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水蓝|宁羞】请回答2018
ooc 勿上升
欢迎光临極的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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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6年一个寒夜,博尔赫斯站在轮船甲板上,往海中丢了一枚硬币。
硬币带着他手指的一点余温,跌进黑色的涛声里。他的命运及硬币的命运就此绑定。
此后他在陆地上每一瞬间的喜怒哀惧,都将对应着硬币在海底每一瞬间的无知无觉。”
——《夜晚的潜水艇》
1°2028
“遍地又如何,春光又如何,纷纷求不得。”
1-白驹
【BGM: Where·the·willows·grow 】
暴风雪天气生意总是不好做,客流量在隆冬会明显减少许...
ooc 勿上升
欢迎光临極的2018.
-
“1966年一个寒夜,博尔赫斯站在轮船甲板上,往海中丢了一枚硬币。
硬币带着他手指的一点余温,跌进黑色的涛声里。他的命运及硬币的命运就此绑定。
此后他在陆地上每一瞬间的喜怒哀惧,都将对应着硬币在海底每一瞬间的无知无觉。”
——《夜晚的潜水艇》
1°2028
“遍地又如何,春光又如何,纷纷求不得。”
1-白驹
【BGM: Where·the·willows·grow 】
暴风雪天气生意总是不好做,客流量在隆冬会明显减少许多。
宋义进半伏在收银台百无聊赖,电视里正在转播最新的LCK联赛。
一整天了,推开大门的顾客寥寥无几。
穿在身上的围裙许久没洗,一摸就能感受到织物表层厚重的油污,甚至都结块了,触感像沾满泥巴的蛇鳞,软趴趴,破损又粘腻。
中学毕业后他就辍学在叔叔家的烤肉店帮忙,这一帮就是快十年 。
餐饮行业昼夜颠倒且重复枯燥,千万张数不清也记不住的客人的脸和滋滋作响的烤肉声让人感觉乏味的很。
除去日升月落,想挑出生活的不同,仔细想想发现无从下手,就像一望无际没有变化的雪,白茫茫的,连成了囫囵的一片。
十年就这样过去了啊。宋义进心里看着手机上明晃晃的“2028”字样心里感叹到。
此时烤肉店门被推开,宋义进熟练地打断自己的思绪,他双手在围裙上下意识抹了把,嘴角扬起标准的微笑:“你好,请问几位?里边请。”
外面真的很冷,空气随着打开的门闯入室内,迎面横冲直撞扑向宋义进。
宋义进只眨了眨眼睛,冷空气刺得他眼眶发酸直欲落泪。但他笑容不变,照常递上菜单。
成年人会不得不失去很多权利,有时连简单的流泪都不能自如,无论原因是生理还是心理。
每天烤肉店和家两点一线的生活把他的精力榨干,同时也磨平了他的冲劲。
他变得不再好奇,疲于应对生活中的变化,想着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待在舒适圈里过着既定的三餐四季,每晚下班和韩国街头千篇一律的霓虹夜色融为一体。
不过,他这段时间总是做一个梦。
一个不同寻常的梦——
梦中是十年前他站在一个铺满金箔的舞台中央,主持人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播到各个角落,场馆内激荡回响的名字叫Rookie。
有八百年没听到了吧,这还是中学那会和同学们打游戏的ID,后来辍学再也没登过。
他手拿话筒,一边用袖子抹眼泪,一边讲着自己听不懂的语言。
宋义进很疑惑,为什么梦中的自己要多此一举讲外语回答韩国人问的问题,脑子抽风了吗。
就在他要把头转过去的下一秒——他醒了,在首尔寸土寸金、逼仄狭窄的公寓里醒来。
宋义进埋在被子里试图延伸梦境,只能依稀回忆起余光里捕捉的几道模糊的身影。
有高有矮,都挺瘦。
最高的那个脚底是一抹极其鲜艳的红,和地上闪光的金箔交相辉映,像倒映的黄昏里缀着张扬的红霞。
这一幕刻在宋义进脑海里,刷盘子的时候想,算账的时候想,上菜的时候想。
居然念念不忘。
宋义进
韩国某烤肉店店员,31岁
2-旷日
【BGM:风与风的相遇 】
高振宁大爷似的往后瘫坐,屁股底下的皮椅表面在岁月洗刷下早已开裂,露出内芯泡沫和铁骨,光看就感觉硌得慌。
他没事人一样翘起二郎腿,嘴里叼着冰棍。
今年供暖供的早,室内暖气太足了,穿夏天的短袖裤衩都还直冒汗。
“三号机续费。”有人来前台找他。
“好嘞,欧了老板。”高振宁把冰棍薅进嘴里嘎嘣嘎嘣嚼着,朝那人比了个“OK”的手势。
顾客瞥见高振宁未熄的屏幕惊讶道:“你这战绩可以啊,凯隐这么6?有时间一起开黑。”
高振宁退出界面笑道:“瞎玩的,也就不忙的时候能玩一阵,网吧人一多我就彻底歇菜。”
网吧条件还没好到能装空气净化系统的地步,室内烟雾缭绕,呛人的二手烟争先恐后往人肺里钻,吃一半的外卖大喇喇摊在桌面上,多方味道在空中交织发酵,深情融合跳了段刺激鼻腔的探戈。
天花板的白炽灯发出年久失修的光线,灯泡闪动,告示着一股寿终就寝的昏暗。
一帮人低头驼背,脖子前倾,以奇形怪状的姿势坐在座位上,电脑屏幕发出的光探照灯似的照着,给每个人的五官覆上一层惨白,半夜路过,保不齐会被吓跑三魂六魄。
高振宁每天就在这样的环境中度日。
可夜深人静的时候,伴随着断断续续的键盘敲击声,高振宁戴耳塞昏睡在前台角落狭窄的一隅,他总是会听见有人喊他——
“宁王!”“高振宁!”
此起彼伏,带着某种竞技状态下的急切。
高振宁嘟囔一句,翻个身将其抛之脑后,心里念叨:网吧太吵导致神经衰弱,斥巨资二十块买的耳塞居然不管用给人整出幻听来了。平时在家睡眠质量嘎嘎好,一觉就睡到天亮,下次绝对不上夜班。
在遥远东北小县城的网吧,怎么可能会有那样恳切的呼喊呢。
高振宁
齐齐哈尔市某网吧网管,30岁
3-星移
【BGM:戒不掉 】
wb热搜第一是“十年前你的梦想是什么?”
午休时间王柳羿拿起手机看到这个话题,窗外是难得的晴天,阳光透亮,正如十年前的那个下午。
那时他兴冲冲跑进家里展示战队的邀约,转头就被现实迎头浇了一盆冷水——家人的不解和质问至今都历历在目:打游戏能当饭吃吗?!
