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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uo健比大楠秃》

  齐司礼 我们在开满昙花的山上见一面吧

  齐司礼 我们在开满昙花的山上见一面吧

橘啊橘

你×齐司礼 定时接吻

  ooc归我

  撞梗致歉

  *我的狐狸老公他难哄至极

  *有狐狸崽客串

  --

  “啪嗒”

  一声门的开合响起,坐在客厅里百无聊赖地看电视的你猛然抬头,迈着小碎步就往门的方向跑。

  走到玄关的地方,你看见了你心心念念的人,于是开口撒娇道。

  “小狐狸,你回来啦~”

  跟你一同坐在专属宝宝沙发的小小狐也学着你的模样飞快跑来,用爪子扒拉着你的衣摆,歪着头看进门的齐...

  ooc归我

  撞梗致歉

  *我的狐狸老公他难哄至极

  *有狐狸崽客串

  --

  “啪嗒”

  一声门的开合响起,坐在客厅里百无聊赖地看电视的你猛然抬头,迈着小碎步就往门的方向跑。

  走到玄关的地方,你看见了你心心念念的人,于是开口撒娇道。

  “小狐狸,你回来啦~”

  跟你一同坐在专属宝宝沙发的小小狐也学着你的模样飞快跑来,用爪子扒拉着你的衣摆,歪着头看进门的齐司礼。

  甜甜地有样学样:“小福泥爸爸,你回来啦~”

  齐司礼刚进门就接受到了两抹不同的视线,亮晶晶的,让人看了不由得心一软。

  当然,齐司礼也不例外。

  他勾起唇畔,眼里微不可察地闪过一抹笑意,轻轻浅浅地“嗯”了一声。

  只不过,是看着你的。

  小小狐噘了噘嘴,张开双臂缠住你的大腿,暗自神伤似的嘟嘟囔囔:“狐狐没爱了,爸爸眼里没有我。”

  你失笑了一声,只是朝齐司礼伸开手要抱抱,眼神暗示着他。

  齐司礼看了眼你的下半身,目光落到你蜷缩着的脚趾的时候,他的眸子缩了缩。

  没过一会,狐狸崽崽就感觉自己被捏住了命运的后脖颈。

  他老爹无情的声音又传了过来,“这么大了还这么黏人,像谁?”

  “哎呦~”小狐狸被逼得尾巴都露了出来,只好趴在自己的小沙发里瑟瑟发抖。

  “好凶……”他只是个小可怜而已。

  但下一秒,小小狐就眼睁睁地看着齐司礼将你打横抱起进了房间,耳畔照旧是他老爹明显温柔上不少的声音。

  “你说呢,像谁?”

  你窘迫了一秒,因为突如其来的滞空紧紧环住他的脖子,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

  “不知道,我怎么会粘人呢。”

  齐司礼轻呵了一声,将你安置在床沿上,你伸头往后看,小小狐幽怨的眼神一直盯着你们房间的方向。

  恍惚间,你好像还听见了小小狐说,“果然啊,有爸的孩子像根草。”

  齐司礼没有理会小孩子的把戏,只是伸手揉了揉你有些发红的耳廓。

  “你不粘人?撒谎精。”

  “当然不……了。”你撇了撇嘴,嘀咕着,“黏狐狸罢了。”

  你看着他清冷矜贵的侧脸,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昨天你说的那个,我答应了。”

  齐司礼听见你的话,也愣了一秒。

  你昨天非拉着齐司礼玩什么定时不亲亲挑战,你输了,还输的彻底。

  所以就要按规定的规则执行惩罚,比如,除了约定好的时间,你都不能借机粘着他。

  “……”

  齐司礼只是为了哄你,没想到你竟然真的打算自己受委屈。

  要知道,平日里,最缠人的就是你,齐司礼虽然偶尔嘴硬一下,但大多时候,都是欲拒还迎。

  齐司礼看你纠结的眉眼,微微俯下身靠近,你盯着他越来越近的脸,几乎连呼吸都忘记了。

  “怎……怎么了。”

  你不自觉抿唇的动作全部落入齐司礼的眼底,他伸手捧了捧你的后颈,缓缓吐息。

  “很委屈?”

  你摇了摇头,你知道这只是愿赌服输,必须得玩得起。

  齐司礼见你倔强的神情,安慰似的贴了上来,双唇相抵的瞬间,你全身的血液也沸腾般上涌。

  “……唔,你忘了游戏规则了?”

  齐司礼听见你的话,二话不说地又接了上来,在你们都觉空气稀薄的时候,他松开了你。

  喘息声伴随着他的声线荡在空气里,“这是安慰,不算……”

  齐司礼轻咳了一声,目光柔和,尽数落在你身上,“平日里不是都要撒娇耍赖皮的?”

  “今天怎么学乖了。”

  “委屈巴巴的。”齐司礼看着你又再次咬紧泛红下唇的牙关,“也不知道疼?”

  “昨天我们打赌的时候,小狐狸也看见了。”你指了指外面的小小狐。

  听着你嘴中熟悉的昵称最终落到其他人身上,齐司礼不由自主地眯了眯眼。

  “小孩子忘性大。”

  “你磕着碰着都得过来跟我诉苦,今天怎么舍得受委屈……?”

  你看了看他,他字句都在劝说你别犟着,但没明说的是——

  其实是他也看不得你受委屈。

  最后在你的一再坚持下,赌注还是继续了下去,你拍定胸脯说自己一定会履行约定。

  可齐司礼却不是很开心,因为履行约定就意味着他也要受那什么定时接吻的限制。

  你不会再随时随地过来缠着他,这种感觉很不好受。

  后来,你竟然发现齐司礼在家里摆了个大摆钟,时间一到,就会自己敲响。

  这……到底是提醒你去亲他?还是……小狐狸他在提醒你,他超想亲。

  那几天刚好有事,你忙着忙着,就连大摆钟的敲钟声你都没听见。

  于是——

  就有了齐司礼拿着围裙系也不是不系也不是的尴尬局面。

  “爸爸,我想吃草莓。”

  小小狐爬上桌子,小短腿提溜提溜地晃荡,他一抬眼,就看见自家父亲不太好看的脸色。

  “时间都到了,怎么还不来。”

  齐司礼暗自想到,在小小狐探究的目光下,齐司礼将东西递了过去。

  小小狐高兴接过,结果……是小番茄,这也不是草莓啊???

