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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如游鱼

【闲泽】走马灯

闲泽短篇,1w+

死前吻了宿敌的走马灯版


正文:

人都说临死前这一世光景都会拢成一盏走马灯,喜怒悲欢,生死离别,经年凝成刹那。

李承泽阖眼的顷刻,看见的却不是自己。

九重宫墙,煊赫富贵,繁华锦绣成堆,堆出个娇贵的二殿下。

只是一眼,李承泽就知道,那不是他,那孩子眼睛太干净了,干净得像是两只玲珑剔透的琉璃镜,映着澄明天色,透出一派率性肆意。

走马灯里燃了指细火,灯纸绕过春秋变化,画得是大庆二殿下的另一趟人生途。

李承泽生在二月初二,龙抬头那日。

夜里落了惊雷,旱了快一月的大庆迎来了立春以来的第一场甘霖。

庆帝大喜,给带着祥瑞出生的儿子赐名为泽,雨露恩泽。

早产的孩子细瘦...

闲泽短篇,1w+

死前吻了宿敌的走马灯版


正文:

人都说临死前这一世光景都会拢成一盏走马灯,喜怒悲欢,生死离别,经年凝成刹那。

李承泽阖眼的顷刻,看见的却不是自己。

九重宫墙,煊赫富贵,繁华锦绣成堆,堆出个娇贵的二殿下。

只是一眼,李承泽就知道,那不是他,那孩子眼睛太干净了,干净得像是两只玲珑剔透的琉璃镜,映着澄明天色,透出一派率性肆意。

走马灯里燃了指细火,灯纸绕过春秋变化,画得是大庆二殿下的另一趟人生途。

李承泽生在二月初二,龙抬头那日。

夜里落了惊雷,旱了快一月的大庆迎来了立春以来的第一场甘霖。

庆帝大喜,给带着祥瑞出生的儿子赐名为泽,雨露恩泽。

早产的孩子细瘦得可怜,小小的一团裹在襁褓里,稍有动静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皱巴巴的小脸通红,瞧着像是糯米皮的红粉馃子。

彼时中宫未有子嗣,大殿下乃是北蛮妃子所出,断无继位可能,二殿下却是不同的,生母淑贵妃乃是侯府贵女,家中父兄皆是朝中重臣,将来继位也是使得的。

庆帝自己便是在皇位厮杀中取胜的佼佼者,何等心思手段,岂容皇后的算计心思,过了满月便将李承泽就抱到了勤安宫亲自照料。

哄小孩儿吃饭睡觉最是麻烦不过,可庆帝却是乐得和李承泽斗智斗勇。

“叫爹爹。”

批完折子的庆帝一把抓住在他塌上乱爬的小崽子,抓起案桌上的拨浪鼓晃了叮咚响。

李承泽笑起来,露出还未长齐的小奶牙,含糊不清地跟着喊“得得。”

“是爹爹。”

庆帝纠正道。

“得得!”

自认为很对的二殿下张嘴更大声地喊道。

终于,被喊得没脾气的庆帝被迫接受了这个含混不清,不明所以的称呼。

当然,因果相得,很多年后二殿下长成了光风霁月,口齿伶俐的少年郎,这事还经常被庆帝拿来打趣揶揄。

李承泽三岁时,皇后平安诞下中宫嫡子,庆帝权衡利弊,心里也有自己的考量,当天夜里便定下了这位小殿下的名字,乾。

乾为天阳,承德天明,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可中宫还是不满意,李承泽由庆帝亲自教养,走的第一步路,说的第一句话,写的第一个字都是庆帝教会的。李承乾虽有太子的尊位,若是没有皇帝荣宠,不过虚名而已,皇后自是不愿意善罢甘休。

矜贵的二殿下从小便是个体弱多病,饶是庆帝事事仔细地养着,也总还是三天两头地生病。

十二岁的李承泽率性天真,惹人喜爱,就是闯祸也不过是在庆帝茶水里偷撒了几撮盐。宫里下人无不视伺候二殿下为一件美差,娘娘们也都恨不得天天召他去自己跟前坐坐,连带着淑贵妃宫里都门庭热闹。