随后他被禁网,上着不喜欢的学,到现在勉勉强强在幼儿园求职谋生。
“王老师,该叫孩子们起床了。”同事摁掉闹铃,轻声提醒他。
王柳羿回过神颔首,他收起手机投入下午的工作。
电子竞技,那曾经是王柳羿不知天高地厚的奢望。如今朝九晚五,有一份父母眼中稳定的工作,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王柳羿在熊孩子们的吵闹中估算时间,等会下班得打车去火车站才行,地铁怕是赶不上了。
身为人民教师,王柳羿有一个不为外人道的爱好:追二次元,他这次千里迢迢坐火车就是去上海参加漫展。
王柳羿第n次祈祷自己如果在上海生活就好了,这样就不用风尘仆仆来回赶路。
等他四肢散架挤出硬座车厢拥堵的人群,找到座位后几乎倒头就睡——路途遥远,硬座是最省钱的选择,不然以他的微末的工资无法支付月底的房租,之前房东已经大发慈悲让他拖了一个月。
不知过了多久,王柳羿半梦半醒间听到连续好几声急促的“蓝哥”在耳畔炸开。
宛若惊雷,隆隆作响。
紧随其后的是一个力度大到让人无法呼吸的环抱,带有少年人的体温,自己大笑着沉溺其中。
王柳羿倏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背包压在了胸口,坐在旁边的大哥酣然入睡,脑袋歪向一边,枕在他肩上,秤砣似的沉甸甸——怪不得刚刚喘不上气。
硬座坐得人腿脚僵硬,腰部也因为长时间保持同一个姿势隐隐透出病态的酸。
手机显示还有两站即将下车。车轮“哐当哐当”撞击铁轨,窗景不受他控制飞速倒退。
很多事情都不受他控制——在他找工作第一年,ID为美梦蓝的游戏账号不得不被卖掉补贴己用。
因为段位高,又是老玩家,最后交易的数额不少,交付房租绰绰有余,解决了当时的燃眉之急,不至于让他刚毕业就流落街头。
同时也割断了他和召唤师峡谷的联系。
不知道现在他的账号辗转到谁手上,改没改名,有没有被封。这些他都无权过问了。覆水难收是他很早就明白的道理。
站台上人来人往,正午阳光利箭般射入瞳孔,王柳羿下意识闭眼——有人喊“蓝哥”吗?那是他亲手放弃的从前啊。
当真是白日做的大梦。
王柳羿
鹰潭市某幼儿园幼师,29岁
4-弥久
【BGM: 魂断记 】
姜承録应邀参加了首尔当地的一台晚会。
规模不大,但也算中规中矩。
在通往舞台的走廊拐角,他感觉自己左手边有个影子正向自己倾身,作势要和自己握手。
姜承録转头,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只有远处灯光闪烁的舞台吸引着人们注意。
奇怪,明明那只手仿佛就在自己眼前——肤色深,掌心宽厚,覆有一层薄茧。
“姜老师,该您上场了。”工作人员恭恭敬敬上前打招呼。
姜承録点点头,上场前最后一次对镜整理仪表,他捋平西装褶皱,从容走向钢琴。
姜承録在父母给他规划好的人生轨迹上按部就班运行着。
大学毕业后他已经在演奏届小有名气,经前辈力荐在首尔一家知名艺术机构顺利入职,工作内容是教孩子们钢琴,明年马上转正了。
冬天来临,首尔下起鹅毛大雪。
新的一周课程依旧繁重,姜承録结束上午的工作回到琴房,节拍器在眼前左右晃动。
他出神想起今早上班通勤的路上看见学生社团正在街口招新——是一个游戏社团,下血本找了四名coser扮演角色,其中有一位短发女孩背着比人高的刀,正低头整理自己的着装,顺理成章成为全场焦点。
“姜老师,下午课程一点开始,请做好准备哦。”
姜承録回过神点点头,随后起身离开教室,打算去便利店应付一顿午餐。
时光流逝,日头西斜。
节拍器一如既往地摆动着,姜承録下班再次路过街口,空荡荡的,只有几辆暴雪天气仍为生计奔波的出租车路过和他作伴。
社团招新已经结束,那名coser不见踪影。雪又开始纷纷扬扬地泼洒而下,像某种盛大谢幕。
就像曾经与他的游戏ID同时人尽皆知的游戏角色,如今记忆久远,很多细节早已模糊。
日复一日与五线谱打交道,有些陈旧的片段对他而言只不过是几个色彩绚丽的剪影,顽强缩在脑海角落,抵抗着遗忘。
梦已决堤,他的心灵还不肯苏醒。
姜承録
韩国某艺术培训机构助教,29岁
5-斗转
【BGM: 蓝 】
“谢谢shsksnsksman送的超火,谢谢老板。”
喻文波手指翻飞,面不改色熟练地念出一大串乱码昵称,像是早已习惯。
今天的时长马上播满了,再排一把就能下班。
喻文波点击接受对局,心情愉悦大展歌喉,跟着BGM哼唱起来:“就让我为遇见你伏笔~”
对面最后一手bp选了锤石。
鬼使神差的,喻文波选下自己英雄池中尘封许久的德莱文。
直播间众人乍感恍惚——十年时间飞逝,久到让人忘记喻文波当年就是靠一手德莱文脱颖而出并站稳脚跟的。
弹幕见此也玩起十年前的老梗:
“不去打职业扬名立万,窝在这里当个小主播?”喻文波对此见怪不怪。
其实他曾经试过。
某个夏日午后,他从黄冈头晕脑胀赶到上海,暑气蒸得人心里直反胃,他在一个闷不透风的房间里被安排试训。
关键团战中他突脸闪现,葬送了队伍大优势。
对局结束,喻文波看见领队委婉的脸色就知道这次试训顺理成章黄了。
他从上海坐车又头晕脑胀回到黄冈,在直播间一待就是十年。
因为技术过硬,平时说话独具特色,也不排斥整活,所以喻文波每天直播间流水可观,多年下来已经成为平台的头目。
只不过他再也没有像以前那样闪现向前。
为什么?
因为没人能跟上。
喻文波
某平台签约主播,28岁
6
可能是今天的排位触动了喻文波某根弦,浮光掠影般,泛起阵阵涟漪。
下播后喻文波心血来潮登上十年前的账号。
召唤师ID“无天zz”又重新闪光。
他点开“美梦蓝”的聊天窗口,二人的对话停留在2015年。
喻文波发了个hi过去。
许久,对面是意料之中的毫无反应。
就像你满怀期待买到了心仪的蛋糕,但舍不得马上吃完,于是放进冰箱冷藏起来,想着:再等等吧。
等啊等啊,等到再次反应过来打开冰箱门,蛋糕早已在时间流逝下酝酿出变质的酸。
遗憾是片荒原,生于他心田,死于他期盼。
—————————————
1° 2018
“缘分竟然默许你离去,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1
这学期辍学的宋义进正用手机看直播。
S8的走向符合赛前各界的预测,头号种子KT不出意外成功夺冠,续写了LCK不败的神话。
之前扬言要灭掉韩区气焰的LPL赛区被欧美拦在了八强的门槛外颗粒无收,连战队名字都没几个人记住。
“义进,二号桌点餐。”
叔叔的呼喊打断宋义进的思绪,他放下手机走向门口,颁奖典礼依旧在屏幕那端热闹举行。
KT打法有明显漏洞,宋义进拿着菜单想。
2
“哎呀,这波可惜了。”
高考超常发挥进入师范专业就读的王柳羿和同学周末出校,在学校附近的网吧组团观看S赛直播。
红色方拿下大龙推进到高地,蓝色方的烬守家开大,红色方妖姬在子弹瞄准中阵亡。原本一波的计划由于缺少AOE伤害被迫终止,同学连连惋惜。
辅助为什么不闪现保中单?
王柳羿看着距妖姬尸体咫尺之远的牛头陷入沉思。
3
比赛来到高潮,双方相持得非常焦灼。喻文波在直播间里解说S8,工会给他的任务是要播满全程。
“这个霞的位置其实还可以。”喻文波喝了口水,丝毫不觉得自己这句话有什么不妥。
此言一出弹幕全都是“?”“哥们你在搞笑呢?”“这勾八位置有什么好的。”
喻文波无所谓似的耸耸肩:“这对我而言就是可以发挥的位置——”
下一秒霞在中路被gank,红色方彻底失去挣扎的能力。
“——他打成这狗屎样是因为他菜,换我我会闪现上去。”喻文波神色没有开玩笑的痕迹。
弹幕炸开了锅:“笑了,AD闪现突脸。”“嘴炮强者。”“发大水了。”
喻文波十八岁的年纪已经是平台资深的主播,他对此面不改色,脸上是行事老成的平静。见此局胜负已定,喻文波利落地关上了直播间。
再来一万次,刚刚那样的情况他还是会闪现。
一定会。
4
S8赛事最近异常火热,今年被冠以“希望之年”的称号,玩游戏的不玩游戏的全都蜂拥而至观赛阵营中,他们为了共同的期许而卖力呐喊应援。
各地的网吧瞄准商机,纷纷响应号召,举行了大大小小的观赛活动。
高振宁刚入职网管就遇上这股热潮,忙成时速超过复兴号的陀螺,脚不沾地。
偶尔瞥一眼bp,他笑道:“这局打野可以选长手,双AD阵容好打。”
可是观赛区人潮涌动,没人在嘈杂中听到这句话。
5
“承録,练习累了吧,妈妈给你削了水果。”
姜承録停下弹奏钢琴的手,他往常播放钢琴曲的耳机里现在正直播着S8半决赛,解说高昂的声音穿透力十足,好几次差点打断他弹曲子的节奏。
一心二用了将近两小时的姜承録垂眸望着黑白键和自己的手指出神。
其实,这双手不止能在钢琴上飞舞,曾经偷偷背着父母操作电脑键盘也在峡谷里大杀四方名声鹊起。
后来为什么放弃了呢?
6
LOL这款游戏因为LPL在S8的失利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被市面上其他新型的游戏取代。
曾经火爆全网的服务器逐渐人迹罕至。
召唤师ID灰了一大片,像枯萎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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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2028
7
宋义进送走了最后一桌顾客,他们出手阔绰,得的小费够他多交一天暖气费。
王柳羿准备好明天的教案后关掉电脑,在桌前伸了个懒腰。
高振宁趴在前台聚精会神玩连连看,手边是散落一地的外卖残骸。
姜承録收好琴谱离开教室,在自动售货机买了杯咖啡小口嘬着。
凌晨喻文波直播间凌晨依旧火热,他正连麦组排,骚话连珠,中气十足,完全看不出他已经连续播了快十小时。
这是一个平凡的工作日,与往常没有什么不同
可是,那些如梦似幻的片段总是不经意间闪回眼前,挥之不去,经年累月竟成了执念。
它如同鬼魅般午夜准时出现在身后,你心惊胆战不敢回头,生怕它是真的;可又满心担忧它只是虚构,并不存在。
似乎有着某种无法言说的期盼。
终于,思绪刹不住的奔腾,他们义无反顾地埋头扎进遥遥无期的希望,一句一句郑重地叩问心房:如果时光倒流,没有那么多阴差阳错,我是有机会的吧?
8
这夜,他们五人同时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海啸般的欢呼,用力到让人窒息的拥抱接二连三,劈头盖脸般袭来。
他们大笑、流泪、欢呼。
也有争执、失意,愤怒。
一幕幕幻灯片似的在脑海中斑斓闪过,他们看见了自己跌宕起伏、不再单调的人生。
“如果回到十年前,你会做什么?”