  齐司礼端着刚洗好的草莓走到房门前,倚着门,看你何时能发现他。

  一分钟,两分钟……

  你连头都没抬一下。

  “哇,好甜~”小小狐捧着个偷拿来的小草莓啃,而他的声音吸引了房内低头写东西的你。

  “啊……”

  啪嗒一声,门关了。

  小狐狸在外面喊着,“有什么东西是我小小狐不能一起看的?”

  你被盯得有些发毛,指了指门口,“他那边,我去解释一下?”

  齐司礼看你一派坦然,显然把东西都给忘了,他看了看门外,“待着别乱动。”

  出门把小狐狸扔回小窝,“自己玩会,你妈妈有事。”

  有事……?

  “钟响了。”齐司礼刚进门,就丢给你一句话,再抬眸时,你居然看见他眼底有一丝隐藏得很好的渴求。

  “……我。”你没听见,居然被狐狸自己找上门了,你试探性问道。

  “你想亲我吗?”

  齐司礼捏了捏你的脸,“……果然是笨鸟。”

  “你是不是想?”

  “没说过。”

  “那你不想了?”

  齐司礼一听垂下前额,伸手敲了敲你的脑门,“……现在开窍了么?”

  “……嗯”他还想开口说些什么,但被偷袭的人注定脑袋顿时放空。

  你以为就是平常的亲亲抱抱,结果在你要脱离的时候,齐司礼反而将你锁得更紧了,反客为主。

  将这场缱绻的梦境尽数掌控,藤蔓缠绕着你的手,慢慢收紧束缚。

  “就不该惯着你玩那种幼稚园游戏。”

  “赌约失效了……”

  你挣了一下,看着他幽深的眸子,“什么时候?”

  “就…现在。”

  --

  崽子:我是意外

  77:老婆能看不能亲,这什么无聊的游戏。


提笔落诗行

  季元启!我对不起你!!😭😭😭😭😭(忏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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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久久
手怎么画?找对正确的观察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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卵细胞ww

创死你们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有病


第一次厚涂,笑死了 一个部位一个画风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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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用蔬菜瓜果调出一杯高逼格鸡尾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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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家Gabriel Dawe利用细丝线不断穿插、上色制造出了永不消散的“彩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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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随意画的一笔都很有艺术感,为后面画侧脸加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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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司礼】编号0740

小机器人齐~

喜欢请多多评论捏


安安总催着我,也该去买个伴侣了。

我并不是情感机器人的反对派,只是总觉得再智能,数据堆叠出来的感情也总是冷冰冰的。而且就他们“能轻易看透你内心的需求”的宣传和冠以“精神伴侣”这种响当当的名头,总让我觉得很不安全。

“哎呀,就你疑神疑鬼的。”安安给我塞了一张预约票:“现在都成产业链了,安全的很。这是我朋友推荐的个体伴侣店,口碑绝赞,可难预约了,你可别给我浪费了。”


所以我就来了。

在门口发呆半个小时,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偶尔可以听见几句零碎的交谈。

“没有定制这一说。”清冷的男声断断续续地钻进你耳朵里:“系统会按照你的习惯和经历,匹......

小机器人齐~

喜欢请多多评论捏


安安总催着我,也该去买个伴侣了。

我并不是情感机器人的反对派,只是总觉得再智能,数据堆叠出来的感情也总是冷冰冰的。而且就他们“能轻易看透你内心的需求”的宣传和冠以“精神伴侣”这种响当当的名头,总让我觉得很不安全。

“哎呀,就你疑神疑鬼的。”安安给我塞了一张预约票:“现在都成产业链了,安全的很。这是我朋友推荐的个体伴侣店,口碑绝赞,可难预约了,你可别给我浪费了。”

 

所以我就来了。

在门口发呆半个小时,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偶尔可以听见几句零碎的交谈。

“没有定制这一说。”清冷的男声断断续续地钻进你耳朵里:“系统会按照你的习惯和经历,匹配最符合你需求的情感机器人。”

一阵窸窸簌簌的声音过后,衣着朴素的男人从里面一瘸一拐走出来。他没了半条腿,手里捏着一张小小的黑白照片,上面的女人笑得很温婉。

“下一位。”

听到声音,知道是轮到我了,进门之际,却又十分犹豫。走进去,看见一个穿着白斗篷的人坐在红木柜台边上,画面诡异得完全不像是高科技卖场的模样。

看不清他的面容,他点点手边的屏幕,红木柜台上映出晶蓝的字体,写着不同的情感机器人参数介绍。我却无心去看,只是小心翼翼地问:

“你说不能定制,啊,我刚刚在外面听到了。”

“嗯。”他的声音很轻,却不容置疑:“为避免售后纠纷。本店不提供定制服务。”

“不是具体的人呢……?比如说,在梦里见过,之类的。”

可能是错觉,我看见他的指尖颤抖了一下:“什么人?”

 

什么人?

我似乎也不知道了。从我记事起,就能在梦里见到他。

他总是站在风里,有时候是丛林,有时候是花海,我看不清他的面容,但可以闻到空气中浅淡的檀香。

“唔,银白色的头发,柔软地垂下来;眼睛是金色的,亮晶晶的像小动物,啊是竖瞳。”我绞尽脑汁回忆着梦里的画面,最后小声说出来:“头上有两只狐狸耳朵。”

“……狐狸耳朵?”

对方肯定觉得我是奇怪的人,什么梦里见过的,完全就是个人喜好嘛。我憋得脸通红,感觉到一丝羞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良久,对方叹了口气:“没有这样的机器人。”

“啊哈哈,我想也是。”

太尴尬了,我拎起包就想跑,却听见他补充道:“但是可以用初始机器人,采取3D打印技术给你做一个外表差不多的。”

“嗯?”

没有回应,他转身进了里间,洁白的斗篷消失在我视线里。

大概一刻钟后,他会到柜台,推给我一个巴掌大的小机器人。白色的头发,金色的眼睛,还有一对狐狸耳朵和尾巴,做成机械骨外包布料材质,明明是冷冰冰的机器人,看起来倒有一种呆呆的亲切感。

“这是……?”

