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照凌,公主x首辅阶段
*全是私设,全是捏造,全是我cp脑
*本来是圣诞节那天该发的但是我直接睡晕过去了总之迟到的美丽库里斯梅斯
她没想过自己还能见到凌晏如如此狼狈的一面。
毕竟无论是在朝堂上的正面交锋,亦或是路边偶遇时机锋打尽,多是自己这方多结郁气,等假模假样告辞回到府中更是那场上的靶子承受了无数的怒气。
宣照曾想过若真有人能挫了那凌晏如的锐气,到时候再看他满脸吃瘪的模样,自己当快意......
*凌照凌,公主x首辅阶段
*全是私设,全是捏造,全是我cp脑
*本来是圣诞节那天该发的但是我直接睡晕过去了总之迟到的美丽库里斯梅斯
她没想过自己还能见到凌晏如如此狼狈的一面。
毕竟无论是在朝堂上的正面交锋,亦或是路边偶遇时机锋打尽,多是自己这方多结郁气,等假模假样告辞回到府中更是那场上的靶子承受了无数的怒气。
宣照曾想过若真有人能挫了那凌晏如的锐气,到时候再看他满脸吃瘪的模样,自己当快意许多。
只是当这种事真的发生在眼前的时候,宣照只觉得徒然的恼怒。
若这样的场景在俩人的较量中她只会觉得平常,偏生害凌晏如落入此等境地的人并不是使了多光明磊落的手段,即使对方是在凌晏如的一步步算计中落入圈套,但显而易见这次机关算尽的凌首辅未料对面精神错乱,突发情况下竟反伤自己许多。
等宣照察觉到不对时,还未来得及深思一柄随身的短刀便从手中直出,凌晏如再一偏身,那把刀便戳进了小人的肩上,趁其不备凌晏如直接回身上前两步将其打晕。
只是还没等他歇下一口气,便看到骤然贴近自己的宣照,满脸怒容地掐住他的下巴:“许久未见,凌首辅倒是退步了不少。”
凌晏如垂眸,似是无奈,似是平复自己,又或是自知理亏,没吭声的模样反倒让对面松了劲。
迟迟赶到的人见到这样的场景都吓得垂了头瞬间跪在地上。
还是一向机敏的宣连隐意识到此时公主的心情不佳,立刻下令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歹人押下去,传人来为首辅疗伤!”
*图为自约稿,🈲all
【凌晏如中心向】云生结海楼
*全文4.8k+,南越知府和百姓的小故事,标题只是取了字面意思……(没有文化地滑跪了)
*含微量郡凌,私心打个郡凌tag(
*🈶病弱凌
——————————————————
【壹】
南越多虫,夜间尤甚。
凌晏如坐在桌案前整理公文。驱蚊的艾草烧得一室云雾缭绕,呛到凌晏如都忍不住皱眉咳呛几声,虫蝇仍坚定地振翅“嗡嗡荧荧”地往烛光处凑。
实在太熏了。他边写边咳,写写停停,乱飞的蝇虫不时往他手背脖颈上撞,饶是专注如凌晏如也没忍住烦闷地吐了口气。
开窗通风自不可能。门窗紧闭已是蝇虫环绕,更莫提窗纸外还攀附着许多窥伺已久的小蛾。若开了窗,届时莫说今夜无眠,怕是明夜后夜都难能清静。
凌晏...
*全文4.8k+,南越知府和百姓的小故事,标题只是取了字面意思……(没有文化地滑跪了)
*含微量郡凌,私心打个郡凌tag(
*🈶病弱凌
——————————————————
【壹】
南越多虫,夜间尤甚。
凌晏如坐在桌案前整理公文。驱蚊的艾草烧得一室云雾缭绕,呛到凌晏如都忍不住皱眉咳呛几声,虫蝇仍坚定地振翅“嗡嗡荧荧”地往烛光处凑。
实在太熏了。他边写边咳,写写停停,乱飞的蝇虫不时往他手背脖颈上撞,饶是专注如凌晏如也没忍住烦闷地吐了口气。
开窗通风自不可能。门窗紧闭已是蝇虫环绕,更莫提窗纸外还攀附着许多窥伺已久的小蛾。若开了窗,届时莫说今夜无眠,怕是明夜后夜都难能清静。
凌晏如思来想去,最终扑熄了灯推门出去,短暂地逃离这片小蝇小虫的狂欢之地。
若是步夜知道能打败数十年如一日通宵熬夜的上司的是这些不起眼的小虫,估计恨不能早点恭恭敬敬请这些上宾到凌府中做客。
【贰】
木门推开的吱呀声在宁静的夜里十分清晰。
凌晏如抬头看向夜空。今夜无雨,碎云零散闪烁着银华,夜空中难得的星月同辉。空气里弥散着夜露和草木揉杂的甘苦,还有各家各户晾晒的谷物鱼肉的味道。
凌晏如深吸了一口气,而后缓缓吐出,方才积压在胸口的烦闷燥热便消弭无余,呼吸里尽是夜风的清凉。
府衙早已与小镇一同落入沉眠,凌晏如踏在石子路上的每一步都像夜色平缓的脉搏。今晚月色很好,无需烛火也能看清脚下的道路——也得益于这座小镇早早入睡,烛火稀缺,各家没有留灯的习惯,故而也无灯火厚此薄彼,才让月华熨满每一寸石板。
这条路他已很熟悉。府衙出门是城内最宽的一条道,而后右转走过三个街口,再穿过两条小巷,绕到路尽头矮房后的小木桥,就是最快出城的捷径。
熟悉的原因无他,每个难以入睡的夜晚,他都会披着外衣随处走走,便偶然发现了这条路。
难以想象,除却饮食差异外,凌晏如面临的最大的问题是——他失眠了。
当然,从凌首辅常年熬至丑时寅时的作息来说,步夜甚至要夸他一句大人睡得真早。
但不同于彻夜灯火通明的不夜城宣京,这座南方的小城与日月同起同息,天昏昏暗就家家闭门熄灯。饶是烧灯续昼惯了的前首辅乍见满城漆黑,也不由得生出些自己是否熬得太过的疑惑。
他起初对众人睡得这般早觉得惊讶,但有什么可惊讶的?普通百姓早出晚归补贴家用都已困难,在这偏远的南方小镇里灯烛又是稀罕物,何人有钱燃灯照夜?
府衙自然不会短缺了知府的灯烛,但凌晏如下令省去前堂与后院的灯,仅留些供官员公用。他离开府衙时也不会提灯,只是乘着月色而归。若是晴夜,他会在后半夜慢慢逛回凌府;遇上雨夜,便会有人提灯执伞候在他门前——有时是南塘王,有时是凌府的侍从,有时是府衙里的值守。
他觉得小题大做,但无人肯放他冒雨单独归府。
自从凌晏如发现雨蓑比油纸伞来的更方便,便很少再打伞。可穿戴雨蓑总免不了衣服东湿一块西湿一块,他又不常在意这些小事,一来二去,总免不得染几次风寒,烧的滚烫坐在案前工作。众人对此如临大敌,凌晏如被一双双紧张不安的眼睛盯着,只能无奈配合——总不是什么大事,若能让他们安心,顺着他们心意亦无所谓。
不知不觉间,凌晏如已经出了城。顺着城郊小径慢慢走,他难得放松,思绪放空,浮上脑海的也都是些零零碎碎的琐事。
府衙入了蛇,请人来驱蛇时,老板娘顺手送了他一个驱蛇的香囊;出城寻辣椒种子,他将老伯哄得高兴,神采奕奕的老伯大手一挥送了他一大包指天椒种子不说,还送了一把干辣椒;去寺庙祈福,住持看他眼下青黑,念念叨叨地说着什么“袪灾”“福佑”就给了他一串佛珠……
他挂在身上的东西越来越多,脚步却是越来越轻松。对他而言,南越是很独特的。大概像水域接住了一片飘摇无根的浮萍,用平静无波的水慢慢滋润着这片失去根茎的残叶,让它不再漂泊,得以喘息,进而生出新的浮根。
沿着小径往深处走,水声越来越大,直到枝叶后闪起光点,再往前走一段,一条宽阔的江面才终于露出真容。
大景水系庞杂,这条江是万千江河里不甚起眼但对南越而言十分重要的一条,名为“布*江”,在南越方言中是“父亲江”。
布江纵穿整个南越,从北起至南入海,虽向东绕过一段远路,但整体水势平缓,若要开凿运河,这条江是不二之选。即便不开凿运河,布江本身也是沿岸人民的生命之源,承载着百姓的崇敬与信仰。要读懂一座城,先要读懂它的信仰。所谓“同饮一江水”,于百姓而言,布江就是这样一条赋予他们生命的伟大的江。
凌晏如沿着江向下走。水面开阔,银华在江面跳跃,像细碎的鱼鳞闪动;两岸树影斑驳,雾气蒙蒙,“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不外乎如是。
江面有影子晃动。江中间有叶竹排,竹排上有人弯腰忙活着什么,突然间站起身,双臂一张,一片银辉从他怀中洒开,洋洋洒洒落向江面,又溅起另一片银白。
凌晏如站住脚不再前进。他不是第一次遇上对方,不过从未上前打扰。他只是出来散心,并不想惊扰对方撒网捕鱼。
他站在岸边静静地看着。那是一个上了年纪的渔夫,戴斗笠披雨蓑,衣袖裤脚都挽起来。常年弯腰使他的腰背佝偻,但动作间丝毫不显迟钝,小竹排在他脚下像听话的马匹,灵活地在水面奔走。
“……喂!男娃子!每天晚上都见你,看什么呢?”
凌晏如被带着口音的声音叫得一愣。那老伯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动作看过来,见他没反应,又叫了两声,“喂!傻的?你家住哪!”
凌晏如反应过来,对自己被认成痴傻迷路的人也颇感无奈,上前两步道:“无意叨扰,请老伯谅解。”
渔夫看了他一眼,嗤笑摇摇头,也没再理这个莫名其妙的人,重新坐回去摆弄他的渔网。
凌晏如直觉他该回去了,但不知为何就是没有挪动步子。江水一路奔流,最终会汇入大海,去往一片广袤而未知的天地。如果随江水入海的是一只船只,一艘商贸船,或者更甚者是一队商队,从口岸浩浩荡荡地出发,然后再满满当当满载而归。口岸会建立市舶司,统一建起市集,然后商行入驻,商队往来;沿岸慢慢建起朱楼亭阁,飞阁流丹;百姓可继续耕地犁田,亦可依江海而生,溯流而上,去见更繁华的大景……
凌晏如突然很想去看看这条平静而蕴含无限可能的江是何模样,走上去对着江中央道:“老伯,可否载我一程?我依市价付船钱!”
船上的人闻言从斗笠下抬起头来。
竹排靠岸,凌晏如脱下鞋袜赤脚走过去。渔夫看着他在竹排上生涩地保持平衡,衣裙下裳被溅起的水花打湿,不由得哈哈大笑:“男娃子,站稳喽,掉下江去要被鱼虾争着吃掉哟。”
凌晏如无奈道:“老伯,在下三十有余了。”吓小孩的话对他说有些幼稚。
渔夫闻言又是一阵大笑,“你是大户人家的小孩吧?年纪轻轻一头白发,身子骨娇贵的,比老爷子还不如!”
凌晏如慢慢适应着平衡,刚想回话,措不及防一阵水波涌来,当即被颠得身体一歪,跌坐在翘起的船尾。
竹排一阵颠簸。渔夫回头来看他,见他自己爬了起来,衣裙湿得彻底,颇为狼狈,没忍住笑出声:“没坐过船?会水不?掉下去了老爷子可捞不起来!”
凌晏如难得有些窘迫,捞起沉重的衣摆把水拧去,回道:“只是略通水性,所以还劳烦您支船稳当些。”
渔夫哼哼两声,不满道:“老爷子从会走路起就在这条江里摸爬滚打,还不知道什么是‘稳当’。”却是把竹竿往前一扎,在江上驰骋的竹排行速肉眼可见地慢了下来。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从江面传出去听不到回音。江风裹挟着水汽吹拂,水面荡开圈圈涟漪。
“男娃子,北边的人?来耍水?”