9
还没来得及回答,一阵天旋地转包围了他们。人们常说犹豫就会败北,所以果断的别称叫做不能后悔。
所有遗憾的都不是未来。
那就回到十年前的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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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018
“带我走,到遥远的以后。”
【BGM: 在到处之间找我 】
1
宋义进拒绝了叔叔让他去烤肉店工作的邀请,和父母促膝长谈一夜后,于2014年12月转会期跋涉千里来到邻国的LPL赛区,因为初来乍到语言不通,但他只用半年时间就熟悉了中文体系,并且发明“宋氏新疆语调”特色十足。
锤石和德莱文在天青色的烟雨里碰面,喻文波没有任何犹豫向对方发送了好友申请并要到联系方式——他耗不起又一个十年了。
王柳羿于2016年7月24日首发登场,同年喻文波顺利通过青训,只待年龄达标就能首发。
2016年末Duke加入俱乐部成为新赛季上单。
2017年5月20日高振宁,姜承録,陈龙加入iG
上野首发登场后笑着互相握手。那时他们拥有的是黑白队服、土得掉渣的锅盖头、十八岁的棱角,还有两颗惺惺相惜的心。
高振宁的指节分明,手掌纹路刀刻一般,因为黝黑,青筋不甚明显。
原来那双手属于宁,姜承録想。
岁序更替,日历走到了2018年。
喻文波于德玛西亚杯首发正式登场。
他们冥冥之中仿佛约定好似的,捱过重重阻碍在iG聚首,势如破竹,锐不可挡。
2
五人第一次合体是在某次训练赛上。
本来约比赛的目的是摸底,刚招进来的新人们清一色都是17、18岁的少年,教练对于他们能战胜强大的对手不抱希望。
可是bp结束才过十分钟,对面三路对线就有大厦倾颓之势,围观的基地工作人员全都愣在原地。
打崩对面的少年们并肩排坐神色自若,脸上带着几分未消退的被领队强制唤醒的懵。
他们没有统一的队服,睡衣胡乱套在身上,几天没洗的头发也张牙舞爪地支棱着——和屏幕里条理清晰的团战格格不入。
他们仿佛共享彼此的脑电波,沟通和操作达到了近乎诡异的同频。
明明是第一次并肩,却天生契合,像是相识十年的老友。
原本计划耗时许久的比赛被这帮年轻人排山倒海般的攻势结束在了三十分钟内,到最后对面基地兵都不剩一个,可想而知场面有多血腥。
关掉电脑,拿了MVP的高振宁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哈欠,表示自己要回去补觉。
宋义进耳机没摘,正对着结算界面发呆,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姜承録则开了自定义,说是有些技能运用还不是很连贯,打算再练习一下。
王柳羿在和教练讨论刚刚大龙坑的团战。
年纪最小的喻文波点开排位,淡定地喝了口AD钙,尾音有些压不住的嘚瑟:“刚刚都说了让你们把菜点好,半小时打完正好吃饭。”
3
2018年4月21日
LPL春季赛半决赛
“今天要展开角逐的是iG和RNG。”
“iG战队因为常规赛成绩优异免去了季后赛第一二轮的赛程。”
“常规赛没有经历太大挫折的iG站到半决赛舞台上面,对他们来说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呢?”
...…
“恭喜RNG!拿到了这张属于他们的决赛门票!”
休息室里,宋义进坐在椅子上红着眼眶,他低头扶额,拼命忍住哽咽。
“你才输几次,你TM知道我输了多少次吗?”
“哎,没事,没事。”
高振宁坐在黑暗里安慰身边的辅助,四周气氛不像之前那么死气沉沉。
一道光自上而下打在他们头顶,每个人的五官被光影切割成明暗交错的分块。
“iG是一支锐气较强的青年军,每个人关于bo5经验都不足,都是一帮孩子,要给他们时间。这个时候更需要的是安慰吧,抱怨毕竟也解决不了问题。”
属于他们的2018年春天,就在十八连胜和“总殿军”中结束了。
4
2018年6月11日
LPL夏季赛揭幕战
“终于等到夏季赛开赛这一天了。”
“春季赛的经历我觉得对于现在的iG来说,如果拉长到整个2018年的赛季,它不一定是个坏事。”
夏季赛常规赛,跌入春季赛谷底后,iG再次豪取十八连胜。
5
2018年9月10日
LPL夏季赛半决赛
“相似的剧情,但结果却截然不同!”
“让我们恭喜iG获得这场bo5的胜利!”
“iG凭借实力拿到了通往世界赛的门票。”
赛后采访环节,记者问:“有没有想过bo5第五局的魔咒又在自己身上发生?”
“没有想过。其实我不信这些东西,只是当一个梗那样玩,说归说,但我不信这个东西。”
高振宁笑着回答,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赛场上我只信两样东西,一是我自己,二是我的队友。”
记者接着发问:“AD一直感觉是队伍的短板,你们怎么看这句话?”
宋义进拿起话筒:“没有West,我们2017年连预选赛都打不了;至于杰克——你知道他还没满18岁吗?没有他,我们走不到现在。每一个队员共同构成了如今的iG。”
6
2018年9月14日
LPL夏季赛决赛
场馆聚满了来自天南海北的观众。灯牌遍布全场,口号海浪般拍向舞台。
五局打满后iG惜败对手。
王柳羿在后台低头啜泣,大家纷纷劝慰:
“没事,这次输就当经验了,难道第一年还想拿LPL的冠军吗?人家可是打了好多年。”
“就是可惜吧,太可惜了,明明是很好的机会”
7
2018年10月6日
iG集训完毕,全员到达釜山,备战小组赛。
8
釜山海云台,距离小组赛开幕还剩两天。
高振宁在沙滩痛哭流涕:“你像Rookie,我很想给他一个冠军你知道吗?他在iG打了这么久,我很想去给他一个冠军。”
“我其实幻想过我们一起在仁川,打到最后我们一起捧奖杯的那个画面。”
“我想看着Rookie捧杯,和杰克辣舞,宝蓝,Duke,惹晒,我们一起六个人,如果West能上的话,我们七个人一起把奖杯捧起来,金教练、mafa在旁边。”
“中国LOL是最强的没有之一!”
摄影师坐在旁边静静地记录着这一幕,没有人回答高振宁,只有无边的海风和潮汐和他一起等待天明。
9
2018年10月17日
八强抽签仪式:iG vs KT
“抽了个最难打的。”
“过了就是世界冠军啊。”
“我觉得打谁都一样,都是五五开,世界赛没有绝对的弱队强队,大家进了世界赛其实都一样,只是看谁进步更快,谁进步快谁就能赢。”
10
2018年10月20日
S8八强赛 iGvsKT
决胜局喻文波想也不想,正如过去十年间昼夜辗转反侧,有些东西已经刻骨,成为了本能——他果断闪现向前,收掉小炮的人头。
因为他知道,这次的队友能跟上。
“杰克,你终于发挥了。”
“赌上职业生涯的闪现。”
“I will be the hero!”
上场前教练把高振宁叫到一边嘱咐:“双法坦阵容最好的应对办法是双射手,你一直是大心脏选手,这把靠你了。”
高振宁拢紧外套,鼻头冻得通红。对于教练这番话他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对此他早有准备,等了十年。
当他三下点掉高地塔的时候,场内场外沸腾不断:“宁王千珏牛逼啊。”
“这就是AD转打野的含金量吗?”
“高振宁去申请双份工资。”
赛后采访环节,记者问喻文波:“那一刻心中有犹豫过吗?”
“没啊,就临时反应。”
“春季赛和夏季赛的时候很多人会觉得你闪现突脸最后往往会送掉比赛,你有没有想过会背锅?”
“我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喻文波语气平静。
爹爹相互永动机,你C我C生生不息。
一往无前釜山行,拨开云雾见光明。
11
2018年10月27日
S8半决赛 iG vs G2
赛前米勒接受采访,他神色疲惫,但谈到比赛眼里闪着光:“S5我解说决赛是韩国内战,S6解说韩国内战,去年S7在鸟巢解说,在我们主场,还是解说韩国内战。”
他叹口气,有些无奈的笑了:“我想解说一次LPL队伍参加的决赛,我想看到LPL队伍捧杯一次。”
首局iG轻松拿下,比赛来到第二局。
杰斯走出六亲不认的步伐逼得对面节节后退,在上路一炮让对面血条消失四分之三。
解说傻眼了,他们目瞪口呆,反应过来后仰天长啸:“天不生the shy,LPL上单万古如长夜!这一波一秀二!”
后期烬在高地开大命中妖姬,眼看宋义进没法躲过第二发子弹,王柳羿手比脑子快摁了闪现挡在妖姬身前。
像演练了无数遍。
第三局诞生了至今津津乐道的名场面:
“the shy 被定住了,那追击有点难。”
“等会,啊?”
“the shy这一波天神下凡一锤四!”
正在接受泉水洗礼的高振宁在麦克风里冷静地分析场上局势,他指挥队友撤退,然而下一秒就对着剑魔发出惊呼:
“哇靠,他怎么这么猛啊!”
比赛在摧枯拉朽的节奏里结束,解说兴奋异常:“时隔三年,LPL的队伍再次进入全球总决赛的舞台!”
“翻过这座山,让世界听到你们的故事!”
“iG加油!LPL最后的希望!亚洲的最后排面”
“不管故事的结局如何,我们仁川见!”