唯独守着独子的皇后 怨毒地诅咒着同亲子年岁相差无几的少年。

御花园东面有顶湖心亭,是李承泽素日里最爱去的地方,庆帝待他亲厚,对他约束也不甚严,偌大的皇宫就没有二殿下不能赤脚待的地方。

初雪那日,李承泽偷摸拿了一匣子淑贵妃私藏的孤本,蹲在湖心亭消磨漫长的午后。

天地霜白,结了薄冰的湖面凝了朵朵晶莹剔透的冰花,顷刻之间就被点点飞落的白雪掩埋,像是世人一起做了场纯白干净的梦。

贴身伺候的婢女接了小半桶雪水,烧红了炉子,温杯煮茶,御贡的云滇普洱茶香醇厚,连沉在书里的人都禁不住抬头望了两眼。

“殿下,您瞧湖里凝的冰花,多漂亮啊。”

捧着茶盏,冻得僵硬的指尖被烫得微微发红,李承泽起身顺着奶娘指的方向看去。

刹那之间,天地乾坤都倒了个,薄冰层上砸出一个窟窿。

湖水顺着口鼻而入,浸得四肢百骸都像是一把骷髅骨,皮肉筋血仿佛在一瞬之间被尽数剥离。

李承泽那身子骨,不过扑棱了两下便没了动静,沉沉地往湖底坠去。

庆帝得到消息时正在御书房议政,闻悉后丢下了一室重臣,步履生风,踏着冰霜,披着一身风雪进了寝殿。

满屋子的太医侍从跪着抖如受惊的鹌鹑,床上的人连气都不喘了,哪里还能救得活,只能是死命磕头,希望盛怒的帝王发发慈悲,饶过他们一二。

“滚出去,都给朕滚出去!”

面色阴沉的人微微发力,脚下的琉璃砖便蛛网似的裂开,吓得屋里的人屁滚尿流地往外爬。

大殿空落下来,只剩下父子二人。

地龙烧得火旺,榻上的人却还是浑身冰冷,骨头缝里都泛着凉气,活像是根三九天的冰棱子。

庆帝坐在床头,轻轻扶起人倚在自己怀里,真气流水一样沿着心脉输进李承泽身体里。

日影西斜,绯红膘色的夕阳跃过窗棂,撒了塌上人半身。

雪缎里衣落在光影里的半侧如彼岸盛放般红艳,而另一侧,雪白森然,凄怆寂寥,像被黄泉水洗过百遍,生气全无。

惨白面上浮着半分血色,却也只是被那天边残日勉强挂染上的。

红白之间,整个人失了鲜活气,竟像是具精细雕琢出来的漂亮偶人。

小太子趴在门边,偏着头小心翼翼地打量屋里说不清是死是活的人。

帝后对他管束向来严苛,宫里人也都敬着他,生怕冒犯冲撞了他。

唯有二哥,把他当成孩子,和他玩,和他闹,把宫外的新鲜玩意儿分给他,一边数落他板正蠢笨不知变通,还一边帮他抄书应付父皇责罚。

小时候他最喜欢的就是二哥,尽管母后总说二哥心怀不轨,图谋他的太子之位,他也不甚在意,觉得二哥是这个世上顶顶疼自己的人。可是年岁渐长,权势地位,人心算计他也多少有了自己的考量,母后欣喜于他同李承泽日益疏远,却不知每每瞧见那人兴冲冲地来却失意离开就觉得心里面憋闷得慌。

湖心亭事发时,他就躲在一旁,看着宫人把李承泽推下水,看着李承泽在水里挣扎,某一刹那,他甚至同溺水的人四目相对。

漂亮的眼睛蒙了水雾,呛红了,看起来同那只被母后处死的兔子一样。

只那一眼,他便仓皇跑走了。

两年前他不敢救那只兔子,如今他也不敢忤逆母后去救二哥。

听闻二哥被父皇救回来了,李承乾心中百感交集,一时庆幸于那人没死,一时又怕那人活着。

他若死了,世上便少了个宠爱自己的二哥,他若活着,让父皇知道自己曾出现在湖心亭,怕是会有大麻烦。

可真正跪在这,看到那人的那刻,他恨不得将诸天神佛求个遍,求他的二哥能再醒来数落他一句,哪怕是责骂他也好。

浓稠夜色掩住庆帝身形,他眸色晦暗阴鸷,像是淬毒了一半,前来带太子回宫的皇后只觉被十殿阎罗盯住了,不禁打了个寒颤,回头望向灯火阑珊的宫殿,兀地一阵心悸。

窗前那株春桃绽蕊的时候,李承泽终于从蓝黑深沉的梦境中苏醒过来。

勉强适应了早春不算太刺眼的阳光,床头模糊的人影也慢慢清晰起来。

是淑贵妃。

这个大半辈子都和书在一起过的女人面容憔悴,早已失了之前的淡然优雅。瞧着李承泽颤颤巍巍地睁开眼,嗫嚅半天也没说出半个字,倒是眼眶红得飞快。

“母妃...莫哭。”