“对……不是来玩,来办公事。”
“没事半夜出来乱走?你家娘子不管你?我老婆子就不让我晚上出来捞鱼,我偷偷跑出来的,哼哼。晚上蛇虫多,这片山的虫毒的狠咧。”
“我来江边散心。伯母亦是忧心您,您与伯母感情甚好,令人艳羡……虫蛇?无妨,我佩有驱虫蛇的香囊。”
“就那一点药材?长在林子里成片成片的草药毒虫都不怕,还怕你那小小一点干药材?你这男娃子真是命大!……”
江上蒸腾着薄薄一层水汽,像渺远的银河在远空流动。两岸虫鸣不息,蛙声鸟啼都淹没在虫鸣里,凌晏如内心却十分平静。
幼时与祖父游历山河的回忆已经模糊,但记忆里的味道却渐渐与现实重合。
泥土和江鱼的淡淡腥味,树枝折断渗出的木质汁液香,竹叶间露水浸润过的清冽……笑意盈盈的慈祥老人领着尚且年幼的他一一尝试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祖父和母亲教他去体味最普通而最寻常的滋味,让他学会使用最简单而最原始的工具,带他感受最真实而最质朴的民风——为的是让他走在金砖玉砌的朱楼里仍能闻见楼外青石板上的苔绿,在悬铃挂纱的马车里仍能听见路上薄底布鞋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在尔虞我诈的争斗中仍能感受到一缕柔软的真情……
凡此种种,只是希望他不要在繁乱的世道中被姓氏困入“凌云”的牢笼,而遗失了那个自命“云心”的自己。
凌晏如在熟悉的气息中听清了亲人跨越时间的低语。
微风拂过,像是何人轻柔的安抚。
【叁】
更深露重,凌晏如贴身的衣物被水汽扑得泛潮,贴在肌肤上风来时凉风停时热。起初只是感觉有些凉,后来渐渐演变成发汗和发冷。
“嗳,男娃子,晕了?”老渔夫哼哼两声,像是看不起他这副弱不禁风的身体。
凌晏如轻轻“嗯”了声,半晌又接上声“没晕”,捏着眉心在船尾坐下。
老渔夫支船很稳,但难抵水波翻涌,竹排一路颠簸,终是把本就水土不服的凌晏如晃晕了。
“年纪轻轻的身子骨就这么弱,老了还得了……带的香包里有艾草不?拿出来闻,嚼烂了含在嘴里也行。”老渔夫虽然语气嫌弃,但手里竹竿支得更快了些。
凌晏如依言解下腰上香囊。可惜他现在胸闷燥热,鼻子呼不上气,只能闻见一点点微弱的艾草味,没什么作用。脖颈酸疼,他抬手搭在后颈揉摁,收效甚微,继而喉间忽地涌上一股恶心,他抬起头干咽,勉勉强强把恶心压回胃里。
渔夫没载过人,大抵没见过他这么棘手的,一时也有些着急:“家里住哪?走的了路不?我叫我老婆子送你回去……唉,又要被念叨了。”
凌晏如也没想到自己连点风都受不了,合上眼长叹了口气,复又睁开眼道:“不必麻烦,您将我送回原处即可。”
老渔夫不赞成地哼哼:“你爬得起来吗?还走回去……”
他突然住了声,转而道:“诶,那边是来寻你的不?你认识不?”
凌晏如闻言疑惑地抬头。远滩缀着几抹光点,还隐隐有银光闪烁,似乎是银饰的反光。
岸边的人像是也看到他们,光点向着这边移动。老渔夫却停下船回头看他:“你认识不?”像是怕他被仇家寻仇。
凌晏如眯了眯眼,借着微弱的灯火和月光辨认来人,旋即淡淡笑了一下:“认识,是来寻我的。”
【肆】
凌晏如从竹排上下来还没站稳,就被一件厚披风严严实实从头到脚裹住。他无奈地从裹到脸颊的披风里探出头来,一低头就对上一双写满不悦的眼睛。
花家主显然被气的不轻,边搀着他走边狠狠道:“先生是不知道自己刚退热?今晨刚能从床榻上下来,今夜就能秉烛夜游了!先生真是好魄力!学生……”
“等等……”凌晏如按住她的肩膀出声打断,被云中气得泛红的眼睛瞪了,一副“你最好真有什么大事”的模样。
“还没付船钱。”凌晏如低声解释。
花家主一噎,一口气哽在喉头上也不是下也不是,终于是被气笑了。
【伍】
“爹爹,外面是有什么喜事吗?”
小丫头攀上爹爹的膝头,水灵灵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傻笑的父亲。
男人一把抱起小丫头放在腿上,掐了把自家丫头圆嘟嘟的脸颊,龇着大牙道:“当然有啦,今天望海楼竣工咯,爹爹待会儿带二丫去看!”
“望海楼?”小丫头疑惑地撇撇嘴。
“对,望、海、楼!是为知府大人建的,那位知府大人可是个难得的好官……”
知府大人格外偏爱他们的布江,常常站在江边远眺。问他在看什么,他就说他在看海。
知府大人不常带伞,偶逢骤雨就会在附近的人家借屋檐避雨。
后来大家习惯在门外放一把油纸伞,也不会有人偷,因为大家都知道那把伞是为谁准备的。
再后来,不知道是谁偷偷在江边搭了个草棚,也没说是什么用,但所有人都知道是给知府大人避雨的。知府大人见了,口头说了句违章搭建不合规矩,到底没忍心下令拆除。
可惜草棚没能经受狂风暴雨,很快塌了。但不久后江边就出现了一座做工精细的木亭,配了一块牌匾“望海亭”。知府大人这回学聪明了,不再往江边走,但大家知道他始终没有放下那条奔流入海的江。
大家仍不死心。还能为知府大人做什么呢?那为他建一座楼吧。
要绕开知府大人在江边建一座楼真的不容易,百姓偷偷找上南塘王,请她将江边那块地批下来建一座楼。
打地基、寻木材……要避开知府大人的视线,饶是南塘王也颇感压力。但好在一切有惊无险地进行着,直到今天终于竣工。
云生结海楼。
总有芸芸众生会向他奔赴而来。
———end———
*布:侗族方言里的“父亲”
求求评论摩多摩多!orz
【花亦山/步凌】恋爱与夫夫之爱不可混为一谈(下)
*本篇暮色戏份很多,再次强调,本文含自由心证的暮色凌内容。
*字数约1w3+,写累了,随缘修文。
*喜欢的话请多多给我评论,非常感谢!
步夜到苍阳出差,与玉泽对接的活被转交到另一位同僚手上。上飞机前,步夜的终端还收到玉泽给他传的简讯。
[步先生真会挑时间出差,托您的福,现在无论是光明正大还是曲折婉转的情报传递都艰难得仿佛对牛弹琴。]
步夜心情颇好地回复他:[因为这份工作简单我才放心出差的。]
[嫌疑人有潜在无差别伤人倾向。]
[能及时通报总部就够了。]
[但是我的案件报告更难写了呀。]
[玉先生,您要学会自己归纳,而不是...
*本篇暮色戏份很多,再次强调,本文含自由心证的暮色凌内容。
*字数约1w3+,写累了,随缘修文。
*喜欢的话请多多给我评论,非常感谢!
步夜到苍阳出差,与玉泽对接的活被转交到另一位同僚手上。上飞机前,步夜的终端还收到玉泽给他传的简讯。
[步先生真会挑时间出差,托您的福,现在无论是光明正大还是曲折婉转的情报传递都艰难得仿佛对牛弹琴。]
步夜心情颇好地回复他:[因为这份工作简单我才放心出差的。]
[嫌疑人有潜在无差别伤人倾向。]
[能及时通报总部就够了。]
[但是我的案件报告更难写了呀。]
[玉先生,您要学会自己归纳,而不是抄我整理好的情报。:D]
[:( ]
到了暗斋定期巡检地方分部的时间,步夜是苍阳人,这任务年年都落到他头上,今年自不例外。突击检查比起辅助玉泽要复杂重要得多,因而他不得不出差,当然,能给玉泽下点小绊子他也不会拒绝。
落地后在酒店放好行李,步夜打车前往市区西南,与塔的分部截然相反的方向。在一家高级商场前下车,乘着电梯到达十楼,熟悉地走进名为“无心苑”的高定店铺。店主此时正趴在桌子上小憩,服务员小姐热情地迎上来,步夜指指柜台后那个白色脑袋,轻声说,我是他的朋友,我来找他。
步夜在店里闲逛,服务员向他讲解各种款式与布料,了解了一圈后,谢行逸也醒了。他抬起头,看见熟悉的人,脸上漾起笑影:“你怎么来了,例行出差?”
“不完全是。”步夜说,“我想定制两套婚礼西装。”
谢行逸脑内残存的倦意一扫而光,他问:“你终于决定向凌先生求婚啦?”
步夜哭笑不得:“你怎么知道我是向他求婚。”
“除了他,你亲近的人没有几个。”谢行逸从柜台后走出来,拿起卷尺,示意步夜走到落地镜前,“我和流声打赌你三年内会求婚,他说你俩能拖到步入中年,我赢了。”
谢行逸语气轻快,帮他量尺寸的速度都快了许多,完全不像他平日懒散困倦的那个发小。
“你们的赌注?”
“下季新品的数量从五件减少到两件。”
难怪谢行逸看起来整个人精神焕发、跃跃欲试。
“你知道凌先生的尺寸吗?”
步夜在谢行逸微妙的目光里准确报出凌晏如的三围和其他的必要数据,为了不让谢行逸认为他是什么偷量数据的变态,他端正神情补充了一句:“官方体检资料里看的。”
谢行逸轻飘飘地说:“这些资料都是保密的。”
是,他确实借用了上司花忱的小小特权,但是这不违法不是吗。步夜突然想到,花忱和玉泽不会也拿这件事打赌吧——不,他俩一定会这么做的。他或许该向这群人收些小小的费用,份子钱以外的部分。
谢行逸见步夜脸上难得露出羞赧的神情,好笑之余还是仔细将尺码都如实记录下来。男式西装款式大多比较简单,裁剪工艺也不及无心苑许多女装复杂,他只需要帮两位新人把搭配成套分好就可以……应该很快就可以寄出。
“你准备什么时候求婚?”
以防万一,谢行逸还是问了一句,如果婚礼在下周举行的话时间还是有点紧张,但他相信自己成熟稳重的友人不至于如此急躁。
“这周末。”
“……”谢行逸很是疑惑地看着步夜,“婚礼时间呢?”
“还不确定。”
“这真不像你,步夜。”心里松了口气,谢行逸翻开册子寻找款式与面料,“塔士多还是燕尾服?我推荐塔士多,嗯……藏青色和白色?”
“塔士多,我的藏青色,他的白色。”
“凌先生会不会不喜欢?”
步夜一笑,谢行逸直觉他不会说出什么悦耳动听的话。
“我选的他都喜欢。”
鉴于此等言论对仍旧单身的人来说足以造成巨量伤害,谢行逸在心里默默为他们二位选择了最昂贵的布料,左右凌晏如是个大少爷,支付这个数目不成问题。
谢行逸与步夜小时候便玩在一起,步夜要转去宣京上学时他还担忧那个凌先生不怀好意,但他们二人联系从未断绝,步夜后来也反复地告知他自己过得很好,他才渐渐放下心。凌晏如私下里找他询问步夜的喜恶和家庭环境,他觉得终于找到了战友,一股脑全通过终端发给凌晏如,甚至不小心说了几件步夜的糗事,但步夜到现在都没兴师问罪。想来凌晏如选择性地不去揭步夜的短,以至于步夜能猜到谢行逸是消息来源,却把握不住谢行逸究竟和凌晏如讲了多少。
总而言之,他的这位密友如今能摆脱过去的阴霾,实是再好不过的事。
“不用付定金了,就当无心苑的贺礼吧。”他轻轻笑着。
步夜在苍阳巡查的这两天内,宣京并不太平。
凌晏如正在写新的文书,终端滴滴响起,是玉泽。玉泽很少联系他,工作和私人领域都是,工作的事一般由花忱这位暗斋领斋与审判司司监对接,私人方面他们并不熟悉,至少性格上不太对盘。
[速来宣京中央警局领走大作家。]
玉泽只留下了短短一句话。
凌晏如开车到达警局,暮色正在接待室里缓缓喝着茶。鉴于他平日里也苍白得不见血色,凌晏如也难以判断他如今的脸色是好还是不好。暮色缓缓抬眼,见他走近,眉眼弯弯露出个笑来。
“怎么了?”