山再高,那是山的事。
你只管保证心火不熄。
12
2018年11月3日
S8总决赛
“象征BP的音乐已经响起,比赛正式开始!”
“时隔1476天,LPL的队伍再次登上总决赛的舞台。”
“来看几个小时之后,谁会在仁川捧起那座奖杯。”
宁王焦头烂额满场游走,其他人在麦克风里笑:“宁王牛逼,一尸两命!”
“把把给高振宁选个酒桶。”
“宁王,来下,来下越。”
“高振宁,看我,看我,能吗?能打吗?”
在队友的万丈声浪里,高振宁如梦初醒:原来那些夜半的呼唤都不是幻觉。
第二局结束,iG2:0领先。
休息室里充满欢声笑语。金教练表情平静,但拳头因为过于用力攥紧而变形。他思绪翻涌,最后只剩一个念头:臭小子们,不要浪费你们万里挑一的天赋和悬梁刺股般的努力啊。
13
曾经,有一位少年试训SKT。
因为竞争不过Marin,没有给他上单的位置。
但有感于少年的天赋,SKT给了他一纸打野的合同,少年最终拒绝。
SKT问他为什么,我们已经是世界第一了,你不来我们这里,还能去哪?
少年回答说,我去哪里,哪里就是世界第一。
曾经,有一位少年挣扎于LSPL,母队多次升级未果。
少年天赋异禀,游戏理解超于常人,对于连连败局,他百思不得其解,彷徨无助。
老板对他说,你走吧,你不该只呆在这里。
少年问,我去哪?
老板回答说,就去我曾经的队伍吧。
曾经,有一位少年天纵英才,出道即巅峰、斩杀大魔王,夺得末代OGN冠军。
他和好友Kakao满怀期待赴中打拼,不过四年过去成绩平平,他未再获官方正式比赛一冠。
他曾经与无天、佛祖,并列LPL三大法王。
媒体问他为什么不走?
他脸颊两侧带有婴儿肥,腼腆笑着,露出牙套:要是我走了,就没人帮他们翻译了吧。
曾经,有一位少年做着默默无名的直播,与主流不同,他不和观众互动、也不图陪笑赚钱。
但在韩服的一手ADC倒是打得有声有色,逆版本都能登顶第一。
有人找到他,希望他加盟。
他说我年纪还小,不够职业资格。
对方说,我们可以等。
少年问他们为什么如此执着。
对方说,我们错过了微笑、错过了Uzi,不能再错过你。
曾经,有一位少年步入职业两年还在打LOL最低级别的城市英雄争霸赛。
他看着EDG的Meiko,心想有朝一日若能像他打上一场世界赛就好了。
夏季赛失利后,他哭过,据说另外几个少年私下对他说,以后的成绩不会让你再哭了。
他问如果再哭呢?
哭就哭呗,不过是笑着哭。
所幸,兜兜转转这么久,现在也不晚。
14
“结束了!”
“还有十秒!”
“我们——是冠军!”
“捧杯吧iG!拿起那个属于你们的冠军!”
水晶爆炸那刻,喻文波耳机都没来得及摘,他瞬间转身冲过来,整个人罩在王柳羿身上。
王柳羿也没来得及摘耳机就被抱住了,那一刻,他只能听到他和喻文波的心跳如同连绵的山脉,交错着,起伏着。
急促的呼吸像船只远洋归来的号角声,凌驾于一切之上的“蓝哥!”划破风浪,在海平面蒸腾的水雾上铺开。
循环往复,全世界的水汽都会重逢,北冰洋与尼罗河会在湿云中交融,心脏贴近心脏。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十年轰然消散,终点连接起点,被追赶的时间就此重合。
姜承録环抱泪流满面的宋义进,轻轻拍着他的背。蹲在地上系鞋带的高振宁被一把捞起,金教练、mafa和明奎也紧随其后加入这个拥抱。
West绕开人群,箭步冲上前,速度太快没刹住和喻文波直接面对面撞在一起,两位ADcarry像孩童一样蹦蹦跳跳。
Duke走在队尾慢悠悠踱步而来,脸上挂起憨厚的笑,注视着满室狂喜,由衷地拍手祝贺。
他们围作一团。
他们尽情相拥。
15
漫天的金雨如瀑布般笼罩在场馆上方。
在主持人近乎咆哮的背景音中,每个人都被彼此脸上洋溢的笑容淹没。
他们肩并着肩,手连着手,奖杯托举在半空久久未落。
胸腔内不曾平复的心跳震得耳膜鼓噪——
重新来过,他们真的做到了。
“我好久好久渴望这个冠军了。”宋义进举着话筒泪眼婆娑。
真的等了好久好久啊。
16
他们以前素未谋面,但是他们仿佛久别重逢。
他们怕了。
怕像上次的2018年那样庸庸碌碌过完一生。
他们可不是为了重蹈覆辙而回到十年前的。
17
“脑子空了,像白纸一样,白白的什么也没有,突然我本能想哭,然后我就哭出来了。”
“这就赢了吗?3:0,有点太顺了。”
“没想到打职业才第一年,就把冠军亚军季军殿军什么的都拿了。”
“像在梦里的感觉,感觉我们真正成为一体了”
“更多的是珍惜所有人一起奋斗的经历吧,奖杯、荣誉还会再有,但身边的人就不是这些人了。”
18
对于Rookie泪洒赛场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当时感觉真的是义进哥一直以来想要的结果。看到了义进哥在中国努力多年的模样,很为他开心。”姜承録微笑露出兔牙,他身穿宽松的居家服,鼻梁上戴着黑框眼镜。
用一个词来形容自己的心情呢?
“万幸吧。”
万幸从头来过,遇到彼此是一场切实发生的不用醒的美梦。
19
万幸。
那个2028永远停留在了过去。
这个2018正在眼前喷薄而出。
不落青云,不斩无名。
翻山而歌,登峰造极境。
20
颁奖典礼马上开始,宋义进在后台用完半抽纸才平复心情,他穿好黑色冠军服,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最后一个登台。
其他人已经站好,中间给他留了个位置。
少年们回头,眼里闪着光:“老宋别磨磨蹭蹭的,快来!就等你了!”
他们身躯裹在水墨风外套里,高矮不一,并肩立于仁川的隆冬,像错综的新竹在充沛的雨水里破土而出,生机盎然地挺拔着,直指苍穹。
宋义进向队友挥手,眼睛弯成一道桥。
地上的金箔连成一片海,踩上去满目碎金。呛人的金灰弥漫在空气中平添一层朦胧,揉进眼睛里,直叫人落泪。
他踏上台阶,远远看见高振宁脚上的AJ如同赫赫红日,像不灭的火焰,一不留神就燎原,烧尽了缺憾的残夜。
这一幕与自己心底百转千回的场景如出一辙。宋义进笑着朝他们走过去。
美梦居然能成真。
长夜既白,只有通过黑暗,才能到达黎明。
一步一遥,跋涉奔跑。
如今天光乍破,他们终于如愿以偿。
—————————————
iG犹如风暴席卷而来,少年们以身作刃,用见血封喉的锋芒在LCK统治的铁幕下割开一道口子让我们窥得天光。
他们犹如一颗璀璨的流星划破了LPL死水般的黑夜,很多人惋惜它的转瞬即逝。
殊不知,流星绚烂夺目,粉碎消解在大气层则是早已注定好的代价,但他们还是选择了义无反顾。
一辈子宛如逆旅,来往皆是过客。你说真正临死前,走马观灯浮现在眼前的会是哪些人呢?我们必须接受缺憾,因为它是有限的,但千万不可失去希望,因为它是无穷的。
重要的不是一夜野草连天。
重要的是岁岁枯荣,他们还有很多个春秋。
Fin
作者有话说:
2018总是被铲上来怀念,它是光鲜的代名词,成为了一个固化的符号。
其实真要说起来,2018年也只是平常的一年,不过大家在那一年有想要留住的记忆,所以才会念念不忘。
我总是想,如果iG这几个人不打比赛会干什么?重新回到起点,2018再来一次会是怎样的?他们还会相遇吗?他们会后悔不打职业吗?会比现在过得更好吗?没有舆论压力,不用昼夜颠倒高强度竞技,似乎的确轻松许多。
但想了半天也都是泛泛,毕竟时间是单程线,生活没有假设,我亲眼见证的是他们选择打比赛的人生。
如果知道今天下雨,你不买伞,只要不出门也可以避免淋湿自己。但人和人的缘分不是一场不出门就能避开的雨,所有人在相遇离别中都始料未及。
再回头看,2018似乎因为有了S冠和后面几年相比显得没那么痛苦。但2018年的IG从来都不是被寄予厚望的对象。
iG的故事从来没有轻而易举过。
去世界赛之前,几乎所有人一致认同他们能打到哪儿算哪儿,“夺冠”这个词对于他们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本来那次s赛的目标上至俱乐部下至粉丝都觉得就是四强,打完KT就已经松了口气。
春季赛的十八连胜战绩被拿来当梗羞辱。
msi比赛结束后被嘲讽虚空战队。
shy养伤期间被带的节奏数不胜数,夏季四强赛打到关键局被全屏弹幕刷让二追三,给宋义进颁发夏季赛MVP的时候被漫天质疑,主流言论认为他carry队伍一个赛季不如某冠军中单。
夏季赛决赛打到关键局被弹幕刷屏“你也配让二追三”。而且夏季决赛时电脑硬件问题暂停比赛能直接背上黑幕的骂名。
好不容易打出了s赛的名额,韩籍队员又被恶意中伤说一定会在s赛演。
S赛抽签抽到KT之后的主流言论是“IG最好和KT打到3:2逼出他的大招供人参考”。
仿佛在众人眼中IG这次S赛是来陪太子读书的书童一般,该为其鞍前马后,为其趟雷。
所有人都认为那次八强抽签是自寻死路。
对于IG,抽到KT当时确实直接把队员们的心理和竞技状态都逼入绝境。
但“杀不死你的只会让你更强大”,结果我们也都看到了,可其中的艰辛挣扎,除了选手自己,又有谁知道呢?
