读理解……感觉还蛮恶心的。”

“靠夭喔!”温尚翊瞪了他一眼,摆摆手,“去去去不要打扰我破案。”

“还‘破案’咧……真当自己是名侦探喔?”陈信宏挑了挑眉,见对方一脸心无旁骛,于是扭头跑去逗玩玩和腐腐了。

 

 

-89>>>

“陈信宏遇害”后的第五天。

温尚翊的笔记本已经记了快一百页,不仅微博,还有博客、推特、脸书……甚至连我乐苦多都没放过。陈信宏所有账号的每一条可疑内容都被他翻来覆去研究揣摩,连发布时间也正序倒序排列组合加减乘除,就差没求导了,可是依然毫无突破。他总感觉那些文字和数字背后似乎藏着什么东西,却总也抓不住头绪,就像雾里看花,看不真切。

靠北,难道我又搞错了方向?温尚翊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一筹莫展。幽灵看热闹似的凑了过来。

“温大侦探进展如何?”

“……”温尚翊哑口无言。

“还‘马上就给你揪出凶手来!’咧……”陈信宏惟妙惟肖地模仿着他的语气,笑得一脸幸灾乐祸,“大侦探这个‘马上’有点久吼?”

“笑你妈啦!”温尚翊抬腿就想踹他,顿了一下,又悻悻地收回腿,好声好气地开口,“诶阿信……你就不能……给点提示吗?”

“原来资优生也会想作弊喔?”陈信宏嫌弃地瞥了他一眼,又摇了摇头,转身跑走了。

“干!”温尚翊气不打一处来,难得林北低声下气去问你,居然鄙视我?

资优生顿觉颜面扫地,他的好胜心彻底被激起。好啊,既然如此,林北才不要你提示咧!现在才刚开始,没调查过的领域还有很多,除了社交账号,还有访谈,还有书籍……不可能连一点线索都找不到,就算掘地三尺也要给你挖出凶手来!

 

 

-88>>>

温尚翊的笔记又变厚了许多。

幽灵再次跑来凑热闹时,他正捧着一本书看得专心致志。

“唷,这不是我出的第一本书嘛。”作者打量着熟悉的天蓝色封面,露出怀念的神色,“年轻时的我还真蛮帅的耶。”

温尚翊抬头看了他一眼。将近四十岁的陈信宏,脸上少了几分锐利,多了一些柔和,但不变的是完美的轮廓,白皙的皮肤,清秀的眉眼,高挺的鼻梁,还有被迷妹们津津乐道的,抿起来很像猫咪的嘴唇。

——你现在也不差啊。

当然这种话温尚翊是绝对不会说出口的,不然那混蛋的尾巴又要翘到天上去了。

“你管三十岁叫年轻喔?”

幽灵被噎了一下,气鼓鼓地瞪他一眼,温尚翊假装没看到,专心读书。

这本《Happy Birth Day : 摇滚诗的诞生与转生》刚出版就被作者第一时间送到了他手上,他却从未翻开过。究其原因,当时他们正面临与滚石唱片的续约问题,而陈信宏刚好个人活动频繁,又是出书又是代言,于是“主唱单飞”的传闻一时间甚嚣尘上。尽管他本人从未流露出单飞的想法,但架不住流言蜚语,三人成虎,连温尚翊都信了,甚至上网发了一篇文章,什么“一旦有了梦想的翅膀就飞吧,飞向属于你的天空”“单飞与团体?且让我无聊地说一句,关我屁事”。

当然后来的故事大家都知道了,他们离开滚石成立了相信音乐。五月天成军至今走过十八个年头,苍狗又白云,世界天翻地覆,而他们依然在一起唱歌弹吉他。

温尚翊想到这里,翻书的动作都变轻快了。由于这是一本歌词集,中间还穿插了许多作者本人与摄影师拍摄的照片,有用的信息没多少。他读完序言后草草翻到末尾,收录的最后一首歌是同名的《Happy Birth Day》——遇见你之前,我的人生毫无意义,而你出现的瞬间,一切都改变了,所以遇见你的那天,才是我的Happy Birth Day。

温尚翊不禁感叹,这家伙真是浪漫得可怕,如果他写情书给别人,无论对方是多难把的妹都能轻易俘获吧?可惜自家主唱万佛朝宗,一向只有别人给他写情书的份,从没见他给别人写过。

他摇了摇头翻到下一页,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小小的照片。背景是夕阳,逆着光,画面主体只有两个模糊的剪影,但依稀能分辨出是拿着话筒的陈信宏与弹着吉他的他自己。

“咦,这是……”

温尚翊看了一眼注释,原来是2005年他们在台北101大楼上那场“头顶天空升空演唱会”中拍摄的。出自一位歌迷之手,设备是普普通通的老式手机,清晰度也不高,是整本书中唯一一张并非作者和专业摄影师的作品,因此显得格格不入。

温尚翊觉得奇怪:“诶阿信,这边干嘛要插一张歌迷拍的?”

“就……”幽灵不自觉地摸了摸鬓角,“因为拍得很不错啊……氛围感不输专业摄影师耶,你不觉得吗?”

“这倒是。”温尚翊点头,林北就算变成剪影依然帅气不减嘛,他自我欣赏了一番,突然意识到什么,“不对!”

陈信宏肉眼可见的绷紧了身体:“按怎?”

“你擅自商用我的照片吼?我要告你侵犯肖像权!”

“……”幽灵无语凝咽,却暗暗松了一口气,“还‘肖像权’咧,都一团黑了,除了本人还有谁能看出那是你啊?”

温尚翊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插科打诨中终于翻到后记,陈信宏例行对所有工作人员致谢,在最后的最后,他还感谢了五月天的其他四位团员——

「他们真是很了不起的四个好家伙,如果能够和他们组一辈子的团,将是我最大的幸福。」

温尚翊呆了一下,突然一阵愧疚。他的主唱从未想过离开他,乃至在个人名义的书籍中都要坚定地表态,可他却因为区区流言就动摇了,怀疑他,揣测他,明明害怕失去,还要假装毫不在意……原来陈信宏早已对他剖开了自己的真心,可当时的他却因为赌气而没有抬头看一眼,在这本书出版后还发了一篇看似洒脱实则郁郁寡欢的文章……温尚翊越发觉得羞愧,恨不得穿越回去把正在敲键盘的自己打晕。

他心虚地偷瞄了一眼幽灵,陈信宏对自己丰富的内心活动一无所知,正左手搂着暴力熊右手逗着玩玩,嘴里还哼着《Happy Birth Day》,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

 

 

-87>>>

转眼就到了11月28日。

这是“陈信宏遇害”后的第七天,也是温尚翊的39岁生日。

这一周里,温尚翊把所有工作之外的时间和精力都用来调查杀死陈信宏的凶手,白天茶饭不思,晚上辗转反侧,就连做梦也会梦到与对方有关的事,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暗恋陈信宏……他也没有放弃对“受害者”本人的观察,可惜活着的那个陈信宏在他眼里依然一切如常,而死掉的那个陈信宏也依然对凶手三缄其口,讳莫如深。

这天清晨,温尚翊又一次从关于陈信宏的梦中醒来。睁开眼,幽灵在他身旁睡着,转过头,笔记本就躺在另一侧的枕边。

他的笔记本已经快记满了,所有与陈信宏相关的信息都被调查过一轮,语言、文字、画面,所有疑点都被分门别类罗列出来,甚至连犄角旮旯的陈年旧闻都没放过,堪称一本《陈信宏百科全书》。温尚翊敢号称自己现在是全世界最懂陈信宏的人,可能连陈信宏本人都记不清的事他都一清二楚……却依然对凶手毫无头绪。

温尚翊坐起身,翻开笔记,盯着密密麻麻的信息,绞尽脑汁却一筹莫展。如果视线有杀伤力,笔记本早就被他烧出一个洞了。世界上最难解的题也莫过于此吧?数学满分的台大高材生从未觉得如此挫败。

“阿翊,生日快乐喔!”幽灵不知何时也醒了,兴高采烈趴到他肩上,“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温尚翊有点脱力,他现在哪里还顾得上过生日啊?如果不是艾姐特意给他放了一天假,他都要忘记这件事了。大概连艾姐都看出他最近废寝忘食,心力交瘁,所以大发慈悲放他休息。温尚翊看着镜中的自己,脸色憔悴,双目无神,胡子拉碴,黑眼圈堪比陈信宏……确实应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今天不破案了,我要出门散心。”他想了想又问,“你怎么办?”

“今天是我的‘头七’诶。”陈信宏无奈地扁了扁嘴,“虽然很想跟阿翊一起,但果然还是稍微回避一下比较吧?”

温尚翊愣了一下。“头七”这个词用在对方身上总觉得怪怪的,经过整整一周的相处,幽灵给他的感觉根本与活人无异,甚至……甚至比起活着的那个陈信宏,他有时会觉得,眼前的幽灵更像是一个活人。

想到这里,那股强烈的违和感又卷土重来。奇怪,到底怎么回事……他觉得一阵诡异,却摸不着头脑,只好暂时丢到一边。

 

 

-86>>>

今天散心的目的地是日本。五月天曾有好几次为了专辑录制来到这个国家,因此温尚翊对这里一直有种亲切感,再加上这里不像台湾有那么多歌迷,即使不戴口罩和帽子走上人潮汹涌的东京街道,也不必担心会被认出来,对于想放松的人来说再合适不过了。

今天天气不错,难得明媚的冬日阳光洒在他身上,温尚翊漫步过一条又一条街,偶尔拐进沿途的乐器行或小吃店,半天下来心情舒畅了许多,肚子也被填饱了。

下一步要去哪里呢?他歪了歪头,记得《浪漫的逃亡》里东京的下一站是大阪……靠北!明明说好今天不破案的,怎么偏偏又想起陈信宏书里的内容啊?没办法,这一周里他把搜集到的信息翻来覆去研究,以至于都烂熟于心,形成条件反射了。

“林北才不要去大阪咧!”温尚翊对着空气一顿输出。虽然他读完《浪漫的逃亡》后,真的很想抽个时间将书中所写的地方一一走遍,甚至还想亲自去喝一口鸭川的水……但绝对不是今天,今天他只想休息。

温尚翊边走边在心里把陈信宏骂了一顿,等他回过神时,视线远处出现了一座十分醒目的大红色建筑。他一愣,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芝公园,而前方,就是那座著名的东京塔了。

靠北,怎么又跟那混蛋有关!他清楚地记得,陈信宏与蜷川实花联名的那本《天堂影像书》,灵感来源就是东京塔。

他对这本书印象颇为深刻,里面除了大量摄影作品之外,只有五个相互关联的小故事:《天堂》《花》《天空》《塔》《阶梯》。故事风格诗意而耐人寻味,温尚翊当然试过解读,但自家主唱的心思一向神秘莫测,他想破头也没想出有什么深意,只知道它们有一个共同的主题——

「Love,the only way to Heaven.」

这句话被印在腰封与扉页上,故事中也不止出现了一次,想必相当重要。但对温尚翊来说,“爱”与“天堂”这种形而上的词汇太难解读了,况且他本来就没什么浪漫细胞。

温尚翊望着前方的高塔,要不要亲自去爬一下试看看?或许爬到塔顶就能明白了?

他觉得这个念头蛮蠢的,因为在此之前他也试过去研究陈信宏提到的事物,什么《小王子》啊《涡虫》啊《海边的卡夫卡》啊都拿来读完了,却依然徒劳无功。说到底,林北干嘛要因为那家伙一句话就跑去累死累活地爬几百米高的塔啊?我是傻,不是蠢。

“……反正,来都来了。”他转念一想,虽然多半又是白费力气,“就当是饭后运动好了……对,只是饭后运动而已,才不是为了破案,才不是为了陈信宏那个北七。”

 

 

-85>>>

说爬就爬,温尚翊买了票,一路拾阶而上。东京塔的主体是大红色的,每隔几段红色阶梯上就会用白色油漆印着“XXX段”的数字。他想起《天堂影像书》也是红底白字的配色,连这种细节都要对应,自家主唱不愧是最龟毛的完美主义者……不过,红色确实很适合表达“爱”这个主题。

今天是周六,不过也许是因为冬季,观光的游客并不算多。温尚翊前面有一对结伴爬塔的年轻情侣,讲着一口标准的国语,似乎是内地人,没有认出他来。看着两人十指紧扣如胶似漆的甜蜜模样,温尚翊不由得想起《天堂影像书》里第一个故事——

「『塔,爱情,摩天轮,有共通点吗?』你神秘兮兮,笑着问我。

『你说呢?』我习惯了带着好奇听你的答案。

『大家都想脱离地心引力啊!』只有你想得到这种共通点。

偶尔落单的时候,我通常都不寂寞。

因为你说过的话,还是陪伴着我,陪我思索,陪我说话。

『等一下,为什么爱情也是想要脱离地心引力呢?』突然回想起来。

『在地面上老老实实爱着不好吗?』

偶尔也会突然发现,你说过的话就跟玛雅人一样充满玄机。

我忘了问,但我天生就是来做你的翻译的。

『爱情,可能真的是通往天堂的阶梯吧?』」

 

 

-84>>>

转眼爬到了两百多段,温尚翊感觉有点腿酸了。

前方的女生也开始抱怨:“好累喔!都怪你,非要大费周章来爬塔,坐电梯不就好了吗?”

“用脚爬比较有意义嘛……”男生笑了笑,“如果我们一起爬到塔顶,那会成为很美好的回忆啊。”

“……好嘛。”女生似乎被男友的话说服了,脸色缓和了一点。

温尚翊忍不住又想起第二个故事中的片段——

「花真的好奇怪,非要大费周章的从种子的壳里面钻出来,默默的破土而出,然后长茎长叶,一寸一寸的往天空爬着,最后开出五颜六色的瓣片,然后又在几天内枯萎,焦黄,坠落地面。

仔细地俯瞰着花,然后想象它们这种执着的话,的确会有点感动耶。

爱情也会这样吗?

一路蜿蜒向上,最后却莫名其妙地枯萎了凋谢了。

『如果用力一点,爬到天堂的上面,也许爱就不会死了。』

是这样的吗?

那么,我们就去找通往天堂的阶梯吧。」

 

 

-83>>>

爬到三百多段时,温尚翊开始出汗了。

前方女生也忍不住又开始抱怨:“我快累死了,不想再爬啦!你自己爬吧,我要回去了!”

男生柔声劝她:“如果少了你,我一个人爬就没有意义了啊。”

女生没有他的接话,扁了扁嘴,脸色不像之前那么好了,却也没有再抱怨,而是继续往上爬。

温尚翊沉默地望着这对恋人,他记得第三个故事中这样写道——

「爱情的死亡方式有很多,活在扰攘的地面上,死亡的几率会大增。人间有爱情的挑拨者、挑战者、阻碍者、毁灭者……以各种方式出现者。

所以跟相爱的人住在天空,似乎是个不错的想法。」

 

 

-82>>>

爬到四百多段时,女生已经累到说不出话了。

反而是男生先开了口:“都爬到这儿了,放弃就太可惜了……再坚持一下好不好,要不然我背你?”

他说着蹲下身背对着她,女生看着男友汗湿的后颈,沉默了片刻,咬咬牙继续往上爬。

温尚翊心念一动,想起了第四个故事——

「塔代表了人类的渴望、骄傲、野心,想要爬得更高,想要看得更远。

曾经,全世界的人联合起来,建造一座通往“天堂”的塔。这件事触怒了神,他用一阵轰天巨雷把兴建到一半的塔推倒,并且把所有人类都震聋震哑,各自四散天涯。

人类失去了共通语言,孤独地盘踞各方。

没有语言,恋人无法絮语,于是人类又想各种方式重新创造文字。但,仓颉不止有一个,他们分散在世界各地,创造着各自的文字与文法。

我心里的文字跟文法,跟你一样吗?

幸好爱情是绕过文字与语言的魔法。」

 

 

-81>>>

爬过五百段时,女生已经累得脸颊通红了,男生也是满头大汗。两人相互搀扶着,男生一直帮女友擦汗给她递水,中途曾再次提出要背她却依然被无视,只好鼓励她:“加油!很快就到了,就差一点点了!”

温尚翊心有戚戚焉,虽然比不上一场演唱会的强度,但爬到这里他也已经很累了,可惜身旁连一个帮他擦汗递水的人都没有,只好回忆最后一个故事转移注意力——

「『想要看到我们的未来吗?』

『你说呢?』明明知道你的答案,但我习惯听你说。

『想啊!』因为,你的答案总是能够开出一个春天。

那我们就往最高的地方去吧。

我看着你,分不出是你拉着我,或是我拉着你。

也许会再一次触怒神,不过,也有万分之一的几率感动神。

在那里,我们会永远。也许有时候会有点腻,不过比较起来,地球上六十亿人之中,跟你腻在一起是最佳选择。

去吧。

『爱情,应该真的是通往天堂的阶梯吧。』」

 

 

-80>>>

在机械的攀爬中,身体越发疲倦,意识也越发涣散。一个晃神间,温尚翊突然不由得想到,陈信宏爬这座塔时一定比他累得多,毕竟那个北七是扁平足啊……

他恍惚想着,机械地转过下一个拐角,突然一串无比熟悉的数字映入眼帘——

「531段」

没等他反应过来,一旁的男生已经激动地抱住了女友:“终于到了!心怡,我们真的一起做到了!”

“真的吗……这里就是最高点?”

“真的,我之前查过,这里就是最后一段红色阶梯和最后一串数字,再往前就是大瞭望台了。”

“可为什么是531?这种地方一般来说会选一个整数吧?”

“谁知道,也许是有什么含义……设计东京塔的建筑师的幸运数字之类的?”

“有可能喔。”

小情侣七嘴八舌地讨论着,温尚翊再也没有听进去一个字。他死死盯着那串自己再熟悉不过的数字,脑海中不停回荡的是故事最后那句话——

「爱情,应该真的是通往天堂的阶梯吧。」

 

 

-79>>>

这是……巧合?

如果说这是巧合,那么……

温尚翊蓦地感到肩上一沉,那本关于陈信宏的笔记此刻就躺在他身后的背包里,里面记载的信息他早已倒背如流:

2012年陈信宏生日时的微博,“感谢有你,让我完整”——配图是精挑细选甚至调过色的一张照片,前景的他自己与背景中虚化的温尚翊。

2006年陈信宏个人名义出版的第一本书,正文部分的最后一页,是突兀的唯一一张出自歌迷之手的照片——他与温尚翊的剪影,被费尽心思地安排在一首宛若情书的歌词背后。

2007年陈信宏生日时的博文,结尾小心翼翼反白的第三个愿望——一辈子,和你一起变老。

还有……还有……

越来越多信息在温尚翊脑海中浮现,那些他原本就重点研究的疑点,那些他直觉不对劲却看不出问题所在的线索,甚至那些已经被他排除的无用内容……所有看似无关的信息都被一点一点串联起来,就像一副原本杂乱无章的拼图逐渐显露出了轮廓。

而那其中最关键的一条信息,最重要的一块拼图,从一开始就被他写在笔记本第一行的那条微博,还用红笔圈出了发布时间——

陈信宏被杀死的那一天,就是温尚翊订婚的那一天。

一次两次可以说是巧合,但当一万个巧合都指向了同一件事……还能说是巧合吗?

他感到自己好像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也好像已经触摸到了真相的一角。

“不,这不可能……”他听见了自己干涩发抖的声音,“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另一个冷冷的声音在他心中响起。全世界最负盛名的侦探曾说过:当你排除了所有不可能的选项之后,剩下的那个,即使再不可思议,那就是真相。

那就是真相。

温尚翊呆立在原地,呼吸和血液都凝固了。

 

 

-78>>>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感到好像有人在拍他的肩,有人在叫他。他茫然地抬头,看到男生礼貌的微笑:“先生,可以麻烦您帮我们拍一张照吗?”

温尚翊动作僵硬地接过手机,小情侣已经摆好姿势,女生还兴冲冲对他喊:“先生,你记得要把台阶上的‘531段’也拍进去喔!”

“……好。”

他认认真真找好角度,照片拍得很完美。幸福的恋人站在通往天堂的最高一节阶梯上,甜蜜地双手比心,背景是浪漫的大红色。

“要不要帮你也拍一张?”女生热心地问。

“……不,不用了。”

小情侣道过谢,又逗留了片刻就乘电梯下塔了,通往天堂的阶梯上只剩一个孤零零的温尚翊与那串数字相顾无言。

「531段」

一个理应被藏在黑暗角落里不可告人的秘密,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被摆在世界著名景点的最高处,每天都光明正大地接受来自世界各地游客的观赏……仿佛在嘲笑他。

什么“全世界最懂陈信宏的人”……他根本就是全世界最不懂陈信宏的人。

 

 

-77>>>

小房间的门被敲响时已经是深夜了,陈信宏刚泡好一碗杯面准备开吃。这种时候还有谁会来大鸡腿?他有点奇怪。一打开门就看到风尘仆仆的温尚翊,低着头身形疲倦的样子,背上还背着双肩包。

“怪兽?”陈信宏侧身把他让进房间,“你今天不是休假?”

温尚翊沉默片刻,抬起头突兀地开口:“……我去了东京塔。”

他看到陈信宏的身体一僵。

“你……”温尚翊顿了顿,缓缓做了一个深呼吸,好让自己的声音不至于发颤,“你写的那句……‘爱情是通往天堂的阶梯’……是什么意思?”

陈信宏沉默了片刻,不紧不慢地关上门,把小房间里唯一那把椅子拉开让给温尚翊,自己则坐上了床沿。

“我有听说,你在调查我的事。”

什么?温尚翊一愣。

“冠佑和石头都跟我讲了,所以我猜你也问过玛莎了吧……虽然那家伙不会告诉我。”陈信宏抿了抿嘴,笑得有点无奈,“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会忍不住跑来问我,不过没想到你居然会专程去爬东京塔……那真的蛮累的,辛苦你了。”

温尚翊没有接话。

“既然你会这样问,一定是看到了‘那个’吧……”陈信宏顿了顿,似乎回忆起了当时的情景,一脸怀念,“我第一次看到‘那个’的时候也很惊讶,我觉得与其说是巧合,不如说是天意。就好像我千里迢迢跑到东京,气喘吁吁爬上五百多级台阶,抵达一百多米的高空,就是为了看到它似的。”

温尚翊眨了眨眼,还是没有出声。

“很浪漫吧?通往天堂的阶梯。”台灯的光线投射在陈信宏眼底,仿佛闪烁的星光,“所以我才把它写进书里,期待着,想象着,如果有人看了书之后产生兴趣,因此去爬上了东京塔,就会发现这个秘密……就像一个小小的彩蛋一样。”

温尚翊静静听着他娓娓道来,仿佛正在描绘一个五光十色的梦。

“不过你放心,要爬上那么高的塔,对一般人来说还是有点困难的。体力、耐力、意志力……稍有欠缺都不会成功,就和电影的彩蛋一样,大多数人没等演职员表放完就会离场了。毕竟是通往天堂的阶梯嘛,怎么可能轻易到达?”陈信宏勾起了嘴角,好似在讲述自己最得意的一场恶作剧,“所以我想,只有最有耐心的人、最有毅力的人、最有好奇心的人……还有最向往真爱的人,只有这一小部分人,才能看到这个彩蛋。”

温尚翊一言不发地注视着他,陈信宏也沉默了片刻。然后他突然收起了笑容,顷刻间,就像魔法一样,围绕在他周身的斑斓色彩都黯淡了下来。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

陈信宏平静地注视着他,一字一顿地说。

“温尚翊,我喜欢你。”

 

 

-76>>>

「我喜欢你——」

明明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却仍然在温尚翊脑海中震耳欲聋地回荡着。

在这巨大的回响声中,他又听到了陈信宏接下来的话。

“不,现在应该说是‘喜欢过’才恰当吧……对,我喜欢过你。”

……什么?

“第一次意识到好像对你产生了超过朋友的感情时,我纠结了很久,怀疑自己是不是搞错了什么……”陈信宏双手交握放在膝上,视线落在远处,露出一个苦涩的笑,“虽然我写过不少同志歌曲,但我也不觉得自己算是那边的人,因为在你之前我只喜欢过女生,对除你之外的男生也没有任何感觉。可是,既然会对你产生这种感情,我也不能算是纯粹的异性恋吧?总之我自我怀疑了很长一段时间,还跑去查了很多资料……”

温尚翊动了动嘴唇,却说不出话来。

“后来我才明白,无论异性恋,还是同性恋,或是像我这样的人,都没什么好奇怪的……爱就是爱。”陈信宏的目光回到他身上,温和又坦然,“然后我就接受了这件事,毕竟对象是你嘛,我说过的吧,‘爱上怪兽是一件很容易的事’……那句话其实不是在开玩笑喔。”

温尚翊眨了眨眼,怔怔地听他接着说下去。

“但是,对你抱有这种感情果然还是很麻烦,毕竟我跟你,无论从哪个角度想都不可能啊……可我们几乎每天都会见面,就算我想保持距离都不行。我不想对任何人造成困扰,所以一直有在努力把它抑制到不会影响工作的程度。”陈信宏顿了一下,自嘲似的笑了,“本来以为自己做得还不错,可是……既然会被你察觉到,说明我做得还是不够好吧?”

不,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温尚翊很想开口否认,却好像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咽喉,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不过你放心,我已经彻底死心了。真的喔,我现在看到你都没有感觉的,既没有心动也没有心痛了。我都觉得像做梦一样,明明之前那么喜欢,现在却……”陈信宏没有说完,他耸了耸肩,“我还真是薄情寡义啊,被歌迷知道的话会滤镜碎一地吧?哈哈哈。”

温尚翊呆坐在原地。

“所以你也不必在意这个了。无论喜不喜欢,我们都是团员,都是朋友,这件事是不会改变的。真的不用顾虑我喔?像往常一样就好了,我完全OK的,真的喔。”

温尚翊毫无反应,宛若一座雕塑。

“已经很晚了,快回家吧。”陈信宏瞥了一眼时钟,然后冲他绽开一个由衷的微笑,“既然过零点了,那我就不祝你生日快乐了……祝你订婚快乐吧,恭喜喔。”

 

 

-75>>>

温尚翊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大鸡腿的,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坐在路旁的长椅上,脚边堆满了空空的啤酒罐。但他依然觉得很渴,并且毫无困意。

“看样子你已经知道了吧。”幽灵不知何时出现在他面前。

“……我不知道。”温尚翊垂着头,并没有抬眼看他,“你到底是谁?”

“我是陈信宏。”

“不是问这个……”

“温尚翊,我喜欢你——不是喜欢过你。”

他缓缓抬起头,由于喝多了酒,思维都变迟钝了,脸上满是困惑和茫然。

“意识到不能再这样下去,于是陈信宏杀死了喜欢你的自己——这就是真相。”幽灵自嘲似的笑了笑,“懂了吗?我是被那家伙亲手舍弃的,在垃圾分类里,属于不可回收的那一类。”

温尚翊看着他在身旁坐下,视线因酒精而变得浑浊,幽灵的模样却依然鲜明无比。温尚翊终于明白了,为何他会觉得幽灵比活着的那个陈信宏更像一个活人。

“为什么……”

“为什么喜欢你?”幽灵抿了抿嘴,“因为‘爱上怪兽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啊。”

“为什么……”

“为什么放弃你?”幽灵转了转眼珠,目光飘飘荡荡,最终落在温尚翊左手的无名指上,却又飞快地移开了,“事已至此……还是不要纠结这个了吧。”

气氛陷入尴尬的沉默。冬日深夜的台北街头几乎没有行人,连车辆都很稀少,偶尔有车灯掠过他们,温尚翊的影子茕茕孑立。

“……接下来你要怎么办?”他盯着自己孤零零的影子问。

“不知道诶。”幽灵歪了歪头,“‘头七’都过了,可是我既没有转世也没有成佛。”

“……一个人是不能转世两次,成佛两次的吧。”

“也是吼。”幽灵摸了摸鬓角,“那我可能要一直留在人间了……怎么办才好呢?”

温尚翊并没有接话。

“是不是应该去龙山寺或是指南宫之类的地方拜拜啊……找个法师或是道长超度一下?”幽灵仰起头,注视着路灯上扑火的飞蛾,“啊,那还要找个口风紧的才好,不然明天就会上头条了,《天团主唱生死成谜?疑似为情所伤!》哈哈哈,还是自杀咧。”

温尚翊动了动喉结,他突然觉得很累很累,于是撑着椅子站起来。

“回去吧。”

“回哪里?”

“家。”

“……现在你还愿意收留我吗?”幽灵眨眨眼,又摸了摸鬓角,“我可能会偷袭你喔。”

“没关系。”温尚翊木然地摇头。

“你确定?正宗的鬼压床耶。”

“没关系。”

“你确定?不,你现在喝醉了,还是等酒醒以后再……”

“我都说没关系了!!”

温尚翊一脚踹翻旁边的啤酒罐,空荡荡的罐子们“咣当咣当”滚向四面八方,打破了深夜的宁静。

幽灵沉默地仰望着眼前的人,片刻后,他抿起嘴唇站了起来。

“好吧,那就回家。”

 

 

-74>>>

温尚翊生日这天夜里,他做了很多个梦。梦里全是他与陈信宏之间的片段和细节,一个个被他有意无意忽略的,或是被他误读的。

陈信宏与他成为朋友的第一天,就去了他家过夜。多年以后陈信宏对记者说,自己只有去过他一个人家里过夜。

陈信宏与别人联手创立的STAYREAL,吉祥物恰好和他同一天生日,还在旗下专门为他开了一个副牌,请他做专属模特。

陈信宏在《康熙来了》现场拱他唱歌,全程专心聆听用力鼓掌,宛如一个崇拜偶像两眼放光的小粉丝。

陈信宏在《恒星的恒心演唱会》上,唱到“也许我这一生”时指了指自己,下一句“始终在追逐那颗九号球”时,用力地戳了他胸口。

陈信宏在《诺亚方舟》MV拍摄现场为他庆生,拿着扩音喇叭带领歌迷们一齐大喊:“怪兽生日快乐!怪兽要真正快乐!怪兽我爱你!”

陈信宏为他主演的《逆转胜》卖力宣传,不仅自己二刷并写下长影评,还买了250张票送给员工们去看,就连从不打折的SR CAFE也为他破例,只要凭票根就能享受折扣。

陈信宏把一只夹娃娃夹到的兔子带去了跨年演唱会现场,就像他的暴力熊那样。陈信宏还画过一幅画,画里只有一只粉色的熊,和另一只隐藏在树林中的绿色兔子。

陈信宏在犀利趴台上公然把站在他旁边的人挪开,只为占据他身旁的位置;陈信宏光明正大在台上对着他拍照,还被蔡昇晏亏“每次相机给你你就一直拍怪兽一直拍怪兽”;陈信宏总是喜欢面向他那一侧唱歌,让另一侧的歌迷整场只能看他的后脑勺。

陈信宏无数次在演唱会上和他亲密地背靠背,或是揽住他的肩膀,或是拽过他的吉他背带,逼近他,脸贴着脸,近得仿佛情人拥吻时的距离。

陈信宏一次又一次从遥远的主舞台另一侧奔向他,跑过长长长长的延伸台,终于抵达他面前,然后对着他单膝跪下,像一个虔诚的信徒。

还有……还有……

很多很多年以前的那场《而我知道》街头签唱会上,陈信宏被歌迷拱,要他去吻温尚翊。结果他就真的朝自己走来,揽过温尚翊的肩膀,将他整个人圈在怀里,然后伸出手掌挡住他的嘴巴,就这么隔着手背吻了他。

温尚翊十几年来一直以为那个吻只是一个服务性质的玩笑,就像那些勾肩搭背和单膝下跪一样,只是舞台效果,只是气氛使然,它们并没有任何其他含义。他不愿把那些行为解读成某种意义上的真情流露,哪怕那可能就是事实……不,那就是事实。

那就是事实。

可那个人即使真情流露时也依然是谨慎的,克制的,隐忍的,仿佛正小心翼翼双手捧着一个易碎的珍宝,生怕惹他不高兴,生怕被他拒绝,生怕被他讨厌……所以就只敢那么小心翼翼地,慎之又慎地,珍而重之地,隔着手背吻了他。

而他当时是什么反应呢?温尚翊回忆了一下,他好像还嘲笑了陈信宏的扭捏,因为在此之前他和石锦航连更大胆的嘴对嘴接吻都玩过了,在他看来摇滚乐手就应该放得开才对,兄弟之间亲一下又不会怎样。

而他现在终于理解了陈信宏的行为。

他终于开始真正懂得了陈信宏。

他有些心酸地想。

啊,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

 

 

-73>>>

从这一天开始,温尚翊的世界里出现了两个陈信宏,一个喜欢他的,一个不喜欢他的。

不喜欢他的那个陈信宏一如既往,吃饭睡觉做音乐,按部就班地向前推进,仿佛一个设定好的程序般平稳而规律地运行着。他再也没有提起温尚翊生日那晚的对话,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喜欢他的那个陈信宏也一如既往,每天宅在温尚翊家里看漫画打电动逗猫,不亦乐乎。陈信宏不是一个合格的同居人,不会做饭,不喜欢做家务,只会擅自覆盖掉他的游戏存档,擅自摆弄他珍藏的夹娃娃战利品,擅自把他衣柜里的衣物按颜色排成一列渐层。但有了他以后,温尚翊每天晚上踏进家门就能看见暖橘色的灯光,买多了的食材和餐具都派上了用场,过大的沙发和床也不再空空荡荡,工作再忙都不必担心猫咪们会饿肚子了。

这一周里他们一起打了十次电动,一起吃了五顿麻辣锅,一起给猫咪洗了一次澡。渐渐地,温尚翊开始习惯这种生活了。

好就好在认识了太久,即使陈信宏已经告过白,他们的相处模式也没有多少改变。坏也坏在认识了太久,正因为走得太近,才容易忽略对方的感受。人类就是这么奇怪的生物,在陌生人和不熟的人面前往往会保持礼貌与分寸,对自己最亲近的人却总是肆无忌惮任性妄为。

虽然陈信宏是被他自己杀死的,可归根结底,问题还是出在温尚翊身上。所以他总觉得,好像他才是那个杀死陈信宏的凶手。

温尚翊很想道歉,可事已至此,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对幽灵来说恐怕没有任何意义。他也很想知道幽灵现在的真实想法,或许他会比较希望自己能够转世或是成佛,或许他根本不想继续留在这冷漠的人间了……温尚翊想遍了所有可能性,却一个都不敢问出口。

为什么不敢?

他不知道。

 

 

-72>>>

下一个周末的清晨,温尚翊醒得很早。

睁开眼,幽灵就睡在身侧。他呼吸平稳,嘴唇微微抿成了猫咪的样子,刘海滑落到一边,露出了藏在下面许久未见的那颗眉骨痣。

温尚翊很少看到这个视角的陈信宏,他出神地注视了半晌,不知为何突然有股冲动,想要伸手去触摸一下那颗眉骨痣……他被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念头吓了一跳,可还没等他想明白这股冲动的原因,幽灵就缓缓睁开了眼。

“阿翊……”陈信宏揉了揉眼睛,“早安。”

“……早。”温尚翊顿了顿,又补上一句,“生日快乐。”

“死人是不过生日的,只过‘二七’。”幽灵似笑非笑地耸了耸肩,“你要是想过的话,可以去给另一个我过。”

世人皆知天团主唱不喜欢过生日,所以周围的人向来默契,既不会去闹他也不会开他玩笑,大家都把他保护得很好。话虽如此,礼物总归还是要送的,温尚翊心想,就像那家伙说的一样,无论喜不喜欢,他们都是团员,都是朋友,这件事是不会改变的。所以等今天到了大鸡腿,就像往常一样,若无其事地把礼物交给他就好……没错,就像往常一样。

可惜这一次他又想错了。

 

 

-71>>>

温尚翊到达大鸡腿时,陈信宏写歌词的那个小房间早已人去楼空。

“你们两个商量好的喔?一到生日这天就整个人玩失踪。”石锦航疑惑地看了一眼温尚翊,又看了一眼房门大开空空荡荡的小房间,它的主人一整天都没有现身。

“这样岂不更好?连礼物都免送了耶。”蔡昇晏往嘴里丢了一块盐酥鸡,乐得眉开眼笑,“又省了一笔,对吧谚明?”

“大概是又躲到哪里去了吧……毕竟阿信他本来就不喜欢过生日。”刘冠佑没有接贝斯手的话,反而拍了拍温尚翊的肩,“不用担心啦,他最迟明天就会出现了。”

温尚翊沉默地注视着空无一人的小房间,这种情况并不是无法预想的,陈信宏原本就喜欢恶作剧,在生日当天偷偷溜走放所有人鸽子也不是第一次了,只是……只是这个“所有人”之中从来不包括温尚翊。

以往陈信宏就算要偷溜出去,也总是会叫上他一起,然后两人躲到一个再没有第三者知道的隐秘角落,吃东西听音乐聊天打屁,就这样混过一天。他一直占据着陈信宏身旁唯一的特等席,他一直都是享有特权的那个人……只是,现在的陈信宏已经将这项特权彻底收回了,永久地。

现在陈信宏在哪里?是一个人吗?还是……现在身旁换成了另一个人在陪着他?

温尚翊没敢再往下想。

他的礼物还没送出手就被原封不动地拿了回来,这是他上次漫步日本时路上看到的工艺品,古朴可爱,他第一眼看到就觉得是陈信宏会喜欢的类型……可他现在怀疑,这份礼物可能永远也送不出手了。温尚翊盯着面前还没拆封的精致包装袋,终于意识到自己有多天真。

事已至此,还怎么可能“像往常一样”呢?

温尚翊有些苦涩地想,他还是不够懂陈信宏。虽然他熟知对方从十七岁至今的人生轨迹,了解他的生活习惯,清楚他的喜恶与怪癖,猜得出他的恶作剧,见过他不为人知的一面……可他从来没有看透过陈信宏,从来没有。

突然间,温尚翊想起了《小王子》里那句话——

「真正重要的东西,只用眼睛是看不见的,而要用心去感受。」

 

 

-70>>>

陈信宏是什么?

1975年12月6日生,射手座,O型血。身高180公分,体重漂移不定。出生地台北市北投区。师大附中美术班,实践大学室内设计系。

最喜欢的运动是睡觉,最喜欢的食物是麻辣锅,最喜欢的女歌手是苏慧伦,最喜欢的偶像是海绵宝宝。

主唱大人,总裁,摇滚诗人,大魔王,小神明。

这些都是他,却又都不是他。

陈信宏究竟是什么?