“住的酒店里有一名向导伤人被我制服,他会精神攻击,有些棘手。”
凌晏如皱眉:“人呢?”
他在心里腹诽,嫌疑人由玉泽看着,是玉泽身手退步还是暮色身手更胜一筹,才会导致这“平民见义勇为反遭伤害”的结果。
“正在里面做笔录,我的笔录已经做完了。”暮色往沙发背上靠,警局接待室用的是木质硬沙发,硌得他骨头疼,但他真的没什么力气维持良好的体态了。
凌晏如作为向导自然清楚他身上发生的事,哨兵纵使身手敏捷,但精神力攻击的发动速度比人能达到的速度极限还要快。暮色多半是忍着脑子被刀搅拌的疼痛制服了那个向导,再将他打晕后报的警。暮色是未结合哨兵,没有稳固的精神联结,现在最紧要的是安抚他。
诚如凌晏如所想,暮色现在眼前一阵阵地发黑,脑袋胀痛得仿佛要炸开,与此同时又有细针戳刺般连绵不绝的痛感在他肩膀以上的部位蔓延,心脏快速跳动,血液流动的声音喧闹到几乎震碎他的耳膜。渡鸦蔫蔫地趴在他肩膀上一动不动。
凌晏如走到暮色身边,将渡鸦捧起放到白虎背上,让双方的精神体接触,至少能够缓解部分痛苦。警局的向导素不能给外人用,至于暮色领取的向导素,在争斗中被砸碎,他必须立刻送暮色去医院进行精神疏导——单纯从结果而论,这些疼痛不会对身体造成实质性影响,但精神本就不稳定的哨兵在这等攻击下,很可能陷入“迷失”的状态,进而产生造成脑部不可逆损伤的风险。
“跟我去医院。”凌晏如拽起暮色的胳膊,试图将他拉起。
“凌司监甚至不愿意帮我做精神疏导,真是冷漠无情……”
暮色习惯性地跑火车装可怜,抬头却看见凌晏如冷淡到近乎无机质的眸子——他的神情很冷,冷到一丝调笑都容不下,于是他的笑容也僵住了。
“不是我不帮你精神疏导,是你拒绝我进入你的精神图景。你自己清楚。”
“你会有性命危险,不要拿这件事开玩笑。”
凌晏如真正的生气是一种几乎实体化的寒冷,他的语气与平时没有太大区别,但只要被这双眼睛盯着,就好似被利剑刺穿心脏钉在地上。
暮色自然不怕凌晏如生气,除非他正好戳中了自己的痛处。
被塞进汽车副驾,迷迷糊糊被运到医院坐下。凌晏如预约精神疏导后带着暮色去检查,而后领取向导素。暮色被他带到一个小隔间,其中有一张床和一把小凳子,暮色在床上躺下,白虎蹲在床边看着他。
安瓿瓶折断发出清脆的悲鸣,凌晏如拆开一次性注射器,将溶液吸入其中,又缓缓打进暮色手臂。他静静地站在床边观察,直到暮色紧皱的眉头松开,呼吸趋于平稳,他才收拾废料一股脑扔进垃圾桶。暮色的病历本是一片空白,证明他从回国后没有接受过任何精神疏导,官方给哨兵的建议是每季度至少进行一次,暮色显然视建议如无物。因而凌晏如没有让其他人来注射向导素,而是在获得允许后选择了这间被用来安置夜间急诊病人的小隔间——既然暮色从未经历过精神疏导,那么在注射向导素一事上他应当也想与人保持距离。
暮色阖目躺了十分钟,渡鸦伏在白虎背上安静地陷入睡眠,他则睁开眼睛,与凌晏如视线相撞。
“需要帮你取消精神疏导预约吗?”凌晏如问,声调平静无波。
暮色轻轻点头。
凌晏如转身出门,过了五分钟后回到隔间,然后他说:“你目前的状态很危险。”
“你在害怕什么?什么样的秘密值得你保守到死?”
“不是秘密。”暮色说,“如果只是秘密……还不至于做到这种程度。”
凌晏如的眉毛拧了起来。
“只是过去的幽灵。你还记得他吗?”
暮色从凌晏如眼中看见自己虚弱的躯体,也看见自己丰沛而干枯的灵魂。凌晏如的眼睛可以用剔透来形容,折射出日光灯纯粹洁白又冰冷的亮光,冷硬得好像真正的紫水晶。二十年不见,凌晏如脸部轮廓更为锐利,初高中时期残留的零星稚气也再无踪迹。暮色听说他经历了严苛的训练,曾于天枢任职又转调到审判司,年纪轻轻就坐上司监的位置,他也见过了纷繁世界,案卷中亦不乏黑色烂泥,但岁月没有令这双眼睛浑浊,抑或是光阴沉淀在他眼底,而外人只可见最上方清澄的液体。
“冉达生。”凌晏如说。
“可他不是幽灵。你的心脏还在跳动,不是吗?”
“……他已经死了。”
槿紫色的澄澈液体泛起波澜,晦暗不明的情绪从水底被掀起,将冷白光打碎成散乱的星屑。
“你失约了。”
是啊,我已经永远失约,所以……
“但我还在等你。”
暮色面上笑容潮水般褪去,换成凝固不变的诧异。
“我考上了宣京政法大学,你呢?我成为了一名审判官,你呢?我兑现了我的诺言,你呢?”
“冉达生就是冉达生,暮色、莫刀,你可以换很多个笔名,可冉达生就是冉达生。”
凌晏如有些疲倦,他捏捏眉心,走到门口停下——说出这番话花了他许多力气。三十六岁的凌晏如是十六岁的延续,而十六岁的凌晏如依旧抱着约定站在二十年前等待,等待那个被他暂时丢下的朋友追上来。
真是,周围尽是些口是心非的麻烦人士。
“等到你愿意的时候,来找我做精神疏导。”
是下达命令的口吻。
凌晏如离开了隔间,门被轻轻关上,锁舌嵌进门口中的声音已经不再刺耳。白虎拱了拱他的手臂,低下头将渡鸦递到他的手边,然后穿过木门离开了。向导素在他血液中发挥作用,听觉、触觉和嗅觉都被模糊成混乱的一团,唯有视觉还保持着清明,凌晏如离去的身影在他视网膜上留下渐渐淡去的残影。凌晏如留长发,用发绳随意地扎着低马尾,今天是丝带扎的,蝴蝶结末端缀着细小的坠子,暮色认出那是苍阳鸡鸣寺开过光的银杏叶坠饰,是在寺庙中点长明灯的香客才有的小小礼品。他记得上次见面时凌晏如用的还是批发货,按照凌晏如的性格,是不会频繁更换发绳的,而是等到彻底松弛之后再换新的。
那么,是特地给别人看的吗?
暮色闭眼,沉入自己的精神图景,再睁眼时夜色满天,黑沉沉的世界中唯有远处建筑中的摇曳烛火散发着光亮,阴影与微光将枫叶切割成暗色的蝴蝶,于风中飞旋飘落进湖水之中。湖水粘稠,将所有火光都吞吃进去,好像黑色的血。轻轻踩在水面上,鞋底便粘上浓稠的黑色。
湖对岸的建筑是他的书斋,其中存放着无数书籍,也存放着他的过往,有本名为凌晏如的书本像嵌进书柜深处一般,无法从书架中拿出。这次他能够成功吗?将这段记忆抽取出来。暮色不确定,正如他不确定他当下是何种心情。
枫叶与银杏叶本都是绿色的,直到暮年才转为深红与鹅黄,虽然有着相似的性情,但外貌与生长环境也截然不同,无论如何都不会变成彼此的形状与色彩。
暮色与步夜仅有一面之缘,对这位哨兵的了解也仅限于凌晏如所述和其他审判司同事的只言片语,可叹的是他是名作家,他有敏锐的眼睛,即使他偶尔也希望它们不要那么洞明世事。凌晏如生活的每个角落都被名为“步夜”的男人入侵了,步夜走进凌晏如办公室的那一刻,凌晏如周围环绕的生人勿近的气场霎时消失无踪。
也正是在那短短的几秒钟内,他心中蒸腾起幽幽的、名为“嫉妒”的情绪。
那日下午的谈话,正如步夜所说,倘若仅谈公事,要不了十分钟。凌晏如想同暮色聊同窗时光,暮色不愿,凌晏如就换了别的话题,聊暮色如今的生活、聊文学,以及步夜。步夜十三岁时家中突遭变故,父母自杀身亡,亲眷冷漠旁观,谢行逸想帮他而谢家不允。上初中的年纪经历此劫,如何能独自生活下去?凌晏如帮忙安排步夜转学,资助他直到大学毕业。
“偶尔他在学校会给我来电话,聊些生活日常,虽然琐碎普通,但能谈论青春的烦恼对他本就是种奢侈。因此即使有时在写文书,停下片刻做个倾听者,倒也不错。”
凌晏如眉目和顺,嘴角微弯,十分怀念的样子。
“是啊。”暮色笑道。
他不敢争,所以他与这一切都错过了——世间本就是充满着阴差阳错,不少他一个,也不多他一个。追根究底,是他暮色认为自己只是从冉达生灵魂里剥离出来的生人,他放不下的东西,唯有这般才能好像放下。
“好像”是个暧昧的词,得以用华美精致的外表包裹枯朽空洞的内里,他从未走出高中,不相信二十年的侵蚀变化能够一笔勾销。停止的十六岁似梦魇追逐着他,医务室的镜子一遍遍地映照出他青涩而充满朝气的脸庞,不断提醒他已经背离昔年理想,走向了他完全不想踏上的道路。
暮色再次睁眼,在踏进黑色深潭前及时从精神图景中离开了。
“凌晏如还是凌晏如,他从不计较小节。”暮色指腹缓缓抚着渡鸦的羽毛,似是对着渡鸦说话,又似喃喃自语,“分明是我主动找他,真见面却找不到先前的勇气了。可是找他进行精神疏导还为时过早……”
如果要他来谈论爱的话,会是缱绻或青涩的一个吻,会是捅进对方身体中的利刃,也会是无言的背道而行,但不会是虚无缥缈且石沉大海的约定。
“真令人羡慕啊。”
“即使笔下的众生百态与指腹只隔薄纸油墨,也不及人间烟火温暖一星半点。”
凌晏如打开门,暮色牵着行李箱朝他笑。
“酒店被封锁了,接下来几天多有叨扰,希望凌先生见谅。”
暮色打开门,步夜脸上的笑容垮得比融化的冰淇淋还快。
“你怎么在这儿?”
“借住。”暮色侧过身让步夜进门,“后天酒店就解封了,你不用担心。”
步夜走进房间,凌晏如正在饭桌上敲键盘,暮色在一旁写稿,笔记本屏幕大咧咧地放着,并不担心别人偷窥的样子。
“我在写一个新型爱情故事。”暮色用左手支着头,笑眯眯地朝步夜道,“一个所有人都以为两位主人公早已偷偷领证,但实际上还没有互相告白的故事。笨拙的表达,溶化的爱意,不断的互相试探,频繁的自以为是,心意相通的两个人曲折地在爱之路上行走,探索心灵与情感的小说。步先生觉得如何?”
凌晏如闻言抬头瞥了两人一眼,又很快低下头去继续工作。
步夜扯出个标准的假笑:“很不错,出版了希望能给我寄一本。”
“这是自然。”
暮色朝步夜wink了一下。
步夜没管他,转而问凌晏如周末有空吗。他努力忽视暮色从身旁投来的微妙视线,希冀着公务繁忙的凌司监能够给他一个机会——天啊,他昨天才想到,他们甚至还没有约会过。
凌晏如显然不知他忐忑的心情,眼皮都没有抬一下,说有,什么事?
“……宣京博物馆这两天有新的展览,我们一起去吧?”
“博物馆,很有新意但符合你们性格的地点。”
暮色手上动作不停,飞速地敲打键盘。
凌晏如思考片刻,微微颔首,又转向暮色,说:“有事联系我。”
“和他有什么关系?”