力克LCK头号种子KT后,作为仅剩的唯一亚洲队伍iG一路过关斩将,先下G2一城,再把FNC斩于马下,顺利登顶夺冠。
可“顺利”背后发生的种种似乎很少有人提及,奖杯熠熠生辉并不是因为3:0这个数据结果,而是一路走来的过程丰富了“荣誉”这个词的空洞。2018有了他们的喜怒哀乐才生动。
有些人的相遇是蜻蜓点水,而他们的交集从开始就被打了死结。后来发生的种种有人用一句话总结得很贴切:“我们用分崩离析来证明每个人都不可或缺。”
现在他们偶尔组排直播,幸运的话还能等到线下合体活动,这就已经很好了。
人要知足。
仁川上空盛大落下的金雨是循环在2018年冬天血管里的血液。
这是属于你我的无法再来的青春。
郊通发达/千年(一发完)
延迟搞封,自割腿肉
有点长,已完结,HE
武王克殷三年,薨逝于夏。太岁神君被贬,偶遇故人。
一
成王六年,云游四海的殷郊在洛邑见到了姬旦。
时执盛夏,天降大雨,殷郊好不容易找了间小庙躲雨。进了门,摘了斗笠,太岁神仔细打量起这神台上的塑像。
三头六臂,蓝脸赤发,活脱脱一个恶鬼降世。
庙外匾上明晃晃三个大字,太岁庙。
原来恶鬼就是我自己。
等回到庙里,塑像后面窸窸窣窣一阵响,没一会儿就从里面钻出来一个人。长发胡乱地束在头顶,一身麻布衣裳,手里还拿着蒲扇和酒壶。
“我是不是还没醒?”
他看看殷郊又看......
延迟搞封,自割腿肉
有点长,已完结,HE
武王克殷三年,薨逝于夏。太岁神君被贬,偶遇故人。
一
成王六年,云游四海的殷郊在洛邑见到了姬旦。
时执盛夏,天降大雨,殷郊好不容易找了间小庙躲雨。进了门,摘了斗笠,太岁神仔细打量起这神台上的塑像。
三头六臂,蓝脸赤发,活脱脱一个恶鬼降世。
庙外匾上明晃晃三个大字,太岁庙。
原来恶鬼就是我自己。
等回到庙里,塑像后面窸窸窣窣一阵响,没一会儿就从里面钻出来一个人。长发胡乱地束在头顶,一身麻布衣裳,手里还拿着蒲扇和酒壶。
“我是不是还没醒?”
他看看殷郊又看看神像,突然就咧开嘴笑了。
“原来你也会显灵啊。”
殷郊本想蹭他口酒喝,奈何一别经年,周公酒量不减反增,一壶好酒一滴也没舍得给昔年的老友留。
“老友?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咱俩不算朋友,从我第一面见你,我就觉得你不像个好人。”
他与姬旦见的第一面应该是在那一年。
是帝辛杀兄弑父,四侯去三,太子身死的那一年。
姬旦摇头,“你记错了。不是那一年。”
“那就是闻太师回朝,武成王出逃的那一年。”
“不对,你又记错了。”
“那是哪一年?”
“是闻仲出兵西岐,魔家四将于岐山埋伏我兄长,你奉广成子法旨下山那一年。”
那一年的殷郊犹如神兵天降,以一敌四,带着武王全身而退,直到今日岐山一代都流传着殷太岁于万军之中勇救周武王的佳话。
“这太岁庙就是兄长让我给你建的。你别看这地方不大,但是这神像可是我请最好的工匠,花了七七六十四天,精心给你修的。”
殷郊把酒壶从他手里夺下来,“你少喝点吧。七七是得六十四吗?亏你兄长在时还和我夸你是帝王之才呢…我看你是床第之才还差不多,还帝王呢…”
喝得有些迷糊的姬旦鲤鱼打挺般地坐起来。
“兄长和你夸过我?什么时候夸过?夸了我什么?在哪里夸的?”
殷郊这才想起来他第一次见到姬旦那天。
岐山间,他挡住魔家四将手中法宝,口中默念法诀,眨眼之间已至西伯侯府外。
大难不死的武王亲自在门口迎接他。
一别经年,当年望乡台上错愕地看着他身首异处的姬发已经成了眼前这个处变不惊的少年将军。
他走至姬发眼前,武王双眼含笑相迎。
然后姬发一拳打在了殷郊肋下。
“下次再三年悄无声息,你也不必来西岐找我了!”
那一拳对于法身已经大成的殷郊来说,安慰过于疼痛。
三年时光,白云苍狗,朝中局势,瞬息万变。
可就算沧海桑田,有些事、有些人始终不会变。
多少日月斗转,殷郊坐在九仙山广成子的洞府中,想起山下的故友往事,只觉得因果弄人。
他在血流成河里窥伺到一缕天机,就好像成汤灭夏一般,西岐也将灭商。
天命玄鸟亡夏桀,凤鸣岐山诛商纣。
天命要他伐纣,昆仑要他伐纣,就连母亲也托梦要他伐纣。
来到西岐的殷郊满脑子天子血脉、真龙之气,他想不明白,殷寿有罪,可是殷商罪在何处?
看他站在门外不进,早已满身大汗的姬发扔掉了胸甲,活动着手臂,拉了他一把。
“走吧。天大地大,不如饭大。天大的事,也能等到填饱了肚子再说。姬旦,告诉厨房多做一个人的饭菜!”
就是那天,殷郊第一次见到了跟在姬发身后的那个年轻人。
长着和他一样的圆眼睛,像是一只懵懂的小鹿。
也像极了刚到朝歌的姬发。
吃过午饭,姬发真的带着他和姬旦去了岐山的麦田。
漫山遍野,目之所及,皆是金黄。
山河社稷,始于百姓,长于五谷,刈于君主。
夏桀想不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夏的气数尽了。
殷寿也想不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朝歌大乱,殷商基业摇摇欲坠。
殷郊记得那时的自己看向姬发的所在。
有一瞬间,天地晦暗无光,万籁俱寂,殷郊只能听见姬发的声音,还有很远处农妇的歌声。
“我知道你在想,想你该去哪,想你该怎么做。我也在想,想质子姬发已经死在了朝歌,如今活下来的是西岐的少主,而少主该怎么做,我还没想出来。”
“你可能看出来了,西伯侯膝下十子,我并不是最聪明的。大哥比我聪慧,三弟比我果决,姬旦比我圆滑,姬度比我刚直。我原本以为,西岐的少主会是大哥,所以从小到大我唯一的梦想就是做个英雄。小时候母亲给我们讲故事,他们几个最爱听轩辕战蚩尤,千古一帝,开疆拓土。我却最喜欢后羿射日,神农尝百草,六合四海,天南地北,我希望我哪里都可以去。”
“兄长去了,父亲病了,如果我再不担起西岐的大任,那就只能轮到姬鲜和姬旦。我作为哥哥,既相信他们能做这所谓的伐纣先锋,又不希望他们真的骑在马上走在我身边。”
“最近几日我总是梦到我们以前的日子,围在篝火边,吃着打来的兔子,喝着不顺口的稠酒。那时候除了你,大家都不是什么王侯将相,可我总是觉得那时候我还挺快乐的,哪怕只是短暂的一瞬间,也美得像一个我不愿意醒来的梦。”
“苏全孝死了,鄂顺死了,崇应彪死了,姜文焕生死未卜。”
“殷郊,我才发现,原来只剩下我们两个了。”
当年的八百质子,死伤逃亡,今日算来,全须全尾还像个人一样活着的,竟只剩下他们几个了。
“我曾经和你说过,如果有一日你成了王,路过西岐时,我会为你折一枝麦穗。在西岐,送麦穗给人家,是愿意和他共食五谷的意思…也是希望他能留下来的意思。”
那天他把麦穗递到殷郊手边,看着姬发的眼神,殷郊什么也说不出。
“今日无论你留或不留,我都折一枝麦穗给你。”
“无论你怎么选,无论你选择谁。”
血脉与天意,气数与轮回,无论殷郊怎么选都不对,无论他选择谁都是错。
从前殷寿希望他匡扶商朝,姜后希望他成熟稳重,比干希望他扶正朝纲,姜尚希望他开榜封神。
所有人都把希望付诸于殷郊,但没有人愿意听听他希望如何。
姬发把麦穗递给他。
他希望殷郊留下,可是他却不能这么说。
“我只希望今日殷郊所择,他日能得偿所愿。”
“那你得偿所愿了吗?”