李承泽虽然算不上顽劣,但也绝不是个规矩的,偷淑贵妃的孤本,往庆帝茶里放盐,这阖宫上下,除了皇后,谁没在二殿下手里吃过亏。可偏偏这个皮猴子第一次规规矩矩地喊母妃,让淑贵妃五脏六腑都被揉碎了,和着骨血一起疼得让人受不住。

醒来后,恣意张扬的二殿下在御前改了民间亲昵的称呼,恭敬地叫了一声父皇,听得明黄华服雍容得体的女人眉目攀上了几分痛快的得意。

几度上前,欲言又止的李承乾半晌才磕磕绊绊地开口道:“二哥,对...对不...”

“太子。”

没有愤怒,没有怨怼,也没有指责。

不轻不重的一声,像火星子落在棉纸上,将他原本打好的腹稿尽数焚毁。

他不再唤他承乾。

恐慌无来由地翻涌起巨浪,叫他如溺水般本能地抓住入目可及的浮木,抓着李承泽的衣袖。

或许是生在春日的缘故,李承泽总是眉眼盈盈地爱笑,温柔地,和煦地,拂花顾莹地在艳阳天日里明明灼灼,却不刺眼,莫名地叫人觉察出亲和。

可今时今日的亲和,被太子二字划出几分疏离,退开一步,李承泽同自己的弟弟行了规矩的礼。

虽不至于三跪九叩,可已然比他此前给庆帝行过的任何一次礼都要更规矩、更恭敬。

全然臣服的姿态几乎是明示。

向朝堂中所有观望者,入局者,乃至试图站队在他身后的势力宣告他的选择。

有人叹惋二殿下空有才学,母族有为,圣恩可期,却偏偏胸无大志。

也有人松懈下一口气,暗中赞李承泽通透果决,一礼扶正了朝堂未来数年乃至数十年的风气。

庆帝屏退宗亲大臣,留下李承泽单独问话。

真论起来,这还是父子之间第一次以君臣的身份密谈。

“你若是想争,未必做得会比承乾差。”庆帝呷了一口茶,眸光沉在茶水里,就像是这句没有如以往一般慈爱地喊承泽,亦没有平淡地以齿序相称喊老二,连称呼都吞没的话,问的是臣子,也是儿子。

“您一早便定好了,我又何必去争。”李承泽明晰上位者的意思,回以同样一句没有称呼的话,既不亲昵地唤一声爹爹,也没有恭顺地称以父皇。

他是庆帝养大的孩子。

稚童时期的子对父有太过天然的崇拜和自然而然的模仿学习,更何况面对的是庆帝这样一位雄主,却又愿意做他的慈父。

李承泽对于人心、人性的解构几乎完全承袭自庆帝,也许尚有些稚嫩和笨拙,但十数载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对于一个决然不算愚笨的孩子来说,耳濡目染,也能依葫芦画样,揣摩悟出个大概。

庆帝的目光被从茶水中捞起,他的笑说不清是遗憾更多还是欣慰更多,再落到李承泽身上时,竟罕见地归于沉默。

父子和君臣。

对视良久,久到日影斜照,透过雕花窗棂,拽长孩子的身影,像是揠苗助长。

影子是飘出来的魂儿,又细又长,铺在木阶上、纱屏上,歪歪扭扭地模糊了轮廓。

庆帝绕过御案,行至李承泽身前,缓慢地一下一下拍着儿子的肩膀,力道不算重,只是每一下都停留许久,把拉长的细魂儿团好了再塞回这具年轻的躯壳里,夹带着父亲的温度。

“承泽,”他拍的是儿子,喊的也是儿子,“做得很好。”

这句夸赞也理所应当是给儿子,而非臣子的。

李承泽欣然接受,此前深沉的眼中一点狡黠复苏,鲜活地点亮颜色,琉璃琥珀一样的瞳眸沾着夕阳余晖流光溢彩:“做得好的奖赏呢?”