按理他不该对凌晏如的自由通信权提出质疑,可他忍不住。
“存在回家发现有人陈尸客厅的可能的关系。”凌晏如冷冷说道,“他是个至少三年没有接受过任何精神疏导的哨兵,追溯到他回国重新登记哨兵身份为止。”言下之意,时间跨度实际上很可能比三年更长。
在步夜耳中这几乎是天方夜谭。他本人是哨兵,知道向导素作用的极限,也清楚缺乏定期的精神疏导会对精神系统造成多大的压力,以及此种危险行为可能导致的诸多恶果。精神崩溃的哨兵会永远迷失在自己崩塌的精神图景中,稍好些的成为植物人,更坏些的精神失常后被合法处理。很不幸,他入职暗斋几年,已经追杀和秘密处理过许多失落哨兵,他们有的颇具攻击性,有的像死尸般一动不动,虽然他们仍然会呼吸,却不再被认定是“人”。
步夜默默想象了一下暮色变成手下亡魂的样子,心下淡淡悚然。尽管凌晏如已经在事实上无限接近于他步夜一个人的专属向导,但步夜不会在严肃的话题上分不清轻重,于是他只是缄默。
“真像啊。”暮色眨眨眼,笑道,“放心,不会打扰你们的。”
周六,步夜在约定的地铁站点看见了凌晏如。
“是我送的。”
“啊,我送的呢。”
二人在见面的瞬间不约而同地这般想着。
凌晏如穿着白色棉质衬衫配黑色无袖长马甲,衬衫一反常态没有将扣子全部扣上,而是解开最上面的两颗,与松垮系着的深蓝色领带相得益彰。领带是他的生日礼物,步夜两年前送的,因为款式不够正式而很少使用。
步夜今日则穿了深色T恤外套白色衬衫,配合牛仔裤与运动鞋,让他看起来像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他难得换个发型,将留得有些长的发尾在后脑勺扎起小辫,从而露出耳朵上佩戴的耳钉来——极其简单的银质镶钻款式,普通到与二元杂货店随手买的劣质耳钉一模一样,但这两枚耳钉中装着微型GPS与窃听器,适用于部分伪装潜入的场合。当然,步夜执行任务时是舍不得使用这么精致的实用道具的,只能将其收入匣中,感叹这份礼物很有凌晏如的作风。
宣京博物馆门口就是地铁站台,步凌二人在地铁上一直接受着路人目光的洗礼。步夜注意到凌晏如微不可见地皱起眉头,他不习惯被注视。然而这两位平时穿着随意乃至随便,走在办公楼里都能引得新来的哨兵向导议论纷纷,今日特地换了新穿搭后回头率上升也是再正常不过。步夜微微侧身,替凌晏如挡住几道最为冒犯的视线,无可奈何地在那几位乘客身上看见了相同的微笑。
宣京博物馆近期正在举办特展,展出了许多来自埃兰沙遗迹的文物。埃兰沙是个古代的沙漠小国,规模小但繁荣,与他国交流频繁,最后消失在天灾之中。特展中展出了许多生活用品与石版画,在特展区域正中央的则是一尊高大的双人雕塑,一男一女的面容已经被侵蚀得模糊不清,但可见他们二人举杖相对,在气势上势均力敌。
凌晏如站在雕像前几步距离,仰头观察人工与自然留下的雕琢痕迹——说明板上写着,这是埃兰沙的一次王位之争。埃兰沙的工匠大约是写实派的,衣袂与裙摆都雕刻得逼真灵动,仿佛能嗅到干燥风沙的味道。他们今天出行是来约会,发表有关历史与政治的高谈阔论未免不解风情,但除了这个话题,似乎也没旁的好讲。凌晏如宣京政法法学系出身,步夜则毕业于宣京理工大学化学系,怎么也与浪漫缱绻扯不上关系。
“倘若斗争只是场必有输赢的比赛,并能以此结束就好了。”
“那就不至于覆辙不断。”
凌晏如悄悄打了个哈欠,眼角沾上点水渍,逃不过哨兵的眼睛。步夜牵着他的手走到别的展柜处,在几副字前停下脚步,凌晏如右手轻轻虚着回握,步夜却像触电般将手收回去了,凌晏如没说话,将右手插进马甲口袋里。
这里摆放着埃兰沙的部分宫廷文书、文艺著作选与王室私人信件。埃兰沙有自己的文字,已经失传,其中含义无可考,自然也无法翻译,但文艺著作倒是用汉文写的,虽则与现代书写方式不同,却还是能辨认一二。他们面前的残页描绘了埃兰沙风光,有绿树湖泊,也有金碧辉煌的宫殿,甚至还有初具机械化雏形的生产用具。
这般富足丰饶的小国,最终也殁于无足轻重的一场或多场风沙。
二人逛完了埃兰沙特展,又随意在其他场馆内参观。从博物馆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凌晏如没吃早饭,胃部隐隐泛着疼痛,尚在能忍受的范围之中。步夜帮他们安排好了一天的行程,中午去一家步夜私藏的川菜馆,路途稍远,需要坐公交才能抵达;下午则是回凌晏如的别墅看一部老文艺片,没人爱看喜剧合家欢与商业片。
公交车上正巧有空的二人连座,凌晏如靠窗,步夜坐在外面。车上很安静,于是步夜也没主动挑起话头,而是在终端上翻看着川菜馆的菜单,思考待会儿要点些什么。突然,他左肩一沉,凌晏如的脑袋磕在他肩膀上,大有顺着锁骨向下滑的趋势。
“凌先生?”他轻轻问,用手托住凌晏如的头,自己向后仰,将凌晏如调整到一个较为舒适也不会下滑的位置上。凌晏如没有回应,大约是睡着了。
蜷曲浓密的白色睫毛如羽毛般随着呼吸浮浮沉沉,挠得步夜心痒痒的——一旦明了心意,又下定决心要做什么,现下这个场景便显得暧昧非常。它可以被理解为凌晏如毫无保留的信任,也可以被解读成无自觉的依赖。步夜低下头去轻吻凌晏如的发旋,蓬松而柔软的发丝掠过他的唇,仿佛是种回应。他满意地笑了,而后恢复正经姿势掏出终端。
凌晏如感到一阵紧张的风从他头上吹过。拜疼痛所赐,他没法完全陷入酣甜的梦境,有那么几根神经被胃部狠狠拽着,细碎的痛感阵阵袭来,他在梦境的岸边浮浮沉沉,宛如搁浅。然而,那一缕风吹过后,闹哄哄的胃渐渐安静下来,他不知道是习惯了还是真的不痛了,但至少感觉器官的反馈告诉他,安全了。
他沉沉睡去。
步夜打开终端给花怡发消息。
[你们昨晚加班了?]
花怡过了五分钟回复他。
[岂止啊。就连今天我也在加班……昨晚凌老师在办公室睡的,我今早帮忙收拾了下小房间。你们今天吃什么好吃的,能不能给我也带点TuT]
[步先生,我为你们牺牲了太多!蕊儿今天找我去买衣服我都没去!]
步夜笑了笑,指尖在终端页面上跳动。
[周一让凌先生给你带甜品。]
[听到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继续工作啦。你们玩得愉快!]
[咦,好久没听到您喊“凌先生”了。]
步夜没有继续回复。
“凌先生”,确实是个略显古早的称呼,贯穿他和凌晏如认识的头几年,直到凌晏如成为司监才改成更为客气疏离的“凌司监”。不知为何,他现在并不太想继续沿用后者这个也同样用了多年的称呼。“晏如”、“凌晏如”之流是不可能的,过度亲密的词语与凌晏如并不般配,至于以全名呼喊……诚然他与凌晏如之间平等得不能再平等,这代表着平辈的直呼其名却不如带些额外语气的“凌先生”来得更为亲昵,甚至后者还能压凌晏如一头。
步夜很满意他的称呼回到了起始之时,当下的时间点对他来说也确凿是另一种开始。
打包好没吃完的饭菜,步夜与凌晏如顺着商场内的扶梯一路走到地下一层的超市采购。凌晏如走在前头推购物车,步夜跟在他身后两步的距离,不可避免地看见对方发绳尾部缀着的银杏叶装饰。
他当时送给凌晏如的时候,只是光秃秃的两片银杏,顶部有圆环,大部分人还是穿在手链与项链上更多,凌晏如不戴首饰,所以他收下后步夜几乎没见过,他不奇怪。当然也不生气或不满,他去鸡鸣寺供奉长明灯的动机简单得很——世上还能够被他称为家人,以至于他会祈福对方今生平安顺遂的,也不过凌晏如一人罢了。
如今回首,昔时做的许多事、说的许多话都有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思,步夜很难从中挑拣出某个精确的时刻,来确认他是何时对凌晏如抱有溢出的情感的。
人是能够敏感地察觉到自己是否被爱的生物,无论在他感情上是否钝感。凌晏如与家族的关系不算很好,老牌世家对继承人的要求是维持家业,不必要更上层楼,但至少要将其延续下去。很巧的是,凌晏如对做实业没有丝毫兴趣。凌父和凌晏如一脉相承的强硬性格,当凌晏如从天枢转到审判司,节节高升的时候,凌父就明白他这个儿子再也不可能回来满足他的期待,从而断了来自凌家的所有现金流。彼时步夜正在上高中,他对凌晏如失去凌家帮助一无所知,直到后来凌父与凌晏如关系稍稍缓和,才知道那之后凌晏如给他的每一笔钱都是从自己的工资中拨出——他该庆幸塔内哨兵向导的工资远远高于最低工资标准吗?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凌晏如对待他的方式与态度从不因为任何外物而改变。
这正是他被爱的证据。
凌晏如挑了几盒蔬菜,又选购了些速冻食品,转而去日用品区购买垃圾袋、纸巾等物。步夜有自己的公寓,他也能照顾好自己,但凌晏如还是将步夜需要的东西也一并全部扔进购物车,最后结账时放进两个袋子即可。他们都是生活简单的人,将整个超市逛完也只是堪堪塞满半个购物车。结账时凌晏如说要两个大购物袋,收银员还颇疑惑地看着他们,凌晏如也露出疑惑的神情对着他,于是收银员脸上的表情消失了。
二人打了计程车,踏上去凌晏如家的路途。凌晏如名下有一栋小别墅,但因为距离塔太远,一年有三百六十天他都住在公寓,小别墅只请保洁定期卫生,防止它沦落到无法住人的程度。别墅到底是别墅,在居住舒适度上胜过公寓太多,内置小型家庭影院,更符合他们喜好清净的性格。凌晏如靠在步夜肩膀上假寐,终端却滴滴响了起来,凌晏如倦怠地抬眼,立刻精神了——暮色的来电。他按下接听键,暮色的声音并不分明,断断续续的,像电报一样传来。
“没想到还是要打扰你……目前状况尚可,我用了你家的向导素,但等你回来的时候就未可知。”
“不要联系医院,那我可能就死定了。”
暮色好像在笑,继续道。
“你也不用着急……我没有遗言要说。”
终端通讯挂断了。
步夜自通讯界面亮起的刹那便看清何人来电,凌晏如接通讯的过程一语不发,终端那头细弱的声音在他听来却是清晰。凌晏如尚未发话,步夜立刻向司机报了公寓地址让他往新地址开。还好这里距离塔倒是不远,走高速路也没有红绿灯,应该能在十分钟之内到达。暮色语气尚且能算平稳,神志清楚,只是步夜也吃不准他实际的精神情况如何,他的精神强度又能够支持他坚持多久。
“要联系医院吗?”
