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FTER for ipad —— 让兴趣,更有趣

点击下载 关闭
沭言 沭言 的推荐 shuyan347.lofter.com
神见怜惜

【凌肖】联系方式

  凌肖在外面也是会被异性要联系方式的。


  长得帅嘛,潮男大学生每天都穿得精致,一头亮眼的蓝紫色头发够吸引人,虽然看上去对谁都臭着脸,不过…多少也会有人喜欢这一款的吧?


  “那个…请问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吗?”


  “……?”


  凌肖侧着的身子转了过来,这才让人注意到原来此潮男另一只手还挎着只女士包包,明显的反差再不聪明也能猜得到是在等女朋友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我去完洗手间回来刚好看到女孩匆匆逃走这一幕,凌肖脸上没什么表情,十分自然地牵上我的手。


  “刚刚那个女孩子是在找你要联系方式吗?”


  “不是,大学生创业,问我买不买...

  凌肖在外面也是会被异性要联系方式的。


  长得帅嘛,潮男大学生每天都穿得精致,一头亮眼的蓝紫色头发够吸引人,虽然看上去对谁都臭着脸,不过…多少也会有人喜欢这一款的吧?


  “那个…请问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吗?”


  “……?”


  凌肖侧着的身子转了过来,这才让人注意到原来此潮男另一只手还挎着只女士包包,明显的反差再不聪明也能猜得到是在等女朋友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我去完洗手间回来刚好看到女孩匆匆逃走这一幕,凌肖脸上没什么表情,十分自然地牵上我的手。


  “刚刚那个女孩子是在找你要联系方式吗?”


  “不是,大学生创业,问我买不买圆珠笔。”


  “哟哟哟,我可不信,被搭讪了还装呢,怕我不高兴?”


  他啧一声,转头瞥了我一眼,似乎对我的调侃有些不满。


  “怎么,你还挺乐意看你男朋友被人搭讪?”


  倒也没有,只是有点看热闹的态度在,长这么帅有异性想认识一下也是人之常情,一想到这么帅还是我男朋友多少还是有点爽的。


  他才不会呢跟别人跑呢~


  在live house的时候这种事情发生得更多,长得帅的贝斯手谁不喜欢,每次一下台就有人想围上去要搭讪,这人眼睛里只有台下坐在角落喝可乐的女朋友,无视所有人直冲冲就过去了。


  至于为什么是可乐,因为某人不准我在他忙的时候自己喝酒。


  “怕你发酒疯,把别人吓到了怎么办?”


  其实是怕女朋友把别人认成他就抱上去了,不过我还不至于那么迷糊,凌肖那么特别的人,我才不会认错。


  面对问他要联系方式的异性,凌肖的处理方式一般都是斩钉截铁的拒绝。


  “不可以。”


  “为什么?交个朋友也不可以吗?”


  “不可以。”


  他懒得多说,有些缠得烦人的追着不放,他不耐烦地啧一声,把一串手机号码报出去,等人家搜出来发现是个用情侣头像的女生……


  “我没联系方式,只记得我女朋友手机号。”


  冷漠无情的小骗子。


  然而我面对被要联系方式的场景只会宕机,尴尬地沉默几秒之后,还没开口身后就有人搂上了我的肩,熟悉的气息将我包围,他像是挑衅般挑了挑眉。


  什么?要他女朋友的联系方式?胆子挺大,下辈子吧。算了,下辈子也没可能。


  “这么凶干嘛……”


  “?我凶?我连话都没说怎么就凶了?怎么,你还真打算把联系方式给人家?”


  凶才对,他其实是个醋坛子,就因为我说了句他凶,他就认为我是在帮外人说话,气得跟什么一样。


  ……像站起来要扑人的小熊猫。


  


  

-Rebecca.
喜欢写一些少东家的痛苦。写了已...

喜欢写一些少东家的痛苦。写了已经长大的少东家,私设是江晏还没回来。ooc致歉

  

  

  “你十六岁离家,还记得回家的路吗?”

       偶尔在很孤独的夜里,你跳上开封最高的房顶,躺着看月亮数星星。

       你想起红线也曾和你坐在院子里数星星,她问老大星星为什么有这么多,你说那是每一个远在他乡的人,在非常非常思念故乡的时候,他们的心就会化成一颗星星。有太多人身在异乡,有太多思念不得回应,所以满天都是繁星。红线眼睛亮闪闪的,说太好了老...

喜欢写一些少东家的痛苦。写了已经长大的少东家,私设是江晏还没回来。ooc致歉

  

  

  “你十六岁离家,还记得回家的路吗?”

       偶尔在很孤独的夜里,你跳上开封最高的房顶,躺着看月亮数星星。

       你想起红线也曾和你坐在院子里数星星,她问老大星星为什么有这么多,你说那是每一个远在他乡的人,在非常非常思念故乡的时候,他们的心就会化成一颗星星。有太多人身在异乡,有太多思念不得回应,所以满天都是繁星。红线眼睛亮闪闪的,说太好了老大,以后我们出去闯江湖,我们的思念也化成最亮的星星,给爹爹和江大侠都看见。

       你又想起曾经也和刀哥这样在房顶上喝酒,他笑得很畅快,说小妮子,老子一路风尘,好久没喝这么畅快的酒了。等明天,老子带你去开封喝最烈的酒。你佯怒,说离人泪就是这世上最好的酒,伊刀哈哈大笑,江湖大着呢。

       是啊,江湖大着呢。大到阅人无数却再也寻不到执念最深的人,大到几百家酒肆再也没遇过记忆中的味道。

       你又有点恨红线和刀哥了,他们怎么可以就这样抛下你,怎么可以死的那么不后悔。大侠都让他们当了,你还当什么?

       那场大火后你再也没有回去过,因为夜夜梦魇都被困在那里。红线和刀哥就那样看着你,似乎在怪你为什么没能救下他们。你哭着喊着挣扎醒来,发现自己睡在开封一间普通的客栈里。你再也没有家了。

       一开始惊醒的夜晚你会疯狂地思念江晏,连夜奔回竹林小屋,披着那件江晏旧衣躺在破烂的地板上蜷缩着,紧闭着眼念江叔。你说江叔,江叔,我没有家了。你说江叔,你不在他们都欺负我。回应你的只有竹叶的簌簌声。

       你把对不羡仙的痛苦加倍地转换成对那个人的依恋,所以在你意识到那个人可能不会再回来的时候,你开始恨他。从此你再也不会喊江叔,提到他都是连名带姓地喊。

       江晏。

       带着那么多的恨,辗转在唇齿之间。

       你恨他为什么能狠下心不来看你一眼,你恨他为什么不像救世主一样出现在那场大火里,你恨他一次又一次的不告而别,你恨他把你养大,却连真名都不肯告诉你。

       你觉得自己好像一生都在追逐那个背影,住在那个人的影子里,连下意识使的剑法都总能被认出来,再从别人嘴里听到那个名字。

       你已经二十二岁了,离不羡仙已经很遥远了。离记忆里的他更遥远。有时候你喝醉了会想,如果这时候江晏出现在你面前,恐怕你也认不出来了。六年,改变了太多,你已经是名满天下的江湖客,而他恐怕已经长出白发。你又开始在脑海里描摹那张脸,在那张六年前最后见过一次的脸上,一笔一划地添上皱纹。

       眼角肯定是有了,额头的纹路应该是这个走向……

       你小心翼翼地回想着,幻想着,但其实你已经快记不清了。

       那个人的嘴角是怎么弯的,头发是怎么挽的?

       只剩一双鹿一样安静深邃的眼睛,刻在脑海里,想起来就会痛。

       然后你就被痛得清醒过来,咬牙切齿地冷笑,他变成什么样和你有什么关系,反正你们又不会再见。

       直到你又一次在梦中和他们相见。

       红线牵着伊刀的衣角,两个人站在河对岸,伊刀潇洒地挥手,说小妮子,江湖再见。红线蹦蹦跳跳地对你喊,老大,我们从来没有怪过你,你是世界上最棒的大侠。江晏倒是站在你这边,却背对着你,只留下半个侧脸。你伸手使劲想去抓他们的衣角,碰到的只有一粒尘埃。

       第二天醒来又是一脸的泪痕。你终于想明白为什么那么恨,你只是恨自己爱的太痛苦了。你恨他们都那么决绝,都有自己要走的路,留你一个人在世上奔波,留你在苦海里浮沉。

       原来你对他们的恨,是此恨绵绵无绝期的恨。


渡瞳

【鼠泉】奇遇·思芳十年(下)

(上)

*请勿以任何形式ky(在无关地方提及)本文

从那天起,师兄便天天往天泉营地跑了。

要么巡逻结束后白天出去,傍晚才回来;要么傍晚出去,一整夜都不回来;要么白天出去,索性到第二天早上一天一夜都见不着半个人影。一开始,我只当师兄本就飘忽的行踪变得更加捉摸不定了而已。那我究竟是如何确认他就是往天泉营地跑的呢?

第一天,他傍晚回来,兴高采烈。我正在屋里费劲地抄书,随口招呼道:“师兄,你去干嘛了?”

“打鱼去了!”他扬了扬手里的一串草鱼,鱼鳞的光泽在我眼前施施然一闪而过。我的眼睛一下子放出精光:

“哇,好大的鱼!”

“是啊,今天吃烤鱼,咱们打打牙祭。”他蹲下来刮起了鱼鳞,而我感动得几...

(上)

*请勿以任何形式ky(在无关地方提及)本文

从那天起,师兄便天天往天泉营地跑了。

要么巡逻结束后白天出去,傍晚才回来;要么傍晚出去,一整夜都不回来;要么白天出去,索性到第二天早上一天一夜都见不着半个人影。一开始,我只当师兄本就飘忽的行踪变得更加捉摸不定了而已。那我究竟是如何确认他就是往天泉营地跑的呢?

第一天,他傍晚回来,兴高采烈。我正在屋里费劲地抄书,随口招呼道:“师兄,你去干嘛了?”

“打鱼去了!”他扬了扬手里的一串草鱼,鱼鳞的光泽在我眼前施施然一闪而过。我的眼睛一下子放出精光:

“哇,好大的鱼!”

“是啊,今天吃烤鱼,咱们打打牙祭。”他蹲下来刮起了鱼鳞,而我感动得几乎要流出眼泪:“师兄,你出息了。你居然能带回来五寸以上的鱼……”

“说什么呢!——此一时彼一时。”他斥责道。可我却突然发觉一丝不对劲,忍不住抬起头来,伸出窗外确认:小河在西边,可他刚才分明是从东边走过来的啊?排除他忽然有雅兴拎着几斤重的鱼绕一大圈路的可能性。那难不成他不仅一夜之间突然学会钓大鱼,还学会从旱地变出鱼了不成?

可是一顿好的烤鱼足以堵我的嘴。在美食面前,这些都不是事。

第二天,他深夜回来,兴高采烈,带回来一串腊肉。我简直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了,可是还是呆呆地问:“这……是肉,什么肉?”

“腊肉,而且是腊猪肉。”他笑道,“没吃过吧?来尝尝?”他话音未落我已经咬了上去,吓得他连甩好几下才把我甩下来:“等一下!泡一泡再吃!”

满嘴流油地饱餐一顿后,我才想起来问。

“师兄,你到底是哪里弄来的这个啊?”

“小白眼狼,吃完才知道这东西难得啊。”他清洗着挂腊肉的铁丝。

“你就告诉我呗,我嘴严。”

“那还用说?和昨天一样,从河里捞上来的。鱼是怎么来的腊肉就是怎么来的呗。”他笑着说。这话显然有很大的问题,好奇心促使我又往窗外看了一眼,确认:这两天他都是一反常态从东边走回家的。那边究竟是有什么来着?

又过了几天,他居然又带回来腊鸡。

餍足一顿后,我直愣愣盯着天花板:“师兄,我莫不是活不长了?我怎么有一种天天都在吃断头饭的感觉。你是不是打算给我多喂些斤两,好到了开封之后给长老们宰了吃?”

他噗嗤一笑:“看你这幅没出息的样子!——不过倒的确是有人希望你胖些。”

“谁?”我叫道:“谁会这么好心?”

“保密。”师兄说。

我往东边使劲瞧去,果真看见一片隐隐约约的棚子轮廓,那一块是天泉营地。

“行了别瞧了,我告诉你就是。”师兄制止我:“那位好心人呢,他的原话是这样的:‘夜磨儿太瘦了,这小子还在长身体的年纪,饿着可不好,以后得多想办法给他打牙祭。’他的地盘那儿呢,又正好总有不少好吃的。你的口福就是这么来的,明白不?”

“这,这可真是恩人啊。我是真的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可是,我吃了这么多,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他……”我一时手脚无措,茫然起来。

“恩人,恩人,确实啊。”师兄笑着说,“报答的事你就不用考虑了。那位‘恩人’的下一句原话是这样的:‘不用担心钱的事,我对钱没有兴趣。’”

“我还是觉得怎么能不报答……”

“你师兄我为你垫付上了啊!我拿全身心拼命陪他,不算报答?”他故意大声叹一口气;我在心里默默地想,你的表情写的明明是连吃带拿。

 

总而言之,他们现在在谈情说爱。

结果就是,不但师兄留家的时间少了许多,而且我的饭桌上多了些从前从未见过的荤腥。从各方面来讲,这简直都是一件大好事!

 

又过了一段时间,那天泉也会来我家棚子做客了。

他一见我就捏捏我的脸,笑着说果然胖了些,胖点好啊。那天棚子里干干净净的,师兄写的丑字全都不知哪里去了。我本卯足了劲准备搬凳送水,好好表现,展现出超凡的眼力劲,结果发现从头到尾根本没我的事:我被赶到河边打鱼去了,被勒令不打到二十寸以上的鱼不准回家。我于是在河边一边嘀嘀咕咕一边打鱼,却并不是真的有怨气。

谁让那天泉大哥每次造访总会给我带好吃的红花酥呢?

 

他们偶尔也会吵架。

吵架的原委我是没有能力知道的。我只知道我正在桌前写字,忽然师兄溜至窗前,气鼓鼓地道:

“夜磨儿,等我死了,你就把我骨灰埋到开封城大槐树底下一个酒坛子里。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他说得很大声,仿佛不是单要说给我,而是故意要讲给某人听到似的。随后轻功一施,窜走了,扑我一脸灰。

片刻后果见那天泉拍马过来。

“你师兄刚才莫非又在和你胡咧咧什么歪理?”他勒马,严肃地问。

我如实转告了他。

“这、这哪里对?怎么把这回事挂嘴边呢?……不行,我得找他说理!”说罢他一甩马鞭没影了,留我在原地又吃一嘴灰。

又过片刻,我师兄从另一个方向窜回来了。

“恩人可在追我?”他问。

我如实转告了他,他笑道:“他再追来时,你就告诉他今晚酉时约在河对岸见面,那边地形开阔好办事。不见不散!”

这是要约架吗?我略微有些惶恐。

“你应该正面打不过他吧?”

“不可能的事!”

“万一他生气了,以后不给我带好吃的……”

“你别慌!我给你打包票他不会!”我师兄拍着胸脯说。

“那他要是不愿意来呢?”我想起天泉的性格。可比起答案我先等来的是一脸灰,师兄又耍着轻功跑远了。那天泉晕头晕脑地转回来后,我还是如实转达了这件事。

“约架?这怎么行!”

“你俩这是因为什么事大动肝火?”我追问他。

天泉闻言,正色道:“我没急眼,只是和你师兄在一些方面看法不合。”

“啊?这话说的,你们还有看法相合的时候?”我说。

“这,这,唉……”

“你会去吗?”

“……唉!不去就白扯了,我非把这事跟他说道清楚不可!”他恼恼火火地说,拍马走了。

屋里清净了,于是我接着抄书,也(不得不说带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成分)在等待。暮色四合,星子渐升。半夜里师兄兴高采烈地回来了。

我观他模样,十分惊奇,几番踌躇,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不应该啊,不应该啊!”

“什么东西不应该?”

“难道,难道是你把天泉大哥正面打赢了?这怎么可能发生呢!除非你使阴招或者他给你放水,放大水……哎呦……”

我师兄听后先是使劲揪我耳朵,直到我连珠炮似地说了一大串奉承话才松开。然后他笑嘻嘻地说:“谁告诉你我们是去打架了?”

“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我只告诉你约他在那见面而已。后面都是你自己猜的,不是吗?”

“呃,好像确实……”

“实际上呢,我请他——吃了一整席清河八大碗。”

“什么!”

“他提着陌刀怒气冲冲地赶过来,看到这一幕,反应和你差不多,而且还‘老感动了’。”师兄笑着说,“我打流寇凑出一套碗来,能找王师傅换这顿不要钱的席,心里碰巧还念着他,于是故意说怪话惹他好骗他上饭桌——我的好恩人能不‘老感动了’吗?”

“你……”我欲哭无泪地说。“有这种好事为什么瞒着我,让我趴在桌下吃剩饭也行啊……”

他白了我一眼。这一眼中似有万千滋味,比如“你和好恩人哪里能平起平坐了”,“这种关键场合怎么能有你在旁边破坏气氛”,“终于短暂甩开你这小兔崽子了”,和“你怎么妄想还会有剩饭”。

“你!你才是真正胳膊肘往外拐,欺负同门的那一个!”我吱哇乱叫。可下一秒,我师兄从背后提出一条大鱼,这又使我一下子看直了眼睛。

“亏不了你的。夜宵这不就来了?”

“哪,哪里来的?”

“我打的啊?”

“是,你厉害。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你还学会陌刀拍鱼了!”我指着被暴力拍扁了的鱼身,熟悉的轮廓,熟悉的感觉。

他被戳穿倒也不恼,只是坐下来欢快地刮起鱼鳞。

“我的恩人一感动之下,跑到河边给咱们弄了条鱼来,说是回礼。有人惦记着你,你就偷着乐吧。”

我热泪盈眶:“师兄,你还真就是一点亏都吃不着呗。”

“哎呀,就是你不知道我刚才挨了好长一段唠叨。”他利落地把鱼头丢开,“什么‘人不活着怎么杀敌,劫富济贫,行侠仗义’……好赖说了半天,婆婆妈妈的,甩都甩不掉!就跟我真的什么时候想寻死似的!我要不想活了,能活到现在吗?好在你看,今晚你还是有烤鱼吃。”

吃到一半,我问他:“师兄,这次看在鱼的份上,我就不计较了。年夜饭能让我吃到清河八大碗不?”

“年夜饭?哈!”他大笑,“如果年夜饭真能在百草野吃上就好了,若是真能那样,你让我请方圆一里所有人吃八大碗都行,还说什么!”

“怎么就不能在百草野吃上?”我疑惑地问。他拍了拍我的脑袋,又揉了揉。

“行了,我、恩人还有一大堆人都会努力。我们所有人都努力的话,说不定不仅是在百草野,咱们还能在更北边的地方吃上年夜饭。”

“到时候,天泉大哥能和我们在一个桌上吃不?”我说。他看着我笑了笑,我猜想这个笑的意思是:“这事我争取,你也别在一边捣蛋。”

 

夏日正在自这片原野上逝去。伴随南飞雁列而来的是渐短的白日,太阳沉入水泽,铺开熔金,然后似乎一夜之间野草就黄至了天际线。我仍然不知道师兄桌上日益变多的信件里写着什么,只见到周遭的百姓几乎都迁尽了。我们,还有天泉营地那边也都向南迁了几里,住起了新的屋子。

新屋子的原主大概也是逃难的百姓,它如今空置,有一个很好的实木屋顶。这导致我终于能试试大侠必备之——上房顶!

轻功?自然是未曾学过的。我从几米开外蓄力助跑再一跃而起,勉强能碰到屋檐。上面伸出一只手来把我稳稳拉住,提了上去;天泉把我拽到他身旁,笑道:“比上次跳得高些了,有进步,小子。”

我看他正仔仔细细地擦拭着一根笛子:“你会吹这个?”

“门里不少人在吹,我也会点。你学不学?”

“我?要学,我就学二胡,以前夜里我总听到有人拉。师兄不教我这个。”

“这个我可一点也不会了。”他挠挠头。

“你说开封有能教我这个的不?”

“有!什么都有。但是,人家开封拉二胡的都文绉绉的。你不识得几个字,人家不好教你啊。”

“你说我不识字?!我念过书抄过书,我识字!你,你才不识字呢,你个满口胡言、愚不可及、大字不识、三心二意、开门见山、鸡同鸭讲的名门……名门正派!”我怒道。

不知为何,他忍不住笑了出来,随后把笛子举到眼前,借着阳光打量侧面。于是我也凑过去,对着笛子口猛吹一口气,它顿时飘出一个清冽的单音。从我的角度能看到阳光顺势落入他的眼中,一闪一闪的,我说:

“你吹一段给我听个响,好不?”

他照做了,把笛子放在嘴边。

这是我不曾识得的调子。

开端两声简单而清澈。接着调子一扬一收,风似乎都忽然变得坚似铁,托着笛声在辽阔的原野上飞行;我感到周围空气一凛,却不曾寒冷。接着笛声却是低回,像是春暖时渐低的白云。我听着,不由得噤声,身子也挺直了些。

一曲终了。我刚要说什么,却忽然感到后脖子一凉,被人抓着衣领凌空提了起来。

我师兄的声音在头顶阴恻恻地响起。

“恩人,好雅兴哪。”

那天泉把笛子放下来,说:“你……”

“这调子我总觉得有些耳熟呢。我们要不要好好聊一聊这个事,恩人?”

我在师兄手底下乱踢,感到晕头晕脑的,他却完全不看过来;我也不敢看他。他脸上晦暗不明,是我从未见过的表情。我只感到惶恐,完全不知道什么事情这么严重,也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只好扯着领口大气都不敢出。

那天泉把笛子放进怀里,只叹口气:“你知道它的意思?”

“你是不是觉得我离了开封,消息就不灵了?”

“我没有。我以为它还没有传到——”

“跟我就别扯东扯西了吧,好恩人。你明白,我现在只想知道一件事。”

天泉瞥了我一眼:“此间不是说话之地……”

我师兄手一松。我如蒙大赦地重重摔在底下的草地上。他从屋顶上探出头朝我这边,冷声说:“那你?”

“我走!”我大喊,捂着屁股摇摇晃晃站起来往屋前跑去,“你们聊去,我走得远远的,我不偷听!”

“好。”他转头向那天泉:“咱们进屋吧。”

 

我不偷听?他想得美。一曲笛子怎么能勾起他那么大的火,想让我不好奇都难。我从未见过他那样的脸色——连眉毛都倒竖起来!瞧他那样子显然是气昏头了,未看我一眼就急匆匆进了屋。我跑到河边乱转悠几圈,估摸着他应该不会盯着我了的时候,悄悄从后方绕回去靠近屋子,贴在地上,耳朵靠近墙根。

听到的第一句便冷得我脊椎骨一凉。是我师兄的声音,语调极尽阴阳怪气。

“……我拦你干什么?我没有在拦你呀。我还没有傻到和傻子辩经。”

“可你现在……”

“你要去送命我更是没有理由去拦了。你是什么人,大侠,能需要我劝?”他顿了一下,接着说:“只是呀,只是——我只是打个比方,绝无贬低你的意思——恩人,你这样一个傻子,有没有可能,傻到洛神压根就不愿意招待你呢?何况要费那心神给你换脸?”

我隔墙想象到天泉正在为难地捂住额头,片刻后他说:“很多人都……”

“所以你也上了头,要去送命?你——你去送命?上次谁又说人要好好地活,说我那些是歪理?”我师兄听起来竭力控制着自己。那天泉沉默着——我只能猜想师兄扭曲的神色。

“这是要骗人的活计,可你骗得了谁。”他继续说,颇有几分口不择言的味道,“和人吵架你都口条不顺,路边随便逮个人都比你会骗;就算你真换脸成了,做了间人,不消三言两语你就能露出马脚叫人抓了去,白费洛神一番心思。若一定需要人去契丹,明明有更合适的人——!”

天泉忽然说:

“我不提了,此事是我不好,你……你别生气。”

我听到一声冷笑,和椅子后撤的刮擦声。似乎过了许久,才响起师兄疲惫的声音:

“我门里那些要去的人,家中皆是已经无人,无牵无挂的;或许还有些朋友,也是劝一劝也就罢了,从不多说。他们出发的时候,只有同门前去相送。若是死在那边,也只有同门惦记。你可知换脸术成功者十中有一,其余人都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作为无面人终生留在传闻中‘一切水的尽头’。你的父母姊妹都在南边。你哪里配去,你哪里能去。”

“……我们香主,也是要去的,他把幼弟托付给了一位师兄。”

“哈,你们香主,你们天泉。”我师兄讥讽地尖笑一声:“我早知道你们还有你就只是这样的人——满口如何如何侠义,到头来比谁都冷情又虚伪,叫人看不起。”

那天泉急忙说:“香主不是这样的人!”

沉默。他才叹了一口气,继续说:“贸然提起此事,是我不好。我未曾说要去,我本就是不该去的。”

“……”

“你……还在生气?”

“……”

“我以后再不提了,我保证。”

“那‘思芳歌’又是怎么回事?”

“我已保证绝不会去了,这曲子你若不愿听,以后我不在你面前吹便是。”

我师兄轻哼了一声,接着竟是语调一转,满含笑意地说:“这倒不用——不过对嘛,这才是我的好恩人。恩人,你这表情,莫不是在怪我?”我听着屋里似有起身的动静,便连忙从地上爬起来,预备跑回河边。最后,我听见天泉说:

“我不怪你……只是我又想起香主来了。我们香主和我那位师兄说,他的幼弟不是失去了家,而是有了新家。他说他要回老家了,回雪山上去。他说,等天上再下大雪,他就回来了。”他说:“唉,——我想老家了……”

 

那日过后,师兄却不知为何一天天阴沉下去,更常在屋外走来走去甩绳镖。这声音在死寂的空间内无限拉长,唯有偶尔檐上落下一滴水,才惊起一丝波澜。有几次他会忽然消失,几个时辰后又忽然回来,什么也不说。因而我也更少在家中待了。我从清早就去河边练习一些基本功,累了就看潺潺流水东去,饿了就啃带出来的干粮,直到傍晚时分才归家;那时,有时候能正好碰见他在烧信,他一张一张把信纸往火里丢去,出神地盯着跳跃的火光。

过了几日,他却忽然把我喊去,神秘地拍拍桌上一个包裹。

“今天有个大惊喜给你。”

“这……好大的包裹,莫非我们又得往南搬了?”我好奇道。

“看看?”

我一头雾水地伸头往包裹里瞧,有平日穿的衣物,毛笔和草纸,可以说我的个人用品都放在里面了;还有干粮、火折子;上面放着一个斗笠。我翻到最底下,竟还有一个崭新的绳镖。我忽然产生了一个想法,惊喜地抬头:“难道……”

他倚在墙边上笑:“开封。我准你去了,你这几日就准备出发吧。”

“太好了!”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的我等不及他说完,立刻被喜悦冲昏了头脑,抱起包裹连转了好几圈;他连笑带骂:“小心点,自己看看还有什么没带没有?”

等我把以前买的烧泥人也塞进去,行囊里已几乎是塞不下更多东西了。他把行囊扎紧,捆得结结实实的。“少兴奋,我是送不了你,我好说歹说让这附近拉板车的答应送你一程,反正他也要往开封去。你一定跟紧大人,不要走散了,别以为会点三脚猫功夫就能跑江湖,你连房顶都还跳不上呢!”

“明白了!”

“到了开封那边自有人教你粟子游尘,好好学,能早日进内门。——还有,这一路乱,我教你那些可以用于防身,但不要拘泥,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明白吗?别让你师兄我或者旁的什么老好人替你担心了。”

“知道了,你们都别担心!”我笑道,行李一背就往门外跑去。师兄在身后喊:“你这小孩儿,不会这就急着要走了吧?”

“我去把行李给天泉大哥也看看!”跑出几米后,我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回过头去:“我到开封后,得等多久你和天泉大哥才来呀?”

我师兄仍然倚在门框上,镀了层夕阳的暖金,他微微一笑。

“可能得费些时日了。你耐心等,不愁无聊的。”

 

“去开封吗?开封好啊。”天泉听完我的话,展颜一笑。他让我转过身,解开背囊的绳子翻了翻,皱起眉来:“东西倒是挺全,只是……他就打算让这么小的孩子赶这么大老远的路?这一路可不太平。”

“我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小孩了,会赶路!而且万一路上打不过谁,我可会跑了!”我挺胸道。

他往我行囊里塞了些东西,我转身一看,是满满一大把红花酥,顿时喜笑颜开。

“还是你最懂我了,大哥!”

“……注意安全啊。”他放心不下地说。

“知道了,知道了,你们磨得我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我在天泉营地上转来转去,感受着背囊的重量;他坐在一边的板凳上托腮看我,忽然说:

“我啊,也得走啦。”

“你也要走?你要去哪里?”

“我也是刚刚才收到的消息。”他举目望望周围:今天的天泉营外只有他一个人。我方才是大摇大摆地走进来的,谁也不用躲。“铁子们都收拾东西走了,我也得准备出发了,最迟不过今夜。”

“你要走?你们是不是要迁营了——那你还回来吗?”我叫道。

“回来的,回来的,不是迁营,营地还是在这里。小子,你帮我个忙行不?”

一听到不迁营,我把心放宽了些。“什么事,我尽量帮。”

“和你师兄有关。你帮我拦一下他,好不好?”

“啊?这个不行,他我可斗不过!”

“我要做一件很重要的事,以你师兄那脾气,如果他知道了,肯定会拦着我,我们就都难办了。”他低声说。

“是不是和那曲笛子有关啊?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计划,要去契……”

“别声张!”他眼疾手快地捂住我的嘴,表情一下严肃了。“你怎么会知道这个?难道是他告诉的你……唉!此事从此万万不能对旁人说。”我连番向他保证,他才放下心来。“那计划我已向他保证不参与了,保证就是保证。这次和那事无关。”

“那是什么事这么严重啊……”我思忖着,恍有所悟:“我知道了,你的老大也要你做事去吗?”

他看起来被逗乐了,忍不住笑起来。“是,我的老大把我们召集起来,去帮助他的老大,也是我们共同的老大。”

“你不去不可以吗?师兄拦着你,你就别去呗。”我说。

“可是这真的是一件很重要的事。”他恳切地望着我。“我的老大现在需要帮助,他要做的事很大,也很难。这件事如果做不成,百草野,还有好多好多地方……都会危险的。你师兄和你就很难在这待下去了,你以后也很难吃到腊鸡、腊肉了,你明白吗?”

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所以你需要我做什么?”

“只是需要你让你师兄……睡一会,睡得久一点。不要让他醒来追上我,就够了。”

我在脑子里过着招数,有了主意。“好。但是这是最后一件我能为你做的事了,我马上就要走了。”

他的脸上又浮现出一丝笑意。

 

我们约好,棚屋单独留给他和师兄,戌时我再折返回屋。

我返回屋中的时候,看见的是师兄侧躺在床上。天泉正在整理着他的披风,把那些布条儿都尽可能理得妥妥帖帖。我欺身靠近,用口型说:他把药喝进去了?

是的,他太累了,未曾起疑。天泉回答。让他好好休息吧。

我放下些心来,从兜里掏出准备好的药瓶。先前给天泉的药只有一点点,为的是不让师兄尝出味道,我预备等他中招昏迷了再灌下更多。

天泉跪在床上,把师兄的头拢过来,放上自己的膝盖。他抬起头,担忧地问我:可以么?

药量能药倒一头牛,我说。

师兄当时教我的三绝招还差一招从未付诸实战。“四面楚歌”是以药退敌之法,可使敌昏沉不能视,酣眠不能醒。这是我第一次实践“四面楚歌”。这实在是一次过于简单的“四面楚歌”,我的敌手只有一人,他沉睡在温暖的怀抱里,胸膛随着呼吸一起一伏。我小心地扳开他的下巴,把药液平稳地灌入。他竟没有下意识地反抗。碗空了,我紧张地看着他:师兄只有睫毛微微颤动了许,沉浸在某种安详之中。我脑海中忽然想起他曾说的话:“……万万不能有牵绊、有软肋,这就是我们这类人最要紧的事,这条戒破了,就什么招都不好使了!”

“我,我真的得手了。”开口时我发觉声音空空荡荡的,简直不像是自己的声音。

天泉点点头。“那行,辛苦你为他续药了。一天之内,不可让他醒来。得耽误你晚一天再去开封了,可以么?”

“好。”

我发现手中一重,多了一个钱袋。“小孩,这次实在是谢谢你了。”他低声说。钱袋的质感很熟悉,似乎我曾摸过许多次。难道以前每次师兄散尽其中钱,都还找机会把空钱袋还回去的么?可是我握了握,又把它放回天泉手中。

“不用,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我说。

天泉用双手环着我师兄的头,俯下身去,额头相抵,深深地吸气又呼气。刘海遮住他半幅脸,我看不清他的神情。喃喃地,他对那沉睡面容说:

“你说得对,我负心又虚伪。”

我呆呆地看着他抽出身来,让我师兄在床上平躺好。我看着他从壁上取下貂皮披风,从桌上拿起陌刀,随后往屋外坚定地走去。我看着那个背影踏过门前,眼看着就要踏出小院。可我不知为何,心脏竟狂跳起来。

这是怎样一种感受呢?它跳得越来越快,天泉大哥的身影在视线中忽然朦胧了。在我反应过来之前,双腿已不听使唤地跨过门槛,踏过小院,朝那个身影迈去,直至双手攀住我所熟悉的温暖手臂。手下的触感有些粗糙,那是一道旧疤吗?他受我触碰,也停了脚步。我抬头看他,只见他也正回头望着屋里——望着我师兄的方向。

“大哥,你实在舍不得,就留下吧!”我喊道。

他眨了下眼,很快地看向别处。我莫名地恐慌,只拉着他不松手,另一手忙向腰间摸下一个酒囊来:“我可以去给师兄解毒,大哥,你今晚就留在这里吧,你们……喝这个!”

“……是酒啊。”他的目光移到了酒囊上。

我忙不迭递给他。他接过去后,闭了闭眼,竟是微笑了一下:“别难过,夜磨儿,你师兄应该也很快就能回开封了。回那油伞驻地去,听说有红红黄黄的伞连成一片,像朝霞一样!”