“说吧,看上什么了?”庆帝了然,失笑看着面前理直气壮向他讨赏的孩子。

“御书房那副梅真馥的真迹……”

“去拿吧。”

本也是给他准备的,送的自然爽快。

李承泽欢喜地抱着画要去淑贵妃宫中用晚膳时,迎面撞上了个闷声闷气喊他二哥的拧巴小孩。

他飞快地将画藏到身后:“别问,不给。”

李承乾原本的那点别扭被这莫名其妙的吝啬小气模样给撞了个七零八碎,一口气堵在胸中,最后也只委屈地小声解释:“我没有要抢你东西。”

“我也没有要抢你东西。”难得稳重得有兄长模样的人在廊下宫灯照亮的昏黄光晕中莞尔笑得温柔,“从前没有抢的,以后也不会。”

一句话的分量很轻。

只消心稍微黑一些,再牺牲一点良心,说便说了,悔便悔了,听到的人未必在意,更不必尽信。

可李承乾在意,也尽数信了,每一个字。

因为李承泽没有告诉庆帝他在湖边的冷眼旁观。

因为李承泽当着一朝重臣对他俯首称臣。

再久远一些,因为李承泽帮他抄过的书,求过的情,送他的稀奇古怪的民间玩意儿和远不如御膳房精致却风味特别的小点心。

因为李承泽是他二哥。

血缘太过奇妙的羁绊让他们同在一脉上,可以相斗相争夺取养分,也可以相依相靠共御风雨。

有人认为他们是前者,推攘着、引导着、暗示着他们去做前者。

可好在,此一刻做决定的是他们。

李承乾像是第一次逃课被庆帝训斥后撞见李承泽时那般,靠近,将头抵在兄长肩上,没有再进一步的亲密拥抱,却已经足够依赖,他小声地,郑重地,有些害怕和惶恐地继续在人前没有说完的歉意:“二哥,对不起。”

“小没良心的。”李承泽恶声恶气,摸着弟弟发顶的手却带着安抚的意味,莫名想起先前被庆帝拍肩的瞬间,父和子果然近似,他唇边不觉染上笑意,“我要是死了,就变成鬼天天缠着你。”

“二哥。”兔子红着眼,可怜巴巴地抬头。

故作恶劣的猫矜贵地甩着尾巴:“知道怕了?”

兔子乖巧地点头。

自幼受教于名师大儒,子不语怪力乱神的人怕的自然不是后半句的恶鬼纠缠。

当夜皇后得知李承乾在贵妃宫中和贵妃母子用晚膳,难得地默许,没有加以阻挠。

前朝后宫的纷争似乎就此随冬湖里的冰一并消融在春日里。

恩封亲王的圣旨是李承乾主动请缨去宣的,还在宣旨后得意地跟李承泽邀功说亲王府的选址是他特意讨来的,就在宫城边,日后出入宫也方便。

李承泽皮笑肉不笑地说着谢谢,好不容易封爵能出宫建府,他自是希望自在些,最好在京郊山清水秀之地,依山傍水地建座逍遥居,诗酒风流地惬意,结果全被这小子坏了事。

李承乾以每旬多加一堂经学课换来的宣旨机会,最后又为自己的好心赔进去了东宫藏书里的好几册孤本。

日子如此不紧不慢地过着,春秋寒暑,往来交替,李承泽的逍遥居终究还是在京郊建起来了,地契是淑贵妃送的,工匠是庆帝从御制司拨的,一应陈设藏品搜罗了各处的奇珍异宝,古玩字画。按礼来说,早已逾越了亲王之制,可庆帝和太子不管,底下的人自然也不会多事触霉头。

范闲从澹州入京不久,便因着《红楼》的名声受邀参加文人士子们推崇备至的逍遥居诗会。行廊穿堂,沿曲水流觞,在春日的百花深处灿烂地,遇见了一袭窄袖绿衫,赤脚蹲坐其间,传闻中骄奢淫逸的二殿下。

虽为绿叶色,却有百花身。

柳腰芙蓉面,称不上绝色的脸,可眉眼却自有一股风流韵味,叫人挪不开眼。

范闲见过不少貌美皮囊,艳丽的,清秀的,标致的,可都不如面前的盎然春色。

这春色里飘着红楼的柔情。

于是他借势上前讨了一杯茶,和一碟葡萄。

隔着曲水潺潺的另一岸是诗,是酒,是人声鼎沸的热闹欢宴。

而纱帘落下的八角亭中,是风动书页,是茶香墨韵,是红楼里的一则初遇。

李承泽讨要故事的后续。

范闲注意力却登徒子地落在被葡萄汁水沁得柔软水润的唇瓣上。

一见钟情原就是见色起意。

“殿下喜欢红楼?”范闲撑着桌案支起半身靠近。

李承泽合上书,在被侵袭的逼仄里不退反进,弯眼笑着迎上前:“奇书,天下无双。”

“那写书的人呢?”范闲恨不得能撩起李承泽那缕碍眼的头发,好毫无遮掩,清清楚楚、完完整整地看见李承泽眼神里的每一丝情绪变化。

李承泽忽得松了腰,窝回半椅里,他依旧微微笑着:“书,不像是你写的。”

范闲先是一惊,而后竟无穷无尽地涌出些连自己都觉得莫名的兴奋和欢喜。

“殿下何出此言?”