 

他又轻轻推了一下小机器人,它摇摇晃晃两下跌进我掌心。

“初始感情机器人,编号0740。”

 

-

 

老板告诉我,初始情感机器人其实就是没有加入情感感应功能的机器人。

也就是说,按照随机程序,激活后会拥有初始情感,需要磨合和交流才能达到亲密关系的程度,是未上市的淘汰款。

 

从来没听说过……我嘟囔着,把编号0740从包里掏出来,放在桌子上,跟它大眼瞪小眼。

“啊啊,你也被淘汰了啊。”我自嘲着,戳了戳它软乎乎的小脸。

现代人总是行色匆匆,也不愿在感情上投入太多时间精力,于是情感机器人就应运而生。国营的机器人比较正规,私营的则五花八门,这门新产业还没进入真正的规范阶段,正处于爆发期。

顺应需求,市面上的机器人选择很多,仅仅是提供谈话精神交流的、能陪伴身边的立体影像的,甚至拥有仿生人实体能陪伴白头偕老的。听说相关部门正在推进仿生人与人类婚姻合法化,同时还在研究精子库联动和仿生子宫,尽快达到能与仿生人繁衍后代组建家庭的目标。

感觉大家都疯了。刚出来的时候,抗议的声音比较多,但是每个人都需要精神寄托,所以这个新事物也被迅速地接受了。

所以说,我并不是反对。只是心里一直觉得,去驯化机器人来爱自己,本质上是情感麻木的表现。一个能用程序看透我并服务于我的机器人,连同输出的情感对我来说都是冰冷的。机器人始终是机器人,就当是我古板吧,或者像是我爸爸说的,缺爱到臆想出一个梦里的人来安慰自己。

被时代淘汰的,慢悠悠的我。

 

在我头脑风暴的时候,编号0740就坐在桌子上歪着头看我。

倒是挺可爱的,看起来也很温顺。当小宠物养一下也没什么吧,反正也不花钱只要充电就好了。想到这里,我在他的头顶轻轻按了两下,按照老板教的喊到:“编号0740.”

听到指令,它的眼睛慢慢亮起来,只有眼睛和嘴巴是液晶显示屏。它摇摇晃晃站起来,面向我站稳了:“我在。”

 

唉哟,可爱死了。

我撑着脑袋,捏了捏他毛茸茸的耳朵:“你好可爱噢。”

意外的是,从指尖传来微弱的电流,让我刺痛地缩回了手。我惊讶地看着它,他的眼睛摆出一个愤怒的表情,机械的声音也似乎带上了怒气,一字一顿:

“不许,摸,耳朵。”

 

“初始情感机器人的程序各有不同,”我想起老板说的话:“有的机器人,性格会比较独特。”

不是,这也有点太独特了吧!!!

 

我连忙道歉,看他液晶显示屏上愤怒的表情消失,又小心地凑过去。

“编号0740?”没有回答,我又喊了一声:“编号0740?”

“我听得到。”它似乎有点不耐烦,挥了挥短短的手臂:“很吵。”

呃,这小机器人性格还真恶劣。我秉承着大人不记小人过的想法,歪着脑袋继续说:“编号0740是你的代号吗?可以修改吗?”

它低头想了想,缓慢地答:“可以。”

“嗯……你是小狐狸,那你就叫狐狸宝贝好不好?”

话刚出口,它立马显示出一个无语的表情,明明还是软乎乎的样子,却让人莫名觉得他头顶流下来一滴冷汗。

“不喜欢吗?那叫狐狐,啊,也不行,那叫小狐小狐呢?”

连续提出的方案都被无情否定,眼看它又要露出那个愤怒的表情,我连忙住嘴,趴倒在桌子上哀嚎:“啊啊,总不能跟梦里那个人一样姓齐吧?”

 

“这个可以。”

意外的回答,我抬起头来,歪着脑袋盯着它。它居然有些心虚的样子,不安地往后缩了缩。“对哦,”我似乎想起什么:“你的编号里也有7,那你就叫小齐好不好?”

“嗯。”

倒是答应得很爽快,我点点他的头顶:“喜欢这个名字?”

“也不是喜欢,只是……比起刚刚那些,比较听得过去罢了。”

“小齐?”我又起了玩心:“小齐?小齐小齐?”

它意识到我又在逗弄它,再次变成愤怒的表情,几乎连布料脸蛋都要鼓起来了。摇摆着小短腿走过来恶狠狠——但很没有威慑力地——把软软的手压在我的上唇。

“都说了,很吵。”它似乎有点欲言又止:“叫一次,就行。”

 

-

 

离开之前,我加上了老板的联系方式。

默认头像,完全空白的朋友圈和简介,昵称是他加我的时候发来的“你好,我是编号0740”里提取的“编号0740”。我倒也没去改它,对着完全空白的聊天框,我不抱希望地敲过去一行字,问他为什么小齐不让我摸耳朵。

 

意料之外,那边很快变成“正在输入中”。

“它的耳朵是全息扬声器,也有传感器,能有触觉和痛觉,当然不能随便摸。”

哦,原来如此,我正要道谢,那边很快又发过来一条:

“小齐?你给它起的名字?”

怎么这样问,这不是很正常吗,我打字过去:“对呀,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那边很快回过来,然后再没有消息。

 

据说最新款的情感机器人是加入了仿生系统,会有定期的睡眠和进食时间,让被陪伴者更有生活感。但是我意外发现,这个没花多少钱的小机器人也有仿生系统。

起码我洗完澡出来,就看见它趴在床头桌睡着了。

它蜷成一团,手脚抱着毛茸茸的大尾巴,耳朵耷拉下来,安安静静地趴着。

我蹲着看了好一会,忍住捏捏耳朵的冲动,上床把自己裹进被子里。睡意袭来,我迷迷糊糊地想着,今晚大概也会梦到吧。

 

狐狸。

这次出现在无垠的山坡上,空气中泛着幽幽的檀香。我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我们通常都这样相处,他不说话,我也不说话,只是对坐着,就能感觉到内心的宁静。

当然,我也试过与他对话,他传来的话语总是模糊不清,似乎是被蒙在雾里,想必我的声音传到他耳朵里,也是这样遥远。

所以我们便再没有说话,只有风再轻轻地吹。

 

忽然,他转过身来,举起了拳头。

还没反应过来,我的胸膛就遭受了重重一击。

 

“呃啊!”