他一转身,朝北面深深俯过首,再将酒液尽洒于门前。酒香随浮尘的气息一并氤氲而上,扑在我的脸上。我呆呆地看着他披风一甩,翻身上马,把半空的酒囊扎好丢回我怀中。

“这顿酒我欠下了。多谢你了,小子!有你送一送我,我就不怕了。”

我张着干涩的双唇,情不自禁跟在马后面跑了几步:“你会回来的,对吧?师兄不喜欢大义……他只想让我们所有人都好好的!”

“回来的,回来的!循着酒香,我就能找回来!”

我的脚步一深一浅,跟不上那骏马的步伐,我头一次如此恨草甸湿软的泥土。我大喊:“天泉大哥!你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

夜风远远送来他的声音,似在轻叹。

“夜磨儿,等你长大以后,一切都会好的。不必做负心人,不必离家。你会一直快快活活的,谁也不辜负。”

他所参与的那场战争的名字,此后将会在我的余生中反复出现。即便是在狼烟四起的乱世,那依旧是历史上绝不可磨灭的一笔,它的消息很快就会传遍清河,传遍全国。可那时我对此一无所知。我呆呆地站着,呆呆地望着,他和马在无垠原野上逐渐化成一个小点,然后消失于天际。

 

两天后,一封灰扑扑的信被送到了我师兄的桌上。

 

我师兄醒来的时候,我正在外面烧水。他醒时,先是茫然地环视四周,望向窗外,久久地盯着摇曳的青翠绿竹。然后他吸气,沙哑的第一句话问我:

“他走了?”

我不答。

“我做梦,梦到了酒味。这个酒蒙子,又喝了?”

我垂目把汤碗放在桌上,“师兄,喝水。”

他捂着自己的脑袋,连连深呼吸了几次才说:“不,这不是我们的屋子。这里,我不认得。我这是在哪里?”

见我不答,他又问:“我睡了多久?现在是何月,何日?”

“……百草野已经不能待了,师兄,我擅作主张,带着你一直往南跑,拉板车的好心让我们搭了车。我让你睡了三天三夜,今日已经是第四天。”说着说着我忽然扑到床边,抓住床框:“这里离开封不远了。我马上就得到那里去了,你也一起去吧,我们去开封,去开封躲一躲……”

可他像没听到似的,喃喃地说:“那边出事了。”

“求求你,”我说,“你带我去开封,我们回驻地。”

“难道是……不,只有一个可能。”他忽然把头转向我:“可有来信?他可曾说几时回来?”

“求求你。”我说。

他的目光渐渐要在我身上烧出一个洞,而我终于支撑不住,抓着床框跪在地上——他忽然暴起,用手掐住我的脖颈,把我提至半空:

“究竟发生什么了!你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你说话啊——呃——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松开我,向后一仰狂笑起来。是我胡乱间点了他的笑穴。我向后连连踉跄两步,后背把木门哐啷一声砸倒了。我跪在满地碎木里,不敢再看他一眼。

王清将军败了。

你看到此信后,速速南去,不要回来。杜重威于北岸坐观困骑竟按兵不救,将军率军血战到底,无一人归!契丹狗很快就要南下。派人把战报带回开封,保护好百姓。

我逃出了小屋。

又及:驰援恒州之三百天泉弟子亦全军覆没。随军枭首,筑为京观。

我不敢再回头。

我产生了一种陌生的感觉。泪水从眼眶中涌出,带着温暖触感划过脸颊,又落至身后。我把载着噩耗的信藏在背包最深处了,我要把它带走。可我藏不住也带不走真相。师兄迟早会被它抓住。

他歇斯底里的笑声追着我,跑了很久很久。

我一直跑,一直跑。一直哭,一直跑。我明白我回不去了。

 

我再也不要回到那间破棚,再也不要听到那撕心裂肺的、尖利的、苍白的狂笑。

 

开封在哪里?我只知道要向南,再向南。

我奔跑在陌生的原野上,背上是那个曾为我开封之行而准备的行李。我沿着一条几乎被废弃的古道奔跑,跑出山口,跑到原野的尽头。

我看到了清河南部的重山累岭。

它们站立在清晨雾霭里,像是支撑天地的数十个棋子。青绿尽褪,白石裸露,峡谷向远方蜿蜒,于是我低下头。

然后我看到了人。

我从山头上看他们走向南方,像一锅沸腾着的灰面粥。近了,人声渐盖过风声,是咒骂声,叹气声,孩童尖利的哭声在响亮的拍击声后骤然变响;忽然,他们又都归于寂静。我小心而惶恐地跟在队伍后面,融进黄土地上卷起的滚滚烟尘。这是向南方逃难的万千流民。

我跟着他们走一程,停下来自己走一程。渴饮水,饿吃粮,看到村庄就寻活人问路和歇脚。村庄多是老幼妇孺,偶尔有婴儿夜哭,摇篮曲呜呜咽咽很快只剩下啜泣,那是被抛弃的妇人在哀怜她的孩子吗?我紧抱着行囊也睡不着多少时候,往往天未亮便醒来。时而,我在路旁看见草草横陈的尸骨,有的瘦成一把柴火杆,未阖上的双眼直对天空。有的已然风化,辨不出形体。那些我在寂寥原野上未曾直目的,那些我在风声中隐约听到的,那些藏在师兄信里的。

是战火。

它高悬在我们头顶,它曾与我擦肩而过。现在,我看见它了。

风也粘稠,云也粘稠,开元三年的那个冬天我在不停地奔跑。临走前师兄的笑声忽远忽近地震击着耳膜,无论怎样跑都甩不掉;我跑进浓雾,穿越群山。我跑进滚滚尘埃,跑出泱泱人群。我跑到陌生的景致里,跑到从未涉足过的远方。我连在梦里也在没命地奔跑,在那时我抢来一头小驴,看到一片花海,蜂蝶、蚊虫在朦胧间飞舞;恍惚间坐上了船,滔滔江水在身后远去。醒来,我继续奔跑。可那笑声仍然远远地追着我,让我从风餐露宿时的每一个噩梦中惊醒。

“荒郊野岭的,你怎么跑到这来了?”

我恍然回神,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堆篝火跟前。说话的是位船夫,是他为冻僵的我生起这堆火。火把我的脸烤得有些干涩,河水东流而去,不用低头我也猜得到水面映出的自己是多么蓬头垢面。我恍恍惚惚地说:“我几乎没离开过家,不识得外面的路。”

“要跑也是该往有人的地方跑。穷乡僻壤的,落进土匪窝里可没处呼救去!要是碰上你的不是我而是什么刁民怎么办?没脑子的东西,没人教过你这个道理吗?”

这粗犷的男人并不留情面,我忽然产生了一种想哭的冲动。脑子昏沉且涨,一个问题不受控制地从嘴里涌出:

“人没了之后,会去哪里啊?”

“什么?”

“船夫大哥,你见识广,你说,人没了之后,会去哪里?”

“怎么忽然问这种问题。”船夫的声音冷下去了。

“我听人说,我小时候生我的村子就被屠尽了。现在我的一位朋友也,也没了。”

那封信正躺在我的双手中,字迹逐渐模糊,分开又重叠。我将它放回行囊里时指尖触到什么黏的东西,我于是又团起僵直的手指,握出来看时,是一块捂得半化的红花酥。

“人没了,就是再也见不到了吗?”我喃喃地说。

手指在温暖火光中渐渐不受控制。红花从化开的酥心中掉出,拂过指间,滚入火烬里,像是也变成了一簇跳跃的火苗。远远地,我听见船夫啐了一口:“呸,乱说晦气话!”我想起红花酥的口感。甜丝丝,带些涩,带些讨喜的花香。大部分都留在清河我们的小屋里了,我攒起来没舍得吃,它们被统一收进一个瓦罐放在师兄床下。

可是身边已是空无一人,唯有柴火噼啪声,火星子在面前飞舞,渐渐微茫了。黑云飘去露出了月色。没有人解答我的问题。

 

我于清晨时分涉过一片寂寂的麦田。

“这里是哪里?”

村民头也不抬地答:“长兴集。”

“这里去开封,还有多远?”

他这才极为莫名其妙地看了我一眼,扭头指去:“多远?这儿不就是么?”

我抬头的那一刻,雾霭正好散去。看不到边际的城墙在眼前乍然延展开来,雄伟得令人生畏;雾里浮现了一座城楼的轮廓。

“开封?”我小声地说,“我到了开封?”

我一瘸一拐地走了两步,重新仰望城楼。

“这里就是开封?”

一只黄狗忽然在前方吠叫起来。它在和我对上视线后立刻朝城门的方向行去,行了两步后又坐下摇起尾巴。

“你,”我喘着气问,“是要带我回家吗?”

狗尾巴欢快地在我面前摇曳着。于是我抬腿跟上去,然后忽然酸痛涌上双腿,热泪盈满眼眶。

土黄色绒毛在我前方几米处远远近近地摇曳,引我绕开两人高的马车,穿过大得有些空的门洞。一股烟尘扑面而来,其中似有各种味道相杂,皂角、鲜鱼……所视如黑云压顶,眼皮也愈来愈沉,我只能紧紧跟着那欢快摇曳的一团明黄色,拐过一道又一道弯,上下一级又一级阶,直到它钻进一个小院消失了;而我跨过门槛后终于双腿一软,倒入尘土飞扬的大地。

翻过身来,映入眼帘的是天上红红、黄黄的油纸伞。

在黑暗如潮水般裹挟我之前,我最后的想法是——它们真的和师兄说的一模一样,像朝霞横渡天际。

 

昏沉中似有人把我抱到床榻上。

有人为我掖上被子。有粗糙的布料刮过皮肤,触感让我想起师兄的手套,却不似那双手套破烂。

似有人在不远处交谈:

“……从清河过来的。他背包里的信……中渡桥……”

“这是第几封信了……”

“所有人都在送信来。已经很多人赶去清河支援了,但得赶紧把年纪太小的从前线调回来……”

“可怜的孩子……”

 

我不知自己睡了多久。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圈儿陌生人围在床边,他们穿着和师兄一模一样的衣服和披风,俯首冲我微笑。

我就这样留在了开封,留在了油伞驻地。

那几位驻地同门送了我一件八成新的披风,我握着绳镖往驻地门口一站,腰板挺直,居然还挺像那么回事。我忽然想把这幅模样也给师兄看一看。可是整个开封城都依然没有他的音讯。我安慰自己,也安慰其他同门:或许再过几日他就回来了呢?

新朝换了旧朝。樊楼里又奏起歌舞,负责戒严的卫兵换了新制服。师兄没有回来。

我学会了“粟子游尘”,还日益熟练地声泪俱下地向别人乞钱。我先是留在驻地当制伞学徒,后又拜到惊门先生门下,有了把自己的二胡,起劲时往门口一坐能一拉拉一整天。

开封几度乱,几度定。庭前湿土里,属于上一个朝代的军靴印还没干透,御座上穿龙袍的就又换了一人。后院来了些新的小学徒,他们会唱:“日月照着天子堂,皇帝老儿赶早忙!”他们唱时我就在一旁拉二胡助兴,热闹程度几可比两排屋顶后的瓦子中心。

我用“顺手牵羊”把大客栈后厨的菜席卷一空,摆了满满当当一桌子年夜饭,吃得满嘴流油,肚皮滚圆。师兄没有回来。

我在春水阁撒麻麻粉的时候,师兄没有回来。

我成了别人的师兄的时候,师兄没有回来。

我越来越读懂他那句话:人之所在,即为九流。我煞有介事地把它讲给我的师弟师妹听时,师兄没有回来。

后来他们都面带敬仰地管我叫所谓坊主了,我感到师兄是不是终于该回来的时候,他还是没有回来。然后有一天我隐隐约约感到,他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

 

可我也很清楚他没有死。他不是说死了要回开封吗?他说会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他会一直聪明下去,聪明一辈子,痛快地死掉,然后安安分分地做开封大槐树下一酒坛子骨灰。我相信这世界上还没有他想做到却做不到的事,所以我明白,他还活着。

所以他一定会回来的。

 

建隆三年,樊楼二层办起一场密宴。这说是密宴,其实不过是开封几个门派在有点话语权的人仅以朋友身份在此小聚而已,不问庙堂,只谈江湖。我们彼此心照不宣地知道这不会是一个普通的年份,战争黑潮已持续数十年,走到今日似能隐隐看到一丝微光了;因而,何不暂且把酒言欢,苦中作乐呢?

我嘛,自然穿得像是个来蹭饭的。首先得被好好劝一顿酒的便是那青溪科博士,他的黑眼圈都要连成片了,一看便是不知熬了多少个晚上。可他摆摆手掏出一壶自带热茶,愣是把每轮酒都逃了过去。下一个被劝酒的是孤云来的师姐。她本在和那文津馆教书的你一言我一语地辩着什么,酒过几巡,两人不约而同地住了嘴,只是沉默地投着壶,你一根,我一根,越战越勇,像是突然决定以投壶来分胜负。梨园名伶也没逃过——她本来欲婉拒,可耐不过众人尤其是那狂澜的起哄,几杯酒下肚后面色快速红润起来,竟展现出与平时完全不符的凶残模样,把狂澜举过头顶,就在酒桌上来了个赢得满堂彩的“金鸡独立”!

坐我左手边的那位天泉香主,是我在春水阁结识的——准确来说是我在春水阁撒麻麻粉时结识的。他此刻正在和旁边难得出席的三更天怨憎会争着什么,争得面红耳赤,可是依我听来他们分明是在各说各的。眼见着那三更天不堪其扰,手背上青筋暴起,坐在主位上的醉花阴四和香连忙出来打岔:

“狂澜兄,瞧你这春风得意,想必又喝到好酒了?与其私藏,不如拿来给兄弟姐妹们看看?”

“不错,前些时候日日痛饮啊!可惜醉仙月没过成,离人泪也未曾多带瓶回来。下次我再带上好的酒来,保准难得一遇,今日就只好将就了,可惜可惜。”

“狂澜兄此言差矣,何谈可惜?我等能在此一聚已是幸事,倒也不必苛求名酿。”微醺的文津馆依然气质儒雅沉静。“何况这适口的酒,也未必就一定只在他处。”

“我老听人家说开封巷子里有些酒就不差,可惜没尝到过!”天泉香主兴致勃勃地说。

醉花阴闻言转向我:“巷子里的事就该问这位了,是不是,夜磨儿坊主?”

我差点一口酒喷出来。

“好姐姐,这个名字我多少年不用了!”

“我可听说你十来年前刚来开封的时候,就叫这个哦,夜——磨——儿?”她拖长尾音说。一时间满屋人大笑起来。我连忙仰头饮一口酒,叹道:“我自罚一杯。难得给你抓到我把柄,我认栽,认栽。姐姐,你去打趣别人吧。”

可她不依不饶道:“这可是你的乳名?——姐姐差点忘了你本就年纪最小。还没成家吧?和姐姐说说,喜欢什么样儿的?不论小娘子还是小郎君,姐姐都给你物色哦?”

满桌人大多比我年长,而且半数都已成家,闻言皆是哈哈大笑。平日里他们被我捉弄得多了,自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那醉花阴仍缠:“喜欢什么样儿的,和姐姐说说?”

“喝了罚酒就得回答问题,这是规矩!”狂澜用力拍着我的后背。

这个问题我真的没有想过吗?想过的。而且我知道它的答案的时候太早。我想我这辈子都无法摆脱这个答案了。

“喜欢好人。”我说。

满桌人一怔之后,闹起来。醉花阴说:“这是何回答?”三更天不屑地冷哼一声。青溪摇扇叹息:“倒也是个回答,就是钻了空子,不合酒桌规矩。”我一边俯在桌上咳嗽一边说:“谁不喜欢好人?你问我喜欢什么样儿的,又没问我想找什么伴儿……”狂澜更加用力地拍我后背:“你这是作弊,作弊!”我连向天泉香主背后躲去了,众人乱作一团。这场宴席闹闹哄哄持续几个时辰才结束,笑语欢声夜中散。

 

我从樊楼里出来时,正受凛冽夜风的一吹,连忙裹紧了披风。有人跟上我,我侧目一看,是这几日跟在我身边学艺的小徒儿。

“你傻呀,就这样一直在门口等着?”我问。

“不曾。我按你说的在醉花阴玩儿呢,刚才在湖边放烟花来着!”

“好,我们回去。”我低头走了两步,忽然说:

“过两日想不想和我一起去清河?”

“哪门子风忽然把你吹到那去了,师父?”他疑惑道。

我默然拢了拢披风,“问那么多干什么?”

“我真能去啊?那敢情好,师兄师姐他们都没去过!”他兴奋了一阵,忽又犹豫着说:“可是……我记得长老派你这几日去把嗟夫刀法偷师来呀,去清河不就把这事耽误了吗?”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说出这话后我自己都怔愣了下。“你只知开封有天泉驻地可以偷师,可你又怎知清河就没有嗟夫刀呢?”

阔别十六年,我又一次踏上百草野。

这些年来我称得上游历四方,却从未沿着来时路回一次清河的原野,与其说是不能,不如说是不敢。我沿着河流向记忆里营寨的方向走去。脚下草甸依旧湿而柔软,泥水依旧浮涨,每一根青草仿佛都沾满泥沙,远看却又是一片青翠。有龙目雕正低低地盘旋,风中是熟悉的苦涩草汁气息。整片原野寂寥无人。河山皆不曾改。可是只有河山。

“师父,你到底在找什么啊?”徒弟问。

原野的广袤忽然沉甸甸压在我身上,我呼吸不过来了。

“……我小时候在这里埋了一罐红花酥。它就放在我们小屋的床底下。”

“那是什么东西?”

“我小时候爱吃的糕点,你没吃过。”我瞥了一眼他的表情:“你估计是不会爱吃了,有股酸味!”

“你爱吃的话,为什么要把它留在这儿,不带走呢?”他疑惑地挠挠头。

在那个黑云笼罩的冬天,我未曾来得及将它带走。它如今在原野上哪一栋废屋底下,哪一堆碎木里?又或者,十六年过去,它早已归于百草野终年湿黏的泥土。

“当真是什么也没有留下吗?”我轻声道。

我伫立了一会儿,抬脚往东边山包走去,那是我记忆里天泉营地所在的方向。

这一次我找到了。那儿本就是些体面的木石棚子,如今正窝着一伙锣鼓喧天的草贼,正好让我和徒弟顺手给清理了。待到草贼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已是日暮时分,日光斜斜地打在染了血的棚间空地上。这场景使我一时失神。忽然从一边传来徒弟的声音:

“快来,快来!这儿怎么有个石洞啊?它是通到哪里的,你认识吗?”

我一惊,连忙跑到他身边。石洞掩蔽在一人高的草木里,我小时候来天泉营地玩时从来没有发现过。它一直都在这里吗?我忽然对它的用处有了猜测,抬手轻柔拦住欲进去的徒儿:“你在外面等,我进去探探虚实。”

徒弟从行囊里使劲掏着,摸出一块东西。“师父,拿着这个。”他叫道:“长老不是说它可以制造幻境。映出来自过去的残影,以此方便人偷师吗?你拿着,万一里面就有那‘过去的残影’呢?”

那东西是一块香石,叫“梦十年香”,触感温润,我握在手中,它立刻裹上了一层手心薄汗。

 

沿狭窄甬道向下走去,先是一片漆黑。它如此漫长,漫长到我浑身渐渐冷却下来,开始说服自己这就是个普通的岩洞。可就在此时,兜中的“梦十年香”忽然散出异香。渐渐前方起了雾,雾里浮现出火光:眼前豁然开朗,我站在一个偌大的天然岩洞里。

我是幻境中人了。

霎时间响起了鼎沸人声:

“哎呀,你这招咋软趴趴的呢,再使点儿劲!”

“好久不搓澡了,浑身不得劲儿,不太痛快,这也没个温泉。”

“老三刚才是不是出去了?”

“嗐,你就让他透透气吧,别老憋着了,就透一会气又不会被间人发现,你担心啥?”

“一,二!一,二!秋风扫落叶!”

“哥,今天晚上吃啥啊?”

“我待会抓只鹿来给你炖一锅?那味儿,绝了!保准你吃乐呵。趁还待在这时得多尝尝这个,以后走了可就吃不着了。”

……

我愣愣地在这些灰色的虚影下穿行,淹在声音的海里穿行。其中有些人我是眼熟的,可是我张嘴,叫不出也不能叫出名字了。这些在香石的雾中激发的,来自十六年前的回声在洞窟里发出幽光,我一时以为回到了卯时的鬼市子;然而他们如此自然,生机勃勃,仿佛不是这没有实体的虚影,而是仍在呼吸的生者。有人向我跑来。我连忙往木栈下一躲。可他只是搂住我身后一位天泉弟子的肩,那爽朗的笑容也和我擦肩而过。

行至下一层前,我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一切虚影离我远去,隐进雾里看不分明了。我隐约感到有什么东西正在雾的深处等着我。我的心跳得擂鼓一样快。越往石窟深处,越是幽静无人,我最终趴行到一个石厅上方,里面靠墙站着两个半透明身影。

我深呼吸数次才敢靠近。微风将一声带着笑意的调侃送入我耳中,熟悉的嗓音让我顿时不能抑制地浑身颤抖起来:

“这几天见你不是在训练就是在训练,你还真是辛苦啊,好恩人?”

这虚影穿着深棕色披风,浑身像是挂着一堆破布条儿,不正是我曾经那不着调的,天天往天泉营地跑的师兄?而他前方擦着刀背的虚影,是我的天泉大哥啊。

“这……大家都这样儿……不对,你下次到我这来打声招呼不行?你要是被铁子们发现就麻烦了。”温和、热情而浑厚的嗓音,一如我记忆中。泪水顿时糊住双眼,我拼命忍住才没有落泪。

“不行。我得来看着你。谁知道你会不会忽然一下连人带营从百草野上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呢?”

“你知道了……我们可能最近就要走?”

“我不知道。我猜测的。但是,现在我知道了。”我师兄围着天泉大哥慢慢走起圈来。“你们随时都有可能被调到战场上去。不过——我不在乎。结果都是一样的:你去不了。”

“啊?为什么!”

“因为我不许。”

“……你还在为上次换脸的事生气吗?”

“你真觉得,我只为那件事生气?”师兄笑道。“每天都有新的同门调到战场,我每天都从信中收到死讯。我累了。这个答案不够吗?好恩人。”

“可我是门派大弟子——”

“在后方护百姓,不一样是护天下?到战场上去——你补得了谁的天,护得了谁的地?多少人争先恐后前去送死,难道就差你这一个将士,一柄刀?”

“可是,战争成败,可能真的就差这一个将士,一柄刀。”天泉正色说。

我师兄的笑容冷下来了。

“我明白,你就是这般的人啊。”他叹道。“可惜你遇到的是我。而我偏要自私这一回。我有一百种方法把你藏起来。只要有我在这,你就别想离开百草野一步。”

“你疯了!”

他声音蓦然拔高:“是,我疯了。我在后方待久了,传惯了死讯,做惯了缩头乌龟。我卑劣又懦弱,我自私又残忍。你尽可以说我不仁不义,什么都可以——但,我不许你上战场。一朝亡了还有一朝,一战败了还能再战,人没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那天泉刚要说什么,说时迟,那时快,我师兄一歪身子闪到他侧面,道:“哎哟哟,恩人这是生气了?”

他富有生气的眉毛一变,作出楚楚可怜的模样来,声音也又尖又细,模仿那梨园戏子:“是我错了,这本不是谈情之时,我却一厢情愿,纠缠于你……”

然后他骤然一转,绕到天泉另一侧,恶劣地笑着:“很愤怒?很失望?是不是想杀了我?”

“你若不去时,我们日后说不定一起回开封。带我去一趟樊楼,看看所谓樊楼宴是什么样儿的吧?我可一直想去,可惜没机会哦?”他抬起一边胳膊假意拭泪,眼眶里竟真的波光潋滟起来。

天泉看着他,不发一词。他走到天泉身前,两人呼吸相接,他缓缓抬起手,牵着天泉的手抚到自己脸上。“你怜天下,怜朝堂,连夜磨儿都被你喂得妥妥帖帖,独不怜我。”

天泉闭上了眼睛。

他又轻声唤道:“恩人,你是大侠,怜惜阿九罢。”

“我不怜你。”

天泉说这话时声音很轻,像一片极薄的落叶。我师兄一下子僵住了。

“你没有疯。阿九,你不卑劣,不懦弱。我不怜你,因为没有人比我更知道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那天泉说,“你是那样好。在开封时是你先教会我义字怎写,是从那时起,我便立誓要成为一个大侠。”

我师兄张开嘴,似是打算吐出什么尖锐的讽刺,或是那一套炉火纯青的阴阳怪气,可是最后竟什么也没说,仿佛冻在了原地。

他忽然开始喘气,抓着天泉的手也握得更紧了些,指尖都泛白。天泉任他动作,手指轻柔蹭过他的鼻梁,虚虚拂过那墨汁般深黑的、却茫然无措的眼睛;我师兄用脸颊轻蹭一番,闭上眼,渐渐露出小兽般的神情,餍足脆弱如同沉醉在美梦中。片刻后,他才松开手,连连后退。

“阿九许了。”

他像醉汉一样摸索着撑上后面石壁,勉强站稳后,一把捂住自己的脸,滑落在地时像是被抽干了全身骨头。

“恩人,我不拦你,想做什么就去吧。”

“阿九……”

“你走的时候给我下一剂药,别待我反悔,再去追你!”师兄嘶声喊道。

天泉深深看了他一会儿,伸出手不知欲作何似的,最终只是停在了半空。

“想说什么,恩人?”

“再许我一件事,可以么?”

“好。”他听起来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

“莫要天天谈寻死了,这不好。”

“我答应你。”

“保重自己,平平安安的。”

“我答应你。”

“努力活下去,无论发生什么。你……做得到。”

隔着十六年的时光,天泉和我屏息等待着。师兄仍然倚着墙,视线投向石厅顶部,一时我以为他正透过天花板看着厚厚泥土之上的天空。“这世道求死易,求生难,你把难事留给我了。”我师兄喃喃说,“——可是我偏能做到。你何时见过我做不到的事?”

“若你答应,让我做什么都愿意,我……”

“是么,那我还真有一事相求。”师兄摇了摇手指:“不要紧张,是非常、非常简单的条件,保证不让好恩人掉一滴血、一个子儿。阿九所求的,只剩这一件了——”

“过了年关,”他轻声说,“和我一起吃年夜饭吧。”

“……我答应你。”天泉说。

“恩人言出必践,我信。”我师兄说。

天泉没有说话,也驻着陌刀没有动,他的肩膀看起来都塌了下去,他哭了。

“好恩人,哭什么呀,阿九都没哭。”

“我——我……”

“好啦,好啦,我明白。”我师兄从地上起身,笑道:“谁让你是个傻子,事事爱受骗,我又事事总压你一头?所以恩人做易事,阿九做难事。”他忽然伸出手抵在天泉唇上:“——有什么话,回来吃年夜饭时再说。”

“——等吃完年夜饭,过了这阵子,若我们能回开封,”天泉说,“我带你去樊楼。”

“别别别,我可一点儿也不稀罕名门正派的宴席。何况我要是想去,就算有一百个官兵紧盯着我也能混进去的。”我师兄抱臂笑道。

“我明白,可你那绳镖,若是有朝一日需得正面对敌,又打得过谁?……如今我可能随时要出发远行了。我把这陌刀武学演示全套给你看,你增长些经验也好。”

“这也算是独门武学,你本门把头不会介怀吗?”

“敌寇当前,天下一家,谈何介怀!”

 

他把陌刀从地上拔出,空中有金铁相击之声嗡鸣。接着长刀横,招式出,一招一式使的正是十六年前他为我击退土匪时用的那一套武学。

我感到耳畔似有风凛然吹过。又看两招,体内热流涌动,血气冲上头颅,我运力从地上拔起一柄旧陌刀;锈迹自手上擦出血渍,我却浑然不觉。这些年不间断习武让我仅凭所视便能辨认出内力流向,便仿照着运起气,挥起刀,内力涌上刀尖的那一刻,空气忽然轻盈无比。

这便是闻名天下的嗟夫刀法,其力拔千钧、破连横、摧五岳!

“珠袍曳锦带,匕首插吴鸿。由来万夫勇,挟此生雄风。”

疾风环流,卷起尘埃一片。疼痛与疲惫似乎离我远去了,浑身的肌肉定然是绷紧的,这便是令人不再害怕受伤和死亡的武学吗?

“托交从剧孟,买醉入新丰。笑尽一杯酒,杀人都市中。”

天昏地暗,似有碎石之声。我忽又觉此身渺小如寸草,而这柄刀却又这样长,长到可以把宇宙中所有匪徒都剿灭,长到……可以把所有家,和有家的人都护在身前。

“羞道易水寒,从令日贯虹。”

我气沉丹田,陌刀在半空中画圆。内功却骤然紊乱起来,在体内横冲直撞;五内冰冷,锐痛贯穿头顶,可手中的刀已无法停下。我明白这是十分关键的一招,参透此招式,便能参透这整个武学——上次执迷,还是成为坊主的那个月夜里,接引长老教我独门武学的那个时候——

“你心中有执念,此招自然参悟不透。”

“我在等一人。”

“所等何者?”

“是我兄长。”

“此为何人?”

“一不归人。”

“既然不归,想必已不是这红尘中人罢。”

“可他没有死!……我知道他还活着,活在这世上。”

“既然如此,为何不归?”

“我不知道。古往今来不归人,或是山高水远,重关难渡;或是身陷囹圄,难以脱出;或是无颜返乡,甘做游子……”我答。

“山高水远,天堑难抵人力。身陷囹圄,天子牢亦可破。无颜返乡,终有一勇之时。然而,世上确有一群不归人,不是不想归,而是不能归。此生无解,唯有以客死作结尾。”

“敢问长老,这些人是谁?”我喘着气问。

“他们已失去形貌,终生留在‘一切水的尽头’。”

“他们,为何要去?”

“此事十有一成,余者万劫不复。成也不悔,败也不悔,所为乃天下苍生。”

“可我所等待之人平生最恨大义,他又有何理由去?”我争辩道。

长老的叹息溶在夜风里。

“许是,没了牵绊吧。”

我从渐渐平缓的内流中回过神来时,最后一式已然终了。陌刀正举在胸前。我剧烈地喘着气,发觉周围一片寂静,那些旧日幻影受到方才内功的惊扰已尽然消散,徒留阒寂无声的石窟。

全身血流像是正在沸腾。这似乎是走火入魔的前兆,可我已无暇思考。眼前,黑雾弥漫开来。

 

“怎么,这刀很沉吗?这一会就累倒了。”有声音朦胧地在我头顶说。

“谁……?”

“再磨叽,我自己走了啊!”

我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快走几步跟上眼前人,他的深棕色披风在面前荡来荡去的,我的步伐摇摇晃晃。

“沉吗?沉……吗?”

“罢了,你才几岁,拿不动也正常。”走在我前面的人叉着腰:“不过写了一天字也值得表扬一下。猜我今天带回来了什么?”

“腊肉!”我叫道。

“这个前几天吃过了。再想想?”

“腊鸭!”我喊。他摇摇头,从身前变戏法似地掏出一串大鱼。我连忙跑过去接来,鱼皆用铁丝穿在一起,熟悉的轮廓,像是都被什么东西暴力砸扁了似的。

我捧着鱼再次跌跌撞撞往前赶,一深一浅地踩着草甸。前面人把双臂交叠放在脑后,笑意沿风传来:“不谢谢我?这可是你师兄我为你打的。”

“你又胡说。你何时带回来过五寸以上的鱼?”

“那你说,除了我谁还会关心你这小孩儿?”

“分明是那天泉……那天泉……那……天泉……”

我张着嘴,像是声音忽然枯竭在嗓子里,说不出话了。风声、脚步声忽然一下都沉寂下来。我怔愣着,把手伸进兜里,摸出什么黏黏糊糊的东西,摊开掌心一看:“红花酥。”

“他又让你有口福了?你就偷着乐吧。”他瞥了一眼,噗嗤一笑。

红花酥上映照着火光。我忽然产生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强烈的流泪的冲动,却只能紧紧攥着红花酥,前面的人问我:“难受吗?”

“难受。”我大声说。“我的心跳得很快,血液……像是在烧!”

“那就跑吧!”

“我跑不动。那年冬天,我跑了好久好久……我好累……”

“那就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我不哭!我怕……”我牙齿打颤,“哭了你就永远回不来了。你明明没有死,只是还没有回来!”

他默然一会,又向前走去。红花酥在手心里灼烧起来,如同一块鲜红的烙铁,似要把掌心都烧穿。百草野清冽的日风刮着我的脸,吹得眼睛生疼。我问:

“师兄,我在做梦吗?”

他轻轻地笑了一声。

“这梦是给想家的人做的,你是想家啦。”

我们仍然往前走着,四周渐狭,似是走入一个岩窟里。我随着他向深不见底的黑暗中走去,壁上火炬随我的步伐而次第点上,映出两个瘦而长的黑影。他的声音忽清晰忽模糊,回荡在两侧岩壁之中:

“此梦已深,你该醒了。”

我想抓住他的衣角,可眼前一片昏沉,竟是怎么抓也抓不住,只好沉默着跟随。走在前面的人再次开口:

“你到这儿来,你在找什么,夜磨儿?”

“我在找一个好人,”我答。“我在开封再没见过像那样的好人了,他们都笑我是个痴儿。”

“你还不愿醒,你在恨什么,夜磨儿?”

“我若有恨,便是恨生晚。”我答,“你们在做英雄的时候,都管我叫小孩;如今我长大,懂事,到了我闯前线、抗敌虏的时候,你们却要么是生死不知,下落不明,要么是尘归了尘,土归了土。”

岩壁上有累累指痕,其中因阴冷而生出青苔。我随行走而抛在身后的火炬渐次熄灭,我身后重归黑暗。我忽地感到一种说不明白的苦涩,像是第一次在开封富豪后院偷尝到苦瓜的滋味。我想问些什么,他却像是先一步猜到我的想法似的,说:

“这是你的梦,答案何须问我。”

“可是我不明白,……我不明白!”

“长得这么大了,还不明白?”

我勉强一笑,笑容牵动了眼角肌肉。它受了开封黄土道十余年的风沙的磨砺,已然变得粗糙,我忽然感觉由此望向变老。可我张开嘴,说出的却是:“我……可我长不大了。你们把我丢下了,留在那里。我这辈子再也没办法走出百草野了……”

我听到一声叹息、一声轻笑。

“你又怎知道,我们就走了出来呢?”