温尚翊扪心自问。

比起透明他更适合模糊,比起色彩他更适合黑白,比起喧哗他更适合安静……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浑浊、单调、无话可说。

他的眼睛里永远含着光,以前那道光亮一些,如今则渐渐地变暗了。有时候你以为那道光走了,但只要他站上舞台,拿起话筒,那道光便又回到了他的眼睛里。

他有着温和的五官,漂亮的轮廓,还有一颗可爱的眉骨痣。他喜欢开玩笑,擅长恶作剧,反应速度很快,一点也不像四十岁。他总是有意无意地摸鬓角,他的屁帘从不离身。他笑的时候习惯用手握拳挡住嘴,他哭的时候习惯背过身去,但他很少会哭。他身体不好,他很容易生病,他还紫外线过敏。

他很聪明,并且聪明得过了分。他的周围有一道用理智、清醒与疏离筑成的墙。他拒绝被人了解,拒绝简单粗暴的自我表现,他拒绝整个世界却又拥抱整个世界。

他的第一层是温的,第二层是冰的,第三层又是暖的。

他既纯真又腹黑,既幼稚又成熟,既耿直又圆融,既含蓄又坦率,既偏执又通达,既感性又理智,既乐观又悲观,既理想主义又脚踏实地。

他是矛盾,他是一个解不开的谜题,他是一座浓雾的湖泊,他是一道抓不住的彩虹,他是一首找不到句点的诗篇,他是一杯外白内黑的仙草奶冻。

语言无法诉说他,文字无法描写他,画面无法勾勒他。

他可以是任何名字,但任何名字却又都不是他。

陈信宏就是陈信宏,他是无法被定义的。

可是——

可是他应该被定义。

他应该被贴上标签,分门别类,放进那一排又一排规规矩矩的档案里。你是同事A,你是友人B,你是爱人C,你是亲人D……诸如此类,总要有个类别。你不能不给他贴标签也不给他分类,让他跳脱于这些条条框框之外,跳脱于这个世界刻板而森严的规则与律法之外,除非——

除非他是特殊的。

除非你对他的感情是特殊的。

怎么个特殊法?温尚翊说不清楚,也不想说,一旦说出口就结束了……不,早在很久以前,这一切就已经走向了终结。就像是一把断了弦的吉他,只能弹奏一些支离破碎的音节,再也无法拼凑出一首完整的歌曲。

 

 

-69>>>

陈信宏生日这天夜里,温尚翊又做了一个梦。梦里是一场声势浩大的雨,他站在露天的舞台中央,分不清这究竟是哪一场演唱会,也可能并不是真实存在过的任何一场。

衣服湿漉漉地贴在他身上,雨水落进眼睛里,模糊了视线,一切都像隔了一层毛玻璃。直到陈信宏出现,在所有氤氲的背景中,唯有他一人是清晰的。温尚翊此刻只能看到陈信宏,无法挪开视线。雨声,音响声,台下歌迷的呐喊声,都化作陈信宏歌声的背景音。他看着陈信宏缓慢却坚定地向他走来,唱起了《爱情的模样》——

「你是巨大的海洋,我是雨下在你身上」

温尚翊注视着他一直走到自己面前,缓缓单膝跪下。

然后他就真的失去了自己的形状,坍缩成水,融入雨中,漫过了温尚翊的靴子,接着漫过小腿,然后是大腿,再然后是腰,胸膛,脖颈……这股洪流最终漫过了他的头顶,将他彻底淹没了。

他们融为一体,他终于看到了爱情的模样。

 

 

-68>>>

梦醒了。

温尚翊睁开眼,窗外的天色还是漆黑一片。他转过头,幽灵窝在他身旁,正沉沉地睡着。他轻手轻脚地翻身下床,走进书房。

有一件事他一直很在意。他曾有几次问过幽灵: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而幽灵从来没有正面回答过,总是插科打诨,含糊其辞,顾左右而言他,不然就是说:事已至此,还是不要纠结这个了吧……可幽灵越是回避问题,他就越是在意,越发觉得这是一件自己有必要知道的事。

在他对陈信宏的调查中,看似囊括了所有领域的信息,但其实还有非常重要的一块,却被他忽略了,几乎没有涉足过……温尚翊打开书房的灯,开始翻阅五月天每一张专辑的歌词本。

先是最近的一张《步步自选作品辑》,然后是《第二人生》,再然后是《后青春期的诗》……他按照倒序一直往前,每一首词都逐字逐句仔仔细细地阅读,尤其是情歌。时钟的指针“嘀嗒嘀嗒”转过一圈又一圈,渐渐地,温尚翊从越来越多的歌词中看到了他们相处的点滴,他们一起经历的种种,也看到了陈信宏的迷恋与沉醉、狂热与冲动、憧憬与希冀、忍耐与等候、迷惘与忐忑、矛盾与纠结、悲伤与思念、疼痛与疯癫,心碎与绝望……

他一路溯流而上,越看越心惊……直到翻过了《第一张创作专辑》,直到翻完了1998年他们出道前为角头音乐制作的那张《拥抱》为止。

世人都道天团主唱神秘莫测,他的心是一座迷宫,试图走进去的人都会迷路。可当温尚翊已经得知了谜底后再回头去探索,却发现陈信宏的一颗心根本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座迷宫里写满了三个字,是温尚翊的名字。

原来,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就有一个人那么深深深深地爱着他,并且光明正大地站在数万人的舞台上,坦坦荡荡地将对他的缱绻深情唱给全世界所有人听……原来,陈信宏的爱就近在咫尺,那么庞大、深厚、浓烈、绵长,可在这漫长的岁月中,他却一直视而不见,连一丝一毫都没能察觉到,直到这份爱走向了终结。

温尚翊颓然放下了手中的歌词本,掩住酸涩的双眼。

“原来……原来我以前一直都是瞎的吗……”

他不由得发现,陈信宏不仅是诗人,还是一位预言家。现在温尚翊真的一层一层一层剥开了他的心,看到了他最压抑最深处的秘密,看到了他的全心全意,于是便真的鼻头泛酸,苦涩的眼泪就这样源源不断地顺着脸庞滑落下来。

 

 

-67>>>

朦胧的视线中,一张面纸被递到他眼前。

温尚翊一愣,慌乱地抹着脸上的泪水:“……你走路都没声音的喔?”

“我是幽灵嘛。”陈信宏抿了抿嘴,在他身旁的地毯上坐下,顿了几秒又轻声开口,声音闷闷的,“就说了叫你不要纠结……不知道的话会比较快乐。”

“……事已至此。”温尚翊有点凄凉地说。

幽灵无言以对,低下头开始漫无目的地揪着地毯上的绒毛。

“诶……”身旁的人再度开口,冲他扬起了手中的歌词本,“……你该不会有偷亲过我。”

陈信宏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眼就看到温尚翊摊开的某首歌词,他呆了一下,然后不自觉地摸了摸鬓角。

“……什么时候的事。”

“就……有一次约好了放学后一起去逛唱片行,可我有一副作业还没画完,你就说先去吉他社等我。结果等我画完跑到社里,就看到你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陈信宏的音量越来越小,“然后,就……就……”

温尚翊没有说话。无论是相约去唱片行,还是在吉他社里打瞌睡,在两人的附中生涯中都十分常见,光凭这些他根本无从判断究竟是哪一天。那大概就是某个再寻常不过的日子,在傍晚的夕阳中,一位少年曾悄悄吻过他的侧脸,怀抱着对未来的无限期许。

十七岁。

整整二十三年。

温尚翊的眼眶又开始酸涩起来。

那个人曾怀抱着对他的无限深情,将隐晦爱意化为一首又一首隽永的情诗。那些疯长的爱意,仿佛要燃尽一切的爱意,就在主人那个写歌词的小房间里,悄无声息地盛放着。日复一日,岁岁年年。

直到不久以前。

还是那个人,还是同一个孤独的小房间里,他又悄无声息地将这份爱意斩草除根。那么庞大的、深厚的、浓烈的、绵长的爱意,犹如长在他的骨血里,属于他灵魂的一部分……他是怀着何等的痛苦和绝望,才能亲手将它彻底扼杀掉的?

隔着遥遥的时空,温尚翊仿佛切身感受到了那股深重的切肤之痛,锥心剜骨,撕裂灵魂……于是眼泪又止不住地滚落下来,砸在地毯上。

“阿信……你……”他看向幽灵,不再顾及自己的满脸泪痕,颤抖着声音问,“你……你死掉的时候……痛吗?”

陈信宏一愣,眼神闪烁了几秒,然后他飞快地摇了摇头:“不痛喔。”

“真的?”

“嗯,真的,不骗你。”幽灵抿了抿嘴,然后率先起身往外走,“不要再想这些了,阿翊。快睡吧,你明天还有工作。”

 

 

-66>>>

第二天温尚翊到达大鸡腿时,陈信宏正端着一碗杯面来到客厅。他神色如常,就好像昨天突然消失一整天的人不是他似的。

温尚翊叫住他,将一首崭新的DEMO递过去。

昨夜幽灵走后,他并没有跟着回去睡觉,而是拿起吉他,在泪水中捕捉突然出现在脑海中的旋律,小心翼翼地配上和弦,终于完成了这首曲子。

“这什么……”陈信宏疑惑地伸出手,却在半空中顿住,他看清了DEMO上的名字——

「Third Wish」

“我昨晚写的……”温尚翊声音干涩,“你加减听一下。”

陈信宏抬起头,看到了他泛红的眼眶和眼底的血丝。

“……好。”

温尚翊目光紧紧盯住陈信宏,眼睁睁看着对方用空着的那只手接过DEMO,然后端着杯面默默转身走回自己的小房间,关上门。全程没有再多说一个字,眼底也没有一丝波澜。

他不由得一阵失落,却又觉得有点好笑。

自己在期待些什么呢?事已至此,还能指望陈信宏多说些什么呢……还能指望他有什么别的反应呢?

 

 

-65>>>

当天晚上,温尚翊刚踏进家门就看见幽灵坐在电视机前,正捧着一叠DVD看得津津有味,屏幕中是再熟悉不过的人和音乐。

“……自己的演唱会有什么好看的。”

“看一看嘛,不见得不好啊。”陈信宏仰起脸冲他招手,“阿翊也一起来看嘛。”

温尚翊沉默片刻,去冰箱里拿了两罐啤酒和可乐过来,挨着他坐下。

正在播放的是五月天出道后的第一场大型演唱会,可它却叫“第168场演唱会”,因为在此之前,他们已历经167场小型表演,在校园里,在西门町,在台北的街头……他们从不敢嫌弃舞台小,每一次演出机会都分外珍惜,每一场都拼尽全力。起初只有个位数的观众,然后是几十人、几百人、几千人……他们一点一点积攒人气,终于创造了奇迹,在首张专辑发行后不到两个月,就成功举办了一场破万人的演唱会。

温尚翊注视着屏幕中陈信宏稚气未脱的脸,彼时他还十分青涩,五官都没长开;也还没有专业的服装造型师,身穿最普通的黑衬衫,顶着一头短短的黄毛;国语也不标准,带着浓重的口音……却是那么生机勃勃,神采飞扬,眉宇间数不尽的少年气,还有创造奇迹后的小骄傲。

「我们真的一起做到了——!市立体育场诶——!谢谢大家——!」

温尚翊不由得扬起嘴角,转过头去看身旁的人。幽灵望着屏幕中青涩的脸庞,抿了抿嘴,灌下几口可乐,仿佛也在为彼时的他们而感到骄傲。

 

 

-64>>>

转眼间到了“你要去哪里告别演唱会”,他们五人即将面临出道以来的第一次离别,有的要服兵役,有的则出国进修。五月天才刚红没多久就不得不休团,等到两年后重回公众视野,也许那时他们早已被所有人遗忘……前路渺茫,谁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未来,只好把这当成是最后一场演唱会。

那天晚上还下着雨,唱完了最后一首曲目《相信》,歌迷们仍然站在原地久久不愿离场。屏幕中的陈信宏望着台下雨中哭泣的歌迷,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回家吧。」

「不——要——!」

「回家了。」

「不——要——!」

「没有歌可以唱了。」

「有——!」

「真的要说再见了。」

「不——要——!」

「难道要从第一首歌开始再唱一次吗?」

「要——!」

「那不然我们唱慢一点,唱得越久,我们就越晚说再见。」

然后他就真的坐在舞台边沿上,双脚垂到台下,唱起慢了很多拍的《疯狂世界》。

「我——好想好想飞——逃离这个——疯狂世界——」

“诶阿翊……”幽灵突然撞了一下身边人的肩膀,“当时的你在想什么?”

“那个时候啊……”温尚翊认真回忆了一下,然后微笑起来,“我在想,无论如何,就算最后只剩我跟你两个人,我们也要努力走下去。”

“嘿。”陈信宏扬起嘴角,冲他举起了可乐罐,“我也是喔。”

温尚翊心领神会,也举起啤酒罐轻轻跟他的可乐罐碰了一下。

 

 

-63>>>

接着就是两年后的“天空之城复出演唱会”,他们不仅没有被歌迷们遗忘,还吸引了超过四万人次,创下当时的演唱会人数纪录。再然后是Final Home,为爱而生,离开地球表面,十万人出头天,DNA……

“这边石头又跑过来陪我拉空气小提琴诶,哈哈,他每次都好配合。”

“哈哈,这边冠佑又趁我唱慢歌的时候偷偷玩手机。”

“这边玛莎弹错了啦,可是大家都没有发现耶,哈哈哈。”

幽灵不时吐槽两句,看到有趣的地方就用手握拳挡住嘴“嘿嘿”笑。温尚翊看着他,突然想起很多年以前他笑的时候其实是肆无忌惮咧开嘴的,尽管他的门牙间有一条明显的缝,那是某天他吃芭乐时不小心被籽卡出来的。直到某次活动上,有歌迷举了一块“有缝”的牌子,从那以后,陈信宏再也没有肆无忌惮地大笑过。

虽然如今他已经补好了牙缝,可握拳挡住嘴的习惯却被永久地保留了下来……哪怕他已经成为一个除了温尚翊之外没有人能看见的幽灵。

想到这里,温尚翊灌了几口啤酒,冰凉的液体淌过喉咙,留下一丝淡淡的苦味。他忍不住有些难过,于是又转过头去盯着屏幕中那个陈信宏。

 

 

-62>>>

仿佛正在观看一部延时摄影的影片,过程中的每一次变化都清晰可见:他的五官长开了,眉眼越发英俊帅气;他的刘海逐渐变长,遮住了那颗标志性的眉骨痣;他留起了鬓角,将头发染成浅浅的栗色,服装造型也越来越精致;他的台风逐渐成熟,国语也越发标准,调动气氛的能力无人可及,talking更是永远真诚又动人心弦。

「节目有尾声的时候,幸好,人生并不是。有一天,我们会拄着拐杖上台,只要你们肯把手中的荧光棒,换成拐杖一起带来的那一天,我们还是会为你们而唱。」

“诶,我现在觉得,荧光棒跟拐杖或许可以结合一下……”幽灵摸着下颌思索道,“把荧光棒做成拐杖形状的怎么样?或是把拐杖做成可以发光的荧光棒?”

“哈?”温尚翊扭头望着他,这家伙又开始异想天开了。

“因为演唱会绝对不能没有荧光棒嘛,怎么能换成拐杖呢?不如就结合一下啊。”陈信宏一脸理所当然,搞得他也不由得开始认真思索起来。

“让拐杖发光不难,可是还要加上场控,拐杖本身的功能性也不能降低,要保证结实耐用才行。”温尚翊皱起眉头,“这样下来成本应该会很高……”

“没关系,未来科技还会进步嘛。”陈信宏从容一笑,“等五月天老到需要拄拐杖上台的那天,成本应该早就降下来了。”

温尚翊也笑了起来。天团主唱的脑子里总是装满了各种奇思妙想,但他想做的事就一定会去做到,他的鬼点子也都会想办法去实现,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所以温尚翊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从最早在国内使用荧光棒场控技术开始,他们就一直走在打造演唱会效果的最前沿,无愧“演唱会之王”的称号。等到把拐杖做成荧光棒的那一天,他们又会吓所有人一跳吧?

抱着对那个未来的无限期许,两人接着看下去。

 

 

-61>>>

「这一路走过来,是一个奇迹,不是五月天的奇迹,是属于全场大家的奇迹,以前很羡慕在英国有个披头四,现在觉得很窝心,因为大家一直供着一个五月天。九年了,如果是一个偶像团体,早就消失了,但因为你们,我们还在。接下来有更多的九年,无论大家有什么梦想,五月天会一路陪大家一步一步往前走,不会消失,不会离开,不管你有什么样的梦,不管你有什么样的明天,不管你有什么样的愿望,不管你想要怎么唱,怎么跳,五月天一定陪你,走到出头天的那一天。」

“直到现在都还有很多人会叫我们‘华人披头四’耶。”幽灵望着屏幕感慨道。

“你不高兴喔?”温尚翊扭头看他。

他们出道早期曾发下豪言壮语,要做“亚洲的披头四”,后来随着名气和地位的飙升,越来越多人将他们与史上最伟大的摇滚乐团类比。真的实现了与偶像相提并论的目标,可当初发下豪言的人却似乎没那么满意。

“也不是啦。”陈信宏摇了摇头,戏谑地望着他,“要不再定个新目标吧,以后要让别的乐团被叫做‘XX洲的五月天’怎么样?”

“……你认真的喔?”温尚翊挑起眉毛。

“哈哈哈,开玩笑啦。”陈信宏用手握拳挡住嘴,“以前太无知了,后来越发觉得,披头四是独一无二的。不过,在我们的歌迷心中,五月天也是独一无二的……其实每个乐团的歌迷都是这样想的吧?所以大家都做自己就好啦。”

温尚翊点了点头,深表赞同。哪有歌迷会希望自己喜欢的乐团被冠上别人的名字,身上有别人的影子,成为别人的替代品呢?他们是因为大家的支持才能走到今天的,如果盲目追逐偶像迷失自己,岂不是对一心一意爱着他们的歌迷很不公平?所以做自己就好了,这样才不会辜负自己的歌迷们。

 

 

-60>>>

坚定了这种信念,两人接着开始看他们的第一部演唱会电影《追梦3DNA》。

「其实,一个乐团能够这样子做自己想做的演唱会,唱自己想要唱的歌,过自己想要过的生活,其实真的很幸运。但是,我在享受这些幸运的同时,我都会告诉自己说,这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它是有限的,它总有一天会离开我。所以每一次的演唱会,五月天都用尽全部的力气,把所有我们会的东西,每一个人能嘶吼的声音,每一滴能摇滚的热血,统统都……统统都给你们。」

“诶。”幽灵戳了一下身旁人的腰,“等新专辑发行之后的新主题巡演,再来做一部电影吧?”

“又来?”温尚翊有点意外。

虽然在欧美,演唱会电影能赚钱已成为音乐圈里的共识,但国内的观众却依然对这种形式不太买账。他们作为华语乐坛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迄今为止已经做过两部了,为了让观众觉得值回票价,还绞尽脑汁玩出花样……劳心劳力一番,结果却只是刚收回成本多一点,投资回报率实在太低了。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自家主唱竟然还做上瘾了?

“《诺亚方舟》的票房不是比《DNA》要好一点吗?这说明大家对演唱会电影的接受度变高了啊。”陈信宏冲他扬起了嘴角,“只要一直坚持做下去,未来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接受的。”

说得倒是很有道理。温尚翊不由得想起,当初提议要首开先河做华人的第一部演唱会电影时,陈信宏也是这样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总要有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就算五月天不做也会有别人做的,那不如就由他们来做好了,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既然他们有这种号召力,那为什么不去开拓一条新路呢?

能说会道的主唱大人三言两语就打动了大家,一腔热血投身其中。在他们之后,国内有更多的音乐人走上了这条路,虽然还远未达到百花齐放的程度,却早已不是一片荒芜的景象了。

想到这里,温尚翊也扬起嘴角:“所以,这次打算做什么概念?”

“嗯……拯救地球的超级英雄怎么样?”幽灵歪着头想了想,眼眸一亮,“就叫‘第五分队’!”

“这个名字真是一点都不酷。”温尚翊无情地评价道。

“呿——那你来想啊。”陈信宏不太高兴地扁了扁嘴,“快点想一个更酷的出来。”

温尚翊笑而不语,其实他对这个名字并没有意见,只是单纯地想跟陈信宏斗嘴而已。

 

 

-59>>>

两人观看着一场又一场演唱会,好像也跟随着摄影机将出道至今的漫漫长路重新走过一遍……终于,他们一路高歌猛进,搭乘着那艘名为“诺亚方舟”的大船,第一次航进了全国最大的体育场。

「今天大家来到鸟巢,花了多久的时间呢?有人很快,二十分钟;有人比较久一点,两个小时;我也知道,有很多人,从很远的地方,坐火车来,花了三天。但是我要告诉你们,五月天来到鸟巢,花了十三年。」

陈信宏的声音缓慢而温和,却又隐含着无形的魔力,将温尚翊一瞬间拉回到很多年以前。彼时他们已经发行了四张专辑,拿下金曲奖最佳乐团,红遍全台湾,却依然愿意自掏腰包去到北京,在狭小的Livehouse中无偿表演,台下只有寥寥二三十位观众。那家名为“无名高地”的Livehouse距离鸟巢仅仅1.6公里,可他们却走了那么多年,这一路上的曲折与辛酸,只有他们自己最清楚。

“阿翊。”幽灵望着屏幕中的自己,突然幽幽开口,“你后悔玩团吗?”

温尚翊一愣:“这个问题你问过了。”

“那都十几年前问的啦。”他终于扭过头来,“现在呢,答案还是一样吗?”

温尚翊看着身旁的人,陈信宏全神贯注地凝视着他,目光灼灼,不苟言笑。在这样一丝不苟的注视下,他也不由得严肃起来,开始认认真真地深思熟虑。

的确,走上音乐这条路让他失去了许多:安稳的家业,健康的作息,规律的假期,自由的生活……他有时昼夜颠倒,有时连续几十小时不能休息,有时必须在寒冬的室外赤着胳膊,出门永远帽子口罩全副武装,隐私被陌生人拿着放大镜窥探,还有……还有一个他不愿触碰的,内心深处最大的伤痛。

可是,这一路上他也同样得到了许多:从一个平凡少年变得功成名就,站上了全世界最高的舞台,让他们的音乐传遍四面八方每一个角落。天底下没有免费就能得到的东西,他把热血和汗与泪熬成汤,才得以让梦想绽放出最美丽的花朵,收获了最丰硕的成果,为此付出的代价他甘愿品尝,为此留下的伤痕也会变成刺在他心脏上的徽章,让他永远不忘。

“嗯,还是一样的。”最终温尚翊郑重地点了点头,“我不后悔。”

“我想也是。”幽灵也点点头,然后露出一个坦然又有点悲哀的笑容,“所以说啊……”

所以什么?他没有说下去,转过头继续望着屏幕。

 

 

-58>>>

演唱会即将进入尾声,屏幕里的那个他站在舞台正中央,真诚又郑重地对全体歌迷宣布——

「接下来这首歌,献给所有跟五月天一样,有梦想的,每一个你。」

在欢呼声中,《倔强》的前奏响起,他才刚唱第一句,全场就接上了整齐的大合唱,于是他放下话筒,将舞台让给歌迷们。紧接着,画面中就出现了他们毕生都不会忘记的那一幕。

红,橙,黄,绿,青,蓝,紫……七种颜色的纸张被全场歌迷们高高举过头顶,组成了一道波澜壮阔的人造彩虹。那是全世界最大的彩虹,那是全世界最美的彩虹。

在气势磅礴的合唱声中,摄影机捕捉到几位歌迷的特写,无一例外专注而虔诚,双手高举彩虹纸,跟着节奏忘情地摇晃着身体,眼神闪闪发光……就这样,全场歌迷整齐而嘹亮地唱完了整首歌。

“阿翊,你最光荣的时刻是什么时候?金曲奖吗?”幽灵注视着屏幕中的自己,露出与他如出一辙的自豪表情,“而我呢,就是此刻了。”

“谁不是呢。”温尚翊也自豪地笑了。那是全场十万人与场外的无数志愿者为他们创造出的奇迹,声势浩大的奇迹,以爱为名的奇迹,还有什么比这更值得骄傲的?

 

 

-57>>>

演唱会进入尾声,在演职员表放完后,还有一段talking留给有耐心看到这里的歌迷。

「从小,我一直希望,我是一个很特别的人,我很希望我是一个独一无二的人,可是,我从来没有考过第一名,从来没有过,然后演讲比赛也统统杠龟,去报名参加合唱团的时候也被刷掉……终于有一天,我找到一件事情,发现我好像可以做,这件事情叫做:玩音乐。我很幸运,因为其实,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很会唱歌的主唱,不是一个很会作词的写词人,不是一个很会作曲的作曲人,甚至在台上,我要跟大家一起跳舞的时候,总是没有成功过。但是,但是我知道,我特别的幸运,因为,我做得有一点点好的时候,我的朋友,我是说,不止台上这四个,而是你们,都很慷慨……我只希望,我们写出来的歌,可以陪你们,在没有人看得到你的时候。」

陈信宏的语速很慢,提起自己的失败经历时表情有些腼腆,但语气却无比真诚。哪怕世人眼中的他才华横溢,光芒万丈,可他自己却一直谦逊低调,从不因取得的成就而狂妄自满,而是永远谨记感恩大家的支持。

“一场演唱会是十万人。”幽灵盯着屏幕,明灭的光线投射在他脸上,如梦似幻,“十场演唱会的话,那就是一百万人。”

“十场?你还真敢想喔。”温尚翊瞥他一眼。开什么玩笑,那可是鸟巢诶,众人仰望的圣殿,他们迄今为止也只踏足过三次而已。

“梦想嘛,就是要做大一点。”陈信宏冲他扬起眉毛,眉宇间是永不褪色的少年意气,“别说十场了,二十场也说不定喔。”

“啊是是是。”温尚翊敷衍地点头,“毕竟你是坐拥三百万迷妹的超级偶像嘛,把她们全叫来就能填满二十场鸟巢了,还多了一百万装不下咧。”

“不敢当不敢当。”幽灵又扭过头去盯着屏幕,“不过啊……超级偶像的话,果然还是蛮可怕的存在。”

“哈?”

“你想啊,被一个人爱着的话,不就拥有了伤害对方的力量吗?”陈信宏慢条斯理地说,“那如果被三百万人爱着,只要我想,就能够伤害三百万人……就像核弹一样。”

一场演唱会是十万人,十场就是一百万人,二十场就是两百万人,三十场就是三百万人……换算下来,约等于十几颗核弹的威力。

“你看那些。”陈信宏指了指屏幕中连成一片的蓝色海洋,“虽然从我们的角度看起来只是微弱的光点,但那些其实都是活生生的人啊……”

温尚翊注视了一会儿那片蓝海,又转过头去看陈信宏,隐约猜到了他想表达什么。

“你知道‘核威慑理论’吧?”陈信宏并不看他,而是低头注视着手中的可乐罐,“核弹的存在,并不是为了真的被发射出去的,因为一旦其中一方发射了,然后你来我往,到最后的结果就是……砰!同归于尽。”

可乐罐上反射着屏幕的光,罐身凝结出密密麻麻的水珠,累积得多了,便被地心引力拖拽出一道长长的水痕,仿佛有人正流下一滴眼泪。

“谁都不会真的去按下那个发射按钮,我不会,你也不会的。所以说啊……”他朝温尚翊扭过头来,终于补完了之前没说的话,“所以阿翊,不要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了。我跟你像现在这样就好了,这样一来,那几百万人就获得了幸福。”

温尚翊一言不发,此刻他终于彻底明白了陈信宏今天所有行为背后的意图。

“不是两全其美吗?他们获得幸福,而我们变成了拯救地球的英雄耶,第五分队!哈哈哈。”陈信宏干涩地笑了两声,刚想喝完剩下的可乐,易拉罐就被人一手打翻,“咣当咣当”滚到一边,洒出一条长长的暗色水渍,像是谁浑浊的泪痕。

肇事的温尚翊欺身上来,猛地扣住他的手腕将他一把按到地上。

“什么‘几百万人’……”

他声音嘶哑,唇齿发颤。

“他们是活生生的人,你就不是吗?”

他们可以肆无忌惮,你就不行吗?

他们能够获得幸福,你就不能吗?

温尚翊问不下去了。

其实他知道答案,他一直都知道。他知道却又无能为力,所以他不肯面对这些问题,只好像鸵鸟一样假装它们统统不存在。可是,可是……

“我已经死了啊。”幽灵平静地仰躺在地板上,温尚翊的眼泪一颗一颗砸到他脸上,穿过他半透明的脸庞滚落在地,然后他露出一个悲哀又温柔的笑容,“我已经死掉了。所以阿翊,没关系的……”

死人是不会幸福的,同样的,也就不会痛苦。

 

 

-56>>>

“换个愉快点的话题吧,譬如说……”幽灵顿了顿,“阿翊,你心中未来的画面是什么样子的?”

温尚翊一怔,脑海中立刻浮现的是陈信宏一年多前说过的话。

「曾经,在我的心中想象着,未来有一个画面,不管是谁,不管是任何人,都愿意互相倾听,互相相信,强者愿意倾听弱者的恐惧,富裕的人愿意扶助所有需要的人……就在这几天,我看不到那画面了,我真的看不到了……有人说,我们想要讨好所有人,身为爱音乐的我们,那不就是我们该做的吗?用音乐讨好所有人,让你们愿意听我们唱的,听我们说的,听我们相信的……我的眼中从来没有市场,因为,你们每一张脸,你们每一个人的故事,你们给我的心……这一次的欧美巡回,出发之前我跟经纪人说,我不要领任何一块的酬劳,只要你让门票更便宜,只要你让场地更好、设备更好,让更多的人愿意听我们的演唱会。终于,我们一路唱到地球的背面……再给我,看到一次那个画面吧。」

“那个画面,难道你不想看到吗?阿翊。”幽灵眼里亮晶晶的,温尚翊分不清那是眼泪,还是对理想中那个未来的无限希冀,“我相信,另一个陈信宏会代替我,继续向前……直到抵达那个理想中的未来。”

温尚翊看着他眼眸中闪烁的璀璨光亮,忍不住又开始鼻酸……时隔多年他依然是那个放肆的少年,一把吉他就敢挑战全世界。

“在电车难题中,我永远不会选择拉动那根拉杆。”幽灵无悲无喜地注视着他,声音古井无波,“因为生命的重量并不是由数字来决定的,每一个人的生命都同等重要。除非……”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温尚翊已经猜到了他没说出口的话——

除非,被绑在另一条轨道上的那个人是他自己。

温尚翊喉咙哽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55>>>

屏幕中的画面还在不断变幻着,不知过了多久,陡然拔高的音量猛地唤回了温尚翊的思绪。

「五月天!」

「五月天!!」

「五月天!!!」

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与呐喊,犹如山呼海啸般震耳欲聋。温尚翊看着屏幕中的自己,然后画面一晃,他好像也进入了屏幕中,取代原本那个自己站在舞台中央。陈信宏、蔡昇晏、石锦航、刘冠佑也来到他身旁,他们五人并成一排,面对着台下的数万个光点。

温尚翊有点茫然,此时身侧的陈信宏向他伸出一只手,于是他立刻明白了接下来该做什么。他也向陈信宏伸出手,两人的手松松地握在一起,高举过头顶,然后他们弯下腰,向着那数万个光点深深鞠躬。

欢呼与呐喊声还在继续。

「五月天——!五月天——!五月天——!!」

五月天?

温尚翊垂着头,喧嚣的呼喊声震得他头昏脑涨,他恍惚地想,究竟什么才是五月天?还没等他想明白,鞠躬就结束了,他被两旁人起身的惯性带着直起腰来,然后陈信宏便将自己被他握住的那只手抽了回去。他的掌心没了凭依,空落落地垂在腿边。

温尚翊看向陈信宏,舞台上空的无数盏灯光投射在他身上,模糊了轮廓,像一个朦胧的梦境。他就站在离自己不远处的左侧,却像隔着银河一般。温尚翊知道,这就是他们之间永恒的距离了,不会被推得更远,却也不会拉得更近了。

然后大屏幕上缓缓浮现出那段熟悉的文字——

「Mayday is

  Monster Stone Masa Ming Ashin

  & you」

大屏幕的背景是连成一片的蓝色海洋,在黑暗中摇曳,闪烁,照亮了整个体育场。那不是远在天边的虚幻星光,而是近在咫尺的鲜活生命,如果没有他们的照耀,舞台也不过是一片荒野,神坛也不过是一方孤冢。

这就是五月天。

这就是五月天的阿信和五月天的怪兽,以及他们无法改变亦无从逃脱的命运。他们的名字可以并排出现在演唱会的大屏幕上,可以并排出现在专辑的歌词本上,可以并排出现在金曲奖的提名名单上……却永远不能并排出现在婚礼的请柬上,不能并排出现在遗产的承诺书上,不能并排出现在死后的墓碑上。

他们只会像现在这样站在舞台上,表演,谢幕。然后灯亮起,看见满场空座椅,全剧终。

 

 

-54>>>

时间又前进了一周。

在这一周里,温尚翊不断地思考,如果他没有忽略或是误读陈信宏那些饱含深情的言行,如果他早一点察觉到陈信宏的隐晦爱意,甚至如果他比陈信宏更早看清自己的真心,那么一切会不会有所改变……

可他又觉得,哪怕他什么都一清二楚,陈信宏也不会对他敞开心扉,更不会选择牵起他的手。就连坦言真相,也是发生在他扼杀掉自己以后了。

温尚翊不喜欢那个核弹的比喻,可是他无法反驳。这就像陈信宏是无法被定义的,可是人们已经定义了他。

他是温柔,他是善良,他是真诚,他是包容,他是坚强,他是乐观,他是正能量,他是灭火器,他是小神明……他是超级偶像。

作为偶像,他要足够强大,却又不能过于沉重,不能有秘密,不能有谎言,不能有悲哀,不能有任何负面情绪……要笑,要一直笑,还要笑得好看,不能露出牙缝。

作为超级偶像,他还要永不出错,还要面面俱到,还要事事有回应,还要滴水不漏地接住每一颗心。

人们无形之中为他设立了一个坐标,在他身上投射了远超对普通人的期待,轻而易举将他推上了神坛。可是期望越高失望越大,一旦他哪天稍微偏离了这个坐标,没有回应这些期待,人们又会将他推下神坛。并且,当初把他捧得越高,他摔下去的时候就会越痛。上一秒的爱与赞美,下一秒就会转变成恨与怨言,全部反噬到他身上。

神爱世人,人爱弑神。

所以他只好赶在所有人之前,先一步扼杀掉了那个血肉之躯的自己。他背负着那么沉重却又无限崇高的理想,为了看到那个乌托邦一般美好未来的画面,不惜亲手将自己的爱燃烧成灰烬。

摆在他们之间的是一道无解的数学题,温尚翊想遍了所有可能性,废寝忘食地想,辗转反侧地想,夜以继日地想……却仍然一筹莫展。

 

 

-53>>>

“怪兽你最近是怎样?婚前焦虑症喔?”

当温尚翊今天第三次踩到电源线被绊倒之后,石锦航终于忍不住问。他最近心不在焉的频率直线飙升,总是一脸恍惚,魂不守舍的样子,拿错石锦航的吉他也成了家常便饭。

“焦虑你妈啦!”

温尚翊爬起来就想踹他,又忍住了。对方原本这个月中旬就将成为自己法理意义上的姐夫,但就在陈信宏生日隔天一早,温尚翊向女方提出了推迟婚期。理由是自己想先集中精力做好新专辑,但他心里清楚这只是一个借口而已,真实原因是,他无法在刚意识到原来自己喜欢陈信宏的情况下,若无其事地与别人举行婚礼。

女方那边大为光火,但看他态度坚决,只好勉强答应下来。因此,温尚翊现在面对“未来姐夫”不由得有点心虚。

“啊不然是怎样?卡到阴?”石锦航挑了挑眉,对他的内心活动一无所知。

温尚翊沉默了。毕竟,他最近确实是名副其实的,千真万确的,字面意思的,卡到阴。

“真的卡到阴喔?”石锦航看他一脸被说中的表情,连忙过来揽他肩膀,“要不要帮你找个法师来看一下?”

“不用了啦!”

温尚翊光速拒绝了。他很怕石锦航会真的请个法师来给他做法,很怕这会对幽灵造成什么影响……他早已习惯了幽灵的存在,现在已经无法想象没有他在身旁的生活了。

想到这里,温尚翊莫名一阵心慌。石锦航又说了些什么,他都一一搪塞过去,免得被这位“未来姐夫”看出什么端倪。

 

 

-52>>>

这天的工作结束,石锦航倒是没再深究什么,反而是蔡昇晏猝不及防地叫住了正准备回家的温尚翊。

“团长大人今晚有空吗?”

“按怎?”

“请你吃饭。”贝斯手笑得好似狸猫。

“哈?好端端的干嘛突然请我吃饭?”

温尚翊满腹狐疑,但任凭他再追问,蔡昇晏也没再多解释什么。直到两人坐进餐厅的包厢,菜都上齐了,他仍旧是一头雾水。

“到底什么事情这么神秘?”

“叙旧。”蔡昇晏一脸高深莫测。

“天天都见面的人叙哪门子旧?”

“让我想想该从何说起。”蔡昇晏不慌不忙地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不紧不慢地点上,然后注视着袅袅升起的烟雾,慢条斯理地开口,“曾经,在很久很久以前……”

“啊你今天是打算扮世外高人喔?”温尚翊看着他这一连串架势,有点哭笑不得,“有屁快放。”

“——在很久很久以前,我有个学长,他喜欢一个人。”

温尚翊的表情僵在脸上。

“然后过了很久很久以后……”贝斯手继续慢悠悠地说,“他终于不再喜欢那个人了。”

温尚翊感觉血液都凝固了,沉默片刻,干涩地问:“……阿信跟你讲的?”

“拜托!这还用阿信跟我讲?我自己不会看吗?”蔡昇晏翻了个天大的白眼,“你以为我跟你一样两只眼睛都是瞎的喔?”