李承泽往后仰,手伸出亭外,落在春朝明艳天阳之下,拢住一点光热,摊开洒在范闲面前。

“曜日之光,太灼热,太炽烈。”他顿了顿,手指落回在书页间,“月色却几多柔软温情。你们不一样。”

“殿下慧眼。”范闲眼神前所未有地炽热,灵魂都随之在沸腾叫嚣,连带着声音都激动得微微发颤:“书是我抄的。”

“从何处抄来的?”

“一个文明传承数千载的仙境之地。”

“做梦?”

范闲被李承泽直白像是骂人的话逗乐:“差不多,只是我也不确定,我现在是梦醒了,还是在梦中。”

“梦里梦外,你在哪不重要,你是谁,才重要。”

书近尾声,李承泽再度追问起后续的故事。

范闲默了一瞬,“没有结局,本就是未完之作。”

李承泽应当是此世第二个知晓红楼不会有结局的人。他托腮看着范闲,眉头微蹙,透着些猫儿被惹恼的烦躁,最后不悦地轻啧一声,又将情绪都压下,“除了红楼,你还抄得了其他吗?”

如此狡猾的猫。

范闲将自己碟中那串葡萄里最大最饱满的一颗递上,“有,殿下想看多少,便有多少。”

“我不要未完之作。”李承泽刚要伸手去接,不知哪阵坏心思占了上风,探身往前,微微低头,直接从范闲手上咬走了葡萄。

唇瓣与掌心短暂碰触。

果然是柔软的。

“殿下爱诗吗?”范闲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你要送我诗?”李承泽嚼着葡萄,话音含混温吞。

“也是抄来是,只是正合此情此景。”

在纸上奋笔疾书的人全然没注意到面前人看他写完第一个字就眉头紧锁。

啧,这字……

诶,这诗!

歪歪扭扭的字写着绵绵缠缠的诗。

「金风玉露一相逢 便胜却人间无数」

“好诗。”

最后一笔还未落尽,李承泽的夸赞便已然脱口而出,他见范闲喜上眉梢,又补了后半句,“烂字。”

范闲不见恼,反而打蛇顺棍上地凑近了,在谢必安剑出鞘的啸声里腆着脸索要:“久闻殿下行书冠绝京都,不若殿下誊抄一副送我?”

李承泽挥手示意快剑归鞘,盯着字半晌,又看了写字的人半晌,既不拒绝,又不应下。

“这诗没写完。”

“这一句先送给殿下,”范闲一张脸生动地眉飞色舞着,“剩下的,等七夕再写给殿下。”

“你要约我七夕同游?”李承泽来了兴致,挥手示意谢必安换来张花笺,墨里慢条斯理地掺进去些金,再细细碾入点沉水香粉,香味一圈圈被研开,他蘸饱墨,舔笔正要落在花笺上时,动作倏尔顿住。

范闲承认得坦然:“是,我想邀殿下同游,殿下意下如何?”

墨是凉的。

落在掌心,被掌纹洇开模糊了轮廓,只是一笔一笔,细细密密的痒格外清晰。

他把他送的诗,送回给他。

“金风玉露一相逢,”李承泽写完半句,重新蘸墨舔笔,握住了范闲另一只手,依旧是掌心,“便胜却人间无数。”

范闲两世加起来头一遭有了纹身的冲动。

他想要留下印记,将墨和血交融在皮肉之中,直至肉身腐烂之前,都会一直存在的印记。

“我很期待,你要送我的诗。”

落笔成契,是约定。

“那说好了,七夕相会,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的说法很是新奇,李承泽喜欢新奇,故而欣然点头,“好好练字,我等你。”