师兄走到岩窟的尽头,倚墙坐了下来。他通体一件破破烂烂的黑袍,长披风被扯至身前遮住了身子。

“恩人给过你不少东西,现在,他的武学也归你了。”

地上插着一柄锈迹斑斑的陌刀,我将其拔起。

“嗟夫刀法如何?”

我听后,惶恐地俯下身:“是好武学,采尽天下武艺之精华。我习后只觉经络尽通,五内沸然。”

“那就带着它走吧。”他的声音带着笑意。“我的那些奇招也要记着,别失传了!”

“我记得,我记得清清楚楚的。”

他比了个“嘘”的手势。

他转过头来时,正逢火炬一明,我看得清楚——那张脸上空空荡荡,难以辨出五官。他是没有脸的。可我感受不到一丝恐惧,只是呆呆地愣在原地。他像是想说些什么,却只是作出似是微笑的表情,挥挥手:

“走了,你……要快快活活的啊。”

睁开眼时,我只望见石窟顶上洞口遥远的光亮。百草野长秋入冬。白雪如盐,打着旋飞下来,飘飘荡荡落在我一片黏腻的脸上。久违的,我在哭。

 

开封城回暖的时候,恼人的风雪不再刮了,春雨时节尚未到来,我便又在驻地屋顶上拉起了二胡。今夜,屋顶上已经有了一个游侠,正半跪在瓦片上,悠悠笛声传来。

我本欲下来换一个屋顶,听到这笛声时却止住了脚步。二三声清冽婉转,如风起接云止。笛音被夜色托起向远方飘去,经过我身边时,我深深吸了一口气。

待那人一曲终了,我将二胡平放在一旁,问道:“少侠所奏可是名为思芳歌?”

那游侠朝我转过头来了,眼中带有初出茅庐的年轻人特有的清澈困惑,接着试探着说:“确是叫这个名字,敢问……”

“这调子我曾听过,在十余年前的百草野上。”我说。

“百草野?我也是清河人氏。”游侠的眼睛一亮。

我忽地产生万千思绪。万千问题涌上舌尖,清河近日可好,百草野近日可好?你可也曾尝过风中野草味,听到夜里金铁声?

河边是否还有一位师傅等待着凑齐八大碗的人,为其送上一顿不要钱的大餐?

还有没有一队人腰间围着浴巾,边跑边喊“江南江北一条街,俺们天泉就是爹”?

百草野的破棚上可还有龙目雕,在每个游子的梦醒时分,在头顶,低低地盘旋?

最终我却只是微笑一下,说:“老乡啊。”

“真是巧了,我在开封很少见到清河来的。”游侠谨慎的声调中也带着些许惊讶。这人如此年轻,却不像是不谙世事的样子,只消看一眼,我便知道这老乡身上定也有不少故事。

“既是老乡,异地相见也算缘分。”我擦拭着二胡,“我有一首二胡曲和一个故事,五十个铜板即可。怎么样,考虑下吗,游侠?”

等待片刻后,我还是收到了那五十个铜板。或许这五十个铜板对游侠来说并不算什么事。于是我架起二胡,把弓放在弦上。

 

这故事该从何处讲起呢?我从未对人讲过。可如今将要讲时,我却有些胆怯了。我迟疑着拉动弓,第一个音响起之后,曲调如流水般流出。

鸟儿正从远方飞回,啾鸣声如晶莹剔透从枝上滚落的露珠。不远处的檐下,风铃轻轻摇摆,偶尔相碰。快活对于他们来说,会是怎样的呢?我想象着天泉大哥的语调:“快活啊……”

可那天泉大哥的面貌已是在回忆里朦胧,连他的名姓,我也未曾知晓过。我只记得他是一个好看的人,不笑的时候让人联想到百草野冬日檐上晶莹剔透的冰棱。可他笑起来又是那么温暖,我一想起,就感到一点属于阳光的温度也落上了我的嘴角。

风里传来一声模糊的轻笑。

“快活?对我来说呢,是开封城一棵土生土长的大槐树。”

这曲二胡似是有些过于长了。等我终于整理好一个开头,准备向少侠将故事道出时,那位少侠却已是抱膝熟睡,脑袋斜枕着胳膊。一只蝴蝶从檐下玉楼春中飞出,翩翩飘至屋顶,随日光一起落至少侠的鼻子上,作一缕乍暖的春光。

 

【奇遇·思芳十年 完】

 

①李白《结客少年场行》

渡瞳

【20250315鼠泉二十四时辰丨自由掉落】世情·南门旧话

可以视作《奇遇·思芳十年》的番外前传,也可视为独立故事,通篇轻松向,鼠泉大闹勾栏瓦肆!

*请勿以任何形式ky(在无关地方提及)本文

客官且看如今这勾栏瓦肆,鱼龙曼延,四时皆有好把戏!不过,这戏台子以前可不长这样儿——它破过一个大窟窿。诸位如今所见的,已是重修后的模样了。若问其中原委,请客官听我道来,却说那二十年前——

他初到开封城的时候,全身上下穷得只剩钱了。

这少年人排在这一波天泉小弟子里只能算是勉强排上号而已,为了方便,我们就称他为天泉吧。天泉在香主和那红衣服大官人迈进小园的时候,只能不知所措地在外面转悠,直到香主忍无可忍:

“吵吵啥!我刚背的词都要忘了!”

“你...

可以视作《奇遇·思芳十年》的番外前传,也可视为独立故事,通篇轻松向,鼠泉大闹勾栏瓦肆!

*请勿以任何形式ky(在无关地方提及)本文

客官且看如今这勾栏瓦肆,鱼龙曼延,四时皆有好把戏!不过,这戏台子以前可不长这样儿——它破过一个大窟窿。诸位如今所见的,已是重修后的模样了。若问其中原委,请客官听我道来,却说那二十年前——

他初到开封城的时候,全身上下穷得只剩钱了。

这少年人排在这一波天泉小弟子里只能算是勉强排上号而已,为了方便,我们就称他为天泉吧。天泉在香主和那红衣服大官人迈进小园的时候,只能不知所措地在外面转悠,直到香主忍无可忍:

“吵吵啥!我刚背的词都要忘了!”

“你到底在背什么词,那红衣服官人又是谁?”他摸不着头脑地问,香主往周围望了一圈,附在他耳边悄声说:“我只是和那狗官走个过场,免得惹上事。你别声张啊。”

“那我——我可以回客栈吗?”

“开封城大,你逛去呗!”

“那也忒大了,我得逛到几时……”

“你不说想当大侠吗,怎的,大侠还会嫌撒欢的地儿太大?”香主点着他脑袋:“哪个大侠也不似你这般傻不愣登的;人会主动出门,行侠,仗义!逛去吧,不许喝酒记住没?”

于是他灰溜溜地走远,一出门踏上横平竖直石板大道,胡乱绕了几下,又过了一座桥,才来了些精神。

开封城新下过一阵细雨,空中尽是灰土气息。甫一过桥,一个车夫从他身边撞过去,酸臭汗味消散后,东边是油腻腻的肘子味,西边是甜滋滋的饮子味,这许多味道混在一起,一时人味儿喧腾。其中飘着一丝酒香,勾得他心痒,追去便要踏进酒肆门;想起香主嘱托,又悻悻然把脚从门槛上收回。此时一抬眼,正好瞧见南门大街一溜儿小商铺。

“咦,这不就像是我老家那边草市?只不过人更多,东西也多,灰也更多。”他想着,抬脚便往第一家铺子走去,摊上铺着一排毛皮,他拣一匹看,花色杂乱:“这毛皮多少一张?”

“七千文。”店主头也不抬答。

他手一抖让毛皮掉回去,像是忽然被烫到一般:“哎呀,抢钱呢!”

“只我一家,你要买,别处可没有了。”

他尚未往前走,旁边铺子主人已冷不丁大声喊将起来,声音穿透令人昏昏欲睡的午间浮尘:“少侠,看看这猪肉,便宜的!”

铺子上吊着一排生猪肉。“这肉怎么青不愣登的,比不得老家那边黑猪。”他想,连声推辞道歉着向前走了。又过了几家店铺,皆要么价格奇高,要么货品奇烂,直到一家糖饼铺,他终于找到了自己要买的。

店主是个和善人,看着他挑,温和道:“少侠,你是北边来的?”

“是,我跟着我们香主来的。蜜饯半斤,糖球儿半斤,这个琥珀饧……枣蒸饼……红花酥……各来点儿。”

“呦,这是买回去给家里人吃?”

“给我同门铁子们吃!”

“这个蜜饯剩得不多,你全提走吧。”

“好……哎?”

一只缠着破布条的手先他一步,搭在了蜜饯上。那肤色稍深还沾了尘灰的手臂,看样子是属于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少年乞儿。他等了一会儿,不见对方挪手。“铁子,可否挪挪手,我这着急结账,何况……”天泉为难道,转头看去,猝不防撞进一双水光潋滟的含情目,顿时心跳都乱了一拍,后半截未说完的“我先来的”也从嗓子眼一路溜到乌有乡去了。

“哎,哎呀!”这乞儿似是吃了一惊,后撤一步。“我给你赔不是,我,没看见——”他忽然捂住嘴咳嗽起来。时节正是浓秋,乞儿身上穿得却像是只有几缕布条儿而已。那双破布条缠的手半掩着脸,几番欲说还休才开口:“只是……”

“只是?”天泉愣愣地张着嘴,重复。

“是我姐姐……她害病害得厉害,这几天总咳血。她以前总爱吃蜜饯,为给我省钱从不提要买;可我想着,吃点甜的她就不痛了。”乞儿眼里水光荡漾起来,看起来要落泪:“不过既然你先来……”

“别别别!——别别别别别别!”他的双手自行把蜜饯打包扎成袋就往前一送:“你拿去,拿去!”随即手忙脚乱在身上摸,摸出备用钱袋来拼命往前塞:“这个你拿着!”又摸出一个备用钱袋:“这个你也拿着!去买点好衣服穿,也祝你姐姐早日,早日康复!”

乞儿抱着一怀东西,泪珠在眼角摇摇欲坠了,感动道:“恩人……”

“行了,快回家去吧。”天泉转过身还朝着摊子,向老板说:“我买的那些,多少钱?”

老板本盯着那乞儿,神情古怪。此时亦欲言又止。他的目光从远去的乞儿身上转回天泉脸上,然后又看看远去的乞儿,又看看天泉,终于把目光胶在了天泉脸上。这壁厢天泉满身找他的大钱袋,东掏掏西掏掏却怎么也翻不到,他叫:“哎,我还有一个钱袋呢?”

“少侠,你……”

他满头大汗:“不可能没带啊?”

“少侠……”

“老板,你再等等,明明该还剩一个在身上的!”

“少,少侠,你的脸!”老板抬起颤抖的手指。这天泉摸了一把自己的脸,触感有些不对。他摊开手,手中抹上了一层棕色粉末,随即麻意像是后知后觉似地泛开了。

“哎?”他盯着自己的手。

不知哪个路人往这边一探头,高喊起来:“这是着麻麻粉啦!”四周人瞬间全朝他转过头来,齐刷刷露出了然的表情。“哎?哎?”他正举着手在人群里不明所以,老板已经拖出一面铜镜来,急忙朝里看时,只见脸上青一块棕一块,哪看得出半分原先俊脸的样子?他蓦地朝那乞儿离开的方向看去。

此时头顶忽然一暗。

“反应得挺快?”有人站在屋檐上,遮挡了阳光。那人一手正叉着肌肉练达的腰,另一只缠着破布条的手——甩着整整三个钱袋。两个是这天泉刚让出去的备用钱袋,还有一个,熟悉的花纹,可不就是他丢失的!他顿时怒火中烧,只听那人带着笑意的声音飞来:

“大侠,左右也是闲着,不如陪小爷玩个游戏?”

“我还不是大侠,是少侠!——我陪你这编故事撒药粉的小贼,玩什么游戏!”

乞儿的兜帽已不知所踪了,神色得意而神采飞扬,“我可不是小贼,是大贼。小贼都是偷完东西就跑的,我不是老老实实站在这儿的吗?”

“那你……钱袋还来,蜜饯还来!”

“这就没有意思了,你得光明正大把钱赢回去。”这人手一翻,三个钱袋立刻凭空消失了。“来,追上我,我就给你解了这麻麻粉,还你双倍钱——还有蜜饯!”

若放在平常,天泉绝不会搭理此等人物,顶多埋怨一句“我和你无冤无仇,为何这样对我”就走了。可是这次不一样。若是只拿钱袋也就罢了,可是蜜饯啊,他虽然谈不上最爱吃但也特别爱吃的蜜饯——!这小贼怎么连吃带拿呢?“比轻功?自投罗网!”他叫道,双腿叉开排出轻功把式,四周路人受真气一震,皆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一步。那人见状一笑,亦不慌不忙,朝他勾了勾手。

“那就来试试。”

 

下一刻如猛虎出山,他跃至屋顶,一个利落的擒拿手便制服那小贼,夺下蜜饯,扬长离去!——他想象的。他运气往屋顶上跃时才发现:自己根本跃不上去,反而打造陌刀时用的上好熟铁此刻全把他往地面拽呢。他脑子里忍不住飘过一个不合时宜的问题:这陌刀到底多少斤来着?——他正着急,只见头顶如同有巨燕掠过,那小贼飞身到了街上,一落地便展开轻功,惊起街上一片喊叫声。“当真嚣张,还敢从屋顶上下来,我就算背着陌刀也追得上他。”盘算已定,天泉亦运力追上去。前面路人皆正避之唯恐不及地往两边让,要么就是被那小贼震开,为二人留出一线狭隘但能伸展腿脚的街道,他全神贯注盯着前面那晃啊晃的披风,两鬓风声呼呼掠过,只见那小贼人影越来越近,却忽然往旁边一拐,似是力不从心了。天泉心中一喜,伸出手去:

“徒有其表罢了,哪里跑!”

眼看着要抓住披风角——

却似乎看见那小贼露出一个隐约的笑。

下一刻前方人影一晃,竟是硬生生凭空消失了,天泉刹不住脚步往前扑去,眼前一花又一黑,似是撞在什么东西上,响起的是一阵叮呤咣啷。他僵住了。片刻后,他难以置信地从脸上掀下一块生猪肉。

眼前是放大的猪肉摊老板的愤怒肥脸:

“你怎么赔我的摊!”

“啊,啊?”

“你把我摊撞散架了!”老板指着满地生猪肉,随即双膝跪地,往地上一趴,在黄土地上就打起滚来:“啊——我的猪肉——我的好猪肉——”

“我刚才——”

“我的猪肉还怎么卖啊——”老板放声嚎啕。

“你这肉本来就是青不愣登的……”天泉小声说。

“你!你这无赖,砸我的摊,还诬陷我的肉!”老板浑身肥肉一抖,一骨碌爬起来指着他大喊。周围人也聚拢来,议论声渐响。天泉慌张地往四周看去,不见那小贼。他心急,就作了个深揖,从腰间解下令牌来塞给老板:“我今日钱袋没在身上赔不得,老板你上天泉驻扎处要钱便是!我捉贼,先走一步!”随即不管不顾,扶着陌刀撞开人墙就往前跑了。

所见的场景险些把他气晕——那小贼竟然还侧躺在一边屋檐上,嘴里叼根草,吹口哨呢。“瘪犊子,有本事下来单挑啊!”他大叫。

那小贼见他来又跳起,还有空做个鬼脸,笑道:“还没完呢。来,追我。”

“下来,你下来!”他喘气未停,忙运气去追,只听得一街喧嚷里,笑声回荡:

“小爷阿九,开封第一地痞无赖泼皮!想上天入地、偷鸡摸狗,来找我啊!”

 

南门大街烟尘滚滚,屋檐上跑着一人。这人身轻似燕,连跳如蟾,轻点几下就掠过一道屋脊;道上亦跑着一人。这人貂皮飞舞,陌刀摇晃,所过之处惊起一阵浮土飞沙。那阿九跑过几个屋顶,忽然旋身飞往旁边巷子,天泉来不及刹住步子拐弯,忙抽刀撑住地面才堪堪减速。抬头时,阿九已消失在民家小院;天泉望着前面连成一排的民居,打量眼前户中无人,一咬牙,暗叫一声得罪,撑着大开的窗沿便翻身进去。捂着眼睛往前跑两步,正欲从后门进小院时,忽听咯咯哒乱响,一只柴鸡忽然直冲面门飞过来,他被砸得哎呦一声跌坐在地,鸡毛乱飞。

一头巾妇人从几步外蓦地转过头。

“哎呀!——有贼人呀!贼人进家啦!”她尖叫道,一手抡起一只鸡——天泉连忙从地上翻滚一下,护住头部要解释。“我不是贼!我不是贼!”

“那你进我家干啥?”妇人高举着那鸡。

“我是来追贼的,这贼就在……”他忙不迭指着院里,“哎?”

小院里只有几只鸡在啄米,四周里三层外三层围了看戏的人,哪还有阿九身影?柴鸡如火箭雨一般劈头盖脸飞来,落地便在他脸上乱啄。余光里,他方才看见阿九从另一侧屋檐上冒出,单膝蹲着与一说书人交谈,说书人摇着扇子,道:

“哟,阿九,这是又有什么鬼点子了?”

“保密。——看你这愁眉苦脸的,是没有好本子可讲?”

“确是如此。”

“你别急,我这正好有个故事。”阿九笑嘻嘻地说,“就讲——我今天啊,如何在半炷香内把廊桥瓦市戏楼上砸出一个大窟窿。”

他声音不大却极其清晰地传了过来,天泉气喘吁吁,终于从一堆柴鸡里挣挫开,大踏步迈出,顶一堆鸡毛喊:“你这小贼,还想去祸害别的地!”

阿九朝他抬了抬下巴,向后翻滚一圈,这次往那大客栈屋顶上飞身去了。天泉晕头晕脑地一头扎进客栈门,从一楼宾客里努力穿过,连叫得罪得罪。满厅的人皆停了觥筹,转头看他——他似乎还看到里面有几人是熟悉的蓝白衣衫,围着貂皮……他只能暗自期望阿九那麻麻粉药效再强一点,最好别叫任何人认出他来:连流氓都逮不到,他这内门也没脸待了。好不容易挤出客栈,便望见阿九在屋顶上飞跃,只见他专走屋间挂着的红绸子,还有给人承阴凉用的小油伞,过处绸子不落,油伞不斜,竟似脚不沾地一般。天泉暗道不好:“这地痞真是轻功了得。”他在地上跑时,阿九的阴影永远在前方几尺处晃,二人竟就这样一直差上几尺,他追不上阿九,阿九也甩不开他。可是陌刀在背上越发的沉,喘气也越发剧烈。他想干脆出声谈和吧,抬头一看,却发现阿九所朝向的方向是对岸一个巨大的五彩的花灯。

“这莫非是他们所说的廊桥瓦市……不对。”他倒抽一口凉气:“这欠削的难道真想砸个戏楼!”

阿九听见,边跑边回头冲他笑:“你猜猜看?”

“……不行,今天无论如何也不能放你走!”

此岸和花灯之间隔着一条不宽不窄的河,看样子水深数尺,涉水显然不可过,他刚要松一口气;却见阿九轻盈地翻到杨柳树上,一跃步,竟然直接踏上联通那花灯和此岸的一条长长窄窄的红绸子,从低处往上跑,正是那“高絙百尺”走索绝技——天泉正张大嘴震惊,但又提醒自己:“你会登天腿,我就不会凌波步?”于是原地踏了几步,屏住气,眼一闭心一横便往前跑。预想中的河水的冰冷并没有淹没他,反而濡湿了鞋,再将他轻轻托起:一人天上走,一人水上漂,顷刻间到了对岸。天泉连打几个滚才收住了劲,抬头一看,阿九还未至,不由得感到十分得意,连忙从人群中扯住一个路人就问:“这儿的戏楼在哪?”

这路人显然被吓了一跳,“你要去干嘛?”

“说就是了,快说!”

“今天戏楼不让进啊!我告诉你也没用,因为今天——”

“别问他,问我。”忽然花灯上倒悬下一个人,差点和他脸贴脸:“在鱼龙曼延对面,在你身后。”

“谢了铁子……哎呀妈呀!是你!”

阿九在他脸前几寸处夸张地做了个鬼脸。随即堪堪赶在天泉抓到他之前荡起身来,旋身在空中一踏,往天泉身后飞去了。

天泉的目光紧跟着他。他这时才注意到被称作“鱼龙曼延”的地方,上面的花灯都有好几层楼高;红绸簇拥,灯笼摇曳,只是——他后知后觉地发现——戏台周围几尺内没有看客,只有些举着旗的官兵打扮的人。路人都只在岸边张望,满庭红色摇得有些茫然。然而他目光随着阿九的身影看去,正逢台上水袖轻扬,仿若扫来一阵幽幽的微风,细水般的曲调亦从风中送来:“《霓裳》锦缠头……”

阿九踏着红绸,往戏楼屋顶跑去。

天泉很快反应过来,亦跃步几下,借花灯飞身回旋。这一脚用尽了他所有的劲,屋顶竟真给他跳了上去,如水曲调从下方飘来:“杨柳月半钩。玉纤泥金袖,珍珠络臂韝①……”阿九背着手站在屋顶上,天泉几乎要觉得他是故意等在那的了。待天泉好不容易接近,伸出手去,这泼皮一晃身,他再次差之毫厘。这次他往下看,发现阿九竟往戏台方向倒去了,似是打算跳上两边那琵琶声正汩汩流出的高垒。

天泉跃下屋顶时未曾细想。台下美人正旋身让道,似莲花花瓣绽开,似要迎接头牌出场了。恍惚间那泼皮又回头笑,“又是这招,这次我再不会上他的当。”天泉想。果见阿九身形一晃,似是又要凭空闪身,让天泉重重撞在戏台的高垒上。

于是他下意识地——

使出了一个千斤坠。

 

这陌刀到底多少斤来着?

他在风声中下坠,在美人的尖叫声中下坠,在官兵惊恐的眼神中下坠,穿过红绸映衬的空中,穿过……戏台子松脆的木板,直到周围景色一下沉寂下来,他才发现。

他半个身子正陷在戏台里面。

他正陷在刚被他自个儿砸出的坑里,只露出一个脑袋,就在——戏台上本来头牌要出场的位置。他知自己此时相貌定是十分滑稽——脸上麻麻粉药效未过,青一块棕一块,凸一块凹一块。发型也定然相当凌乱——那鸡毛还插在头上丸子里呢。满堂寂静。

啪,啪,啪。

忽然响起拍掌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阿九双腿勾着戏楼悬梁,倒悬下来,狂笑道:“哈哈哈哈,好个‘玉纤泥金袖’,好个‘玉纤泥金袖’!”

戏台几尺外鸦雀无声的人群里,不知谁也噗呲笑了一声。随即是第二声,第三声。随后笑声此起彼伏,潮信一般顷刻席卷了戏楼周围。岸边的人都往这边张望,边指边笑,瓦市欢腾得像是忽然到了春节,就连台上受到惊吓的歌女,此刻也忍不住掩住了嘴。戏楼里不知何人悄然背手从窗边退开了。天泉卡在坑里,脑子里只剩下一个想法:的确啊,戏台子被砸了;从那小贼说出那话到现在,正正好好半炷香。

 

暮色和夜色接连淹没开封,喧哗散往巷的末端,散入每一扇门中。唯有三两声鸦鸣还在寒杈上盘旋。正是人定时。天泉背着陌刀,在人家屋顶上默默地坐着,他走到这儿来后已不止坐了几个时辰,还是不想回客栈。

夜风吹来,他冻得打了个哆嗦。随风一并来的,还有不成调的小曲:

“哼哼哼哼,二十……三十……一个银锭!”从东边屋顶走来的那人头也不抬,左手抛着一个钱袋,右手甩着两个:“这个看起来得有几百……嗯,大捞一笔。”这早些时候刚如噩梦般折磨过天泉的声音此刻满是得意。声音越来越近了,阿九沿着屋脊走来,猛一抬头,终于看见了他,吓一大跳:“哇呀!”

天泉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却把目光移开了。

阿九本来已经摆好轻功起势预备溜了。见他不曾动作,倒是愣了一下,也收住了步子,接着小心翼翼往他这边走了几步。天泉仍然只是托腮坐着。直到阿九走到他跟前,他才猛然一转,留给对方一个后背。

“这是生气了?”他听见头顶传来试探的声音。

天泉不语。阿九绕着他转,笑道:

“还在生气呢?”

“你说是就是吧。”天泉又一转,仍旧留给对方一个后背。

阿九立在原地,叉腰道:“怎么不来抓我了?我就站这儿。”

“随你。”

“这次我不跑,你来啊,来抓啊。”

“你自便。”

“怎么这么没精神了呢,大侠?”

这词踩中了他的痛点。“我就不该来开封!”他大喊,“还大侠呢,我连个流氓都斗不过,连少侠都不配称。香主带我来就是个错误。他该换更好的人来。”

“我可不是一般的流氓。”阿九笑道,“我是开封第一流氓,流氓头子!”

天泉并不打算理他。“钱袋被抢了,还砸了人家的戏台。香主该怎么看我啊?我真没脸回去了。”他闷闷不乐道。

“这你大可放心,给你洒的麻麻粉是我自己做的,特别劲道,保管不可能有人认出你的脸。你从戏台子里挣出来之后不是还追了我几条街,药效才过?当时就没人追上咱俩,所以没人会知道是你干的!”阿九说着,也在他身侧坐了下来,舒服地盘起腿。

“认不认得出来又何妨,我闯的祸,我也认了。”天泉叫道,“可是那样好的戏台子就这样被砸了……瓦市的人该多难过啊。”

“原来你呆这吹冷风,是在纠结这事。”阿九笑道。

“你这无耻小贼不理解也正常。”

可阿九却说:“不曾坏事,这都是计议好的:最近那李狗官快过寿了,非把戏台子占走,这会儿正排练呢。勾栏那边老板就想找江湖人来闹事。”

“这是什么道理?”他一时忘了生气,好奇道。

“有人闹事,把戏台子砸了,让李狗官做寿也做得闹心。这个就叫千里之堤,溃于鼠穴。”阿九双手比划着。

“可这样,伤的不还是老百姓的东西?”

“不然怎么办,等着那狗官耀武扬威把它占了去?坏了还可以再修,可若官家顺利过完这场寿,戏台子就变味了。这待在这儿多少年了,老百姓对它是有感情的!——砸了也不给官家用。”

“所以你……?”天泉隐隐猜到了什么。他带着怒气发问,心情却莫名轻松起来了。

“是啊,我是故意把你引去的。

“合着你利用我!”

“没错。”

“你就是借我的手砸这戏台!”

“没错!”

“你这地痞泼皮瘪犊子!”

“哎,在!”

“所以后来那李大官怎样了?”

“自是大发一场脾气,却也无奈何了,做寿也不是非要占着这戏楼了吧。”阿九说。

“那就好,那就好。”天泉松一口气。

“所以……你是真的不清楚此事?”阿九略有些吃惊地道。“话说我看见你跟着那狗官在曹门大街走,我还以为你们是一伙的,才想着逗你一逗!”

“我们怎会是一伙的?!我们天泉人何时要听朝廷的话了?香主和他只是走个过场,免得生事,我看他还拼命地背什么词呢。”他又气结。

二人一时静默,又一阵风吹来,天泉摘下头顶一片枯叶,问:

“所以自打我出来你就一直跟着我,跟着我过桥,上南门大街……?”

“是,我看着你站在酒肆门口要进不进的样子,可好笑了。”

“哎呦。”天泉懊恼道。

“你就那么爱喝酒?只不过你要去的那家徒有招牌,我倒是知道一些卖好酒的地方,藏在深巷子里呢。”阿九说着,往后一仰,调整一下姿势便在屋顶上躺了下去。天泉仍然和他赌着气呢。见阿九安详的表情不似作假,他还是忍不住说:

“你也是怪闲的,这么晚在外面晃荡。”

“我家就在这一片啊。”

天泉望向下方静谧的民居,正往四面八方歪歪扭扭延伸去,像这城市的肋骨。阿九转过脸来:“你是头一次来开封?”

“是。”

“你觉得南门大街怎么样?”

天泉想了想,还是诚恳地回答:“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因为这会是大家伙吃不上饭的时候。他们吃得上饭的时候啊,可都是好人,是好老板。那一整片都是最好的货,纸风筝,糖人儿——皇帝老儿来了也不能错过。那时候我们有最好的糖饼,最好的猪肉和毛皮。羊肉?更是一绝。”阿九说着,忽然一骨碌爬起来:“真正的开封,眼睛是看不到的,你得用耳朵去听!”

“这话怎讲?”

“你把眼睛闭上呗。”

天泉依言躺下,闭上了眼睛。

他躺下时在瓦片上压出了轻微的咯吱声,此外便是树枝摇曳,树叶轻声摩擦。他等了一会,忍不住说:“这也没声啊?”

“这底下的角门里啊,是我家。”阿九轻声说。“老板们收了摊就回这里来,明日一早呢,再接着去。”

天泉住了嘴。他真的听见一阵风刮起院里槐叶,发出像是孩童翻动书页时会发出的声响。那阵风也把身下院落里染缸的草药香带入他的鼻尖,晚秋的干草味,以及……糖饼甜香,不知是从何处传来的。随后他听见了。

“这个屋顶是我家,那个屋顶,也是我家。”

他听见夜风在温柔地抚摸窗纸。他听见屋顶下妇人拥着孩童,鼾声正轻;台上烛火已熄,火烬在极微小处作响。这夜风钻出窗棂,飞向杨柳岸,飞到更为灯火辉煌的对岸去。

“还有这棵大槐树。——还有那个坑!”

他听见遥远地,勾栏那边人群喧嚷,有糖葫芦乘着小孩的手摇摆着晃过来,险些就打到他的脸。等他转过头时,见到红灯笼缤纷,吊着摇摇的火光。

“那片天空,上面的星星,也是我家!”

天泉静静地闭着眼睛。银河正在他头顶旋转,它不知注视过多少个朝代的兴与衰,此刻也在注视着他了,注视着这角门里屋顶上,浩瀚宇宙间一个渺小人影。星与明月俱西沉去,天泉想,他能听到星星的声音吗?

他听见石磨下洒落的糖粒,正在这风中滚动。

干草堆上猪正酣眠。

柴鸡在拼命下着一个蛋。

他听见青草悄然死去,沉入泥土。春天到来时,草木发芽,四季流转,草木于去年枯萎处复生。人们亦在这泥土上,生长,欢笑,沉寂,腐烂;可当人们把这一切都忘记时,青草依然如旧。

他听见槐树叶拂动发出沙沙声,柴鸡的蛋躺在身侧,它已在院中均匀地呼吸了。可他脑海中,却渐渐浮现出了另一番景象:新下过雪的松林里,山雀正闭目歇息,均匀地呼吸;松鼠在雪地里跑来跑去;那发出沙沙声的,是去年的松针。年关时节,爆竹末把家家户户前的雪都染红了,恰似开了一山的梅花一般。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兴奋地一骨碌翻起来,睁开眼道:“找个时候,我带你去我老家看看!你还没见过雪山吧?……诶?”

屋顶之上,哪还有什么人?他愣了一愣。微风徐来,分明依旧浮尘气。于是他笑了,转身就欲回驻地。

 

他还未从屋顶上跳下来,变故就发生了。一队火炬从远处趋近,火光照亮了为首的的军盔,他走到民居跟前,一手扶着剑鞘,一手开始砰砰砸门;身后的人亦先后跑至民居门前,火光顷刻散布整个巷道。

“开门,开门!有没有见过一个天泉练家子往这边来了?”

“干嘛,几点了恁还来逮人……”开门的民户睡眼惺忪道。

“他在李大人排寿宴时闹事来着,李大人要抓!有人指认他往这边来了。这个人你瞧没瞧见?”

天泉在屋顶之上大惊,正要跳下去,忽然后颈一凉,有人扯着他的领子往后拽;又有一只缠着破布条的手飞速捂住他的嘴。他直被拽到大槐树后面,那只手才松开。

“你傻啊,想自投罗网是不是?”阿九严肃地说。

“他们是追着我来的?”天泉喘着气,说。

“不是追着你来的,难不成是追着我来的?”阿九皱着眉,“没道理啊,你穿的不是便服吗?你莫不是在路上留了什么令牌令签之类的玩意儿?”

他想起自己确是塞给猪肉摊老板了他的令牌,于是一阵心虚。随即他愕然道:“他们这么大张旗鼓就为了抓我?”

“看来是,那狗官当真是小肚鸡肠。狗被人踢了一脚都只呲个牙,狗官还动起官兵来计较了!”阿九举目张望一圈:“角门里戒严了。我问你,一会他们来盘问的时候,你会不会假装你就是碰巧路过这儿?”

“啊?……不太会,我会紧张。”天泉说。

阿九手一翻,亮出一个胭脂粉令签:“你会不会拿着这个,假装你是三更天的?”

“我堂堂天泉弟子行不更门,坐不改派……”他叫道,还没说完便被阿九一把抓住了手腕:“那还有何可说,跑吧!”

他们蹑手蹑脚地在屋顶上穿行,挑着有树的地方躲避。阿九身形如鬼魅般闪过火光照不到的地方,天泉被扯着勉强跟在后面。走到屋脊尽头时,阿九小声说:

“这底下是空的,小心些别踩塌了。”

天泉点点头。正欲跳到下个屋顶时,忽然火炬光一明,一个官兵看向他们的方向,喊道:“有人在那!”

他们连忙闪进阴影处,可官兵已爬上房顶,火炬摇摇从四面八方围来。天泉心慌,可是那抓着他手腕的手仍然没有松开。阿九左手绳镖一放,咻咻两声,一左一右两个官兵便从屋顶跌落下去。“他还有帮手!”有人大喊,顷刻间更多官兵围拢来。阿九望着最近的一棵大槐树。“跳。”他轻声喊。他们向空中高高跃起,只见对面屋顶上也站着几个举目四望的官兵,火光尚未照来,槐树就在身下。他们腾空而起,落点无所凭依。

于是天泉理所当然地拉着阿九——

使出了一个千斤坠。

他们落进树后面,抬头只看得到官兵在屋顶上举着火炬乱转。

“接下来怎么办?”天泉问。

“快走。”

“噢对,你刚才是不是说,这底下是空……”

忽然脚底传来咔哒一声,像是石头碎裂的声音。

二人对视,静默片刻后,阿九率先开口。

“你那陌刀多少斤?”