“……”温尚翊哑口无言。虽然他早已不是第一次被这个学弟呛了,但从来没有哪一次让他觉得如此理屈词穷。又沉默了半晌,嘴角漫出几丝苦涩。

“所以……你其实一直都知道……”

“我知不知道又有什么区别?结局会有所改变吗?你们两个就能心意相通两情相悦?携手走向Happy Ending?从此以后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蔡昇晏连珠炮似的抛出一连串问题,最后冷笑一声,“开什么玩笑?这个世界可没那么宽容。”

温尚翊低头盯着满桌的菜,一言不发。

“就连童话故事作者都知道要写,‘王子’跟‘公主’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如果换成是‘王子’跟‘王子’嘛……”贝斯手弹了弹烟灰,幽幽地说,“到时候可就不只是被骂到臭头那么简单了。”

温尚翊立刻想起了陈信宏不久前被骂到臭头的那个绯闻对象,这条绯闻是假的,对方还是个女生,尚且如此。那么如果……

蔡昇晏瞥了他一眼,又吸几口烟:“前两天你未婚妻有来过大鸡腿。”

温尚翊一惊,一颗心顿时提到嗓子眼:“那阿信——”

“他刚好有事去STAYREAL了,没碰上。”贝斯手见对面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又冷冷地补上一句,“下次可就说不定了。”

温尚翊一颗心又悬在了半空。他忍不住有些好笑,明明自己和陈信宏之间什么都没发生,他却莫名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生怕未婚妻和对方碰面。

“上次是我接待的,呵,全程都没给过我好脸色。”蔡昇晏从牙缝里溢出几声嗤笑,“我是不知道她知不知道啦……但她看样子视力应该蛮正常的。”

“……”温尚翊又被拐弯抹角地骂了,却无法反驳。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温尚翊如实回答,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已经思考了一周却依然束手无策。

“都是要结婚的人了,你还想怎样?你还能怎样?”贝斯手瞥了一眼温尚翊左手无名指上那枚戒指,不耐烦地弹了弹烟灰,“难不成要悔婚吗?”

温尚翊并不接话,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啊你该不会真的有在想吧?哇,那可真是超级无敌劲爆新闻耶,《天团团长始乱终弃?罪魁祸首竟是自家主唱!》全台湾的记者都要感谢你为他们创造的业绩。”蔡昇晏眉飞色舞地说,“也不知道是会上娱乐版还是社会版头条喔?”

温尚翊突然就觉得好累,一股庞大的无力感包围了他。

“我一向觉得,五月红不红跟我的人生没有关系。”贝斯手气定神闲地吐出一口烟,“这个团是由你们两个组起来的,某种意义上就像你们的小孩一样,它的生杀大权掌握在父母手上很合理。我其实无所谓啦。”

温尚翊疑惑地抬头看了他一眼,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不过事已至此,现在光凭你一个人也做不了什么了。所以我劝你还是什么都别管,乖乖结你的婚去。”蔡昇晏笑得一脸灿烂,“这样岂不皆大欢喜?你不觉得最近阿信整个人都变轻快了吗?好像卸下了一个大包袱似的,我很多年没见他这么轻松了耶。”

温尚翊感觉自己被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地捅穿了。

“团长大人,什么都别再想了,你以为你想过的那些东西他会没想过吗?”贝斯手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这么多年以来……就是因为他已经什么都想过了,所以才会什么都没有说。”

温尚翊一愣,蓦地想起不久前陈信宏那句话——

「毕竟我跟你,无论从哪个角度想都不可能啊……」

他陡然明白了这句轻飘飘的话背后的千钧之重。

“可是……可是……”温尚翊的声音哽在喉咙里,只觉得一股无法言说的痛楚像凌乱的丝线郁结于心,然后从胸口一直蔓延到舌尖,牢牢捆绑住他,让他动弹不得。

“锥心吼?不好受吼?那就对了。”蔡昇晏挑了挑眉,露出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容,“等你哪天痛到受不了的时候,自然就能放弃了,这就是‘过来人’的经验。”

贝斯手说完径自起身离开了包厢,满桌的菜连一口都没有动过。

 

 

-51>>>

“阿翊阿翊!我帮你把《异尘余生4》打通了喔!”

幽灵听到门锁扣开的声音,兴冲冲回过头,就见温尚翊跌跌撞撞滚进家门,一屁股坐在玄关的地板上。

“阿翊?你怎么了!”陈信宏连忙丢下手柄跑过去,闻到他一身酒气,“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温尚翊缓缓摇头。

“那就不要坐在这里啦,地板很凉。”陈信宏蹲下身想扶他起来,却被温尚翊猛地拉住胳膊一把拽倒,也跌坐在地上。

“阿翊?”幽灵一脸茫然地被他揽过腰,眼看着温尚翊环抱住他的后背,将他整个人圈了起来,“到底怎么了?”

“好痛……”温尚翊头抵在他肩上,声音闷闷的。

“头痛吗?我去拿点醒酒药给你?”他说着就要起身,却被对方紧紧箍住腰,动弹不得,“阿翊?”

“阿信……”温尚翊抬起头,双眼通红,“你死掉的时候……真的不痛吗?”

幽灵呆了一下,摇摇头:“真的不痛喔。”

“真的吗?”温尚翊死死抓着他的手臂。

在那双水雾弥漫的大眼睛注视下,陈信宏的目光来来回回游移,最后不自然地看向了别处。

“……是、是有一点点痛啦。”

“有多痛?”

“就……一点点而已。”幽灵不自觉地摸了摸鬓角,“就像拔智齿一样,很快的,一瞬间就结束了。”

“骗人……怎么可能……”

“真的不骗你。”

“骗人!”温尚翊哑着嗓子朝他嘶吼,“明明就很痛!!”

“……阿翊?”

“很痛……很痛啊……”他垂下头抵在幽灵肩上,哽咽着抽泣,声音嘶哑浑身颤抖,仿佛一只受伤的野兽,“真的好痛,好痛……超痛的啊……为什么、为什么我还没有死掉?”

“……”陈信宏沉默地被他抱着,一动不动。玩玩和腐腐不知何时也跑过来围绕在两位主人身旁,一边“喵喵”叫着一边用爪子扒拉两人的裤脚,似乎也在担心他们的安危。

过了半晌,陈信宏动了动腿:“我去拿醒酒药给你。”

“不要!”温尚翊死死抱住他,好似小孩子抱着自己最心爱的玩具不肯撒手,“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好好好,我不走,我不离开你。”陈信宏也环抱住他,轻轻地一下一下顺着他的脊背,柔声说,“没事了阿翊,没事了……我就在这里,全世界最喜欢你的人就在这里。”

“一直在这里?”温尚翊抬起头,满脸泪痕,雾蒙蒙的大眼睛牢牢锁住眼前的人,“真的不离开我?”

“嗯。”幽灵重重地点了点头。

“永远都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好。”

“一辈子都不离开我,好不好?”

“好。”

“一辈子和我一起变老,好不好?”

“……”这次幽灵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轻轻点了头,“好。”

 

 

-50>>>

“冷静下来了吗?”

“……嗯。”

幽灵望着躺在身旁的人。温尚翊已经洗过澡,换上干净的衣服,全身上下都暖和起来。虽然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但身上几乎没有酒气了。

温尚翊也凝视着他,今晚卧室没有拉窗帘,皎洁的月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映亮了他的脸。半透明的皮肤在月光的照射下,流淌着五光十色的华彩,如梦似幻。

温尚翊情不自禁地伸出手,靠近那张清秀的脸庞。还没等他的手碰到陈信宏,对方就主动将脸颊靠过来贴上他的掌心,亲昵地蹭了蹭。

触感比想象中更柔软。温尚翊当然没有摸过陈信宏的脸,男人之间摸脸太奇怪了,他们连拥抱都很稀少,也就只有勾肩搭背,背靠背,还有……还有就是那个隔着手背的吻。

视线不由得落在陈信宏的嘴唇上,那双唇正微微抿成猫咪的形状。他的唇也会像脸颊那么柔软吗?温尚翊盯着它,没来由地想。

“你是想吻我吗?”陈信宏又用脸颊轻轻蹭了蹭他的掌心,柔声说,“可以喔。”

可以吗?温尚翊一怔,心跳加快了几分。

“我喜欢你啊。”陈信宏的手掌贴上对方抚着他脸的那只手背,稍微拉近了距离,“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温尚翊心跳又变快了一点,看着他继续往自己面前凑过来几分。

“什么都可以喔。”陈信宏无比温柔地凝视着他,轻声呢喃,“不只是亲吻……”

他握住温尚翊的那只手带着对方缓缓向下,抚过自己的脖颈,胸膛……同时自己另一只手也抚上了温尚翊的胸膛。

“我是幽灵嘛。”他用鼻尖轻轻蹭了蹭温尚翊的鼻尖,“只有你能看见我,所以无论我们做了什么,都不会被人发现……”

真的可以吗?温尚翊恍惚着想。陈信宏嗓音低沉,带着说不清的魔力,他觉得自己像一个被鲛人歌声蛊惑的水手,情不自禁就要踏进那片危险的海域。两人已经贴得非常近了,近到仿佛能听清彼此震耳欲聋的心跳,迷乱的呼吸也纠缠在一起……他只要稍稍抬起下颌,就能吻上那双唇。

温尚翊心如鼓擂,呼吸急促,全身都变得燥热难耐,生理反应也很诚实,可是……他却一动也没有动。

我在犹豫什么?他问自己,是因为未婚妻吗?不,不是的……那是因为什么?

恍惚之间,陈信宏已经牵引着温尚翊的手抚过了两人的腰,抚过了小腹……他的动作很轻柔,但被他抚摸过的地方却像被点燃了一团火,温度高得吓人。两人的手一路蜿蜒向下,即将抵达那个全身最滚烫的地方……

然后蓦地,陈信宏停下了所有动作。

“今天太晚了,还是改天吧。”他松开握住温尚翊的那只手,拉开了一些距离,“晚安,阿翊。”

陈信宏翻了个身背对他,温尚翊注视着那个栗色的后脑勺,方才狂跳的心脏逐渐平息下来,全身的燥热也逐渐褪去。他有些怅然若失,却又莫名松了一口气。


TBC

喂喂我北投甜心啦

第三個願望

(第一次寫 背景是今年阿宏生日 被好幾個細節戳到索性開腦洞寫一寫 純滿足自己嗑cp的一些小心思 畢竟mdsh吃太好了 不要上升也不要代入喔)
1.

陳信宏其實很害怕過生日,萬人祝福的感覺讓他覺得感動害羞的同時還會有點小小的不自在。相比於接受愛,他更擅長去愛人。所以每年他都會在這兩種矛盾的情緒裡來回拉扯,稱其為甜蜜的煩惱。


但今年生日來臨之的前一天,他好像沒有之前那麼焦慮了。甚至還帶了點期待開始看明天應該點什麼外送到家裡,這讓一直待在他身邊的肉包都覺得很詫異。


「你是卡到陰喔?」


一記眼刀飛過來,是純正的總裁冷臉味沒錯。肉包悄悄鬆了...

(第一次寫 背景是今年阿宏生日 被好幾個細節戳到索性開腦洞寫一寫 純滿足自己嗑cp的一些小心思 畢竟mdsh吃太好了 不要上升也不要代入喔)
1.

陳信宏其實很害怕過生日,萬人祝福的感覺讓他覺得感動害羞的同時還會有點小小的不自在。相比於接受愛,他更擅長去愛人。所以每年他都會在這兩種矛盾的情緒裡來回拉扯,稱其為甜蜜的煩惱。


但今年生日來臨之的前一天,他好像沒有之前那麼焦慮了。甚至還帶了點期待開始看明天應該點什麼外送到家裡,這讓一直待在他身邊的肉包都覺得很詫異。


「你是卡到陰喔?」


一記眼刀飛過來,是純正的總裁冷臉味沒錯。肉包悄悄鬆了口氣,但是在聽到後面一句話的時候又心驚膽戰起來。

「明天沒有特別急的事情不要安排工作厚,阿翊要來陪我生日。」

  

阿⋯阿翊?這下換成肉包以為自己幻聽了。兩個人這兩年的關係雖然比之前緩和了不少,甚至還在粉絲面前偶爾會發發糖哄他們開心,但現在是怎樣啦!


帶著滿腦子的疑問,她還是含含糊糊地應下然後趕緊裝忙離開。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2.

陳信宏也覺得很奇怪,不管現在變成多沈穩,表面看起來多波瀾不驚,但收到溫尚翊的訊息還是會心頭一顫。

「明天準備做什麼」

「就在家拼樂高呀,我還能幹嘛」

帶了一個小小的emoji,看著有點委屈

「林北煮的生日麵吃嗎」

「那我要吃牛肉麵!」


一個ok的表情,卻讓屏幕另一邊的貓貓嘴翹起來,但很快,又抿成一條,開始敲敲敲。

  

「詠詠她們會來嗎,我要不去檢查一下防撞條?」

「不用,就我,她們明天要去逛街。」

  

貓貓嘴又翹起來。


3.

溫尚翊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幹嘛,大概是醉蟹威力真的太大了吧。從上海回來以後腦子就暈乎乎的,比他喝過的任意烈酒都要上頭。

  

他想,都怪任意門這首歌太特別了。


特別到現在前奏一響起,他就會想到陳信宏向他伸出手,他像往常一樣準備擊掌,卻跌入一個懷抱。

熟悉又陌生的感覺,肩膀沒有以前寬厚了,瘦的有點硌人,但還是暖融融的,像冬天阿嬤剛曬好的被子。

  

又或是坐在台上等中間影片播放的時候,台上黑黑的,陳信宏伸出手,眼睛亮亮的。溫尚翊鬼使神差地反握上去,卻沒有對視的勇氣。


那雙手和他的擁抱一樣暖和,在這個十幾度的冬天讓人留戀,但當時的溫尚翊卻感到口乾舌燥。

  

又又或是現在,房間裡自動播放到任意門,那個熟悉的人賴在他身邊刷著社交媒體邊嘟嘟囔囔,讓他感覺好像在做夢。


「阿翊阿翊,大家都給我包大屏幕慶生欸,這幫傢伙怎麼又亂花錢,又感動又心疼的。」  

他湊過去看了下被陳信宏刷成全是關於自己生日訊息的界面輕笑。

「你還是想想今天發點什麼吧」


只見他拿邊上胖乎乎的胡蘿蔔玩偶蒙住了自己


「是要好好想想,不能辜負粉絲的愛盒盒盒。阿翊,所以⋯」  

「所以什麼?」
「所以現在我們一起關機然後過生日來找靈感吧!」


和他長得一模一樣的胡蘿蔔被拿開,露出他飛揚的笑臉。那一瞬間,溫尚翊有一些恍神。


這個人好像永遠有花樣百出的想法,新奇的,中肯的,或者是龜毛的。但就是有種魔力,讓人莫名其妙地想和他一起做點什麼,或者什麼都不做。


這一想,就從穿著校服騎著單車笑鬧到了現在時間在兩個人眼角都爬上了痕跡。


但歲月好像確實偏愛一些陳信宏,給他了一個小小的不自知的時光機。

只要他一笑一撒嬌,就會變回少年小陳。778班的,自由自在的,幹什麼兩個人都混在一起的。只是陳信宏的小陳。


嘶⋯好肉麻,溫尚翊回過神來。


可能是因為今天是陳信宏的49歲生日吧。一半人生,溫尚翊參與了百分之七十,有些感慨想給他煮碗麵吃再正常不過啦。

溫尚翊這樣勸慰自己,然後和陳信宏一起關掉了手機,和之前無數次一樣,響應他無釐頭的想法。


4.

「那我要開始許願咯」

  

陳信宏看著面前寫著18的蠟燭笑笑,三十幾歲之後,助理準備的蛋糕永遠是12+6=永遠十八歲。室內的燈被溫尚翊貼心地關掉,只留了一個小小的夜燈和燭光。


好溫柔的光啊。

陳信宏想,要是這蠟燭永遠不會滅就好了。


「第一個願望 給自己和粉絲啦 今年也一樣好好做自己 好好把每一件事情做好」


「第二個願望  爸爸媽媽身體健康」


「第三個陳信宏你要在心裡許啦!!」


「在許啦在許啦,你很吵欸。」


第三個願望是。


5.

今天的蠟燭好像有些晃眼,溫尚翊看著對面認真許願的主唱,眼睛酸酸的。


他想到之前陳信宏博客裡藏起來的第三個願望。

「一輩子,和你一起變老。」


好像是好久之前的一天,久到他不記得是哪一年了,只記得大雞腿的冷氣又壞了,兩個人從通鋪起來早已滿頭大汗。那個時候陳信宏雖然有點嬌氣但很少抱怨,只是去衛生間洗漱,然後揚起滿是牙膏沫的臉沖他笑。


「阿翊阿翊,你說我老了會不會就是這樣,白鬍子老爺爺盒盒盒」


「你三小啦,快點洗完我們去買冰奶喝。」


「阿翊也試試,想看阿翊變老的樣子。」


他也像那個人一樣抹上牙膏沫,他們之間幼稚的小遊戲永遠做不完。

「林北是不是老了也很帥氣?」


一晃一半人生就過去了。


一起變老嘛,好像也不是很難。

  

6.

沒有人知道陳信宏其實一點都不介意自己已經49歲了,並且早早地在溫尚翊發來訊息後就想好了晚上要發的文案。

就像他老說「關於我,人們往往都猜錯。」


他一點都不害怕衰老,甚至有點慶幸隨著時間的流逝可以光明正大地安慰自己,到了這個年紀,想做什麼就做吧,不要留遺憾。

然後給溫尚翊分享「一半人生」假裝感慨,其實偷偷暗示自己想和他過生日。

他知道,憑著他對對方的了解,溫尚翊一定會懂。

與其說他在賭,不如說他在等,等想見的人來見他。


他很享受巡迴,因為只有在舞台上靠近的那幾秒,溫尚翊才完全屬於他。

千百場的巡迴,無數次對視親暱的鏡頭。演到大家都看習慣了,但他還是樂此不疲地更新自己的小動作。

沒有人知道,他多喜歡這偷來的幾秒。


哪怕只是一個對視的眼神,肩並肩站在一起衣料摩擦的溫度,拉一下對方吉他帶突然靠近的臉龐,在唱歌的時候cue一句「monster」,他都甘之如飴。


可溫尚翊呢,他什麼都不說。只是露出他招牌的笑,像年長者看調皮的小孩一樣,悲憫又包容地陪著他玩,配合他。


他討厭這樣的感覺。


所以在上海,八萬人體育場,他無視那雙擊掌的手,抱住了溫尚翊。

意料之中退半步的動作,但也沒有反抗。


那兩秒鐘陳信宏什麼都沒有想,他只是想記住,記住這個擁抱的感覺。


下台後他看著眼神閃躲的怪獸,有點惡作劇地想:「溫尚翊,承認吧,你也沒現在看上去那麼坦然。」


結果報應來得很快,第二天被溫尚翊反握住手的時候心裡的聲音又響起來。


「陳信宏,又把自己玩進去了,這回老實了吧。」


他心跳如擂鼓,卻強撐著去找溫尚翊的眼神。沒有找到,對方低垂的眼眸看上去帶了一點羞澀,像一顆飽滿的青蘋果。


他的心跳好像更快了。


7.

溫尚翊做的牛肉麵很好吃,放了很多陳信宏喜歡的香菜,還破天荒給他拿了冰鎮可樂。


「今天生日,放縱一下厚。」

「太賢慧了阿翊!」

  

陳信宏大口吸溜麵條,兩頰鼓鼓的,妹妹頭乖乖地垂在兩邊,看上去毛絨絨的。

他們其實已經很久兩個人一起吃飯了,不是後台冰冷的盒飯或者外帶,就是很多人一起的聚餐。

其餘時間溫尚翊好像都被陷在了那個「家」,有些事情習慣了,溫水煮青蛙,好像也就真的很難跳出來了。


其實每次吃到他做的飯,陳信宏都會說

「好賢慧阿翊。」

「也不知道誰運氣這麼好能和你結婚。」

「要是每天都能吃到阿翊做的飯就好了。」

  

那些酸溜溜的,心思卻明晃晃的誇讚。

溫尚翊當然明白,但他能做的只是笑著給陳信宏夾菜,看他大口吃完。

或者是回去再加一個菜,讓兩個人的時間再長一些,能給他的再多一些。


媽媽的願望和最重要的人都想照顧到。

真貪心啊溫尚翊。

人怎麼會這樣既要又要。

他這樣罵自己,每次想放點狠話,建立一些邊界感,卻都在對方的眼神裡敗下陣來。

  

「算了吧,你也不想看到他再生病了吧。」

「你明明也很開心。」

「再陪陪他吧。」


沒有手機但是有溫尚翊的時間總是很快,但快指向十一點的時鐘把還享受和溫尚翊黏在一起打電動的陳信宏拉回了現實。

  

「陳信宏今天馬上快結束了欸。」

「怪~嗽~~」  

「撒嬌也沒用,林北又不會寫。」

「那我趕快寫一寫可以再陪我玩一會兒嘛怪嗽~~」

「那你快寫,先暫停了等你厚。」


那顆毛絨絨的腦袋立刻拿起手機開始敲敲敲,很快就有了一篇短短的小作文。


「這麼快?」

溫尚翊沒有細看內容,掃了一下篇幅。

「看起來比你平時的都要短。」

「什麼短啊怪嗽!!!」


兩個人又鬧成一團,看陳信宏一點也沒有著急發的意思,溫尚翊又開始團長大人上身模式。

「快去發啦陳信宏!!」

「再等一下啦!!」

過了一會兒,他在各個平台滿意地點了發送,然後又把手機丟在了一邊。


「再來一把好不好嘛~」

「營業一下再玩啦陳信宏!!」


貓貓嘴撅起來,還是撈起了手機。但是在看到ins秒讚的那一欄,眼底的笑收起來了。

溫尚翊奇怪地看著突然又變回平時冷臉的陳信宏,推了推他


「幹嘛啦?」

鋒芒又被收回去了,有點委屈的表情指了指手機,和他平時愛發的emoji一樣可憐。

「阿翊,有人催你回去咯。」

是阿沚給陳信宏按的讚,是生日祝福,也是一種無形的催促。和她平時的風格一樣,溫溫柔柔,卻又綿裡藏針。

他看著自己還是關機的手機,突然覺得為什麼現在不是世界末日。

不用開機回訊息也不用擔心明天,地球馬上就會大爆炸,兩個人窩在一起繼續打完這一局電動,就好了。


但他還是扯了扯嘴角,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那等下次再和你決戰到天明。」

對方也很配合,露出一個乖乖的笑容,把他送到家門口。

 

習慣了陳信宏家暗暗的燈光,一下子亮堂的樓道刺得溫尚翊有些頭疼,原來回歸現實是這種感覺啊。


而他的主唱,在夢境的那端,跟他揮揮手。

「不送你咯。」


9.

坐在車裡的溫尚翊點上了一根好久不抽的菸,終於開了機。

他想:「抽完這根就回家。」

  

除了妻子有意無意夾帶著女兒照片的關心,還有一些朋友和工作的雜七雜八的訓息。

他想:「抽完這根再回覆吧。」


又收到了一條新訊息。

「我我我想說人在幸福的時候話就會變少,謝謝阿翊陪我過生日,今天很開心。」


他突然很想看看陳信宏發了什麼。


10.

23:01 

「唱想唱的歌,見想見的人」

這小子。

溫尚翊在心裡笑罵,果然是陳詩人,沒有浪費他做的牛肉麵,然後欣慰地發動了車子。


等一下。

一直對數字很敏銳的他好像在那個瞬間捕捉到了什麼。


磨磨蹭蹭不肯發送文案的,一直以來都很愛和他玩文字遊戲的,把隱晦愛意公之於眾的,他的主唱大人。

2301

「愛上了你。」


231

「愛尚翊。」

心软得一塌糊涂。

11.

他說了句髒話,轉身上樓又敲響了門。


「再玩一把啦,快點。」


12.

第三個願望是


「再陪陪我吧,阿翊。」








瓜钱里下

【翊城】戮恶 7-9

(七)

杜倾和沈翊的身影同时映在杜城办公室门口的时候,杜城还以为是自己产生了幻觉。他的亲姐和沈翊肩并肩站在他办公室门口,杜城一开始听见脚步声,还以为是蒋峰,没有准备的一抬头看见那两张脸,吓得他一哆嗦。

“你们怎么来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杜城从办公桌前迅速站起身,刑警因职业特殊,非必要情况可以穿便服办公。短短几秒钟,他的大脑飞速运转,确认被刀子划破的衣服已经扔进垃圾桶被清洁阿姨收走,内衬的卫衣是黑色的,就算伤口渗血也可以暂时糊弄杜倾,就连指甲都低头检查一遍,确认没有留下任何血渍。

恰好蒋峰自他门口路过,瞧见杜倾竖在自家队长办公室的玻璃外,头都不转,健步如飞地逃离了现场。杜城只觉得余...

(七)

杜倾和沈翊的身影同时映在杜城办公室门口的时候,杜城还以为是自己产生了幻觉。他的亲姐和沈翊肩并肩站在他办公室门口,杜城一开始听见脚步声,还以为是蒋峰,没有准备的一抬头看见那两张脸,吓得他一哆嗦。

“你们怎么来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杜城从办公桌前迅速站起身,刑警因职业特殊,非必要情况可以穿便服办公。短短几秒钟,他的大脑飞速运转,确认被刀子划破的衣服已经扔进垃圾桶被清洁阿姨收走,内衬的卫衣是黑色的,就算伤口渗血也可以暂时糊弄杜倾,就连指甲都低头检查一遍,确认没有留下任何血渍。

恰好蒋峰自他门口路过,瞧见杜倾竖在自家队长办公室的玻璃外,头都不转,健步如飞地逃离了现场。杜城只觉得余光里蹿出去一个黑影,蒋峰这种行为无异于不打自招,生怕杜城不知道杜倾是为什么而来。

抬头,沈翊斜倚着门框,眼神透着无辜,而他姐姐杜倾,对他露了一个微笑。

毛骨悚然。

杜城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心底的退堂鼓打个不停。

“怎么了阿城,”杜倾笑眯眯地对杜城的行为予以回应,她的观察能力不在杜城之下,而且比起杜城,她更擅长使用软刀子,“姐姐还没说话呢就已经开始心虚了?”

蒋峰这个人间大漏勺!!

杜城在心里骂骂咧咧,但到底这次是他站在了道德最低点,于心有愧,硬是挤出一个笑容,“姐,我昨天赶报告太晚了,就在办公室对付了一晚上。”

“啊?可是你昨天晚上不是在电话里说你在加班和沈警官给疑犯画像吗?”

杜城昨天疼得看东西都带着重影,走在道上万物都在旋转,完全是凭着意志力和杜倾打完了那通电话。信手拈来的胡诌话根本不过脑,他前一秒说出来,下一秒自己就忘了。

“还不是前个案子太赶,后个案子太急,我俩就一起加了个班,各忙各的,各忙各的,”杜城飞快转着脑子,讪笑着给自己圆谎,最后一句还不忘拖个人下水,“沈翊你说对吧?”

沈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抿着嘴,一脸城队说得对的模样,这表情唬得住蒋峰这样的小年轻,而在杜倾和杜城看来,沈翊则是神色诚恳得就差把“我在说谎”几个字写在脸上。

杜城看沈翊这老实巴交的模样心里越发的是恨铁不成钢。眼见沈翊指望不上,他只能快步走到一旁放杂物的柜子前,从抽屉里拿出一盒茶叶,是杜倾最喜欢的太平猴魁。

“姐,你肯定累了,先喝口茶。”杜城朝沈翊使了个眼色,沈翊转身提了壶开水,杜城的办公桌有两个茶杯,他熟门熟路地挑了其中一个反扣在桌面的茶杯,用开水冲洗一轮,然后再给杜倾泡上猴魁。

杜城做这事的时候动作熟练,手脚麻利,杜倾假装不在意地哼了一声,但实际上这套很有成效,因为冷哼之后,杜倾就在杜城对面坐了下来。

“姐,你怎么有空来了?”

招呼了姐姐杜倾,杜城不忘给沈翊也来上一杯,“你有福气了,这茶叶可是我姐专用的。”

上好的太平猴魁泡后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兰花香,倒是和杜倾的气质相配。

杜城桌上就两个杯子,一个自己的,一个杜倾的,到了沈翊,杯子由专用变成了纸杯,沈翊抬手想要接过来,杜城一扬手,避开了对方伸过来的手。

“行了,烫。”杜城头都没抬,轻描淡写地说了这么一句,自己拿着杯子将它搁在沈翊面前。

杜城做的一脸理所当然,杜倾掀起眼皮看了眼杜城,忽然觉得沈翊在路上和她做的交易还算值当。

在一起来到警局的路途中,沈翊向她提议做一笔买卖。

所有生意,说白了也就是以物易物,用一方想要的东西去换另一方想要的。生意能不能谈成的关键,一是看双方手里有什么,二是看双方想要什么。

沈翊手中捏着杜城的愧疚,他占尽了这个独特情绪带来的便利,七情六欲都相似,唯有愧疚与他们同又不同。

因为爱恨情仇都能随着时间流逝逐渐变淡,只有愧疚,它不会跟随时间的脚步远走,它如陈酒,时间越久就越发醇厚绵长。

只要沈翊还在警局一天,杜城看见他就会想起雷一斐和那些曾经,杜城的愧疚注定如影随形,至死方休。

这是连身为杜城亲姐姐的杜倾都没有的优势。

杜倾挑眉,她抬眸偏头去看已经乖乖坐在杜城办公室里侧沙发上的沈翊,对方享受着杜城明晃晃的偏心,而他的面容一如既往温和,警局里只有她却看穿对方平静外表下欲来的风雨。

她不禁想起沈翊向她索要的东西。

那笔双方短暂达成共识的交易里,沈翊拥有杜城的愧疚,而她拥有杜城的所有过去,沈翊向杜倾索要杜城的全部过去,他所能回报杜倾的也很简单,他可以保证杜城不会轻易受伤。

杜倾其实对沈翊提出的这笔交易有些意外,她本以为沈翊会要一些不切实际的东西,比如杜城的爱。杜倾也不隐瞒,直白说出自己的想法,回应她的是沈翊唇角淡淡的笑意。

他不要杜城的爱。

字典里对爱的定义是一种强烈的、积极的情感状态和心理状态,代表着对人或事物有深切真挚的感情,是一种对人、事、物十分深刻的喜爱。

一个听上去就虚无缥缈的词语,它可以有千万种表达也可以有千万种解释。日久生情、一见钟情,这些都是爱,它没有教科书般的公式和期限,充满了未知、变化多端,即使一时将爱握在掌中,可又有谁能保证将它一辈子握在手心?

这种掌握不住的东西沈翊向来不屑于去要,更何况杜城的心太冷了。

杜城爱不了别人,他或许可以是个合格贴心的爱人,但谈及发自内心的深切真挚情感,杜城谁也给不了。

沈翊从来不要这些不切实际的东西,他要就只要可以牢牢握在手心的。

他不止一次地想既然杜城曾经改变了他的生活,那么他向杜城要点儿利息也不为过,而且他也不贪心,他不要杜城爱他,他只要杜城留在他身边。

这笔买卖除了杜倾和沈翊,再无第三人知晓。

“还不是因为你昨天没回来,”杜倾轻呷一口茶,猴魁不苦,只有一股淡淡的兰花香。“我可听说你明天放假,晚上有个聚会……”

“不去。”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对面杜城就开口打断了并一口拒绝。

这次杜城是有正当理由的,他举着手里厚厚一叠卷宗,得意洋洋地说道,“蒋峰的消息没能实时更新,我来个新活儿。”

那卷宗有些年头了,还是纸质版的,杜城这一举灰尘扬了半个办公室,杜倾眼疾手快抽了张纸盖在自己的杯口,而沈翊则下意识地端着杯子后仰靠在沙发靠背。

杜倾听见这话和沈翊对视一眼,沈翊摇了摇头示意对方自己也不知道,杜城没看见他们俩的举动,他的灰尘飞扬的重灾区,扭头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什么案子?”沈翊和杜倾交换眼神,他喝干茶水,放下杯子,替杜倾问了一嘴。

“暂时还不太确定性质,是其他分局推过来的关联案件,是个旧案。”

“这是有多旧了啊?”沈翊挥手赶走眼前飘浮的尘埃,对面的杜城又打了一个喷嚏,感觉腹部有温热洇开,估计是缝好的伤口裂开了,“十五年前的。”

幸好是黑色的内衬。

杜城面色不变,心里颇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他鲜少能在和他姐的交锋中全身而退。杜倾一直到离开都没有发现他腹部渗出的血迹,瞒天过海大获成功,就连又要抽空去一趟医院这种平日里觉得繁琐的小事都变得无所谓起来。

他和张局随意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警局,身后不曾注意的是沈翊投来的晦暗不明的目光。

(八)

十五年前的旧案连没目击证人都没有,也就暂时用不上画像师,无事可做,出现场的时候沈翊就安静地跟在杜城身后。

北江市历史悠久,虽然算不上什么旅游景点城市,但好歹也是个古城。

滨江公园内还有个不出名的北江博物馆,馆中一到三楼分四个展厅向游人介绍这座城市的前世今生,其中第二层的第三展厅陈列着一个对北江分局来说极为特殊的棺材。

这是那件旧案的第一现场。

杜城走在北江博物馆的四楼,这馆长和杜家好像是老相识,沈翊看着杜城没有搬出北江公安的名号,而是打着自家的旗号,问馆长要来了闭馆后空闲的一小时。

十年前天眼还未覆盖整个北江,这具棺材作为证物因为其特殊性虽在拍照留痕后归还博物馆,但博物馆配合地一直没有对外展出。

直到前不久,新来的刘馆长到来,发现这里居然还有这么个宝贝,打了一堆报告报批市上,最后才勉强同意将它对外展出。谁成想没安稳俩月,北江刑侦又来了,刘馆长坐在办公室,觉得头大如斗。

他和杜城父母是老相识,北江博物馆甚至还有杜家的支持,馆长是个人精,晓得杜城的面子驳不得。接待杜城的全程都乐乐呵呵的,杜城也不喜欢这种面子工程的场合,虽然表面上是左右逢源,心里却在想要是倾姐在就好了。

两人见面互相打了阵太极,刘馆长一路绿灯地安排办公室主任陪同,杜城不喜但也不得不承认人情的用处。

杜家少爷的身份某些层面比他北江刑侦队长的身份好用多了。

“不错啊。”这次交涉杜城主导全程,沈翊几乎就是个陪跑的,他还是第一次看见杜城不以刑侦队长的身份在社交场合周旋的模样,心下感慨,杜城和杜倾真的很像。

八面玲珑,善识人心,就算不当个刑警,也是个不可小觑的人物。

“都是我姐的面子大。”杜城伸手揉了把自己笑僵的脸,“真虚伪。”

沈翊轻笑,“说自己呢还是那位刘馆长?”

“都差不多。”杜城抬头一个个念着四楼办公区门上的科室名称,念了几个就在财务科的隔壁找到了办公室,他抬手敲了两声门,里面传来一声应答。

“门没锁。”

办公室主任比他们想象的年轻,大夏天还坚持西装革履,他正在打电话,瞧见沈翊和杜城进来,赔了个笑,示意对方先坐,自己边嗯嗯啊啊应着电话,边起身给两尊大佛倒茶。

他的茶叶当然不如杜城的。

杜城看见桌上的名片,许明南。

许主任不太懂茶叶,正山小种扔在煮茶器里滚开,红茶倒在纸杯里,茶香四溢。办公室空调十足,暖茶正好,沈翊端起杯子喝了口,略尝出一丝甜味。

“不好意思两位警官。”办公室主任结束电话的第一时间就向沈翊和杜城道了个歉,“馆长已经和我吩咐过了,我们全力配合。”

“没关系。”杜城抬起左手,博物馆的闭馆时间是下午五点半,还有半个小时,他也喝了一口茶,准备和沈翊一起等到闭馆,再看一眼棺材底部的图腾。

十五年前杜城还是个学生,北江市出了个轰动全市的大案,一伙儿盗墓贼分赃不均,起了内讧。

赢的那一方丧心病狂,将同伴的尸体直接扔在盗掘的古墓棺材里,掩埋好盗洞逃之夭夭。半年后,城市改建,挖掘机一铲子下去古墓塌了一个角,得到消息的考古学家保护性发掘这片墓地。

开棺的瞬间,棺材里躺着的不是他们想象衣衫褴褛的古代尸体,而是一个穿着现代衣服的死人。

几个戴着手套的学者吓得脸都白了,手忙脚乱地报警,那个时候技术有限,加上土里的证据本来就难提取,北江刑侦到最后能确定的只有死者的死亡时间,不过那也是六个月到九个月的时间跨度了。

尸体腐烂,部分白骨化,唯有手臂上有一处纹身完好无损,另外棺材底部还有一个黑色碳灰画成的涂鸦。

办公室主任是个嘴闲不住的年轻人,毕竟十五年的命案轰动了整个北江市,他好奇地问了两句,被杜城用无可奉告堵了回去。

许明南碰了一鼻子灰,灰溜溜地等馆里的游客都离开,闭馆后带着两位大爷来到展厅,他拿着钥匙打开玻璃展柜,递给杜城一副手套。

杜城将它又递给了沈翊。

这是沈翊主动要求来看的。

“这不是机器打的,”沈翊翻过一遍卷宗,指着死者右大臂处青色纹身的照片淡淡说了一句,杜城凑过去看,沈翊举着那张照片,“墨点深浅和分布不均,是手针纹出来的。手法精湛,是个高手。”

杜城仔细辨别,那个纹身歪七扭八的,实在看不出来精湛在哪里。

沈翊解释,“你现在觉得它歪歪扭扭是因为后期这人长胖了,原型不是这样的。”

“能不能去现场看一下这个?”杜城还没有理出来个头绪,沈翊又拿起另一张棺材底部的照片发问。

“可以啊。”杜城脑子没能跟上嘴,下意识地答应了沈翊,答应的话又不能收回,他从档案室找到这批证物的下落,发现这个硕大的棺材已经还给了博物馆。

这几年随着大数据时代的到来,各地警局也成立了数字档案室,将各类案件录入数据库,可以及时查找各地相似的关联案件。

这案子就是这么被其他分局推了过来。

两地的相似点就是这个棺材底部的涂鸦。

这个涂鸦被发现的时候已经过了大半年,有些地方在搬运棺材的过程中被磨损了,沈翊提出这个要求肯定不是空穴来风。

“你见过?”