我哀嚎出声,从梦境里醒了过来,被刺眼的阳光晃到眼睛,我从胸口的闷痛缓过神来,看见小齐坐在被子上,柔软的布料凹下去一小块,显然是经过击打形成的。

“你打我?”我难以置信的。

“准确来说,并不是打,而是我通过内部电流脉冲对你的躯体进行了冲击。”

“不是,这不是重点吧?你为什么打我啊???”

它没再说话,伸出手对着闹钟指了指。那上面是被我关掉的十几个闹钟,显然我又睡过了头。

“啊啊啊啊啊要迟到了!”我猛地跳起来,迅速地洗漱换衣完毕,准备出门去上班,走的时候又似乎想起了什么,打开门看看,它还坐在床上,看见我的眼神,努力抬起手挥了挥。

这是拜拜的意思吗,我还是确认一下:“你一个人在家,可以吧?”

它似乎露出了十分鄙夷的眼神,但还是很用力地点了点头。

好可爱。不合时宜的想法又冒出来。

 

踩点赶到公司,安安在工位远远看着我,对我挤眉弄眼。

我看懂了,她意思是“昨天的体验怎么样”,说来话长,我一下不知道这么简单传达,只能扭过头去。

结果防不胜防,午休的时候还是被她抓住了,缠着我问系统给我的伴侣怎么样,是不是还不赖。我脑海里浮现出气鼓鼓的小齐,没忍住抿起嘴角笑了起来。

“看你这个表情,还挺满意的吧?”

“也不能说不满意吧……”我挠了挠脸,很难回答这个问题:“只能说还在磨合中?”

“磨合?系统配备的精神伴侣一般是不用磨合的。”

“所以我才觉得冷冰冰的啊。”

安安摇了摇头,没说话继续吃饭了。她似乎已经放弃劝我跟上潮流,世界上存在着很多小众群体,没法接受情感机器人的并不奇怪。

所以她换了个话题:“你的伴侣性格是怎么样的?温柔挂?跟你梦里那个人一样是清冷挂?”

好问题,我搅着盘子里的意面,找了个合适的措辞:“傲、傲娇?”

“——你居然好这口???”

 

傲娇,虽然并不完全贴切,但我好像一下也没法想出更好的词语。

总觉得小齐的抗拒口是心非,但是凑太近又会被电。等到周末,我急急忙忙跑到布料店,买了一点布料回来。一般来说,情感机器人有专门的服装店,型号齐全,就算是比较特别的,也可以提供定制服务。

但我本身就是在AI服装定制公司上班,从揣着小齐回家的时候,就想给他做衣服穿了。

“所以就是这样。”我耐心地解释完,看着它的反应。它看看我,又看看我手上的布料:“所以,你要给我做衣服。”

“嗯,我是受过培训的,虽然说不能算太专业吧……可以做吗?”

被我询问,它似乎还有些不好意思,撇过头去,闷闷冒出来一句:“要做,随便你。”

总之先做了简单的套装,穿起来轻便,活动也更容易。我做完揉揉眼睛,举起来的时候才意识到我还没问它愿不愿意穿。

它倒是摇摇晃晃站起来,认命般接过衣服。只是它抱着衣服,用两只液晶屏眼睛盯着我,盯得我发毛。

“怎么,你想让我帮你穿?”

我应该早点发现的,它的手根本够不到背后的魔术贴。但我没有给他穿的想法是因为昨天发生的事。

大概是准备去洗漱的时候,就把外衣脱了下来,只穿着内衣。结果身后传来警报声——那也许是尖叫?——我转头一看,小齐正手忙脚乱地转身,还试图用短短的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奈何完全够不到。

“你怎么了?”我问,听见它的处理器嗡嗡作响,似乎是在发热。

“男女!授受不亲!”它终于转了过去,背对着我气鼓鼓的:“成何,体统。”

真的好笑,明明是小机器人,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但是似乎它的这副模式也很成功,让我确实跟它保持了男女之间的距离。

只是现在……

 

我把它的外衣脱下来,露出里面的布料。

小齐躺在桌子上,又开始嗡嗡发热。我说你这么害羞,要不先关机,我穿好了你再开机也可以。

“没有,害羞。”明明整个身子都滚烫起来,却还在这么说:“而且,小齐不会关机,小齐不能关机。”

明明是小机器人,怎么会不能关机。我没有太多思考这个问题,因为小齐自称小齐的样子太可爱了,我忍不住又揉了揉他的耳朵。

他在我掌心吓得颤抖了一下,但是并没有电我。

“好啦,穿好了。”

我用食指拍拍他的头顶,它狐疑地站起来,伸展了一下手脚,很满意的样子。

“喜欢吗?”

“还,可以。”

“唉哟,坦诚一点嘛,喜欢就说喜欢啊。”我假装生气地插起手:“我可是很努力做的。”

只是逗它玩,没想到它真的拉拉衣服下摆,小声挤出来一句:“小齐,喜欢。”

轮到我愣了一下,听话过头了,我条件反射地说“小齐可爱”。

“小齐可爱,小齐可爱。”

“都说。”

“不要说那么多遍~~我知道啦。”

 

哄着小齐拍了张照片,想了想没人能发,于是发给了老板。

“我做的衣服,怎么样?”

放下手机裁剪起了新的布料,几分钟后才得到了回复。

“还可以。但它愿意换衣服?”

“愿意啊,小齐特别可爱,虽然经常气鼓鼓的但是很可爱。”

“我以为你会说它古怪。”

“是有点吧。”

 

 昏暗的房间里,白发男人正紧盯着屏幕,等待下一句回应。

——“但我很喜欢呢,小齐。”

 

小齐逐渐适应了跟我一起的生活。

不如反过来说,是我适应了和小齐一起生活。包括但不限于迟到的早上被脉冲打醒,一觉醒来发现床上的娃娃全被丢到地上,以及回到家的时候有软绵绵的耳朵揉。

“揉够了吗?我要电你了。”这么说的小齐,从音响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总的来说,我们相处起来还是非常和谐的。

除了饮食。

 

小齐第一次坐在我的薯片袋子上时,我还不知其意。想着小齐抱着薯片吃吃的样子应该很可爱,问他你也要吃吗?