夜里范闲回府,正遗憾掌心墨迹被汗晕花时,冷脸的快剑送来了午后八角亭中原本要相赠的花笺。

字如其人,字体清秀,笔锋干净。

末了落款盖有一方红泥小印,只单落了名字里最后一个字,泽。

李是血脉传承,承是家族字辈,唯独泽,是他。

范闲轻轻摩挲着字,摩挲着印,似乎都能想象出那人蹲在桌案前,晏晏笑着落笔的模样。

应当比在他手心写字要快一些。

快些好,让七夕也再快些。

春日花宴后,宫中贵妃得空召见范闲。

逍遥居诗会是京中热闹事,范闲凭借红楼和一句残诗得了二殿下青眼也早早风种似地传开了。

可听到传闻,和从当事人口中听到那句一见如故还是不一样的。

贵妃端庄的面上短暂一瞬地滞愣。

自己的孩子她向来是知道的,得君父庇佑,圣眷恩深,自幼便是宫中朝中的香饽饽,正因如此,多少真情假意的热切挤到他面前,他分辨得清楚,也习惯于以温和的面孔应对,只是在心里划得分明。

“你大约是被他骗了,他从不与人一见如故。”

范闲嘿嘿一笑,从怀中取出那张被摩挲得已见毛边的花笺:“那我大约是例外。”

确是自己儿子的字迹。

贵妃隐约觉察出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究竟是哪里不对,直到七夕那夜听闻范闲与李承泽同游灯会,面上的淡然顷刻崩裂,身形摇晃地握着一旁嬷嬷的手不敢置信地问:“他,他两是……”

是什么呢?

树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熙熙攘攘的人潮,明明幢幢的灯火,范闲借口担心挤散在人群中,顺势牵住了李承泽的手,赶在谢必安的剑出鞘前便拉着人钻进人潮汹涌中。

奔跑加快的心跳咚咚地撞击在耳畔呼啸而过的风里。月亮落在水中,他们从月亮桥上跑过,停在挂满红绳的月老树下。

李承泽背靠着树,剧烈的喘息着,两颊潮红在枝桠和花灯交织的光影里火似地绵绵烧着,有太长的红丝绦拂过他鼻尖,范闲靠近,将丝绦缠在指尖挪开,在近到目光几乎无法对焦,只能凭借气息彼此辨认的距离里,温声道来了承诺送他的诗篇。

纤云与飞星,此去千万里璀璨的夜色和灯火,人间喜乐,都随着垂落的丝绦飘荡成面前人的陪衬。

只剩下范闲,和范闲的声音。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这句话不是耳朵听到的,而是耳朵感知到的。

温热,柔软,随字音撞在耳垂敏感处的气流,往上钻进孔窍,坠入空腔,在他的血肉与肌骨之间侵略地将每一寸都撩拨过。

心跳声淹没所有,他连自己问范闲的话都听不见。

“岂在朝朝暮暮?”

“我所求在朝朝暮暮。”

漂亮的狐狸眼沾着流晶河粼粼的水光,淋着天上月,映着水中月,湿漉漉地捧出毫无掩藏的坦荡心意,奉给眼前月。

李承泽想,这人定然才是话本子里的狐狸精转世,仗着好皮囊,纯情做派,偏偏最勾人不过。他伸手抓住范闲那飘来飘去恼人的发绳坠子,猛一拽,两人之间鼻尖撞在一起。

受教于那位做派强硬的陛下,金尊玉贵养大的殿下,自然是习惯要将主动权牢牢抓在自己手里,即便此刻被范闲圈梏在树下的小小天地。

“范闲,你初来乍到不清楚,这京都中,我虽是闲王,却也不是可以随便招惹的。”

“我待殿下之心,绝不敢随便!”

“可这才是你我的第二面。”

“殿下岂不闻,白首如新,倾盖如故,我早早在贵妃娘娘面前陈过情,我与殿下一见如故。”

李承泽原本的话被一见如故噎了回去,他轻咳清了清嗓子,挑眉,目珠微微往下,做足了审视的做派,眉梢眼角却泄出一点笑。

一点压盖万盏花灯。

“贵妃娘娘说,殿下从不与人一见如故。”

“母妃说得是。”

“不是。”范闲抓着李承泽的手贴在自己心口处,隔着衣料之下那张薄薄的花笺,由着胸腔里剧烈跳动的脏器倾诉真心,“我与殿下,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纸墨沾染了体温,放入李承泽掌心时余温未散。

“我的字,是照着殿下的纸笺,一遍遍临摹练的,殿下看看如何?”

春日里玩笑的一句好好练字,换得夏夜里纸笺一张。

李承泽不说话,歪头闷闷笑起来。

范闲问他笑什么,他也不说,只是笑,仰头望着天上半月,痴痴地笑。

风吹动树下花灯转过一圈。

“李承泽?”