沈翊带着白色手套在木制棺材底部摸了几下,“这个涂鸦只有一半,另一半我见过。今天晚上有空吗?”

“啊?”沈翊话题跳转得太快,杜城愣了一下。

“问你今天晚上有空吗?”沈翊摘下手套,将它团成一团扔进垃圾桶,办公室主任诚惶诚恐地送他们出门。路上沈翊重复一遍先前的问题,杜城这次听清了,他点了点头。

“你这身衣服不行,你家远不远?”沈翊冲他摇了摇头,“还有没有再正式点的衣服?”

事出突然,杜城回神的时候沈翊已经站在他家的衣柜前,沈大艺术家亲自给他挑衣服,杜城已经开始为了即将到来的晚上感到紧张。

“换上这个。”沈翊在杜城的衣柜里翻了出一件暗蓝色衬衫和同色系偏亮色的领带扔给杜城,裤子和皮鞋也由他选好,摆在一旁。

杜城换好衣服走出卧室时沈翊眼前一亮,人靠衣装马靠鞍,杜城素不讲究,怎么舒适怎么穿。现在换了一身西装,气质也陡然一变,沈翊满意地点点头。

最后又问了一句,“有没有平光眼镜?”

(九)

杜城家可以用空荡来形容,只有架子上的哑铃沾了点儿生活气息,杜城习以为常,沈翊也见怪不怪。

四年的警校足够让杜城养成良好的生活习惯,沈翊打开杜城的衣柜,发现里面衣服叠得整整齐齐,分类摆放。随便拿起一件挂起的衬衫都是全手工锁扣眼,一件衬衫就是普通警察半个月的收入。

杜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很是别扭。

他戴着一幅全框的肽结构镀金眼镜,镜片擦得如同不存在,杜城不近视,戴着平光镜也觉得有点儿晕,他抬手曲起食指,指节扶了扶镜腿和镜框相接的地方。

抬手时露出左手手腕,那块杜倾送给他的宇舶表也被沈翊以运动表不合适的理由取下,重新在杜城的表柜里挑选,换上一块德表。

格拉苏蒂引以为傲的偏心系列。

杜城不太在意腕上的表,但并不代表他不了解手表,甚至其实他比大多数人都了解这些奢侈品。

对着镜子转动手腕,那块价值不菲的格拉苏蒂折射出动人心弦的光芒。

杜城曾经很喜欢表。

折叠表扣,蓝针白底的圆形表盘,外露的双鹅颈微调和雕花机芯。发条作为动力,带动二轮三轮四轮传动,辅以擒纵轮调节转速,排布合理,环环相扣,没有多余的部件,做工精致,精密严谨。

他觉得或许人就是这个样子。

人可以说话是具备了动力、发声、共振和构音,任何一环都必不可少。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有迹可循,就连情感也可以用科学来解释,多巴胺、内啡肽,种种名词,每一个都对应人类的一种行为或是一种情绪。

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他的父母不爱他,他学习好或差,活得开心还是不开心,在学校打架还是听话都不能引得他父母的关注。就连他发狠砸了校长的车等来的也是父母的责骂或关怀,而是助理带来的赔偿费。

这是比父母恨他更可怕的感觉。

那是一种无视,他的哭闹叫喊,他父母熟视无睹,他曾经无数次在一个人的时候反省自我,他想不清楚到底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才会让他们这样对他。

后来他想明白了这一点。

他用这个理由自我解释了为什么父母不爱他这件事。

他说服自己,父母不爱他,这不是他的错也是他父母的错,这不是任何人的过错导致的。就像手表的零件错位导致指针不走了一样,他的父母不爱他可能只是因为他们神经缺失了某个元素。

他因而释然。

随后他在释然中逐渐感到厌倦。

厌倦什么呢?

太多了。

然后他就不再喜欢表了。

“还不错。”沈翊走进卫生间,满意地对杜城点头,他满意的不是杜城穿着周正的帅气模样,他侧头,他满意的是杜城刚刚一瞬间散发出的那种清冷疏离感。

电光火石间,杜城就像是变了一个人,那抹藏不住的冷漠本质,让沈翊都忍不住为之战栗。

“不是吧?”杜城在沈翊走近的时候已经变回了刑侦大队的城队,他挑眉,别扭地活动了一下肩膀,“这身衣服怎么看怎么奇怪。”

“不奇怪。弯腰。”沈翊回了杜城一句,又命令了他一声。

杜城乖乖地俯下身,沈翊把刚刚坐在他家的客厅,捣鼓出来的细碎胡茬仔细地抹在杜城的下颌和嘴唇,杜城皱着眉毛,但是没说话。

沈翊贴假胡子的时候神情很是认真,他难得和杜城面对面挨得这么近,杜城眨巴眨巴眼睛,想要偏头去看镜子里的模样又被沈翊抵着脸颊扭回来。

“别动。”沈翊轻轻说了一声。呼出的热气打在杜城侧脸,“马上就好了。”

沈翊总是这么温柔。杜城想,他不能动,弯腰在沈翊面前发呆。

两个人耽误了十几分钟,净是沈翊在捯饬杜城,他自己没换衣服,只是用水打湿了自己的头发,弄了个发型。

沈翊的目的地是一个高档的私人会所。

“你看这个,有没有看出来什么?”沈翊指着半路的一个巨大雕塑,那雕塑是立体的,杂乱无章的线条,杜城盯着它看了半天,只觉得头晕眼花。

搞艺术的果然都不是正常人。

“这是个……”杜城迟疑了一下,雕塑竖在某个公司门口,这不是他的目的地,他的车飞驰而过,在转变角度的某个瞬间觉得这玩意儿有一点儿眼熟。

沈翊没有为难杜城,等杜城停稳车后才拉着杜城的手,在他的手心写过一个笔画复杂的字。

一笔一划写得十分认真,杜城觉得手心痒痒的,抬眼却是沈翊一丝不苟的模样。

“这雕塑是獬豸。”

獬豸?

“那玩意不是法院面前的法兽吗?”杜城回忆了几秒钟,反应过来。每次出入法院,都有个威严、代表公正的法兽石像立在法院的大门,那就是传说中的獬豸。

那图腾杂乱无章,怎么看都不像是法院门口的独角兽,沈翊好像是知道他的疑惑,他从挎包里拿出纸和笔。

“那是因为那个图腾是从上往下的视角。”他的笔尖扫过画纸,很快白色的纸上就出现了两张图。

左边那个杜城认出来是棺材底部的图腾,而右边则是在路上瞧见的雕塑,沈翊将画纸递给杜城,探过半个身子,演示给杜城看,“这些线条是一一相对着的。”

确实十分隐晦。

这公司曾经还获得过“缴税标兵”的称号,已经在北江市开了十多年,杜城偶尔办案也从这里路过,但是他从来没有仔细看过这个雕塑,如果不是沈翊,他都想不起来这里还竖着个雕塑。

想到这里,他不禁地佩服起沈翊,细致入微的观察和出色的空间想象能力,真是天生艺术家的苗子。他想到这个,自然而然地也就想起为何这么个天生艺术家会在自己身边。

沈翊感到身边的人神色黯淡下来,知道杜城是又是想到了自己,他不动声色地扯了下嘴角,但没有露出任何笑意。

杜城恍然大悟,他拖长尾音,哦了声,接着发问,“那为什么那种地方会有个法兽?和我们穿成这样来这个会所有什么关系?”

这下沈翊笑了出来,“前一个问题,我不知道,后一个问题我可以回答你,因为今天杜倾姐的聚会就安排在里面。”

之林十一

【蔡鸟乔】赦免日落(下)


预警:

🎻我流哨向设定。主海白菜,双哨兵,假恶人蔡旻佑×伪君子徐海乔,精神体是秃鹰×赤狐。前挚友现宿敌设定,不太纯爱比较纯恨,有对骂和互殴环节介意慎入

🎻他俩中间夹了个共同前任韦礼安(在当前时间线算他俩的cb)但佑鸟和安河乔感情戏份都是过去式,小鸟独善其身

🎻有很多其他的哥哥弟弟们客串,均cb(无dht.ljq.xz可放心食用)

🎻不严肃且有点搞笑,孩子闹着玩乱写。完全编造,ooc属于我,他们属于自己。


传送门:赦免日落(上) (中) 


终于海白菜了,合理了,世界线收束了,醋端上来了,对得起预警了。

全文完结2.6w...


预警:

🎻我流哨向设定。主海白菜,双哨兵,假恶人蔡旻佑×伪君子徐海乔,精神体是秃鹰×赤狐。前挚友现宿敌设定,不太纯爱比较纯恨,有对骂和互殴环节介意慎入

🎻他俩中间夹了个共同前任韦礼安(在当前时间线算他俩的cb)但佑鸟和安河乔感情戏份都是过去式,小鸟独善其身

🎻有很多其他的哥哥弟弟们客串,均cb(无dht.ljq.xz可放心食用)

🎻不严肃且有点搞笑,孩子闹着玩乱写。完全编造,ooc属于我,他们属于自己。


传送门:赦免日落(上) (中) 


终于海白菜了,合理了,世界线收束了,醋端上来了,对得起预警了。

全文完结2.6w字,祝大家吃的开心。

终章指路题目:来自一句歌词,也是本文的灵感和风格核心。

“若日落是对你的一次谋杀我赦免日落”———《某天我也会走入昏茫夜色》以冬 


—————————————————————



6



韦礼安几乎没有犹豫地开枪打了蔡旻佑身后被根茎挤压到岌岌可危的天花板,塌陷的通道埋住了后面大部分的根茎,给蔡旻佑多争取了一段时间。


韦礼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就赶紧转身跟上了符龙飞。蔡旻佑左臂的伤还在隐隐作痛,他深吸一口气,攥紧了匕首的同时,掏了枪转身。


他从见到徐海乔开始就忍着的怒气,还没发出来。




地下通道的郁金香根系在疯长着,而地上的情况也没好到哪去。


“靠,这些花都疯了吗?”


秦昊刚躲过一朵坠落下来的花瓣,就被一片厚长的叶子缠到了腰上,多亏了徐海乔站在他旁边,攥着匕首迅速划开了根部,才不至他整个人被卷走。


徐海乔胳膊上溅满了绿色的汁液,粘腻的触感让他紧缩眉头,赤狐顺着地图指引的路径回来,朝着另一个方向叫着。


“换路,往西走。”徐海乔当机立断,说完又补充道,“把防毒面具带好,西边是星云培育区。”


不同种类的郁金香的变异方向不同。

毛边郁金香几乎都是往食人花的方向在发展,比如他们脚下的赫本,和西区大面积培育的美杜莎。而星云郁金香的变异方向则是气味,致幻的香气会让误入花林的人心甘情愿地跪倒在花茎旁,化为白骨一具。


付辛博和宁桓宇早上走赫本培育区的时候这些花还没什么动静,但徐海乔出发之前还是谨慎地戴上了防护服和面具。


这些皮糙肉厚的植物对子弹的耐受力很好,必须精准的打到根部才能能相对有效地解决问题,难免会有遗漏,靠的近了冷兵器更加管用。


枪械专通的胡夏有点庆幸徐海乔会随身带着匕首,也不知道一个狙击手怎么养成了这样的习惯。


从深紫色的陷阱落入淡紫色的海洋,馥郁的香气在空气中几乎凝成实质,追逐而来的枝叶缓缓退了回去,两方天地互不打扰。


头顶巨大的花骨朵只能看见外瓣底部的白色,在他们进入后轻轻抖动地盛开,垂下缀着淡紫色条纹的花瓣,中间黑紫色的花蕊如星际之间的黑洞,神秘又危险。


“调整呼吸,贴着边缘的小路,胡夏殿后。”徐海乔不想在这个地方多做停留,拍了拍还在扶着膝盖喘粗气的秦昊,示意他跟上自己。


秦昊扶正了自己的防毒面罩,跟在徐海乔后面。前后两个哨兵都保持着高度警戒,秦昊夹在中间查看地图和通讯。秦昊的精神体是只黑白相间的负鼠,刚刚被他强行赶去上工,爬到一株很高的郁金香顶上查看情况。


秦昊:“西区没有动静,只有刚刚那条路上的赫本在暴动,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胡夏补充:“我开枪之前,我听到有隐约的枪响,可能有别人过来了。”


徐海乔说:“嗯,来的时候看到官道上还有一队大摇大摆过来的人,恐怕是不信任塔又发了悬赏,你们小心那些亡命之徒。”


胡夏注意到徐海乔用自己的袖子擦拭了一下手里的匕首,银白的刀刃闪着寒芒,应当是一把不可多得的良兵。


徐海乔的匕首是一把双刃匕首,正中间刀脊两侧的血槽上还残存着些绿色,徐海乔却不甚在意地把刀塞回了鞘里,别在了自己腰上。


胡夏仔细看了一下,发现刀鞘上刻着一条游鱼,只有眼睛处沾着一滴血色。


这条路走得格外顺畅,几乎没多久他们就到了中心研究所的楼前。徐海乔走在最前面,定神片刻,伸手推开了那扇紧闭的大门。





7



符龙飞抓着韦礼安到达负一楼的时候,被眼前几乎塞满整个楼层的巨型郁金香吓了一跳,刀都横在身前了结果发现是似乎全都是花的尸体,对他们的进入丝毫没有反应。


“要命了……”


符龙飞小声念叨了一句,点了点自己肩膀和额头画了个十字,在心里默默想到:下次出门一定要先看黄历。


这些花可不是一两个人能轻易解决了的。

这些东西死在这儿,只能说明还有更危险的东西,曾经、或者此刻就在这栋大楼里存在着。


符龙飞带着韦礼安往安全通道的位置走,走到中间位置的时候,忽然发现墙角绑着两个人,其中一个身形有些眼熟。符龙飞定睛一瞧,巧了,这不是上次和韦礼安一起被他们绑架的那个哨兵吗。


“啊哦。”符龙飞说,“和这位哥哥的缘分好像有点浓郁了,救还是不救呢?”


韦礼安抓着他的胳膊:“救。我们现在需要人手。”



付辛博被符龙飞捏着胳膊肉掐醒的时候,嘴还被韦礼安捂着。


“别出声,带上你旁边这位,我们先找个安全地方再说话。”符龙飞小声道。


付辛博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韦礼安,最后点了点头,把宁桓宇背上跟着他们俩进了安全通道。


安全通道的灯不亮,漆黑一片,只有一个绿色的出口标志断触一样一闪一闪。


符龙飞走在前面,用长刀探路,在拐上第一个平台的时候,刀尖碰到了一个类似纸壳一样的东西,紧接着刀刃立刻被人死死捏住,一拉一推,借着他自己的力气把他推了下去。


多亏了韦礼安在他身后扶了他一把,才不至于摔下楼梯。


“好像有塔的人进楼了哦,boss,要怎么处理?”黑暗里那个人毫不避讳地说道。


符龙飞立刻撇清关系:“我不是塔的人,大人冤枉!”


“哦。”男人笑了一声,“不耽误,你会用刀?我们过两招。”


刀出鞘的声音响在耳边,符龙飞立刻抬刀和人对上,电光火石之间已经对上多次,金铁交击声在楼道里荡出回响。突然,一楼通道的门被打开,日光照进来,符龙飞透过两把长刀的缝隙对上男人细长的凤眼。


“是你!”符龙飞惊道。


对面那人也惊了,用力顶开了他的刀,剑光一闪,两人同时后退。面容俊秀的男人眯起眼来:“怎么是你?”


通道门口站着一个小个子男生,用很重的川渝口音道:“朱星杰,别玩啦,炸弹快爆咧,撤咯。”


符龙飞一把抓住朱星杰的袖子,急道:“炸弹还有多久爆炸?!”


朱星杰扬起嘴角,另一只手丢出一叠扑克牌,锋利的纸片切面天女散花般直冲符龙飞面门,逼他和自己拉开距离:“有缘再见~”


符龙飞长刀一挽,把纸牌斩落的功夫,朱星杰就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真倒霉。”符龙飞低声骂了句脏话,拂去落在自己肩上的半张joker,“这该死的钱赚不上了,你们自己想办法远离这儿,我先回去接蔡旻佑。”


韦礼安抓着他,还没开口就被符龙飞打断:“你跟着去只会拖累他。地下通道走不了了,你们从上面走。”


韦礼安摇摇头,道:“我是想说,付辛博知道炸弹在哪,他估计至少还得半个小时才会爆炸,我带他去看看能不能拆。”


符龙飞无情戳破男人的幻想:“别白费力气了。刚刚那个是六星宝可萌的人。大名鼎鼎的反动组织,你们塔应该比我清楚吧?他们做事可不留退路,别善心泛滥管那么多。你现在回塔是最优解,等蔡旻佑赶过来了,你还能不能走就不好说了。”


“韦礼安,不想和蔡旻佑纠缠不清的话,就赶紧滚吧,谁也别折磨谁。”


符龙飞甩下这句话转身就回了昏暗的地下,韦礼安深吸一口气,拉了付辛博一把往上走,迎着日光踏进一楼的大厅里。


与此同时,大门被缓缓推开,徐海乔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徐海乔身后的胡夏赶紧凑过来和付辛博交流,秦昊也看了两眼韦礼安之后就移开了目光,过去询问宁桓宇的情况。只有徐海乔皱着眉,问道:“你为什么在这儿?”


“不是讲这个的时候。马上走,这栋楼里有炸弹,很快就要爆炸了。”


徐海乔对突然出现的韦礼安和他的话表示怀疑,付辛博道:“是六星宝可梦留下的陷阱,这儿是他们原本的基地。任务目标在四楼会议室,炸弹绑在她身上,我被偷袭的时候爆炸时间还剩9个小时,现在应该只剩不到一个小时了。桓桓被打了限制向导精神力的药,不能强行唤醒,需要回塔再治疗。”


徐海乔看向大厅里的几个人,宁桓宇还在昏迷,秦昊和韦礼安两个非战斗型向导,付辛博的状态也没好到哪去,唯一一个可用的人是胡夏,还得负责把这几个人护送出去。


他把自己的防毒面罩摘下来递给了付辛博。


“胡夏,带队原路返回,我去救人。”


胡夏问:“你怎么办?”


徐海乔:“这是命令。立刻执行。”


韦礼安跟在人群最后面,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忧心忡忡,停下来不肯走,似乎想说什么。徐海乔却先开口:“蔡旻佑是不是在这儿?”


韦礼安犹豫地点了点头。


徐海乔笑了,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盒子塞进他手里:“走吧韦礼安。”


韦礼安不动,徐海乔直接推了他一把:“我和他的事,我不用你来管。”


大门被徐海乔关上,韦礼安低头看了一眼手心里的盒子,里面装着他选的那一枚琥珀色的义眼。


是韦礼安为数不多送给徐海乔的东西。


徐海乔原封不动地还给了他。





8



“你这也太猛了……”


符龙飞找到蔡旻佑的时候,蔡旻佑完全像是陷入了狂化,如果不是符龙飞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他就回了头,他还以为蔡旻佑是真发了疯。


堆满狭窄通道的残败根茎、被染成绿色的天花板和浑身只有一些擦伤的蔡旻佑让符龙飞不得不在心底叹一句佩服。甚至怀疑如果不是韦礼安打塌了通道,原路返回似乎也未尝不可。


把人拉到负一层的安全地带,符龙飞撕了一块衣服给蔡旻佑受伤最严重的左臂进行了简单的包扎,就拉着他往上走,边走边交代情况。


符龙飞甚至问道他需不需要精神梳理,被蔡旻佑拒绝,蔡旻佑问:“韦礼安呢?”


“我让他跟着塔的人走了。”符龙飞说,“我们也得赶紧走了,不知道宝可萌那些家伙放的什么规格的炸弹。二十分钟之内我们至少得到荒山,才能算真正安全。”


“走。”蔡旻佑也没犹豫,甚至比符龙飞走的还快。


在大楼外蔡旻佑看见一个东西从四楼的窗户口被扔了出来,还没等落下便轰的一声炸开,烟花一样窜上了天,炸成一朵巨大的红云,上面清晰可辨的是六星宝可萌的logo,并在往城区的方向飘动。


好生嚣张。


但不太对劲。


和太阳部落这种不服管教顶多偷塔一点物资的情况不同,六星宝可萌这几年完全是跳起来打政府的脸,不应该只是这种程度的小打小闹。




徐海乔推开四楼会议室门的时候,付辛博描述的坐在椅子上的小女孩变成了一个破破烂烂的洋娃娃,而她身上的倒计时从徐海乔推开门的瞬间开始就变成了10秒。


滴滴作响的警报让徐海乔立刻把玩偶抓起来往窗外扔,在抓到玩偶身体的同时,她的头掉下来,嘴巴一张一阖,机械音反复重复道:“Surprise!”


徐海乔无法说服自己相信这只是反动组织的一场巨大的恶作剧,当务之急应该还是尽快离开。


可他一回头,却看见了蔡旻佑的身影,站在门口直直地看向他。


他的心猛然一紧。




但他的视角却像是被拓宽了一般,失去一半视线又重新回到了身体里,鲜活的画面填充了右侧的黑暗。




门口的蔡旻佑手里端着一碗劣质的奶油制品,上面还歪七扭八地插着一根蜡烛。他笑道:“干嘛,过生日还摆张臭脸,这么嫌弃我?一会别许愿啊。”


徐海乔迷茫地看向四周,时间似乎在逆流,倒回到十几年前,没有炸弹,没有塔,甚至没有韦礼安,只有他和蔡旻佑。临时住所里寒酸的墙皮和地面,一张破旧的烂床,坑坑洼洼的木桌,还有头顶吱呦吱呦转着的老式吊扇。


蔡旻佑穿着一件黑色的背心,漂亮的肌肉和从小臂蔓延到肩头的长疤都在他眼前。他走过来把蛋糕放在桌子上,又伸了个懒腰,明显已经偏小的背心遮不住他的腰,露出一点精壮的腹肌和人鱼线,徐海乔甚至能看到一点他过剩的毛发。


“欸,徐海乔。你小子别好心当成驴肝肺,我好不容易去黑市淘了哨兵能吃的奶油。”


但还是太甜。徐海乔想,那个蛋糕咽下去,让他的胃都在作痛。


徐海乔忽然把过去已经模糊的胶卷从大脑里抽出来辨认了个清楚。


是他们俩认识的第二年。


那实在是过于炽热的一年,暴雪之后,长夏持续了整整三百天。那会儿他们暂时落脚在A区的贫民窟里,隐姓埋名过了一阵子普通人的生活。


白天去干一些修复旧城清理战场的杂活,领着政府补贴的死工资,晚上回到这间破屋,和蔡旻佑挤在一张单人床上睡觉。


老式楼房的隔音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连带着头顶不得不开的风扇也是徐海乔的噩梦。两个大男人迫于条件汗涔涔地靠在一起,分不清是谁的汗沾湿了床单,甚至会在某些早晨尴尬地发现顶在了对方身上。


蔡旻佑给他买了一对耳塞,那几个月他把橘色用成了灰色。他还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在无数个黑夜盯着蔡旻佑的发旋一根一根数他的头发,或者一下一下数他的心跳,数到几千下,数到和蔡旻佑的心脏同频共振。


徐海乔偶尔会想要缩在蔡旻佑怀里。


可现实中往往是——身高和年龄都稍矮他一截的蔡旻佑枕在他的胳膊上,变成他怀里一团灼灼的明火,刺破这场潮湿闷热又密不透风的噩梦。



徐海乔往前走了两步,刚要碰到那个笑着的蔡旻佑,发现他又消失了。


蔡旻佑出现在他背后,紧贴着他的脊背压弯了他的腰,呼吸轻轻打在他耳侧,手里望远镜的线垂在他肩膀。


“十一点钟方向,狙一个试试。”


徐海乔引以为傲的狙击是蔡旻佑教的。


实际上,徐海乔的大部分实战经验几乎都是跟着蔡旻佑学的,或者说在流浪中跟着蔡旻佑练出来的。只不过在狙击这个方面,他比蔡旻佑更天赋异禀。


扳机扣动,那个人影应声倒下,蔡旻佑满意地从他身上起来,拍了拍裤腿粘上的泥土和草。


“正中心脏,很精准。”


“只是很?”


“相当精准。”蔡旻佑笑道,“你可以出师了。”


徐海乔哼笑了一声收起枪,道:“哪敢啊,我要和老师学的还多呢。”他贴近蔡旻佑的脸,歪了歪脑袋,嘴唇差点擦过他的下颚,“是不是?老师。”


蔡旻佑伸手轻轻扇了一下他裸露在自己眼前的脖子:“哪有你这样对老师不敬的学生。”


那会儿徐海乔同时在跟蔡旻佑学近身格斗,偶尔能和他打几个来回。他踢蔡旻佑的力度一点也不客气,膝盖往蔡旻佑脸上招呼了一下,得手后接着被蔡旻佑抓着腿摔到了地上,背都刮破了才停下。


蔡旻佑一边给他涂药,一边谴责他怎么能打脸。


徐海乔疼得直吸气:“别处防得太好了打不到。”


蔡旻佑咬牙:“那是我信任你不会打脸!”


“嘶……对不起!对不起行吗!轻点、轻点啊哥。”


蔡旻佑坐在床上给他的背涂完药,又没好气地拍了他后腰一下,让他把衣服脱干净滚上来。


“干嘛,我卖艺不卖身的。”徐海乔说着,却还是老老实实把衣服脱了下来。“内裤就不脱了吧,太暧昧了。”


“还是我打得不够狠,还能贫。”


徐海乔趴在他腿上,任由蔡旻佑手法娴熟地揉开他身上的淤青,实在太疼就咬着蔡旻佑的枕头,被蔡旻佑骂了一句少把口水沾在我枕头上之后咬得更厉害了。



徐海乔和蔡旻佑这种亦师亦友亦情人的状态持续了将近五年。


当然,只是徐海乔这么定义他们的关系。


在蔡旻佑口中,徐海乔是他的——“家人。”


蔡旻佑对徐海乔的定位很清晰:没有血缘关系,却能让他心甘情愿喊一声“哥”的人。


除了接吻和上床,他们几乎什么也做过,陪伴对方度过的那些最狼狈的青春,足以被一幕幕细数。


他们是足够默契的战友,是共同生活的家人,是同担罪恶的共犯,唯独不是相互拥有的爱人。


哨兵怎么会选择另一个同性哨兵作为爱人,太荒唐了。


徐海乔在对蔡旻佑产生邪念的那个晚上,失眠了一整夜,直到被移动到瞳孔处的天光刺痛了眼,也还在盯着蔡旻佑的唇。


想亲。


但不行,不可以。


他是他的家人,也只能是家人。


而他却是他自愿带上的枷锁,是他最不自由的梦。





9



徐海乔伸手去抓眼前的蔡旻佑,可他又消失了。


他浑浑噩噩地跟着消失的光点往外走,看见走廊里蔡旻佑抱着韦礼安,把人搂在怀里亲。两个人眼里都只有彼此,没人注意到走廊深处隐藏在黑暗里一动不动的赤狐。


“蔡旻佑,你够了啊,只是三天没见而已。”韦礼安试图挣开蔡旻佑的怀抱,食指指着蔡旻佑威胁他离自己远一点,被后者捏住手腕抵在烂尾楼的水泥墙上。


“不够。”蔡旻佑把他抵在墙上,唇舌凑到他颈间,“怎么都不够。”


“你别像只饿疯了的狗一样!”韦礼安用力推着他,没有效果后又软下来求饶,“……别在这旻佑,海乔快回来了。”


蔡旻佑不为所动,甚至伸手想去解韦礼安的衣服,被爱人甩了一巴掌,才笑着把他横抱起来往楼下清理出来的房间走。


蔡旻佑出悬赏捡回来的向导在一年后变成了他的爱人,坐在了徐海乔暗地里觊觎已久的位置上。


徐海乔觉得自己应该恨他的。


但韦礼安实在是个……让人恨不起来的人。


他像一朵洁白又柔软的云,纯净到没有一丝的恶意,射向他的冷枪暗箭被他化作一阵绵绵细雨,淅沥沥地淋下来,滋润了整片土地。


徐海乔经常对韦礼安这个人感到差异,末世里怎么会有这样的纯洁的人?


而且韦礼安并不是什么养在玻璃房里的娇花,在被蔡旻佑带回来之前,他是黑市里被倒卖多次的随行向导,跟过七八个民间组织。


韦礼安对徐海乔和对蔡旻佑一样好,在他和蔡旻佑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理智地劝说,从不偏袒任何人。


韦礼安兢兢业业地给他进行精神梳理,夸赞徐海乔精神图景是他见过最漂亮的雪山,桃林漂亮,唯一一颗巨大的樱花也很漂亮。


韦礼安精神体的鹦鹉每次都会栖息在那颗樱花树上,用韦礼安的嗓子懒懒地哼歌。


徐海乔幻想过如果有一天蔡旻佑谈了恋爱,拥有了妻子甚至孩子,他也许会阴暗地想要毁掉这一切。可蔡旻佑的恋人是韦礼安,在他们恋爱之前,韦礼安已经变成了他的朋友。


这让徐海乔连嫉妒都无的放矢。


他只敢跟韦礼安提一句“羡慕”,徐海乔说羡慕他是向导,却连真正的原因都说不出口。


在得不到满足的欲念里,徐海乔越发渴望自由。他想脱离这样的三人关系,又做不到主动离开蔡旻佑。


除非蔡旻佑把他抛下,可蔡旻佑又那么坚定地说不会。


这无解的痛苦让他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徐海乔跟着两个人往楼下走,却一脚踏空,狠狠地从台阶上摔了下去。


滚了十几阶台阶,才撞到了平台的墙壁上,摔得徐海乔头晕目眩,抬手一摸,看见一手的猩红。


而视线里的蔡旻佑头也没回,只有韦礼安在注视着他,眼睑微垂,眼神澄澈。


似乎在可怜他。




你凭什么可怜我!


徐海乔快因为韦礼安眼神里的悲悯而滋生怨恨,他强撑着爬起来,想去抓蔡旻佑,可手指一碰到他,他又化作虚影消失了。


徐海乔往外跑,抬头却看见天上飘着大雪,一低头,满目的冰花遮天盖地,视线右侧的黑暗里陡生出一片悬崖。地上的雪被厚到他的小腿几乎整个淹没其中,脚下的路绵软而艰阻。他几乎是立刻慌张起来,到处找寻着蔡旻佑的身影。


“蔡旻佑……蔡旻佑!蔡旻佑!”


徐海乔一遍又一遍地喊他的名字,喊到喉咙嘶哑,哭腔渐弱。


他和蔡旻佑的缘分似乎总和雪扯上关系。


多年前的一场大雪让自己遇见他,而现在的这场大雪又让自己失去他。


在下雪之前,蔡旻佑的身体因为一次任务的危险情况陷入了无端狂化的高耗能状态,连韦礼安建立的屏障也没有用,一切细小的声音在他耳朵里都如针扎,身体和精神几乎都快要撑不下去。


徐海乔敲遍各大民间组织和医生的门,都没人见过这种病,表示给再多钱也爱莫能助,倒是有人建议他们去塔里问问。


毕竟F区的塔里有林依轮向导,是目前公认的哨兵疾病研究专家。


似乎也只有这一条路。


徐海乔跟蔡旻佑说完自己的想法,蔡旻佑立刻咬牙恨道:“我宁可死,也不回塔里。”


徐海乔气得想和他吵架,又看在他那副模样上忍了下来,韦礼安也在旁边劝,被蔡旻佑甩开,威胁他们敢去找塔的人就是要逼他死。


徐海乔在心里默念不和狂化状态理智全无的狗东西置气。最后徐海乔还是在和韦礼安商量之下独身去了F区,把条件都谈判完了,最大限度地争取了蔡旻佑这个叛逃多年的通缉犯的从轻处理。为了让塔安心,徐海乔先签了给塔卖命的卖身契。


没想到蔡旻佑见到塔的人竟然直接动了手,连韦礼安都被波及。徐海乔不敢对他下狠手,被他抓住机会直接破窗而去。蔡旻佑刚离开没多久天上就飘起了雪,而他便陷入了那片大雪里再也没了消息。


徐海乔在塔的帮助下找到蔡旻佑最后出现的地方,是那片悬崖。他没想到蔡旻佑会那么极端。


他在悬崖下面说了太多句蔡旻佑,又说了太多句对不起。


可没有一句传到蔡旻佑耳朵里。


徐海乔醒来的时候韦礼安在他的病床旁边哭。


徐海乔很想问他一句你哭什么。


可想了想,对于韦礼安而言又何尝不痛苦。几乎确认死亡的爱人和差点死在自己面前的友人。


看着韦礼安的模样徐海乔忽然觉得自己好刻薄,连一滴泪也没能为蔡旻佑流。


可与此同时,他又被噩梦一遍一遍地困在那场雪里。


他和韦礼安像是两个无家可归的人靠在一起相依为命,徐海乔收敛了自己的一身脾气,变得温和又伪善。


只有韦礼安知道,他夸耀过的樱花和雪山再也不见了。


徐海乔第一次试图在精神图景之外吻韦礼安的时候,韦礼安问他:“你在透过我看谁?”


徐海乔反问:“你不是早就知道吗?”


韦礼安欲言又止,徐海乔却笑出声来:“是啊,还能有谁。是,是我监守自盗,是我欲盖弥彰。那又如何?”


“我们两个都忘不了一个死人。真可怜。”


徐海乔把最后一个还想爱他的人逼走了,韦礼安主动调去了E区,试图和他撇清关系。


直到徐海乔再次和蔡旻佑相见,被他拿枪指着,逼问他为什么和韦礼安在一起了。


徐海乔的心脏里长出荆棘,刺破骨骼啃噬他的血肉,面上却温和地笑道:“蔡旻佑,你当年差点死了全是自作自受。死了好几年还要霸占着他,要他为你守寡吗?你配吗?”


他的枪械老师气得手抖,那一枪打偏了,滚烫的子弹烙铁一样刺穿了他的复杂的心绪,在他耳边留了一个永生难忘的疤。


徐海乔感觉现在自己耳边似乎也这么烫,翻滚的热浪强逼着理智回笼。



“操……徐海乔,你真他妈的不要命了。”



被爆炸声震到失聪之前,徐海乔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这个。


是蔡旻佑的声音。紧接着他被人抱住,护着头滚出去了很远。


徐海乔觉得好笑。


蔡旻佑竟然舍不得他死,这大概才是他死前的幻觉吧。


星云郁金香,谢谢你让我做了一个不错的梦,我愿意做肥料了。


这条命,你拿走吧。





10



坍塌的大楼,裸露的钢筋,遍地的郁金香尸体,遮天蔽日的红云和赤色的夕阳。


六星宝可萌留给F区的大礼,是埋在郁金香试验田里的近十枚遥控炸弹。总部的五个核心成员大摇大摆地从官道来把人质接走,同政府彻底宣战。


徐海乔醒来的时候,蔡旻佑就倒在他旁边,两个人躺在一株巨型美杜莎的花瓣之中,那朵花的根茎还长在旁边已经化作废墟的楼里,似乎已经和楼的负一层合为了一体。


徐海乔盯着他那张被血污沾满的脸,伸手试探了一下男人的呼吸。


微弱但还活着。狗东西命真大。


他想摸自己腰间的匕首却发现腰间空空荡荡。视线往下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匕首掉在了一边,而旁边躺着另一把,蔡旻佑的匕首。


这是他们俩当年一起去黑市淘到的好货,一对匕首一把双刃一把单刃。一个刀鞘上刻着游鱼,另一个刀鞘上刻着飞鸟。


徐海乔已经有十几年没见过这两把刀放在一起的样子了。他看着上面雕刻的纹饰,忽然觉得这对刀可能一开始就给他们俩指了一条明路。


飞鸟与鱼不同路,一程已是奢侈,何必强求。


徐海乔想笑,可胸腔一震就扯到了身上的伤口,疼得他说不出话来。他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血,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蔡旻佑的。


他清了清鼻腔里的血,透过血腥味闻见空气里硝烟和花香混杂在一起的诡异味道,心想也许自己也很快就要死了,和蔡旻佑一起,死在紫色郁金香的尸骸里。


他看见有乌鸦在天边徘徊,却听不见一点声音,才猛然想起来自己现在不仅是个半瞎,可能还要永久地聋了。


徐海乔又看向身边还在昏迷状态的人。


蔡旻佑,害我耳聋眼盲的蔡旻佑。

蔡旻佑,害我不能爱不能恨的蔡旻佑。

蔡旻佑,害我必须好好活着的蔡旻佑。


徐海乔咳出一口瘀血来,撑着身子坐起来,颤巍巍从自己的口袋里摸到了烟,一整包烟里只剩下了两根还能抽的,没被压扁也没被鲜血浸染。


口袋里的火柴划了十几下才点着,徐海乔的肺拥抱第一口烟的时候,蔡旻佑的眉头微微动了动。


徐海乔见他要醒了,终于没忍住笑了。笑得他肋骨作痛,仿佛长出了骨刺,扎破他胸膛里的所有不甘心,漏出藏了多年的怨毒,染黑他半死不活的残躯。


徐海乔此生第一次不避讳着蔡旻佑抽烟。


蔡旻佑闻见烟味剧烈地咳嗽起来,睁开眼却连骂他的力气也没有。


徐海乔倒是挺希望蔡旻佑现在骂他几句的,毕竟他听不见,也不会觉得难受。


蔡旻佑怨恨的眼神望过来,徐海乔却只觉得爽快。他早就过了那个想要蔡旻佑爱他的阶段,此刻生怕蔡旻佑不恨他,生怕蔡旻佑问他一句为什么,再和他聊聊前尘往事,提到后悔二字。


徐海乔会笑着告诉他我们这样都是咎由自取,不用后悔。


蔡旻佑不肯看他,重新闭上了眼。


凭什么不看我。


徐海乔伸手,把人强行拽起来和自己对视。看得出蔡旻佑应该扯到了伤口,痛苦地皱着眉,张嘴大抵是说了些什么,徐海乔盯着他不停张合的唇,猜测蔡旻佑骂他的句子。


只看出一个恩将仇报的贱人。


哈,当然要恩将仇报。徐海乔在心里嘲讽蔡旻佑的天真,难道他以为救了自己他们之间就能一笑泯恩仇了吗?