它又摆出那个震怒的表情,死死压着薯片袋口一动不动,瞪着我:“垃圾,食品。不吃饭。”

它用液晶屏眼睛扫描了薯片,打出一个成分表,郑重其事地给我展示它的害处。我觉得好笑,随他把薯片袋子拿去扔掉。

没成想,就是那次的屈服,不知道给了它什么错误的信号,从此我家不能再出现类似垃圾食品,不然它警报一直响个不停。

我缩在安安家含泪解瘾的时候,她露出了极其疑惑的表情。

“你家那位管这么严?不是傲娇型吗,到底是何方神圣,让我看看。”

我犹豫良久,痛定思痛,为了报答她的薯片恩情,掏出手机给她看了小齐的照片。空气沉默得比我刚刚的犹豫还要久,终于发出一声惊叹:

“你居然好这口!!!!!”

 

误会,误会大了。

没有那种独特的癖好,我向她解释了事情的缘由。她很疑惑地说没听说过市场上有这样的机器人,仿生和有性格到这种程度,应该会成为大热产品才对,居然没见过宣传。

“没有吗?我没了解过这个行业,小齐是初始机器人啊。”

“哪有性能那么好的初始机器人?你没问过老板这个问题吗?”

倒是没想过。

因为小齐的原因,跟老板的对话最近也多了起来。虽然他还是话很少,但是每一条都会回复。通常都是我给他发小齐的照片,或者问一些小齐的问题,他都认认真真回复。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回消息总有一种欲言又止的感觉。

最奇怪的一次是,我给他发小齐在我床上的视频,他很久才发过来一条“你让它跟你一起睡?”

我说是啊,虽然他有点害羞的样子,但是还好吧。

接着他正在输入中好几分钟,最后只发过来一个哦。

 

“可是。”

安安把小齐的照片放大了仔细看,点评道:“好精致的做工,你一直跟我描述梦里的人长什么样,我都想象不出来,居然能做得惟妙惟肖的。”

“嗯……高科技的力量?”

“机器人外形可不是高科技能完全包揽的。这也算你梦想成真吧?”

“没有。”

“没有?什么没有?”

“梦里的人,跟小齐性格完全不一样。”我低头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而且,我最近也没再梦到他了。”

从少年时期就开始梦见的人,在小齐到来后开始不怎么出现在梦里。按理说,梦境是潜意识的表达,当然,也有更虔诚的人,认为梦境是一种平行世界或者前世今生的映射。

很少对他人提及,我确实对梦中人已然投入感情。近年来,学术研究不以情感机器人作为情感依托的人,主要将情感寄托在什么事物上,占比最高的是宠物,然后是虚拟人物,最后一位才是现实中的人。

这是符合现代社会发展的,但临走的时候,安安用一种欣慰的眼神看我。

就算是把感情转移到那个小机器人身上也好。她很诚恳地说:起码你能成为正常人了。

 

小齐不见了。

我想着那句话,混混沌沌回到家的时候,哪里都找不到小齐。给它做的小床上也没有,平时会呆的冰箱顶也没有,连角落也找过了。我有点慌张得蹲下来,到处喊着“小齐小齐”,但是没有得到回应。

它会去哪里呢?它只是一个小机器人,说话有时候会断断续续,没办法自己穿衣服,不愿意给别人摸耳朵,也不像那些优化过的机器人一样能说会道,播放浪漫的音乐。

在别人看来,它只是一个难搞又古怪的讨人厌机器人吧。

可是小齐,小齐小齐。

 

我跪在地上,捂着脸抽泣起来。

“你为什么,哭?”听见空气里熟悉的声音,我猛然朝那个方向看去,看见小齐艰难地推着一个碟子朝我走来。碟子上是一个迷你的奶油蛋糕,歪歪扭扭的,他的身上也沾染了奶油,终于在我面前站定。

“随手,做的。”它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抬起头看我:“生日快乐。”

我眨了眨眼,哭得更凶了。小齐吓了一跳,嘴里嘟囔着“麻烦”“笨蛋”之类的话,爬到我手心上,被我捧到眼前。

它伸出手给我擦擦眼泪,在我脸上也留下一些奶油。

“不哭。”它只是重复着:“不哭不哭。”

 

-

 

今天是我和小齐分别的日子。

想来也没有多久,却像失恋一样失魂落魄。我做了这个决定,要把它还给老板。很难阐述我为什么这么做,明明已经到了无法剥离的状态。

在我出去同学聚会时非要往我口袋里爬的小齐、睡觉的时候踢被子的小齐、假装不在乎但是怕在我背上问为什么有猫毛的小齐。

已经不是宠物范畴了。

 

“你的意思是,你想把它退还给我,重新沉入休眠吗?”老板依然穿着白色的斗篷,语调似乎低沉下来:“你不喜欢它了?”

“不是的,喜欢的。”就是因为喜欢,所以才会这么做:“可能我还是没法适应情感机器人吧,不管是什么形式。小齐是有自己的性格和思维的,或者说它根本也不是小齐,而是编号0740。我给它起了名字,模仿另一个人的样貌,甚至连对那人的情感都转移到他身上。”

“我到底是喜欢小齐,还是喜欢他呢?或者说,这种摇摆的喜欢对他们来说都不公平。编号0740是很好的小机器人,它应该找到一个爱他的人才对。”

“虽然,它有点笨笨的……不要被人欺负就好了。”

 

老板没有说话,我从包包里掏出小齐递给他。

“编号0740不是机器人。”他却这么说,我的动作僵住了,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说。

 

“我说过。”

他站了起来,宽大的斗篷帽子应声而落。他银白的发丝在灯光下泛着白,一双晶亮的金色瞳孔在昏暗的环境中熠熠生辉:

“没有那样的机器人。”

 

-

 

齐司礼并不相信科技可以留存灵魂。

灵族退化浩劫让这些活了几千年的生灵心有余悸,纷纷采用了灵族内部最新科技,以灵力留存回忆和思维,若肉身死亡,还可以寄托到新的躯体里。

简单来说,就是附身。

 

但他没有拒绝老钟的好意。

老钟怕这老狐狸哪天真的就又在什么地方晕倒了,死了都没人知道,给他用灵力留存了内容。他的灵气跟别人都不太一样,别人大多是五彩斑斓的,齐司礼是灰蒙蒙的气体,但是仔细看里面会翻腾出灿烂的金光。

还给他做了个小小的代用躯体,齐司礼看见之后哭笑不得。

“我死了之后,要用这个小东西活着吗?”