范闲将笑得浑身止不住发抖的人抱入怀中,看着那人颤颤巍巍地伸手,似乎想要半轮天上月拽入此间来。

“原来从一开始就错了。”

呛出的血沫污了遍地月色,李承泽没抓到的月亮落在他眼尾晶莹的泪中,他揪着范闲的衣领,一瞬间的愤然、不甘几乎要将这具服毒勉强支撑的身体冲垮,最后只哀哀地,戚然地,变成一句微不可闻的叹息,“他才是承泽。”

“李承泽,你在说什么?”范闲懊恼于自己最终来晚一步,没能拦下李承泽的赴死之心,眼睁睁看着人气息渐弱,脉跳几绝,似是回光返照,却不着头脑地说着些莫名之话。

“子肖其父,错的那个人,明明是他,他教坏的我。”

含着泪的话像是个委屈孩子,向这世间最公道的小范大人讨要公道。

可公道之上,压着煌煌巍峨的天子权势。

小范大人尚且无力撼动。

面对范闲的沉默,李承泽再度笑了起来,呛着血,带着说不清是嘲讽还是悲哀的一点晶莹色,“范闲,我们才不是金风玉露一相逢。”

小范诗仙抄了太多诗,有时也会恍惚自己抄过哪些,没抄过哪些。

若是没抄过,那是哪里来的这句金风玉露。

若是抄过,必然也不该是对李承泽,更不应该在此情此景从李承泽口中说出。

范闲情愿像是庆帝一样被怨怼,也好过这句不合时宜他又无从反驳的情诗,所以能给李承泽的只剩下闪躲的眼神和无言的沉默。

“可惜了……”

天际有一线光破晓,月影淡却,稀薄朦胧了光影,变成浅白的半阙圆。

倘若日光再盛,这点白影也很快便消失在崭新一日的晴天好风光中。

李承泽的声音极低,以至于范闲不得不附耳在他嘴边才能听清他在喃喃些什么。

月老树下的乾坤颠倒,换他贴在范闲耳上,叫温热断续的气流作乱,让触感代替声音纠缠。

“柔情……似水……佳期如……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两情若是……长久……长久时……又岂在……在朝朝暮暮……”

花灯在旋转,红丝绦在飘垂,人声嘈杂,少年少女们的嬉闹声忽远忽近。

爱人眼底映着月亮。

不是天上月,不是水中月。

“范闲……一见如故……是真的……”

“可那个我……我是假的……”

“范闲……假的我……才有了真的你……”

什么真的假的,什么你和我。

范闲脑子里炸开的都是李承泽和亲吻别无差别的贴耳倾诉。

那样柔软的触感,像是缓缓绽开的花,花瓣是柔软的,带着晨露微凉,还有挨过了整个严寒积攒生发的生命所蕴藏的温热。

最后的一点温热。

融冰消雪,乍见春山。

“李承泽,你说清楚,什么真的假的,你在说什么?!”范闲慌了,彻底地惶恐不安着,面对无可挽回的死亡,和死亡所意味的春山崩颓。

“范闲。”微弱的声音若鸿羽,在耳窍狭窄的空间里飘荡穿行,似巧合,又必然地坠落在既定处,“好好练字……”

那张纸笺上的字依旧春蚓秋蛇般歪歪扭扭。

唯独临摹的那一句,尚且入目。

其实只要那一句就好了。

岂在朝朝暮暮。

晨光拂过庭院里凋零的残花。

春日宴,七夕会,及至深秋时节,时间错序又吊诡地衔接上。

范闲抱着人枯坐天明,他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却又不知道自己到底错过了什么。

李承泽是个坏透的人,将死之时其言也不善,勾着他,吊着他,搅得他天翻地覆,千头万绪理不清,自己却是长眠去了。

怎么会有这样坏的人?

王启年找来时,范闲正伏在矮几上写字,面上清理干净,双目轻阖的李承泽靠在他左肩。

本就写不好字的人,半副身子不忍动,越发地发力别扭,字更别扭。

若非看见了李承泽衣衫前襟大片大片的血污和范闲袖口的血渍,王启年当真要以为这样温情脉脉的画面是活见了鬼。

范闲嗤笑:“他那样的人,做了鬼也是不肯安分的。”

“可是二殿下和大人说了什么?”王启年小心翼翼地问。

“说让我好好练字。”范闲举起刚写好的半阙诗,那厢因着动作,李承泽的头从他肩头滑落,他又慌忙丢了诗稿去扶,手忙脚乱地打翻了矮几上的墨。

风也添乱,卷着几页字在院里打滚,王启年帮忙去追,轻飘飘的纸被风一扬,自在如脱笼鸟,越过院墙,越过屋脊,往更远更高处而去,他暗道坏事,自家的大人的真迹若是被外人看见多损诗仙之名。好不容易累够呛,将几页纸都捡回来时,他家大人也不写字了,打横抱了人大步往屋里走。

脚步顿在廊下,范闲没回头,声音强自镇定平静:“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人对你念情诗,还吻了你,是什么意思?”