他宁可蔡旻佑是被自己害死的,也不要蔡旻佑因为救他而死。


徐海乔干脆吸了口烟,掐着蔡旻佑的脖子,对着那张吐不出好话的嘴吻了下去。烟雾从唇缝间溢出来,海市蜃楼般升腾到眼前。


他想了那么多年,原来是这个滋味。


烟味,血腥味,硝烟味,像幻觉之中的一场梦。


蔡旻佑的唇舌一点也不柔软,但是他现在的反抗几乎没什么力气,只能任由徐海乔向他索取身体里本就不多的水分。


徐海乔没亲多久,就把人放开,蔡旻佑左臂已经完全没了知觉,右手强撑着让自己靠在花瓣上,慢慢摸索着身上的那支特效药。


他听见徐海乔带着笑意的声音道:“韦礼安那么喜欢亲你,但好像也就这样。”


“蔡旻佑,和我死在一起不甘心吧。”


“不过我还挺喜欢的。”


“多美的落日。”


“他们为你准备的葬礼比我想象中还要好。”


蔡旻佑摸到自己口袋里针对哨兵的特效药,用有些迟钝的大脑思考了一会,是打给自己还是打给徐海乔。


也许他听见徐海乔撕心裂肺地喊自己名字的时候,就不该回来。


花田里此起彼伏的爆炸声挡不住他挣开符龙飞的手臂往回飞奔的身体与灵魂。


徐海乔,你的嘴比我的还硬,你可有一句真心话吗?


蔡旻佑忽然觉得答案不重要了。他看着精神明显比自己好多了的徐海乔,把药扎进了自己的侧腰,借着重力推进自己身体里。


“我不想死。徐海乔,你也不要死。你只能死在我手上。”


蔡旻佑不知道徐海乔听懂了没有,说完就躺了下来,看着天边和徐海乔义眼模样相似的猩红色缓缓闭上了眼。



日落啊,确实很美。




end.

———————————————————



虽然赦免日落看的人不多,哨向题材我写的也不好(只是借了个壳子),还是纠结之中先把它完结了,就当练手了。可能还会继续出番外,讲友情讲爱情讲纠缠不清的爱恨欲。

后续是圣父小鸟带人来捞他的两个前夫哥了🙏或者也可以设想他们俩像是那对夫妻一样死在了紫色的郁金花里,也算获得了永恒。

这篇的海白菜我其实最开始想些类似于出租屋文学,不知道有没有表达出来:“你是我最想摆脱的生活里,唯一不想摆脱的东西。”其实我根本不怀念那些日子,不怀念青春也不怀念苦难,甚至不怀念你。但我还是放不下你。


赦免日落,也赦免爱恨,赦免你我。




阿山和阿水

all秦昊jeff《站在十字街头》

不知道有没有人写过,看十字街头有人说小琴可以当那个被抢来抢去的女孩子,举双手赞同🙆‍♀️


以日记形式(日期随便打的,没有特殊意义),民国时期为背景

ooc,克勤哥是司令,黑泽是副官,黄潇是竹马




2.17

我是秦昊,一个幸运的孤儿,小时候孤儿院里突然来了几个大人物,点了几个小孩,其中就有我和黄潇。

来了之后才知道是选了几个样貌好看的来学习西方的舞蹈,刚到没多久就有一个老师教了一小段,之后其它几个孩子被送了回去,只还有我和黄潇留了下来

真幸运,我不再是个孤儿,这里就是我的家

过几天就要第一次表演了,希望能发挥好



2.24

第一次上大的舞台!跳了《十字街头...

不知道有没有人写过,看十字街头有人说小琴可以当那个被抢来抢去的女孩子,举双手赞同🙆‍♀️


以日记形式(日期随便打的,没有特殊意义),民国时期为背景

ooc,克勤哥是司令,黑泽是副官,黄潇是竹马




2.17

我是秦昊,一个幸运的孤儿,小时候孤儿院里突然来了几个大人物,点了几个小孩,其中就有我和黄潇。

来了之后才知道是选了几个样貌好看的来学习西方的舞蹈,刚到没多久就有一个老师教了一小段,之后其它几个孩子被送了回去,只还有我和黄潇留了下来

真幸运,我不再是个孤儿,这里就是我的家

过几天就要第一次表演了,希望能发挥好



2.24

第一次上大的舞台!跳了《十字街头》领班竟然让我站上了c位!幸好不负众望,完成的很好,观众们都很喜欢



2.25

我竟然火了?有个司令想让我再去表演,领班说这是个大机会,但是为什么看着我叹了口气呢,难道我上次并没有那么好?那这次我一定要更好,不能让领班失望!

其实我没有那么在意火不火,我只想要好好跳舞能够报答领班的养育之恩就好

还有…和黄潇好好的

黄潇…我还没跟他说我喜欢他



3.2

今天专门给司令表演,下了台听领班说司令觉得很映衬歌词中的“没有一个是天使,尽管抹粉涂脂”领班说只有我不一样,司令一眼就相中了我

怎么会呢,我不过只是残酷天地中的一只小蚂蚁罢了



3.3

领班今天被叫去了,他走之前又看着我叹了口气?

下午回来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司令要我去做他的姨太太

我不想去,我还没给黄潇说过喜欢他呢

不过…小蚂蚁没有叹息权利



3.5

昨天被司令抬进了院子,现在是司令的三姨太了

昨晚算是我的新婚夜了吗?

应该算是吧

以后跟黄潇见不到了吗?



3.8

司令带我去见了他的副官,还把我留在了这里

玩腻了把我送人了?

况且我只是个跳舞的啊!不是卖身的

放qing lou还只卖艺的清倌呢



3.10

这个副官还是挺好的,虽然这么大个还看起来凶凶的但是还是很温柔的

比起成天黑个脸的司令要好多了

一直跟着副官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3.12

求了副官想回去看看领班,他同意了

领班竟然带着黄潇!

我又求了副官想明天跳一次舞给他看

其实是想和黄潇合作一个舞台

第一次上舞台后没多久就被司令带回了家,一直到现在都没机会和黄潇合作一个舞台



3.13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黄潇也喜欢我!

他说要我和他一起走,远离这里


坏消息是被发现了

跳到一半才看到司令也在

被司令带回家了




3.17

关了好几天,终于结束了

又把我送到了副官这里

领班来见我了,他知道了我和黄潇的事,他说我们之间是没有结果的

我知道,可我不想放弃,我才知道黄潇也是喜欢我的,两个相爱的人为何不能在一起

领班回去了,他说明天再来看我,还说给我带喜欢吃的糕点



3.18

领班来了,带着黄潇一起来了!

黄潇问我要不要和他一起走,真的可以吗?


司令来了,把黄潇带走了

司令说让我留在他身边,哪里也不要去

可也是他一次次把我送到副官身边


果然,又将我送到了副官这里



3.19

我现在十字街头

身后是黄潇

两边是司令和副官

我应该怎么办

往前走

还是转过头



3.20

黄潇又来了,我义无反顾扑向他,却听到他闷声哼了一下

果然,我就说司令和副官怎会让他安然无恙


司令又来了,这次来的还有副官

我和黄潇又一次分开了

黄潇…不要再来了



3.23

我在副官这里

领班来看我了,他说他会帮我

黄潇…我们真的还有可能吗?



3.24

成功了!

我逃出来了!

黄潇,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end)



写完发现克勤哥和黑泽在本篇都失去了姓名🙇‍♀️私密马赛🙇‍♀️

按照《十字街头》剧情推进写的,最后琴~和潇~在一起了

感觉不太贴人物也不太贴民国时期🙊

NET5g_

卷毛组和眼镜组贴一下吧(没有这个说法)

二编加了重绘

卷毛组和眼镜组贴一下吧(没有这个说法)

二编加了重绘

可回收垃圾张承景的一生

【鸿四】三年了,能登北综合医院产科终于等来了独苗苗四宫春树,大爷大妈们下令:宠!使劲宠!!

鸿四情人节企划文,是无厘头的爱情喜剧!

照例爱属于鸿四,ooc属于我。感谢赤西吾郎医生做出的一切牺牲,我们承诺不伤吾郎医生一分一毫!

  四宫春树医生最近有一些烦恼。

  回到能登已有近两年时间,四宫逐渐习惯了这里的工作环境与医疗设施,但有一件事他始终没能理解。

  为什么医院会设有“人气医生排行榜”这种东西呢?

  而且,不知为何,他总是占据着“能登北综合医院第一人气医生”的位置。

  

  “据说这是一种激发医生工作热情,调和医患关系的方式……”

  整理好病历资料的赤西吾郎医生站起身来走到办公室窗边,敲敲墙上写着“本月人气一位:四宫春树医生”的白板。

  “前辈每月都是...

鸿四情人节企划文,是无厘头的爱情喜剧!

照例爱属于鸿四,ooc属于我。感谢赤西吾郎医生做出的一切牺牲,我们承诺不伤吾郎医生一分一毫!

  四宫春树医生最近有一些烦恼。

  回到能登已有近两年时间,四宫逐渐习惯了这里的工作环境与医疗设施,但有一件事他始终没能理解。

  为什么医院会设有“人气医生排行榜”这种东西呢?

  而且,不知为何,他总是占据着“能登北综合医院第一人气医生”的位置。

  

  “据说这是一种激发医生工作热情,调和医患关系的方式……”

  整理好病历资料的赤西吾郎医生站起身来走到办公室窗边,敲敲墙上写着“本月人气一位:四宫春树医生”的白板。

  “前辈每月都是第一名不觉得高兴吗?我最好的成绩也就是第二哎……”

  “这么在意人气不如辞职去做艺人吧。”

  对这种话题毫无兴趣的四宫医生不着痕迹地给赤西送去一个眼刀打断了他的话。

  在四宫前辈身边历练了两年,同时接受着某鸟窝头前辈的简讯教导的赤西早已对如何应对四宫春树有了自己的心得。于是他闭上嘴并不回答,只眨眨眼睛露出一个爽朗笑容。

  “……收拾好了就去诊室,别在这里碍事。”

  “收到!”

  早就知道鸿鸟樱一直在背后给赤西出主意的四宫春树望向狡猾医二代的背影,不满地偏过头对着空气轻哼出声。

  “哼……樱那家伙!。”


  四宫春树显然低估了自己那所谓“人气一位”的含金量。

  这两年来能登的医疗资源稍有提升,赤西也飞快成长为了一名独当一面的产科医,只是人手紧张的问题没有任何好转,每次手术都需要两人全力以赴,在医院留宿也成了两人的常态。

  好不容易顺利结束了一台剖腹产手术,安置好孕妇与婴儿后的四宫与赤西一前一后往办公室走去。路过候诊区时,坐在一旁打扮得光鲜亮丽的三位妇人突然停止了交流,边高声喊着四宫的名字边站起身朝四宫聚拢来。

  “北村太太,吉野太太,松阪太太?你、你们做什么?”

  虽然都是熟悉的面孔,但妇人们急迫的模样与惊人的气势还是惊吓到了原本正想打招呼的赤西吾郎。看着三人似乎来者不善,原本乖乖跟在四宫身后的赤西来不及反应,下意识挺身挡在四宫身前。

  “吾郎医生你反应这么大做什么,让一让让一让,都看不见春树医生了。”

  看到自己的目标被挡住,一头时髦泡面卷的北村太太露出嫌弃的神情,抬起右手便将赤西一把推开,随后才换上灿烂笑容凑上前亲热地拉起四宫的手。

  “……北村太太,有什么事吗?”

  “哎哟,先别管那些。春树医生刚做完手术吧?辛苦了,辛苦了,来先喝瓶牛奶。”

  由不得四宫分神关心一下被挤到一边的可怜赤西,北村太太变戏法一般,手一甩便拿出一罐牛奶塞进了四宫手中。

  “春树医生饿不饿?来这是我亲手做的饭团,馅料可足了,先吃先吃。”

  在镇上经营着居酒屋的吉野太太也凑上来,又给四宫手里塞进一个比寻常大了一倍不止的饭团。

  “不是,吉野太太……”

  看着已经被热情淹没的四宫,出于人道主义赤西仍然试图拯救一下自己的前辈,只是没等话说出口,寻到空隙的松阪太太凭借着身材娇小的优势一脚踏来,手肘一撞便顺利把赤西彻底隔离到了一米外。

  “哎呀,你们两个也太心急了,先让春树医生坐下来再说嘛,来来来,春树医生我们那边坐。”

  曾经都是海女的三位太太虽然年过五十却也都身强力壮,北村太太紧紧握住四宫的双手,吉野太太从背后钳制住四宫的肩膀,松阪太太则拉扯他的手臂,几乎是将人架去了休息区。四宫抵抗不了能一把推开赤西的神力,退路又被堵死,只来得及回过头给赤西留下一个眼神,示意对方回去照顾产妇们。

  眼睁睁看着四宫被抬走的赤西瞬间会意,连忙对着被裹挟离去的四宫挥手道别。

  “我明白的前辈,你就放心的去吧!”


  四宫春树的冷脸与毒舌曾让他在Persona所向披靡,包括鸿鸟樱在内的所有人都无法免疫四宫杀人的眼神。

  然而这一切在能登却失去了本该有的威力。

  起初他也成功吓退过众人,但是作为那位深受大家喜爱的四宫医生的儿子,四宫春树在能登大爷大妈的眼中自带可爱滤镜。有着丰富人生经验的大爷大妈们逐渐看破了四宫春树的伪装,并在一次次的接触后一致认定了小春树就是个嘴硬心软的温柔好孩子。

  四宫医生说话难听?那医生说的也是正确的,是为了产妇和宝宝考虑,语气严肃一点才能叫人记在心里嘛。

  四宫医生总冷着脸?那是医生有个性,况且小春树长得这样可爱,不板着点脸被别人瞧不起怎么办。哎呀,小春树可别是在东京被欺负了才这样吧!

  想岔了的大爷大妈们脑补过各种四宫春树医生在外受苦,饱受东京人欺凌的情形后,怜爱之情便涌上心头。看基本吃不上正经热乎饭,有时候在办公室就能凑合睡一晚的春树医生实在可怜,善于烹饪的大妈们便时常给他送些自家做的关东煮、猪排饭之类的餐食,盯着四宫吃完了才会满意离开。

  大爷们则含蓄些,只偶尔在难得清闲的四宫外出散步的路上把人叫住,塞给他一袋橘子或是刚捕回来的新鲜海鲜。

  实在不擅长拒绝长辈的好意,更不忍心看见大家失落模样的四宫春树只好努力做个乖宝宝好好接受投喂。于是明明是不易胖的体质,四宫回能登两年来却反而被养的胖了几斤。

  而现在,大约是觉得养孩子计划已经有了显著成效,能登居民们选择更进一步,终于开始关心起了四宫春树的终身大事。


  “春树医生,你看看这女孩子怎么样?皮肤白,长得漂亮,性格开朗,职业是导游,正配春树医生呢!”

  “北村太太你那个女孩子好是好,但是我们春树医生应该要配温柔安静的女生啊!来来来,春树医生看看这个女孩子,是国小英语教师,可受学生们欢迎了!”

  “哎呀哎呀!北村太太!吉野太太!你们先问问春树医生喜欢什么样的类型啊!来,春树医生,我这里什么女孩子都有哦,快来看看你喜欢哪个?”

  被绑架的四宫春树刚在桌边坐下,三位太太便从随身携带的环保袋里掏出几叠资料凑到四宫眼前。四宫粗略扫了一眼,每份资料上都记录了一名女生的具体情况,详尽到了亲戚有无犯罪记录的地步,并一一附上了女方照片。

  这种绑架式相亲四宫已经经历过几次,各位太太近来总爱在晚上赠送晚餐时带着相片给他相看。被逼急了的四宫也曾黑下脸冷酷地说出“各位有空还是请去关心一下自己的孩子”、“有这个时间多管闲事打扰别人的生活还不如去散散步吧”之类的话,然而太太们也只是微笑着应下,温柔地嘱咐四宫先吃晚餐,并在几日后带其他相片前来。

  已经无法对温和照顾自己的长辈说重话的四宫只能尽量躲避开,或是在听完太太们的推荐后拒绝她们。今日这样携带着详细资料追到医院的情况,四宫还是第一次遇到。

  抬手将眼镜推上些后,表面一派镇定实际内心充满无奈的四宫春树决定这次一定要速战速决。

  “春树医生,这些女孩子你要是不感兴趣的话我明天可以带别的资料过来。”

  啧,松阪太太,你的人脉也太广了一点。

  四宫心想着,不自觉地抿紧了唇。

  “啊,不然直接带女孩子过来见一见吧?”

  不,请千万一定不要来,这里是医院不是会所吧。

  四宫把双手插回口袋内,皱起眉暗暗否定吉野太太的想法。

  “好主意!我来联系一下,办个联谊会吧!”

  这世界上没有一个男人和一群女人进行的联谊会,北村太太拜托您清醒一点。

  眼见着三位太太越说越离谱,已经无法理解当前情况的四宫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于是连忙出声打断。

  “不用了!”

  “……”

  随着话音落下,三位太太同时闭上嘴,不约而同地转过头盯向四宫。从那饱含担忧、不解、关爱的目光中四宫仿佛读出了三位太太的心声——春树医生你难道都不喜欢吗?春树医生你难道不打算成家吗?春树医生你这样怎么行呢!

  “……谢谢你们的好意,我暂时没有这方面的打算,请回吧。”

  顶着三位太太灼热的目光,四宫面无表情地一口气将拒绝的话说完,站起身微微弯腰表示歉意后便以比平时快出一倍的步速飞快逃离了现场,只留下太太们面面相觑。

  “唉,又失败了,明明这次准备都这么充分了。这么多人选,小春树怎么就是没有喜欢的呢?……该不会是小春树心有所属了吧?可是没有看到身边有女孩子出没啊……”

  早就料到会被拒绝的吉野太太叹了口气,边整理起桌上的资料边和其他两位太太嘀咕起来。

  “会不会是东京的女生?我家那口子说时常看见小春树在海边不知道和谁打电话……”

  北村太太左右张望了一下,见附近没人注意这边才摆摆手示意两人将头凑过来,压低声音分享着自己的情报。

  “说起这个电话,我在医院也有次看见小春树在角落打电话。可别和别人说啊,是我家那口子悄悄走过去听到的,说是小春树叫对方‘樱’呢!”

  “哎呀哎呀,‘樱’?这名字该是个女孩子吧!这么说小春树有女朋友了?可我上次问吾郎医生还说他没有女朋友呢?”

  收拾完资料的吉野太太接过话,对北村太太的情报倒是持怀疑态度,她还是更信任吾郎医生的说法。

  “不是女朋友……难道是,男朋友?!哎呀哎呀,春树医生这样好的人,男人喜欢也是正常……这样吧,我改天再找吾郎医生打探打探,无论如何,小春树这媒我们非得给他做成不可,可不能叫其他人抢了先!”

  “你说得对!再打听打听,那个叫‘樱’的究竟是个什么来历!”

  接受能力过强的松阪太太承担了指挥官的责任,果断敲定了下一步行动方案。太太团于是暂时撤退,开启了侦察活动。


  医院相亲失败的第二日,松阪太太便在深夜找上了独自回家的赤西吾郎。

  在松阪太太期待的目光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加持下,被便当收买的赤西吾郎当场倒戈加入长辈阵营,将鸟窝头前辈与四宫医生的往事全盘托出。

  此后,赤西吾郎正式进入了名为“春树恋爱大作战”实为“四宫春树后援会”的群聊,完美融入了大爷大妈们的世界,成为为前辈们未来奋斗的一员。

  在松阪太太的指挥下,赤西在发送给鸿鸟的简讯中隐晦提到了大家试图给四宫相亲一事。然而出乎赤西意料的是,鸿鸟的反应略显平淡。

  【这样啊。嗯……嗯!四宫和长辈们相处得很好呢!】

  这算什么反应啊鸿鸟前辈?

  赤西将聊天记录转发到群聊,果不其然,长辈们对鸿鸟的反应意见很大。

  【什么意思啊?这家伙!也太平淡了吧!】

  【这种时候怎么也会吃醋才对啊,东京小子,不会有外遇了吧!】

  【不对不对,吾郎医生之前不是说那东京小子没表白吗?该不会他不喜欢我们春树医生吧?】

  【那怎么可能!以我做媒十三年的经验,他一定喜欢我们小春树!】

  几十秒长的语音条占满手机屏幕,来不及听各位长辈吵架的赤西点开鸿鸟樱的聊天框,一条意料之外的信息让赤西猛地站起身。

  “鸿鸟医生……要来能登?!!”


  四宫春树总觉得最近的生活有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倒不是说一如往常的医院工作有什么变化或者是遇到了什么困难,他依旧是医院与家两点一线,只是平日里就热情过头的街坊邻居好像正在密谋什么一般,走在路上四宫也总能感受到不知从何而来的隐晦目光正黏在他身上,让人不禁脊背发寒。

  “医二代前辈,怎么了吗?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回头。”

  因为租住的房子电线老化正在修缮而暂时借住到了四宫家的赤西吾郎走在四宫身边,颇为疑惑地也跟着四宫的动作回头张望。

  “什么都没有啊?”

  “……没事。”

  四宫抬眼看看一脸好奇的赤西,并没有解释,只是摇摇头继续往前走。

  见前辈没有深究,特意落后几步的赤西吾郎悄悄松了一口气,拿出手机点开一个名为“春树恋爱大作战”的聊天群,飞速打下一条预警信息。

  【注意!前辈已警觉,非战斗人员迅速撤退!】

  【收到!】

  角落里,收到信息的居民们纷纷收回视线,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做起了自己的事。

  今天,是鸿鸟樱来到能登的日子。

  对于鸿鸟樱来说,此次能登之旅可以算是一个极大的巧合。

  Persona前不久收治的一位产妇正巧是能登出身,出于对家乡的感情,在情况稳定后产妇坚持想要回到能登生产,而接收转院申请的正是四宫所在的能登北综合医院。

  作为主治医师的鸿鸟樱便被大泽院长派来能登进行短期医疗支援,并帮助处理转院事宜。

  四宫在几日前便得到了鸿鸟的消息,只是他今日还有预订的手术,并没有打算分出时间去接鸿鸟。

  于是许久不见的二人再次重逢却是在休息区的自动贩卖机前。

  “四宫!还顺利吗?”

  “啊,运气不错。”

  像是从未分别过一般,鸿鸟樱将手中开封的牛奶递给四宫,眯眼露出笑容。

  “那就好!对了,我看到了哦,墙上挂的那个‘本月人气一位:四宫春树医生’的牌子。”

  “樱!啧,你来这里就是为了看无聊的东西吗?”

  接过牛奶的四宫没有因为久别重逢而手下留情,当下便微微仰头送上了招牌咂嘴与白眼。

  “山中太太已经安顿好了,接下来的日子就请四宫医生多多指教了。还有,好久不见,四宫。”

  “不用你说我也会做的……好久不见,樱。”

  刚从病房出来的赤西吾郎走过拐角便直直撞上两人谈话,半只脚还没伸出去的赤西在看清画面的一瞬间用最快的速度倒退一步,将整个人死死贴到墙上。

  深吸过一口气后,赤西掏出手机飞快打字。两秒后,群内所有人都收到了一条公告消息。

  【四宫前辈,对着鸿鸟前辈……笑了。】

  

  能登的情况与东京不同,产科也并非时刻都忙碌非常。考虑到鸿鸟与四宫许久未见,自认十分有眼力见的赤西吾郎主动提出留下值班,给两位前辈留出叙旧的空间。

  “鸿鸟医生一定有很多话想和医二代前辈说,我就不做这个电灯泡啦!”

  笑得不怀好意的赤西抬手抵在额角给两人敬了个礼,不等回应便把鸿鸟和四宫推出了办公室。

  “有事我会打电话,你们就放心吧!我赤西吾郎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我了!”

  被关在门外的四宫偏过头去无声地骂了一句“笨蛋”,随后将双手插入口袋,与身边的鸿鸟对上视线。

  “……得意忘形。”

  “哈哈~不过吾郎君确实已经是可以独当一面的产科医了呢。”

  四宫偶尔也会在给鸿鸟的信或是电话中提起赤西的事,看着后辈越发可靠,鸿鸟也觉得欣慰。

  “他?还差得远了。走吧,既然有人想值班就不要和他抢了。”

  让四宫春树亲口承认对赤西吾郎的认可,这大概是世界上第一困难的事吧。

  跟上四宫步伐,笑容灿烂的鸿鸟樱医生如是想。


  鸿鸟樱来到了四宫春树的家。

  从前大学时鸿鸟也曾来过这里一次,那时四宫一家人热情招待了他。然而自四宫父亲去世后,早已嫁人的四宫夏实便搬去和丈夫一同生活,原本热闹的四宫家现在仅有四宫春树一个人居住,显得冷清不少。

  “坐吧。这段时间,樱就住在我这里就好。”

  四宫给鸿鸟倒了一杯茶,自己却转身走进厨房打开一个个柜子翻找。

  “不会给你添麻烦吗?”

  鸿鸟不能在能登停留太久,因此他原本打算暂住旅店。

  “吾郎最近也住在这里。”

  这是反正已经有一个人住了,再多一个也不会添麻烦的意思。

  “那就打扰四宫了。”

  “啊。……找到了,晚上吃海鲜寿喜锅吧。”

  终于找到目标物品的四宫走出厨房,将一个寿喜锅套组放在鸿鸟面前。

  上周日,经营着海产生意的水岛太太因胎儿脐带绕颈一周半,生产时出现胎儿宫内窘迫的情况紧急进行了剖宫产,手术成功后水岛先生为了感谢四宫一口气送来了两大箱水产做谢礼。四宫本不肯收下这份谢礼,然而他一说不收,一米九二、满身肌肉的水岛先生便瞬间从一脸高兴变得眼泪汪汪,把四宫搂在怀里喊着“春树医生你这是把我当外人啊!这份谢礼春树医生要是不收我没法跟老婆交代啊!”,健硕的胸肌差点没把四宫闷晕,还是赤西把水岛先生送了出去才让四宫逃出这热情的臂膀。被拒绝的水岛先生随后仍是不死心,以送给四宫夏实的名义将海产直接邮寄上门,让四宫彻底没有了办法。

  忙碌的四宫与赤西一直没找到机会解决这两箱海产,大部分都分给了周围的邻居,直到今天鸿鸟到来,四宫便打算将这剩余的食材都消耗掉。

  于是不出意外的,吃完这顿晚饭后,两位医生就都撑出了一个圆圆的小肚子。

  “……樱,最后,一块豆腐。”

  “四宫……我……”

  不等鸿鸟说完,四宫迅速把豆腐舀进碗中,递到鸿鸟面前。

  “……”

  看着神情严肃,眼神凌厉的四宫,鸿鸟默默收回了拒绝的话,动作缓慢地将豆腐块塞入口中。

  “四宫……我们,去散步吧。”

  “嗯……樱,你先站起来。”

  “嗯……不如再过五分钟……”

  “好。”


  傍晚的能登在落日余晖的映衬下更显壮丽,四宫和鸿鸟并肩走在海岸边,任由微凉的海风吹过发稍。

  “Persona怎么样?”

  “有下屋和仓崎在,不用担心。下屋还说要我多待几天帮帮四宫医生,让她好好展露一下自己的本事。”

  想起临走前下屋双手叉腰,拍着胸脯说“一切包在我身上”的模样,鸿鸟樱就忍不住想笑。

  “下屋那家伙口气不小,看来从急诊回来也没有什么长进。”

  不用鸿鸟描述四宫也能大致猜到下屋是什么表现,脑海中过于活泼的下屋小人蹦蹦跳跳,让四宫下意识便施展了毒舌技能。

  “嘛~有干劲也很好,下屋她最近……”

  没等鸿鸟为下屋求几句夸奖,远远传来的招呼声就打断了两个人的谈话。显眼的泡面卷出现在四宫的视野范围内,北村太太站在堤坝上呼喊着四宫的名字,遥遥朝两人招手招呼他们过去。

  鸿鸟樱没见识过这种阵仗,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四宫……我们是要过去吗?”

  已经习以为常的四宫无奈地点头,在鸿鸟惊诧的目光中长叹出一口气。

  “那位是经营餐厅的北村太太,可能……是要我们试吃新品。”

  

  鸿鸟樱知道四宫春树在当地很受欢迎,但直到走近北村太太的餐厅他才直观感受到了四宫的人气有多么离谱。

  北村太太的店就开在不远处,是一家装修温馨的家庭餐厅。此时正是晚餐时间,餐厅内坐满了客人,服务员正忙碌穿梭在桌与桌之间不断送上热气腾腾的菜品。在这样忙碌的情况下,本应该坐镇收银台的北村太太却端着两盘草莓蛋糕站在店门口,满脸笑容地迎接四宫的到来。

  “哎哟春树医生!真是的,最近都没看到你来这边走走,我这新做的蛋糕都没有人吃了。”

  明明准备了两份蛋糕的北村太太却完全没有给四宫身旁的鸿鸟施舍一点目光,只顾着将蛋糕塞进四宫手中,目光炽热地盯着他吃下一口。

  “我这用的可是最新鲜的草莓,春树医生进来坐坐,我给你再做一个草莓芭菲怎么样?”

  “……谢谢,但是不用了。”

  北村太太由内而外散发的慈爱光芒几乎要化作实质,被太强烈的好意包裹的四宫想起过往一坐就是两个小时,菜品一份接一份上的状况,僵硬地摇摇头,抵抗住草莓蛋糕的诱惑硬着心肠拒绝了。

  “好吧好吧~愿意在门口尝一口已经是医生赏脸,我就不强求了。春树医生带一箱草莓走吧!这可就不许拒绝了。还有这边这位,你……”

  早就习惯被四宫拒绝的北村太太也没有失落,转而将注意力移向四宫身边一直不敢出声的鸿鸟樱。

  被带有审视意味的目光上下扫射,鸿鸟樱尴尬地微笑着介绍自己。

  “您好,我叫鸿鸟樱,是四宫的朋友。”

  “朋友?”

  像是听到什么难以置信的事一般,北村太太瞪大双眼,高声重复着鸿鸟的话。

  “你是春树医生的,朋友?!像吾郎医生那种朋友吗?”

  “……有、有什么问题吗?”

  北村太太没有回答,狠狠瞪过鸿鸟一眼后转身打开餐厅大门,对着里面用餐的顾客们又重复了一遍鸿鸟的话。

  “他说,他叫鸿鸟樱,是四宫的,朋!友!和吾郎医生一样的那种朋!友!”

  话音刚落,几十道视线同时转向鸿鸟樱所在的位置,震慑得一旁同样不明所以的四宫也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察觉到四宫动作的北村太太立刻把门一关又换上温柔的笑容,随意把还端在手中的蛋糕塞到鸿鸟手里。

  “没事没事,春树医生你等着,我去给你拿草莓。然后这位……朋友。就麻烦你帮春树医生搬回去了。”

  风风火火的北村太太话音刚落便闪身走进店里,只留下鸿鸟与四宫面面相觑。

  “北村太太……好像特别在意朋友这个词?”

  鸿鸟总觉得念到“朋友”这个词时,北村太太甚至有些咬牙切齿。

  “樱……你是,哪里惹怒过北村太太吗?”

  从来没有见过北村太太这幅模样的四宫皱起眉,迷茫地眨眨眼,看向鸿鸟试图寻求解答。

  “我想……没有吧?”

  鸿鸟樱仔细回想了一遍自己来到能登之后的行动轨迹,确认自己确实是第一次与北村太太见面后才用上肯定的语气。

  “我想……是没有的。”

  

  没有惹怒才怪啊鸿鸟前辈!

  如果赤西吾郎当日和鸿鸟四宫一起站在北村太太的餐厅前,他就会大声喊出这一句话。

  可惜,当时的赤西吾郎正在医院值班。

  且不提赤西事后有多后悔当天把两位前辈赶回家而不是硬做这个电灯泡,总之自那天后,鸿鸟樱便逐渐开启了能登副本困难版。

  无论是赤西还是长辈们,为了撮合这一对已经可谓是使出了浑身解数。赤西为了给两人制造独处空间自愿加班而熬出的黑眼圈都快从眼袋爬上眼皮,但鸿鸟与四宫硬是能对大家营造的各种浪漫场景做到熟视无睹。偶像剧中路人一撞就能拥抱、亲吻到一起,然而能登长辈们安排的人就差直接伸手推也没撞动鸿鸟,至于四宫,万一撞伤了还是他们自己心疼。使出杀手锏在鸿鸟面前给四宫相亲的吉野太太都没发现鸿鸟有任何触动后,长辈们对鸿鸟的刁难等级终于升到了最高。

  四宫春树不用出门也会有放心不下的长辈来投喂,赤西吾郎偶尔也能在购物时获得一些赠品。唯有鸿鸟樱,不仅时常遇上货物售罄需要跑两三回才能买到,还要遭受大爷大妈们的冷脸,让知情的赤西都觉得看不下去。

  在鸿鸟来到能登前,赤西吾郎是坚信两位前辈互相爱慕这件事的。他一度认为鸿鸟医生之所以会来到能登就是因为被四宫医生相亲一事刺激,毕竟两件事发生的时间实在过于接近,然而鸿鸟樱来到能登后没有采取行动,即使“春树恋爱大作战”群聊中的长辈们创造了好几次机会,鸿鸟也没有展露一丝想要打破所谓“朋友”关系更进一步的意图,这让赤西不禁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

  难道,鸿鸟医生对四宫医生特别的关心,两个人超出常人的默契,这么多年的陪伴,真的都只是出于友谊吗?难道,我们撮合错了?!这几天的行动有些明目张胆,鸿鸟前辈不了解能登的长辈们,但四宫前辈一定能看出来大家的异常,如果这一切只是一场误会,一旦四宫前辈发现我参与其中……

  想到这样的可能性,赤西吾郎只觉得脊背发寒,猛地打了一个冷颤。

  “怎么了?冷?”

  赤西的动作有些大,才收拾好资料准备去病房的四宫被吸引了注意。

  “不是,没有!”

  赤西仿佛受训的士兵一般目视前方、站得笔直,丝毫不敢动弹。

  亲自带了赤西两年,四宫对于赤西的性格也有所了解,平时桀骜不驯的熊孩子一旦安静下来,那不是在闯祸就是已经闯了祸。四宫将双手插入衣兜,一步一步不紧不慢地走向赤西,在人身前站定。

  “医二代,你是不是要向我交代一些事?”

  赤西已经很久看到四宫这种自下而上带着危险与探究意味的冰冷目光,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低下头,决定将自己心中所想交代清楚。

  “我想问……四宫前辈……你是不是喜欢鸿鸟医生啊?”

  “……哈???”

  好歹也朝夕相处了两年之久,赤西自认对这位医二代前辈的脾气也摸得比较清楚,无论鸿鸟医生怎么想,赤西还是觉得至少四宫前辈喜欢鸿鸟前辈这件事他没判断错,因此看到四宫一副没有听清楚的模样,他鼓起勇气又说了一遍。

  “你是不是喜欢鸿鸟医生?”

  “……你为什么这么觉得?”

  “这很明显吧……平时除了夏实小姐之外,前辈你也只关注鸿鸟医生,每次鸿鸟医生的信你都要看很久……”

  赤西感觉如果要列举的话,他简直可以列出一百零八项论据证明四宫春树喜欢鸿鸟樱,可惜四宫春树本人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喂!”

  赤西的话被四宫出声打断,第一次被面冷心热的前辈揪住衣领教训的医二代甚至没有往日偷偷吐槽前辈小小只的闲心。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这么喜欢八卦,辞职去做娱乐记者不是更好?”

  糟了,真的生气了!

  从四宫的语气中读出怒意的赤西不敢回话,然而四宫似乎也没有想继续深入这个话题。赤西眼睁睁看着面若寒霜的前辈打开办公室大门却撞上似乎正打算伸手开门的鸿鸟樱,只感觉天旋地转连时空都有了一瞬凝滞。

  “……”

  “……”

  “四宫……”

  四宫春树没有搭理鸿鸟樱,侧过身避让开对方后便径直离开。

  赤西吾郎看着好似什么也没有听到,仍旧勾着唇角笑容温柔的鸿鸟樱,内心涌上了一丝淡淡的崩溃。


  赤西吾郎没有如他自己预期的一般被四宫春树的怒火淹没。

  因为事情发生的第二天鸿鸟樱便接到了来自大泽院长的电话被紧急召回Persona,四宫忙着送鸿鸟回去,暂时没有空闲来收拾赤西吾郎。

  想要好好表现让前辈放过自己一次的赤西在“春树恋爱大作战”群聊中联系到了松阪太太,请求对方立刻提供车辆帮忙送鸿鸟去机场。

  从赤西的角度来看,长辈们对鸿鸟前辈意见很大,如今鸿鸟要回东京,想必群里的大爷大妈应该很乐意提供帮助,而松阪太太也正如赤西所料,很爽快地答应了帮忙。

  只是让赤西吾郎没料到的是,大家竟然一同赶到了机场,将鸿鸟樱堵在了机场大厅。

  “鸿鸟樱医生,你这就要走了?”

  脾气火爆的北村太太第一个就拦在了鸿鸟身前,与此同时北村先生则反应迅速地把四宫拉住,安抚着他的情绪。

  “你要走可以,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也不能拦你,毕竟这是没道理的事。但自春树医生回到这里,我们都把他当做自己的孩子一般看待,我们既然是自诩的爸爸妈妈,就想要为他的幸福考虑。即便是往后被春树医生讨厌,我们今天也要向你要一句准话。”

  “对!要一句准话!”

  “我们不是非要为难你!”

  受到北村太太的鼓动,围着鸿鸟与四宫的大爷大妈们也都纷纷喊话。有几位听到“自诩爸爸妈妈”一句时心有触动,眼眶湿润落下泪来,让四宫一时也有些手足无措。

  鸿鸟樱虽然在能登居住的时日尚短,却也能体会到长辈们对四宫一腔关爱之情,因此也放下行李,认真听着北村太太的话。

  “我们都是过来人,春树医生是什么性格,这两年来我们也多少了解一些。而鸿鸟医生你,我们那么刁难你你也待我们礼貌如初,我们认可你的人品。只是……这段时间看你和春树医生的相处,你们脸上都快写着这是我男朋友了嘴上就是不承认看得人急死了啊!你们小两口可别玩了要我们按着头给你两亲吗!!你就直说!到底喜不喜欢我们家春树医生!”

  “就是说啊真是急死人了!!”

  “长个嘴会死吗东京小子!”

  “就是就是!你看春树医生那眼神温柔得都快拉丝了!和我看我老太婆的眼神一模一样!”