“不用。”凌晏如闭了闭眼,“精神疏导会强制展示过去的记忆,他有自己的理由。”
“但他或许真的会死……!”暮色不是他的同学,不是他的朋友,但他比凌晏如更着急。
“那是他的选择。”凌晏如转过头来看他,面色冷淡,可步夜能从精神联结中感到隐约的无奈,“至少他还知道联系我,说明他还没那么想死;这还说明,他的封闭不是针对我,他有绝对不可告人的秘密。”
一股沉静但温暖的气息流淌进凌晏如的脑中,是步夜的精神反向影响了他,哨兵与向导的精神本为一体。这种体验极为陌生,但他丝毫不反感,作为情绪稳定的向导他少有焦虑的时刻,自然也没有被人宽慰的经历,步夜无意识做出的行为令他很受用。凌晏如拥有向导固有的,纤细敏感的神经,这帮助他体察哨兵的精神思想,制定相应的疏导方案;他又拥有许多向导没有的,淡定麻木的情绪,他对任何极端的想法都不会感到惊讶,精神指标不会浮动,也就不会出现向导进行精神疏导反而被哨兵卷入情绪洪流的情况。在这一维度评判,他很适合做医生,可惜他没有悬壶济世的打算,也不想接受任何人的感激,人情债往往代表着麻烦。
这不意味他能够对好友的危险熟视无睹,他只是感情淡薄,不是没有感情。
步夜握住他的手,干燥温暖的一只手,掌心因常年持握武器留下的茧子有些粗砺,给他仍存于世的实感。
到达公寓楼下,凌晏如正准备走进楼道,步夜却拽住了他,说,太慢了。
凌晏如家住五楼,不算高也不算低的楼层。
步夜把购物袋塞进凌晏如手里,手臂穿过凌晏如的膝弯与后背,将他抱了起来,成功收获凌晏如莫名其妙的表情。他笑了笑,将自身的能力调整至最高水平,同时将听觉触觉降至最低,深深蹲下去,然后跃起。
风在凌晏如耳边呼啸,他不由闭上眼睛,几秒后,他身体一沉,步夜将他放了下来。他们现在站在凌晏如家的阳台中,暮色就躺在客厅中的沙发上,面如金纸,身体不停颤抖着。
“全程记录,如果失控可以就地杀死,我去进行精神疏导。”凌晏如说,瞥了一眼步夜,“卧室柜子第二层深处有枪,塔配备给我的,我授权使用许可给你。”
在进行精神疏导的时候向导会陷入昏迷状态,可以用“灵魂离体”来形容,这个任务只能交给步夜来做。步夜去卧室取枪,打开凌晏如家中的监控,靠在墙上,枪口直直对着暮色——如果暮色真的失控,帮他进行精神疏导的凌晏如也落不了好,轻则精神受伤,重则被失控的哨兵杀死。这就是暗斋处理迷失哨兵都是直接处决的原因,他们过于危险和不可控,而宏观方案最害怕不可控与不可预见。
凌晏如相信自己,相信步夜,所以步夜也会回馈同等分量的信任。
步夜的枪端得很稳,枪口一丝也没有移动过。
凌晏如回到了宣京一中,他就读过的高中。宣京一中的教学楼与宿舍都是由红砖搭建,林荫道与路边栽植着高大的梧桐树,还有片开满荷花的小池塘。或许现在正是上课的时候,大理石道路上毫无人的踪影,他循着记忆走进教学楼,却发现教室也都是空空荡荡的。他需要在精神世界里找到暮色本人,但是这真的是暮色的精神图景吗?如果他的精神图景是这般安和宁静,他就不会站在崩坏溃散的边缘。
有血腥味传来。凌晏如加快脚步,直奔他当年所在的班级,是在四楼。
四楼的楼梯拐角处淌着血,血痕一路延伸到某个教室内部,凌晏如放轻脚步走过去,皮鞋跟落在石面上钝钝的声响令他的心缓缓下沉——血腥味越来越重,很难想象教室中是怎样的场面。越过教室门,凌晏如与站在教室中央的暮色目光交汇。暮色瞳孔紧缩,宛如被钉在水泥地之上,无法移动半分。他很想逃跑,逃到凌晏如找不到他的角落,可是他们都对这所学校熟悉无比,他又能逃到哪里去。
那么,救救我吧。
暮色的身边、脚下,讲台前后、课桌上下,都是人的尸体,每个人都被扭曲了肢体,弯曲成奇异的、反人体的形状,粘稠腥臭的血液从桌沿滴落。
啪嗒,啪嗒。
凌晏如注意到暮色手中有把匕首,此时正插在某具尸体上,他踩着满地的血走到那尸体身边,将他朝下的脸掰向自己,那是暮色的脸。
暮色的目光也顺着凌晏如的手向下滑,停在自己毫无生气、苍白惊恐的脸上,或许是觉得好笑,也或许是别的什么,总之他就这样笑了出来,是如日常一般的,轻佻而漫不经心的笑。
“你能解开这个谜吗?”
这是暮色的记忆,但不是真实发生过的记忆,他在高中时期尚未觉醒,不存在杀死班级所有人的能力,而且凌晏如在进来时数过人数,尸体不多不少恰好是四十具,他们班级的人数。凌晏如还好好地站在这里,面前摆着亟待破解的谜题,所以这只是虚幻的,精神图景的保护机制。精神图景外的幻境往往是为了遮掩精神图景的情况而存在,但并非是能够人为精雕细琢的,而是由脑部自动生成,所以也往往反映了当事哨兵或向导确切的精神状况。
暮色在他就读的高中里杀死了他的同学,杀死了暮色,杀死了凌晏如;暮色拒绝向任何人展现记忆与经历,他的过去不能为人知晓,那才会让他真的活不下去。凌晏如拨了拨自己的尸体,不禁皱起眉头,他没有呼吸了,但是身上却没有一星半点的血迹,在这尸块堆叠的教室里突兀得可以。他无法说自己了解暮色,十六岁的少年尚且没有三十六岁的男人的洞察力,而那个时候的暮色总是比现在更好懂的,可他已然记不起来高中泛黄的细节,但他足够了解步夜,步夜与暮色有些如重影般难分彼此的特质。
“你杀过人,而且数量不少。”凌晏如直视暮色的双眼,“与我们不同,你杀的是‘不应死’之人,我指你不想杀的和你认为不该杀的人。初步的猜测是,你被牵扯进了某个事件或某个组织,不得不这么做,这意味着背叛,而背叛使你愧疚。你杀死了自己……正是这么解释。我的尸体的异常与高中的场景,说明你的情绪针对高中时光,或者我应该说,昔日怀抱理想的自己。”
“如果被任何向导发现你杀孽累累,毫无疑问会被塔关押管制。但是……”他顿了顿,神色沾染上点阴郁,“你不愿意向我求助,你不信任我。”
“有一个好消息与一个坏消息,你想听哪个?”暮色笑道。
“都听。”
“好消息是,你猜对了一半;坏消息也是,你猜对了一半。”
在暮色惨淡的笑容背后,教室的墙壁开始融化,桌椅与地板开始碎裂,猩红与深黑搅拌而成的影子朝凌晏如袭来,他眼前一黑,再睁眼时自己正站在漆黑的潭水之上,粘稠的液体正在缓缓流动,他却如履平地。暮色在他身前,半个身子已经完全陷进潭中,脸上盘布着蛛网状的黑色水痕,这些黑水正在将他往深处拖拽。凌晏如抓住暮色的手臂,用力把他拉起来,暮色此时睁眼看着他,拉拽的动作竟毫无阻力了。
暮色躺在水面上,凌晏如站在一旁看他,二人都没说话。
“哪一半是对的?”他知道答案,但他还是想问。
“我们还是留些悬念吧,这样故事才好看些。”暮色起身,走向远处被无数枫树掩映着的一栋建筑,“你回去吧,我们都累了。”
渡鸦在凌晏如头上盘旋几周,还是跟着暮色渐渐融于夜色的背影远去。
凌晏如从精神图景退去,精神触角收回,神志也渐渐回到他的大脑。他缓缓睁开眼睛,步夜放松下来的神情尽数收入他眼中。步夜甩了甩酸麻的手臂,庆幸着两人都平安无事。
“我很疲倦。”凌晏如看着他说。
步夜诧异得微微张大了嘴。
扶着凌晏如躺到床上,房间里的窗帘遮光性非常好,只能借由屋外的光勉强看清家具与被子的轮廓。凌晏如没有让步夜离开的意思,兀自静静地沉入梦境,步夜于是坐在床边,看着凌晏如的睡脸出神。今天的约会可以称得上鸡飞狗跳,完全偏离了他这个完美主义强迫症的预想,但他心中并无不忿,也无遗憾,大抵是因为他们本也不需要特地安排的约会来推动感情。
下次去父母墓前祭拜的时候,他们应该已经登记成为伴侣了,父母的在天之灵是否会欣慰,他不关心——他们给予他那么多的关怀,却又能那么果断地抽身而去,他们究竟爱着步夜吗,是个永远没有答案的问题。
如果要他来谈论爱的话,是一颗破碎又被粘合起来的心。
凌晏如没有睡多久,比起肉体上的疲倦,是精神上的劳累令他不得不休息。他醒过来的时候才过了半个小时,步夜左手肘撑在椅子扶手上,右手断断续续地抚摸白虎的皮毛,而白虎发出舒适的呼噜声,好像步夜才是他的主人。精神疏导对经过训练的向导来说不耗多少心神,只是暮色的情况很难处理,在精神图景中下潜得越深,对思维的负担越重,他为了将暮色拉上来已经到达精神图景的最深处了。
凌晏如说:“抱歉,今晚的安排都泡汤了。”
步夜捏捏白虎的后颈皮:“没关系。你很累吧,我带你去个好地方放松。”
黑王蛇从白虎身下钻出,沿着床腿爬上,缠住凌晏如的右手。鳞片还残留着皮毛与肉体的余温,凌晏如刚睡醒,体温较高,黑王蛇缠得更紧了。
凌晏如挑起半边眉毛,意思是等步夜继续说。
澎湃汹涌的精神力朝他涌来,透明无形但温和的力量包裹住凌晏如的身体,这是步夜的精神力,浩淼广阔宛如大海。黑王蛇牵引着他的手,将他带进步夜的精神图景。
纵使来过许多次,凌晏如依旧会为步夜的精神图景而赞叹。
这是一片辽阔无际的原野,膝盖高的青草在风中滚着波浪,花香浮动。头顶是满天星辰,不可企及的天空中,或明或暗或大或小的星子洒落,弯月在星星的掩映之下,明亮柔和的月光洒满大地,草叶上的水珠闪闪发亮,宛如另一片星空。
自然让身为生命的人类去面对世界。
天高云阔,自由无际,身处这片精神图景时,永远不会感到压抑。
精神上的压力消弭无踪,风穿过衬衫与皮肤的空隙呼呼作响,二人并肩站在高原的中央,如同站在浩渺宇宙的中心。哨兵对向导也是可以进行“精神疏导”的,这种行为在特征上与众所周知的治疗大相径庭,不需要剖开记忆,不需要刨根问底,仅仅只需要展现一场梦境,情感就能够紧紧缠绕拥抱,互相渗透,互相影响,从而不分彼此。
“很美。”
凌晏如面对着步夜,半张脸隐入淡淡的夜色中,发丝白色的光晕与紫色的水晶令人目眩。
步夜抬头,轻吻上去,他们呼吸相撞,又共同消散在风中。
趁凌晏如沉浸于这个吻的空档,步夜用舌头顶开对方的唇瓣,像是要将未说的万语千言尽数渡过去那般加深探索,黑王蛇也细细舔舐着凌晏如的指节与掌心。满意地听到骨骼中传来几声含糊的呻吟,步夜悄悄将戒指套在凌晏如左手中指之上。
步夜松开凌晏如,月光将那牵连出来的一丝透明涎水也照得清清楚楚,步夜脸上一热,庆幸这里永远是夜晚,凌晏如不会发现他的狼狈。
凌晏如没空管步夜是不是狼狈,他自己已经足够混乱了。他忍不住扶额,冰凉硬质的金属触碰到他滚烫的皮肤,他一惊,伸出手,晶莹剔透的坦桑石像一颗蓝紫色的露水,轻飘飘落在他手指上。他尚不及说什么,又有一张纸被递到他的面前,月色极好,足够他看清上面写的字——
哨兵向导结合申请。
凌晏如的视线滑到纸张底部,步夜秀气飘逸的签名早已落款。
“这里没有笔,我怎么签?”
“我的原计划是在你家。不过我现在觉得,这里更好。”
凌晏如嘴角漾出个浅浅的笑。
“既然如此,我暂时用心脏在这里签名。”
“我同意了。”
既然有人在自己的心中求婚,他也需要用心礼尚往来。
如果要他来谈论爱的话,是一场跨越了年岁与光阴的长跑,有无数风景从他身边掠过,唯有这片星空与原野能在他视网膜上留下亘久深刻的痕迹。
全文完.
一点创作过程中乱谈:
【你不准再联想了】
在给小王设计精神图景的时候想给他设计成缀满星星的夜空和辽阔无际草木繁盛的原野,但是思考的时候突然想到,“妈妈,人生是旷野”,遂有如下(仅为娱乐不要当真):
步夜:妈妈,人生是旷野
凌晏如:旷野,人是妈生的
暮色:妈耶,人生诓我
弋兰天:狂野人生
玉泽:野人?