姬旦站起来,大雨倾盆,打得他衣发皆湿。他像是看不到一般站在雨里,指着殷郊身后的神像厉色而问。
“太岁神君,你,得偿所愿了吗?”
不知过了多久。
大雨骤停。
云开雾散。
天地之间又传来那日麦田间农妇的歌声。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
乐土乐土,爰得我所。
纣王已逝,周平天下。
乐土所在,近在眼前。
殷郊开口,声音是哑的。
“没有。”
他曾经以为他所愿是重整殷商,所以他归顺截教,与挚友反目。
他曾经以为他所愿是天下太平,所以他烈火焚身,拉着父亲共赴黄泉。
他曾经以为他所愿是天道公正,所以他大闹天庭,拼尽一身仙骨也要下界。
如今他孑然一身、无亲无故、不老不死地游荡于人世间他才明白。
他没有得偿所愿。
他再也不可能得偿所愿了。
二
太岁庙一别后,殷郊有三年没有见过姬旦。
他下界之时被王母封了法力,这三年,他去了很多地方。没了仙法,那就骑马。没钱骑马,那就步行。
反正他不老不死,对于凡人而言天涯海角的距离,他多用些时候总是能走到的。
文焕回了封地东鲁,偶尔觐见成王,聊的也是当年的武王,久而久之,姬诵烦了,也就不怎么愿意见他了。
已经承欢膝下的文焕抱怨起来和年轻时一样,“他小时候,我们还给他换过尿布呢!现在他才多大?十几岁的小孩!还没我进质子营的时候大了,竟然也觉得我烦了?他不愿意见我,我还不愿意见他呢!他和周公给姬发修的那是个什么破相!眼睛鼻子嘴巴,没有一处像的!”
殷郊舍命陪君子,只是可惜,再好的美酒他如今喝起来,也再得不了一场大醉。
“那你说该是什么样啊?”
姜文焕站起来。清冷的月光下盖住了男人花白的鬓角,恍惚之间,殷郊觉得他穿越了时空,回到了很多年前的朝歌。
他们的面前摆着篝火,崇应彪和姬发在附近争吵,鄂顺和苏全孝应该正在拉架。空气里弥漫着烤兔子的香气,他再多喝几杯,应该就能醉了。
“应该是…”
东伯侯的声音沉进岁月长河中,他迷茫地回头,迷茫地看着殷郊。
“…姬发应该是什么样的啊?”
时间快马加鞭地跑了那么久,久到文焕的头上长出了白发,久到武王已经成了回忆里一个模糊的虚影。
“姬发…应该是什么样的来着?”
周公病重那年,曾在洛邑太岁庙留下一壶烈酒。
独行世间的太岁神君带着酒壶赴约,藏在周公府上,隐去身形,听天子伏在他床前看他最后摄一次政。
姬发死前,姬旦也会像姬诵一样,伏在他的床头吗?
殷郊不知道。
那时的他在九重天上。
于他而言,武王的薨逝是天边飞过的一只鸾凤。
昔年凤凰衔书,鸣于岐山。今岁周朝已立,当还气数,归于天地。
武王曾同他有约,来年芒种,田中小亭再聚。
武王病逝于夏。
那年芒种,他没有赴约。
再下界时,一切已经无法挽回。
所以他砸了九重天的瑶池金殿,因为他想不通什么狗屁天道要让天下共主神魂俱灭、不入轮回。
审他时王母曾说,你迁怒的不是这天道,而是你自己。
她说的没错。
他罚的确实是他自己。
是当年没有留在西岐的自己,是那个死在姬发眼前的自己,也是那个没有赴约的自己。
送走了成王,太岁神君从阴影中走出,坐在周公床前。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天上一天,人间一年,我以为等你看到那壶酒,我早就入土了。”
“我被贬下界,天上的时间再快,也与我无关。”
姬旦看看他,有些幸灾乐祸,“为何被贬?”
“我把九重天给砸了。”
“为何要砸?”
“因为那地方我不喜欢。”
“九重天上什么样啊?”
“雕梁画栋,金砖玉瓦,美女如云,天辉威严。”
“那你为何不喜欢?”
“因为天道无情,天规不公,天帝无心,天兵无眼。”
周公像是想到了什么,“你是何时被贬的?”
殷郊不敢看他的眼睛,“武王仙去那日。”
“那你为何失约?”将死的姬旦拽住他袖口,殷郊这才知道,原来一个将死之人,力气能有那么大,“兄长到死都以为是他一厢情愿,他以为你因当年他射瞎你左眼所以不愿意见他。太岁神君,你为何失约?”
殷郊没有回答。
他回答不了。
天上一日,人间一年。
一日一夜,对于仙人,不过弹指。
“看过成王与我为他塑的像了吗?”
殷郊点头,“看过了。若不是文焕告诉我那是武王,我一定认不出来。”
“不像他吗?”
合上眼睛,殷郊回忆起姬发的样子。
他的眼睛同姬旦很像,圆圆的,像林间的小鹿。
他的鼻子不高不矮,很难说是什么样子,因为他总是不惜命,打起架来不管不顾。
他的嘴唇有点像女子。薄唇寡情,他这样有情有义的人,一定不能是薄唇。
他的眉毛。
他的耳朵。
他笑起来会微眯起眼睛。
他委屈的时候会像孩子一样撅嘴。
他难过起来不会哭,眼泪只含在眼睛里。
他生气的时候会皱眉,额头上会有个小小的川字。
他快意的时候。
他幸福的时候。
殷郊甚至能想起他们最后一次相见。
麦田上的小亭,天子坐在他面前,带着笑意地看着他。
那日的他不像是武王。
那日的殷郊也不像是神仙。
分别之际,姬发轻声问他,“来年的芒种,再来看我一次好吗?我再为你折一枝麦穗,这次,我是真的希望你留下。”
殷郊也确实留下了。
只是再也没有人为他折一枝麦穗了。
“你的眼睛很像他。我见过你大哥一次,他也是这样的眼睛。”
“不像的。”周公摇头,他确实病重了,回忆起两位兄长,情难自持落下泪来,“考与发的眼睛像父亲。鲜与我没有他们那样的神态。他们的眼睛有百姓,有众生,却唯独没有他们自己。鲜与我…”
武王崩逝,成王年少,周公摄政,三监乱世。管叔鲜被斩,蔡数度流放,文王膝下十子,最后还是走到了自弑其兄的路上。
“…我最近总是梦到他们,梦到大哥没死,他成了西岐少主,我和鲜辅佐在他身侧,发同你一起,骑着雪龙驹,策马扬鞭,驰骋天下。”
周公的声音时高时低,像是断了弦的琴。他握着殷郊的手,急切地问他,“你知道的对不对?兄长不想做王,我的兄长都不想做王。考想要的是风花雪月,发所求的是自由自在,鲜只要兄友弟恭…”
殷郊从怀里拿出一枝麦穗。
姬旦静下来,他看着太岁神君手中的五谷,轻轻地念着什么。
“茎苦为荞,实甘为麦。西岐的孩子都知道。”
殷郊把麦穗放进他手里。
姬旦合上了眼睛。
睡着的他又变回了那个少年,跟在哥哥的身后,仰头看着殷郊的法相。
“兄长一直很挂念你。”
殷郊摸摸他的额头,“我也很挂念他。”
“如果我现在醒来,发现这才是梦,而我的梦才是真的,那该多好。兄长不想做王,他跟我说,入夜之后的宫闱,静得吓人。风吹过城墙,像极了女人的哭声。”
“我知道。”
“如果可以,我希望兄长能像我梦里那样,和你离开西岐。成王之后他总和我说,灌口有好酒,陈塘有鱼虾,冀州有雪原,五岳有青山。这些地方他都想去,只是可惜,没有机会了。”
周公合上眼睛。
他握紧了手里的麦穗,就像是握紧了两位兄长的手。
“兄长会希望你去的…”
他会希望你哪里都去得。
就如同他希望你终将得偿所愿一样。
三
周公死后,成王康王励精图治,息民养谷,百姓安居。
可惜昭王好战,穆王喜功,天子之位传至幽王之时,周朝气数已经快要尽了。
周朝国破那日,殷郊在他的麦田里捡到了一个死婴。
那孩子如同昔日成王一样,克死生母,降于天地。
只可惜他遇到的不是宅心仁厚的武王姬发,而是山中饿了数月有余的野狗。
殷郊找到他时,婴孩的左眼已经没了,内脏被野狗们翻出来吃了大半,就连四肢都被啃得干干净净。
他赶走了兽群,用外衣的桑布裹住死婴的尸骸。抬头想找块风水宝地埋了他时,却只看见了被血海染红的沟渠,还有几乎没有果实的麦穗。
天子昏庸,天谴将至。
这次不知道要轮到哪位明主化身鸾凤,归于天地了啊。
死婴最后被他埋在一棵大柳树下。
临走的时候,太岁神君折了一只麦穗,放在了那个小小的坟包前。
故人说折麦穗相送有挽留念怀之意。
若是你我有缘再见,希望我有本事能留住你在这人世间吧。
四
幽王身死,周朝国灭,诸侯争霸,群雄逐鹿。
秦王嬴政伐燕楚、灭韩赵,一统六国,周鼎易秦。
嬴秦只活了十四年,十四年后,刘邦项羽以汜水为界分江而治,西楚霸王于乌江自刎,汉王刘邦发兵咸阳,汉室天下自此开始。
又是一个大雨天。
现如今是个游医的殷郊走到了华山脚下。
他四处敲门避雨,敲到第九家终于有了转机。
这家主人是个年轻人,一身青衣,头戴斗笠,比起全身湿透的殷将军,他看起来更像是个仙人。
年轻人家中不大,两间小屋,一头老牛,院中种着一棵大柳树,两人不能怀抱,狂风骤雨不止,柳树摇曳生姿,看起来别有一番风韵。
“看什么呢?”