  “你给我闭嘴你个死老头!听他怎么说!”

  松阪太太给乱说话的松阪先生背上来了一巴掌,于是大家的声音也逐渐弱下,直到现场一片寂静。

  “……樱,先回去。”

  “现在直接回去的话,四宫你要怎么处理?”

  鸿鸟迎上四宫担忧的目光,摇摇头送上一个安慰的笑。

  “嗯……嗯……原来这么明显吗?”

  鸿鸟樱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脸颊,深深吸入一口气后挺直脊背,将插在口袋中的右拳拿出,递到四宫面前。

  “那个,中午刚邮寄到,本来也想临走前给你的……”

  四宫看着手指缓缓打开,是两枚素净的戒指躺在鸿鸟掌心。

  每一个人包括鸿鸟樱都屏气凝神等待着四宫的下一步动作,炽热的目光黏着在四宫身上,让他不自在地抬头将视线自戒指移开,却不想正撞上鸿鸟的双眼。

  “……啧!”

  四宫春树咂嘴发出不满的声音,狠狠给了鸿鸟一个白眼后才伸手取过一枚戒指迅速戴上左手。

  “呜呜呜……实在是太好了呜呜呜……太感动了……”

  突兀的哭声唤回了愣神的鸿鸟,在松阪太太死死捂住松阪先生嘴的同时,高兴地语无伦次的鸿鸟医生快步上前,将四宫拥抱住。

  “四宫!谢谢,不是,就是……”

  “我喜欢你。”

  四宫春树轻声打断鸿鸟,所有人瞬间静默。

  “……是要说这个吧。”

  “春树医生你这是告白吧!”

  “哎呀春树医生就是脸皮薄,你看他紧张地手都攥紧了!”

  “鸿鸟医生恭喜!恭喜!!”

  叫喊声此起彼伏,确实脸皮薄的四宫推开鸿鸟,提起行李就扔到他身上。

  “马上起飞了。”

  “我会给你打电话的,春树。”

  “快走!”

  终于把实在压不住唇角一脸傻气笑容的鸿鸟樱送走,咬牙接受了喜极而泣的长辈们祝福的四宫春树缓缓转头,盯上人群中试图隐藏身形的赤西。

  面无表情的前辈幽幽抬眼,赤西吾郎读出了那眼神中的杀意。

  赤西吾郎,你死定了。

  END

踏笺浔忆

迟到的十八岁

•楚苏 青春救赎向 全文2w1 合志解禁

•苏醒终于在二十八岁的时候拥抱住了他的十八岁

 


BGM:这世界那么多人 

 


正文:

 

苏醒醒来的时候,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有爆锐的汽鸣声,刺鼻的消毒水味,唯独没有苏醒自己。

 

陈楚生见到苏醒是在三天后,那时他紧赶慢赶刚结束一个公司项目,从万里外的国家飞回来。陈楚生来到病房时,苏醒已经能坐起来,身后垫着厚厚的枕头,与单薄的身形形成鲜明对比,在白色调的病房里,仿佛随时要被吞噬。

 

窗帘紧闭着,今天是...

•楚苏 青春救赎向 全文2w1 合志解禁

•苏醒终于在二十八岁的时候拥抱住了他的十八岁

 


BGM:这世界那么多人 

 


正文:

 

苏醒醒来的时候,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有爆锐的汽鸣声,刺鼻的消毒水味,唯独没有苏醒自己。

 

陈楚生见到苏醒是在三天后,那时他紧赶慢赶刚结束一个公司项目,从万里外的国家飞回来。陈楚生来到病房时,苏醒已经能坐起来,身后垫着厚厚的枕头,与单薄的身形形成鲜明对比,在白色调的病房里,仿佛随时要被吞噬。

 

窗帘紧闭着,今天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只是一丝光都没有透进来。

 

“是苏先生不愿意开窗帘。”

 

护士看见陈楚生停留在蓝白条纹窗帘上的目光,解释一句。陈楚生点头,示意护士先出去,自己在苏醒床边的椅子上坐下。

 

刚醒来的身体还很迟钝,苏醒看向陈楚生的眼睛,温钝的,连光都被柔化得很微弱。在这个对视中,陈楚生竟也有几秒的失神,他见过太多苏醒躺在病床上,闭着双眼,没有生气的样子,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苏醒的眼睛。

 

比他想象中的眼睛要更好看。

 

“身体怎么样了,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陈楚生问,他握向床头的玻璃杯,是温热的,但一口都没动过。

 

苏醒摇头,他在短暂的对视后又低下头,视线落在自己被子外的双手,指腹来回摩擦,偶尔碰到被修剪得规整圆润的指甲,想来即使是在自己昏迷期间,也被护工精心照顾着。

 

“开一点窗帘可以吗,外面阳光很好,你应该会喜欢的。”

 

这次苏醒没有拒绝,陈楚生顺势走到窗边,将窗帘拉开。如陈楚生所说的,今天天气很好,洒落在病床上的阳光让皮肤都能感受到暖洋洋的温度。

 

陈楚生回过头,发现苏醒正盯着他看,很安静,眼睛里却又包含很多意味,有疑惑。陈楚生才想起,自己还没有向苏醒介绍过自己。

 

“我叫陈楚生。”

 

“陈、楚、生。”

 

苏醒一字一顿地重复,这是陈楚生进入病房后听到苏醒说的第一句话,其实这也是苏醒这几天里第一次开口,其它时候他都只是用点头与摇头表达自己的想法。

 

“十年前你救了一个小女孩,是我妹妹。”

 

陈楚生又解释一句,这下苏醒没说话了,点头表示知道,苏醒的反应比陈楚生想象中要冷静。事实上,在苏醒醒来的三天里,已经有不少医生护士和他提起这件事,他们或是表达对苏醒的赞叹,或是袒露自己的怜惜,更有将十年前的新闻报纸翻出来念给苏醒听的。

 

报纸上是这样报道的。

 

“我市某十字路口发生车祸,一十八岁男子为救路边八岁女孩,将人护在身下。系调查,该男子为本市在校大学生,目前正在医院抢救,被救女孩轻微擦伤,就医后已无大碍……”

 

苏醒像是旁观者,听别人讲自己的故事。这个梦太长,以至于大梦初醒,他还恍惚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窗没有开,苏醒不能吹风,仲春的风有时还夹杂着凉意。但阳光照进来后,让原本突兀的白变得丰富起来,连带陈楚生都觉得苏醒身上有了颜色。

 

大约是阳光太舒服,引得苏醒不自觉看向窗外。病房在高层,这个角度看出去只能看到远处的河流,有船在上面驶过,虽然相隔遥远,但苏醒仿佛看见船后跟着的一串波澜。

 

陈楚生陪苏醒坐着,苏醒不愿说话,于是陈楚生也不再开口。偶尔走廊上响起的脚步声,将两人的思绪拉回来,却依旧很默契地沉默。直到护士进来,又到每日检查的时间,陈楚生才起身。

 

“要是有什么需要的,直接联系我就好。”

 

在看见苏醒轻微地点头后,陈楚生走出病房,但并没有很快走远。在走廊尽头抽尽一支烟,直到护士推着器械车出来,病房恢复安静,陈楚生才慢步离开。

 

陈楚生初回国,公司有很多事情需要他去处理,可陈楚生依旧在每日午后,阳光最好的时间段,抽出时间去看苏醒。苏醒大多时候仍是睡着,病房里的窗帘拉开一条缝,似乎从陈楚生那日来过后,苏醒不再那么抗拒阳光,只是在护士一边拉开窗帘一边说着苏醒该要多晒晒太阳的时候,闭口沉默。

 

苏醒躺在病床上的样子对陈楚生来说再熟悉不过,可他知道苏醒已经与从前不同,起伏的胸膛预示着苏醒随时都会醒来,而不是十年如一日的缥缈期望。苏醒皱着眉头,像是做了什么不好的梦,又不及从梦里抽离,呼吸也变快几分。

 

陈楚生正犹豫着要不要叫醒苏醒,一只蝴蝶不知从哪里飞来,病房里怎么会有蝴蝶呢,或许是尾随着陈楚生进来,误入这没有鲜花与太阳的地方。蝴蝶颤着蓝色的翅膀,最后停留在苏醒的小指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金色的闪粉在颤巍的翅膀上若隐若现,薄得像是随时要消失。陈楚生在那一刻忽觉,是苏醒引来的蝴蝶,他与蝴蝶太像,薄如蝉翼却又在不断地振翅,渺小的身体里蕴含着强大的生命力。

 

于是在某一天迸发。

 

约莫是感受到房间里多了一个人的呼吸,苏醒没多久就悠悠转醒。刚醒来的眼睛湿漉漉的,蝴蝶又不知飞哪里去了。

 

“做什么梦了?”

 

陈楚生问。他知道苏醒很少讲话,又想引得苏醒说些什么。

 

“我……不记得了。”

 

苏醒想要回想,却一片空白,如同他曾经的记忆一样。反倒是因为这个动作,让他的头开始疼起来,下意识将眉头绞在一起。

 

陈楚生看见苏醒的表情变化,立刻站到苏醒旁边,一下一下安抚着苏醒,顺着他的脊椎骨抚摸下去。苏醒很瘦,陈楚生指腹清晰感受着苏醒每一节骨头的凹凸。

 

“好点了吗?”

 

陈楚生替苏醒抹去额头上渗出的汗珠,一直到苏醒的呼吸平复下来,陈楚生才带着歉意。

 

“抱歉,我忘记了。”

 

苏醒摇了摇头,刚才的动作里,苏醒身体的重量几乎全压在陈楚生身上。苏醒意识到这一点,觉得不合时宜地暧昧,想要支撑着自己坐好,这个动作对苏醒来说并不简单,最后还是陈楚生在苏醒身后垫了枕头,才让他坐得舒服。

 

怀里少了一个人的温度,让陈楚生有一瞬间觉得空落,但他没有显露什么,反倒是苏醒在片刻沉默后说。

 

“能给我带几本书来吗?”

 

这是苏醒向陈楚生提出的第一个请求,陈楚生没有拒绝的理由,第二天就从办公室书架上挑了几本有趣易读的书来。

 

接下来的日子规律起来,看书对苏醒来说也是个吃力活。因此大多数时间,都是陈楚生捧着书念给苏醒听,这也让陈楚生每日来看苏醒的时间变得有事情做。陈楚生的南方口音念起书来徐徐缓缓的,有时念着念着,苏醒就这样睡过去,陈楚生便念得轻些,直到苏醒睡得深了,才停下来。

 

医生说苏醒恢复得很快,到底是年轻的身子骨,没多久就可以独自坐起来。此时已是晚春,护士想要推着苏醒去外面走走,苏醒看了一眼外头像洗过的蓝天,始终不愿意,直到陈楚生来,说到自己陪苏醒出去,苏醒才松口同意。

 

陈楚生将人抱上轮椅的时候还在想,苏醒太瘦了,像抱着一把骨头,半分多余的肉都没有,不像是成年男子该有的体格。

 

“白港的这个季节每天都是好天气,以后我多陪你出来走走吧。”

 

这会儿是下午,医院里散步的人不算少,陈楚生知道苏醒不喜人多,便推着苏醒往医院后门的池塘去,那边离楼远,几乎遇不到人。

 

“白港?”

 

“就是漓城。”

 

陈楚生的笑中多了一丝无奈,他责怪自己总是忘记,苏醒缺失的那部分记忆,继续解释到。

 

“六年前漓城为了发展经济开始推动河流贸易,建了贸易港,为了促进发展,便将城市的名字改成了白港。”

 

苏醒应了一声,在陈楚生没发现的眉眼里,带着些许失落。他想起小时候孤儿院的嬢嬢向他们解释漓城这个名字的由来,是因为这里向来少雨,只是这个名字并没有为这座城市唤来多少雨,到了夏季,雨水更是少得可怜。

 

池塘边栽了一大片紫藤,郁郁葱葱攀在紫藤架上,紫藤正是末春早夏的花,如今茂密得已然看不见架子的本色,被全然的绿意缠绕。阳光从间隙里透进来,给素色衣服描绘了花纹,陈楚生在苏醒身边坐下。

 

苏醒低着头,看向搭在膝盖上的双手,左手手背有一处两指节宽的深色,是胎记。

 

“我小时候很讨厌这个胎记。”

 

苏醒用另一只手在胎记上抚过,其实除了颜色,那处皮肤并无什么两样。

 

“小时候,有个和我差不多大的男孩,脸上也有这样一处胎记,甚至比这个还要小,但别人总是叫他‘丑八怪’。那时我怕别人也这样看我,便习惯性地将这只手藏在身后,不让人瞧。”

 

苏醒笑起来,笑容里却并没有什么笑意,他觉得这个胎记让本应好看的手变得丑陋,像翻了墨水的宣纸。难得苏醒愿意主动说些什么,陈楚生无意打断,任苏醒继续说下去。

 

“可是现在我觉得,起码要比这里。”

 

苏醒解开衣服的第一颗扣子,露出胸口的疤,很深,下半部分被衣服遮住,但露出的这一点两点,俨然像是毒蟒盘踞在此处。

 

“好看许多。”

 

疤是当年车祸后手术留下的,几乎贯穿了苏醒的前胸。陈楚生见过那道疤更血淋淋的样子,现在新肉已经长出来,却无法和周围的皮肤融为一体。

 

“不,这是你的勋章。”

 

陈楚生说。如果可以,他想抚摸一下苏醒身上的疤痕,他想告诉苏醒这些疤痕很美,但都没有,他不是苏醒,他不能轻描淡写地去共情。

 

“如果你实在不想看见,现在的祛疤技术很先进,可以完全祛除……”

 

陈楚生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苏醒打断。

 

“算了,我有些累了,带我回去吧。”

 

苏醒说的同时,已经重新将衣服扣好。即使此处只有他与陈楚生,苏醒也不想让这道疤继续袒露在人前。

 

陈楚生敛下双眼,他不好再说什么,只能顺着苏醒的话推他往回走。回去的路,苏醒又沉默,手搭在膝盖上,那处青色的皮肤,被阳光照得斑驳,不再显得突兀。

 

对曾经的苏醒来说,或许称得上一件好事。

 

康复训练是一件痛苦又磨人的事情,经久不用的肌肉早已忘记自己原本的使命,难以支撑起一个成人的重量,即使苏醒轻得陈楚生单手就可以抱起。苏醒撑在器械上尝试站起来,双脚刚接触到地面,就疼得全身颤栗,颤颤巍巍地,仿佛随时要从康复器械上跌下来。但苏醒从没喊过一句疼,疼得不行,就死死咬着嘴唇,嘴唇开裂嘴里漫着一股血腥气,脚下淌着坠下来的汗滴子,苏醒仍旧倔强得一声不吭。

 

康复训练的时间是在晚上,所有的痛苦,汗水,血珠,都被黑夜隐藏起来。陈楚生将每日来医院的时间换到晚上,他知道苏醒不愿让人看见自己狼狈的模样,于是陈楚生就在走廊里等。隔着门与厚实的玻璃听里面金属发出摇晃的撞击声,直到苏醒重新坐在轮椅上被医师推出来,又是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陈楚生什么都没提,帮苏醒把褶皱的衣服整理好,从医生手里接过轮椅,陪苏醒回去,只是禁烟的走廊尽头又多了两支烟头,在敞开的窗边,烟味都没有留下。

 

“慢慢来,别着急。”

 

这是这段时间陈楚生说的最多的话,两个小时的训练耗费了苏醒几乎全部的气力,身上的汗水还没有干透,就已经撑不住般地睡去。陈楚生站在病房里,听苏醒的呼吸渐渐平复下来,朝苏醒说。总是在苏醒睡着之后,陈楚生看到,苏醒身上的执拗,只好安慰自己。

 

只是今日医院的氛围不大寻常,门紧闭着,候在门外的护士见了陈楚生如同找到救星,压低声音朝陈楚生解释着不久前发生的事情。

 

苏醒是在孤儿院长大的,社会关系很简单,但当年的事情闹得不算小,如今苏醒醒来,很快就有人找来。这次来的是苏醒的大学同学,其实苏醒早没了印象,陌生的名字像生了锈的零件,被迫从破铜烂铁里拣出来,加上那时苏醒不过刚上大学一个来月,实在算不上是多熟的人。但当陈楚生问苏醒想不想见时,出乎意料地,苏醒同意了。

 

陈楚生推门进去,先看见的是滚落在地上的苹果,红艳艳的苹果在白色瓷砖地上孤零零的,扎眼又突兀,后面跟着连串的水果,以及被打翻的果篮,正好翻在床尾,苏醒视若无睹。

 

直到陈楚生走到床前,脚步声唤回了苏醒。苏醒看见是陈楚生,不自知地松了一口气,又躺回去,后知后觉想起地上还仍旧是一片狼藉。

 

“拿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

 

很苍白的解释,苏醒知道。他忍住不去看陈楚生,故作放松地朝窗外看去,等了很久也没等到陈楚生的回答。苏醒再回过头来时,陈楚生已经将散落在地上的水果重新捡起,放回篮子。

 

“不想吃这些吗?”

 

“嗯。”

 

苏醒下意识回答后才听清陈楚生问的什么,朝篮子里投去目光,苹果,梨,都是很常见的水果,常见到不用尝也知道那些无聊的味道。

 

“那以后我多买些别的水果。”

 

陈楚生在柜子里挑挑拣拣,翻出一盒前几天买来的樱桃,正是樱桃的季节,每一颗都红得饱满,像要掐出水来。苏醒看被陈楚生捻在手里的樱桃,想到刚才陈楚生没有戳穿自己的谎言,这次苏醒很听话地接过来。

 

“酸。”

 

苏醒只尝了一颗,眉眼就挤在一起,这大约是陈楚生见过苏醒这段时间最生动的表情。陈楚生自己也抓起一枚,这不是蛋糕最顶上的那枚糖渍樱桃,如苏醒说的,很酸。樱桃本身大概就是这个味道,外表红得垂涎,内里还是酸涩,像十五六岁的少女,在晚风中徜徉那些不可说的少年心事。

 

好看的樱桃就这样被扔到一旁,苏醒生硬地,迫切地想要找些话题,好像在害怕陈楚生问他方才的事情。但幸好没有,陈楚生看出苏醒的为难,贴心地在离开前替苏醒将果篮拿出去,除了那涩嘴的樱桃,似乎就这样摆在桌上,也是一种别致精巧的装饰。

 

最后那樱桃也没有被吃完,慢慢不再饱满,不再好看,但房间里多了些许若有若无的樱桃香。那时苏醒已经恢复正常的饮食,却总是因为贪睡而错过用餐时间,闹得胃病复发。是从前就有的胃病,犯起来让苏醒疼得蜷在床上发颤。陈楚生知道后,总是在饭点过来,陪苏醒一起吃饭,有陈楚生在,即使苏醒再没胃口,总是会多吃几口。

 

“陈……先生,你不用每天过来的。”

 

苏醒低着头说,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说这样的话,大概是觉得总有一天要发生的事情,不如自己来说,落得体面。

 

“别多想,好好吃饭。”

 

陈楚生看向苏醒,只看见毛茸茸的脑袋,苏醒扒着碗里的饭。不知不觉间苏醒的胃口要比之前好上些,脸上也长出肉来,反而让陈楚生觉得可爱,又伸手给苏醒夹了一筷子肉。

 

“多吃一点。”

 

“不要,最近都胖了。”

 

苏醒撅起嘴来,闹起小孩子脾气,看向自己握住筷子的手,指关节不再那么分明,连带捏上去都比之前绵软几分。陈楚生看到苏醒的动作,笑得眉眼向下弯去。

 

苏醒给人的感觉总是老气横秋的,让人想不明白为什么二十八岁的人像是垂死的枯木,但苏醒是枯木,也不是枯木。陈楚生看来,苏醒更像是冬眠的胡杨,落叶下蕴含着随时将要抽芽的,澎湃的生命力。

 

陈楚生的感觉总是不错,在苏醒没有意识到的地方,他在陈楚生面前,越来越鲜活,原来早就是春天了。

 

苏醒能站起来的时候正是盛夏的时节,那时他已经快要出院,陈楚生早就替苏醒安排好了一切。陈楚生家里只他一个人住,父母与妹妹几年前就移居国外,留下他负责国内的产业。

 

只是当陈楚生提起邀请苏醒住到他家时,苏醒如同从前一般地,却又难得地,在陈楚生面前沉默。苏醒没有同意,陈楚生不明白为什么,但又不好强求。可对苏醒来说,一时间也想不到其他可以去的地方,只好将这件事暂且搁置下来,两人很有默契地一时不再提及。

 

有人却比苏醒先急起来,陈楚生替苏醒拒绝了所有的采访,即使这样,也不难看见医院附近停着的媒体车。如今传出苏醒快要出院的消息,记者们再坐不住,在医院这样的公共场合都难见苏醒一面,等苏醒出了院这事只会更难。

 

陈楚生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开会,公司团队在侃侃而谈,合作方坐在陈楚生对面,双方已经要到了水到渠成尘埃落定的环节。陈楚生瞥见是医院打来的电话,即使不合时宜,仍旧在向合作方抱歉后,拿起电话离开会议室。

 

“你说什么?”

 

陈楚生别过头去看了一眼会议室的方向,隔音很好,但他还是压低了声音。陈楚生是一个做事很讲效率的人,其实他听见了,也听清楚了,但他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苏先生一个人跑出去了。”

 

电话那头说得颤微,是医院的疏忽,但陈楚生此时实在没有精力去追究是谁的问题,简单向秘书交代几句,就匆忙抛下公司的事情离开。

 

记者蹲守了几天,摸准医院换班的时间,趁着这几分钟里摸进苏醒的病房。苏醒的性子像猫,对谁都不冷不热的,面对无礼记者的盘问,苏醒也只是闭口不答。但记者一连串的问题像汹涌的海浪强行闯进苏醒的脑海里,逼迫他去回忆那段他几乎已经彻底遗忘掉的记忆。苏醒觉得自己像是浮在海面上的孤木,随时都要被海底里的生物们吞噬彻底。

 

还是换班而来的护士将人赶出去,苏醒用被子蒙着脑袋,头又开始疼了。在苏醒醒来后常常头疼,只要沾染到过去的事情,就像是强行拧动生了锈的齿轮,噼里啪啦地往下掉着铁屑,发出难听的声音。

 

任谁都没有想到,苏醒在疼得直不起身的情况下,护士只是一小会儿的离开,回来时病房里已经不见了人影。慌乱中一边调着监控,一边给陈楚生打电话去。

 

好在监控显示苏醒并没有离开医院,可医院不算小,光苏醒在的这栋楼就有二十多层,等陈楚生到医院时,仍是没有找到苏醒。

 

最后是陈楚生在医院的天台上找到的苏醒。

 

苏醒坐在天台的台阶上,整个人缩成一团,头埋在膝盖间。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T恤,没有穿病号服,似乎自从苏醒能自己换衣服开始就没有再穿过了。

 

陈楚生没有刻意隐藏脚步,他知道苏醒听见了,大码的T恤显得苏醒越发瘦。苏醒没抬头,陈楚生陪着苏醒在台阶上坐下。

 

阳光在盛夏的午后显得不再那么美好,或许称得上是酷暑,连陈楚生坐下时都觉得地板上冒着热气。天台没有电梯,陈楚生很难想象苏醒是怎么上来的。

 

苏醒的肩膀几不可见地颤动着,被陈楚生捕捉到。陈楚生下意识伸手,抚拍着苏醒的后背,一下一下地,附和着微风,这个季节连风都是热的。

 

苏醒终于抬起头,浑圆的眼睛看向陈楚生,如同这三伏里的天。陈楚生没有看见苏醒的眼泪,或许是没有流下来,或许是已经干透。苏醒只是短暂地看了一眼陈楚生后,又将视线转向了很远的地方。

 

“抱歉,让陈先生担心了。”

 

不同从前地,苏醒向来在陈楚生面前都很听话,今天这话却说得生硬。

 

“腿疼吗?”

 

陈楚生的声音很轻,一如往常,对苏醒说话时总是很温柔,与在公司里雷厉风行的风格大相径庭。

 

“陈先生。”

 

苏醒又叫了一声,同时将陈楚生搭在自己后背上的手拿下来。

 

“你没有必要这样关心我的。”

 

苏醒面上很冷静,像是深思熟虑后说出的话。他终于看向陈楚生,清楚地看到在自己话音落下后陈楚生的眼角向下落了几分。

 

“因为我救了你的妹妹,你为我做了很多,无论是在这十年还是现在。可我不是为了你的答谢,经过这十年,我们早就谁也不欠谁的了。”

 

苏醒苦笑起来,在这段时间里,陈楚生对他的无微不至,苏醒是最能体会到的,也正因如此,苏醒越觉得陈楚生对他的关心照顾是一种补偿。记者在苏醒面前提起的,轻飘飘的语气,仿佛苏醒是多么幸运,平白接住了一份泼天的富贵。

 

“我不需要这样的施舍。”

 

苏醒的声音突然拔高,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等他说完这句话,又颓废下来,支撑在膝盖上,胸膛上下起伏着,平复着自己透支的体力。

 

陈楚生想替苏醒抚顺呼吸,手刚伸出半分,想到苏醒刚才的动作,又默默收回来。陈楚生想,他对苏醒的照顾与关心,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一种习惯,如果只是因为单纯的感谢,足以这样吗,陈楚生不觉得。

 

“醒,对你的感谢是真的,但也并不是全因为感谢。从一开始,更像是好奇,我总是在想,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会在某一瞬间下意识迸发出那种力量来。后来你躺在病床上,又脆弱得像是玻璃娃娃,让我越来越想要了解真实的你。再后来,你终于醒过来,我看到你身上的生命力在一点点复苏,让我慢慢感受到,你生命的底色,是善良与坚强。”

 

陈楚生沉默许久,他闭上眼睛,感受闷热的风吹在脸上,唤醒他沉睡的记忆。陈楚生说得很慢,像是要把十年里发生过的历历往事慢慢在眼前重现。说到后来,陈楚生终于睁开眼睛,记忆里的人和眼前重叠,一切都明朗起来。

 

“不……不是……”

 

陈楚生话音还没落下,就被苏醒打断。苏醒皱着眉头,像是想到什么让人无措的事情,如同一条离水的鱼,作着无谓的挣扎。

 

“怎么了?”

 

陈楚生对上苏醒的眼睛,慌乱的,空洞的,仿佛苏醒自己也不知道在害怕什么。苏醒踌躇着,撑在膝盖上的手指已经陷进皮肤里,自己却浑然不知。

 

“不想说就别说了。”

 

陈楚生握住苏醒的手,解放出已经留下红印子的皮肤,陈楚生的手指很长,正好能将苏醒整只手包裹进去。

 

“我不是一个勇敢的人,我会害怕,如果回到十年前,或许我就不会像当初那样做……”

 

苏醒讨厌别人将那些词加之在他的身上,那像是枷锁一样禁锢住他,好像他本就应该是这样的人,一个勇敢正直善良的人,仿佛他只要有一点点害怕的想法,就会受到所有人失望鄙夷的目光。苏醒在无数个黑夜醒来时想到,如果没有十年前的事情,他或许会过得更好,不,是一定。

 

“谁都会害怕,那是人的本能,没有人是完美的,也没有人能要求别人完美,你就是你,苏醒也仅仅只要做苏醒就好。”

 

陈楚生一只手揽住苏醒,另一只手仍旧握着苏醒的手。苏醒这次没有拒绝,或许是没有注意到,他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紧绷太久的弦在陈楚生某一句轻柔的话语里崩断,各种情绪像断了线的珍珠项链一样坠在地上,滚落向四方。苏醒伏在陈楚生的怀里,这是第一次有人告诉他,害怕也没事,胆小也没事,不完美也没事。

 

盛夏里的阳光格外闷热,这样的姿势其实并不舒服,热意在接触的皮肤间来回传递,汗滋滋的,两个人都沁出一层汗,但好在谁也没有在意。苏醒的脑袋埋在陈楚生的颈窝处,很久,久到陈楚生的肩膀开始麻木。陈楚生感受到那处衣服上的湿意,又很快因为温度而变得干燥。

 

影子在不觉间换了一个角度,云朵打着转地过来,又离开。陈楚生不记得过了多久,但苏醒安静地倚在他怀里,对陈楚生来说,又好像没有多久。

 

“我不想要什么勇敢,不想要什么社会的赞扬,我想要那十年,想要我的十八岁。”

 

苏醒说完这句话后终是离开陈楚生的怀抱,在这一瞬间,胸膛突如其来的空荡,让陈楚生惊觉,原来刚才真的已经过去很久,久到陈楚生已经习惯怀里多一个人的温度。

 

苏醒整理好表情,除了那双微微发红的眼睛睛显露出刚才发生过的事情,他又恢复了平日里那副淡然的模样,眨着眼将脸转向别处。

 

“喵呜——”

 

不知从哪传来的猫叫,轻得像刚出生的小猫在皮肤上挠过的一爪子,两人同时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在天台的边缘,摆着几盆绿植的后面,一只猫正从绿叶狭隙里瞧着二人。

 

苏醒怕惊到那猫,不声不响地与猫对视起来,一人一猫就这样僵持许久。陈楚生觉得这一幕有趣,没出声打扰,只笑眼眯眯地在苏醒与猫间来回望去。最后还是那猫先动起来,意外地,竟迈着爪子试探着朝两人走来。

 

走近了才看清,是只橘猫,四只爪子处泛着白色,像极了出门忘穿上袜子,走在灰扑扑的地上显得有些脏兮兮的,身上也瘦得不像是有几两肉。

 

“来,过来。”

 

苏醒招手,那猫像听得懂似的,真摇着尾巴走过来,走得慢悠悠的,仰头打量苏醒,最后停在苏醒触手可及的地方。

 

陈楚生怕猫性子野,还没来得及阻止,苏醒已经将猫从地上抱起来,圈在怀里。幸好那猫也不挣扎,只在苏醒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窝着,在太阳底下懒洋洋的。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呀?”

 

苏醒低头轻声细语地问,也不管这猫能不能听懂,一只手顺着猫的后背抚摸下去,一边继续问道。

 

“你没有地方去吗?”

 

和我一样,苏醒在心里想到,但面上仍旧笑得温柔,生怕吓到小猫。

 

“你想带它回家吗?”

 

陈楚生不忍打扰这个画面,苏醒与猫相处得格外融洽,苏醒的眼睛亮晶晶的,又像在透过这猫看向什么。

 

“……可以吗?”

 

苏醒沉默片刻,才小心翼翼地出声问道,他怕自己照顾不好小猫,又怕让小猫跟他一样无家可归。但让他把这猫再重新丢在这无人问津的天台上,苏醒似乎做不到。

 

“它喜欢你呀。”

 

陈楚生伸手想要摸摸那猫,不曾想仿佛是为了印证陈楚生的这句话,那猫埋着脖颈往苏醒怀中更深处钻。

 

“跟我回家吧,就当是为了它。”

 

陈楚生对视上苏醒的眼睛,这一次比之前几次都要坚定。

 

“相信我一次好吗?乖。”

 

苏醒在陈楚生的眼睛里失神几分,直到怀里的猫换了个姿势,动静拉回苏醒的思绪,下意识朝自己怀里看去,终于在那猫重新闭上眼睛打盹后,苏醒几不可见地点头答应。

 

陈楚生松了一口气笑起来,他朝苏醒伸出手,想要将苏醒拉起来,陪他回去,此刻两人才感觉到热。只是苏醒半天没有动作,直到陈楚生的眼神变得疑惑,苏醒才小声说到。

 

“腿麻了。”

 

陈楚生哑然失笑,不等苏醒反应,陈楚生一把将苏醒抱起来。对常年健身的陈楚生来说,这动作不算难,他抱着苏醒的腰处,在陈楚生每日的监督下,苏醒总算是长了点肉,抱在怀里不再觉得硌得慌,只不过陈楚生总觉得苏醒还是轻。

 

“你……放我下来。”

 

苏醒被陈楚生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惊呼一声,这声音也吵醒了怀里的小猫,呼哧呼哧表达着自己的不满。苏醒觉得这动作实在是暧昧,挣扎着想要下来。

 

“小心摔下去。”

 

陈楚生嘴角上扬地提醒道,手上用力几分,将苏醒抱得更稳当,苏醒怕摔到小猫,也不敢再有什么动作。走廊上人虽不算多,总还是被人看到,苏醒为躲避那些人的目光,只好将头转向陈楚生的胸膛,自欺欺人地装作无事发生。

 

苏醒觉得今天格外闷热,热得他脸快要烧起来,到病房还没缓过来,一呼一吸间倒显得像刚才出力的人是苏醒。

 

陈楚生让苏醒给小猫取个名字,苏醒看着小猫,手指在小猫白色爪子上揉搓。

 

“十八,就叫它十八吧。”

 

苏醒对着小猫轻轻说到,陈楚生想到苏醒在天台上说的话,话到嘴边转了几个弯,最后转为伏在苏醒身边,朝小猫念叨。

 

“十八,小十八,以后你就有名字了。”

 

十八在陈楚生离开时被带走,医院不好养猫,何况捡来的猫总是要去医院查一下才放心。但苏醒想到很快就能和十八待在一起,连带这几日都比之前活泛,嘴角总是不自觉地弯起一个弧度。

 

苏醒答应出院后搬到陈楚生家里,一切都变得快节奏起来,陈楚生忙着安顿十八与布置家里,苏醒抓紧最后在医院的几天日子完成复健。

 

苏醒出院那日依旧是一个很好的晴天,陈楚生给苏醒买了一束向日葵,象征热烈与希望的花,在太阳下黄澄澄明艳艳的。苏醒捧着向日葵,身后的风将细碎的刘海吹起来,衣服下摆在空中画出一个漂亮的笔画,吹散掉夏日清晨的水汽,一切都是刚刚好的样子。苏醒笑得眼睛晶晶亮亮,脸颊的酒窝深深陷进去,这一幕在陈楚生心里留存很久。

 

陈楚生住在漓河边的二层房子里,这里是上游,河道不算宽,从别处流来的河水徐徐缓缓,淌过山涧的水透彻干净。

 

陈楚生家里装修得很简约,白色系家具被打扫得一尘不染,大理石地砖带着阳光反射进来的弧度,整座屋子亮堂堂的。一楼整面的落地玻璃正对着后花园,外头莺飞草长,像是钢筋城市里的桃源一隅。

 

“十八——”

 

十八比苏醒更早来到这里,几天的时间十八早已对这个环境熟络起来,大摇大摆盘踞了落地窗旁的躺椅,晒着太阳丝毫没有初来乍到的局促,直到苏醒叫了几声才悠悠哉哉地跳到地上。

 

“去你的房间看看吧。”

 

陈楚生将十八抱起来,十八不再像第一次见面时的警戒,一人一猫在短短几日相处融洽。十八歪着脑袋在陈楚生衬衫上倚着,苏醒觉得这几日十八已然胖了许。

 

苏醒的房间在二楼,陈楚生的审美果然很好,卧室连带一个小阳台上攀着绿色的紫藤,让房间看上去温馨很多,看得出是精心布置过的。

 

“叮铃……铃……”

 

苏醒闻声转头,窗边挂着一枚蓝色风铃,看不见的风成了具象,摆弄着殷切的玻璃风铃,让整个房间有了生气。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风格,就按照我的想法弄了些,你要是有什么不满意的,随时可以改。”

 

“没有,我很喜欢。”

 

为了印证自己并不是在敷衍陈楚生,苏醒将刚才怀抱里的向日葵与阳台栏杆上的紫藤摆在一起,俨然是夏天的气息。

 

“方便的话,我想要一些画画的材料……”

 

苏醒小声提道,像是犹豫很久提出来。陈楚生点头后才反应过来,有些惊讶。

 

“你会画画?”

 

“以前会一些,现在大概早就手生了,算了,我还是不画了。”

 

苏醒撇嘴,大约是这边风景太好,让他不由自主产生了画画的念头,回过来想才发觉自己已经画不出这好看的风景了。

 

“画是给自己和懂自己的人看的,手生不生不要紧,重要的是看人看物的那双眼睛。”

 

陈楚生看向苏醒的眼睛,陈楚生与人说话时总是喜欢看着对方的眼睛,偶尔眨眼几下,云淡风轻,又仿佛能直击到灵魂深处。

 

陈楚生的眼睛如同陈年的酒,让苏醒沉浸其中,短暂忘记生活的杂乱,下意识相信陈楚生说的话,重新点了点头。

 

不到一天,陈楚生就找来了画板,此时苏醒正和十八大眼瞪着小眼,苏醒对于十八似乎更黏着陈楚生这件事耿耿于怀。

 

“十八,你别跑!”

 

苏醒瞪大眼睛喊道,陈楚生给苏醒找来了不少画画用的工具,看着琳琅满目的材料,苏醒难免手痒,恰好十八在苏醒面前晃悠,理所应当地被苏醒抓来当模特。

 

只不过苏醒这画板刚架好,十八就不给面子地跑开,气得苏醒脸颊鼓起来,圆鼓鼓的,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戳几下。陈楚生看到苏醒这副模样,落在眼里难得的可爱,眉眼弯弯染了笑意,顺手将十八抱起来。

 

“我抱着它,不会乱跑了。”

 

十八果真是听陈楚生的话,窝在陈楚生怀里,没多久就仰着肚皮睡过去。苏醒画得仔细,陈楚生也不着急,任由身后的霞光换了好几种颜色,最后沉睡于大地。

 

苏醒将画笔扔下时天已经黑得彻底,十八睡了大半日,被陈楚生起身的动作惊醒,这会儿精神起来。陈楚生转动着因为久坐而僵硬的关节,一边朝着苏醒的方向走去。

 

不觉间,苏醒从一开始只想简单勾勒几笔出十八的样子,到后来越画越精细,将整个画面,连同陈楚生,与身后的紫藤丛,一同都画进去。苏醒想要留住当下这个画面,将眼睛里所看见的,全部寄托纸上。

 

确实是很久没有动过笔了,苏醒这副画实在算不上是多精巧,连苏醒自己都对着这画暗自摇头。m

 

“用心的作品最好看,也最难得。”

 

陈楚生说到。深蓝色的天空在苏醒的笔下更晦暗几分,整副画中唯一的色彩来源于十八的白色肚皮与陈楚生身上的蓝色衬衫,其他地方都被刻意的描深,让人视线只好落在中间。

 

“喵——”

 

这声猫叫逗乐了两人,十八还蜷着大尾巴蹲坐在画前,似乎要好好评论一般。

 

“你也看得懂呀?”