“哎呀,我再给你做嘛。你别看它小,活动起来方便功能也多,以备不时之需!”

 

齐司礼没说话,把它们尽数收到柜子里。

大抵是用不上的。这副躯体他用了几千年,伤痛疤痕,风霜雨雪,都是他的一部分了。换个躯体活着,能代表他吗?是不能的吧。

那只小小的娃娃,在他掌心里躺着,看起来呆呆的。

一点都不像。他嘟囔着,明明一点都不像。

 

他以为这个娃娃再也不会有见天日的时候。

直到他遇见你。

 

不能说是遇见,他想,应该说是相逢。

他在梦里见过你太多次,你从稚嫩的少女出落成落落大方的女孩,他也曾开口问询你的姓名和住处,但是一切都被雾气吞没又隐去。

齐司礼常想,就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女孩,也免不得需要一个伴侣。对,他说的是那些冷冰冰的机器人。以此为契机,他了解了许多机器人相关的故事,怀着一种悲悯,开始跨入了这个行业。

也许是缘分,也许是宿命,你踏进了那家声名显赫的小店。

你也会需要一个机器人来陪伴,你不应该是社会里最小众的那一批人。齐司礼能做的,就是给你一个足够体贴优秀的机器人,以此让你不要再在梦里哭泣。

但你说。

 

但你说想要一个,白发金瞳,带着狐狸耳朵的家伙。

齐司礼站在3D打印机前很久,始终没有输入程序。反而是转身打开了尘封的柜子,将那个呆头呆脑的家伙拿出来。

你应该会喜欢的吧。还是会觉得失望呢;如果梦里的人真的来到面前,是会觉得恐惧,还是欣喜若狂呢;被说冷漠古怪的他,也会被梦里的小姑娘接纳吗?

虽然齐司礼从来没觉得这个小东西是自己,但是他把它轻轻推过去的时候,心脏猛烈地跳跃着,似乎连同他也被你捧在掌心,轻柔地捏着柔软的肚皮。

 

“这是什么?”

你的眼睛亮晶晶,盯着手里的“小机器人”。是啊,这是什么呢?齐司礼自己都说不清楚。他沉默良久,终于正视这个小小的自己,给它起了个名字。

“初始情感机器人。编号0740。”

 

他就这样,把自己送给了你。

 

-

 

没人在活着的时候激活过灵魂留存。

或者说,有没有人激活过都是个问题。老钟知道之后,让他自己受着,齐司礼没听太懂,直到他感觉到自己的耳朵被揉弄时,才一个激灵,明白了一切。

他的感官会与编号0740相通,不过因为是分开的魂魄,这种联络很弱,似乎断断续续的。强一些的时候,他可以操控躯体,以它的身体行事。弱一些的时候则什么都感受不到,不过按照你的反馈,它是会按照灵力里提供的性格来做出反馈的。

 

只是就像他想的一样,行为多少会有些出入。

所以当你告诉他,小齐扯着她的衣角非要钻进她的口袋的时候,齐司礼心想,老钟找的人果然不靠谱。

一点都不像,明明一点都不像。

 

只是在某些夜晚,齐司礼睡得迷迷糊糊,会听见虚空的呼唤。

“小齐?小齐你在吗?”

齐司礼看了眼表,现在是凌晨三点,这家伙真的不睡觉的吗?他带着股被吵醒的怒气,重新闭上眼睛,不想理会扰人清梦的笨蛋。

“我做了噩梦……你跟我说说话好不好?”你的声音带了点哭腔,几乎是在哀求,在安静的夜晚里一下下挠着齐司礼的耳膜:“小齐?小齐小齐……”

 

都说了,不要喊那么多遍。

认命地叹了口气,齐司礼睁开眼睛,以精神链接感知到那个身体里。

逐渐清明的视野中,出现一个泪眼婆娑的家伙,扁着嘴眼巴巴地望着他,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齐司礼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清了清沙哑的嗓子:

 

“我在。”

 


叶知更

【齐司礼】故梦

   齐司礼睡觉踢被子特别执着,刚开始两个人盖一床被子,他踢,你感冒了,寻思着不能这样下去,于是一人一床被子,齐司礼半夜把自己的被子踢掉以后觉得冷,睡梦中钻进你的被子,然后把你的被子踢掉了。

  “你跟被子有仇吗?”你问。

  齐司礼理亏,不说话。

  “唯一的解决方法就是分床睡了。”

  “不行。”他果断地拒绝了。

  “那怎么办啊!”你想了一下:“要不……你变成狐狸?”

  齐司礼默默地,移开了眼睛。

  没得商量的事,他一定会当场反驳,还有余地的事,他往往会沉默。这个时候他是摇摆不定的,只要再加点演技。

  “头好晕,体虚无力,齐司礼,我好像感冒了。”......

   齐司礼睡觉踢被子特别执着,刚开始两个人盖一床被子,他踢,你感冒了,寻思着不能这样下去,于是一人一床被子,齐司礼半夜把自己的被子踢掉以后觉得冷,睡梦中钻进你的被子,然后把你的被子踢掉了。

  “你跟被子有仇吗?”你问。

  齐司礼理亏,不说话。

  “唯一的解决方法就是分床睡了。”

  “不行。”他果断地拒绝了。

  “那怎么办啊!”你想了一下:“要不……你变成狐狸?”

  齐司礼默默地,移开了眼睛。

  没得商量的事,他一定会当场反驳,还有余地的事,他往往会沉默。这个时候他是摇摆不定的,只要再加点演技。

  “头好晕,体虚无力,齐司礼,我好像感冒了。”你倒在床上,病殃殃的样子。

  “你感冒了,我给你煮中药。”齐司礼看似关心,但见到他微微上扬的嘴角,就知道他一肚子坏水。

  “也、也没那么严重。”

  “哦?”

  “夸张了那么一点点。”

  “哼。坦白从宽。”

  

  你半是威胁半是卖惨,齐司礼才同意试一试。一晚就一晚吧,你想,及时行乐。晚上的时候你躺在床上却不见齐司礼身影,过了一会儿,门慢慢推开,一团白色跳到床上,一只雪白的狐狸端坐在你的面前,尾巴从后面绕过来裹住脚。

  “……齐司礼?”