殷郊坐在檐下抬头。
他看不见男人的脸,只能靠着电光依稀去看男人的眉眼。眼睛看不清,鼻子认不出,嘴巴倒是很漂亮,笑起来尤其和善。
甚至有几分像那年麦田中的武王。
“没看什么。你笑起来,与我一位故人很像。”
“那你这位故人如今何在?”
“已经故去了。”
男人没说话,只是把茶碗放在他身边。
茶很香,却并非是茶叶的味道。殷郊喝了一口,觉得有些苦,但仍有暖意顺着四肢百骸流进身体。
“这是荞麦茶。华山上有位三娘娘,开坛布道,乐善好施。三娘娘说荞麦茶对人好处颇多,不仅清热暖身,还能让人时刻记得因果。华山上下的百姓家中都是荞麦茶,就是不知道先生是否喝得惯了。”
“茶就是茶,与因果有何关系?”
“就好比我今日迎先生进门是因,你若是强盗,将我这破屋洗劫一空就是果。在世为人需敬畏因果,否则便会像喝这荞麦茶一样,尝尽孽业苦果。”
“可若是世人都像你这般想,那我便无处可去。这雨这样大,我死在华山上也说不定。谨慎因果是好,可要是因此踯躅不前,难免会招来更麻烦的苦果也说不定呢?”
天地哗然寂静,仿佛只有眼前的柳树还在随风而动。
太岁神君想起幽王身死那日他在麦田里捡到的死婴,那时他也将孩子埋在了这样大的一棵柳树下。
百年已过,不知那婴孩如今身在何处,与何人相识,又有了怎样的因缘际遇。
青衣男人见他面有笑意,也笑着问他,“先生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感慨这世界因果,玄妙非常,恐怕连九重天上的大罗神仙也参悟不透。”
雨停离别时,太岁神仔仔细细地看了看这小院主人的样子。
除了嘴唇之外,与昔日的故人再无相似之处。
“我看先生似乎有些遗憾?”
“不是遗憾,只是感慨。”
斯人已逝,他就算思念,也是枉然。
“你这院子很好,柳树很好,荞茶更好。”
殷郊替他合上半扇门。须臾天地,门里门外,仿佛两个世界。
“若你不再担心因果,不如在雨时再请人进来避雨。这样好的光景,可不能只有你一人独享。”
又行两日,殷郊终于见到了华山上的三娘娘。
亭亭玉立的仙子面若桃花,拢袖对着殷郊深深一拜。
“华山杨婵拜见太岁神君,百年前一别,不知神君如今可好啊。”
望着仙子的盈盈笑脸,殷郊却怎么也想不起他们在何处见过。
“神君恐怕是不记得我了。那日你在天庭受审,我就站在家兄身侧。”
“你家兄是谁?”
“灌口二郎杨戬。”
他这才想起,当日王母贬他下界,众仙哗然,只有杨戬身侧的那个仙子,似乎对他笑了一下。
“你当日为何要对着我笑?”
“九重天上的神仙都觉得被贬下凡便是这世上最重的刑罚,可是我总觉得在神君你的心里,留在那个破地方继续为天帝老儿卖命,才是真的度日如年。”
殷郊在杨婵的道场留了三日。
第三日子夜,华山上空雷云翻滚,他二人出门查看,只见一只黑虎自云后钻出,虎啸所至,百兽惊惧。
“那是赵公明。”
杨婵疑惑。黑虎落下的方向,分明就在华山脚下。
“你们太岁部的神仙来我华山做甚?难不成是来找你的?”
赵公明并不是来找他的。
玄坛真君如今是人间除瘟禳灾、主持公道的财神。
今日之所以降下劫云,自然是为了铲奸除恶。
殷郊与杨婵赶到山脚下,只看见一青衣女子跪于黑虎掌下,虽然被雷电烧焦了衣服头发,可是女子仍然不屈,咬紧了牙关还在反抗。
彩衣女子见了殷郊奋而起身,指着他的鼻子骂道,“是你!”
无辜被指的太岁神君不得要领,“是我?我怎么了?你又是谁?”
赵公明在一旁淡然答道,“她是这华山下修行百年的柳树。今夜受雷劫攒顶,是因为她害人性命。”
“我害人性命?他们杀人放火你倒是不管,我为民除害就要天打雷劈?你说我害人性命,我还要说你不辨是非,是个什么神仙?!”
殷郊看了看女子,“你说被你害死的是杀人放火的凶徒...那他们所害何人啊?”
女子恶狠狠地看着他,“那便要问问你了!那日天降大雨,太岁神君你可记得,你在那小院里说过什么?”
你这院子很好,柳树很好,荞茶更好。
若你不再担心因果,不如在雨时再请人进来避雨。这样好的光景,可不能只有你一人独享。
“他三人行路至此,借我家院子避雨借宿。子夜时分,他们见这院落只有一人居住,附近又多是老幼妇孺,所以杀人害命,强盗放火。可怜我主,一颗善心,却得了如今这身首异处的下场!我杀人,不过是看不惯这黑白不分的天道,更看不惯你这识人不清的神仙!”
恍惚间,殷郊又看到那日的青衣少年。
或许他说的才是对的。
在世为人,若不识因果,便如同饮下荞茶。
百年前他不识天道,所以得了这孤苦一生的苦果。
今日他颠倒黑白,所以间接害死一条性命。
得了雷劫的柳树一夜丢了百年道行,杨婵问她可有悔意,她却看着这空落落的院子大笑起来。
“悔意?我大仇得报,为何要悔?就算后悔,也不是可惜道行,而是遗憾美景一炬,良人已逝,昔年景致,皆不可追。”
若他没有为你打开那扇院门。
若他没有请你喝一杯荞茶。
若他没有和你在雨中共话因果。
“若是你没有来华山,那该有多好啊。”
殷郊看着柳树精的背影,抬手为她关上了那虚掩的半扇院门。
五
西汉两百年基业,亡于飞燕合德干政。王莽篡位,改国号为新。
新朝末年汉室后裔刘秀统一天下,光武中兴,明章之治,可惜东汉末年宦官掌权,十常侍祸乱朝纲,天下三分而未定。
殷郊在江东遇到了崇应彪。
九曜星官降世临凡夜宿歌楼,囊中羞涩被扫地出门。念叨着自己是不是今年犯太岁,抬头就看到了坐在酒肆二楼的太岁真神。
“你是不是跟着我来的江东?”
真太岁懒得抬头看他,“别自作多情了。云游至此不行吗?”
崇应彪一指他身后的古琴,“带着它云游?怎么没累死你呢?”
“你懂个屁!我娘...太阴星君近日托梦给我,说九重天上的琴太过冷硬,特意让我在人间寻把好琴带给她。”
“你和你母亲还有来往?当年贬你下界的时候王母可说了,无召不得回天庭,无故不得用仙法。你可别连累太阴星君和你一起受罚。”
殷郊一把夺过他面前酒杯,“不想被我连累就别喝我的酒!”
“一口酒罢了...那么多年不见,你怎么愈发小气了?”
二人对坐许久,无话可说。
千年已过,朝歌镐京都已化为尘埃,再说当年旧事,反而显得可怜可叹。
实在没话的殷郊指了指崇应彪的肩膀,“我记得当年我大闹天庭的时候,拿雌雄剑砍中了你肩膀…”
“你还好意思提,明明都说好了,我放你走,你演场戏。你倒好,一剑就差把我脑袋砍下来了…殷郊你是不是公报私仇,还记得当年我在朝歌砍你脑袋的事?”
“我的记性一向很好。”
星官咬牙切齿,“早知道当年不放你走了!”
说这句,崇应彪自己都有些后悔。
当年之事,他也觉得天不地道,所以才在一重天拦下殷郊,私放他下界。
只是没想到时不我待,一切都已经晚了。
“你找到他了吗?”
殷郊看他一眼,“我下界不是为了找他。”
“我知道,但是你找到了吗?”
殷郊摇头。
“魂归天地是什么意思不用我说吧?殷郊,或许他已经…”
太岁神死死地盯着他。
他上次这幅样子还是大闹天庭那日。
“当我没说。你真的就这么相信姜尚?你真相信他找到办法送姬发转世去了?你下界也一千年了,要是真的能遇到,估计你俩早就遇到了,除非你认不出来。这倒也是种可能。轮回转世,洗尽前尘,换个样子,换个声音,你还能认出他来吗,殷郊?”