 

这段日子公司突然忙起来,陈楚生每日大半时间都耗在公司里,有时几日见不着苏醒一面。陈楚生总是在后半夜回来,为免扰醒苏醒,陈楚生只开着一盏楼梯上的路灯,匆忙将西装扔在沙发上,悄无声息地回房间。

 

在陈楚生看不见的地方,苏醒总是浅眠,每日只在听见外面窸窣的上楼声,压抑的关门声,知道陈楚生回来之后,才重新睡下。不知何时,苏醒习惯了有陈楚生在的日子,这样仿佛他们就处在同一个作息中。

 

苏醒闲来无事,陈楚生的书房里已经摞了一沓苏醒的画。在苏醒画完后,那些不甚满意的,被苏醒随手丢弃掉的画,被陈楚生尽数捡回,小心翼翼地摊平保存,不知不觉就堆了不少。

 

在三伏天息鼓那日,陈楚生终于完成了一个持续颇久的项目,他拒绝了准备为他办一个庆功宴的下属们,并嘱咐一句让他们玩得尽兴后,匆匆离开公司。陈楚生太久没有坐下来与苏醒好好吃一顿饭了。

 

陈楚生推门到家时,苏醒正睡在沙发上,十八窝在苏醒手臂上,一人一猫都快要睡过去。听见开门的声音,苏醒明显惊讶,没有想到今日陈楚生回来得难得早,眼睛里还带着没睡醒后的慵懒。

 

“吃饭了吗?”

 

比苏醒动作更快的是十八,在陈楚生说话的间隙,十八已经跑到陈楚生面前,小声表达着这段时间对陈楚生冷淡它的不满。陈楚生揉了揉十八的脑袋,视线往空空如也的餐桌看去,就知道苏醒还没有吃晚饭,或许不是今天自己回来,苏醒就将这顿饭睡过去。

 

家里有做饭的阿姨,只不过苏醒习惯于独处,早早让阿姨下了班,并保证着自己一定会按时吃饭。苏醒正眨着眼看向陈楚生,让陈楚生瞬间没了脾气,进厨房很快端出两碗鸡蛋面。

 

今日出乎苏醒意料的事情太多,他没想到陈楚生还会下厨。就算只是简单的鸡蛋面,但苏醒印象中像陈楚生这样的成功人士该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

 

两个人对坐着用完了面,大约是刚出炉还冒着热气的面条,让两人在餐桌上都没有说话,只闷头嗦面,偶尔发出餐具碰撞的声音。身侧的落地玻璃外因为天渐渐暗下去而映照出两人的身影,一碗面,让人产生了烛光晚餐的错觉。

 

时间还早,陈楚生问苏醒要不要一起看电影,对陈楚生来说难得的闲暇,苏醒没有拒绝的理由,于是两人并排窝在沙发上。

 

陈楚生选了一部经典的爱情电影,很俗套的剧情,即使只看到中间也能知道后面发生的故事。但到故事的结尾,男女主在片尾曲响起时奔驰在山间的绿草地上,还是让苏醒忍不住感叹真美。陈楚生别过头去看苏醒的反应,尽数落进陈楚生的瞳孔中,在关了灯的客厅中随着屏幕倒影格外显眼。

 

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似乎只要稍微动一下嘴唇,就会触碰到对方。身后的屏幕里还在滚动着片尾字符,给整部电影画上一个美丽的句号。苏醒注意到身侧的视线,不经意地回头,两人呼吸巧合地碰撞在一起,迸出炙热的温度,夏日余温在蚕食着两人的理智与冷静。

 

氛围已经恰到好处,好到让苏醒觉得此时稍往后退都是自己的不解风情。呼吸声越来越沉重,片尾曲结束后屏幕长久地陷入黑暗中,瞳孔中的倒影在那一瞬间消散,但近在咫尺的呼吸声告诉对方自己的存在。

 

先回过神来的是苏醒,在寂静漆黑的夏夜中,苏醒如梦初醒地发觉两人并没有任何在此刻暧昧缱绻的理由。但先后退的是陈楚生,在感受到苏醒的呼吸节奏开始凌乱之后,陈楚生意识到苏醒的慌乱,在沙发摇晃中起身,摸索着去开灯。

 

幸好有那几秒的黑暗,足以让两人把所有情绪在灯亮之前整理好,屋内吊灯亮起的时候,又仿佛无事发生,两人只是很正常地看完一部电影,然后很正常地起身开灯,脱离电影情节。

 

“下个月我妹妹要回来一趟。”

 

苏醒听见自己心随着呼吸一起乱了,在自己极力表现平常一些的时候,耳垂处传来的温度,震耳欲聋的心跳声,无一不再提醒苏醒刚才发生的时候。在苏醒感受到陈楚生起身的那一刹那,不经意的失落让苏醒自己都说不清情绪的由来,以至于在陈楚生开口后苏醒没能听清陈楚生说了什么。

 

“什么?”

 

“她要回国来过生日,而且听说你醒了的消息,她说总是该要来亲自谢谢你。”

 

苏醒对当年那个小女孩早就没有了印象,更何况十年时间,足以让女孩转变为亭亭玉立的少女。女孩在晚风中穿着一条大红色的短裙,比身后晚霞还要明艳张扬。

 

“这是我妹妹,Lily。”

 

陈楚生跟在女孩后面从车上下来,两人一前一后走来,苏醒觉得两人果真是兄妹,笑起来眉眼弯起的弧度都一样。Lily不等陈楚生说完,已经径直走到苏醒面前,圆眼里充满着好奇,在看见苏醒礼貌的微笑后同样笑起来。

 

“你就是苏醒哥吧,我哥和我提起过你许多次。”

 

许多次吗?苏醒一愣,他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值得陈楚生向别人提起的地方。苏醒抬头,越过Lily看向陈楚生,陈楚生正朝着他们两人的方向,笑得宠溺,当时苏醒一度以为陈楚生是在看Lily。

 

Lily的到来让两人的生活多了几分生气,女孩像盛开的雏菊,将青春的气息散发十足,搅动着原本平静的湖面。Lily会在陈楚生加班时嚷着少熬夜,会在苏醒画画时坐在旁边叽叽喳喳地赞叹,会在陈楚生偶尔烟瘾上来时撇嘴将人赶出去,还说着不要熏着她与苏醒,会在苏醒忘记吃饭时软磨硬泡要苏醒陪着自己吃。

 

Lily的活泼与苏醒似乎格格不入,Lily并没有这样觉得,反而总是喜欢让苏醒陪她去做什么。苏醒不会拒绝,只是在相处过程中总是不大自然,无论是因为Lily的热情,还是身上的张扬,明媚,青春,那些苏醒认为自己不曾有过的特质。

 

很快就到了Lily的生日,Lily拒绝了陈楚生提出去西餐厅过生日的提议,说买个蛋糕在家里吹个蜡烛就算是过生日了。

 

蛋糕很华丽,纯白的奶油像公主裙上的玫瑰花,点缀的糖渍水果散发着香甜的气息。陈楚生听了Lily的提议,但还是在家里摆了些气球鲜花装饰,看上去很有过节的氛围。

 

苏醒看着眼前热闹的场景,Lily的笑声很明艳,像夏天晚风吹起的风铃,对啊,她只有十八岁,本就应该是明艳的。陈楚生笑着将蜡烛点燃,火光摇摇曳曳,苏醒莫名地短暂失神。蜡烛被吹灭,屋子陷入短暂的黑暗,被打开的灯唤回了走神的苏醒,苏醒庆幸于黑暗掩饰了他的失神。

 

“我有些头疼,想要去躺一会。”

 

苏醒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这样的场景,蛋糕,气球,鲜花,无一属于他,这样的热闹与他毫不相干,他只是一个不小心闯进来的外人。

 

苏醒拒绝了陈楚生的陪同,让他陪Lily吃完蛋糕,自己回到房间。苏醒忘记开灯,发现时已经躺在床上,苏醒也没有兴趣再下床,干脆躲在黑夜之中。

 

“怎么没有开灯?”

 

苏醒在黑暗中昏昏沉沉,灯乍然打开,苏醒眯起眼睛,是Lily站在门外,手里还端着一块蛋糕。

 

“我给你端了一块蛋糕上来,你要是好些了记得吃。”

 

苏醒不太喜欢被当作病人般被关心,起身当着Lily的面吃了几口蛋糕上的奶油。Lily只当苏醒好多了,在房间里絮叨说着,蛋糕里面夹心的巧克力有多好吃,苏醒不知道怎么回应,只点头附和。

 

恰逢陈楚生进来,拍拍Lily的肩膀,让她不要吵到苏醒休息,才将人哄骗走。

 

“你好点了吗?”

 

陈楚生端来一杯温水,冲淡掉奶油的甜腻,在晚夏余温还没散去时,让苏醒片刻清醒。

 

“好多了。”

 

苏醒并没有撒谎,在费心费力之后,头疼就像老墙壁上的藤蔓,侵蚀开裂的外墙,一点点盘踞在大脑之中。

 

“Lily还小,难免喜欢热闹。”

 

“我知道,这样……很好。”

 

苏醒并不讨厌Lily,Lily像一团火,走到哪里都绽放着炙热的温度,只是在面对女孩过度热情后有些无措与疲累。

 

“只当她还是孩子性情。”

 

陈楚生徒然地开口,与前面的话题似乎毫无关系,但两人又心照不宣。

 

“我知道。”

 

秋老虎来得猝不及防,在酣畅淋漓的三伏高温后又杀了个回马枪,云厚重得像刚结出来的棉花,高高低低垂在天上,显得天气越发闷热。

 

这样的天让人没有出门的欲望,可能更多是对苏醒,陈楚生仍旧要按部就班地工作,Lily这年纪呆不住,难得回一趟白港,恨不得几天把整座城都玩一遍。

 

“十八,不睡觉呀?”

 

苏醒揉了揉凑过来毛茸茸的脑袋,十八似乎是刚睡醒,还懒洋洋的,走起路来慢悠慢悠。苏醒坐在地上,这是苏醒最近喜欢的动作,他嫌规规矩矩坐在椅子上对着画板着实无聊,就坐在卧室软绵的地毯上,将床当作靠背,两条腿随意绞在一起,身上架着画板。

 

十八不愧是橘猫,早已不像刚被苏醒捡到时瘦得皮包骨,如今看上去大了好几圈,抱在怀里沉甸甸的。

 

苏醒偶尔分出精力抚摸十八几下,又投入在画作里。其实苏醒不觉得画得多好,只是用来打发时间,苏醒并不知道自己的每一张画都被陈楚生保存起来。

 

“这里,应该有一簇绣球的。”

 

陈楚生在苏醒身后出声。苏醒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惊了一跳,原来陈楚生早已站在他身后许久,只是苏醒太投入,毫无察觉。

 

苏醒画的是沿河的景,陈楚生认出来,他们会在黄昏后沿着河边散步,那里载着大片的绣球,绣球好养活,不需要被精心呵护着,也能在春夏开出大片大片的粉蓝花球。

 

苏醒听了陈楚生的话,在河边添上一簇绣球,粉蓝色的绣球给原本的画面里增加了几分色彩,立刻变得多彩起来。

 

“画得连饭都不吃了呀?”

 

陈楚生笑道,原本他只是来喊苏醒吃饭,见苏醒画得投入,没有打扰,自己也越看越入神。

 

苏醒这才发觉已经很晚了,有些报赧,连累陈楚生陪自己挨饿。

 

“赶紧吃饭吧,回来再收拾,苏大画家。”

 

陈楚生拦住了准备收拾凌乱一地东西的苏醒,调笑道。

 

“什么大画家,随便画着玩的,好歹将来饿不死。”

 

“我还能饿着你吗?”

 

“总不能住一辈子,总是要搬出去的。”

 

陈楚生眯起眼凝望着苏醒,开始思考这句话背后的含义。他突然意识到苏醒在这个家,从来没有过归属感。

 

“你为什么总想着要搬出去?”

 

原本是玩笑话,在气氛越见凝结之后,苏醒看着逐渐严肃的陈楚生,情绪像冰雨打在脸上。陈楚生说出了苏醒最害怕的事情。

 

“那不然呢?”

 

苏醒反问,带着不解,他不明白陈楚生的反应为什么会这样大。常年作为上位者的气场在紧皱的眉头间被展开,让苏醒恍若感受到了职场上杀伐果断的陈楚生。

 

“在这个家里我算什么呢?”

 

“你算什么?你……”

 

陈楚生的话被苏醒打断,在陈楚生的冷面之下,莫名的委屈开始占据苏醒的大脑,让他的思维迟钝化,情绪没有经过大脑便脱口而出。

 

“难道我要靠着你对我的那些飘渺的感激过一辈子吗?那我和那些被捡来的小猫小狗又有什么区别?”

 

陈楚生没有说话,两人就这样僵持着,十八见氛围不对,早早夹着尾巴跑出去。苏醒倔强地紧咬牙关,不肯在这场无声的对峙中先败下阵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每一秒都像一场电影那样漫长,这段日子发生过的点滴走马灯似在苏醒脑海跑过,很快,让他抓不住。

 

“苏醒,难道你一直觉得我们之间的关系是靠感激来维持的吗?”

 

印象里这是陈楚生第一次这样叫着苏醒的全名,带着无奈与疲惫,像陈年的三轮车没了机油后发出嘎吱的摩擦,撞击在耳膜上发出刺痛感。

 

苏醒觉得自己的大脑像一团乱麻,他找不到线头,反而将自己越缠越紧,嘴唇开合中像被扼住了脖子一般说不出话。

 

“难道……不是吗?”

 

楼下传来动静,门被打开,紧随的是Lily的笑声,与安静的房间形成鲜明的对比,很快她就发现楼下没人,找上来。

 

“怎么了?”

 

Lily看见两人就这样站在苏醒的房间里,还有散乱的,没有被收拾的画笔颜料,绣球在画板上绽放。

 

“没事。”

 

陈楚生恍若无事地回答,他们不想在Lily面前展现出其他的情绪,刚才的事情被暂且搁置下来。

 

“你们两个去吃饭吧,我吃过了。”

 

陈楚生叹了一口气,他实在没有气力再去应付Lily,转身回了房间。苏醒知道陈楚生在说谎,但此时此刻,在其他人面前,他不好拆穿陈楚生。

 

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苏醒在应付几口之后就没了胃口,匆匆回房,他需要一些时间来消化刚才发生的一切。

 

那日之后,陈楚生又回到了忙碌的工作中,披星戴月时才回来,苏醒没有睡着,他抱着被子,听着背后门外的动静。他知道陈楚生在躲自己,恰好自己也没有勇气去见陈楚生,两人就这样心照不宣地维持着这种恰到好处的距离。

 

“苏醒哥。”

 

Lily穿着一条嫩黄的长裙,她总是喜欢这种鲜艳的色彩,如午后阳光一般。苏醒此时正抱着十八在落地窗前晒太阳,陈楚生不在家的时候,苏醒很喜欢这面落地玻璃。

 

“我要回去了。”

 

Lily定定站在苏醒面前,如同他们初次见面一般,女孩像含苞待放的百合,在Lily看向苏醒的那一刻,苏醒似乎已经知道Lily要说什么。

 

“哥哥和我说,你对十年前的事情记不大清了,可是我还记得,有一个人用力地把我抱进怀抱……”

 

“Lily。”

 

苏醒出言打断,少女心事哪里藏得住,他与陈楚生都曾明白地看出来,又闭口不谈,没想到先揭开这件事的是Lily。

 

“你还小,在我与你哥眼里,你还是孩子,你所认为的喜欢,也未必是那种感情。”

 

“我知道什么是喜欢,喜欢就是会想到他,想要见到他。”

 

Lily急切地解释,想要证明自己不是苏醒口中那个不懂情爱的孩子。

 

“Lily,你是一个很好很聪明的女孩子,你喜欢的不是我这个人,而是对于十年前英雄主义的向往。可是,向往是不能持续一辈子的,你该往前走,我也该往前走。”

 

苏醒看向面前已然快是大人的女孩,女孩听着苏醒温柔又决绝的话,眼眶里一点点蓄出泪水,又倔强地不想让眼泪落下。

 

“那可以抱一下吗?”

 

Lily用手背抹掉没有落下的泪珠,苏醒张开手臂,像十年前一样将女孩拢进怀里。在这个拥抱中,苏醒感受到那个女孩,在自己看不到的时候,已经长得这么高了,某些事情的意义,突然在此刻彰显。

 

如苏醒所说的,Lily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她的那些少女情愫,从不吝于表达,也能很坦然地面对结果。Lily体会过遗憾,也明白苏醒说的,她该往前走,于是在拥抱过后,这个夏日让她开心很久的记忆,也会被深埋到心底,成为青春里发光的一瞬。

 

苏醒看向Lily转身的背影,他觉得,自己也该往明天去了。

 

陈楚生依旧总是在深夜回来,在Lily出国之后,家里又恢复了曾经的安静。苏醒早就习惯孤独,但在屋子里常被拉开的窗帘,落地窗前常被苏醒占据的懒人沙发,苏醒感到自己似乎越来越不喜欢孤独。

 

天气不再那么热了,在太阳西斜后的晚风吹在身上,像秋落的花瓣在皮肤上擦过,留下盛开过的痕迹。苏醒走在沿河的小路,河面倒映里的夕阳推动着水往前走,几步之间交错变换颜色。

 

在泛着波澜的河水里,心事也跟着浮沉,不知什么品种的鸟吻过河面,涟漪更深一层。

 

“今天一个人呐?”

 

一位花白头发却打扮精致的婆婆朝苏醒说道,苏醒认识,之前他与陈楚生在河边散步时常遇到,时间久了,便会打个照面。

 

“嗯。”

 

苏醒下意识地回应,婆婆点点头,两人擦肩而过。那一刻,铺天盖地的孤独朝苏醒袭来,原来他早已习惯陈楚生在自己的生活里,那还怎么会愿意忍受孤独呢。

 

苏醒回想自己与陈楚生有多久没见了,一周,还是半个月,似乎已经很久了。当孤独被呈现在明面上的时候,苏醒在某一瞬间很想陈楚生。

 

“喜欢就是会想到他,想要见到他。”

 

苏醒忽然想到Lily说的话,愣在原地,他在想见到陈楚生的时候,是不是代表自己已经喜欢上陈楚生。

 

原来,原来。

 

余下的路苏醒走得魂不守舍,连平时常让苏醒驻足的八角亭子也视而不见。到家天色已经透黑,苏醒听着关门声在空荡的屋子里回响。厨房被收拾得很干净,苏醒很少进厨房,陈楚生在家时会盯着苏醒一日三餐,那天之后,苏醒又总是忘记要按时吃饭。

 

原来习惯是一件这么可怕的事情,就像西瓜中间最甜的那一块,被剜掉后不经意流露出来的落寞,明明好像不是什么不可或缺的事物,但当失去的时候,又常常惦念,常常黯然,常常失魂落魄。

 

苏醒突然没了胃口,摸黑回到房间,回来的时候外面起风了,树梢上的叶子吹下来几片,落在阳台上,很快又被吹走。苏醒听着风打在窗户上的声音,胸口的疤在隐隐作痛。

 

屋外是寂静的黑,突然在某一瞬间,城市的灯光同时亮起,与屋内的黑暗形成鲜明对比。远处的灯影照在苏醒的脸上,眼睛里,孤独成了无声的影子。

 

疤痕像扎了根的老树,痛意从胸口往四周蔓延,最后顺着血管攀上心脏。苏醒分不清是显示还是幻觉,他觉得每一寸皮肤都在发痛,痛得快要不能呼吸。

 

光从狭小的门缝中挤进来,门被推开,陈楚生站在门口。身后的灯逆着光打在陈楚生的背影上,让苏醒看不清楚。

 

痛意还在持续,苏醒以为是幻觉,直到陈楚生走进来,在他的床边坐下,伸手帮苏醒擦掉额上的汗水,掌心的温度贴上身体的那一刻,苏醒才惊觉,这不是梦。

 

“是疤开始疼了吗?”

 

陈楚生轻声地问,让苏醒恍惚两人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陈楚生又如稀松平常般关心着他。

 

“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苏醒摇头,想要作得寻常一些,但面对陈楚生的关心,想到这几日的种种事情,委屈顺着痛意在全身迸发。

 

“要下雨了。”

 

如陈楚生说的,前半夜开始下起雨来,从开始的几滴雨珠子没多久就演变成瓢泼大雨,屋檐成了滑梯,雨水争先恐后从上面滑下来,在阳台上打出一个又一个水花。

 

白港很久没有下过雨了,从开春之后,从苏醒醒来,以至于苏醒第一次知道,原来雨天身上的每一寸伤口,都会疼得钻骨。

 

“疼就喊出来吧。”

 

苏醒整个人蜷缩着,颤栗着,却一声不吭,嘴唇被牙齿咬破,在鲜血下,脸色更加苍白。陈楚生躺在苏醒旁边,把苏醒拥进怀里,用力地揽住苏醒,将苏醒嘴唇上的血迹擦掉,一遍又一遍用手指在苏醒胸前的伤口上抚过。

 

疼痛与怀抱的温度对撞着,苏醒觉得自己像漩涡中的小舟,快被冲散。不知道过了多久,刘海被汗打湿,贴在额头上,苏醒在疼痛中麻木,他睁开眼睛,近在咫尺的距离,苏醒看见陈楚生瞳孔里的自己。

 

“你还在……生我气吗?”

 

“我没有生气。”

 

陈楚生注视着苏醒,手还搭在苏醒胸前,凸起的疤痕下,是苏醒的心跳声,在指尖的传递中,两人的心跳慢慢同步。

 

“我只是在想,你为什么不相信我,为什么不相信你自己。”

 

陈楚生将苏醒搂得更近一点,这样,陈楚生从苏醒的眼睛里,就只能看见自己,他看见瞳孔里的自己笑起来。

 

“苏醒,你值得被爱。”

 

震惊下,苏醒一时忘记了疼痛,他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陈楚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开始回忆与陈楚生之间发生过的一切,苏醒记不清了,陈楚生好像一直都这样站在他的身边,像风,触摸不及却从未离开。

 

苏醒一直觉得自己是万千人海中最平凡的那一个,在醒来之后,人们总是赞扬苏醒的勇敢与善良,让苏醒无数次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像别人口中说的那么好。可是现在,有一个人温柔又坚定地告诉自己,不完美也不要紧,他只要做苏醒,也值得被爱。

 

苏醒一直理所应当地以为陈楚生对自己所做的一切是源于感激,感激是不能维持一辈子的,苏醒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彼此的距离,把自己保护起来,在感激散去的那一天能够体面地离开。苏醒只关心着故事的结尾,却忽视眼前人,在自己一次又一次的退缩下,陈楚生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患得患失。苏醒看不清了,视线被泪水挡住,陈楚生变成模糊的人影,苏醒被迟来的歉意淹没。

 

言语在这个时候失去了作用,苏醒感受到自己的心脏正有力地跳动,在陈楚生的指尖之下。苏醒下定决定,朝模糊的人影抬头,在陈楚生的嘴唇上印下一个吻。

 

在嘴唇相触的瞬间,苏醒听见自己脉搏下涌动的血液,像钢琴变奏曲中最激昂的那一段,所有的情绪在此刻澎湃而出。

 

吻毕,苏醒想要退后,陈楚生却不再给苏醒这个机会,重新加深了这个吻。嘴唇上的血液还没有干涸,在两人口腔中蔓延着铁锈气,陈楚生的舌尖从苏醒嘴唇上舐过,一点一点帮苏醒把血痕擦拭干净。

 

苏醒早就没有了气力,无论是因为疼痛的侵蚀,还是暧昧缠绵到让他快要忘记呼吸的吻。苏醒艰难地撑着胳膊,将手抵在陈楚生的腰上,疼痛像海浪一样一阵一阵朝苏醒拍来,神经细胞在刚才那个吻中复苏,叫嚣着,疼痛也再次开始占据苏醒的大脑。

 

“楚生,可以吗?”

 

苏醒低头埋在陈楚生的胸膛,衬衫处传来很淡的烟草味,他迫切地想要做些什么,什么都好,让他能够短暂地忘记疼痛。

 

陈楚生握住苏醒在自己腰间不安分的手,无奈地看向苏醒,他将苏醒重新拥入怀中,再没有其他的动作。即使苏醒提出的条件异常能够打动陈楚生,但陈楚生极力克制住自己的欲望,他不希望情爱成为苏醒发泄的途径,不希望苏醒在提起爱时,会想到这个难挨的夜晚。

 

“乖。”

 

陈楚生在苏醒耳边轻声哄着,外面的雨势不见小,对白港来说是一场久违的甘霖,却让陈楚生与苏醒陷入痛苦中。但幸好白港向来少雨,才让这份疼痛来得迟一些,缓一些。

 

苏醒在陈楚生的轻声细语中,在打在耳廓上炙热的呼吸中,逐渐失去感知。苏醒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就这样堪堪睡去,但睡得很不安稳,被疼痛占领,每每不多久就会醒来,陈楚生都会在这时抱着苏醒,一次又一次抚摸过疤痕,将疼痛的潮浪抚平。

 

这一晚对两人来说,幸福与痛苦交织,欲望与彼此沉沦。

 

苦痛在黎明时归于宁静,下了彻夜的雨终于在破晓前停下,白港又成了那终日晴天的地方。苏醒在风铃声中醒来,两人依旧保持着缱绻的姿势,陈楚生还在沉睡。苏醒就这样躺在陈楚生的怀抱里,眼睛一眨不眨地打量着陈楚生的五官。陈楚生睡得也不踏实,眉头皱在一起,手还时不时地在苏醒后背拍上几下示作安慰。

 

大抵是苏醒的目光太过直白,陈楚生迎着苏醒的目光醒来,很神奇的感觉,平日多是陈楚生在等苏醒醒来,如今位置互换,苏醒看见陈楚生的眼睛从朦胧逐渐清晰。

 

“早安,还疼吗?”

 

陈楚生问。苏醒在陈楚生的话里笑起来,酒窝一深一浅地陷进去。初醒来时,苏醒也恍惚过昨晚种种是梦境还是现实,在陈楚生的问题中,苏醒意识到一切都真实存在过。

 

“不疼。”

 

这一切来得突然,又像是等了很久,两个人都不想脱离当下的情境,于是就这样脸对着脸继续躺着。苏醒把玩着陈楚生的头发,睫毛颤动着影子在脸颊上起舞,风铃在身后摇曳。

 

下过雨的空气带着独特的气息,两人离得很近,呼吸再一次交织在一起,越来越沉重。陈楚生重新吻上苏醒,与昨晚不同的是,在这个吻中,没有苦痛,没有欲望,唯有十指相扣的双手,与紧紧相拥的彼此。

 

“醒,相信我一次,相信自己一次,好吗?你永远值得被爱。”

 

陈楚生的嗓音因为刚醒来带着沙哑,与在吻中凌乱的呼吸声融合在一起,落在苏醒耳里变成带着致命蛊惑性的乐章,苏醒在长达三秒的对视后,与陈楚生相视一笑。

 

“好。”

 

两人谁都不想放开十指相扣的手,最后还是陈楚生先起的床。苏醒快一天没有吃东西,肚子已经发出抗议,被陈楚生听见,不轻不重地敲了下苏醒的额头,以作不按时吃饭的惩罚,一边迅速收拾好自己往厨房去。

 

等陈楚生做完早饭上来喊苏醒时,苏醒正坐在画板前,记录下雨后的风景。向日葵在暴雨后再一次迎着骄阳盛放,明黄色的花成了画中最艳丽的色彩。

 

太阳终会升起,向日葵也终会在阳光下绽放,即使倾盆大雨,即使花期不再,只要还有光,只要还是向日葵。

 

“很美。”

 

陈楚生由衷地夸赞,苏醒也带着温柔的目光朝成型的画看去,他终于不再随手将这些画丢弃,终于明白再普通的花也有向阳的权利。

 

“要我陪你一起去吗?”

 

陈楚生握着苏醒的手,站在高楼下的台阶前,身侧是川流不息的人群。

 

“不用,我可以自己去。”

 

苏醒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高楼,陌生又熟悉。

 

时间拉回半个月前,苏醒在犹豫很久之后终于做出决定,自己想重新回到大学,把未完成的学业继续完成。爱的神奇之处大抵在于,能治愈顽疾,能于沙漠中开出玫瑰。

 

今天是苏醒重新回到学校的日子,背着厚重的画板,苏醒还是显得那么瘦,在陈楚生眼里总是喂不胖。苏醒拒绝了陈楚生的陪同,坚定地走上楼梯,在视线消失前,苏醒转过头朝陈楚生挥手,然后头也不回地走进去。

 

关于大学的记忆苏醒早已忘记,但深处这个环境之中,苏醒仿佛又回到那个岁月,在早起后匆忙随手抓上什么早饭背上画板就直冲教室,从外面走来的这段路,记忆在复苏。

 

课上得很快,苏醒在家时画了不少,手又重新熟练起来,没有被拉下多少。下课后,苏醒将画仔细夹进画板之中,他发现自己的画都被陈楚生保留,于是现在画完后习惯性地将画送给陈楚生,他要把这一张也带回去。

 

“喂,你在哪里?”

 

苏醒走在路上,今天也是一个很好的晴天,初秋的阳光不燥不冷,照在皮肤上像流光。

 

“你回头。”

 

苏醒听见陈楚生的话,带着惊讶回过头,陈楚生就站在苏醒身后不远处,隔着川流的人海,却始终没有走散。

 

电话还没有挂断,苏醒听见电话那头继续传来声音。

 

“只要你回头,我就在不远处。”

 

苏醒挂断电话,他已经不再需要,因为他转过身,朝陈楚生的方向跑去。逆行在人海中,人影在身侧向后飞驰。

 

回忆在人海幕布上掠过,一幕幕,种种情境,苏醒看到醒来后与陈楚生间发生的一切,好不真实。苏醒曾经常常后悔,如果没有发生意外,他是不是会有完全不一样的人生。但现在,苏醒相信,人生有很多条路可以走,但最终会有一个共同的终点,那就是爱。

 

陈楚生站在原地,朝苏醒张开手臂,他们之间有过很多次拥抱,每一次,陈楚生都能稳稳将苏醒托起,苏醒的手环住陈楚生的脖颈,也环住陈楚生这个人,这一抱,大概就是一辈子。

 

苏醒第一次发觉,原来陈楚生在自己的记忆里,这样的清晰,清晰到每一个场景,每一句话,都历历在目,原来爱比发现爱来得要早许多。

 

幸好,苏醒还年轻,那些被岁月吞噬掉的青春,活力,热忱,都会像新树抽芽般在阳光下重新长出来。白港,本就是一个充满阳光与夏天的地方。

 

苏醒没有放慢脚步,坚定地,大步地跑起来,最后落入一个扎实又炙热的怀抱中。

 

苏醒终于,在十年后,拥抱住了他那迟到的十八岁。



END.



香草果酱绵绵冰

【唐朝诡事录/苏卢】 血玉阵 第二章(上)

庆祝唐诡2定档7.18!

前章见合集 这周是第二章探查院落的大约前2/3部分 小苏边逗小卢边带他探案 希望大家喜欢!

前情:卢凌风指出血阵是幻术,苏无名取走阵眼玉牌。


        带血玉牌被取走离阵,却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卢凌风赶忙凑上来看他,悬着的心还没有放下来:“苏无名!你怎么样!怎如此大胆,万一这诡阵还有别的邪用,你......”


        “我相信你。”苏无名...

庆祝唐诡2定档7.18!

前章见合集 这周是第二章探查院落的大约前2/3部分 小苏边逗小卢边带他探案 希望大家喜欢!

前情:卢凌风指出血阵是幻术,苏无名取走阵眼玉牌。


        带血玉牌被取走离阵,却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卢凌风赶忙凑上来看他,悬着的心还没有放下来:“苏无名!你怎么样!怎如此大胆,万一这诡阵还有别的邪用,你......”


        “我相信你。”苏无名抖抖衣袍,毕竟他可是真人在这里,免不了沾上血迹灰尘,他直起身来平视面前的少年,笑着打断了他的话,还没等对方做出什么别扭的反应,继续说道:“当然,更相信我自己的判断。你说是幻术,这点不错,只是这现场,还有你没有发现的细节。而细节,正是探破诡案的关键。”


        苏无名观察着面前人的反应,卢凌风脸上的喜色刚出现,就被后半句话打灭了。他冷哼一声:“狄公还真是传了你探案的秘法啊。”少年的视线从苏无名身上移开,转身低头又对着血阵陷入了思考。


        苏无名也没急着点拨小朋友,血阵的情况他已大致了解,而石桌处还有太多的疑点等着他探查。他背过身往前刚走了几步,卢凌风小声的惊呼又让他回过头来。明明刚才再惊吓也没逃出阵边圆圈,现在已经站在阵外了。


        这次卢凌风冷静得很快:“不是阵法起的效,而是你那玉牌。”他语气有些懊恼,“我刚才怎么没注意到,这血阵都没画完,怎么生效。”他还想回去再检查一下,却又走不动了。回想刚才,也不是他主动走出的圈外,更像是被人推着飘过来,却感受不到推力,不对!什么飘过来,说的跟鬼一样。“我好像离不开它太远,这是什么妖诡之物?”


        苏无名闻言,又往石桌倒退了两步,他盯着卢凌风,确实像有堵看不见的墙把他挡在墙边,跟着苏无名的步伐把他推向前,离不开自己。他招手示意卢凌风过来:“既然如此,你可以来与我一同查案。至于这玉牌,乃恩师狄公所赠,怎么可能是什么妖诡之物,你多虑了。”


        没等他说完,卢凌风嘴角就耷拉了下来,喃喃到“也是狄公所赠...”,随即抿上嘴不再出声,只抬手摸上自己佩戴的玉牌,要摘又未摘。苏无名想,这应该是见他到现在看到的最失落的样子。


        “不过你说的,我还真没注意到,”他在心里补充,毕竟刚才背过身了,“至于刚才这么确定和这阵法无关,也是因为我识得此阵。”这么多年跟在狄公身边,有些本领他还是学了点去。“你能这么快自己发现,也算有天分了。”


        “不用可怜我,我好的很。”他虽然这么说,但苏无名总感觉少年的眼睛又亮了几分,“而且,我都看出来你不认识这个阵法了,你的眼神就没停在图案上过。”卢凌风像是又恢复了点活力,语气还有点气鼓鼓的。


        恩师当年有考虑收他为徒,说他天资聪颖,现在看确实不假,只是这个说话方式......小年轻还是再磨练磨练吧。“好了杨稷,现在已经知道血阵不过是个吓唬官府的幌子了,赶紧过来看看尸体,这可能才是案子的关键。”


        卢凌风虽爱冒险,他的出身却没给他什么冒险的机会,对十几岁的少年来说,这无疑给冒险这个概念又添上几分神秘色彩。无论是前五年的寺庙寄居还是五岁后的范阳归宗,长辈们让少年看到的,总是光鲜亮丽的大唐。难得的机会摆在眼前,卢凌风二话没说,快步跟了过去。但对于第一次见到尸体的人来说,这种死法还是太惊悚了些,半盆血水带来强烈的视觉冲击,胃里已经不受控制地翻涌起来。


        水面波纹回荡,映着苏无名神情坚定的侧脸。他从怀中拿出绢制手套戴上,在死者身上探查起来,多年的探案经历让他还能分出心来陪身边人聊天:“小杨稷,第一次这么近地看尸体?”旁边传来闷闷的应声,也是忍耐中挤出来的一个嗯字。“你别看我这样,我小时候还晕血呢,也是这么多年探案才好些的。”


        卢凌风听了苏无名的安慰没作声,调息努力把呕吐的冲动咽了下去,眼下的情形有些荒唐,在这满眼的血色世界里,鼻间没有半点血腥味,割裂感放大了恐慌,他忍不住去想,现在这样到底是怎么回事,万一他已经......卢凌风看着苏无名在面前俯下身,在尸体上专注探查,没有打扰他。


        “杨稷,你怎么看?”


        “看腕上还能流动的血水,这人死去应该没有多久。”作为一个没有验尸经验的小朋友,卢凌风回过神来,给出了与日常生活最相关的回复。


        苏无名示意少年观察,他按压死者肌肤,浅浅压下去一个圆坑,入手还有温热,肌肉已经松散。他抬起尸体的眼皮,死者瞳孔放大。苏无名一处处指给卢凌风,“加上血液还没凝固,死者死亡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一炷香?你不是说上午有人报案就说看见尸体了?”卢凌风抬眼一看,太阳已行过天空正中,往西偏移。


        “那报案女子是巳时到的县廨,县里捕快整队再赶到这里,少说也用了大半个时辰,加上那女子前往县廨的时间,得有一个时辰了。”


        “那不就与报案时说的对不上了?”


        “也有可能是凶手采取了什么措施让死者失去意识,再带至院内行凶,那报案人看不真切,可能把情形妖魔化。只是具体情况可能还得找那女子问话。杨稷,你还发现了什么?”


        “死者中等身高,体型微胖,腹部突出,家境应当优渥。身着黑色外袍,花纹却繁复绚丽,又由丝帛制成,可能是从商之人。你作为县尉,应该多少见过一些县里的富商,有印象吗?”


        苏无名脑子里略过一张张面孔,其中不乏一些仅有一面之缘的人:“应该没有见过,但并不代表你说的不对。此人有可能是途经武功县的过路客,我进院子时虽没有看见行囊,但这里不是凶手行凶的地点,也许包袱被弃置或者拿走了。也有可能,死者从事的并不是什么光彩的生意,也未抛头露面。”


        苏无名解下死者的革带,上面残留着被扯断的红绳,原来应该挂着被妖道抢走的玉佩。掀开外袍,尸体所着内里服饰与外袍一样,并无血迹,他探查后再次确定,除手腕放血的口子外,死者浑身上下并无外伤,只在后颈有一道较轻的受击打痕迹,但绝不致死。他打开死者口腔,太阳照到舌苔上,并无发黑、发紫的迹象,结合死者惨白的面色,毒杀的可能性也降低了。太阳照出了口腔里的点点白光,是有什么白色的细小物质挂在口腔壁上,他从身上抽出一片较厚的细长铜片,刮了点飘着白色粉末的液体下来,举至鼻尖,鼻腔浮动起曼陀罗花的气息,“是迷药。”


        初步验尸完成,凶犯的作案手法已经浮出水面,除开那些玄之又玄的幌子,也只是迷晕再放血致死,简单而现实。


TBC


下周的更新大概是小苏小卢探查院落的后半部分

谢谢大家喜欢!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唐诡2!