【关于暮色】
写了点我对于暮色和凌晏如关系性的思考……我不希望他只是作为让小王吃醋从而引发一系列剧情的工具人,他对凌晏如有所执念,所以我想分析这种执念。也想通过暮色和步夜两个人来描绘他们心中凌晏如的样子——是不自觉在给予爱的人。
当然,是自由心证的暮色凌,暮色对凌晏如可能有多余的感情,也可能没有。
彩蛋是暮色凌关系性与情感作者版解析,考虑到可能有人不想看就放彩蛋里了。
【花亦山/步凌】归期
*2k字短打,只是想写亲亲。
*新年快乐!作者被博德之门抓走了,浅做个小零食。
*很OOC很腻歪。
南越今年难得下雪,房屋、田垄、树木皆被厚厚棉花般的白雪覆盖着。大景南方冬日鲜少有雪,对百姓而言很是稀罕,清晨便能听见孩童奔跑笑闹的声音回荡在大街小巷之中。温暖日光洒落在结着薄冰的湖面上,亮得几乎刺目。
步夜和门口的守卫说了声新年好,夸几声辛苦、尽忠职守云云,他与这些人相熟,也不算是客套,多少掺杂几分真心在其中。他从城门口过时怀中抱着一大包瓜子果仁,热热乎乎的,像个小汤婆子。南越知府的私宅就在府衙后头,隔着条小巷,步夜叩门,见无人应,试探着推了推,木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而后......
*2k字短打,只是想写亲亲。
*新年快乐!作者被博德之门抓走了,浅做个小零食。
*很OOC很腻歪。
南越今年难得下雪,房屋、田垄、树木皆被厚厚棉花般的白雪覆盖着。大景南方冬日鲜少有雪,对百姓而言很是稀罕,清晨便能听见孩童奔跑笑闹的声音回荡在大街小巷之中。温暖日光洒落在结着薄冰的湖面上,亮得几乎刺目。
步夜和门口的守卫说了声新年好,夸几声辛苦、尽忠职守云云,他与这些人相熟,也不算是客套,多少掺杂几分真心在其中。他从城门口过时怀中抱着一大包瓜子果仁,热热乎乎的,像个小汤婆子。南越知府的私宅就在府衙后头,隔着条小巷,步夜叩门,见无人应,试探着推了推,木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而后有张纸条悠悠飘落到地上,他捡起一看,上书龙飞凤舞的几个字:终翠云岭秀,轻风故人逢。这字写得属实难看,甚至像是故意不想让人看出来写的是什么而十分潦草,但“逢”字最后一笔旁逸斜出的模样,他再熟悉不过。
终翠山比起北方真正的崇山峻岭并不高耸,在山顶也触摸不及浮云流转,但将南越城收入眼底尚可做到。步夜换了身短打衣服,在凌晏如房间里挑了披风和杖子便出门了。他心情极好,前往终翠山的路上还有心情轻唱几句苍阳小调。
大理寺卿的身体素质比很多人以为的都要好很多,不管如何说,他最初也是要日日出外勤的,只是后来位置越坐越高,才越来越像他那个闭门不出的顶头上司。从南越城走到终翠山脚花了半个时辰,而从山脚爬到山顶又耗去一个时辰,遥遥的,步夜瞧见山顶的小亭中,有个身影背对他而坐。此人披着黑色大氅,坐在石桌左侧,石桌上摆的不是棋盘,而是个小炉子,咕噜噜煮着什么,那人偶尔倒一杯清澈液体,握在手中慢慢饮下,其余时间都在望着风景。
步夜放轻脚步,直到他距人影还有几寸距离,人影都未曾有半分旁的反应,似乎毫无察觉到他的到来。他轻笑一声,于是这人动了,仰起头来,槿紫色的浩淼大海直直撞进他的视线之中,海水流溢,将他视野尽数填满。
“比我想的要早许多,连夜赶路了?”凌晏如说。
步夜绕到他身前俯下身子,并未回话,而是在他唇上落下一吻,顺便用舌尖卷走他唇上残留的液体。
“原来大人喝的是酒。”
步夜不直接回答,凌晏如就知道定是日夜兼程来的。
“偶尔小酌而已。”
步夜在石桌另一头落座,将纸条从怀中捻出来,看到其上字迹忍不住笑出来:“未曾想到一年未见,大人书法竟退步至此。”他们上月刚通过信,凌晏如来信中的字皆是规整又锋利的。
“只给一个人看的字条,自然要写得特别些。”凌晏如给步夜倒了杯酒,“会有很多人来凌府,但我只等你、只见你。新年已至,偷得浮生半日闲也好。”
这字确实也只有步夜认得是谁所书,内容也只有他看得懂,在筛选功能上毫无疑问是成功的,不过步夜好像恰好也正是头一个推开凌府大门的人。百姓忙着拜年团聚,终会有人拜到凌晏如门口,他不讨厌热闹,但更爱清净,比起门槛踏破、祝福满堂,他更希望南越百姓都有自己的好日子要专心致志过。
温过的酒醇香浓厚,撇去了辛辣,勾出丝丝缕缕的甜美,划过喉咙后在口腔中残余淡淡桃花香气。步夜去瞅凌晏如脚边的酒坛,上面贴着红纸,上书“桃花酒”三字,是他自己的笔迹——那这就是他上次来南越时亲自酿的酒了。凌晏如在南越培养出了很多旁的爱好,酿酒便是其一,他虽不好饮酒,但永远对新事物保持着包容与好奇之心态,退一步说,将来南越百姓再给他送礼,也终于有能回赠的心意相等之物。步夜兴致所致想试试酿酒,凌晏如彼时恰采了满满一篮子桃花回来,索性手把手教他酿酒,埋在地底封存一年,等他再来时启封。
步夜此行并未提前告知凌晏如,但凌晏如准备好了所有以等待步夜到来,他倒也有些好奇了。
“你很准时,年年都是此时来。”许是喝得多了,凌晏如两颊泛起淡淡红色,“雷打不动,无论大雪挡路还是公务繁重,告诉所有人,你年年都来南越看望凌晏如。今年也不会失约,你从来恪守承诺……”
“你所说过的都做到了,这很好。”
桃花酒入口还是有点点涩意,步夜想他终是头一回尝试,还大需要长进。凌晏如在一旁轻声说着,话语流进耳朵里,正如清酒扩散在身体之中,令他浑身温暖。春节时分他也无处可去,宣京苍阳皆无亲眷,牵挂惦念唯在南越,而他也知晓凌晏如在南越亦是孤身一人,因而他断不愿失约、甚至晚片刻都不好。他是个不愿显摆自己用心的,还好凌晏如也是个不需要与其说自己用心的,看似迟钝淡漠,实则什么都进他眼里、落他眼底。
“今年待多久?”凌晏如直视前方,错落有致的房屋与田垄被白雪覆盖,看着像在天空中撒了把星子。今年南越收成不错,商税亦是收上来不少,这块贫瘠的土地正在他的耕作之下变得肥沃,他想让步夜看看。
“可以待到十五,过完元宵节再回去。”
凌晏如挑眉,转过头去看他。
“我为大景、为大理寺勤勤恳恳工作多年,总不至于离了我没法运转。新年已至,偷得浮生半月闲也好。”步夜笑道,他站起身,越过石桌,又在凌晏如眼角轻柔一吻,“大人莫再操心了。”
凌晏如摩挲着杯沿沉思不语,步夜以为他怨自己偷懒怠工,正欲辩解,凌晏如右掌一抚,直接止住他的话头:“那步大人这段时日有得忙了。然而毕竟临时起意,下官若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步大人海涵。”
步夜捏住凌晏如的手,从食指到小指的指腹,一一亲过去。凌晏如早对此毫无反应,任由他动作,兀自盘算着步夜的行程。直到眼前出现步夜的脸,才停止思考。
步夜正含笑看着他。
凌晏如莞尔,无奈低下头,蜻蜓点水般在步夜眼角落下轻吻。
偶尔他会觉得这太过亲昵,可这毕竟是难得的归期,每年也不过几回。
便由他去吧。
全文完.
是什么让你这么想写亲亲的,是博德之门里走两步和恋爱对象嘬一口吗
博德之门3真的好好玩好不想写文啊
【花亦山/步凌】一点补充
*《梦付千秋》同时间线的一些闲笔,正文塞不进去,用片段灭文法写一下。
1.
凌宅有几间客房,都打扫得干干净净,凌晏如本准备安排步夜住其中一间,被步夜拒绝了。他们从前不是没在同张床上躺过,不过都是偶尔共同出远门办事在客店房间挤挤,在宣京都是各住家宅,连留宿也少有。
话是这般说,二人共处一室并不觉得尴尬与逼仄。
步夜靠在床沿看书,看的是他从书房顺来的《大理寺奇谭》,正是将他与凌晏如各种事迹都编了个遍的小说,其中的凌晏如冷漠疏离,他则是个狐假虎威的笑面虎,二人屡破大景各类奇案,引得百姓争相传颂。然而真正的凌晏如与步夜鲜有离开宣京的时候,遑论撞上各类凶案现场并侦查推理、寻出...
*《梦付千秋》同时间线的一些闲笔,正文塞不进去,用片段灭文法写一下。
1.
凌宅有几间客房,都打扫得干干净净,凌晏如本准备安排步夜住其中一间,被步夜拒绝了。他们从前不是没在同张床上躺过,不过都是偶尔共同出远门办事在客店房间挤挤,在宣京都是各住家宅,连留宿也少有。
话是这般说,二人共处一室并不觉得尴尬与逼仄。
步夜靠在床沿看书,看的是他从书房顺来的《大理寺奇谭》,正是将他与凌晏如各种事迹都编了个遍的小说,其中的凌晏如冷漠疏离,他则是个狐假虎威的笑面虎,二人屡破大景各类奇案,引得百姓争相传颂。然而真正的凌晏如与步夜鲜有离开宣京的时候,遑论撞上各类凶案现场并侦查推理、寻出真凶了。步夜怀疑这本书只是拿他们的名字当做噱头,抛开主角与他们性情之差来看,案件与故事都相当引人入胜,笔者有此文笔,只差些机遇,若是这么写能让书卖得好些,倒也情有可原。
“这么喜欢看?”凌晏如从外面走进来,瞥了眼封皮。
“知府大人也爱看,我好奇而已。”
凌晏如走到床边弯下身子,抽走步夜手中书卷,将自己上半身凑了过去。
“麻烦步大人帮个忙。”他指指脑袋后面,“方才拔簪子的时候,头发缠在上面了。”
凌晏如的头发流泻下来,将步夜视野完全挡住,他只好直起身子探到凌晏如后头,那支木簪斜插在发间摇摇欲坠,尾部曲折之处缠着许多白发,似乎绕了有好几圈。房中只点了床头与书桌上两盏灯,步夜看得不甚清晰,只好用指甲慢慢刮发丝,慢慢地将头发层层解开。
凌晏如还是首辅的时候,上朝便草草束发用发冠定住,下朝后则披散着头发,用发簪固定成团成缕的头发还是手生,之前缠住头发他索性直接扯断,但今日绕上去的发丝实在太多,不得不差人帮忙了。步夜解得专心致志,凌晏如则看着步夜的腰出神——他记得步夜的腰带一般不会绑这么紧,是又瘦了点。开展午未变法的那半年多时光,步夜也是陪着他忙前忙后的,现下他在南越做知府闲适轻松,步夜作为大理寺卿则连喘息之机也无,或许还要被他人为难。思及此处凌晏如叹息一声,他之成败终是牵扯到同他交好、支持他变法之人。
“凌知府何故叹气?”他听见步夜带着笑意的声音。
许是不需要面对步夜的眼睛,凌晏如难得直言一回。
“彼时在狱中我曾想,纵身死亦无悔。”
步夜嘴边笑意凝固了。
“然而变法已止,凌晏如是死是活都无法改变什么。变法一党定遭反扑,大景沉疴继续累积,活人也好,死人也罢,都帮不上半分。凌某仰不愧于天,俯却难不怍于人。”
“终归是活着更好。”步夜说,“况且,实则大家都是九死不悔。”
步夜终于把头发解开,将发簪塞到凌晏如手里,握住对方的肩同他平视,而后他将自己左臂衣物掀开,手臂上有一道三寸长的伤痕,伤口的痂已经脱落,留下粉白色的凸起。
“那日有杀手去监狱刺杀,我同大理寺几位下属在外头可是坚持了许久。”步夜满意地看到凌晏如面上浮现出动摇,那张淡然和蔼的面具开始碎裂,“我很久没碰过鞭子了,有些生疏,所以不小心负伤。”
“倘若没有援军,你这是在送死。我竟忘了说你。”
“可倘若凌晏如死了,那变法再无转圜之机。可用的人手太少,总得试上一试,究竟还是赌赢了的。”步夜将伤口重新盖上,“如今那几位大人,可还巴巴地等着凌首辅回去呢。您之托付我自然懂,但我也并不是毫无私心、能平静地隔岸观火之人。假如您死了,将来九泉相见,我便是‘深恩负尽,死生师友’,可我此生已负太多人,不能再增添障业。”
“你若按照我说的做,大理寺卿守正笃实,所行之事也是积累福祉了。下次不准再贸贸然行事。”
“没人看着,在下可不敢保证。”
凌晏如笑了一声,没说话。步夜明里暗里告诉他,有许多人在等他回宣京,然而人生多舛、世事多艰,他终是给不出个笃定的回应的。
他低着头,垂下的发丝遮挡住他的视线,并未发现步夜悄悄凑近了,在他眼角轻轻落下一吻。
这是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吻,轻柔缱绻,宛如蜻蜓点水不留痕迹,凌晏如却知他心意。他们都是不爱甜言蜜语之人,亦清楚言语在生死之间有多么苍白,不管曾经下过怎样决心,是否担忧迟疑,现下尘埃落定,所未言皆以吻封缄,无声揭过。
2.