  “嗯。”

  你眉飞色舞,掀开被子:“快来快来。”

  “……你先睡。”

  哎哟喂,还害羞了。

  “好吧,既然已经到这一步了,你还是早点接受现实。”你躺下,感觉自己这话怎么怪怪的,仿佛诱拐未成年狐。

  半夜时候,你被热醒,估计是被窝里有一只狐狸的缘故。山下传来鞭炮声,邈远得仿佛另一个世界而来,你算了算时间,好像今天是腊月二十九了。

  和齐司礼一起住在山上,眺望山下的时候常常有这种朝着人间投来一瞥的感觉,你知道这样不好,如同把自己踢出人类的队伍,但……和一只灵族待久了,也变成半人半狐。好像齐司礼住在你的眼睛里一样。

  你越想越觉得这是一种机遇,于是悄悄靠近齐司礼。

  房间里没有灯,只有微弱的月光,你掀开被子一角,看见一只狐狸睡在里面,在梦与醒的交界,你以为这是一场镜花水月,客厅的落地座钟发出滴答的声响,你才意识到这是齐司礼。

  家里有好几只异兽,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奇怪了。

  齐司礼在睡觉,而你醒着,这种时刻似乎很少有。他平时睡得浅,一点动静就会醒,早上也醒得早,记忆里他总是睁着波澜不惊的眼睛,总是冷静。偶尔有那么一两次他会做噩梦……希望不是今晚吧。

  或许是因为变回原型,他睡得深,也难被弄醒。

  月光将室内浸得冷津津,同时也落在齐司礼身上。狐狸毛尖点点亮白,恍惚间你还以为是霜,他的脸侧过来面对你,四肢细白,呼吸时柔软的肚子微微起伏,如同会呼吸的植物,张开,收拢,张开,收拢。规律地呼应时间。

  一抹月光横洒,融融于他眉眼上,焕若积雪,夜阑人静。

  如今他已经很少以真面目示人,所以你很开心他把你当成旷野。想必在很多年以前他更习惯做一只狐狸,奔跑的时候满身苍耳,嚼花,喝溪水,做过最伤心的噩梦是明天饿了肚子。还有还有,过年的时候,他是如何度过的呢?他看着人间热闹非凡,贴春联,做年糕,越忙越开心,会不会好奇这些脆弱的、怕冷畏寒的生物的为何要如此呢?

  你忍不住把他抱在怀里,在心里说,小礼呀小礼,今夜好好梦。

  你看,明月入我怀了。

  

  第二天,齐司礼幽幽醒来。他晕乎乎的,下意识喊了一声阿娘。

  没人应,当然,齐司礼心想,当然如此。他转过头,看见一边睡得四仰八叉的人,沉默了。这里没有阿娘,只有个笨蛋。

  你跟着醒过来,看见齐司礼变回了人,直勾勾地看着你,梦醒了一大半:“怎么……我晚上睡觉踹你了吗?”

  “没有,”齐司礼捏捏眉心:“做了个梦。”

  “噩梦?”你有点失落,本来以为他能睡好的。

  “也不是……”

  “我以为你变成狐狸会更放松。上次你半夜惊醒,跟丢了魂一样,我看着吓死了。”

  “抱歉。”

  “别,你又开始怪自己了。”

  “可能是不习惯了吧。”

  一只狐狸不习惯做狐狸而习惯做人,时间早已将他驯化。你有点想哭。

  “受不了你这样,”你摇摇头:“这不是好习惯,改回去,以后你多多变狐。”

  齐司礼揉揉你乱七八糟的头发:“别多想,就是一个梦而已。现在好,都好,没事了。”

  齐司礼看着忧愁的你,反而有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他细细回想起昨晚的梦,久久不能回神。梦见已故的好友,他可以很坦然地说好久不见,你来见我,有未完成的心愿?唯有梦见那几个至亲,每场梦都是剧烈崩溃的,他是奔跑着企图抓住阿娘的衣角的小孩,还慌乱地追问她为什么不带我走,而且这么多年,千万个梦,他从来没有看清阿娘的脸,但昨晚是他第一次看清。

  他看见阿娘坐在大鼎上,她没有看向自己,仿佛他不存在一样,齐司礼忍不住喊她,一声声地,她才后知后觉地把目光落在他身上。

  “是新年,我来看看,”她微笑着说:“你吃得饱,穿得暖吗?”

  齐司礼怔怔的,点点头。

  “那就好,”说完她指着前方,说:“小礼,你那边看上去真美好。”

  明媚阳光照亮她的脸,五官清晰,恍如昨日,齐司礼站在鼎下,仰望她,点点头说,是啊。

  然后他就醒了。

  往事如过眼云烟,如今他做了噩梦有人比他更茶饭不思,这么久了还记着这件事。

  况且昨晚的也不是噩梦。

  

  两个人在床上坐了一会儿,依偎在一起,什么事也没干,就发呆。过了一会儿,你看了一下被子,嗯,正好在你们腰上,看来昨晚某人也努力过,只不过狐狸腿短没蹬过被子。

  “不管怎么样,这个问题倒是解决了。”你说。

  今天是腊月三十了,结果这个家里最兴奋的是岐舌,你和齐司礼倒显得有点郁郁寡欢,象征性地开始大扫除,齐司礼在写春联,平常你一定会缠上去烦死他,但今天你有点犹豫。

  他今天一直没有笑,而且发呆的时间比往常更多,总是默默地看着某个角落,忘了手里的事。你知道齐司礼其实并没有真正看那盆花,而是透过花看向一段尘封太久的往昔。

  你不知道要不要刨根问底,会不会显得自己太事多,你希望齐司礼能够主动走过来和你说,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是什么,最好能对你哭一哭,但你知道这几乎不可能。

  你叹口气,忍不住发了一条朋友圈。

  “昨夜做梦,梦见小狐狸和被子打架,打输了,他伤心死了。”

  过了一会儿,齐司礼的对话框突然跳出来:“我什么时候输了?”

  “你不是在发呆,怎么还看手机?”

  “时时刻刻盯着,防止某人在背后说我坏话。”

  “我可没说谁,有人对号入座!”

  “……今晚重睡,睡到赢为止。”

  “就这点破事你也这么有胜负欲……等一下,这么说你还挺喜欢变成狐狸睡觉这回事?”

  “我没说我不喜欢。”

  “你不是做噩梦了吗?”

  “……不是噩梦,只是一些往事而已,梦里的人,对我很好。”

  “真是的,我看你那个失魂落魄的样子以为你又……你坦诚点会死啊!”