忠.

你们就这么水灵灵的复婚了吗,吃到正主发的饭了…

你们就这么水灵灵的复婚了吗,吃到正主发的饭了…

言佳

【楚苏王道】真相是真

碎碎念式写文,没有逻辑

只是一些双视角的纯·片段堆积

此文又名《关于我看了两期老友记2的感受》

————————————————————

【我给你看那几年青春】

【再简陋潦草】

【却始终让我沉迷】

【我身边只他一个】

【却敢去没天光的  疯狂梦境】


吊桥效应指的是在极端环境下,人们会错将危险带来的心跳加快,诠释为对另一人的心动,这种效应会模糊一切感情的边界。因此吊桥效应并不是爱情,它只是一种被设计和误导出的错觉。


嗯……苏醒真的很想用这个观点说服自己,毕竟他和陈楚生都是直男,又各自婚娶组建了家庭,怎么看他们之间都不可能是再产生除兄弟...

碎碎念式写文,没有逻辑

只是一些双视角的纯·片段堆积

此文又名《关于我看了两期老友记2的感受》

————————————————————

【我给你看那几年青春】

【再简陋潦草】

【却始终让我沉迷】

【我身边只他一个】

【却敢去没天光的  疯狂梦境】


吊桥效应指的是在极端环境下,人们会错将危险带来的心跳加快,诠释为对另一人的心动,这种效应会模糊一切感情的边界。因此吊桥效应并不是爱情,它只是一种被设计和误导出的错觉。


嗯……苏醒真的很想用这个观点说服自己,毕竟他和陈楚生都是直男,又各自婚娶组建了家庭,怎么看他们之间都不可能是再产生除兄弟外的其他感情,所以一定仍是07年那场选秀节目所产生的吊桥效应在作怪。


可吊桥效应的一切始发点又都源自极端环境,这点苏醒实在无法昧着良心说快男城堡比他刚到悉尼时的环境还要恶劣,而像这种同台竞技的歌唱类节目他其实也早在澳洲就参与过了,因此……究竟要如何处理比赛所带来的压力,如何备战比赛,如何应对恶劣的生存环境,苏醒比任何一个选手都清楚。


别骗自己了,夜深人静时苏醒又扯了扯嘴角,他想说,栽了就是栽了,爱了也就是爱了,年少时的心动根本无法被抹去,反倒青涩固执地在他的心口生根发芽,最终又颤颤巍巍地开出了花。


陈楚生则很少刻意地回忆过去,因为他人生的列车始终是朝前开的,当然,也有一小部分原因是他的记忆力确实差劲。


随着时间的递增,他的青春已然开始模糊。尤其是当年幼的儿子拿着老照片询问他与妻子的恋爱细节时,陈楚生支吾了半天才勉强从回忆中拼凑出个大概。


那些早年间的甜蜜似乎已然被柴米油盐酱醋茶所替代。可相册里下一组照片,陈楚生却主动提及:“这是07年7月20日拍的。”


他眼角带笑的模样同样感染到了翻看相册的小朋友:“我认识的,这是Allen叔叔~”


“对”陈楚生憨笑着摸了摸儿子的头,等再次抬眼时,静止的照片却开始活动,那些回忆清晰地在陈楚生的脑海展开,里面的每一幕都逃不开苏醒的影子。


苏醒更像是陈楚生青春里一簇不会熄灭的焰火,又或是说,是26岁的陈楚生用直白热烈的爱点燃了一束永不熄灭的焰火,他们彼此照亮,互相取暖,直至老去都未曾暗淡过一分。


【是他陪我头破血流】

【陪我失眠交换时交换着回忆】

【也因他才成就我】

【换别人就失去结局】


作为早期选秀节目出身的亚军,苏醒在节目上被不止一次地问到:为什么和冠军的关系会那么好?


为什么呢?苏醒对此类问题的答案有很多:没办法啦,他是狼王,大哥;人家确实牛,打不过那不就服了嘛;关系好都是演的,其实我们私底下都是靠金钱利益维持联系……


这些真真假假的发言混着笑声,却又无一是苏醒的正确答案。但其实正确答案也很简单,因为那个人是陈楚生。


苏醒从来不是和冠军的关系好,他是和陈楚生的关系好。这底层的逻辑看似没什么不同却很重要,因为如果换一个人夺冠,苏醒不会以献祭自己的方式去打造冠军,他不傻,所以一切关于陈楚生的答案无非就四个字:心甘情愿。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在不熟悉陈楚生之前,他总给人一种超脱尘世的淡漠感。看着就难以接近。但对此苏醒却皱起了高高的眉头,什么呀~楚生又温柔又好相处,都是谣言!


谣言吗?陈楚生本人笑了笑,他无法否认前者的说辞,但…他可以为后者解释原因。


苏醒永远是陈楚生的例外。


在遇见苏醒之前,陈楚生很难相信一见钟情的说法,两个人连了解都没有了解,就匆匆交往的,他只在酒吧里看到过,那结果自然也不必多说。


但总有人的出现是为了打破你之前认知的。或许多年前对一见钟情不屑一顾的陈楚生,怎么也想象不到有一天他会被室外独自练舞的少年吸引,自此开启他们的“遇见”


【没繁花红毯的少年时代里】

【若不是他  我怎么走过籍籍无名】


孤立是否属于霸凌的一种,年轻时候的苏醒说不清楚,毕竟相较于澳洲,国内这些若有若无的小动作实在是……太低级了。


他不在乎的。


可当他笔直地站在台上,看着身边人一个又一个地被选择走,苏醒内心还是有些动摇,算了,他刚在心里轻叹一口气,就听到了前方传来了他的名字,甚至带着几分急切,苏醒先是身体一僵,然后抬眼便撞进了陈楚生坚定又期待的视线中,苏醒觉得那时的他应该读懂了对方的眼睛,陈楚生说的是:我在。


于是他快步走到陈楚生的身后,对方用坚挺的脊背给了苏醒百分百的安全感,苏醒便也在之后的舞台回报出了无数真心。


陈楚生其实还蛮抗拒亲密接触的。有人想拍拍他的肩,他的第一反应都是下意识地躲开,但还是那句话,苏醒是个例外,对方只是站在那,陈楚生就想贴贴他的手指,然后再顺势揽上苏醒的腰。


陈楚生的身体似乎比他的意识更率先读透了喜欢二字。总是想靠近的距离,尽量合理化的身体接触,和一旦黏上就无法挪开的视线,这些同样是他表达喜爱的“下意识”。


其实我们远比想象中更需要彼此。


【我真的陪他淋过大雨】

【真陪他冬季夏季】

【真的与他拥抱黑暗里】

【真牵过他手臂】


夏季是雨的舒适区,但不是陈楚生的。


“楚生,外面是不是下雨了?”

“嗯?我刚洗的衣服!”当陈楚生急急忙忙要出门抢救他新洗的衣服时,只有苏醒在着急地给他找伞递伞。“拿上伞,小心感冒!”


可陈楚生并没有停留,那时的他完全就是一名忙着急救病人的医生,眼看着雨越下越大,苏醒咬了咬牙,干脆也跟着冲了出去。


外面极端的天气就像压抑了好久的情绪终于被释放,狂风试图卷走一切,暴雨又试图将一切淋入泥土,它们反复对抗,于是第一个牺牲品出现了——苏醒的伞被吹翻了。


但庆幸的是陈楚生也出现了。


陈楚生出门没料到是如此大的雨,现在抱着衣服浑身上下都是湿淋淋的状态。看到苏醒的那一刻,他似乎更着急了:“你怎么下来了,小心感冒!”


感冒就感冒吧,苏醒当时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他抛下了早已无用的伞,快步并肩到陈楚生的身侧,然后毅然而然地牵起了对方的手狂奔。


伞骨被抛下的瞬间与地面碰撞摩擦,发出了各种难听且抗拒的声响。乌云压城后的黑暗遍布了整片天空,城堡外的小路早就空无一人了,除了……两个牵着手狼狈奔跑的傻子。


但那却是苏醒久违地自由的味道。


两人跑进城堡,一进门这次换陈楚生先抛下了他那堆没抢救回来的衣服,当苏醒指着衣服还没来得及反应时,下一秒他便落入了一个潮湿的拥抱中,然后耳边传来的是陈楚生沙哑的呢喃:“傻不傻”


外面仍在狂风骤雨地呼啸,但苏醒那一刻却只听到了自己和陈楚生重合的心跳声。


一年时间往返数次,却也不过是四季的更迭。而春秋更像是冬夏的前奏,陈楚生便是在夏季与苏醒相遇的。


彼时他们正值年少,闷热的夏把微风带到小巷,陈楚生也把苏醒拐进了网吧。


上网并不是陈楚生真正的目的,与苏醒并肩走在路上时,树影摇曳的影子与他们两个人的影子交叠,陈楚生便不太在乎目的地了,甚至他想这段路再长一些,这样他们就能聊的更久一些。


陈楚生和苏醒在那一段路交换了过去。那些画面他们彼此都讲述地很仔细,但陈楚生内心仍生出一丝可惜。可惜,他们要是能早点相遇就好了,那样对方的过去他便也能够早参与一些


从夏季走到冬季,对于陈楚生这位在海南长大,早年间又长居深圳的人来说,雪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因为没见过,所以永远保持着一份极高的期待。


可如果说07年的夺冠之路就已然布满荆棘的话,那从7月20日之后的每一步,他们奔向的都是死亡。陈楚生就是在这种状态下,看到了人生的第一场雪。


陈楚生显得很开心,这是苏醒在当年的博客中写到的原话,但只有冠军本人清楚,在当年的高压下,他对那场雪的最高评价是无感,他想苏醒应该也是察觉到了的,因为对方用了“显得”二字。


当年那场纷纷扬扬的雪花,每一片都透露着刺骨的寒意,但庆幸的是他和苏醒谁都没放弃,他们熬过了冷冽的凛冬,最终又在23年的另一档节目中看到了极具温柔的雪。


也是一场再也不会融化的雪。


【我共他飞过地球万里】

【也一起熬梦想朝不保夕】

【曾躲过长街寂静】

【承诺只去有对方的  前程似锦】


歌唱比赛不仅比的是唱歌,还有各种杂七杂八的活动,因此苏醒他们常常要去往全国各地。乘坐的工具也是多重多样,飞机、高铁、长途大巴,窗外的风景从北方的旷野高山跨越到南方的连绵水乡,其他快男早在此刻进入了梦乡,只有苏醒枕在陈楚生肩膀,平白生出了一种无所事事的安心感。


他没有趁此刻争分夺秒地来休息,也没有规划畅想他自己的未来发展,在这个一寸光阴一寸金的世界里,苏醒只是任由自己思绪放空,毕竟这是一个极具安全感的港湾。


但结果就是他就被睡眼朦胧的陈楚生发现,对方强制性地揉了揉苏醒的头发,哄弄着苏醒也一同进入了休眠模式。


当时陈楚生是用迷迷糊糊的小南音呢喃着说的,他说:“听话,赶紧睡一会儿,唔…等会就没时间了”太可怕了,这完全是一句恐吓。而被“威胁恐吓”的苏醒脸色绯红却也未敢生出任何反驳,他缓缓阖上眼,但心里还是有些不服气的,哼,我这才不是听话,只是恰巧困了而已……


陈楚生已然忘了自己是第几次生出想要逃亡的心,趁着夜深人静,他默默去阳台点了一根烟。烟雾升腾的那一刻,不仅带走了陈楚生一些坏情绪,随之飞走还有陈楚生为数不多的活力。


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等再次睁眼时,苏醒出现了。


苏醒什么也没说,甚至都没有看向陈楚生,他只是默默地并肩在陈楚生身边,一如当时陈楚生向他传递的那样:我在。


仍在此刻坚持的意义是什么呢?陈楚生率先发出了疑问,苏醒在一旁跟着说了很多,却又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我们逃吧”


陈楚生早已不记得是谁先开口的了,但他又始终记得那场漆黑夜晚下的惊心动魄,他和苏醒十指紧扣地逃出城堡,他们没有目的地,近乎凌晨的夜晚道路上也没有什么人,于是他们左晃右晃,最终还是走进了一家24小时开业的网吧。


苏醒熟练登录上贴吧,然后在嘈杂的环境中,陈楚生听到了自己粉丝一条又一条表达喜爱的留言,那声音出自身旁的苏醒,那声音震耳欲聋。


坚持的意义是什么呢?苏醒想用那一条条不同的留言给与陈楚生答案,但陈楚生左思右想,始终觉得苏醒才是他的答案。


他们的逃亡还是失败了,因为临近日出前,他们又十指紧扣喘息着跑回了那座禁锢城堡,至于路上工作人员的惊呼,房间里其他快男好奇的打量,那些都不重要。


陈楚生只记得他看到了那场差点等不到的日出,天空渐透出光亮,火红但不刺眼的太阳显尽了温柔,但这些好似也不是重点,陈楚生转头看向身侧的苏醒,他们的手仍紧紧交握。


这才是他的太阳,陈楚生晃了晃二人相牵的手掌,笑意不断加深。


他想,他早已抓住了属于自己的太阳。


【那些被窥探到的所谓  温柔证据】

【其实不过万分之一】

【在无人的角落里】

【有更多浪漫秘密】


快乐老友记第二季节目播出时,苏醒看了十几分钟就沉默住了。


许是这两年翻红让他短暂忘记了资本的恶臭吧,苏醒苦笑着摇摇头,他觉得人还是太容易被麻痹了。从提案到招商再到节目的策划宣传,仅仅只是为了一个“家”的字眼,他便跑遍了台前幕后。


可现如今一旦你不愿意配合节目组“剧本”的时候,之前的一切便又毫无意义了,他们动动手指就能轻易否认掉你的一切,最后再将你从这个“家”里剔除。


随便吧,左右这不过是一档综艺节目,签了合同就好好给人工作。苏醒在大巴车的后座伸了个懒腰,不管咯~


“诶Allen,你今天穿的很好玩……”陈楚生上车看到苏醒先是眼前一亮,可他后半句的解释还没说完,就被王栎鑫给打断了。


“生哥”


有人叫了自己的名字,陈楚生无论出于什么都是要看看的。“嗯?”他将视线从苏醒的方向移开,轻微皱眉发出了疑问的声音。


“没有”王栎鑫支支吾吾,貌似并没有什么理由支撑自己的发言,他左顾右盼地看向车窗,终于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你看这边这个油麦田,像不像我们刚录蘑菇屋的时候”


“嗯”陈楚生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也对这些回忆往昔的话题不感兴趣,于是只简单地随口应了一声,而之后等他再次回望苏醒时,发现那人已经倒在后排开始休息了,好吧……


这次陈楚生将抻长的脖子缩回了座位,同时开始放空自己的视线看向车窗外。


这其实是一个很自然也很平常的画面,但当播出时,剪辑堪称妙手回春,他们将陈楚生与苏醒的对话互动全部删除,加上一些花字特效,事实就变成了王栎鑫有感而发特意喊冠军回忆当年,而陈楚生快速回应又久久凝望车窗不肯移开视线。


看弹幕就知道这到底是有多好磕了,他的眼里只有他,他又是那么的在意他。


哇哦~


苏醒说真的不是气,是烦,CP这个东西就像狂躁的浪,能推人前行却也能顷刻将你拍毁在原地。这点他和楚生早在07年就感受过了。


可当年的他跟楚生又和现在的境遇完全不同,当年是他们之间真诚的惺惺相惜莫名被曲解为炒作CP,而如今却是有人开始毫不在意地直接曲解陈楚生。


可不可笑,只要他们想,每个人都可以成为他们资本的工具。


真挺没意思的,苏醒在一旁冷眼看着一切,却还是被陈楚生发现了端倪。


【CS楚生:晚上等我一起飞。】


上了飞机后陈楚生彻底打开了话匣子,他从苏醒的表情、发言再到行为举了颇多例子,最后的疑问却只有一个:“怎么了?”


陈楚生能感受到苏醒情绪的变化,却不明白他为什么变化,总之他的小猫在他身边不应该是紧绷的状态。


苏醒并不想和陈楚生吐槽节目组整出的诸多幺蛾子,在他眼里陈楚生的世界只需要纯粹的快乐和音乐就够了,于是他摇了摇头:“没事”


但显然这简单的两个字抚平不了陈楚生的担心,尤其是以他的迟钝反应,能察觉到不对肯定是已经很严重了。“苏醒你……”


没想到这两个字他刚一出口,苏醒眼中就憋不住地有了无尽的委屈,这幅画面似乎和当年的某个场景再次重合了,那时候的陈楚生同样也是板着个脸却满眼心疼地说:苏醒,你以后不要总是觉得,有些事情都是你一个人再去扛,再去承受。


于是苏醒反复地吸气呼气,最后才无助地扯了扯嘴角,透露出一丝迷茫:“楚生,你说我们的家…还在吗?”那个虚幻的梦和亲手搭建的乌托邦真的还在吗?


苏醒其实很难表达自己的感受,他在乎兄弟,也早就知道这个团终究会散,可他预想的从来都是各自发展的更好后平静地笑着离开。


总之不是像现在这样,被内部搅散。


那次谈话之后,陈楚生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后面每次老友记的录制,他总会温柔地和苏醒聊这聊那,从整个家的大布局聊到房间里小物件的添置,再从身边的小事聊到对未来的憧憬。


陈楚生似乎在用行动告诉苏醒,家的背后向来不是一档节目或者一座房子,只要他们彼此还在,到哪里都可以是家。


“好啦”苏醒笑着打断了喋喋不休的冠军。“你再这么唠叨下去,这期镜头一点都没了”


“没就没吧,反正我也不看”陈楚生无所谓地挑了挑眉,继续和苏醒讨论之前的问题。“真的,你觉得这个摇椅的颜色怎么样? 我感觉你会喜欢”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


默契是演不出来的,当然,欣赏也是。


【世人猜测真的假的】

【不信宿命】

【可我早把他安排进  全部余生里】


苏醒是西安赛区的冠军

陈楚生是西安赛区的亚军

后来陈楚生当了全国总冠军

苏醒则成了他的全国亚军


冠亚可以说是他们的宿命,也是他们的命中注定。但对于大部分人来说,第二名并不是什么好的词汇,它能证明什么呢?无非只能提醒你是那个头号输家罢了。


但苏醒与众不同的是,他毫不避忌地反复强调自己的排名,又总是重复性地输给同一个人,一次,又一次,再一次,比赛内容也从歌唱领域跨越到台球、象棋、游戏机……


冠亚的排名于苏醒来说早已不是什么结果,而是他和陈楚生的特殊羁绊。纵使前方有千万条好路,但我只想与你同行。


陈楚生在感情上是很典型的直男思维,他认为爱就应该是细水长流的,从一段相对稳定的关系开始,到最后彼此负责。


至于新鲜感?他这么多年来无非也就只学会了送花那一套。可凡事也有例外,有些人一出场就是热烈且张扬的,自然,他所带来的相遇也是。


2007年快乐男声西安赛区总决赛,在等待宣判结果的间隙,陈楚生看向苏醒的眼中闪出了独特的光芒,只有旗鼓相当的对手,才会有互相欣赏的浪漫。


那一刻陈楚生很难说清自己内心的真实感受,他的身体里似乎充斥着飙升的肾上腺素,交感神经也处于活跃地兴奋状态。心跳的频率早已不正常却仍在不断加快,像是老旧的机械突然开始失灵,扑通扑通的声音响彻回荡在陈楚生的整个胸腔。


这场PK的最终结果是苏醒赢了,台上的主持人和台下的观众共同为冠军发出尖叫喝彩,只有陈楚生缓缓低下了头,他不是不甘,而是在克制已然攀上顶峰的……心跳加快。


狩猎需要耐心、专注以及一击必中。


再抬起头时,陈楚生眉眼处带上了真挚且温柔的笑意,他礼貌又绅士地与苏醒在高台拥抱,却还是在离开那一刻暴露出些许的与众不同:“恭喜”


陈楚生原本低沉的声音因为兴奋而微微颤抖,但当时的苏醒却并未多想。直至未来多年后的一场夜聊,他们彼此聊起初见时的印象,苏醒才发现,陈楚生对自己的关注远比他以为的遇见要早的多。


早在海选外的空旷场地,早在这场西安赛区的盛大PK,又或是早在他的每一场演出。


世上没有那么多的巧合,对陈楚生来说,苏醒的出现就已然是一种命定,而遇见之后的每一步,靠的都是他自己的主动出击与蓄谋已久。


【我真的陪他聊到黎明】

【真的同他最默契】

【真的记得他所有怪癖】

【真的最害怕分离】


“生哥特别不爱接电话”

“给他发消息他从来不回”


大巴车上哥几个声情并茂地吐槽着冠军,只有苏醒带着不断上扬的嘴角悄悄低下了头。


不爱接电话?不存在的,如果翻看苏醒的手机就会发现,他和陈楚生几次语音聊天的时间点都是在凌晨。毕竟在这个忙碌又浮躁的社会,他们各自白天的时间实在是太少了……


所以某些同频共振的思念和无处安放的情绪都被留到了夜幕低垂的晚上。至于聊天的内容?苏醒回忆了好半天也想不出具体的答案。


和陈楚生对话还需要注意什么吗?那太刻意了,他和楚生的交流向来都是放松的,切入点也很多,一部电影或是一餐美食,又或是白日里发生的各种小事,开心的、不开心的、无聊的和无语的……


只要你开口,另一方总会认真倾听。而苏醒也是后来才领悟到,双方交流的关键其实并不在于沟通,电话那头的人白天究竟经历了什么其实不太重要,重要的是理解。


在分享中获得理解,又在理解中趋近相同,这就是我们独有的默契。


陈楚生身为狮子座,很少对某件事产生犹豫的心理。他不理解有人会因为害怕看见花的凋零而放弃种花;不理解因为害怕产生分离而不敢去爱;为了避免一切的结束而拒绝了所有的开始,这只能代表这个人很怯弱。


爱没有那么复杂,它是一种多变的情感,就像复杂的……量子力学。什么都可以是爱,甚至从一而终和纠缠不清很可能就发生在一瞬。


爱不讲道理的。


那该用什么证明爱呢?收到此问题的陈楚生思考了很久,他想用具象化的行动来说明,却又一时想不到有哪些行动可以证明爱。


而同样的问题抛给苏醒,倒是很快得到了解答。


“爱不需要被证明,爱就像小范围的阳光,只要被爱的人感受到了温暖,那它就是存在的”由于苏醒回答的角度很新颖,以至于记者下意识地又追问了一句:“那…有什么具象化的行动可以说明吗?”


这问题是刚刚陈楚生没能回答上来的,记者也很想知道答案。


嗯,好问题,苏醒侧头越过摄像机佯装思考,却意外地撞入一道视线,对方盯得很专注,与苏醒目光相接时还兴奋地晃了晃手里的盒子,看样子应该是……蛋挞?


苏醒觉得那个包装挺像的,估计又是哪个粉丝递来的加油礼物。他收回视线,继续回答记者的问题,语气却还是不经意间浸染上了一丝焦急:“具象化行动的话,大概是时刻追随的视线吧”


说完这句话的苏醒莫名有些害羞,于是一溜烟儿就跑走了,然后下一秒陈楚生就给身边突然出现的小猴子递上了水。“慢点~先喝点水,等会上车后还可以吃两个蛋挞”替对方拧好瓶盖后,陈楚生又献宝般地再次晃了晃手里的盒子


“哇,粉丝送的吗?”苏醒惊喜地接过,然后与之并肩一同往车的方向走去。


“嗯喏”陈楚生在一旁为其解释道:“是咱俩的粉丝托人专门送进来的”


“真好~”苏醒刚想说些什么,转头却又对上了陈楚生那道专注的视线,一想到自己刚刚关于爱的回答,苏醒半掩在碎发下的耳根开始不受控地迅速攀红。


他使劲揉了揉不争气的耳廓,又为了遮盖他这莫名的行为开始胡乱找话题:“诶,楚…楚生,刚刚赵姐有没有问你关于爱的问题啊?”


陈楚生如实回答道:“问了”


苏醒闻言眸子一亮,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期待迅速反问:“那你怎么回答的?”


“当时没想好……”陈楚生对此也似乎有一些懊恼。“不过我现在有答案了”


“嗯哼?”


“每一处微小的细节都藏着爱啊,比如初见时的主动搭话,又比如一瓶专门去寻找的矿泉水,还有……一堆礼物里特意留下的蛋挞”陈楚生说话时语速慢慢悠悠,语调却百转千回的,就差点名道姓了。


于是这次苏醒不仅是耳根红了,脸颊也跟着爆红。“好你个楚生,又逗我玩是吧!”


话是真是假不知道,但只见逗完人的陈楚生垂头哑笑,这才遮盖住了那道怎么也散不去的眼底柔光。


【我也想把爱宣之于口】

【也时常对未来心怀侥幸】

【希望能得到世界允许】

【坦荡一次喊他姓名】

【再说爱意】


苏醒不仅是一个优秀的表达者,更是一名坦荡的示爱者。与他交往时,你总能感受到他对你特殊的照顾,连小情绪都可以被安抚地恰到好处。


但坏处是,她们总觉得这样的男友太完美了,完美到一直在……向下兼容。


瞧,甚至连分手时他的脸上都只有微微的震惊。“那之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还可以随时找我,即使分手了我们仍是朋友嘛~”


能把所有前任都处成朋友,这真的是只有Allen苏能做到。可面对真朋友,苏醒又做不到那么云淡风轻了。


“什么时候去悉尼,去,去干嘛……”

“啧赶快,真的,去…去那边干嘛…”


只有真爱才会让人变得笨拙与不知所措,这是苏醒后来才懂得的道理。但可惜,当他懂得的时候又已然太晚了。


“苏醒我爱你”

“行”


陈楚生直播喊出这两句话时笑得一脸荡漾,而他背后的工作人员却一度汗流浃背到觉得他们老板疯了。疯了,一定是疯了……


“大哥,那可是直播”


“直播怎么了?”陈楚生毫无畏惧且理直气壮:“那只是粉丝发的弹幕我读了一下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读了一下……而已?”一群的工作人员全部被震惊到了,更有甚者直接开麦道:“陈老师你是说,你在自己的直播间,在一众只喜欢你的粉丝快速刷屏的弹幕中,精准地只看到了这个跟你毫不相干的问题,甚至还下意识笑眯眯地读出来了是吗?”


“对!”陈楚生似乎并未听出言外之意,激动地指了指刚刚发言的女孩,还有些感激:“你懂我,就是那样”


真的,那些弹幕刷的那么快,陈楚生费劲吧啦看了老半天,就看到一个苏醒飞过去了,苏醒后面呢?陈楚生视线一直追随着那条弹幕,嗷,原来说的是苏醒我爱你。


行,爱吧,我也挺爱的,嘿嘿。


“呃……”一众工作人员都被怼到无语,他们也就不自讨没趣了,等这边人都走了,陈楚生掏出了手机,明明这件事很有意思啊,Allen的醒目跑到自己直播间表白了诶。会不会是把他俩认错了。


【CS楚生:醒,我刚刚直播,遇到了一个你的粉丝诶】


陈楚生的下一句还没打完,苏醒的回复先过来了。


【Allen:所以这就是你在直播间口出狂言的理由?猫猫黑线·GIF】


嗯?陈楚生一脸不解地敲字。


【CS楚生:你怎么知道?】


【Allen:因为刚刚我在你直播间】

【Allen:还有,那条弹幕明明说的是,麻烦楚生帮我转告一下苏醒我爱你,就是一个开玩笑的发言,你到底是怎么只看到后半句的……】


还读的那么暧昧……啊啊啊啊啊,鬼知道当时苏醒挂着陈楚生直播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是什么感受,还是告白的话,他顶着爆红的脸颊硬生生往上翻了十多分钟,才找到了原弹幕,结果人家原弹幕很正常……


所以不正常的完全是陈楚生。


【CS楚生:啊?是吗?】


陈楚生回忆不起来了,弹幕刷的那么快,谁能看清嘛。他就看到了苏醒两个字,后面就只有我爱你。


他都能光明正大提起的爱意凭什么我不可以,明明我比任何人都更爱你。


【关于他我有  太多的勇气】

【都是真的好梦不醒】


2010年中歌榜发布会在北京举行,当时发布会的主题是婚纱主题派对,这其中又唯独羽泉组合的“基情”婚纱扮相最出效果。


一个大男人穿上婚纱好像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看,这是苏醒的第一想法,第二想法他便看向了与自己一座之隔的陈楚生。


楚生,你那么会做饭,我嫁给你好吗

我才不要嫁给你呢,讨厌


苏醒那一刻想起了好多之前自己玩笑般讲出的话,,好吧,似乎也不完全是玩笑。一个男人想嫁给另一个男人是不可能的,但苏醒也没奢望什么,他不过是想和陈楚生有个以后。


一屋两人三餐四季的以后……


苏醒又偷偷朝陈楚生的方向撇了一眼,对方仍在专注地看着台上的表演,或许陈楚生并未有什么波澜吧,苏醒在心里轻叹了一口气,最终还是收回了视线。


可苏醒不知道的是,在他侧头的下一秒,冠军就顶了顶腮,然后快速侧视扫了一眼,这是高度关注的表现。也是在低谷挣扎的陈楚生最无奈的表现。


梦里的星是一把联名吉他。

也是多年前一场梦幻比赛的纪念品。


但陈楚生纪念的也不是比赛,如果硬要说的话,是他的青春。


至于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冠军还是有点小心思在里面的。


人们都说吉他才是主唱大人的最佳武器与拍档,但陈楚生这名主唱其实不太认同,他曾经有过独属于自己的最佳拍档,那是一颗同样璀璨夺目的星星,名为……苏醒。


所以梦里的星现如今的意义更像是一种纪念,纪念那个最佳拍档,那个与之同音的醒。


【我真的有过思念成疾】

【真的爱看他背影】

【真的为他有盔甲坚硬】

【真的吻过他侧颈】


少年的思念和心动表面如同决堤的夏,但尝一口就会发现,那是青涩还未成熟的果实。


“选我,楚生嗓子不好”苏醒始终不后悔当年的挺身而出,而且他做这些并不出自任何的英雄主义,仅仅是凭借爱,哪怕孤注一掷。


陈楚生实在是太好了,苏醒遇见他的时候,对方背着一把吉他,干净、成熟、稳重又纯粹。但其实这么说也不对,苏醒并不是因为以上特质才喜欢陈楚生的。


反之,只是因为这个人是陈楚生,他有这些特点,苏醒才好感于有同样特征的其他人。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对方总是将“我本位”的领地意识摆在前面,这和平和体质的苏醒完全不同,与陈楚生亲近的人会被他在众人之中冠上所有物的名号,然后争风吃醋……


似乎像执拗的小狮子在守护自己心爱的玩具,别人看一眼就要怒气冲冲,好自私呀陈楚生,苏醒笑意盈盈地看向他的小狮子,四目相接时,对方迅速收起了怒意,然后熟练憋嘴变得委屈:“醒~刚刚为什么不和我用一个话筒唱歌……”


为什么呢?苏醒无辜地眨巴了两下眼睛,或许是因为他这个偶像派太过受欢迎了吧。“好啦,下次一定和你一起”


“拉钩!”

“太幼稚了陈楚生!”

“就要拉钩”

“拉拉拉,一百年不许变好了吧”

“一百年太短了,要好多好多年都不许变……”


陈楚生与苏醒的第一个吻是在庆功宴。


盛大的夏天终于落下帷幕,湖南台的领导都很开心,酒自然也是一杯接一杯地递。


“楚生嗓子还没完全恢复好,喝不了那么多,我来,我替他喝”陈楚生已然不记得苏醒替他挡了多少杯酒了。


当对方憨笑着又接过一杯时,冠军终于怒了。他抓住苏醒的胳膊夺过酒杯,然后砰地一声砸放在桌上,最后又在一众领导错愕的眼神中,沉默地带着苏醒走出了大门。


别问,问就是他嗓子不好,不想说话。


“楚…楚生?”苏醒喝的眼神迷离,走路也摇摆不稳。眼看着对方就要摔倒,吓得陈楚生赶忙就要去扶,他刚一伸手,苏醒就顺势揽住了他的肩膀:“嘿嘿,楚生,你就是楚生”


“是……”面对小醉鬼的陈楚生无奈叹了口气,而苏醒就那么近距离地注视着陈楚生,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讲。“什么?”陈楚生侧耳想要听清苏醒的嘟囔。


但他没想到的是下一秒苏醒直接吻了上来,对方的舌尖因喝了酒变得有些涩,浓烈的酒味萦绕着陈楚生身上淡不可闻的烟味,冠军突然觉得自己也喝醉了。他开始有意加深这个吻,两人也开始从温柔地试探转变为唇齿间的交缠,恍惚间,有什么东西似乎破碎掉了。


但那并不重要。


“恭喜…冠军……”一吻完毕,陈楚生才终于弄懂了苏醒口中的嘟囔。那一刻他真的愣了好久,久到眼里莫名续满了泪水,才终于有所动作,他把苏醒完完整整地抱进了怀里,又嗓音沙哑地揉了揉对方的碎发:“傻不傻,被人卖了还在庆祝别人获得冠军”


苏醒晕乎乎的大脑已然处理不了这种长句子了,他听不懂,于是索性安心靠在陈楚生肩上睡过去了。


苏醒扑打在陈楚生脖颈的温热呼吸仍带着淡淡的酒气,也仍旧……醉人。一定是酒太高档了,陈楚生各种给自己找着借口,心却克制不住地乱了一瞬又一瞬。


【我们曾在高朋满座中】

【将隐晦爱意说到最尽兴】

【可我只看向他眼底】

【而千万人欢呼什么  我不关心】 


苏醒很注重仪式感。2022年的跨年夜,他们哥几个有幸被东方卫视所邀请,那苏醒就又有话说了:“这种时候呢,一般要看你的智商,怎么去抢一个C位,或者说呢,在最大咖的艺人C位的旁边露一个脸”


“但这个事情呢,说实话,我今年不打算做了,把机会留给我的哥们好吧~”


嗯嗯嗯,陈楚生乖巧地跟在苏醒身后听他喵喵叫。由于几乎是下意识地跟随,所以陈楚生压根没注意到他和苏醒的距离有多紧密。


没注意的结果就是……苏醒刚停下想和前辈聊两句,后背就传来一股冲劲儿,还伴随着一声闷响和陈楚生的道歉声。


“对不起对不起,醒你没事吧”陈楚生把苏醒圈在怀里左看右看:“撞疼了吗?”


“啊哈哈……”


苏醒真的很尴尬,他被突然往前一撞,稳不住身体往前栽过去很正常,前面的人扶一下也很正常,但他还没倒下就被陈楚生扯回怀里,左摸右摸,这正常吗?


苏醒又偷偷撇了眼错愕的前辈,终于接受了他已经丢人丢大发的现实。“那……那个楚生可能没看路哈哈哈哈”他把手伸到背后拧了陈楚生一下,终于把冠军的注意力拉回到了前面。


“呃……赵老师新年好啊”陈楚生挂上了营业的微笑。


“好好好,那你们先聊……我去那边看看”赵老师早就想跑了,太尴尬了,陈楚生刚刚是在和他抢苏醒吗?问题是他也没干嘛啊,啧,现在的小年轻他是真看不懂了。


“陈!楚!生!”目送着赵老师走远后,苏醒迅速转过头来兴师问罪。


陈楚生能怎么办,本身就是手握真理都说不过的人,更别提这次确实是他做错了,那……伸手不打笑脸人嘛,于是冠军最终挠了挠头一脸无辜地笑了笑,嘿嘿~


无语,苏醒决定不理这个人了。他气鼓鼓地往前走,刚走了十几步就又装作不经意的回头,丫的,后面人太多太挤了陈楚生跟不上。苏醒这次是真服了,你说一个跨年夜主办方请这么多人干嘛,他咬牙切齿地在心底吐槽了两秒,还是决定逆流穿行回去。没办法,得救人啊,再不救他们冠军就要被淹没了。


一个人从紧皱眉头到笑容满面需要什么呢?这个问题对陈楚生来说似乎额外简单,因为他只需要一个苏醒。“Allen!”


陈楚生并没有意识到苏醒刚刚是特意加快的步子,他只是觉得是自己太慢了,然后……还有一丝小委屈:“刚刚突然冲出来一堆人挤我面前,我差点就看不见你了”


“冇事啦大哥,呢次我等你”苏醒心虚地撂下一句粤语,再次动身时,他刻意放缓了脚步,也更为频繁地去关注身后人的动向,直至他们两个共同站定在舞台


至于这位置嘛,自然是主C……呃,主C位艺人后面的背景板。


等温暖的贺词结束,新年倒计时的钟声便正式敲响了。头顶漫天金色雨飘洒寓意辞旧迎新,苏醒也看好时间张开了手臂,他再一次紧紧拥抱住了他的冠军。这是2023年的开始,也是他和陈楚生的又一年继续。


背景板的C位到底有意义吗?亚军觉得还是有的,因为只有最鼎沸的人群,最瞩目的灯光才配得上他将他的私有浪漫公之于众,也才能配的上他和楚生的这些年。


快乐再出发第二季开机宴的飞镖游戏,哥几个将所有的赌注都压在了陈楚生身上。


冠军虽然嘴上说着压力太大了,发挥仍旧很稳定,低分时也不气馁,高分时也没什么太大的波澜,直到那个名字出现。


“苏醒~”

“Allen  Allen!”


一个人的名字是世界上最短的咒语,陈楚生那一刻笃定咒语生效了,他握着飞镖的手像是突然被赋予了什么,然后……正中靶心。


所有人都在欢呼,陈楚生却只看向了那个为他施咒的人。而莫名成了魔法师的苏醒表示对结果很满意,于是蹦跶着就要和冠军拥抱。


陈楚生喜欢这个庆祝方式,他将人一把搂进怀里,然后收紧了胳膊,当两颗心隔着胸膛碰撞,他们彼此都最紧密又最快速地完成了一次充电。这也是陈楚生和苏醒自相遇后从未间断过的充电方式。

 

【我想告诉你  相爱太难了】

【但少年一瞬动心就永远动心】

【别去管流言蜚语】

【这爱请一直相信】


比爱更爱的是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