“啊,”天泉说。

 

掉下去的那一刻首先感受到的是天旋地转,四周失色,恐慌感拉扯胃部。尽管他当机立断掏出陌刀撑住地面,落地那一瞬还是被震得虎口出血,抬起头时,坑口已在几十尺之上。阿九从他身边爬起,被浮土呛得咳嗽连连。

坑口探出了两个火炬,随即传来官兵商议声。

“他们逃进灰坑了。”

“原来和灰坑那帮人是一伙的。”

“不是一伙的,也难得活着出来了。我们回去向李大人复命吧。”

“怎么说?”

“就说是灰坑中人假冒天泉弟子,我等也管不到了……”

坑口的火炬消失了,天泉松了一口气,转过头去看阿九,只见他眼睛里浓黑一片,顿时把刚松的那口气吞回去了。

“看来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阿九说。

“这是咋回事?”

“好消息是麻烦没了,我们把他们甩得干干净净。”

“坏消息是?”

阿九哈哈干笑两声,听起来直往外漏气儿。

“更大的麻烦来啦。”

他们朝灰坑深处走去,两只老鼠,天泉生平见过最大的老鼠被脚步声一惊,尖声吱叫地跑开。阿九仍然拉起他的手腕,天泉感受到一层薄汗也沁进那层皮肤里。“我们去哪?”他问,发觉回声尽被坑深处的黑暗吞没了,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原路返回是不行了,我们得找路出去。”

“这里面,还会有路?”

“这底下四通八达,运气好的话能从缝里挤出去,运气不好的话得洑水。”天泉感到那只牵着他手腕的手在往下移,顿时僵住了。厚茧,温暖的厚茧因薄汗而潮湿,依次蹭过他的手腕、手掌、手心,他竟在这令人浑身发寒的洞窟感到一热,直从手心烧到脸颊。作乱的手松开了,有什么同样温暖而潮湿的东西留在了他手里。

“蜜饯?”天泉疑惑道。

“你爱吃的,不是么?”余光里他看见阿九把一根手指放在嘴边,微笑道:“还你了。”

话音未落,天泉听到坑中黑暗处传来隆隆声,他连忙举起陌刀警惕地四望,阿九却抬起手来,轻而坚决地把他的刀按下。一个高大的凶汉自那黑暗中现了身,披头散发,一步一震,左右各跟一人,走到灰尘飞扬的光照处,肩上所扛巨斧发出寒光。那凶汉在他们面前站定,隆隆地说:

“稀客啊。”

“如你所说,确是好久不见。”阿九轻松地说。

“角门里的阿九,这次还带了小跟班?”

“哈,他只是个不小心掉进来的倒霉蛋,这次我也一样。”

“我想也是,你应当还不至于把约定忘了。”那人凶狠地笑道,“你和你的小跟班不进灰坑,——”

“我不进灰坑,你们也不入角门里一步。对。”阿九冷声说,天泉注意到他把手中那个绳镖形状的物事捏紧了。

“但是现在,你进了灰坑。”

这寂静让人汗毛倒竖。天泉一时举刀也不是,放刀也不是。“你这话说得,倒显得我是来找麻烦?”阿九踏前一步,松开手,绳镖掉在地上发出沉闷声响。“我不动武,约定就不算废。这下你该信了——这与角门里没有干系。我们是不小心掉进来的,你让开道,我们即刻离开。”

天泉只感到地面猛地一颤,凶汉单手把巨斧砸到地上,斧上锈迹看起来如同血斑,天泉几乎能闻到血味了。

“我该夸你一声有种,”凶汉拖着斧子缓缓走来。“灰坑的兄弟恨不得把你分而食之,你却还有胆色下来。想耍赖?可以。”他的恶相暴露在光线下,狞笑一览无余。身后二人亦架好武器。“想走?那得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你若没这本事,这灰坑便是你的死门!”

人在生命中的一些紧要时刻,往往会感到时间特别漫长。斧子是带着令人胆寒的劲风挥来的,多年求生本能让阿九闪身躲过,可预想之中的铁锈味并没有飘至面前。取而代之的,飘来的另一种味道让他浑身一颤。天泉死死架着陌刀,但仍然没能卸掉那一斧全部的力,斧刃生生砍到手臂上,那一刻他痛得眼前几乎冒出老家的松鼠和雪地了。他喊:“快跑!”

“你——?”

凶汉冷哼一声。右臂处源源不断地传来的疼痛让天泉双腿发软,眼冒金星,他得用尽全部力气才勉强维持站立。

“不用管我,你找路出去!”他喊,用好的那只手架起陌刀:“你先跑,快跑吧!”

他只来得及看到阿九扭曲的神色,下一刻,一阵绿雾自脚下缭绕腾起。天泉晕头转向地仍记得格挡凶汉招式,那凶汉的斧却迟迟未曾砍来。是因为太痛了,还是因为这绿雾?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伸入脑中把他的意识剥离身体。一切感受飞速远离了,他用余光看见凶汉跪倒在地上,随即他自己也倒了下去。

 

昏沉中他感到一双湿手在轻轻拍打他的脸。有人在轻声唤:“恩人,恩人,好恩人。”

他感到自己仿佛漂在一湾澄澈的小湖里,夕阳洒下艳色,水波悠悠荡荡托举着他。暖意从四肢传到五内,疼痛似乎是很久之前的记忆了。多美的一个湖啊,他想,像是谁的眼睛?

 

一双波光潋滟的眼睛在距他鼻尖几寸的地方,正盯着他看。

他被吓得想双手一把抱住胸肌:“哎呦,你干哈!”这一动作牵动右臂伤口,他又结结实实倒抽一口凉气。

“我在给你涂药,你又干啥?”那人说。天泉右臂仍然在钻心地疼痛,那里此时已抹了些嚼烂的草药。他打量周围,发现周遭尽是民居,他又回到地上来了,躺在开封城不知哪一家的屋顶上。

“土方子未必管用,你回你驻地后得再疗伤去,生脓就麻烦了。”阿九轻声说。

意识尚未完全回笼,天泉晕乎地咕哝:“我,我,我到底睡了多久啊?”

“……咳,那药粉是我自己做的,太劲道了。我没考虑过这招有同伴时是什么打法,只能含你在内全药倒。哎呀。”阿九别过脸去。天泉望着他的侧脸,只感到一个问题跳到嘴唇边,他怔愣地说:

“你平时干了什么和官家作对的事时,也是这般被满城追?”

“你说什么?……怎么突然问这个?”阿九惊诧地说。

他未说完天泉又被疼痛逼出一声闷哼,可还是要说:“我只是生气,官家什么都管,偏偏管不到这灰坑!到头来,这些无法之徒也是你们在对付。”

“……脏活也是活,总得要有人做的。我们不做,难不成要等你们名门正派来做?”阿九顿了一下,仍然不敢看他的脸,故作轻松地说:“但这次……”

天泉虚弱地笑了几声。

“好了好了,不要说了,蜜饯和道歉,你都已经还给我了。”

这破布条装束的人忽然轻颤了一下,像是有突如其来的潮水冲刷过全身,它轻柔得不能再轻柔,如蝴蝶扇动翅膀,羽毛落于水中。可他确是轻颤了一下。随后,全身动弹不得了。只有那双眼睛里翻涌着的渐渐变得说不清、道不明地浓稠。

“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我姓谢,叫谢飞光,‘劝尔一杯酒’的那个飞光!”天泉说,“你也差不多该告诉我你的真名了吧,你们这行人,用的大概都是化名?”

“我没有真名,化名便是我的真名,我就叫阿九。”

“你莫不是又在骗我?”天泉怀疑道。

“你——你爱信不信!不信算了!”这人像是被踩了一脚似地喊道。

“好了,好了,我信。”天泉忙不迭说。

他仰躺着,只觉天空湛蓝,似是在俯首微笑看他,他忽地浑身舒畅:“今日护了一人,我还是可以作大侠!”

“好好好,我同意,你可以作天字第一号大侠。”阿九笑道,神色已经恢复如常。天泉还未说话,他已经一骨碌滚到瓦片边上,双手圈在嘴边,朝着天空大喊:“谢飞光——!天字——第一号——大侠!哎呦!”天泉用好的那只手使劲扯着他的腿,把他扯回来了。

“你别乱说!”他红着脸说。

“那好吧,未来的大侠。你想怎么当,你想过没?”

“先……在我们特训时,当领队人!”

“然后呢?”

“然后要当大弟子,变得有出息,被香主亲口夸有出息的那种有出息!”天泉喊,把旁边树杈上的鸟儿惊飞一片。

阿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隔了一会儿,他却突兀地问:“那天字第一号大侠,不会要在开封长住吧?”

“我跟着香主走,少则几月,多则一年。——但是,你就叫我谢飞光不可以么?”天泉刚消下去红潮的脸又越来越红,渐渐变成一个大红灯笼。

阿九转了转眼珠,眼里忽然飞上笑意:“不。”

“那你叫我天,天字第一号什么的,这怎么行?”

“不,我就叫你恩人。”阿九笑道。

“恩……噢,哦,客气什么……”

阿九想,这天泉大概还不明白恩人二字的重量,但是他明白。

“叫我恩人就不许再作弄我了嗷,听到没!”天泉严肃地说。

恩人,恩人,多好啊,恩还即缘尽,他还是自由之身;可真到了还恩之时,就算隔千山、隔万水,上刀山下火海,他亦万死不辞。

“喂,喂,你听我说话啊!嘶嘶嘶疼……等等,你别凑这么近——”

至少此刻阿九知道:

这恩不急,可以迟还。未来的一段时间里,恩人——有的是苦头吃喽!

 

且说这二位不知名姓江湖客在廊桥瓦市——如今的勾栏瓦肆大闹一场,让那李爷算盘打得稀烂,又气又恼,却遍寻不着二人踪迹;此事往后,李宅更是频出怪事,南门百姓,无不拍手称快。若说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哎,诸位瞧见那烟花没有?小的在这儿提前祝各位新年快乐!吉祥如意,顺遂平安啊!愿得年年有今日,岁岁同今朝。

 

①化自元人孙周卿散曲《赠舞女赵杨花》:“《霓裳》一曲锦缠头,杨柳楼心月半钩。玉纤双撮泥金袖,称珍珠络臂韝,翠盘中一榻温柔。”

水杯
咋的妹子你是说你又吃上帝美了

咋的妹子你是说你又吃上帝美了

咋的妹子你是说你又吃上帝美了

昼間一瞬

【燕云十六声】刺痛

对养父犯了错

------------------------------

刺痛

  

  

#

  

“哎痛痛痛,轻点轻点!”

江无浪充耳不闻,并不作声。

“江叔!”

某一刻的极度恐惧令你浑身颤抖,几乎想要立即逃离。

江无浪按住你因为疼痛而左摇右晃的身体,顺着线条流畅的小臂看下去,是他修长的手指,此刻因为用力而略微发白,青筋暴起。

温热的呼吸就在你的耳边。

你没来由咽了下口水,抬头看去,他很是专注,薄唇微微抿着,一滴汗水顺着鼻梁的陈年伤痕滑过。

怪不得村头红娘张大婶总是要给他张罗一门亲事,也怪不得总有少女含羞带怯,在竹林小屋外张望。

似乎是惩罚你的走神,瞬间左耳...

对养父犯了错

------------------------------

刺痛

  

  

#

  

“哎痛痛痛,轻点轻点!”

江无浪充耳不闻,并不作声。

“江叔!”

某一刻的极度恐惧令你浑身颤抖,几乎想要立即逃离。

江无浪按住你因为疼痛而左摇右晃的身体,顺着线条流畅的小臂看下去,是他修长的手指,此刻因为用力而略微发白,青筋暴起。

温热的呼吸就在你的耳边。

你没来由咽了下口水,抬头看去,他很是专注,薄唇微微抿着,一滴汗水顺着鼻梁的陈年伤痕滑过。

怪不得村头红娘张大婶总是要给他张罗一门亲事,也怪不得总有少女含羞带怯,在竹林小屋外张望。

似乎是惩罚你的走神,瞬间左耳刺痛,你几乎要捂着耳朵跳起来。

“好了。”

他轻描淡写,指间的绣花针不沾一滴血迹,只留下耳垂间的丝线和火辣辣的痛。

“嘶——”

你倒吸一口冷气。

江无浪板着的脸上难得出现一丝揶揄的笑。

“怎的想起要穿耳洞。”

“神仙渡的女孩们都会穿耳洞,我也想……”

“也想?”

更多的话没能被说出口,你窘迫地红了脸。

  

  

也许打了耳洞,能听到那个人在想什么吧。

上上个月村头桃儿妹妹打了耳洞,原是为明年的出嫁做准备,她早有心许之人。没成想那男孩心疼她,当夜便托人送来一对金耳环。

以环为誓,此生不负。

那时她捧着心上人送的耳环,眉目含情。

“我听到了,他的心声。”

此话一出惹得周红线捂嘴偷笑,你若有所思。

本是郎情妾意,甜蜜至极,换在你这里,却成了难以启齿的原由。

  

  

见你不回答,江无浪挑眉,示意你把右耳露出来。

你心有余悸连连摆手,他眼底闪过一丝戏谑,却没再说什么调侃你的话,只收了针,告诉你等想好了再说。

说罢便要推门出去,自你长大,出落得越发玲珑有致,男女有别,他早不再和你同床而卧。

你想要喊住他,却发现自己怎么都没办法开口。

“江叔……”

江无浪踏出门的身形一顿,许久之后认命般转过来,道一句。

“下回想好了再做。况且……”

他犹豫片刻,小声道。

“你同她们,不一样,不必事事都效仿。”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半夜你辗转反侧,始终没想出个答案,最后天光大亮这才迷迷糊糊睡过去,却怎么也睡不踏实。

不知是不是梦,有冰冷的手,附在你的耳垂之上,缓解了不少火辣辣的痛感。

或许江无浪对你而言,同旁的人,也不一样。

他是你的养父,是你的师父,也是你的朋友,更是……

更是什么? 你不敢想,猛地翻身坐起来。

四下寂静,想必他早出去了。

方才的梦还萦绕在心间,梦里是刺目的白,风吹过,梨花簌簌而落,你就在最高的枝头眺望远处的风景。

江无浪站在树下,朝你张开双臂。

那小时候无数次拥抱,被环绕的结实臂膀。

“跳罢,我接着你。”

他绽开明亮的笑,眉眼都是温柔。

  

  

你从不知自己的身世,却总感觉江无浪瞒着你什么,他越是隐瞒你就越觉得好奇。

你晓得你同他并无任何血缘,但不知为何自己全然都是信任。虽然大部分时候他对你都是放养,日子也过的窘迫,但你却被养得极好,大大咧咧没心没肺,待人亲和,平时没事爱行侠仗义,有时候和周红线在一起调皮捣蛋,闯了不少祸,但没谁会真正说少东家是坏到骨子里的。

所以周围的人对江无浪也是赞誉有加,早些年说他年纪轻轻带个娃儿肯定不是好男人,到后来纷纷跟他取育儿经,再到后来给他介绍相亲,再到现在提起他谁都得竖个大拇指。

哦除了寒姨,寒姨不待见他,毕竟你也是抵债的一环。

但没关系,人生在世,就该如此这般恣意逍遥。

如果能和这样的人,逍遥一世就好了。

等你长大后,从雏鸟褪去那份敬仰,心间就只剩下了依恋。

你……对养父犯了错。

所以想要,知道他在想什么,是否也同你一样。

虽然这是不可能的。

  

  

翻窗进屋,顺一坛离人泪,被寒香寻的算盘敲了头。

江无浪也不恼,自顾自开酒,寒香寻眼珠子都要翻上天,但手上只是拨算盘,并不出声。

她单纯懒得跟江无浪计较。

“下月走?”

“再等等,那丫头今天穿了耳洞,一只。”

他眼底难得笑意。

“你也不拦着?”

“拦她做甚,她想做什么便做,知道痛就长记性了。”

“你倒是想得开,不过最近神仙渡里都在传,打了耳洞就能听到心上人的心声,你小心那丫头是害了相思。”

听了前半句江无浪还一脸不屑,待到后半句,他面色立马冷了下来。

害相思?谁害她!提剑砍便是了。

见他匆匆离去,寒香寻摇摇头,瞧见没,这就是练武练傻了的。

她眼里难得同情。

  

  

江无浪是在三日后回来的,这些年来你对他的突然消失也是早已习惯,不过这次回来得这么快,是你没料到的。

他回来不为别的,只是递上一只耳环。

双蝶花钿明珠耳铛,十成十的贵重。

你小心翼翼地接过,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期待。

江无浪的眼神在你脸上停留了片刻,随即转身走向了屋外。

“哎哎哎!江叔!”

他步伐一停,回身过来看你,见他这样干脆利落,你反而语塞,忘记了刚才自己想说什么。

末了灵光一现,连忙追问:“另一只呢?”

他挑眉。

“耳洞只打了一个,耳环却想要两个?”

你搓搓手,嘿嘿一笑。

“就问问,就问问……”

  

  

江无浪摊开手,另一只正在他掌中,只是他反手收起,好像蝴蝶在他指尖飞舞一瞬。

“打过另一只再来问我讨要。”

说罢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笑道。

“不过我可不会再帮你了,另一只归我了。”

闻言你猛地抬头,只见他左耳红肿,你瞧得分明,不由得一怔。

脑袋里仿佛有什么轰然倒塌,你再不能说出话来。

之后就只能看到那张,已被岁月染上颜色,却又笑意盈盈的脸。

烟筱v

偶然间看见的梗图,感觉很合适就摸了一下

找到了很适合我摸鱼的铅笔

偶然间看见的梗图,感觉很合适就摸了一下

找到了很适合我摸鱼的铅笔

烟筱v

中了会在喜欢的人面前闪闪发光的诅咒(o´ω`o)ノ


中了会在喜欢的人面前闪闪发光的诅咒(o´ω`o)ノ


致兩千年後的你

[五悠]怪谈雪女

*搬一篇早期的…胡扯AU

*185x雪女(男)小虎

 


五条悟正坐在一辆高速行驶的车上。

 

准确的说,他是坐在一辆高速行驶的货车拉着的轿车顶上。

 

大概半小时之前,他以200迈的车速撞上了限速120的标杆。杆飞了,车没了,人没事。

 

事故处理组来的很快,司机把车拖好后,邀请五条悟来副驾驶,打算安慰一下这个刚刚死里逃生的年轻人,尤其是他的车看起来还很贵。

 

五条悟摇摇头,指了下被自己撞的稀巴烂的车头,说,我坐这儿就行了。

 

司机沉默了半晌,琢磨这人估计是刚出了车祸,脑子受了点刺激,便也没拦着,毕竟......

*搬一篇早期的…胡扯AU

*185x雪女(男)小虎

 


五条悟正坐在一辆高速行驶的车上。

 

准确的说,他是坐在一辆高速行驶的货车拉着的轿车顶上。

 

大概半小时之前,他以200迈的车速撞上了限速120的标杆。杆飞了,车没了,人没事。

 

事故处理组来的很快,司机把车拖好后,邀请五条悟来副驾驶,打算安慰一下这个刚刚死里逃生的年轻人,尤其是他的车看起来还很贵。

 

五条悟摇摇头,指了下被自己撞的稀巴烂的车头,说,我坐这儿就行了。

 

司机沉默了半晌,琢磨这人估计是刚出了车祸,脑子受了点刺激,便也没拦着,毕竟傻子打人不用承担法律责任。

 

于是五条悟大剌剌的敞着腿,坐在被撞的凹起的车顶上思考人生,公路上的车速很快,烈风把他的头发吹得朝后梳起来,像一个超级赛亚人。

 

路过的车上有人拿手机拍他,五条悟冲对方比划了一个安全驾驶的手势。然后从胸前的衣兜里拿出一叠折的乱七八糟的纸,第一张是印的风景照和密密麻麻小字儿的旅游宣传页,五条悟拿起来大略的扫了两眼。

 

他这趟是去出任务的,地点在北海道的大雪山山麓,靠近层云峡附近。周边一代都是凝灰岩遭到侵蚀后形成的地貌,四处是陡峭的悬崖和大大小小的瀑布。

 

每年这个时候,河流差不多进入了枯水期。很多小瀑布就会结冰,形成从天而降的冰凌,像一块透明的玻璃罩似的覆盖着山崖和山脚。还有细密的像头发丝一样的冰柱,层层叠叠的悬挂在峭壁上,这种自然形成的奇景吸引了大量的游客。加上当地的温泉也很出名,在漫天冰雪覆盖的山间泡着温泉,吃几颗草莓大福,实在让人难以拒绝。

 

这些资料都是五条悟接到任务后,第一时间从Google上扒下来的,打算清了任务后,顺道公费出游几天。因此他拒绝了辅助监督的接送,自己开车过来,想着行程安排能自由点,没想到自由过了火,汽车也着火。

 

五条悟把自己精心搜集的攻略垫到后面,看起了这次的任务资料。五条悟来之前便对这边的古怪事件有所耳闻,因为他认识的一个人也牵涉其中。

 

这个人是加奈家的千金,五条悟在宴会上见过她几次,没讲过话,都谈不上点头之交,应该算眼神之交。

 

但两人之间有一些共同的朋友,他前阵子还听人说,加奈从英国留学回来,因为赋闲在家,人又有几分漂亮,干脆做起了网红。

 

加奈在英国曼彻斯特大学读的商业分析,对市场动向很敏感,总是能精确的抓住当下热点。所以仅仅是每天分享下吃喝玩乐,也很快在ins上拥有了几百万粉。

 

但她的主要目的并不是这个,当网红只是为了试水,背后还在筹划让家族企业进入直播领域。是他们这几个世家大族新一代里,难得专心搞事业的人。

 

要说起来,五条悟也算是搞家族事业的,抓鬼除灵行业继承者、最帅阴阳师、咒术届第一人(以上称号为五条悟自封,不在乎业内是否承认)

 

但就在两个月前,加奈失联了。

 

她社交账号发布的最后一条内容是个短视频,内容是分享前往层云峡泡温泉的穿搭,视频里她模样鲜活,行为举止都散发出一种长期优越生活带来的自信感。

 

当人们再见到她时,是半个月前,大雪山山麓发生了一次严重的山体滑坡,她从雪堆里探出来一双冻僵的手臂,绊倒了路过的护林员。

 

人已经没了,在冰天雪地里浑身赤裸着,始终高举着的手臂像是在呼救,渴望被什么人发现。

 

加奈家很快派人过来接手尸体,警方也立案调查,但加奈家认为尸体有点问题,不像是人为所做,于是找上了五条家。

 

五条悟再见到加奈时,她已经被打点的很体面了,甚至化了淡妆,让她看起来还像活着的时候。

 

这种处理方式其实很不利于调查,但加奈家族坚持要求保留逝者的尊严,外人也不好插手。

 

不过,在这样清理干净的尸首上,五条悟依然发现了两个可疑的地方。

 

一是加奈死前的状态,她皮肤的毛孔张开,表明生前处于一个很温热的环境,可能是刚泡过温泉,这也能解释她为什么没穿衣服。但发现尸体的地方并没有温泉,只有厚厚的雪层,正常人不可能不穿衣服就去那种地方。

 

也就是说,她可能是死在温泉里的,死后尸体被人搬运到雪地掩埋,但根据解刨结果,加奈是窒息死,皮下还有出血和淤青,生前可能受到过重压束缚。她的腹部隆起、口鼻里塞满了白色半透明的液体。据发现她的人说,她全身都裹满了像凉粉一样的东西,被挖出来的时候就像个人形琥珀。

 

后来据实验室化验得出结果,这种液体是葛根粉。

 

有人把她按在葛汤里溺死了?又或者……她被做成了某种需要全身裹满葛根粉的食物?不论哪个想法,都够骇人听闻的。

 

第二个可疑的地方是五条悟发现了咒灵残留的气息。虽然很淡,但确实残留在了加奈的口鼻和胸部。

 

这些疑点很难不让人联想到那个经典的传说,雪女。

 

日本有关雪女的记载很多,不同地区的雪女还有不同版本的故事,害人手法也各具地方特色。

 

比如说室町时代的雪女,会脱光衣服勾引年轻俊美的男子,通过亲吻对方的口鼻,将人冻成冰块,吸取灵魂食用。

 

青森县的雪女则是将自己的妖力幻化成一个孩子,恳请过路人替她抱住。过路人一旦答应,孩子就会变的越来越沉重,把人压在地上无法动弹,活活冻死。

 

如果从咒术的角度解释,这是因为人的恐惧是不同的,有的人害怕寒冷、有的人害怕被夺走灵魂、有的人认为美色伴随着危险,由这些不同恐惧滋生的咒灵也会随之不同。

 

加奈的情况看起来就混合了很多种元素:脱衣、口鼻、重压束缚、冷冻。

 

所以五条悟最初下的判断,应该是当地类似于雪女的咒灵所为。但这就有一个疑点很难解释:葛根粉。

 

在大多数雪女的故事里,虽然她们的性格迥异,害人方式也百花齐放,但都有一个共同的弱点:怕热。

 

像是邀请进屋喝一杯热茶就会死,被温暖的对待会死,乃至感受到人心的温热也会死,搞得好像对付雪女只需穿一身暖宝宝贴即可。

 

而葛根粉却是需要温水调开后,再冲入高温的水制成的食物。难不成这里的雪女不怕热,还爱整点儿热乎的?

 

也不是不可能,葛根粉算是当地的一种特色,很多人迷信它有诸多的特殊作用。小到解酒、消炎,大到治愈癌症。好像如果有一天人类想要长生不老,直接来研究葛根粉就行。

 

五条悟思索着,把手头的资料换到了下一页,上面是近年来北海道大雪山山麓周边的失踪人口报道。

 

每年全国各地都会有超过一万以上的人口失踪、意外死亡,这其中大部分都是咒灵所为。因此判断一个地方是否出现了新生的咒灵,就可以把当地的失踪人口数是否激增,来作为参考条件。

 

北海道大雪山山麓这些年来的失踪人口数一直很稳定,甚至跟全国各地的失踪人口数相比,属于平均线以下的水平。

 

难道说是近期刚诞生的诅咒,还没杀过几个人吗?

 

五条悟下意识的抿了抿嘴。这时兜里的手机传来震动,他把资料揣回胸口,掏出手机扫了一眼,是夏油杰打来的视频电话。

 

五条悟点开后,露出的却是家入硝子的脸。

 

“让我看看,某人有没有被雪女迷倒,冻成明治雪糕条啊?”家入硝子嘴里叼着根薄荷烟,瞪大了一边的眼睛瞧过来。

 

“怎么可能,应该是反过来才对吧。”五条悟冲着镜头扬了扬下巴,“雪女能有我美丽冻人吗?”

 

“呕,恶心到了普信男,挂了”家入硝子翻了个白眼,把电话丢给了夏油杰。

 

“嗨,悟,情况怎么样?”夏油杰笑眯眯的在屏幕里打招呼。

 

“不怎么样。”五条悟懒洋洋的拖长了语调,用手机拍了拍自己胯下被撞的凹回去的车头,“一来就痛失五百万。”

 

“真可惜,我记得你这辆车等了两年才到手吧。”夏油杰啧了声道,语气里倒是没什么可惜的意思,反而充满了揶揄。

 

“是啊,从内饰到车轴都是定制款。”五条悟后知后觉的感到一丝烦躁,他不耐的抓了抓头发,“要修的话还得从国外运零件,这趟出来亏大了!抓住这个咒灵之后,得让她给我做一年的奴隶,不是雪女嘛,制冷应该比三菱空调好吧——话说你们打电话过来是有什么事儿吗?”

 

“是硝子”夏油杰回头看了一眼,家入硝子在镜头角落摆了摆手,不愿再和五条多说一句的样子,于是夏油杰回过头来,替她传达道:“情况允许的话,硝子希望你能把雪女的一部分带回来做研究,运费她出。”

 

“我看是她房间的空调也不好用了吧。”五条悟调侃道。

 

家入硝子虽然在反转术式上有着绝对的天赋,但实战能力并不强,所以她研究咒灵的材料,大都要靠两个同学帮忙收集。

 

“别的事就没有了,早点回来,记得带伴手礼,我要北海道蟹,硝子要札幌啤酒。”

 

“给你们网购两箱不行吗?”五条悟迅速打开了亚马逊。

 

“不行,人肉背回来的比较鲜甜。”夏油杰在屏幕那头耸肩笑道。

 

“怎么?被我的汗水腌渍过后更有味儿了?”五条悟挑起了一边儿的眉梢。

 

“可不是吗?赔了一辆车带回来的特产,吃起来都会有五百万的清香~”

 

五条悟扯平了嘴角,表情像一只杰尼龟,微笑的对着镜头说着再见。

 

夏油杰也笑眯眯的冲他摆了摆手,叮嘱道:“拜~没了车载导航,小心在雪山里迷路啊。”

 

“怎么可能?我的人体就是最强导航!”五条悟自信的扬起下巴。

 

已经两个小时了。

 

从拖车司机把他在路口放下,到现在已经过去整整两个小时了。

 

五条悟看着大树上刻着的小鸡鸡图案,陷入了沉思。冷静的思考一下,如果不是刚巧有个和他一样艺术造诣极高的人在这里迷路了,那么大概率就是他又回到原地了。

 

卫星会从天空坠落,最强导航偶尔失灵一下也很正常,五条悟飞快的释怀了。

 

他这次来调查,预订的是一家网红酒店,就修在半山腰上。270度全景露天房间,纵览大雪山山景,院落设置独立温泉池,随时随地,想泡就泡,不少网红都来这里打过卡。

 

加奈这趟出行,警方没有查到任何的订房记录,但据网上一些得知她遭遇不幸的粉丝分析,加奈拍摄最后一条视频的房间装修风格,跟这家酒店有几分相像。

 

于是五条悟搜索到酒店的官网后,看了一圈订房列表,飞快的选定了其中一间。他虽然跟加奈不熟,但他相信富二代的眼光都相似。

 

到此为止一切都很顺利,五条悟确信他已经掌握了一部分加奈生前的行程、所旅居过的房间……可没想到他找不到那家酒店。

 

五条悟摸着下巴思索了片刻,干脆的坐到了树下,遇事不决量子力学,解决不了睡觉就好。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如果你当下特别想解决一个问题,反而越容易解决不了。因为「想要尽快解决」这个念头,无形中会把人的思维局限住,让人只去思考那些可以省事、省力、甚至暴力冲突的解决方法。

 

然而,很多问题只靠时间就可以解决,可以矛盾转化、可以等待,还有不少问题,随着情况的变化将不再是问题。这时候只有停下来干点儿别的,让思维重新放开,接受到更多的信息,才是真的有利于突破困境。

 

于是五条悟长腿一伸,躺下了。

 

前阵子他刚突破了无下限术式的研究,将手动开启防护调成了自动挡,可以说是无下限术式xs版本,能够自主识别危险的物体靠近。所以今天出车祸时,他虽然没能反应过来,但依然分毫未损。包括现在,即使睡在野地里也不用担心被偷袭。

 

唯一的缺点可能就是无下限术式只能隔绝危险,但无法隔绝外部不致命的环境条件,比如寒冷、干燥、低温。不过这也没关系,他贴了一身暖宝宝贴。

 

雪山里的紫外线还是很强的,因为可反光的物体太多。五条悟即使躲在树荫下,又带了副全黑的墨镜,依然能感觉到眼皮上红堂堂的一片。

 

不过,此时此刻这种红色让他觉得很舒适。现在是正午,一天中温度最高的时候,他打算小睡半个钟头,再起来去找那家店。如果还找不到,他会拨打救援队的电话,然后再用剩余的手机电量给酒店打个差评。很遗憾他的长距离瞬移还没有研究出成果,不然能省很多事。

 

五条悟的睡眠极好,几乎是闭上眼睛的瞬间就进入了半沉睡状态。雪山里非常的静谧,这是在城市里感受不到的安宁。很多时候都只有微风拂过的声音,覆盖在地上的雪,像一条吸音毯,泯灭了大的响动,却能传达出细小的动静。

 

兔子从雪地上跳过的声音,松果坠落的咕咚声,土拨鼠从窝里钻出来时抖落的细雪。五条悟意识到自己的五感在不断的延伸,逐渐和雪地融为一体,这是咒力的一种运用方法——以地面的雪为媒介,注入咒力作为连接,尽量扩大感知器官的功能,原理类似于那种一根线拴着两个纸杯做成的土电话。

 

大概休息了二十分钟,五条悟在半睡半醒中察觉到有个东西正在飞速朝他靠近。覆盖在雪面的咒力传递来的讯息告诉他,这个东西的体积跟一个成人差不多,质量很重,接近成人的两倍,最重要的是体表温度很低,比雪还冷。

 

是雪女吗?五条悟第一时间猜测到。

 

没成想他还没有出手,对方倒先主动找上门来了,五条悟自信的认为,也许这趟任务会比他想象的更快解决。

 

五条悟按兵不动,依然保持姿势躺在地上假寐,打算看对方如何行动。过了将近一分钟后,那东西在他面前停了下来,似乎是在静静观察他。

 

五条悟屏息等待着对方行动,咒灵的耐性一向不好,果然,很快有一层阴影罩在了他的身上。

 

五条悟感受到一股颇具压迫感的视线,从上方投射下来,直勾勾的粘在他脸上,那感觉让人很不舒服,五条悟悄悄的将藏在袖口里的食指和中指搭在了一起。

 

这时一阵冰冷的呼吸攀爬过他的口鼻,太冷了,即使有暖宝宝贴,五条悟也感觉自己呼出的气变白了。突然一股压力带着冷风冲着他的头部压过来,五条悟心神一动,终于要出手了吗?

 

结果比起攻击,却是一道清朗的男声先落了下来。

 

“嘿!快醒醒!这里不能睡觉!睡着了会死的!!嘿——wake up!!”

 

紧跟着一只冰冷的手掌穿过无下限的防御,贴上了他的脸颊。

 

五条悟惊讶的一瞬间忘记了阻止,接着脸颊就被一阵大力的揉搓了。他瞪大了眼睛,愣愣的看着面前的东西,过了几秒钟后,才震惊的吐出了一句话。

 

“不可能……怎么会是男的?!!”

 

五条悟设想过好几种睁眼时会看到的场景:一般咒灵不可描述的长相、白发白皮教科书般的雪女、杉野希妃、安妮海瑟薇……

 

可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却是个彻头彻尾的男人,高鼻大眼,粉色刺猬头,年纪不大,看上去像个高中生,还透着股纯天然的气息。

 

“什么什么什么——?”男生眨巴了两下眼,语速飞快的质问道,“你这个人——为什么会在这里睡觉啊?迷路了吗?”