王启年想要找毒药毒聋耳朵。

这还用什么如果,什么有人啊?

这不明摆着是谁吗。

二殿下当真是心思深沉,临了临了还让自家大人着了道。

他正想要开口,范闲摇了摇头,似笑非笑的一声,被淹没在风吹纸页翻动的窸窸声中。

大抵人对已死之人总是宽容,总是理解。

范闲想起,他们之间,先念情诗的人原是他自己,在祈年殿夜宴上,在满殿南庆北齐的重臣使者面前,他绕过李承泽身旁,撑在李承泽面前的桌案上,那一句念的是玉楼春。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饶是喝多了酒,他仍旧记得那一刻李承泽眼里毫不作伪,也毫不作掩的欣赏。

或许更多。

可给的不知道是诗,还是人。

他将李承泽放在正中的秋千架上,翻箱倒柜地找出那件石青色的衣裳。

换好了,连衣裳的每处褶皱都捋平顺。

只是他着实是束发的苦手,无论怎么努力,散乱的头发都束不进金冠之中,索性披散着,垂下秋千架,逶迤在地上。

其实李承泽很少这么规矩正经地坐在秋千上,多数时候不是斜躺着,就是屈腿支着,另一条腿不着鞋履地蹭着地。

可死人到底不比活人,僵硬了,也板正了。

范闲将头埋在他交叠在腿上的掌心里。

平乱有功,加官进爵,要位极人臣的小范大人的泪落在乱臣贼子苍白发青的手心里,蓄起浅浅的一洼。

“李承泽,我练不好字。”

夜风穿堂,拂乱青丝,缥缥缈缈,搅扰虚实本已模糊的边界。

他欲见他。

在百花深处八角亭中。

在七夕灯火月老树下。

独不在此间。


————end

天天开心~

over


九司
摸个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摸个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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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2.8
Cascade of Time...

Cascade of Time花园

班芙镇南端的一个漂亮花园,维护保养的很好。从这里拍班芙镇,不仅角度好,而且还有不少开用的前景。

| 加拿大班芙国家公园 | 班芙镇 |

Cascade of Time花园

班芙镇南端的一个漂亮花园,维护保养的很好。从这里拍班芙镇,不仅角度好,而且还有不少开用的前景。

| 加拿大班芙国家公园 | 班芙镇 |

JimmyhE· ᴘʟᴀɴᴇᴛʀᴏᴠᴇʀ
天上开了门,露出一束光 摄于东...

天上开了门,露出一束光

摄于东京站


天上开了门,露出一束光

摄于东京站


fish-caicai

久违了的植物,冬日过后在正当春日间,蓬勃开放。少年有大把的青春,放下手上的游戏,忘却工作生活的不易,请珍惜时光,感受生命之璀璨!虞美人在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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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拍摄视频

相机拍摄照片

拍摄地:紫谷伊甸园

拍摄小窍门:低角度拍摄,更容易构图,避开人群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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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快乐各位[飞吻R]

久违了的植物,冬日过后在正当春日间,蓬勃开放。少年有大把的青春,放下手上的游戏,忘却工作生活的不易,请珍惜时光,感受生命之璀璨!虞美人在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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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拍摄视频

相机拍摄照片

拍摄地:紫谷伊甸园

拍摄小窍门:低角度拍摄,更容易构图,避开人群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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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快乐各位[飞吻R]

旅行摄影师大维
樱笋春开,迷了眼眸,醉了心田⑨...

樱笋春开,迷了眼眸,醉了心田⑨


图:大维

拍摄地:日本京都

樱笋春开,迷了眼眸,醉了心田⑨


图:大维

拍摄地:日本京都

JimmyhE· ᴘʟᴀɴᴇᴛʀᴏᴠᴇʀ
樱下二年坂 日出之前,通往清水...

樱下二年坂

日出之前,通往清水寺的路上显得格外宁静....

樱下二年坂

日出之前,通往清水寺的路上显得格外宁静....

旅行摄影师大维
春帘 13 图:大维 拍摄地:...

春帘 13


图:大维

拍摄地:日本京都岚电线

春帘 13


图:大维

拍摄地:日本京都岚电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