  “不想让你想太多。”

  “连跟我说说也不行吗?有的时候真希望你任性一点。”

  “……”齐司礼又理亏,不回话了。

  气死了,你把手机一甩,原来这人只是梦到往事,大概梦醒时发现故人已逝,他也不会觉得这是值得手舞足蹈的,细细分辨起来,确实不能简单用好坏区分。

  但……但你还是觉得可恶,必须要罚,你冷淡地给齐司礼发消息,通知他从今晚开始分床睡,直到你气消为止。

  “……今晚是除夕。”他没有撒泼打滚,而是提醒了一下时间点。

  “除夕又怎么了,世界上那么多家庭,总有在除夕夜吵架的吧!如果没有,那我们家就是第一个!”

  这是冷战,必须让某人吃点苦头。

  晚上你躺在床上,房门紧闭,齐司礼在隔壁房。

  你跟他说分床睡,他依你顺你,也没死皮赖脸地粘上来,怎么这个时候就这么听话了?

  你想起他抱着枕头走出去的背影,你以为他不会回头的,结果他在出去前的那一秒握着门把手,回头匆匆看了你一眼。也就一眼,那个眼神……

  该死!你赶紧打住自己的想法,害怕会忍不住先投降。

  

  山下鞭炮的声音传来,比昨晚更响更密,衬托着山上愈发冰冷。逢年过节吵架最伤人,你忽然有点想哭,又倔强地没掉眼泪,你干脆躺下来用被子盖住头,睡得笔直笔直。

  胡乱想了一点东西,你有点走神,突然觉得有点冷,难道是哪里漏风?你刚想爬起来,这个时候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踩在你的小腿上,非常轻。

  那个脚步慢慢地,从你的小腿,到你的腰上,再到你的肚子,最后一步踏在你的心上。痒。

  你赶紧坐起来,看见一只白狐狸因为你的动作而差点滚下去,你烦躁地说:“齐司礼,你大半夜装神弄鬼啊?!”

  他不说话,你只看到一只白团子狐狸慢慢趴下来,把脚搁在前爪上,然后抬眼,露出一点点眼白,可怜兮兮地看着你。

  他的动作很慢,一帧一帧的。一直低伏着身体,低入尘埃里。

  细碎灯光落在他的瞳孔里,淅淅沥沥。下雨天被赶出家门的小狐狸,眼睛湿漉漉的,哭的时候也是无声。

  过了很久,你才听到他郁郁寡欢的声音,闷闷的,他说:“……我冷。”

  好吧,第一次冷战,为期半天,以齐司礼服软为结束。

  

  三更半夜,鞭炮声还未停止,一直要到天明。

  你抱着狐狸齐司礼,开玩笑说:“守岁守岁,我小时候一般坚持到十一点就撑不住睡觉了,长大了平时工作忙,赶紧趁着除夕好好补觉,算起来也没有完整守过一整夜的岁,今天算是头一次。”

  头一次守岁是和齐司礼,是不是昭示着岁岁寿康。

  “你呢?齐司礼?你小时候守岁吗?”你轻声问他,想知道他的过往。

  “偶尔,”齐司礼顿了一下,你以为他不会再说,结果他又开口:“与我的生命相比,我和家人在一起的时间不长。很早的时候在昆仑,那里人烟稀少,我还不知道什么叫除夕,后来回到他们身边,才知道人间有许许多多这样的节日。”

  他卧在你的怀里,团成一团,长长的尾巴从你的腰上垂下来。他的语调平和,速度缓慢,仿佛在讲一个与他没有太大干系的故事。

  “但我依然不懂人们为什么要庆祝,不过是冬去春来,四季更迭,这是很自然而然的事,我花了很长时间也没有弄清楚。后来亲人离世,我那时才懂,原来寿命短暂的人反而比灵族珍惜,庆祝的不只是四季,庆祝新年该在的人还在身边。”

  “之后我一人,过年时也懒得大动干戈。唯有一年,我回到森林里,心血来潮捕来许多鱼,在溪水边摆放得整整齐齐,我蹲在它们旁边,一步不离,一直等到凌晨那一刻,我祝自己过年好。说完这句话的那一瞬间觉得自己是傻得可怜,后来因为捕了太多鱼,我一个人吃不掉,那些鱼都被别的动物偷走了。”

  你脑中浮现出一只小狐狸,他蹲在溪水边,看着地上丰盛的鱼,自言自语地说,齐司礼,过年好。你想捂住他的嘴让他别说了。

  “后来又回到人间,除夕我一个人在树下喝酒,往后的许多年就这么过过来了。”

  他之后很长时间又不再说话,你于是安静地悲恸着。齐司礼能感觉到你低沉的情绪,但他觉得,此时说话一定会惊动什么,比如你会突然嚎啕大哭。

  其实有些记忆他已经模糊了,但每年都会经历的事,那必然无法忘记,每年除夕他都一个人,像是每年都用刀子在他身上刻下一道杠一样,所以他忘不了。梦里不知身是客,梦醒时总觉得孤冷,但昨晚那一梦他醒来,全身都是暖的。

  

  你不知道他失去过多少人,那些不是简单的具体的数字,你只能回答有很多。比你能够想到的更多。

  你抱紧他,说好的,我只都知道了,可以了,够了,都过去了。窗外寒风凛冽,春节已来临,但春天的迹象还远远未出现,你用下巴蹭齐司礼,然后轻敲他的头,你说明年一定很好,我明年还在你身边。

  人真是很奇妙,平时欲望又多又杂,但年尾年初的愿望好像又很朴素,只要我们还在一起,还未分离,那就好,你感觉到齐司礼用尾巴圈着你的手臂,代替了手臂拥抱你。

  他说,不许撒谎。

  你说,好,撒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针。

  也只有在这种时刻,两个人才会如此憨真。

  鞭炮声停歇,人们才开始渐渐入睡,你抱着齐司礼也睡得香甜,半夜你恍惚中,听见有人在你耳边轻声说:“谢谢你,你是无常里令我欣慰的如常。”

  齐司礼的花房里,寂静了一整个冬天的种子开始静悄悄发芽,这是连齐司礼都意想不到的事。好事正发生在春风里。

  这个春天过去,还有下一个春天,虽然步履缓慢,但芳春终归会迟迟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