 

五条悟没有回答,而是盯着男生的脸沉思了片刻后,做出了一个惊人之举——他伸出手在男生的两腿之间摸了把,于是下一秒两个人都愣住了。

 

“啊啊啊啊啊啊———你在做什么啊!”

 

男孩最先反应过来,发出了小黄人一样的惨叫,本能的冲着五条悟一拳挥了过去。

 

拳头在距离五条悟脸颊几公分的位置停住,无法再接近分毫。男生看着自己被迫静止的攻势,有些惊讶的睁大了微微泛红的眼睛。

 

五条悟倒是不意外,刚才男生可以穿过无下限术式触碰到他,只是因为自动运行模式下没有监测到敌意罢了,像现在这样凶狠的一拳自然会被挡住。更令他惊讶的是刚才摸到的东西——货真价实,而且感觉发育长势良好。看这情况,也许平时没少吃人?

 

五条悟摸了摸下巴,随着他的能力大幅发展,这个世界上能让他感到惊奇的东西已经越来越少了,雪女是男的算其中一个。

 

也许雪女跟狐妖指代的都是一类统称,好比狐妖里有男狐和女狐,雪女其实也有男有女,那该怎么称呼——雪男?或者雪人兄弟?

 

“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五条悟站起身,好奇的凑近了男孩的脸颊观察。

 

咒灵?

 

不,气息更纯粹,比起咒灵更接近精灵。

 

“东西这种说法也太失礼了吧!”男孩被这骤然缩短的距离,吓得往后挪了挪,很明显对他刚才的行为已经有了阴影,男生犹豫了一下说道:

 

“我叫虎杖悠仁……「虎杖」跟虎杖草的同名,就是可以清热解毒,散淤止疼的那种草药。”

 

五条悟听完下意识的挑了挑唇角,语气不明道:“你自己取的吗?”

 

“是爷爷。”虎杖悠仁摇头道,说到这里他忽然哈了一声,后知后觉的瞪大了眼睛:“你能看见我啊!”

 

“再怎么说,现在反应过来也太迟钝了。”

 

五条悟摇摇头,随口胡诌了一句。“能看见是因为我有阴阳眼嘛。”

 

“好厉害!!”虎杖悠仁立刻相信了,“那你的职业是那个叫叫叫——阴、阴阳师是吗?就晴明那个!”

 

他把食指顶在额角转来转去,在钻出一个洞之前,终于想到了准确的形容词。然后手舞足蹈的继续说了下去,“你会结印吗?就像卐解、螺旋丸、元气弹、月之呼吸这类这类的……?”

 

“完全没有问题!不过最擅长的果然还是元气弹吧。”

 

五条悟自信的竖起了大拇指,目光不经意的扫过虎杖激动的发红得脸颊,感到了几分怪异,这个咒灵会不会太……像人了点?

 

一般来说咒灵的沟通能力和实力成正比。比如三到四级的咒灵,仅残存着些微人类意志,只能重复一些无意义的词汇。

 

准一级的咒灵可以发出表达情绪的语气词。

 

特级咒灵则可以像人类一样进行沟通。而出现在他面前的这个名叫虎杖的咒灵,从沟通和思考能力来说,绝对有特级水平,但具体实力多少就看不太出来了。

 

五条悟倒是不怵,他有过不少跟特级咒灵交流的经验,毕竟他从出生就在干这行。但他还不是最擅长跟咒灵打交道的那个,他的同学夏油杰,可以说是咒灵外交官,精通咒灵操术。打麻将三缺一的时候,经常会叫一个特级出来凑人数,玉藻前、虹龙或者裂口女。

 

特级往往都是狡猾的,比如裂口女,会偷偷把牌藏进自己的嘴里。至于眼前这个,他暂时还看不透,感觉行为有些脱线,不知道是不是诞生时的诅咒胎教有问题。

 

“请您——务必收我为徒吧——老师!”

 

虎杖悠仁语出惊人道,连称呼都迅速改掉了,他语气憧憬的说:“我无论怎样都想知道螺旋丸和元气弹哪个更厉害!想要左右手各搓一个对轰下,这是我的毕生夙愿!”

 

五条悟沉默了一瞬,态度严谨的解答道:“在招式撞击到一起之前,你自己就先被炸飞了吧。毕竟查克拉和元气是两种运行模式,走火入魔的可能性非常大哦!”

 

“啊,您说的有道理。”

 

虎杖悠仁已经用上了敬语,他锁紧眉头思索着这个问题,发现一时间无法解决后,注意力很快又跑到了另一边,

 

“所以老师刚刚是在修炼吗?我打扰到你了吗?抱歉因为最近这里总是冻死人,所以我有点紧张——”

 

“冻死人?”五条悟精准的捕捉到了他话里的信息。

 

“是的。”虎杖悠仁有些不解的挠了挠头,“我最近巡山的时候,经常发现一些人在雪地里洗澡、睡觉。”

 

虎杖说到这里看了五条悟一眼,意指他也是其中一员。

 

五条悟想了想,从兜里翻出之前搜集的资料,把印有加奈照片的那一页拿给他看,“这个人,你见过吗?”

 

“啊,是个大美人呢。”虎杖悠仁感慨了一句,随后仰头看向了五条悟,“老师要找她吗?不过她已经不在这里了。”

 

“你知道她去哪了吗?”五条悟没想到随口一问,虎杖悠仁居然真的见过。

 

“死了,在雪地里洗澡冻死的。”虎杖悠仁看着五条悟,眼睛一眨不眨的回道。“前几天来了好多人,把她接回去了。”

 

五条悟观察着虎杖悠仁的神情,试图从中捕捉到撒谎的痕迹。然而虎杖悠仁的表情就是那么直勾勾的看过来,像只发呆的哈士奇。

 

这时哈士奇耸了下眉毛,眼中忽然流露出几分伤心,现在又看着像柯基了。“她是老师的朋友吗?抱歉,如果我巡山的时候,能早点发现她就好了。”

 

“没关系,人各有命。”五条悟摆了下手,“倒是你刚刚用了「总是」这个词,难道这样的人很多吗?”

 

“嗯,每年都有,大多是直接睡在雪地里。”虎杖悠仁摸了摸下巴回忆道,“我一般会先尝试把他们叫醒,但多时候都太晚了。然后我会记下坐标,如果有人来找他们,我就会把他们挖出来。不过很少有人找来,这些睡着的人好像并不希望自己被发现。”

 

五条悟意识到虎杖说的洗澡的人指的是不穿衣服冻死的人,而睡觉的人应该是穿着衣服冻死的人,后者多半是雪山里的遇难者或者专门来这里自杀的人。

 

日本的自杀文化很盛行,当生活完全脱离掌控的时候,大多数人都会思考他们当前唯一能掌控的事情——死在哪里。

 

大雪山里就很好,覆盖着大片的原始森林,是绝佳的埋骨之地。一个人埋进去,可能从分解为养分,滋养着小草长成大树了也不会被人发现,故称为藏木于林,想必杀人犯也会这么想。

 

“虎杖悠仁同学,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五条悟突然道。

 

“Yes ,sir!”虎杖悠仁把食指和中指抵在眉间冲着五条悟salute。

 

“帮我找一下这家酒店,我迷路了。”五条悟打开了自己的订房软件。

 

虎杖悠仁拿过手机扫了眼,露出了几分莫名为难的神情,他把手机还给五条悟,不确定道:“……老师你要住在这里吗?”

 

“是的,怎么了吗?难道这家店前台态度不好?还是无线网信号很差?”五条悟拿过手机看了看评论,结果发现只是被虎杖短暂拿了下,手机居然就冻掉了一格电。

 

“不清楚,我没有住过。”虎杖悠仁摇摇头,他利索的转过身就开始带路,走了几步才絮絮叨叨的说,“我只是不太想靠近那里,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那里有太多的温泉了。”

 

也对,你毕竟是雪人兄弟嘛。五条悟看着虎杖悠仁的背影想到。

 

五条悟并没有完全信任虎杖悠仁,尽管他看上去很真诚,甚至有点傻。但咒灵毕竟是人类恐惧的产物,他们总会有令人恐惧的一面。

 

在去往酒店的一路上,五条悟利用招生资质考察为由,把虎杖悠仁的家底差不多摸了个遍。

 

虎杖悠仁是个新生的咒灵,生出自我意识和本体都差不多是近几年的事儿。(五条悟想了想那阵子扶她文学、大屌萌妹正盛行全球,也许这就是雪女变雪男的原因。人的意识在无形中会改变许多东西,特别是强大的集体意识,是足以改变世界历史进程的。)

 

虎杖悠仁平时的爱好是巡山,找各种落单的旅人,这一点倒是和传统故事中的雪女很像。

 

可由于这些年科技进步,卫星定位技术的成熟和旅游业的开发,落单的人越来越少了。大部分都是驴友或者存心去山里自杀的人。所以虎杖悠仁压根没什么机会去施展他雪人兄弟的能力,反倒成了个专业捡尸人。

 

他从各种尸体身上携带的东西,了解现代社会发展。目前已拥有了50多部手机,8台电脑,甚至还有一架无人机,虽然拍不到他自己(咒灵无法在镜头里成像)。

 

后来虎杖悠仁被一个护林员捡到,也就是他口中的爷爷。

 

普通人一般情况下是看不到咒灵的,除非具备了什么特殊条件,最常见的就是濒临死亡。虎杖的爷爷是肺癌晚期,所以他们相处的时间不算长,但对却对虎杖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他不再是一个野蛮生长的咒灵,他拥有了自己的名字,成为了丛林搜救队的一员,还有JUMP漫画的年度订阅,以及网飞高级会员。

 

“就是这里了。”虎杖悠仁指了指悬崖上灯火通明的一栋建筑。

 

五条悟掏出手机上的宣传照片和实景对比了一下,果然滤镜是很强大的,所有商家都应该每年给Photoshop无偿捐款。

 

“我不能再往上走了。”虎杖仁擦了擦鼻尖的汗,大概是太靠近地下温泉了,他的脸变得红扑扑的。

 

“谢谢你悠仁,到这里就可以了。”五条悟掏出手帕递了过去。

 

虎杖悠仁嘿嘿了两声接过手帕,说着不客气,然后一边捧着手帕擦汗,一边瞪大了眼睛,小心翼翼的问:

 

“老师,我明天还可以来找你吗?我思考了一路,果然还是想先学螺旋丸。”

 

五条悟没想到他还记着这茬。也对,自己在虎杖悠仁这里的身份还是现代版的晴明。五条悟看了一眼时间说,

 

“下周一吧,早晨八点到这里,我先教你怎么把查克拉汇聚到脚底。”

 

他订的回东京的机票是下周一,硝子不是让他带雪女的一部分回去吗?他准备直接带个大惊喜回去。

 

说到雪女的一部分,五条悟微抬眼皮,扫了眼虎杖悠仁,毫无预兆的提议道:

 

“悠仁要跟我交换信物吗?代表约定好了的意思。那条手帕就当信物送给你了,我的呢?”

 

五条悟说是商量,手掌却已经摊开了,俨然是不容商量。

 

虎杖悠仁被这一出突然袭击搞得有点紧张,他拍遍了身上所有的口袋,显然那五十个手机都不在身上。虎杖的脸色一下就垮了,眉头微耸,嘴唇紧抿,可能是担心如果交换不了信物,就不算和五条悟约定好了,他会失去学螺旋丸的资格。

 

这些生动的小表情让五条悟感到很有趣,他一向喜欢看别人为难,特别是因为他为难。

 

这时虎杖悠仁看了看眼地面,想到了什么似的,飞快的蹲到地上抓了一把雪,放在了五条悟的掌心。

 

“这就是你的信物?”五条悟有些好笑的看着手上的小尖尖雪堆,还没有人敢这么应付过他。

 

“这是富士山。”虎杖悠仁一脸严肃的说。

 

“我注入了自己的一部分进去,它是不会化掉的。”他解释道。

 

五条悟又仔细看了一眼,发现雪堆果真没有一丝融化的迹象,而且摸上去不是特别冷,有一层薄薄的咒力将雪堆包裹住了,形成了一个狭小的封闭空间,不让冷气泄露出来,这也是雪堆不会融化的原因。

 

“我还可以做成其他形象,玫瑰花、小猫、小狗、小鱼之类的,或者你喜欢什么电影动漫里的人物?我可以给你做个独家周边。”虎杖悠仁说到这里,表情里流露了几分得意,看来对自己这个能力感到很有自信。

 

“哦?我看错你了,你还是有操作的嘛!”

 

五条悟顺着逗了逗他,拿起手上的小雪堆又打量了几眼,道:“不过这个就很好,我记得有首歌怎么唱来着——谁能凭爱意要富士山私有?现在我已经拥有了别人都得不到的东西。”

 

五条悟说完后,半天都没听到虎杖的声音,于是抬头看了一眼,却发现虎杖悠仁的脸的脸和脖子都红的有些异常。他蹙了蹙眉,以为虎杖受到了地下温泉的影响,不自觉的催促道:“你这么热吗?快回去吧。”

 

虎杖悠仁愣了愣,听到他的话后匆匆用手堵住了脸,像只鹌鹑一样埋了下头,嘀咕了一句,“……不是因为那个。”

 

“那是因为什么?”五条悟问出来的瞬间,就想到了一种可能,于是脱口而出道:“啊——你害羞了?”

 

“是老师讲话太肉麻了!”虎杖悠仁从指缝里露出一双眼睛抗议道。

 

五条悟揶揄道笑了一声,想起了关于雪女被温暖对待就会死去的传说。一时玩心大起,俯身凑到虎杖悠仁脸前,半是认真半是好奇道:

 

“那我现在亲你一下,你会融化吗?”

 

虎杖悠仁倏的不见了,五条悟的表情没有丝毫惊讶,手在空气里抓了一把,就把消失的虎杖悠仁又提溜了回来,用咒力拘束一个空间嘛,谁不会呢。

 

虎杖悠仁挣扎的很厉害,看上去非常害怕被亲的样子,这让五条悟多少感到了一丝郁闷,他的吻在咒术高专的匿名论坛上可是明码标价的,这小咒灵也太不知好歹。

 

“最后一个问题,回答完就放了你。”五条悟语气不善道。

 

虎杖悠仁果真老实了,像个被抓住后脖领的猫,耷拉下了四肢。

 

“悠仁,你爱喝葛根粉吗?”五条悟一字一板的问。

 

“葛根粉……?虎杖悠仁的声音有些疑惑,他被提在半空,努力的把脖子往后扭了扭,露出一个微翘的鼻尖,回道:“我没喝过,怎么了,老师你想喝吗?”

 

“没怎么,回去吧。”五条悟松了手,拍拍掌心不存在的灰尘,示意虎杖悠仁的导航任务已完成,可以退出了。

 

虎杖悠仁终于重新脚踏实地,他纳闷的看了五条悟两眼,看出对方确实没什么事后,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虎杖实在太像人了,人类复杂的情绪传达,在他脸上表现的淋漓尽致,如果不是他走过的雪上没有留下一丝痕迹,连五条悟都忍不住要怀疑自己的判断。

 

等虎杖悠仁的身影消失后,五条悟又拿起对方送给他的那座小富士山看了看。这上面的残留的咒力他很熟悉,上一次看到,还是在加奈的尸体上。

 

 

五条悟进入酒店时已经接近深夜了,他和虎杖在山里走了比预想中还要长的时间,主要原因是五条悟为了套话,故意放缓了行进速度。次要原因是他最开始迷路的实在有些离谱,完全是相反的方向。

 

酒店的灯光很暗,只有前台亮着一盏灯,不过位置是空着的。整间灰暗宽阔的大厅,只有一个男人躺在沙发上玩手机。他看到五条悟走进来,迟疑了一下才坐起了身,嗓音沙哑的问:“住酒店?”

 

五条悟点了下头,道:“我在官网上预定过了。”

 

男人哦了一声,从沙发上站起来,伸着懒腰往前台走去,靴子在地板上踩出厚重的咚咚响,“我记得确实有一个订单,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出了点事情耽搁了。”五条悟跟着走到前台,去拿房卡。

 

来到灯光下,五条悟才注意到这个男人正是酒店的老板,酒店官网上有他的照片。是北海道本地人,年轻时去过很多地方,人到中年安定了下来,斥巨资在老家修了这间酒店。

 

这个老板以前还组建过乐队,有一点小名气。五条悟虽然没听过他的歌,但是记得他官网照片下一长串的简介:摇滚歌手、诗人、徒步旅行者、独立投资人、F1赛车手、沙砾钻石嗓……

 

五条悟当时还设身处地的思考了下,如果让他来写自己的简介,估计只要五个字就足以概括一切了:最强最英俊。

 

老板本人看着比照片里要消瘦一些,但是精神很好的样子。尽管现在已经是深夜了,眼里却没有什么疲倦的影子。

 

五条悟想着打听任务消息,接过房卡时,顺手递上了加奈的照片,道:“老板,你最近有见过这个人吗?”

 

老板扫了一眼照片,很快回了句没有。然后说,哎,忘记给你加磁了,又问五条悟把卡要了回来,转身到加磁器上磁,一边摩擦一边随口问,

 

“小姑娘挺漂亮的啊,是你什么人?女朋友?”

 

五条悟耸了耸肩,随口道:“债主,我欠了她三个亿。”

 

“三个亿??”老板惊讶的回头看了他一眼,随后意识到他八成是在开玩笑,便露出了一些不失礼貌和怀疑的尬笑。

 

“真的,不然我为什么跑到这种深山里来?”五条悟言之凿凿道,“就是为了躲债。”

 

老板配合的发出两声笑,把房卡重新递给五条悟,道:“好吧,你在这里可以安心的睡了。如果她来了,我会提前通知你的。”

 

五条悟也笑了笑,手在自己的胸口拍了两下,又指了指老板,然后夹着房卡走了。

 

这酒店的内部装修倒还不错,虽然没有官网上拍的那么漂亮,但很有特色。由于地基的一部分打在悬崖上,所有的走廊和房间都是一面紧挨着墙,另一面悬空的。

 

五条悟在走廊里穿梭,窗户都是全景玻璃打造,能看到远处的雪山风光。此时虽已是深夜,但由于雪面的漫反射光,外面并不显得昏暗。连绵的雪山峭壁在烈风中静默,像一幅暗色调的油画,有种安宁的美。

 

五条悟边走边看房间号,呼吸灯随着他的脚步接连亮起,在窗户上反射出一个模糊不清的影子,好像有另一个他正在窗外的半空中行走。

 

五条悟最后停在了走廊尽头的房间,他一推开门就意识到一件事,这是加奈住过的那个房间,五条悟甚至能找到她拍摄视频时的背景。

 

于是,五条悟没有一刻犹豫就开始脱衣服,现在已知加奈在这个房间做过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泡温泉,所以五条悟也打算这么干。

 

他不习惯深思熟虑后再行动,经常是走一步看一步。因为即使发生了意外状况,他也大都可以解决。至于他解决不了的,这世上也没几个人能解决。

 

五条悟的衣服从门口到浴池扔了一路,当他站在温泉前时,已经脱的一干二净了。他左右扭了扭脖子,稍微活动了下肢体,就跳了进去。

 

落水的姿势很完美,五条悟在心里给自己打了个十分。暖热的水流涌上来,很快包裹住了他的肢体,将白日里睡在雪地中的寒意驱散的一干二净。

 

五条悟绕着温泉池走了一圈,没找到古怪的地方。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就是深度的问题。

 

五条悟接近两米的身高在水池里站起来,依然被淹没到了脖颈的位置,换成正常身高的女性,如果直接跳进来,很容易就溺水了。

 

不过这个温泉池的底部是阶梯式的设计,从池边到池底是一层层由上至下的台阶,可以自由选择符合身高的台阶待着,只要不走到最下层就没关系。再考虑到是天然温泉的因素,修的这么深似乎也能理解。

 

五条悟想着想着便感到有些困了,温泉的催眠效果显著,加上他白天没怎么休息,这一放松,支撑眼皮的力气都快没了。

 

于是五条悟往上走了几层,找到一节合适的宽沿台阶坐下,打算等睡意培养的再浓厚一点,就上床睡觉。结果躺了没一会儿,竟就这样直接睡过去了。

 

五条悟再醒过来是因为梦到了被大象踩中胸口。

 

这个梦境非常的不真实,因为首先他不会被踩中,其次那是一头小飞象。但是被踩中的感觉却意外的清晰,那种按压在皮肤上的重力感,让五条悟瞬间睁开了眼。

 

眼前的雾气很浓,充满了温泉水蒸出来的硫磺味,除此之外还混合着另一种说不上来的味道。

 

五条悟感觉脑子有点蒙蒙的,可能是泡太久了,他刚准备站起来,却惊讶到发现自己的身体动不了了。

 

五条悟低头看了一眼,才注意到温泉水变成了混浊的一滩。里面不知混了什么东西,让整池水的流动都变得很粘稠,如同沼泽一样,牢牢的依附在身上。他在梦中感受到的那股压力正是来源于池水本身。

 

更恐怖的是,五条悟想起了空气里那股莫名的味道是什么,是葛根粉。

 

这个温泉里被人冲入了大量的葛根粉,让池水的密度发生了变化。静止时看上去仍然是流动的液体,可一旦动起来,池水受到外力的侵扰就变成了固体,人站在里面,就像被封进了水泥里一样,动弹不得。

 

最糟糕的还是由于他刚才动了一下,温泉水开始拽着他往下陷,整个人控制不住的朝深处滑去,水已经淹没到了脖颈,五条悟不得已扬起了头,保持身体不动的同时,尽量让口鼻露在外面。

 

现在的情况可是有点不妙啊。

 

无下限的自动化模式是根据接近物体的质量、速度、形状来判断其危险程度,选择性的进行防护。

 

像葛根粉这种不痛不痒、也不会造成致命伤的非牛顿流体,并不能触发其防御,所以五条悟是真的被困住了。这真是个系统bug,有机会得弄个安装包升级一下。

 

五条悟长出了口气。他已经完全搞明白加奈的死状是怎么回事了。

 

窒息死、重压束缚、裹满全身的葛根粉。

 

加奈就是站在这个池子里,力气用尽后一点点沉下去,被慢慢憋死的,死后尸体还被扔到了悬崖下,而他现在貌似也要重蹈覆辙了。

 

尽管当前处境有些不合适,可五条悟还是感到了一阵得意,因为现在的情况正说明了他对于凶手的猜想是正确的。

 

“出来吧。”

 

五条悟对着空旷的房间喊了一声,由于发声时姿势出现变化,温泉水又往上淹了几分,已经没过了他的下巴颏,这让他的呼吸变得更困难了。

 

“我现在这种状况应该也没法对你产生威胁吧。”

 

五条悟说完,房间里依然是寂静一片。

 

五条悟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开始大声报送记忆里的名字:

 

“摇滚歌手、诗人、徒步旅行者、沙砾什么钻石嗓……”

 

“——你的反应还真是淡定啊。”

 

空阔的房间里突然响起了另一个人的声音,一个影子从客厅的沙发上缓缓坐起来,正是酒店的老板。

 

“早就猜到的事情,有什么好诧异的?”五条悟乐道。

 

“哦?你知道我会对你动手?”老板从阴影里走了出来,他的姿势有些奇怪,每走几步,就会不由自主的颤抖一下,“但我们只聊了不过几句话吧,我不觉得自己有说漏什么。”

 

“我问你认不认识图片上的女生,你回答的太快了。”五条悟难得有耐心的解释道。

 

老板愣了一下,很快也反应了过来。如果是普通人,被问到有没有见过一个人,回答的很快倒还算正常。因为普通人每天接触到的人数是有限的,可以记住的长相也不多,大脑检索起来自然很快。

 

但如果是一家酒店的老板就不对了,这个身份的性质会让他每天接触到大量的陌生人,并对其进行服务,需要记忆的人脸变多了,回想的速度就会变慢。

 

能够那么快回答出「没见过」,只有两个可能,一他拥有最强大脑。二他一定见过这个人。

 

“也许我只是瞬间记忆能力好呢?”老板缓缓走到水池边,警惕的打量着五条悟。

 

“所以我才撒了那么明显的一个谎。”五条悟道,“欠了三亿元,一听就是扯淡,你必然会意识到我来另有目的。那么为了掩盖你的秘密,你一定会用最快的速度对我下手。”

 

听完这番话,老板的脸色明显难看了几分,可依然梗着脖子说:“但你还是要被我解决了,结果并没有改变。”

 

“这谁说得准呢?”五条悟道,此时葛根粉已经淹没过了他的耳根,他只能完全仰着脸,看着天花板说话,像一个傲慢的人。

 

老板看到这幅场景忍不住笑出了声,摇头道:“你们年轻人就是嘴硬,行事鲁莽不计后果。”

 

“你都要死了,我也不怕给你说。那个叫加奈还是什么的女人,不是我杀的,是她自己想拍个什么在葛根粉里泡汤的视频,结果一不注意把自己淹死了。我怕酒店死过人的消息传出去不好听,这才偷偷把她的尸体处理掉,没想到现在又要多一个。”

 

老板说着,从兜里掏出一把刀,有些玩味的说:“这么闷死应该挺痛苦的,你要我帮你吗?”

 

五条悟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以为人在自己处于绝对优势的情况下,出于炫耀心理,一定会讲真话。没想到你依然在撒谎,这多少有点浪费我的演技了。”

 

老板挥舞着刀的手一顿,“你……说什么?”

 

随后,他看到五条悟泡着的温泉突然结起了一层薄冰,五条悟就像给冰块脱模一样,把自己从凝固的池水中拔了出来。

 

然后一套衣服从温泉的另一侧扔了过来,老板这才注意到温泉边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蹲了个青年,脸红脖子红耳朵也红,像个煮熟的大虾一样卧在那里,正背对着池水在地上画圈圈。

 

“你能看到他对吗?”这时一道声音紧贴着他的头顶落下来,老板惊的连退了好几步,才发觉五条悟不知何时穿好了衣服站到了他面前。

 

“这也算一条佐证。”五条悟看着他的眼睛,下了判断:“你快要死了。”

 

“一个年轻时四处跑惯了的人,突然在中年时选择安定下来,无外乎两个原因:家庭或者疾病。我看过你的资料,你没有结婚,家里有胃癌病史,而你又很爱吃烧鸟。”

 

“我也爱吃!”虎杖悠仁在不远处热情的举起了手,五条悟看了他一眼,他又蹲回了池边。

 

“所以我猜你大概是回来养病的,然后又听信了什么杀人取药的偏方。”

 

说到这里,五条悟顿了顿,回想起来什么似的,道:“刚才你的身体出现过震颤,这是感染朊病毒的特征之一,你是不是吃过人?”

 

老板绷着脸听了半天,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从五条悟让温泉水结冰,还有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青年,他就知道自己这次踢到铁板了,犹豫了片刻后,才缓缓的说:

 

“你听说过葛根粉能治疗癌症吧?这边儿就盛产这个。但是它的效果太小了,癌症已经窜遍我的全身了,我必须得想办法加大药效。葛根是藤本植物,属寒性,这世上寒气最重的就是女人……”

 

老板这次说的听起来像是实话了,五条悟斟酌了下,跟自己之前的推测大部分都对的上,只有一点,他怀疑道:

 

“受害的对象不只是女性吧,我记得你刚刚还打算用我冲粉?”

 

老板用古怪的眼神扫了他一眼说,“男人身上也有寒气,越是漂亮的寒气越重,你长得不比女人差。”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夸赞让气氛瞬间变得很微妙,连五条悟都愣了下,不知道是不是该出于家教说声谢谢。

 

这时不远处传来的警笛声打破了这份尴尬,是五条悟刚才报的警。既然不是咒灵犯案,自然还是要交给人间的警察。他要处理的更棘手,是此刻蹲在池边画图的那个。

 

虎杖悠仁的出现是五条悟意料之外的一环。

 

五条悟猜他应该是在送给自己的那座小富士山里放了点什么东西,可能是护佑或者守护之类的小咒术,由自然诞生的咒灵都很擅长这个。通过信物发觉他的状态不对后,便立刻赶来了。

 

虎杖和老板几乎是同时露面的,搞得五条悟心跳还快了一拍,以为自己猜错凶手了,真是刺激。

 

有了虎杖帮忙,给五条悟省了不少麻烦,虽然他自己也可以挣脱葛根粉沼泽的束缚,但肯定弄的不会那么干净,他也不可能跟凶手唠到一半儿,就说你能不能等我一下,我去冲个澡,场景会变的像个三流搞笑电影。

 

而虎杖悠仁的咒力可以沿着他的身体转一圈,把接触到他皮肤的那层液体都凝固住,冻成滑溜溜的冰,这样就不会粘到身上了,他也是这么吩咐虎杖悠仁的。

 

可虎杖悠仁刚听完后,却表现的很抗拒。当下五条悟也来不及问原因,只是立刻装作很难受、快要呼吸不上来的样子,虎杖便马上乖乖照做了。结果,等五条悟一挣脱束缚,他就跑到了一边,也不怎么搭理人。

 

五条悟也是刚刚看见他脸红成那样才想通了一点,虎杖悠仁是雪女,雪相当于他身体的一部分,他用雪沿着自己的身体转一圈后冻住后,其实就等于虎杖刚把自己全身都摸了个遍吧。

 

五条悟想到这里忍不住点了点头,对于一个刚出生没几年的咒灵来说,这确实太刺激了点。

 

于是他打发了老板后,走到虎杖面前,劈头盖脸的第一句就是:“——你打算怎么负责?”

 

“什什什、什么……负责?”虎杖悠仁连装傻充愣都不太会。

 

五条悟神情严肃的把五指张开,从自己的脖颈到腰胯自上而下的这么比划了一把,意即「你把我摸遍了」。

 

“老、老师……之前也摸我了,就当扯平了吧!”虎杖悠仁左摇右晃的就是不肯看五条悟的脸。

 

五条悟恍然想起来,白天时为了验明雪女的正身,他确实也对虎杖下手了。于是点点头妥协道:“那我们互相负责。”

 

“怎么……负责?”虎杖悠仁终于抬起眼瞧他。

 

“你愿意跟我走吗?在东京,那儿有很多你在手机上看过的东西……新宿、秋叶原、十几米高的变形金刚。”五条悟说话像个人贩子。

 

虎杖悠仁的眼睛明显亮了一下,可他依然很犹豫,他是本地咒灵,从出生就没有离开过雪山一步。

 

“你不用急着回答,我对你负责的方式,就是我可以等你一段时间。”

 

五条悟从兜里掏出一个小巧的铁环套到了虎杖悠仁手上,

 

“但我不能无限制的等下去,你知道吧。这是我车钥匙上的卡扣,等我的车修好,我就得走了。如果你愿意跟我一起,就带着它跟我走,然后我会给你换个带钻的。”

 

听到五条悟会留下来,虎杖悠仁想也不想就立刻点头答应了,本地灵还是比较天然的,从出生就没受过反诈教育。

 

五条悟点点头,掏出手机给他的两个同级打电话,把这次案件的原委说明了一下,请他们帮忙应付高层,并许诺了大量的札幌啤酒和北海道蟹。

 

“对,事情就是这样,跟雪女没关系。”

 

五条悟一边跟硝子解释尸检上的问题,一边看着虎杖悠仁在雪地里搓雪球,这是他留下的教学任务,想学会螺旋丸,必须先搓出一个完美的雪球。

 

“尸体的口鼻和胸口之所以会有咒力残留是因为他在救人,CPR听说过吧,他以前跟着他爷爷学过这个。”

 

说到这里五条悟迟疑了一下,刚才虎杖怎么没给他做心肺复苏,失策了,应该假装溺水来着。

 

正想着一个雪球飞了过来,在他面前十公分的地方炸成了碎雪,可喜可贺,无下限术式的BUG终于修复了。雪末扑梭梭的落尽之后,露出了虎杖悠仁笑嘻嘻的脸,他已经厌倦搓雪球了,进入了打雪仗阶段。

 

五条悟刚一抬手,虎杖悠仁立刻就跑远了,看得五条悟忍不住笑了两声。

 

电话那头的硝子问,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五条悟说,没怎么,就是发现雪女蛊人心的传说原来都是真的。

致兩千年後的你

[五悠]区区五条(下)

(上) 


275被家入硝子叫去商量对策,说是对策,其实根本没辙,只是探讨一下目前这个状况,他们做些什么可以让五条悟更快的恢复清醒。


275算是如今最了解情况的人,他猜测到未来的自己会出状况,也知道出状况的原因,所以他一看透85的身份,就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了。


唯一的问题是他的配合度不是很高。


“救自己啊……总感觉不是很提的起兴趣”


275手托着下巴,修长的食指在柔嫩的脸颊上轻敲,“真要说起来,这是早就意识到问题,却没有找到解决方案的「我」的失误吧?这么久了都在干什么呢,忙着谈恋爱吗?虽然悠仁确实不错...

(上) 


275被家入硝子叫去商量对策,说是对策,其实根本没辙,只是探讨一下目前这个状况,他们做些什么可以让五条悟更快的恢复清醒。

 

275算是如今最了解情况的人,他猜测到未来的自己会出状况,也知道出状况的原因,所以他一看透85的身份,就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了。

 

唯一的问题是他的配合度不是很高。

 

“救自己啊……总感觉不是很提的起兴趣”

 

275手托着下巴,修长的食指在柔嫩的脸颊上轻敲,“真要说起来,这是早就意识到问题,却没有找到解决方案的「我」的失误吧?这么久了都在干什么呢,忙着谈恋爱吗?虽然悠仁确实不错……但果然还是「我」的问题。”

 

“我啊,最不喜欢给人添麻烦了,所以还是算了吧~”

 

275一拍手,毫无负担的拒绝了帮忙。

 

“还是你来吧,我怕我忍不住动手。”家入硝子把虎杖悠仁推了过来。

 

275笑眯眯的看着虎杖悠仁走向他,好像他正是期盼这样的结果。然后又以成年人谈事情,小孩子不要插嘴唯由,把十八岁的五条悟和八岁的五条悟关在了门外。

 

85和185压根不打算听话,但虎杖悠仁也出面拜托了,于是二人只好百无聊赖的坐在庭院里,两看相厌。

 

“你怎么回事,也用咒力了?”85盯着185看了一会儿,突然道。

 

185嗯了一声,没打算解释。

 

对于他们这种咒力和记忆的结合体,咒力一旦消耗殆尽,记忆也就失去了载体。使用咒力,跟消耗生命没有区别。

 

“我是因为昨天和悠仁出任务,为了保护他才用的,你呢?你们俩一起的时候没遇到过什么危险状况吧。”85疑惑的皱了皱眉。

 

我是为了保护土豆版皮卡丘。

 

185心里这么想,嘴上说:“大人的事儿小孩少管。”

 

“你和我一样,都被关在外面了——未成年。”85精准的踩住了185的痛处。

 

未·成·年…

 

185怎么想都觉得不爽,因为未成年所以不能亲嘴,因为未成年所以被赶了出来,为什么要关门?里面那个家伙到底要做什么。

 

“你一点都不担心吗?”185认为八岁的自己比他要粘虎杖悠仁多了,要不是没有条件,他肯定得把自己做成虎杖悠仁的绑定挂件。

 

“悠仁不是需要我担心的类型,他能处理好一切的。”85淡淡的说道,从地上摘了一根长长的草,绕在指尖开始编东西。

 

“你比我早出现也没几天吧,摆出一副很懂的样子。”185不大看得上他这副气定神闲的态度,最烦装逼的人。

 

85细白的指尖不紧不慢的翻动着,想了想说:“我在这里醒来的第一天,一个人也不认识,没有任何熟悉的事物,这不是我所处的年代,这里甚至不需要我——这儿已经有一个五条悟了,我是多余出来的、不该出现的人。”

 

这小子果然心很重啊……我小时候是这样吗?