步夜悄悄打了个哈欠,然而身旁的凌晏如还在看书,他不想就这么睡去,但也不方便搅扰凌晏如,只好躺着数床幔上竹叶的片数,漫无目的地想事情。他与凌晏如的话好像都变多了些,来南越短短一日,二人交流都抵得上过往两天,大约是差些再也说不上话,现在仍然心有余悸。这日子究竟是少有的,再过十日他就要回宣京面对堆积成山的公文,凌晏如尚有个步夜能够驱使,他手下可是没有可堪大用之人才。而这样痛苦的时光里,他和凌晏如只能通过信件交流,更是憋闷。
“在愁什么?”凌晏如侧过头看他。
“在愁回大理寺之后的公务。”
凌晏如闻言放下书,熄了灯躺下身,他短暂地回忆了下,点出几个他觉得尚还不错的人物,他们能力才华不比步夜凌晏如之流,但都是办事稳妥、忠心无二的。大景官场本就官官相护,十人中挑出一两个不同流合污的都困难,正值多事之秋,也只能矮子里拔高个了。
“清崖书院若有可造之材,我亦会替你留意的。步夜,你能够将大理寺管理得很好,处理公务对你来说不过信手拈来,所以你当时为何定要执着于……你明知我不可能毫发无损地从变法中抽身。”
“那敢问凌知府,为何明知变法成功可能不过十之一二,仍要强硬而义无反顾地推行?将心比心,都差不多罢了。”
凌晏如释然一笑,说确实,是他不会以己度人。
凌晏如的床不大,躺两个成年男子略显拥挤,更何况他二人皆是身量颀长,只能束手束脚地躺着。步夜侧过身子好让凌晏如挤进来,凌晏如刚往他身边靠近,便把手臂搭在凌晏如胸口,看起来就好像他环抱着凌晏如似的。凌晏如皱皱眉,也没有反对,只是默默将被子往上提,盖住二人的肩膀。
“您可会怨我?”步夜突然问。
凌晏如困倦地抬了抬眼皮,模模糊糊地说:“怎么不是你怨我?将你排除在变法之外是我之过,只是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安排了,你就是我的后路……至于我,并无怨怼,你没有遵循我之期愿诚然令我失望,但你是个人,不是猫猫狗狗,本来就不可能事事听我的。”
“我唯一未预料到之事就是你们居然会……为凌晏如做这般多。何苦来哉。”
“我在世上本是赤条条无牵挂,你们这一闹,我倒是不好肆意懒怠了。”
步夜盯着凌晏如颤动的睫毛,它们在月光下显得毛茸茸,扇起微风,吹进他久远的记忆里。他亦是个在世上无牵无挂之人,家破人亡、亲友离散,大理寺已然是他崭新的归处,然而宣京并非他的新故乡。唯有凌晏如在,他才能永远都有退路,永远都能相信,总有人会向他伸出手。
“人皆是空手来、空手去,执他人手之时光不过短短几十年。”步夜摸索到凌晏如的左手,悄悄扣紧了,那只手瘦削却有力,指腹轻轻搭上他手背,“既然这般短,您总该允许我抓着不放的。”
凌晏如侧过脸来看他,笑道:“歪理。”
变法是否还能再启,新法是否能挽救江河日下的大景,都交付千秋百代,而心之一隅,交托给身侧之人,确能换一世心安。
【花亦山/步凌】梦付千秋
*SP凌相关,摸个纯造谣短打。
*标题摘自古剑三副标题“梦付千秋星垂野”。
南越位于南塘附近,气候温和湿润,春寒料峭时分,水汽裹着寒意渗进骨子里。
步夜找到凌晏如的时候他正在菜园子里浇水。说是菜园子,实际上也就是院子里单独开出来的一小片土壤,上面长着几棵青绿的草木。凌晏如提着水壶,在枝叶与根茎上撒了些水,又蹲下去把周围的杂草拔了,站起身来的时候就看到步夜站在门口,而他自己的衣摆还沾着泥。
内阁首辅兼大理寺卿被贬南越,时任大理寺少卿的步夜顺理成章当了正卿,按理来说,升官来贺的人会只多不少,凌晏如被贬后也应当不缺想拉拢步夜的人,但步府门口却是门可罗雀。这正合步夜的意...
*SP凌相关,摸个纯造谣短打。
*标题摘自古剑三副标题“梦付千秋星垂野”。
南越位于南塘附近,气候温和湿润,春寒料峭时分,水汽裹着寒意渗进骨子里。
步夜找到凌晏如的时候他正在菜园子里浇水。说是菜园子,实际上也就是院子里单独开出来的一小片土壤,上面长着几棵青绿的草木。凌晏如提着水壶,在枝叶与根茎上撒了些水,又蹲下去把周围的杂草拔了,站起身来的时候就看到步夜站在门口,而他自己的衣摆还沾着泥。
内阁首辅兼大理寺卿被贬南越,时任大理寺少卿的步夜顺理成章当了正卿,按理来说,升官来贺的人会只多不少,凌晏如被贬后也应当不缺想拉拢步夜的人,但步府门口却是门可罗雀。这正合步夜的意,变法虽止,被查出来的罪恶却不会随之消失,就算以后不会再有人追究有些人贪污受贿,如今已经送到他手里的案件,他须得公正按照例律处理完才行。至于大景官场明里暗里的风云,他不是很在意,他是大景的秤,那这杆秤就不应被握在任何人手中。
上朝时很多人看步夜的神情都带着些微妙,连宣照也将他单独留下来一次,严厉霸气的女帝彼时彼刻也显得疲惫,她问步夜,如何看变法之事。步夜笑答,自是站在边上看。他实是懒怠于应付同僚与上级的试探,他们都知道步夜是凌晏如一手提拔上来的下属,如今嘲笑讥讽也好、可惜怜悯也罢,他都一概眼观鼻鼻观心只当自己是个泥人。
非要说的话,与凌晏如交流的不便着实令他不适。昔日同在宣京的时候二人低头不见抬头见,莫说信件,连遣近侍传话找人也是少有,他也习惯了每天与凌晏如聊聊各类事情,现在那人走了,便没什么人能够和他说话,或者说,他看得上眼、愿意和对方说话。断断续续地,他给凌晏如写过几封信,无一例外都附着句结语“万望知府回信”,凌晏如也封封都回了,除了指点他工作,甚至也与愿意和他说说自己在南越的生活。凌晏如语气平淡,几乎不提新法与变法之事,仿佛他只是纯粹地换了个地方给大景鞠躬尽瘁——然而步夜明白,他不会就此心灰意冷,凌晏如是闪着火星的灰烬,迟早会重新燃起;但他也不会像看起来这般不在意,《九策十四疏》是他心尖血写的,哪个字不是他此生志向祈愿凝铸,清扫大景积弊、开创崭新局面的政策沦为斗争的牺牲品,莫说凌晏如本人,旁观者也是千百种可惜不忍。
了却前段日子积累的案件,步夜向宣照告假,请了半月的假期,宣照看看新任大理寺卿眼底青黑,又想到彼时凌晏如咳在掌心的血,便答应了。
步夜在马车上睡得天昏地暗,等到了南越忙不迭前往凌宅,他并未提前通知凌晏如,但也未在门口得到阻拦,侍卫只是简单问了他身份来意边放他进去了,想来这凌宅是远不如宣京凌府防卫严密的。他看见凌晏如在给辣椒浇水,他差点以为自己没睡醒。
“来了?进来吧。”凌晏如掸掸衣服上的泥,引着步夜到了偏厅。偏厅有个特制的茶桌,连带着卧榻与沙发一体,下头烧着火,上面则暖融融的,还能热茶煮酒。步夜坐在榻上,凌晏如又递了毯子给他,他几乎要坐在这上面直接睡着了。
凌晏如看起来过得不错,除了面色略显苍白外并无异常,他见步夜来也不惊讶,只当平常客人招呼,甚至给他倒了杯茶:“步大人请。”
“大人……凌知府,你这可是折煞我了。”步夜笑道,凌晏如有心与他开玩笑,大约心情不错,“知府近来身体如何了?我听说你刚来南越便生了场大病,严重时连床都下不来。”
往日在宣京,凌晏如也常有些小毛小病的,步夜随手开个药方喝几贴药便痊愈了,现在凌晏如身边不知道还留着几个熨帖人,又能否照顾好他。凌晏如是不太在乎自己身体状况的,看公文查案子连续熬夜是家常便饭,忙起来也顾不得吃饭喝水,得把自己折腾到困倦昏沉了才能反应过来该休息。步夜在旁还能提醒几句,到了南越谁能管他?连他生病,凌晏如也未在信件中提及,反是南塘王偷偷给步夜去信打小报告。
“步大人想知道的话,明日随我去逛逛。”凌晏如说。
自进门以来,步夜便觉得不对劲,眼前这人确凿是凌晏如无误,但他又不很像凌晏如,至少凌晏如是没有什么闲情逸致种菜养花的,但态度倒是一如既往,只不过眉眼再温和点,可是话说回来,凌晏如对着步夜,也鲜少是对着外人的横眉冷对之样,这温和还多了几分别的味道。
“步大人舟车劳顿,可要吃点东西?”
凌晏如一口一个“步大人”喊得顺口,步夜听着如芒在背,又挑不出错处,想让凌晏如叫他名字,谁知凌晏如一笑,说这是逾矩,不可。步夜只得试图去适应这等身份转变,可他究竟当了凌晏如几年的下属,这称呼怎么听怎么别扭。步夜见凌晏如起身,似乎要去厨房,更是愣住了,让凌晏如给他洗手作羹汤,怕是吃下去他就折寿了,他正想阻止,却看见有个小厮跑进来说有人找凌知府。
小厮带人进来,身后跟着个五六岁的女孩,拽着小厮衣角,怯生生的,见到凌晏如倒是不怕,走到他面前,把某个小东西塞进了凌晏如手心。步夜伸头去看,只见个小巧玲珑的木偶躺在凌晏如手中,木偶一头白发,穿着素色衣裳,手里还握着一颗圆润红艳的辣椒——这自然是凌晏如本人。
“为什么送我这个?”凌晏如问。
“谢谢凌大人帮我爹赎回土地,爹爹说要知恩图报,但是我家很穷,买不起礼物,所以我就雕了个木偶,希望凌大人不要嫌弃……”女孩死死盯着凌晏如,好似凌晏如拒绝的话,下一秒就会落下泪来。
凌晏如轻笑,抚了抚她的头:“我很喜欢,谢谢。回去和你爹爹说,若将来还有人骚扰,到府衙找人便是,只要我在这儿,就不会让南越失了公道。”
小女孩跟着小厮走了,步夜见凌晏如还在摩挲那小木偶,便揶揄道:“我也有个礼物,不知凌知府收不收?”