 

185有些意外的看了那个坐在回廊上编草的白发小孩一眼。

 

“但悠仁说,很高兴看到我。”85绕草叶的动作顿了顿,又继续缠了下去。“我对他动粗,他也不生气不还手。带我玩游戏,给我做饭吃,在遇到危险的时候全心保护我,说有他在,我可以专心做我自己。”

 

“他跟我说,这个世界的五条悟被很多人喜欢着,他不明白五条悟为什么会选择他。我就想……既然这个世界的五条悟有那么多人喜欢,多到他可以随便选一个人来喜欢,那为什么不能把悠仁给我,我只有悠仁一个。”85绕草叶的动作一停,他展开手心,是一只活灵活现的小老虎。

 

185听着一笑,薄软的唇角掀起来,轻轻的哼了声,也开始在花园里溜达,想找一朵漂亮独特的花。

 

“不过我很清楚,悠仁会说那种话,是因为他不知道,我的出现意味着这个世界的五条悟开始失控了。”

 

85说到这里,雪白的睫毛轻轻扇动了一下,他的表情总是这么淡,所有的情绪都掩盖在一双眼睛里,好像蝴蝶扇动的飓风。

 

“现在那家伙把所有的情况都摊牌了,又摆明了不愿意配合,是把我们强行拉到了他的阵线里,真是狡猾的家伙。”85把草编的小老虎放到旁边,又重新抽了一根,

 

“就算我们说愿意帮忙,也很难解释之前为什么不坦白情况,他把悠仁从我们这些先来者身边孤立出来了。”

 

185听完挠了挠头,他其实不是很在乎这个,不在乎现在这个世界的五条悟会怎么样,也不在乎虎杖悠仁会不会误解他,反正他想要的就会弄到手。所以无所谓二十七岁的「自己」又使出了什么小手段,只是瞥了一眼那间未成年勿入的房门,把感到不满意的花又扔到了一边儿,对着85迁怒道:

 

“一米九的个头,二百米的心眼儿——你到底这么长得?性格扭曲成这样?”

 

85这次连头也懒得抬了,专心编他的草,应付道:

 

“别问我,凡事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你不打算劝我吗?”

 

275看着虎杖悠仁在手机上打游戏。打得太烂了,连着输了两局,他实在看不下去了,便从虎杖悠仁手上拿过来,重新开了一局,无伤打出了一个最高分,结果被私信骂了代打。

 

275打开对话框回了一句「我是他男朋友」。

 

对面可能被他无语到了,回了六个点后,就不再说话。

 

“老师有自己的想法吧。”虎杖悠仁靠在275的肩头看他打游戏。“你不是那种三言两语就会改变心意的人,啊,这家伙要攻过来了——”

 

“这是对我的偏见~”275叫屈道,手下一个漂亮的闪避加回手刀,又赢下了一场。

 

虎杖悠仁有些无语的抬头瞄了他一眼,嘀咕道:“我对你的偏见就是,你这个人永远坚持自己的偏见。”

 

“JUPPON!”

 

275笑着给他打了十分,新奇道:“真不错,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了解我呢!”

 

“不要这么得意洋洋啊。”虎杖悠仁吐槽道,想了想又说:“因为我是老师教出来的嘛。”

 

“对哦,悠仁是我可爱的学生呢。”275高兴的说道。他说学生两个字的时候发音拖的很长,实在听不出是在叫学生,叫情人可能更贴切。

 

“你是哪一届的啊?”

 

“欸,我不知道老师带过几届学生啊……”虎杖悠仁蹙起眉头为难道。

 

在他认识五条悟之前,对方就已经在做老师了,人的初印象会根深蒂固,所以在看到还是学生的185时,虎杖悠仁才会感到新鲜。他想了想,回道:

 

“……总之,熊猫前辈是我们的学长,当时是二年级!”

 

“啊,那不就是明年吗?”275一拍手道:“熊猫是我目前正在带的一年级。”

 

275双手合掌贴在脸颊旁,歪着头笑道:“真好,也就是说我很快就能见到悠仁了!”

 

“是啊。”虎杖悠仁也笑了,跟着一起回忆道:“说起来老师这个年纪的时候,我在干什么呢……啊,好像完全想不起来了……大概是在上课、跟朋友逛街吃饭、打小钢珠之类的吧。”

 

“嗯……是那个年纪该有的学生生活啊。”

 

275看着虎杖悠仁,青春靓丽的二十岁,俊朗的眉宇间有一道浅浅的疤痕,像一道纹。咒术师这种非常规职业,过一年抵十年,大家都好像活在精神时光屋里,衰老得肉眼可见。像他这样天赋异禀的是少数,属于咒术师里的奇行种,遭受了很多妒忌。

 

虎杖悠仁看上去也要比同龄人成熟些,这种成熟并非体现在面相上,而是眼神里,眉毛压下来的时候,让他看上去有一种故事感,对一般人会有种别样的吸引力。可当他一笑起来,那些沉重的、艰涩难言的氛围就都消失了,依然是开朗到有些招摇的二十岁,身体里流淌的好像是阳光,也许他上辈子是植物大战僵尸里的向日葵,专门产阳光能量,还是双头的。

 

275不难猜到未来的自己对他动心的原因,人在漫无目的得黑暗里走的远了,想晒晒阳光是人之常情。

 

“现在能清晰想起来的日子,好像都是老师在身边的时候。”虎杖悠仁思索道,他抬头看向275,认认真真的说:“未来也会有老师在的,对吗?”

 

275哼哼了一声,按住他的后脑勺揉了揉道:“……你是在给我下套吗?”

 

“被发现了啊”虎杖悠仁爽朗的笑道:“但不是套路,是我的真心哦。”

 

他眼睛亮亮的说,“我的愿望是和老师一起过日子,过很久——很久——”

 

虎杖悠仁的声音慢而笃定,像在许一个生日愿望。

 

275不由自主的看向虎杖悠仁,绷带遮盖着他的眼睛,没人知道他双眼下藏着什么样的情绪。只能听到他平淡的嗓音感慨:“但这个世界总是在变的,没有什么东西能真的长久。就好像柯南第一集用的还是大哥大,现在已经是触屏机了。”

 

“但小兰还在用翻盖机。”虎杖悠仁举例道,“你看,虽然永恒是人类的一厢情愿,但总有人在坚持。”

 

“你举的例子听上去有点怪。”

 

“是老师开得好头。”虎杖悠仁扬了下眉梢,“我也会坚持的,到老师不再想和我过下去为止,或者,到我死为止。”

 

275听完轻轻哈了一声,忽然伸出一根手指抵上了他的嘴唇,道:“没必要……越强大的咒术师说出的话,越具有束缚的能力。我不知道那家伙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但你在我这里可以随时反悔。”

 

他的口吻有些严厉,好像不太高兴虎杖悠仁这样的轻率。

 

“我真的可以吗?”

 

虎杖悠仁握住了275的手拉下来,把自己的手指一根根扣了进去,笑道:“那老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275看着自己被扣紧的手指,心想,被摆了一道。

 

他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虎杖悠仁在这里。

 

我是为你而来的,这个答案甚至是他亲口承认的,

 

275的喉咙里钻出一声嗤笑,也不知道在嘲讽谁。白皙的指尖在虎杖悠仁的手背上蹭了蹭,这是个有些缱绻意味的小举动。

 

“你是我的爱人,又是我的学生,我之前一直以为你是我驯养的甜心,现在却有些搞不清被驯养的究竟是谁了。”

 

“那得看怎么算了,如果按照咱俩做饭的频率,那就是你。如果按照家庭收入的话,那是我。”虎杖悠仁将驯养理解成了投喂和包养,毕竟养狗就是这么来的。

 

“我比较想知道——”275收紧了被虎杖悠仁的扣住的那只手,顺势往自己怀里一拽,直接将虎杖悠仁半个身子都拖进了怀里,贴着他的耳廓问:“……在办那事儿的时候怎么算?”

 

275把那事儿两个字咬的十分暧昧,颇有他世家公子哥耍弄风流的味道。

 

虎杖悠仁耳朵一烫,往旁边躲了一下,又被275箍了回来。温暖的手指贴着他脖子上未愈的掐痕摸了摸,道:“你看,我知道答案了。”

 

“不是……”

 

虎杖悠仁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圈儿,被人掐脖子的感觉又涌了上来,惊的他后背冒汗。

 

“想不到我后来还有这种爱好。”275一边感慨,一边顺着虎杖悠仁脖子上青紫的痕迹摩挲了一圈儿,很稀奇的样子。

 

“真不是……”虎杖悠仁忍不住开始抖了,他被掐了太多次,快有ptsd了。

 

“那这是谁掐的?”

 

“……………………你”

 

“哦~”275意味深长的扬了下眼角。

 

这可真是百口莫辩。

 

虎杖悠仁表情肃穆,因为不知道怎么解释。275看到他沉下去的脸色,不知联想了些什么,忽然有些慌了。

 

“……难道真的是那样吗?”

 

275的声音突然变得的有些古怪,压着虎杖悠仁脖子的手也跟着停住了,语气干巴巴的说:

 

“今天上午你跟十八岁的我一起从厨房走出来的时候,那家伙的眼睛像哭过一样,吓了我一跳。”

 

虎杖悠仁陷入了反省,解释道:

 

“嗯……我的原因,是我做的不好。”

 

听完这句话,275的表情更复杂了,他沉默了许久,突然叹了口气道:

 

“我应该是真的特别喜欢你吧。”

 

虎杖悠仁隐隐觉得哪里不对,275可能误解了什么。

 

“我心理上还是有点难以接受,”275突然一脸深沉的说道。

 

“虽然不清楚你的技术如何,但我觉得我应该也不差,你要不要……让我试一下?”275开始毛遂自荐,可能也是觉得有点难开口,想了想补充道:

 

“这样吧,你让我试一次,我就乖乖回到这个世界的「我」那里去怎么样?保证不会影响你们原本的床上分工。做不好的地方你可以教我,你跟我交往很久了吧,我先天条件是有的,摆着也是浪费,你跟我试一下,也许能开发出不同的体验?”

 

“不是,老师……”虎杖悠仁被这个乌龙搞得脸热又想笑。

 

“真的,不信你摸摸看。”275说着拉起虎杖悠仁的手就往自己的下面带。

 

“我知道!”虎杖悠仁红着脸大声说道。

 

275愣住了,虎杖悠仁握紧了他的手,像是要给他信心一样,坚定道:

 

“我真的知道,我试过了……很多次。”

 

275:“……哦?”

 

“没有……没有浪费……一直……一直在用……从和老师交往开、开始……”

 

虎杖悠仁结巴着,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只觉得脑袋要冒烟了。

 

275哦了一声,终于放松了下来,拍了拍胸口道,“我就说嘛……”

 

屋子里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275靠在沙发上像是卸下了什么心灵负担,整个人陷入了一种哲思状态,虎杖悠仁坐在他腿上,心情也非常的复杂,思来想去还是忍不住问道:

 

“你怎么会产生这种误会?”

 

“你不应该问我……算了,你确实应该问我。”275跟着叹了口气,“十八岁的那个我。”

 

这时房间的玻璃被敲响了,两人转过头去,外面站的是185。

 

“他的本体其实是召唤兽吧。”

 

275没好气的说道,他现在看到十八岁的自己就觉得不爽,太丢人了,这辈子没有这么丢过人。

 

虎杖悠仁从275的腿上跳下去,往窗户边走。

 

身上的重量一消失,心好像也跟着空了一半。

 

275看着那个高挑的背影,心想,召唤兽什么的,他自己也是一样的。

 

虎杖悠仁推开窗户,张望了一圈,发现只有185一个人站在外面,担心85掉进哪个沟里,连忙问道:“悟呢?”

 

他问完才意识到,面前这个也是悟,便补充了一句“就……你小时候。”

 

185听完蹙了下眉,他生的长身玉立,模样也极好看,唯有肩背还透着几分少年人的单薄。他站在那里,如雪山上的一颗青松,静默而倔强。

 

“你总是看别人。”他突然这么说。

 

一句声音很轻的埋怨,却把虎杖悠仁定在了原地。

 

“也看看我。”

 

185说完,把手里采的花往虎杖悠仁怀里一送,转身走了。好像过来一趟,就只为了给他送朵花。

 

虎杖悠仁盯着花看了看,娇嫩初生的黄色花瓣在风中轻抖。他回忆着185今天上午做的那样,将一点咒力注入其中,希望能让它不败不朽。

 

虎杖悠仁有时候觉得自己太贪心了,这个世界上他想留下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其实都是很小的玩意儿。爷爷给自己做的剑玉,小学同学攒钱送的篮球,伏黑给的衣服,钉崎结账时顺手捎带的小老虎挂件,还有五条老师……

 

他知道人的一生,能带来带去的只有自己,但这些细小琐碎的事物,才是他活着的证明,是真正牵挂他的东西。

 

虎杖悠仁是在回廊里找到的85,他用草叶捏了个小动物园,里面有老虎,狮子,兔子,小猫,小狗。

 

85正蹲在地上,给草编的小动物列阵,还是个鹤翼阵法,看起来杀气凌然,感觉不是普通动物园,应该是疯狂动物城。

 

虎杖悠仁问他怎么编了这么多?

 

85抬起头看他说,它们在陪我一起等你。

 

虎杖悠仁在短暂的时间里又一次失语了,当然跟275那时候,主要是无语。

 

“我要等到你还得再过很多年,所以忍不住多留了一会儿。”85为他隐瞒的事情道歉:“让你难过了,对不起……我不想这样的。”

 

虎杖悠仁沉默了一阵儿,那会儿从275提出的条件,他也猜到了,让这个世界的五条悟醒过来的条件,就是要让他逃窜出来的这些记忆载体重新回去,让“他们”变回“他”。

 

虎杖悠仁蹲下来,牵起85的手晃了晃,就像今早他得知五条悟的近况心神动荡时,85塞进他掌心的那只手。

 

他回想了一下这两天的经历,说:“不会的,你来了,我很高兴。”

 

85的手收紧了一瞬,抬起头看了虎杖悠仁一眼。看到他一脸坦诚,没有丝毫勉强作假。轻轻别过脸,扫了一眼虎杖悠仁怀里抱着的花,问道:

 

“你怎么抱了这么大一朵向日葵。”

 

“十八岁的你给的。”虎杖悠仁晃了晃手中的花,沉甸甸的花蕊左摇右晃,像一个瞌睡的脑袋。

 

“挺好的花,还能吃。”85的笑容立刻敛去了半分,客观的评价道。

 

“它还没结出种子呢。”

 

“哦,那真遗憾。”85挑三拣四道。

 

虎杖悠仁察觉到了他那点不屑的小心思,觉得很想笑,但也没揭穿,指了指地上的小动物兵团道:“咱们回家吧,要带他们一起吗?”

 

“不带。”85摆摆手,抬起胳膊抱住虎杖悠仁的脖子,定定的看着他说:“带我一个回去就够了。”

 

虎杖悠仁说好嘞,一把搂起85的腿将他抱了起来,往停车场走去。85借着搂住他脖子的姿势,在他鬓发间轻轻吻了下。

 

过了好一会儿,虎杖悠仁才闷闷的回了句,“……好痒啊。”

 

85的喉咙里钻出一阵笑,清冽可爱,很乖的说:“那我下次亲用力一点。”

 

“不要这么快学坏啊——”虎杖悠仁红着脸抱怨。

 

至于后来虎杖悠仁借着找185为由,偷偷翻回来把小动物们又捡起来,摆了一后备箱就是另说了。

 

最近咒术界也不知道从哪掀起一波谣言,说五条悟疯了,大概是想说他失控这件事。但所有人一听五条悟疯了,心想这有什么可传的,这不是事实吗?于是一开始谣言并没能传起来。

 

后来传着传着,不知怎么变成五条悟封了,这下可是引起了咒圈地震。因为五条悟当年确实被封过一次,虽然只有短短十几天,但咒术界直接翻了天,死伤无数,毁了数座城市,跟市政的赔款至今没能谈拢。

 

所以,一听说他又被封了,大家既惶恐,又觉得消息可信,毕竟进去过一次,就可能进去第二次,属于二进宫。

 

一些被压抑久了的灰色势力也闻风而动,每次五条悟被封,都是一次大洗牌,富贵险中求。于是诅咒师们开始冒头,作为咒术界核心的之一的高专,只好派出虎杖悠仁,不是因为只有他能打,是因为他打有奇效。

 

一个虎杖悠仁从车上下来,后面三个五条悟跟着鱼贯而出,诅咒师打都不打,当场伏法,原来不是五条悟封了,是分了,还分成了三个。

 

虎杖悠仁对于四口之家适应良好,除了家里的糖耗量倍增,可他觉得应该不会就这么结束,因为“五条悟”们都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虎杖悠仁也想过接下来会是哪个年龄段的五条悟出现,也许是35岁的五条悟。毕竟他在电话里念叨了好几次想来,可如果真的来了,可能会被虎杖悠仁当场打回去。不好好把失控的咒力收束回去,自己也跟着跑出来玩算怎么回事?赶紧让本体从结界里出来才对吧。难道真的怕被人传他是卵生的?那也不过是给五条悟非人的传言再添一笔佐证罢了。

 

虎杖悠仁还以为自己都适应了。每天一个不同年龄段的老师出现在面前,偶尔还掐他脖子,提神醒脑有奇效。唯一麻烦的是,现在很多人都以为他是SM爱好者。

 

可当虎杖悠仁睁开眼,看到当年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的五条悟时,他整个人都懵了。

 

“悠仁~”

 

二十八岁的五条悟一脸高兴的跟他打招呼,很快又疑惑的摸了摸下巴,隔空点了点他的眉宇和下巴,说道:“哇哦,真有男子气概!但…… 这是什么时候弄的啊?”

 

虎杖悠仁睁大了眼睛,琥珀色的瞳孔里写满了惊讶,紧接着一颗滚烫的泪珠猝不及防的从眼角滚落了下来。

 

285欸了一声,顿时有些慌了,用袖子帮他擦眼泪,问他怎么了?做噩梦了?还是刚睡醒被灯晃眼了……

 

话还没问完,就被自己的学生一把抱住了。

 

“我、我没事……老师”

 

虎杖悠仁把脸埋在285的肩头,努力抑制住抽噎,磕磕巴巴的说:

 

“就是……突然、突然……”

 

“好想你——”

 

 

 

“现在是什么状况?”

 

285敞着腿坐在沙发上,双手交叉撑着下巴,看着几乎坐满了一整个客厅的“五条悟”。

 

“啊,老师你听我解释,事情是——”虎杖悠仁心虚的凑了上来,明明造成如今局面的不是他。但看到当初的老师时,还是感到一阵不好意思,好像剧透了一件非常不得了的事情,缺德程度不亚于在柯南剧场版开演十分钟时,说出凶手是谁。

 

“他都知道的,不用跟他废话……”

 

一只温暖的手臂从后面懒散的探过来,一把揽过了虎杖悠仁的肩膀,接着在他蓬松的发顶降落了一个漂亮的下巴颏。275跟没长骨头似的,软绵绵的压在了虎杖悠仁身上,玩起了叠叠乐。让虎杖悠仁感觉自己身上好像盖了一件暖洋洋的猫皮披风,龙猫的猫。

 

285看着年纪小了一岁的自己压在虎杖身上,轻轻扬了下眉梢道:“我理智上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情感上还有点难以接受。”

 

“就好像艾尔迪亚人第一次知道保护他们不受巨人侵犯的墙壁,其实也是巨人变得?”275一语双关的说道。

 

“你的意思是,他是巨人?”185从冰淇淋里抬起头来,显化几天,他已经把五条悟专门从意大利空运回来的Gelato吃的差不多了。原话是「在这方面,我对自己的品味还是很认可的」。他说的时候,湖蓝色的眼睛还一眨不眨的盯着虎杖悠仁。让虎杖悠仁有一瞬间的犹豫,那自己作为五条悟未来挑选的伴侣在他眼里,算是行……还是不行。

 

285被这一句话问的沉默了,他应该理直气壮得反击道,但事实是他转头看向虎杖悠仁,有些不安的问:“我对你,犯罪了吗?”

 

被对未来一无所知的五条老师这么望着,虎杖悠仁感到一阵阵亏心,真是莫名其妙,坏事又不是他一个人干的。他低着头,耳廓发烫,眼神游移的嗫嚅道:“没……没有,老师有等到我成人……”

 

“哦……”这是285,听上去松了口气。

 

“哦~?”这是275,话音里充满了玩味。他微侧过脸,修长的指尖捏住虎杖的耳垂搓了搓,贴上去悄悄问了句,“……你说真的啊?偷偷告诉我,我不跟别人讲……”

 

究竟是什么让一个人的道德水平在短短一年内得到质的飞跃。

 

“我说你,别对我的学生动手动脚的。”285拍开了那只不安分的手,俊俏的眉头轻轻蹙起。

 

是师德。

 

然而,他这话一出口,却让在场所有五条悟的目光集中了过来,视线里赤裸裸的写着:……这话你也有脸说啊。

 

今天我们大家之所以能相聚在这里,就是因为你——对自己的学生出手了。

 

285的师德,有,但不多,在这一刻又被迫集体出逃了。

 

285无辜猫猫头。

 

虎杖悠仁作为另一个当事人,对这种情况也感到非常为难,只能再次使出那个万能借口:

 

“事已至此……要不大家先吃饭吧。”

 

虎杖悠仁逃到厨房,这里就像他的第二个家。其他男人的第二家乡都是车里,他是厨房,真是吃货人设不倒。

 

令虎杖悠仁奇怪的是,至今为止他面对所有年龄段的五条悟,都能泰然处之。唯有28岁的五条老师不行,也许是当年追求暗恋的过程太曲折,给他留下了一些阴影。

 

这就是传说中男人不可亵渎的白月光吗?

 

虎杖悠仁忍不住摸了摸嘴唇,感到了一丁点焦虑。

 

“来一口?”

 

有人在他身边说。

 

熟悉的声音让他下意识张开了嘴,接着一块硬糖被塞进了嘴里。

 

虎杖悠仁转过脸一看,是185。

 

这几天的相处还是卓有成效的,一看他进厨房,185就很自觉的过来帮忙打下手了,

 

只不过经常在做到一半儿的时候,用一种殷切的目光看着他。搞得虎杖悠仁很莫名其妙,只好把自己手头正在切的东西,盛一碗给他。有时候是苹果,有时候是奶酪和萝卜。185虽然会接受,但表情很臭,好像对食物不满意,让人有点拿不准,但他总不能把自己放进去吧。

 

“谢谢……”虎杖悠仁含着糖口齿不清的说道,“你还随身带着糖啊。”确实像男高会干的事情。

 

185点点头,解释道:“有时候出任务的路上会头晕,就习惯随身备着一点,不过我身上的正好没了,你吃的那颗是我嘴里吐出来的。”

 

虎杖悠仁:“……”

 

185冲着他眨了下眼睛,笑道:“信了?”

 

舌尖一顶,另一颗糖被夹在了他雪白的齿间。

 

“我开玩笑的。”他扬了下眉梢,透出一股少年人特有的朝气。

 

185时不时会跟虎杖悠仁玩这种小把戏,有一点幼稚,但很可爱。让虎杖悠仁总想亲亲他,但又被道德的缰绳勒紧了脖子,忍得非常辛苦,一个人的道德感如果太强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儿,憋死的风险会很高。

 

今天也许是被285的出现影响到了,虎杖悠仁看着十八岁的五条悟沉默了片刻,忽然迈开一步走上前去,按住人的肩膀,扬起下巴就贴了上去。185明显愣住了,整个人僵成了一块立牌,怔怔的看着虎杖凑近的脸。

 

虎杖悠仁也盯着他,琥珀色的眸子沉沉的倒映着他的脸,然后隔着极短的距离,探出舌尖,把他齿间叼着的那颗糖卷了过来,又把自己口里的那颗换了过去。随后才略有些得意的微眯了眯眼,干燥温暖的手掌在他发烫的后颈上捏了把,轻声道:

 

“……我喜欢吃你嘴里这个味儿的,下次记住了?”

 

说完,虎杖悠仁松开了185的脖子,拎了一把芹菜去水池边。他背影洒脱,步伐稳定,心想,哈,不能亲就治不了你?当我白睡了你七年吗?

 

不过就是把当年五条老师对付他的套路,原原本本的用到18岁的五条悟身上,这么一想的话,究竟是因为28岁的五条老师给了他一个换糖吻,他才对18岁的五条悟这么干,还是因为他这么干了,才让28岁的五条老师成功出师,这居然也是一个祖母悖论。

 

虎杖悠仁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去搓芹菜,把叶子都撸秃噜了,也没得出答案。185倒是安分了很长时间,给他递东西的时候都握着上端,让他接下端,感觉是被刚才的举止吓着了,对小朋友来说有点太刺激了吗,虎杖悠仁获得了一些信心,感觉待会儿出去面对二十八岁的五条老师,也能抬头做人了。

 

“悠仁?”

 

285在厨房门口叫了一声。

 

“——是!老师!”虎杖悠仁原地立正salute,点头哈腰的去了。

 

 

285看着带着围裙吧哒吧哒跑到他面前的虎杖悠仁,还是感到有点不可思议。

 

长高了一些,面容也褪去了之前的圆润,更利落帅气了,还有那两道浅浅的疤痕。明明昨天还窝在地下室的沙发上抱着玩偶熟悉咒力,今天再见就已经是个相当厉害的咒术师了……时间还真是可怕啊。

 

285伸出手在虎杖悠仁的脑袋上摸了摸,松了口气似的感慨道:

 

“真不错啊~看见你好好长到了这么大。”

 

虎杖悠仁的喉咙好像吞了柠檬汁一样酸涩,很多画面从他的眼前一闪而过,如洪流一般将他卷走淹没,呛的他哽了下,只好微偏过头,避开老师清隽的脸,笑着说:“……因为你一直守在我身边啊。”

 

哪怕中途有一些波折,但只要想到你,我就能继续往前跑。

 

“不需要妄自菲薄。”

 

285的目光落到了虎杖悠仁嘴角的伤疤,好像烫伤一样的痕迹,灼烧着他的眼角。“我知道……你不容易。”

 

这是他的学生,在他所不知晓的时间里受的伤。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是为了谁?怎么没有请硝子治好?这可是开在脸上的两道伤痕,他这个年纪的男孩应该还是很在意相貌的吧?

 

太多的未知让285觉出了一丝微妙的不爽,他习惯了把控一切。但现在时间、人际、学生、所有的事情都脱离了他的掌心,哦,说来连他自己也是失控的产物。

 

还有很难以忽视的……原来我和悠仁发展成为这种关系了吗?

 

285手撑着下巴,凑到虎杖悠仁的脸前细细打量。

 

虎杖悠仁微扬起下巴唔了声,脸又开始发烫。

 

总觉得这一幕很熟悉。

 

……想亲。

 

不行!

 

……要·忍·耐。

 

“我想了解一下这个世界的「我」的状况。”

 

285站直了身子,眼看着虎杖悠仁从蠢蠢欲动的状态松懈下来,像只解除应激的猫,感到一些有趣。

 

“老师是去修补西欧那边的结界时出得事,前两天已经联系不到了,结界封闭,应该是陷入沉睡了。”虎杖悠仁一提起五条悟的现状,心就沉了下去。

 

285皱皱眉,轻啧了一声。

 

虎杖悠仁看他这副反应,心都悬了起来,忍不住抓住285的袖子,紧张道:“很严重吗?”

 

285点点头,又摇了摇头,沉声道:“很丢脸——这下整个咒术界都会传我是卵生的了。”

 

……家入小姐不愧是老师十几年的好朋友,心理活动猜的一字不差啊。

 

“你很担心我?”

 

285飞快从沉痛的状态转换过来,开始打量一脸菜色的虎杖悠仁。调节情绪最有效的方法是,当你觉得自己惨的时候,旁边有人看起来比你更惨。

 

“抱歉,我控制不住。”

 

虎杖悠仁眨了一下眼睛,做错事似的低下了头。从以前起就是这样了,当所有人都喊着叫五条悟来的时候,他却总是妇人之仁的担心他只有一个人。

 

“这是我的错,让可爱的学生担心了”285叹了口气,像以前那样摸了摸他的头发,宽慰道:“没事的,我是最强的。”

 

285刚欲把手抽开,腕上却忽然压下来一股力道。

 

“你说的。”虎杖悠仁捏着他的手腕,抬起上目线定定的望着他,琥珀色的瞳孔里倒映着他一瞬间怔住的面容。

 

285啊了一声,失笑道,我说的。

 

虎杖悠仁望着他慢慢松开了手,如同放开情人的指尖,缱绻的拂过了285的袖口。

 

怎么比以前还难哄了,不是已经22岁了?真的长大了吗…

 

285心想,果然老师看学生,就永远是孩子吧。

 

哦,也不一定了。

 

也可能是孩子他爸。

 

285突然感到了一阵棘手。

 

“你们聊完了吗?”一道略显不爽的声音插了进来。185拿着一个放了蛋清的铁碗走过来,用一个差点飞溅出来的姿势抛进了虎杖悠仁怀里,冷冷道:“聊完了就过来帮忙打发蛋清,早餐我要吃蜜桃舒芙蕾。”

 

285看了一眼十年前的自己,隔着镜片也能感受到对方审视的目光,于是挑衅的勾了下嘴唇。就跟小猫推倒放在桌子边缘的水杯那样,顺手而为。

 

“你还蛮辛苦的啊。”285低头对虎杖悠仁道。

 

虎杖悠仁不明所以的「嗯?」了一声,被无缘无故炸了毛的185抓着帽檐拖走了。

 

虎杖悠仁把和好糖和面粉的蛋黄糊放在烤碗里,推入了烤箱。185喜欢吃外表烤的稍微有点酥脆的那种,所以他多定时了几分钟。

 

然后去把刚才洗好的芹菜切碎,准备跟牛油果、哈密瓜、牛奶、花生酱一起打成汁,做奶昔。不过几分钟,烤舒芙蕾的香气便弥漫了出来,连空气都像抹了层糖霜。

 

“你好像有点怕他。”185冷不丁的在旁边问,动作自然的从案台上顺走一块切好的哈密瓜。

 

虎杖悠仁惊的后脖子的短发茬都飞了一下,转过头道:“……你最近也学会小悟的闪现技能了啊。”

 

他太习惯五条悟的气息和动静了,身体根本戒备不起来,所以屡屡被吓到。

 

“小悟?什么玩意儿,这么肉麻的称呼……”185嫌恶的啧了下嘴。

 

虎杖悠仁指了指坐在客厅打游戏的85说“小悟”,接着指了指面前的185道:“悟”。

 

自从上次叫“悟”叫出两个五条悟后,虎杖悠仁就决定想个办法区分一下。

 

185哈了一声,玩味的看了一眼正跟85联机的275问:“那他呢?大悟?你这起名方法跟谁学的,宠物小精灵?妙蛙种子、妙蛙草、妙蛙花?”

 

“嘶……”这张嘴还是这么厉害啊。

 

原来老师平时并非说不过我才撒娇装可怜的,是一直在让着我吗,在他不在身边的时候才感受到这份爱,还真是迟钝啊虎杖悠仁……

 

“总之,这些都无所谓——”185一摆手,“先回答我的问题。”

 

“明明是你先讲起的吧!”虎杖悠仁瞪大了眼睛,然后又瞬间蔫了下来,抓了把后脑勺道:“……我有吗?”

 

“对,那副小心翼翼的态度。好像他是玻璃或者瓷器什么的,一碰就要碎了。”

 

虎杖悠仁被他这个夸张的形容刺激的喔了声,却也没能说出什么反驳的话。

 

他把切好的食材分成两份,照例盛了一碗哈密瓜递到185手里,剩下的一起倒进了破壁机里,又开了两盒牛奶,雪白的液体顺着透明的杯壁进去,散发着乳脂的香气。

 

“我不是怕老师。”

 

虎杖悠仁看着食材被牛奶浸泡,垂下视线,按开了启动键,食材瞬间被搅碎成粉末,浓墨入水一般,染成了青竹色。“我只是觉得……对不起他。”

 

“哈啊?”185不可置信的掏了掏耳朵,一脸严肃的转过头去:“你出轨了?”

 

“怎么可能?!” 虎杖悠仁满脸的震惊。

 

“也对。跟我谈过,怎么还看得上一般人。”185点了点头。

 

虎杖悠仁怀疑他就是想方设法的自夸,这个年纪的孩子还很需要别人的肯定,可以理解。

 

“那你干嘛讲那种让人误会的话?”

 

是你理解的方向有误。

 

虎杖悠仁看着十八岁的五条悟,脸蛋秀美,颀长挺拔,连头发丝儿里都透着桀骜,正是无畏无惧的年纪。不像他那个时候,满怀着对寂寞的恐惧,宁愿去奔赴一场盛大死亡。

 

想到这些,虎杖悠仁不由抬起手摸了下那头柔软蓬松的白发,185微偏过头躲了一下,没躲过也就随他去了。

 

“这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你现在可以不用担心。”

 

185皱了皱眉,抓住了虎杖悠仁的手,“你在哄小孩吗?”

 

虎杖悠仁想说只有小孩才会时时刻刻担心别人在哄他,虽然确实是哄了。

 

“别敷衍我,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185的眉头越蹙越深,沉声道:“……也别这么对我。”

 

虎杖悠仁愣住了,感到一些相形见绌。他没有应对青少年的经验,跟五条悟谈的时候他才是那个青少年。

 

“我喜欢你。”他说,步步紧逼道:“比你认为的还要再喜欢一点。”

 

虎杖悠仁的眼神闪动了一下,听到这样直白的话,突然有些回过味儿来了。十八岁的五条悟,对他来说,是无意中碰到了爱人年轻的时候,会不自觉的用宠爱的方式去对待。

 

但对185而言,他只是喜欢上了一个人,他付出了多少喜欢,就想得到多少对等的爱,而不是从谁身上分出来的那一点。

 

虎杖悠仁以前也被类似的问题困扰过,他跟五条悟之间身份和年龄的差距,注定了对方会用不平等的眼光看待他。那个时候他也总是希望五条悟能用对成年人的方式,来对待他的感情(后来到了床上,他又希望五条悟还记得他是个孩子,这就是后话了)。虎杖悠仁摸了摸下巴,回想五条悟当时是怎么糊弄他的……

 

虎杖悠仁回忆了片刻,忽然上前一步,一手摘掉了185的墨镜,一手按住他的后颈压了下来,毫不犹豫的仰头吻住了那双眼睛。温软的唇肉隔着薄薄的眼皮,能感觉到那双千年才出世一次的眼珠在不安的转动,柔软的睫毛如蝴蝶翅膀一样频繁的闪动着。

 

“我都知道。”

 

虎杖悠仁的嘴唇贴着185的眼睛轻声哄道,“……我爱你,所以我看得出来。”

 

185攥紧了他的衣袖,指节泛起生白。

 

 

当翘着尾巴的虎杖悠仁和红成大虾的185从厨房走出来时候,275投来了意味深长的一眼:你不对劲。

 

虎杖悠仁没有跟他解释,企图保持一点神秘感。他那些照猫画虎的把式,糊弄一下185还行,全靠年龄优势。想应付275靠什么,靠胆识吗?

 

今天的餐桌上非常和谐,185保持着红焖大虾的人设,熟的只有进气没出气。85向来食不言寝不语,代替他说话的是人工智能,时不时传来一声Double kill(双杀),Triple kill(三杀),Penta kill(五杀),Legendary(超神),给这顿早饭,增添了几分平静的杀机。

 

275看上了285的眼罩,两个人正在交换设计师的联系方式,还有定制店的网址。285热情的推荐了几款遮光好,质感丝滑的布料,据说佩戴0压感,侧睡还能防眼部细纹。虎杖悠仁头一次听到这些眼罩的真实价码,决定以后五条悟再拿它玩捆绑play的时候,一定要坚定拒绝,他可以控制自己不动,这些眼罩也不能动。

 

虎杖悠仁数了数桌上的座位,感觉五条悟要是再不回来,家里就快没他的位置了,心里突然涌起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他下意识的看向了二十八岁的五条悟,却发现对方也正看着他。

 

285朝他露出一个安心的微笑,摇了摇手,好像隔空摸了摸他的头。虎杖悠仁一直悬着的心,就这样毫无理由的落到了地上。

 

饭后,285拿着从185手里强取豪夺过来的最后一份Gelato,边吃边宣布道:“我认为还是得去西欧那个结界附近走一趟。”

 

185正因为在冰淇淋斗争中落败而愤愤不平,拿着虎杖悠仁给他的安慰奖——毛豆泥大福,抗拒道:“没必要吧,你有护照吗?反正咒力消耗殆尽后,我们都会消失。还不如在这边多待一会儿,我想留下来。”

 

他低头看了眼手上的大福,据说这是虎杖老家仙台的特产,真奇怪,这个地方不仅生出的人和他心意,食物也是。果然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毛豆泥大福养虎杖悠仁。

 

275懒洋洋的靠在虎杖悠仁身上,宣布他无所谓,愿意少数服从多数,站在帅哥多的那方,这样不着痕迹的夸了一把自己后,拉起虎杖悠仁的手,让人给他的绷带上绑几个蝴蝶结。

 

“悠仁看过GRAFF新出的邂逅蝴蝶系列吗?我想要跟那个一样的结。”

 

虎杖悠仁立刻打开手机搜索,看了一圈后,露出一个为难的表情,沉吟片刻道:“我没法保证完全一样。”

 

然后,他系了一个狗啃屎。

 

275在这一刻展示出了他极高的情商,对着那个缺翅膀少腿的蝴蝶结夸赞道:“很酷,像巴大蝶。”

 

“真的吗?”虎杖悠仁害羞的挠挠头。巴大蝶是一只非常可爱的宠物小精灵,它离开小智的那一集,虎杖悠仁哭湿了两包纸巾。

 

“你记得吗?有一集巴大蝶为了救它的女朋友,被直升机撞飞出去几十米,它再飞回来时就跟这个长得一模一样。”275边说边自我赞同的点了点头。

 

“我要去。”始终保持安静的85抬起了头,手机里响起了victory的胜利音效。

 

最近他说的话越来越少了,进食的份量也在减少,睡眠的时间却越来越长,睡的也越来越沉了。虎杖悠仁能看出来85的咒力消耗状态已经被他管控到了克扣的地步,但精神仍然在每况愈下。虎杖悠仁总忍不住想也许某天醒来的时候,85就会从枕边消失不见,就好像那一天突然出现在他身边。

 

85一开口,185也安静了,这两个人不知何时建立起了一些革命友谊,也许是隔代亲。

 

285拍拍手,道:“OK——!现在全票通过,我们今天下午就出发!包机我已经联系好了!啊~省了把你们一个个捏晕的步骤,真是轻松了很多啊!对了悠仁,我刷的是你的卡!”

 

虎杖悠仁听到后,差点儿把嘴里的奶昔喷出去,果然是285先斩后奏的风格。看似有商有量,实则没得商量。

 

“那我现在订个票?”

 

虎杖悠仁打开了咒术师的内网,“听说现在去五条老师的结界,要收观光门票。”

 

“我看我自己还要掏钱?怎么?给我开VIP的美颜滤镜了?”285扬了下眉梢凑上前来。这世上能让他感到无语的事情已经很少了,通常都是他让别人无语。

 

虎杖悠仁打开了订票网站,只见上面写着黑体加粗的大艺术字写着「咒术展:GOJO的蛋」。

 

这下在场所有GOJO都无语了。

 

虎杖悠仁的眉角抽了抽,感觉私人用品被冒犯了,没好气道:“……得想个办法,把这个网站处理了。”

 

285新奇的看了他一眼,275倒是咯咯笑着靠了上来,吹起了正宗的耳边风道:“悠仁,我的清白就靠你了,现在已经不是卵生还是胎生的问题了。马上就要有传言说五条家破产了,我出来卖了——还卖的很便宜,那可是国之重器!这个定价实在不合理。”

 

您觉得不合理的只有定价?

 

虎杖悠仁很想吐槽回去,但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285又忍住了。真奇怪,只差了一年,怎么做到判若两人的,上过变形计吗?也不知道285心里是怎么想的,也许275说出来的才是他的心里话,285只是他温柔的保护壳。这么一想的话,岂不是表里人格……不愧是五条老师,有点酷。

 

虎杖悠仁联系了机械丸帮忙处理网站的问题,对方做这个非常擅长,一个人能当一个团队使。他现在专门负责清理网络上时不时传出的诅咒消息,稳定人心,据说每年能给财务部省下近百万的公关费。

 

不到一分钟左右,虎杖悠仁就收到了对方发来的「done(搞定)」,连带着一笔不菲的收入划进了他的账户,转账附言「你老公的卖身钱」。完了,看来流言已经传开了。

 

虎杖悠仁起来收拾东西,主要是一些甜点、漫画书和游戏机,养好五条悟的秘诀就是充足的水和食物,还有不要让他们感到无聊,这是他从一个养猫up主那里学到的。

 

285看着他给冰箱搬家,靠在门口,屈起指尖轻敲了两下,问道:“你也要去吗?其实你在这里等着就可以了,我会很快完事儿的。”

 

“不了,我想送你们最后一程。”虎杖悠仁从冰箱门旁边探出个脑袋,说的很诚恳。

 

“这话听着不大吉利。”

285揉了揉额头。

 

“那就……送你们上路?”

虎杖悠仁犹豫道。

 

“……感觉也没好到哪里去。”285抚着额头笑了笑,他招了下手,虎杖悠仁很快扔下东西跑了过来。

 

虎杖微仰着头,眼巴巴的看向285,问道:“什么事什么事,五条老师?”

 

一举一动的神态,都好像还是当年那个15岁的孩子。

 

285朝着他弯了弯唇角,放软了声音回答:“没怎么,看看你。”

 

虎杖悠仁的眼底一刹那翻涌起了惊讶、羞涩和一闪而逝的莫名难过,他掩饰似的四下看了看,嘀咕道:

 

“我…我能有什么好看的……对了,老师你刚来是不是还不习惯?有什么需要的跟我说……啊啊,还有最近小樽家新出了一款空气芝士蛋糕,你想不想尝尝,我去给你买。”

 

“哦?这个不错,来得及吗?”285兴趣盎然的抬起下巴。

 

“来得及!老师你是他们家的超级VVVVV——VIP客户,买蛋糕免排队!”

 

“唔哇!真不错~”

 

“那我现在就去——”虎杖悠仁得到了指令,嗖的就要往楼下跑,突然被一把扯住帽子,又提溜了回来,疑惑的回头道:“……五条老师?”

 

“我很高兴哦。”285松开了虎杖悠仁的帽子,顺道伸手理了理,把两边的褶子都拉整齐,认真的说:“悠仁是我未来的伴侣这件事情。”

 

虎杖悠仁怔怔的看着五条悟,很小的唔了一声,感觉鼻子有点酸。

 

“虽然一开始很惊讶啦,担心自己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或者利用老师的身份之便,让你产生了误解的依恋……”285微蹙起眉,言语中透露出对自我人格的极不信任。

 

“没有、没有那种事!是我先喜欢上老师的!”虎杖悠仁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老师拒绝过我很多次,是我……是我……让你为难了……”

 

“别傻了”285伸手拍拍他的脑袋,“这世上哪有人能让我为难。”

 

明明就很多,当年在涩谷,那么多人都让你为难了。

 

虎杖悠仁赌气的瘪了下唇,但一个字儿也没能说出来。

 

“我会和你在一起,肯定是因为真的喜欢。”285搭在他头上的手滑下来,在他脸上轻轻碰了下便收了回来,“……喜欢到不行的那种。”

 

“尽管我现在没有办法把你当作恋人看待,但观察了一上午,感觉还不错。如果和悠仁在一起的话,应该每天都过得像中奖一样吧,我刚才这样意识到。”285停顿了一下,拍拍他的肩膀道:“我就是想告诉你这件事。行了,去吧,皮卡悠,现在去买空气芝士蛋糕来——”

 

虎杖悠仁眨了眨眼睛,带着一点的鼻音闷闷地说:

 

“我也喜欢五条老师,喜欢到不行的那种。我给你买一辈子小蛋糕、也会学着做…所以,能不能别去离我太远的地方…别让我找不到你。”

 

说完,也不管285什么反应,抓起外套就跑了。

 

285看着他的背影,心想,这个态度应该就是虎杖悠仁式的不容商量了吧。

 

人家当老师的,都是看着学生们一个个走远。他教出来的倒好,反过来要把他圈在身边,啧……果然是个人魅力太强的缘故吗?

 

美丽真是种罪过啊,285不明所以的摸了摸头发。

 

虎杖悠仁临出门的时候,正好碰上85,对方已经穿戴整齐站在门口了,好像一直在等他。

 

“一起去。”85看着他道。

 

气场太强,虎杖悠仁差点儿低下头说一声「是,少爷」,他想了下,张开手臂,问:“要抱吗?”

 

“五条悟们”的所有活动都需要以消耗咒力为基础,在咒力储备最少的八岁,能一直维持基本形态到今天,已经很惊人了,可以去申请吉尼斯纪录。

 

“背吧。”85挥挥手示意他蹲下,“你的手待会儿还要拿东西吧。”

 

虎杖悠仁笑着蹲下来,调侃道:“谢谢小悟少爷体谅啊。”

 

85也笑了,伸手环住他的脖子,轻轻把脑袋靠在了他背上。想起他第一天来的时候,虎杖悠仁好像也是这么一路背着他回了家。

 

“我们去哪啊?”

 

85趴在虎杖悠仁背上,和记忆里一样暖洋洋的,带着洗衣液被体温蒸出来的香气。

 

“去买蛋糕,不是特别甜的那种,你应该也会喜欢!”虎杖悠仁的手稳稳的拖着着他,气息没有丝毫的紊乱。

 

85嗯了声,柔嫩的脸颊贴着他的脖颈蹭了蹭,说:“……那你带我走吧。”

 

85刚趴到他肩膀上就睡着了,软软的鼻息吹着他的脖颈,小猫一样蜷在他背上。虎杖悠仁的脑子里冒出了一个莫名的念头,要是他能早点出生就好了,早个二十年,就能看着老师长大,也能照顾他。他可以带着小时候到老师一起去抓独角仙,捞鱼,摘松茸,然后回来烤着吃。老师小时候肯定没这么玩过,他一看就是特别规矩那种小孩,玩乐项目估计是高尔夫和骑马,真好笑,哪个都比现在的他高。

 

令虎杖悠仁意外的是,他在蛋糕店的门口碰到了275,对方正站在店外的树荫下,双手插兜,斜靠在树干上,非常像VOGUE杂志的封面,给附近造成了一定的交通拥堵。

 

“啊,好巧——老师也是来买蛋糕的?”虎杖悠仁背着85上前打了个招呼。

 

“不巧,我是专门来等你的。”275低下头朝他笑了下,“你的正牌老师——比我长一岁的那位,说你来这边买蛋糕了,我也想吃蛋糕。”

 

“本来就有冒牌老师的份啊。”虎杖悠仁眨巴了两下眼,顺着他的说法调侃道。

 

275夸张的欸了声,拍拍手说,“悠仁真好~”

 

他长得实在好看,那样修长挺拔的身材做些娇俏的小动作,反倒削减了身上的攻击性,更显得讨人喜欢,搞得虎杖悠仁都有些脸热。

 

“睡着了吗?”275微弯下腰,看了眼睡在他背上的85。

 

虎杖悠仁嗯了声,道:“一出门就……”

 

话还没说完便感觉脸上被一个温软的东西触了下,四周紧跟着传来女生们压抑的尖叫。

 

“睡睡睡……着、着了……”

 

虎杖悠仁脑袋宕机的蹦出了后几个字。

 

只听275贴着他的耳朵嗯哼了声,有些得意道:“那他这次可拦不住我了~”

 

——原来还在记那天早晨的仇?小学生吗?

 

虎杖悠仁连脖子都泛起了一层红,有些无措的用手背在脸上擦了擦。却叫275捉住了手腕,只听他不满的说:

 

“为什么要擦,悠仁不喜欢我亲你吗?”

 

“不……不、不是……”虎杖悠仁看着他结结巴巴的说,“这、这儿……人太多了……”

 

虎杖悠仁已经能听到快门的声音了,伴随着“是同性夫妻吗”“孩子好像爸爸啊”之类的议论。

 

“那好说呀,我们这就去没人的地方!”275完全不在乎这些,甚至准备带着他瞬移。

 

虎杖悠仁连忙按住他的手提醒道,“老师!蛋糕蛋糕——”好像在说什么咒语。

 

“悠仁,好吵啊……”

 

这时睡得迷迷糊糊的85也嘀咕了一声,掀起虎杖悠仁背上的帽子,把脑袋又往下面钻了钻。

 

275看了看蛋糕店,又看了看85,意识到这确实不是个好时机,摊了下手,表明自己放弃了这个打算,嘴角撇下去的弧度颇为遗憾的样子。

 

有了275的帮忙,虎杖悠仁拿了不少蛋糕,也受到了不少注目礼,感觉上一次这么备受瞩目还是小学时抓住那根被当作外来种幼虫的魔芋条。

 

店员认得虎杖悠仁和五条悟,关心的问275的眼睛怎么缠着绷带?上次见不是还好好的吗?

 

虎杖悠仁正把餐具往蛋糕袋子里收,随口道:“哦,他刚做了眼综合。”

 

下一秒虎杖悠仁就被几个店员“诶??”的叫声袭击了——原来有这么多人在听他们说话吗?

 

“为什么呢?五条先生!那么好看的眼睛……”几个店员围过来,看起来像是要哭了。

 

275挑了下眉梢,看了虎杖悠仁一眼,对方立刻知道自己说错话了,瞪大眼睛露出了小动物求原谅的表情。

 

但我只是重复了老师的原话而已,虎杖悠仁在心里默默的想着,总之还是先低头。

 

“他开玩笑的”275摆了摆手,面不改色道:“其实是近视眼手术。”

 

店员们虽然还是震惊,但反应明显没有刚才那么过激了,殷切道:“原来五条先生也有近视的困扰,明明是那么漂亮的眼睛……”

 

275说是,从小打游戏弄坏的。讲话时眼神不经意的瞟过85,看来是就地取材得到的撒谎灵感。

 

“怪不得五条先生的眼睛看上去那样深情,原来是朦胧产生美。”店员一脸感慨。

 

275点点头,跟着叹道:“美丽终有其代价罢了。”

 

双方像心灵之友那样对视了一眼,搞得虎杖悠仁很无语,像在围观一场粉丝和自恋偶像的握手会。也不知道等五条悟回来了该怎么解释,万一被请去做近视眼手术的代言人就不好了。

 

“说起来五条先生是不是又年轻了?难道有在做什么项目吗?”估摸是刚才的眼综合给了灵感,一个店员看着五条悟光滑细嫩的脸颊揣测道。

 

“这个啊,虽然想说大部分是基因的作用,不过定期打超生炮也可——”

 

“抱歉——小姐们,我们要赶飞机,就先告辞了。”虎杖悠仁郑重的跟店员告别,一把拉住还准备鬼扯的275就往店外走。

 

275也不挣扎,勾着唇角任他牵着,还跟几个店员拜拜了一下。手里拎着几盒蛋糕,跟他高大挺拔的体型一对比,像拎个包似的,走的十分潇洒。

 

“老师还真是张口起来啊。”虎杖悠仁无语道,想了想又自言自语道:“不过后来好像也是这样……”

 

动辄就要解决全球变暖,世界和平,原来这么多年就没好过,只是这个年纪的时候症状更严重罢了。

 

“没想过谎言被拆穿的后果吗?”虎杖悠仁略带责难的看了他一眼。

 

“完全没有,反正我不是很快就要消失了嘛!”275回答的一脸理所当然,分明是无耻的甩锅行径,但因为他的故意自嘲,而显得有点楚楚可怜。

 

搞得虎杖悠仁立刻收声,不好再责怪他。

 

275看着虎杖悠仁瞬间抿紧的唇角,暗暗的笑了下,他对自己会消失这件事,没有太多感受。本来就不该存在的个体,消失了也不过是回到正轨。这就好像星星偶尔会偏离轨道,只要偏离的程度不高,就还能回到原本的运行路线,只是绕了个远路罢了,他就是悠仁走的那一小段远路。

 

二十七岁的五条悟在这方面的认知上,有种异常的清醒和冷静,他知道什么是该做的,什么是不该做的。他遵循着这个,便不愿在这上面多袒露一丝一毫的情感。他早知道人世间的痴嗔妄念只会令人陷入纠葛,犹豫不决。

 

只是……

 

虎杖悠仁拉住了他的袖子,看着他小声说:“老师不会消失的,只是恢复原本的样子,回到我身边。”

 

虎杖悠仁看起来是想安慰他,只是作为一个陈述句,他的语气太缺乏坚定,反倒像一个渴望得到肯定的疑问。

 

275一眼看穿了他话里的彷徨,盯着他看了会儿,说“是啊~悠仁说的没错。”

 

这话一出口,他才突然嚼出了一丁点不舍。

 

他心想,27岁果然还是太年轻了,说违心的话时,还是会痛一下。

 

 

回到家的时候,辅助监督已经等候在门口了。

 

听说可以把几尊大神送走,大家都高兴坏了。最近一段时间可以说是辅助监督们的地狱,以前一个五条悟就够难搞了,现在足足有四个,简直是地狱模式。就好像被选召的孩子们千辛万苦的送走了吸血魔兽之后,一抬头发现还有四大天王。

 

由于事发突然,这次的航线申请可以说废了九牛二虎之力,但大家都很齐心,设计航线的、制定飞行计划的、走申请审批手续的……所有人都为了同一个目标努力。能让辅助监督们如此齐心面对的,除了特级咒灵和诅咒师,就只有一个五条悟了。

 

不过真的看到四个五条悟一起出现的时候,那个场面还是很震撼的,让人怀疑世界末日是不是要到了。虎杖悠仁走在中间,看起来像被劫持了。但没有人敢冲上去给他解围,那一刻大家都明白了为什么诅咒师一看到他们就投降,这根本没有活头。

 

希望五条悟能恢复正常,世界和平就有望了。

 

辅助监督们用看着英雄出征的眼神,将他们送到机场后,又目送他们上了飞机。

 

睡了一路的85刚睁开眼,打量了一圈周围的情况,站在机舱门口对着虎杖悠仁说:“你可以不用去,他很快就会回来的。我们如果都走了,这边会乱,你留在这里更好。”

 

这话一听就是托词,85什么时候在乎过咒术界的死活。如果这话是285说的,那还有点可信度。一个人从关注自身转变到关注外界,差的也就是二十岁。

 

“怎么?怕我看到你是卵生的?”虎杖悠仁蹲下身来,笑着调侃道。

 

“不敬。”85淡淡的责骂了一句后,自己也笑了,抬起手摸了摸虎杖悠仁的脸颊,小声说:“如果你留在这里,我想着快点回来,走也便走了。但如果你也去了,我怕我到时候就……就,舍不得走了。”

 

虎杖悠仁心里一阵阵发软,想着,真好,这个时候的老师还会坦诚的跟他说,舍不得。

 

他握住85贴在脸上的手,拉到唇边,贴上去深深的吻着,带了一点吸气声,闷闷道:“……可我不想你总是一个人走。”

 

85觉得胸口有些烫,也有点发闷。

 

他知道虎杖悠仁说的那个「总一个人走」的不是他,或者不仅仅是他。可虎杖悠仁拉着他,他就不想放手。

 

“在玩什么?掰手腕吗,加我一个。”285弯下腰,猝不及防的插入了他们中间。

 

85浑身都僵了一下,转过头看向285。虎杖悠仁也跟着看了过去,那张跟35岁的五条悟几乎没差的脸,让他忽然有了一种老师你大仇得报的感觉,85也有了被人插话的一天啊。

 

85盯着二十年后的自己仔仔细细瞧了半晌,露出了一点认命的神色,随后冲着虎杖悠仁点点头,转身走了。

 

虎杖悠仁有些不明所以,只是想着不愧是老师,其他年纪的五条悟可没有这么好的待遇。

 

“你还傻愣着干什么?”285屈指在虎杖悠仁的头上轻敲了一下。“过来陪我玩《分手厨房》!”

 

虎杖悠仁抱着脑壳嗷了一声,“……这名字可不太吉利吧。”

 

“你都来送我上路了,还怕这个?”285旧话重提。

 

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虎杖悠仁心想。

 

但是死也不会分手的,这种事情我们早都一回生二回熟了。

 

虎杖悠仁挽起袖子,信誓旦旦道:“走吧,我才不怕,厨房可是我第二个家。”

 

285一脸迷惑:“什么时候的事?”

 

 

这次飞行要历经14个小时,将有四个五条悟同处一室,这个前置条件听起来有种大逃杀的感觉。事实上,每个五都各安一域,各得其乐,虎杖悠仁从up主那里学来的养猫守则非常管用。

 

185现在看到虎杖悠仁还有点结巴,总是非常明显的移开视线,然后战术性的吃蛋糕。虎杖悠仁从小樽蛋糕店采购回来的甜品,有一半儿落到了他肚子里。

 

剩下一半儿被275夺走了,两个在各自年龄段都面临过应激事件的人,以压力大需要甜食解压为由互相抢占着小蛋糕。285和85那里,只能靠虎杖悠仁偷渡几块出来。

 

但275依然很不满,他匀给虎杖悠仁的份额被其他人吃了,躺在虎杖悠仁的腿上发赖,说得悠仁喂给他吃才能起来。

 

虎杖悠仁想了想,道,那我不喂了。

 

275愣了一下,很快捂住脸,故作娇羞的说,讨厌。

 

正在跟虎杖悠仁打游戏的285放下了掌机,一脸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俩,半晌后,忽然哈的一声,恍然大悟道:“这就是所谓的羞耻play吧!”

 

看着以前的自己跟学生撒娇,这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淡定接受的。

 

275躺在虎杖悠仁腿上,掀起绷带的一角笑道:“这点程度就羞耻了吗?那我建议你接下来还是不要看了。”

 

怎么感觉气氛有点不对?

 

虎杖悠仁连忙叫了声老师,结果285和275同时回过头。

 

285:“嗯?”

275:“你叫谁?”

 

虎杖悠仁忽然有种被两把枪同时对准的感觉,他颤抖着指了指游戏屏幕,用扯谎时荒腔走板的语调说:“啊……我……我再说……花猫大厨……”

 

虎杖悠仁埋头玩游戏,试图脱离刚才那种尴尬的氛围。也许两个老师也该细分一下,275叫老师,285叫五条老师,但这样的话,这个时间线的五条老师应该叫什么……

 

叫……叫老公?

 

虎杖悠仁被自己的脑补臊到了,连忙端正态度,清除杂念。

 

他跟285的意识和操作都很好,到底是咒术师,在战斗中锻炼出来的反应,什么时候该做什么完全不需要沟通,只看局势就懂了,配合极好,把分手厨房玩得像新婚厨房。

 

这时虎杖悠仁感觉袖口被扯了下,他一低头正对上275天青色的眼眸,从散开的绷带里半露出一部分,有种勾人心魄的病弱感,看得他心尖颤了下。

 

“悠仁,我想吃红肉甜瓜味儿的蛋糕……”275枕在他的大腿上发号施令。

 

虎杖悠仁看了一圈,发现蛋糕在自己侧后方,275的位置确实不方便拿,便捏了一小块空运进275的嘴里,他刚要把手拿开,却感觉手指也被咬住了。

 

275 一口将蛋糕吞了,又用舌尖舔干净虎杖悠仁指腹上残留的奶油,湿糯的触感在指缝来回滑动,细细的舔过他的指甲盖,痒的虎杖悠仁口干舌燥,一时间愣在了那里。

 

直到275的牙齿松开了他的手指,又用软嫩的嘴唇在他指尖残留的齿痕上轻吻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触电一般的缩了回去。

 

始作俑者倒是笑的一派自然,脸贴着他大腿根部蹭了蹭说:“谢谢悠仁,蛋糕很甜哦。”

 

“很痒诶……老师”虎杖悠仁红着脸,笑着按住了275的头。

 

285捏着下巴打量着一幕,因为太用力,薄软的嘴唇都跟着撅了起来。

 

啊……真奇怪。

 

总觉得……有点不爽啊。

 

因为……这家伙多余的举动,让悠仁走神,所以输了游戏吗?

 

285扫了一眼已经显示结算分数的屏幕,手指无意中碰了下按键,点开了历史分数榜单,榜首的分数简直高到吓人,署名是「五条♡悠仁」,中间还很蠢的用♡链接在了一起。

 

话说为什么一个是姓氏,一个是名字,想要让对方入籍的心思强烈到昭然若揭吗?

 

应该是这个时间线的「我」和悠仁打出来的分数吧!不愧是我啊!

 

……诶,原来我和悠仁是一对啊。

 

啧,到底要被这个认知震惊几次才够。

 

285索性放弃思考,他本来就不是一个会自我纠结的人,干脆的一把拽过虎杖悠仁,把胳膊搭在了他的肩膀上,看似对着虎杖悠仁发问,脸却是冲着二十七岁的自己道:“悠仁是我的学生吧,为什么总叫别人老师?”

 

说什么别人,那不也是老师你吗?虎杖悠仁满头问号,但生存本能迫使他闭嘴。咒术界人尽皆知不要搅进五条悟的麻烦事里,他已身在其中,只能尽量不搅进更多只。

 

275因为虎杖悠仁被拽开,失去了膝枕,不得以撑起身子来,微撇着嘴的看了过去。

 

“不要总是纠缠着别人的学生不放啊——”

 

285咧了咧嘴,露出一小颗发尖的虎牙,显得轻佻又漂亮。这一次是真的对着275说了,语罢便提溜着虎杖悠仁走了。

 

只听275远远道:“对,你是他老师,但我是他未来男朋友,这就是你和我的不同。”

 

虎杖悠仁捂着脸心想,啊,您别再说了,这里可是一万米高的机舱,没有厨房让我藏。

 

285的脚步顿了顿,没有停下,捞着虎杖悠仁回了座位上。

 

“你怕我?”

 

285仰靠在座位上,翘起了一条长腿。

 

“啊,怎么会呢你可是五条老师……”虎杖悠仁的嘀嘀咕咕从旁边传来。

 

“那你为什么在椅子上……士下座。”285有些无语的看着那个粉色后脑勺。

 

“哦……刚刚……有点…… 嗯,颠簸”虎杖悠仁的眼神游移。

 

“把头抬起来。”285无奈的伸出手,拖住了虎杖悠仁的下巴。“我不是已经接受我们的关系了吗?怎么还这么心虚,你出轨了啊?”

 

“才没有!老师才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脑子里还是只能想到出轨!”虎杖悠仁愤愤不平道,“明明是自己长了一张水性杨花的脸!”

 

“哎,也没有那么好啦~”285一脸谦虚。

 

“没有在夸您的意思…”

 

“过来”285招呼道。

 

“陪我看《无耻之徒》第九季,我追的时候还没更新完呢,现在应该都结——”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虎杖悠仁分开双膝盖坐到了他大腿上,然后两个人都愣住了。

 

“我都……教了你些什么啊…… ”

 

285扶了下额头,终于感受到了迟来的良心谴责。

 

因为虎杖悠仁对他表现的一直那么殷勤又心虚,他便下意识的理直气壮了起来。加上其他的「五条」们都非常自然的跟虎杖悠仁相处,285几乎快要忘记了,他睡的是自己学生这件事。

 

“对不起!”虎杖悠仁迅速的道歉,从他腿上翻下来,假装无事发生一样坐到了旁边,口条却不是很利索的解释道:“我我我我……忘忘了”

 

“我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285一边问一边在小屏幕上搜索了起来。

 

修长葱白的指尖在玻璃屏上滑动着,在机舱里暗色的灯下,兀自发着凝脂般的光辉,让虎杖悠仁不自觉的看入迷了,顿了下,才回答:

 

“就在地下室那两个月……我跟老师告白了。后来经过了一些事情,老师也接受了我。”虎杖悠仁解释道。

 

“啊,那岂不是很快了。”285拍了下手。

 

“什么?”虎杖悠仁歪了歪头。

 

“我这边的时间,刚好在地下室教悠仁怎么熟练运用咒力呢!”

 

虎杖悠仁啊了一声,抿唇笑了笑,说了句,“真好”。

 

“什么真好?”

285不明所以的挑了下眉梢。

 

“这个时候的老师,是我的初恋啊。”虎杖悠仁笑盈盈的看了过来,清透的眼眸里倒映着荧光屏幕,像被风撞碎的湖月,在水面吹起粼粼波光。

 

285的胸口忽然紧了一下,有一种细小的情绪在发酵,很陌生,让人不由得开始慌张。

 

他下意识的移开视线看向了屏幕,电视刚开演,正在播上季回顾,「伊恩站在汽车前举着手高喊“我的上帝是基佬,是瘾君子,是婊子!”然后汽车在他背后爆炸,嘭——」

 

有时候就是如此巧合,当你寻求答案的时候,有个不相干的东西会冒出来自顾自的说话,而你会觉得这内容与你有关。285心想,伊恩,我可以做你的1/3个上帝。

 

“说起这个你倒是又大胆起来了啊。”

 

这世上能当着本人的面,说出「你是我的初恋」这句话的人,要么是谈过二百个初恋的花花公子,要么是把初恋搞到手的幸运儿。虎杖悠仁正是这样有些可恶的后者。

 

“承认这有什么!”虎杖悠仁一摆手,唇角弯弯的炫耀道:“喜欢五条老师是我最骄傲的事情!”

 

“为更有意义一点的事情骄傲啊……”真受不了这种直球。

 

“对不起啊,老师。”虎杖悠仁忽然道。

 

“也不至于要道歉啦……话说我有那么凶吗?怎么感觉你比以前更怕我了啊?”285揉了揉后脑勺。

 

“不是说这件事,喜欢你的事情我确实没什么好道歉的。”虎杖悠仁严谨道。

 

“行了行了,我知道啦——”

 

285难得有受不了的时候,即使他是Great teacher gojo也很少遇到这种被学生热情告白的情况。“那是为什么道歉?”

 

“没什么。”虎杖悠仁猛的闭住了嘴,像上锁一样,用上嘴唇咬住了下嘴唇。

 

“诶,悠仁,你知道自己超级不会撒谎吗?”

 

285一脸嫌弃的看了过来,上手扯了把虎杖悠仁的脸颊,无意中看到他脸上的疤痕,忍不住用手摸了下,轻声问:“和这个有关系吗?”

 

虎杖悠仁好像被烫到似的瑟缩了下,这陈年的疤痕已经浅到快要看不出来痕迹,却在被二十八岁的五条悟触到时,开始泛疼发痒,好像第一次被割裂开那样,刺的他瞬间有些睁不开眼睛。

 

然后他听到285啧了一声,温暖的指腹蹭过他的眼下,有些着急的抱怨道:“……怎么问一下还哭了呢?”

 

“我没有,我不是……”虎杖悠仁沙哑着嗓子否认道,他挪了下脸颊,想避开285的手,可忽然又有点舍不得,便又停住了,他已经见不到二十八岁的五条老师了。

 

“好好好,你不是,你是最坚强的小男孩,最强咒术师,奥特之心继承人……”

 

285一边给自己的学生擦泪,一边随口胡诌道,擦着擦着,看向手边俊俏的脸蛋,心想,已经22岁了啊,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这叫他怎么放得下啊……

 

虎杖悠仁的眼泪却像擦不干一样,越抹越凶,摇头道:“是我……对不起老师。”然后一把抱了上来。

 

285措手不及给抱了个满怀,低头看着那个毛茸茸的粉色后脑勺,心里一沉。啊咧?看这阵仗……我该不是死了吧……

 

不对不对……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五条悟失控的产物吗?那至少到35岁的时候我还是活着的,一想到这里,285又放轻松了,轻拍着虎杖悠仁的后脑勺,哄小孩儿似的道:“行了行了,我原谅你,不管你做了什么事情,犯了什么错都原谅你,出轨也……酒后不清醒,或者错不在你的那种也都原谅你!好吧?”