说完,他从包裹里翻出两个小罐子,揭开盖子,辣椒清新辛辣之气扑鼻而来。这不一定是蜀中最好的辣椒酱,但肯定是凌晏如最喜欢的辣椒酱,步夜亲眼见着凌府那十几罐辣椒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十几个空罐子。凌晏如来信中偶有抱怨,南越菜品口味清淡,辣子少有,他吃饭食不知味。步夜只当他为此不悦,没想到他已经开始自力更生,试图从根本上解决辣子不够的问题了。
二人又聊了会儿日常琐事,步夜逐渐从坐姿变成了躺在榻上的姿势。南越确实不及宣京寒冷,但冷气深入骨髓,是穿多少件衣服也防不住的。好在他并未被这暖意腐蚀思想,还记得他来南越不全是为了休沐。
“听说凌知府在南越续行变法……?”
步夜这话带着试探意味,他只能从南塘王口中知晓些细枝末节,凌晏如本人究竟如何做如何想无人知道,他清楚自家大人不是自怨自艾的性格,但午未变法未尝不是一根卡在凌晏如心间的刺,贸然提及恐破坏他们之间的和谐氛围。
凌晏如望了望外头的太阳,从柜子里拿出两套披风,说:“跟我出去走走,步大人。”
步夜是日夜兼程来的南越,大清早赶着城门刚开就进了城内,又迅速赶到凌府,因而现在也仍是早晨时光。南越乃南塘以北的小城,俗语曰“穷山恶水出刁民”,对于南越民风固化排外他亦有所耳闻,来时不及细看,和凌晏如并肩走在街市之中,他竟只感到安宁祥和。
他们在一家面摊坐下,老板是个中年女人,热情招呼着问他们要吃什么。凌晏如给二人各点了碗雪菜肉丝面,等待的时间里他们就慢慢啜饮茶水。步夜环视这小小集市,各色早点铺子白雾缭绕,菜肉摊位上作物新鲜水灵,商贩与顾客细声细语交谈,偶尔炸出几道生脆笑声。
“雪菜肉丝面来啦。”老板娘将雪菜肉丝面放下,却并未急着离开,而是转向凌晏如问,“大人,前些日子您说的商税统计可弄完没有?我们这群人可就等着准话呢,如若真能削减,我们也有余钱租个铺子之类的,这小摊总归风吹雨打,天气影响生意。”
老板娘话音一落,步夜看见附近几位商贩也不自觉侧身探头,连手上活计都慢了几分。
“三日后即会张贴布告,届时各位可在布告前核对,若有登记与计算错误上报周围官差即可,府衙会进行核对,再过五日则张贴新布告。”凌晏如缓缓说道,“收税之期未至,届时统计会皆以新策税率征收,无施行前后之分。”
老板娘喜不自胜,又给他们二人各倒了一碗姜汤暖暖身子,回去继续忙碌了。
步夜刚要发话,凌晏如抬手制止,说:“先吃饭。”
雪菜肉丝乃红汤面经典浇头,雪菜的咸味在面汤中被冲淡,又吊出几分鲜甜味道。这面摊给的量很足,将面条从下方翻出满满一碗,步夜还从最底下翻出个边缘焦脆的金黄荷包蛋。他们只点了两碗面,这荷包蛋按理来说是要另外加的,凌晏如并不意外,自然地夹起荷包蛋咬了一口,浓稠的溏心蛋黄顺着筷子滴到面条上。
二人离开面摊时,凌晏如将面钱放到桌上,并不包括两枚荷包蛋的价款。
“凌知府怎么……?”步夜知道凌晏如绝不是贪小便宜的人,更不会接受任何人的巴结讨好。
凌晏如此时正在菜摊上挑挑拣拣,听他疑问反而笑了:“你也得了在宣京才有的病。”他挑了两颗青菜,一根萝卜,一颗冬笋,老板打包的时候还望里面塞了两根青翠小葱与几颗辣椒,好像凌晏如天天来他这儿买菜,他知晓凌晏如习惯似的。二人继续往前走着寻找肉摊,路上凌晏如继续说:“官僚送你任何东西,小到蔬菜瓜果,大到金银玉器,皆是有求于你,但百姓不是这样。他们赠你些无伤大雅的小东西,并不是希望你能给他们什么好处,只是因为他们喜欢你。”
说到此处,凌晏如转过头来看他,眉眼舒展,嘴角噙一抹笑。他把蔬菜塞到步夜手里,开始翻弄桌上的猪肉,继续说道:“在宣京待久了,心会变冷。那宫殿不是百官施展抱负的地方,是磋磨人心的牢笼。”他拣了一块肋排和一块五花肉,领着步夜慢慢走回去,“你是从苍阳的土地而来,应当知晓宣京的苍天有多遥远。你最开始跟着我办案的时候,有人求饶你会心软,我告诉你那是他们骗人的手段,于是再也不相信他们的话了,而他们之中又确实有些可怜人,只是你不敢施舍半分慈柔;最初按律判斩你也斟酌良久,我知道你在找减轻罪刑的证据,而后你也成了杀伐果断的铁面判官。我并非责怪你,只是让你回首看看,人在宣京是如何被异化成案卷上的文字的。”
“人有百般自私、千种贪婪,蝇营狗苟、尸位素餐之辈身居上位。宣京仰头是污浊官场、晦明圣意,俯身是痴愚蒙昧、蚍蜉蝼蚁。大理寺未必没办过错案,贵胄想光明正大杀无辜之人,比我在南越市场讨价还价更容易。”
“久而久之,你也会认为,百姓生来低你一等,智慧能力皆不及,于是你看得永远更远,想的永远更好,此谓傲慢。实际上,大景人无论目不识丁还是满腹经纶,低微卑贱还是位高权重,外物非区分人之根本。”
“可是你在宣京,在大理寺,在内阁,在皇宫内,是听不见有些声音的。”
步夜笑了:“在下受教。知府大人如今听见了?”
他曾以为凌晏如是黑沉沉夜空中一勾孤月,如今看来,是星光灿烂夜晚中一轮朗月。
“车水马龙、人间烟火,都听见了。”
凌宅厨房不大,内容倒是齐全。凌晏如挽起袖子扎好,准备切菜做饭。若说凌晏如种菜给了步夜十分冲击,那如今这架势则给了百分,现在恍然回想,凌晏如买菜就已经足够不可思议,只是他方才听凌晏如说话入了迷才来不及顾及这点。
“麻烦步大人帮我整理上午送来府衙的文书了,待客不周,还麻烦客人,凌某惭愧。”
凌晏如这一番礼貌至极的话让步夜心里直呼难承其情,他在伙房也帮不上忙,便顺着指引到凌晏如书房替他工作了——那句话确实是谦卑,内容却依然是让他这个“下属”帮自己办公,这倒让步夜生出熟稔轻松的情绪来。
比起宣京凌府书桌上累放得整整齐齐的书卷,南越凌宅书桌上的文书就显得无比凌乱,有些东西虽然是纸张,但步夜很难把它归入“文书卷宗”的标准。他粗略读过内容,按照农商分类,又将其他事务分拨到一边,农商事务中又有土地买卖借贷、粮食上缴、税收之分,余下的文书中则是从邻里纠纷到给凌知府问好各色皆有。步夜习惯性帮凌晏如批复部分简单的文书,他注意到有几份文件中提到了南越乡绅,这几个名字他略有印象,是南越地头蛇,关系盘根错节,势力大得连官府也得让他们三分,只是后来因新法施行被揭发,与前任南越知府一同被送进了监牢之中。他略来了兴致,细细看起来。上面记载,这几位乡绅余威仍在,由于其插手南越农商事务已久,如今百姓想要从其手中讨回被强占的土地也并非易事,要想从他们手中夺过南越对外的货物出口更是困难。不过这并非纯粹诉苦之信件,而是向凌晏如请示之用,恳请凌晏如派府兵处理那些来百姓土地上作乱的乡绅余党,想来这些土地已经物归原主,多余的则是充公。
步夜将这些亟需处理的事务放到显眼处,又看见一封规整的信件,封面上写着“致凌知府——广利行敬上。”广利行是文司宥自同文行后重新建立的商行,有南塘花家从中帮衬,出现在凌晏如桌上不奇怪,步夜甚至已经猜到其中内容。他将信封裁开阅读信件,信上说上月南越经广利行出售之物产价格已附随于信件,并表达下月能够增加灵鹊果数量之希望。方才逛市集时步夜被摊贩塞了个灵鹊果,似乎是南越特产水果,类似枇杷。但皮比枇杷更薄,无核,果肉多汁清甜,可以通过特殊方式贮藏越冬,经过冬日的灵鹊果更甜,很受南越民众喜爱。
凌晏如如何处理南越物产出口盘剥之事也十分明显了。
剩下来的,不少都是感谢凌晏如的信函,有的字迹歪斜,有的是工整书法,步夜大略看过放到一边。凌晏如书房和宣京的一般素净,几无多余装饰,步夜在榻上书桌翻到他写了一半的书,内容与《九策十四疏》差不多,又有许多不同之处。
“吃饭了。”正当步夜阅读新《九策十四疏》时,凌晏如进来喊他。
桌上放着炒青菜、萝卜排骨汤、红烧肉,看凌晏如脸上的薄汗,这一桌子菜都是他的手笔。步夜胆战心惊地夹了块红烧肉,咸香之余还有些辣味,这下步夜确信是凌晏如所烹制了。他吃得有些食不知味,总觉得不甚真实,凌晏如倒坦然得很,边吃饭边和他聊起那些送来的文书。
“你都看过了?”凌晏如在等他回答。
客观而言,这些饭菜还挺好吃,步夜想着,又喝了口汤,说:“凌知府想在南越继续施行新法?《九策十四疏》中许多都有了修改,似乎更为弹性,给了官员很多自行处理之余地。”
“你以为如何?”凌晏如语气轻松,好像不是在正经问意见。
“比以前更好……只是,此为长久之计,虽是慢慢将权力从权贵手中削减,但究竟太慢了。”步夜沉吟,“大景等不起,我们……或许也等不起。”
“嗯。”凌晏如点头。
二人都未再说话,享受这难得的安宁时刻。
饭后凌晏如又在院子里侍弄他那两棵辣椒苗,步夜站在一旁替他拎着水壶,突然听见凌晏如问:“辣椒苗长成辣椒树要多久?”
“大约两个月。”
“我这两棵辣椒苗,自播种至现在已经过了三月,仍然低矮,尚未结出果子。有农户与我说,未施肥自然是长得缓慢,我方恍然大悟——我知道农耕缺不了肥料,但自己做时却忘了。”
“步夜。”凌晏如喊他的名字。
“大景是这土地,土壤硬实,其下埋着许多尸骨。我曾想翻动泥土使其恢复生机,但未用合适的铲子,于是泥土纹丝不动。然而这土地是肥沃的,在这片大地上故去的,都是埋下的养料,无论他何时死,最终都会化归尘土,凌晏如与所有人并无不同。”
凌晏如抬头,那双紫色的眼睛中倒映出步夜的眸子,也倒映出远方明朗澄澈的蓝天,方才亦有叶尖上闪光露水驻留。他说话声音很轻,但分毫不差地落进步夜耳朵里。
“种植作物,二月不成便待三月,它只是缺乏养料,而非生命枯萎;*大景之更新,或许十年不可,百年无成,而待到千年之后,则大抵已不再是大景,但这世间或许会有所不同。彼时史书上究凌晏如之功过,能有半句提及新策,足见某光阴并未虚掷。”
“宣京总是要有个公正的大理寺卿,不知步大人可否理解?”
凌晏如低头拨了拨草叶,如同他放下黑白棋子,微风吹过,白发纷飞。步夜于是捻住几缕发丝,轻轻捏在指尖摩挲。
“在下十年前至大理寺之初心自始不改,至少在这点上,凌首辅之栽培绝未虚掷。”
全文完.
*处划线句子化用自古剑三台词,有修改,原句:“或许十年不可,百年无成,但千载之后,应当有所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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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止无授权转载※
“逆转裁判5出了哦~”如此跟我讲的朋友却说“矢张?我都差不多快忘了他了。”
一气上头就画了久违的漫画。
这大概是有关 矢张+成步堂 的友情的漫画。
※2019年4月13日为逆裁4-4逆转的继承者的案发时间
Pixiv 作品id:35334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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链接
搬运一些官图。
推荐这个网站: http://www.court-records.net/art.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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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锯子人设的耳廓血肿: 一开始还以为是在解释锯子侧脸贴的膏药。后来怎么想都不大像。然后对比了一些立绘,好像确实很多时候锯子的耳朵比别人都要肉一些肿一些。不过也有时候差别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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