 

虎杖悠仁听了这通不知所云的原谅宣言,既想哭又觉得好笑,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儿给呛住,咳了半天之后,把泪给掐没了。人就是这样,情绪一过去就开始后悔。虎杖悠仁想起刚才的情况,顿时感到大为丢脸,连忙甩锅,鼻音蔫蔫的说:“原谅什么啊……老师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285抹掉他眼睫上残留的泪,顺手擦在他的衣服上,温温柔柔的笑着说:“是啊,我还什么都不知道。”

 

虎杖悠仁顿时语塞,觉得自己好像干了一件非常自私的事情,擅自剧透,擅自情绪上头,擅自让老师担心。

 

“你和未来的我过得不开心吗?”285伸手撩开他因为哭泣而被汗水浸湿的刘海,流露出一点担心“你这么难过,但都没有跟他讲过吧?”

 

“我不知道怎么讲。”虎杖悠仁瘪了下嘴,在二十八岁的老师面前,他好像也会变回那个什么都还不太懂的十五岁。“我不知道……”

 

“那你告诉我,反正我要消失了,你说了也没有没关系,就当一次免费的演练机会?”285拉起虎杖悠仁的一根手指晃了晃,心想,喔,确实长大了,是成年人的手了啊。

 

虎杖悠仁听到285说他会消失,无意识的蹙起了眉,紧紧的回握住了他的手,像是不肯放他走,又像是从中汲取勇气,沉吟了许久后,才小声道:

 

“我知道说出来老师只会怪我多想,所以我索性不要讲。可是这么多年了……每当我想起你,都会忍不住恨我自己。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每多爱你一分,我就要多憎恨一点自己的无能……”

 

285听得扬了下眉,他本以为是有什么误会,没想到还是经年沉疴。

 

虎杖悠仁定定的看着他,眼里好像有水在晃动,只听得他一字一句的说:

 

“老师不知道……我曾一度看着你死去,你不明白,那个时候,我多希望,站在那里的是我。”

 

285愣住了,不是因为自己会死去的事实,反正他18岁时就死过一回,也没什么可稀罕的。令他怔住的是虎杖悠仁的眼神,那么坚定,好像如果现在有两个绳圈套在他们脖子上,一个跳下去另一个才能活,虎杖悠仁不等听完规则就能毫不犹豫的纵身而跃——他想要赎罪。可如果爱到这种地步,未免也太沉重。

 

285不知道虎杖悠仁究竟经历了什么事情,会造成这么大的负担,明明他已经回来了,那些创伤却好像从未愈合过。他想了想,只能干巴巴的否认道:

 

“让悠仁替我死去,那对我也太残忍了。”

 

“对我就不残忍吗。”

 

虎杖悠仁看着他,好不容易收住的泪水,又有了复涌而来的趋势。他吸着鼻子说:

 

“因为我吃下了宿傩的手指,才会有那么多人死去。特别是你——我最爱的你。”

 

285一时间有些失语,可虎杖悠仁却没有因此住口,他深吸了口气,带着浓重的鼻音问:

 

“借我身体复活的怪物,杀了我最爱的人,老师怎么能明白,我当时是什么感受?”

 

285看着虎杖悠仁,终于知晓了那道无法愈合的伤口是什么,是他。是他一直盘踞在虎杖悠仁最痛苦的地方,肆无忌惮的生长,而他本人对此一无所知。他的存在本身,就让虎杖悠仁即庆幸又愧疚,又爱又惧,想要靠近,又怕会再害了他。他就像一条荆棘逐渐缠满了虎杖悠仁的全身,缠得越紧,越密不可分,刺入针也会越来越深。

 

285迟疑了一会儿,还是伸手摸了摸虎杖悠仁的头发,就像他曾经做过千百次的那样。当他发觉虎杖悠仁在止不住的颤抖后,便从头顶顺着耳廓滑了下来,抚上了他的脸颊,道:

 

“我确实不明白,可是看着你这么痛苦,我也觉得好疼。”

 

虎杖悠仁拉开了285的手,凑上前吻住了他的嘴唇。

 

285愣了一下,但没有推开他,被泪水冲洗的凉冰冰的嘴唇,沾着他喜欢的蛋糕的甜味,285低头看向虎杖悠仁紧闭的双眼,被泪水打湿的眼睫,一绺绺到粘在一起,那样的浓密,可怜又可爱的颤抖着。这是他的学生,未来的爱人,特级咒术师,宿傩的容器,一个普通人,一个他喜欢的人。

 

“会过去的。”

 

285稍稍退开了一点,贴着虎杖悠仁的嘴唇低声说:“那些你以为不会过去的,再也过不去的事情,总有一天都会过去的。”

 

“我在前面等着你,你也向前走吧,悠仁。”他说完,复又轻吻了上去。

 

 

虎杖悠仁醒来的时候正睡在躺椅上,身上盖着一条毯子,甚至还绑了安全带。他刚想坐起来,忽然有人伸手按住了他,那是一只很小的手。虎杖悠仁在半睡半醒间握到过很多次,所以他一下就猜出来是谁了。

 

“小悟?”

 

虎杖悠仁试图睁开眼,机舱内的光线很暗,他刚醒过来,视线半天都聚焦不了,只能看到一片灰蒙蒙的色块。

 

“嘘……是我。”85贴着他的耳朵说道,然后那只小小的手盖在了他的眼睛上,阻止了他继续睁开,“我来找你睡觉了,你不用睁开眼,可以继续睡。”

 

虎杖悠仁喔了一声,忽然想起85和他睡的原因,脖子一瞬间有点发凉,连忙问“明天还会有其他时间的老师出现吗?”失策,他忘记带伊丽莎白圈了。 

 

85笑了两声,道:“不会了,不会再有其他时间的「我」赶来了。”

 

虎杖悠仁哦了一声,既感到劫后余生,有点说不上来的失落……该不是真的被掐成SM爱好者了吧?虎杖悠仁拍了下自己的脸颊,试图清醒过来。

 

“给我讲讲你以前的事情好不好?”

 

85掀开毯子钻了进来,私人飞机上的座椅虽然宽大,但要挤下一个成年人和一个八岁的孩子还是很紧,何况五条悟天赋异禀,8岁的身高已经可以制霸小学部了。虎杖悠仁不得已侧过半个身子,紧贴着躺椅的扶手,让85也侧躺着,脑袋靠近他的怀里。 

 

“啊,那可是个很长的故事。”虎杖悠仁抓住85的指尖捏了捏,白白嫩嫩的少爷手,很小,比他的手还要小很多。不过以后会长得很大,大到可以一把盖住他的脑袋,也可以把很多人护在手中。

 

“那很好啊。”85浅浅的笑了下,“往后那么多年,我都得靠这个故事过了,长一点,我可以回忆的你也多一点。我说出来,你不许笑我……因为想到会遇见你,所以我想要快点长大,再快一点,到有你的世界。”

 

虎杖悠仁的胸口烫的厉害,他说,怎么会笑话呢,我很高兴,我也想早一点见到老师。

 

85把脸贴在他的手背上蹭了蹭,道:“……还有我遇见你以后的事情,也告诉我吧。”

 

“哦?这就到我的part了!”虎杖悠仁振奋了起来,恋爱中的人是无法控制自己的讲述欲的,即使不跟身边的朋友讲,也会偷偷写下来发到互联网上,哪怕是再见不得人的恋爱,也总有一个合适的bot可以投。

 

虎杖悠仁自打跟五条悟恋爱后,一直分享欲爆棚,可惜身边的朋友都没什么兴趣,对他最多的建议是报警,或者是否需要法律援助服务。搞到他好像一个深陷传销的人,还非常的执迷不悟。

 

因为多年前的那个晚上,在我就读的学校的天台,你拎着一袋特产出现在我面前,才有了后来发生的一切。

 

来吧,老师,我的英雄。

 

 

飞机在十四个小时后降落在机场,舱门打开,只有虎杖悠仁一个人走出来。所有的五条悟都消失了,或者说回去了。只留下看了一半儿的漫画,扔在地上的毛毯和游戏机,冷藏在冰箱的几盒蛋糕,还有小屏幕上依然在叽叽喳喳说话的弗兰克一家人(将近14个小时了,居然还没有播完)……这些细小的生活痕迹,证明曾有人存在过。

 

虎杖悠仁从台阶上跳下来,这边的天空刚蒙蒙亮,青灰色的地平线上浮起千万道光芒,驱散着黑暗。这个时间还有点冷了,虎杖悠仁想着回飞机里取两条毯子过来,这时忽然有人从身后抱住了他。

 

温暖的,熟悉的躯体,刻入神经的体温和气味。让虎杖悠仁下意识的放松了身体。

 

“你来接我啦,男朋友~”

 

好听的声音贴着耳廓,懒洋洋拱进了耳蜗里,温热的像一口叹息。修长挺拔的身子,带着熟悉的香水味靠过来,跟被抽走了骨头似的,软绵绵的压了在他身上。

 

虎杖悠仁艰难的在五条悟怀里转了个身,抬头看向自己的爱人。

 

35岁的五条悟眉目温润,俊美依旧。穿着一件版型走线利落的白衬衫,好看的一如当年初见,只是气质沉淀了许多,一颦一笑间,多了一种惑人的韵味,很适合去电视里出演一些贵族吸血鬼、源氏物语里风流少爷之类的角色。

 

这一次终于对了啊。虎杖悠仁心想。

 

“是啊,我来接你了,皮卡丘。”虎杖悠仁回应道。

 

“咳”五条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顶的呛住了嗓子,欲盖弥彰的轻咳了两声,才低下头贴着虎杖悠仁的脸颊蹭来蹭去,道:“我可想你啦,真的真的,感受到我的十万伏特了吗,PIKA~PIKA~?”

 

总是想用这样漫不经心的话就想糊弄过去,太烂了,虎杖悠仁的鼻腔开始发酸,想要抱怨,可是当他的双臂环住五条悟,嘴里能说出来的只有“回来了就好”。

 

五条悟吻着他的眼睛、鼻梁、嘴唇、他额头的伤口、唇角的疤痕,他的脖子还有耳朵……小猫嗅闻一样,在他身上落下自己的气息。每一个吻背后,都有一句缠绵悱恻的悠仁。

 

好像要把这段时间落下的呼唤都补回来。

 

当那吻落到后颈的时候顿了一下。五条悟一手勾着虎杖悠仁的脖子,把他固定在怀里,另一手伸进他的帽檐里掏了掏,拿出了一只玩具小狗。

 

“啊,这不是我小时候最喜欢的玩具吗!”五条悟一脸惊讶道,“悠仁,你从哪里找到的?你回东京那边的主宅了吗?——诶,不对,这个怎么是今年产的啊?重贩了?”

 

虎杖悠仁愣了一下,偏头看向五条悟手里拿着的玩具小狗,顿了顿才说:

 

“……是买开心乐园餐送给你的。”

 

 

原来都是真的,你已经抵达了啊,有我的世界。

 

我也终于回到你的身边。

 

fin


沭言

小哥会知道吴邪独自多年干的事情吗

某一个节日,铁三角做庆祝,胖子喝醉,胖子酒量很好,吴邪也醉了,吴邪在胖子那睡着了,酒醉的状态,会借着酒劲给张起灵说

“你知道我这十年经历了什么吗?张起灵你给我听着,我说的每一个字你给我听清楚”


小哥会默默的把吴邪的酒杯给满上

意思是你慢慢说慢慢喝,我会一直听着

  

  叔你真是我圈太太,还得是你

某一个节日,铁三角做庆祝,胖子喝醉,胖子酒量很好,吴邪也醉了,吴邪在胖子那睡着了,酒醉的状态,会借着酒劲给张起灵说

“你知道我这十年经历了什么吗?张起灵你给我听着,我说的每一个字你给我听清楚”


小哥会默默的把吴邪的酒杯给满上

意思是你慢慢说慢慢喝,我会一直听着

  

  叔你真是我圈太太,还得是你

沭言

捡到一只五条猫猫(三)

不小心中了诅咒的教师悟×学生虎

这致死率极高的流量,麻了

正文:

  

  

仲夏夜的天空总是格外明亮,繁星伴月,微风轻吹,除了仍然躁动的知了和蟋蟀之外,白日的繁忙热闹都归于平静。


  当然,还有个例外——


  浴室内是哗哗的流水声,一墙之隔的另一面是疯狂追逐的一人一猫。


  “乖乖小猫,快来,这有好吃的猫条哦~”虎杖悠仁试图诱惑“敌人”。


  对方不屑一顾,用尾巴敲了敲地面。


  “那毛豆生奶油大福?”


  虎杖悠仁发现普通猫爱吃的小鱼干之类零食,对这小东西没有丝毫诱惑力,反倒是猫界“毒药”他酷爱不已,而且吃了还对身体没有丝毫影响,具......

不小心中了诅咒的教师悟×学生虎

这致死率极高的流量,麻了

正文:

  

  

仲夏夜的天空总是格外明亮,繁星伴月,微风轻吹,除了仍然躁动的知了和蟋蟀之外,白日的繁忙热闹都归于平静。


  当然,还有个例外——


  浴室内是哗哗的流水声,一墙之隔的另一面是疯狂追逐的一人一猫。


  “乖乖小猫,快来,这有好吃的猫条哦~”虎杖悠仁试图诱惑“敌人”。


  对方不屑一顾,用尾巴敲了敲地面。


  “那毛豆生奶油大福?”


  虎杖悠仁发现普通猫爱吃的小鱼干之类零食,对这小东西没有丝毫诱惑力,反倒是猫界“毒药”他酷爱不已,而且吃了还对身体没有丝毫影响,具体表现在对方趁他做饭时又偷吃了一个鲷鱼烧。


  果然,小猫眼睛一下亮了,尾巴也跟雷达似的竖了起来,但还是警惕的没有过来。


  没办法,追逐大战再度开启。


  此时,战场转移到房间中央,双方绕着桌子转了五六圈,局面再度进入僵持状态。


  少年往左,他就向右,哪怕虚晃一个假动作也能被轻易识破,小猫好像能轻易看透他的想法,提前预判他的下一步,但又不提前躲避,而是在少年快要抓到他的时候忽然提速。


  这不,抓住小猫梳理毛发时机,他打算从桌子底下扑过去,打一招出其不意,结果在他马上要抓到的那一刻,猫猫轻巧一跃,跳到了桌面上,虎杖悠仁恰好扑了个空。


  好像一直在逗他玩一样。


  意识到这点,虎杖悠仁有点生气,猛的起身,只听“咚”的一声。


  【完蛋,忘记自己在桌底了】


  虎杖悠仁闷哼一声,吃痛的捂住头。


  意外的是,那只狡猾的猫居然着急地跑了过来,还用小爪子一下一下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mei——咩咪......”


  【幻听?好像有奇怪的声音】


  【完蛋,发出奇怪的声音了】


  空气忽然安静,对面的猫猫也愣住了,睁大眼睛,好像也很难相信刚才那死动静是他发出来的。


  趁着猫猫愣神的功夫,虎杖悠仁伸出了罪恶的魔爪。


  


  


  不是他五条悟不想洗,是猫这种动物天生骨子里就带着怕水的基因,他现在变成这幅样子也难以按捺住天性使然的抗拒。


  所以——


  “松开爪子啊,这样我怎么洗。”虎杖悠仁欲哭无泪。


  现在的情况是猫抓到了,带到浴室了,在浴缸前了,但放不下来了。


  两个毛茸茸的爪子死死勾住衣服,怎么扯都不下来。


  ——这不能怪他五条悟吧,都是猫的错。


  他牢牢挂在虎杖悠仁身上,尾巴一甩一甩的,仰起毛乎乎的小脑袋和少年对视,好似在挑衅说:没办法了吧。


  但他可是虎杖悠仁,字典里就没有服了两字。


  扶住猫猫的后颈,漏出一个邪魅的笑。


  猫猫:危


  少年直接一个帅气的单手脱衣,用衣服裹着猫一起放进了水里。


  “嘿嘿,这局我赢了!”


  水汽弥漫的浴室里,经过这么一番“战斗”后,在本就热意难消的夏夜,少年的肌肤上早已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由于水汽的buff的加持,一颗晶莹的水珠凝聚成型,在重力的作用下从少年的锁骨滑下,在结实的胸膛上留下一道印记。


  汇聚着周围的水渍,顺着肌肤纹理,来到随着呼吸不断起伏着的腹肌,再一路蜿蜒,最终没入半遮半掩的人鱼线下。


  粉毛少年笑的灿烂,抬起手蹭掉了鼻尖上的汗珠。


  水里的猫忽然不挣扎了,愣愣的盯着他。


  虎杖悠仁以为他认命了,抓准时机,开始给他洗澡。


  一边的洗手台上放着给猫洗澡的指导视频,少年看的认真,自己做起来也仔仔细细。虽然是男孩子,但手上的动作又很轻柔,生怕弄疼对方。


  好在整个过程猫猫十分配合,洗澡工程很快就结束了。


  猫猫刚开始还有些拘束,似是不适应水中的环境,过了一会,就开始眯着眼享受起来了。


  把猫从水里捞出,搂在怀里,被水浸湿的毛发和紧实的肉体紧密贴合,可以清晰感觉到少年炙热的体温。


  虎杖悠仁察觉到怀里的猫忽然僵硬了,吓得他以为洗澡洗应激了,赶紧给他拿毛巾擦干,本来还想拿吹风机给他吹吹,干的快点,但怕他二次应激,便放弃了。


  猫猫这才回过神来似的,身上还半干不干,条件反射地甩了甩毛。


  一下他身上就舒服多了,悠悠的伸了个懒腰,一扭头,就看见了蹲在他旁边被他甩了一身水的虎杖悠仁。


  细细密密的水珠挂在粉色的发梢,浴室内的温度较高,氤氲的水汽使得他眼尾微微泛红,发梢的水珠悄然滴落,落在眼睫,少年不由得眨了下眼,水珠便自眼尾滑下,仿若被人欺负了一般。


  虎杖悠仁感觉这猫刚回复正常,结果一见到他就又不对劲了,难道是对他应激?


  虎杖悠仁猛地凑近,想详细研究一下 ,结果猫猫一下就从旁边跑溜走了 ,好像有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神出了问题,有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好像在一只猫身上看到了害羞两字。


  索性自己都已经湿透了 ,也顺便洗了一澡。


  


  

  从浴室出来,他就看见一团白色的东西正窝在沙发上,电视里还播放着之前爆火的电影。


  虎杖悠仁看着眼前的一幕,头上冒出三个问号:“你打开的?”


  猫猫疑惑歪头“喵喵?”


  虎杖悠仁觉得自己最近精神状态好像有点不太正常,居然能冒出猫开电视这种想法。


  看着撇在沙发上的遥控器,觉得大概是猫猫碰上死耗子踩开的吧。


  他本想跟凑过去跟他挨着的,但想到刚才猫猫对自己的应激反应,又望而却步。忽然脑子里灵光一现。


  然后就发生了这诡异的一幕——


  一个有着粉色发顶的衣服架子,划拉着人机步平移了过来。


  缓缓落座到沙发的最边上。


  平移——


  再移——


  很好,距离目标还有20厘米!


  我y——?


  虎杖悠仁忽然感觉腿上一沉,罩在身上的衣服也被一股力道拽了下来。


  然后他就和一道看傻子的目光对上了。


  虎杖悠仁突然有点难为情,居然被一只猫当成智障了。


  他有点不自在的挠了挠头,正准备开口为自己辩解一下,另一只手就传来毛茸茸的触感。


  柔软的毛发略过指尖,泛起丝丝痒意,心尖也好似被一根看不见的羽毛轻轻抚弄着。


  少年的手指忍不住勾了勾,这个动作被白猫察觉到,直接一歪,躺倒在他怀里,漏出雪白的肚皮,宝石般的眼眸直直的望向他。


  那眼神好像在说:“客官,真的不摸一下吗,毛毛很软很舒服的,确定不试试吗?”


  简直令人犯罪啊。


  少年哪禁得住此等诱惑,上去就是一通rua。


  过了手瘾,一人一猫才想起开了半天的电视。


  电影的高潮部分部分已经过了,现在接近片尾,但他还是认真地看了起来。


  其实他早就已经看过这部片子了,第一次还是他假死状态在地下室和五条老师一起看的。


  每当回想起那个时候,他总是无限感慨,虽然那里始终照不到太阳,伏黑和钉崎也不在身边,但他并没有感到多孤独。


  播不完的电影,会突然诈尸的暴力玩偶,还有被五条老师夸奖过的丸子火锅......


  那时候的他迫切希望能够变得同五条老师一样强大,这样老师就能少一些烦恼,多出一些休息时间。


  他知道,每天吊儿郎当,没个正形的五条老师其实根本不像表面那样。



  

  有天夜里太热,他难得失眠了,就从宿舍偷偷溜出去透气。躺在清凉的草地上刚好可以消解暑气。


  本想抬头找一下白天钉崎说的小马座,听说那是日本能看到的最小的星座。结果一睁眼,就看到了五条老师宿舍的灯光。


  那时候应该是凌晨两点了,五条老师也睡不着吗?啊,不对,灯还亮着,应该是在备课吧。


  他移开视线,看向浩瀚的夜空,满天的繁星闪烁,都长一个样子,怎么可能找得到。


  但当余光瞥见那抹灯光时,他躁动的心莫名静了下来。


  他找啊找啊,找啊找,终于找到了传说中的小马座,他明天一定要告诉钉崎,它的形状确实很独特。


  忽然,他察觉到余光里的那抹光暗下去了。


  可那已经是两个小时后了。


  那天的他还是不困,他静静的望向那扇窗户,脑海里想起白天钉崎念得新闻介绍——


  “小马座位于海豚座和天马座之间,在宇宙中散发出微弱的光芒,虽然他不是很耀眼,但却因为其独特的形状和位置而备受关注。”


  他,好像也是这样的。


  宿傩的容器,五条老师强硬保下来的死刑犯,没有与生俱来的术式,甚至在一切变故发生前对咒力的世界一无所知。


  却仅仅因为上面两点而备受关注,甚至针对,监视,暗杀。


  小马座可以变成天马座吗?


  答案显而易见。


  唉。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


  那就变成最特殊的那一个吧,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就这样想着,他好像看到了星星移动的轨迹,目送了月亮的西移,他看着东边的天空泛起鱼肚白,看着夜空尽明。


  然后,他看见了那个带黑眼罩的男人。


  那人猛地弯下腰凑近观察他,还用两根手指托住下巴,好像在认真思考一般。似是觉得还不够,直接掀起眼罩的一角,漏出的眼瞳宛若身后天空的延展。


  听说中国有一则神话传说,讲的是远古时期,天空忽然塌陷,形成了一个大洞。他忍不住想,五条老师的眼睛大概就是天空遗落人间的碎片吧。


  “哎呀~悠仁同学,这是通宵了吧,是来给老师守夜的吗?老师可真是太开心啦,但老师可是最强呢!悠仁还是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呢,看看,黑眼圈都熬出来了吧,熬夜可不是个好习惯,会导致......”


  少年的思绪被那熟悉的聒噪声音打断,最后被不容置疑的拎回了自己的房间,强制休息半天。


  【那你呢,不会累吗?】他忍不住想。


  在五条悟短暂掀起眼罩的那一刻,他清楚的看到了,那无边蓝色旁延伸出的细小红丝。


  虎杖悠仁习惯在床头柜摆一个电子闹钟,此时上面的“冒号”还在不停闪烁,随着前方的数字也跟着晃了一下,变成了7。


  


  从那之后,他不再满足于能够站在五条老师身边,他想再强一点,就比老师多强一点,一点点就好,那样就是他接下这些无缝衔接的高强度任务,遇到危险时也可以挡在老师身前,为他规避掉所有伤害。


  还可以保护七海海,伏黑,钉崎,还有其他的前辈,也能让所有人都得到正确的死亡......


  “那个时候的我也就能压制住宿傩了吧。”


  不知道从哪一刻开始,心里的想法就已经被念叨出来了。


  虎杖悠仁半瘫在沙发上,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给猫顺着毛。


  猫猫也一直仔细的听着,有时候还用尾巴轻轻拍一下他的手背,好似在安慰他一样。


  他也不藏着掖着,顺便将近些日子的烦恼,平常有趣的小事通通讲了出来。


  说到激动的地方还会在空中比划两下,猫猫也听的津津有味,眯着眼睛,视线却一直落在他身上。


  


  电视里响起了片尾曲,虎杖悠仁这才注意到电影已经播完了。


  “嘶——讲的太投入了,忘记你还想看了。要不你看我演?五条老师好像特别喜欢这部,我当时‘死了’的时候被他强制看了五六遍遍,演技完全可以1:1复刻了!”


  “喵喵~”


  “那看好啊,这段上来先是一场超级激烈的打戏,很精彩,别眨眼——”


  “喵!”


  窗外的知了还在喊热,但月亮却盖上了一层薄被,吹着晚风,听蟋蟀唱梦中的旋律。


  


  


  


  


  


  


  


  


  


  


  


  


  


  


  


  


  


  


  


  


  


  


  


  


  


 


  


  


  


  


  


  


  


  


  


  


  


  

沭言
阴影部分调了好几个色,就紫色顺...

阴影部分调了好几个色,就紫色顺眼点,但还是处理的不好,我哭了,中间白色还用完了,等了三天才接着画

  (嘻嘻,所以昨天没顾上码字,私密马赛)

  

  

阴影部分调了好几个色,就紫色顺眼点,但还是处理的不好,我哭了,中间白色还用完了,等了三天才接着画

  (嘻嘻,所以昨天没顾上码字,私密马赛)

  

  

木子梧桐

这个眼神,真的真的真的真的真的好喜欢

这个眼神,真的真的真的真的真的好喜欢

沭言

捡到一只五条猫猫(二)

是不小心中了诅咒变成猫猫的教师悟×学生虎 

上篇在这里~ 

  ——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


  “情况怎么样,硝子老师?”

  家入硝子摘下手套,从医务室走了出来,几天不见,眼底挂着的半永久黑眼圈似乎又加深了。

  他看了看对面有些急切的粉毛少年,又想着刚才那看都不用看,几乎一眼就能给出结果的白猫,其实是有些无语在的。如果不是那死猫威胁的眼神太过强烈,她根本连流程都不想走,直接一个术式给他打回人渣形态。

  没错,这白猫就是五条悟。接连不断的任务让他疲劳过度,在处理最后的任务中没注意到祓除咒灵会有反噬,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其实早之...

是不小心中了诅咒变成猫猫的教师悟×学生虎 

上篇在这里~ 

  ——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


  “情况怎么样,硝子老师?”

  家入硝子摘下手套,从医务室走了出来,几天不见,眼底挂着的半永久黑眼圈似乎又加深了。

  他看了看对面有些急切的粉毛少年,又想着刚才那看都不用看,几乎一眼就能给出结果的白猫,其实是有些无语在的。如果不是那死猫威胁的眼神太过强烈,她根本连流程都不想走,直接一个术式给他打回人渣形态。

  没错,这白猫就是五条悟。接连不断的任务让他疲劳过度,在处理最后的任务中没注意到祓除咒灵会有反噬,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其实早之前他就已经来过硝子这里,解咒的方法很简单,就算不管,七天之后也会自动解除。但在听说没有副作用后,稍稍思考了一下,就拒绝了解咒的建议。给出的理由是自己太累了,正好借这个机会好好放松一下。


  

  “所以——这就是你说的好好放松?”硝子用看人渣的眼神盯着面前这只歪头卖萌的白猫。

  “喵?”【我是小猫,听不懂呢】

  “你在装一个试试?”家入硝子皮笑肉不笑,拳头都捏紧了。

  “啊哈,硝子肯定会帮我保守秘密的对吧,喵~,啧。”五条悟发觉,猫猫形态多少还是有些副作用的。

  但也还是有加分项的,比如——

  “两瓶Johnnie Walker黑牌。”谁能拒绝一只可爱的小猫呢?只不过需要付出一点代价~

  “小问题,真是不懂你怎会喜欢这种东西,喵~”

  “......”


  

  “只是一只普通的白猫,应该是因为性格太过顽劣,被主人家扔出来流浪了,不建议收养。”家入硝子虽然答应了那人渣的请求,还是不忘损一句。

  虎杖悠仁前面听着还挺开心,后半句直接蒙了,“性格顽劣”?他低头看看跑到自己脚边蹲坐的白猫,对方也似有所感的抬头与他对视,蓝色的眼眸如天空般澄澈,没有任何一丝杂质。

  虎杖悠仁发出最强疑问:“啊?”

  但聪明的小猫会主动勾引人类——白猫直接弹跳起步,飞扑向少年怀里,对方显然也没料到,连忙接住这团毛绒绒,顺手撸了两下。这手感,就一个字,爽!

  虎杖悠仁漏出中了花御术式一般的表情,什么“不建议收养”直接飞到九霄云外。

  抱着猫猫对家入硝子一个立正站直,“知道了,谢谢硝子老师!但我还是决定收养他,我相信我自己的感觉!”

  家入硝子漏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摇了摇头。

  “对了老师,高专可以养宠物吗?”

  虎杖悠仁忽然想到这个大前提,要是不能的话怎么办,要不放到结界外,给他搭个小房子,每天定时定点过去投喂?不行不行,这荒郊野岭的应该会有其他野生动物吧,这么柔弱的小猫怎么可能生存的下去......

  在虎杖悠仁头脑风暴时,被家入硝子颇为无奈的打断了:“高专没有特别规定,有能力的话,养咒灵都行。”

  “ohhhhhhhhhhhhhh!谢谢硝子老师,我先走了!”虎杖悠仁再一次举着猫猫跑走了。

  “好善良的孩子。好一个人渣啊。”


  

  离开医务室的虎杖悠仁径直冲向五条悟的住处,房门没有关严,压着一道小缝。

  虎杖悠仁还是礼貌的敲了敲门,“五条老师?你在里面吗?五条老师?”

  房间内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动静。

  这时,怀里的猫跳了下来,顺着那道门缝钻了进去。

  “诶,别乱进别人房间!”虎杖悠仁一下乱了,顾不得其他,说了一句“冒犯了,五条老师”就跟了进去。

  屋内的窗户还开着,窗帘被风吹起,悠悠的晃着。房间被收拾的干干净净,没有多余的装饰,显得很空旷寂静。床也铺的一丝不苟,没有褶皱,跟没躺过人一样。不过想来也是,天天忙得不可开交的【最强】,大概也没什么休息时间吧。

  “啊咧,没在吗?不是说老师今天就出完任务回来了,不会又去买甜品了吧,还想第一个给老师看看的。”虎杖悠仁有些奇怪,还有一丝不知从何而来的失落感。

  消失的猫猫不知从哪钻出来了,嘴里叼着一只火红的玫瑰,花瓣上还挂着水珠,大概是从花瓶里叼出来的。

  “跑哪里去了,正找你呢。这花是给我的吗?谢谢你,但是不要随便动老师的花啦。”

  虎杖悠仁接过那只鲜艳的玫瑰,四处查看也没见房间里有花瓶。

  是有点奇怪老师房间里怎么会有红玫瑰,但猜测可能是去买特产的路上遇到的追求者送的,也就不奇怪了。少年晃晃头,努力排除那种异样的情绪。放花到桌上,抱起猫,关门,整套动作一气呵成。


  虎杖悠仁带着猫猫回到自己的宿舍,白猫好奇的在房间里四处转悠。

  少年的房间不像他的宿舍,也很整洁,但多了一抹温馨。床头墙上贴着海报 ,书桌上倒扣着看了一半的漫画 ,旁边还放着各种小摆件。

  在他好似巡视领地般的探索中,虎杖悠仁也在整理今天上街买回来的东西 :夏秋款的衣服,猫碗,猫窝,给前辈带的礼物……还有给五条老师带的巧克力奥利奥奶贝 ,新开的网红店,听说特别好吃,老师会喜欢的吧。

  “诶,空的??我刚才拿出来的时候手感明明是很沉的???”虎杖悠仁一脸见鬼的表情。

  心下慌得一批,结果一扭头,就看见那团白色的毛茸茸正蹲在摆好的猫碗旁埋头苦吃。

  怎么说呢 ,还是得夸一下,毕竟知道叼到猫碗里吃。只是……

  “啊啊啊啊啊啊……你怎么把我给老师买的甜点吃了,这可是我排了半个小时队才买到的。”虎杖悠仁哭唧唧。

  猫猫一脸无辜:“喵嗷~”(吃饭暂停,我先卖个萌)

  看着吃了满嘴巧克力的猫猫 ,虎杖悠仁内心一阵悲凉,这吃的脸上的毛毛也沾了不少奥利奥碎,一会还得给他洗一澡。

  嗯?巧克力??!

  虎杖悠仁只觉得要完,虽然没养过猫,但回来时候在伊地知先生的车里还是看了一点必备知识,比如——猫不能吃巧克力。

  虎杖悠仁捞起猫猫就是一个百米冲刺,再度回到了医务室门口。


  

  “好久不见悠仁同学,这次又是为了你的猫吗。”家入硝子看着眼前的一人一猫,努力保持一个礼貌的微笑。老远就听到这小子一边狂奔一边喊自己的名字了,啧。

  “硝子老师,我的猫吃了巧克力会不会死啊,都怪我没收好甜点,啊——”

  “停!”家入硝子连忙打断虎杖悠仁自我谴责式的输出。

  “第一,这不是你的错,是他嘴馋,就好这口。第二,他死不了,不能吃的他也不会吃。好了,你可以安心把他带回去了,慢走。”

  家入硝子将虎杖悠仁所有问题都怼了回去,但也算一一解答了。最后不忘冲着猫猫翻了个白眼。

  猫猫也不甘示弱的摇了摇尾巴。

  虎杖悠仁看着一人一猫的互动,有点摸不着头脑,但想不通的事情就不想了,还是先解决眼前的问题吧。

  “走咯!既然你没事,我们就回家洗澡吧!”

  五条猫猫:?【危】

  家入硝子:啧,本来上班就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