殷郊最近一直在刻像。
想着故人的样子,喜怒哀乐,五官眉眼,旧日时光,全都被他刻印下来。
武王不能封神,可四海六合、天南地北却布满了他的塑像。
殷郊不敢对崇应彪说,他是害怕自己忘了他的样子。
他不敢忘了姬发,所以日夜雕刻,想把他的样子留下来。
殷郊很害怕,因为每当午夜梦回,他于幻梦中回望此生,除去蹉跎无常,余下唯一的一丝快意,竟全都与姬发有关。
是与他纵马时天上的明月。
是曾经在西岐看过的漫山麦海。
是身死前他眼中不落的泪水。
是为了他砸瑶池、毁天庭的逍遥恩仇。
如果他忘了姬发。
殷郊害怕他此生会如同大漠黄沙,握紧双手,却什么都留不住。
六
分别时崇应彪给他指了条路。
“江东最好的乐师就住在那。我没见过,不过听人说脾气极怪,你想寻得好琴,不如去他那一试。”
这乐师确实古怪,住的地方幽深僻静。殷郊找上门时,他就坐在院里的屏风后抚琴。
江东歌楼的名伶伴他乐声而唱,唱的是一首初秦时的小调。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好一个道阻且长啊。”
名伶歇了嗓子,笑吟吟对着他一拜,“不知先生何意?”
“若想觅知音,必先走歧途。先生门前这八十一级台阶,恐怕就是这溯洄从之,道阻且长的意思吧。”
屏风后的琴音断了。
“三五历记中说数起于一,立于三,成于五,盛于七,处于九,故天去地九万里。”
“我知道,你是想说你的琴声比起勾栏瓦舍中的乐师,不止是这九万里的差别,而是九九八十一万里的差别。”
屏风后的人笑了,“你觉得我不如他们吗?”
“不。你的琴声是我听过第二好的。”
“那第一好的是谁?”
“是我要买琴相送的人。”
“就凭先生这句话,琴我舍了,他日相见,还望这位天下第一送我一曲。”
“那我们一言为定。一月之内,我带她来见你。”
屏风后的人微动,回答他的话也轻的像是风中絮语。
“我们一言为定。”
人间一月之数,对于太阴星君而言,不过茶凉之息。
殷郊对月抚琴,太阴临凡相见。
许久未见儿子的姜皇后只觉得他瘦了,哪怕神仙不老不死,不会生病更不会饿瘦,星君却总是觉得他瘦了。
“天下慈母,只要孩子不在自己身边,便总是觉得孩子瘦了。”
姜皇后点了点他的鼻尖,“多年不见,你倒是在人间学会了滑头滑脑。”
太岁神掌管凡世气运轮回,六十年一甲子,几十个甲子轮转而过,他们母子上次相见还是在天牢里。
太阴得嫦娥庇护,得见殷郊。昔日封神台上宝相庄严的太岁部首神散发披面,仰首大笑。
太阴星君无情无欲,可是姜皇后却被亲子笑声骇得潸然泪下。
“孩子。”
几近疯魔的神官茫然地看着她。
不久之前他还化出三头六臂,杀出云霄九重,如今却只落得这般下场。
掌管刑罚的瑶池金母说,为神需无情,为仙需无爱,若是起了这爱恨嗔痴的妄念,那九重天就会变为第二个人间。
那日,姜皇后看着自己受尽苦楚的儿子,望着牢外雕梁画栋的仙宫,却想不通这九重天上到底好在哪儿。
“去凡世吧。”
三尸八苦,七情六欲。
人世再浊,也容得下爱恨情仇。天上再清,却听不得情/欲痴念。
“去凡世,当个寻常百姓,种麦子饮稻酒,穿麻衣食豆饭。怎样都好,总好过九重天上。”
如今再见,没了锦衣华服的殷郊,似乎真的得了逍遥自在。
殷郊带着她走街串巷,好不容易走上八十一级台阶,可找到的却只是残垣焦土。
他们找到那日唱蒹葭的歌姬,被人毒瞎了眼睛划花了脸的名伶只剩下一口气,好像就是在等他们来找。
“那日你走后,富春士族家的子弟就找来了。公子哥们新寻来的姘头,点名道姓要让他给自己筑琴。他不从,他们便来找我,毒瞎了我的眼睛划花了我的脸,就为了让我告诉他们,怎样才能从他手里买下一把琴。我不说,他们就把我打成这样,然后趁夜一把大火,把他烧了个干干净净。”
太阴原以为纣王已死,天下暴政就该结束了,可是没想到千年已过,人间却还还如当初一般,血流成河,遍地饿殍。
殷郊走回乐师的小院。
那日立在院中的屏风被烧得只剩下一个角,依稀可辨那是一轮圆月。
皓月当空,应有知音在侧。
美人美酒,应有琴音相伴。
夜风穿堂而过,殷郊仿佛听见有人在他耳边轻声叹念。
“你失约了。”
他转身,他的母亲站在他眼前,满眼泪水。
“为何会这样啊。”
殷郊也想问。
这世间种种因果,究竟为何如此?
七
汉武帝于酒泉郡设玉门关,张骞出使西域,带来漠北的葡萄美酒、宝马良驹。
汉室倾颓,玉门关却并未消亡。
当拓跋焘一统华北与萧道成隔江对峙时,殷郊做起了倒卖马匹玉石的生意。
漠北人多游牧,眼瞳深邃,鼻梁高挺,站在中原人身边更显得汉人娇小柔弱。
殷太岁来贩马时倒是没人敢这样议论他。大漠红花般的美人们,一个个见了他,一句话也说不出,脸却红成了葡萄美酒的颜色。
柔然首领以可汗相称,第三次贩马时,殷郊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的大漠皇帝。
“我听我的父亲说,他小时候也曾有中原人来西域贩马。那个中原人长得又高又大,比我们漠北人还像戈壁上的狼群。他在沙暴中救下了我们的首领,首领说他是神仙,还为他在绿洲修了一座庙宇。”
殷郊也没想到,当年举手之劳的善意,竟然给自己在这无神无佛的西域,换来了一座金身。
大可汗为他讲起他们眼中的中原,“我的父亲说,中原人信奉神灵。他们的天有九重,地有十八层,皇帝死后魂灵会去往西方极乐之处的火云山上,庇佑世间生灵。每当他说起神,他总是很憧憬。”
殷郊的脸上没有表情,“没有什么可憧憬的。天再高,地再深,神灵无爱也是虚伪,火云山上满是谎言。与其憧憬死后,不如把握现在,做个明君贤主。”
可汗大喜,赐他一壶美酒,一匹良驹。
马厩中人声鼎沸,殷郊凑过去看热闹,原来是可汗的小儿子在驯服烈马。
一匹如同月光的雪白宝马。
像极了当年武王的雪龙驹。
大漠的人相信,好马只臣服于勇士。
少年急切地拉紧缰绳想让宝马臣服,殷郊却只是吹了个口哨,白马便垂下头颅,悻悻走来。
好马只臣服于勇士。
可是雪龙驹却一向最善识途。
马上的少年垂眼看他。
殷郊昂首回望。
弥漫天地的沙暴终于过去,大漠的夜空能看到一轮圆满的月亮。
“你是怎么驯服他的?”
高大俊朗的中原人没有说话。
恍惚间,他好像回到了朝歌城的马厩里。
姬发骑在他那批黑马上,笑着俯下身子。
“怎么不说话啊...”
眉眼像极了姬发的少年俯身凑到他眼前。
“...你哭什么啊,中原人?”
八
传说,小儿子降生时,可汗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西边的群峰中飞出了火鸟,火焰烧穿层云,带走黑夜,带来黎明,最终降落在沙漠的绿洲上。
“你不会真的相信了吧?”少年骑在他身侧的白马上,“那都是我阿塔瞎说的。我小时候,大漠里来过一个穿白衣服的道士,他对我阿塔说,我命中有一劫,劫从中原来,可避不可逃,原是因果报。那天之后我阿塔就编出这些无聊的流言,为的就是骗骗你们这些中原人。”
“那你又为何告诉我真相?”
少年指了指他的白马,“因为它信你啊。好马识途,它见你第一面就这么信你,说明你一定有过人之处。人会撒谎,马却不会,比起中原人、漠北人,我更相信我的马,至少它不会撒谎骗我。”
“我也不会。”
少年转身。苍穹辽阔,他的笑脸被夜色淹没,好像一场稍纵即逝的美梦。
“我可不会这么轻易相信你们中原人的。”
第二次见面时,殷郊知道了他的名字。
少年比上次见时又高了一些,稚嫩的眉眼也开始变得舒展。
殷郊来到大漠时,他正陪着自己的小妹妹骑马。
“我的名字?艾吉木。是旋律的意思。我的母亲喜欢中原的琴声,生我的时候父亲梦到了火鸟,母亲梦到了天女抚琴,所以便给我取了这个名字。比起乐调,我更希望我能叫月亮。我妹妹就叫萨仁,是漠北话里月亮的意思。”
殷郊给他讲,中原流传着一个故事。从前的天上有十个太阳,有一位大英雄用弓箭射下九个,天帝记恨他杀了自己的儿子,所以便送了长生药给英雄的妻子。女人服药得长生,奔月而去,夫妻天人永隔,她日日在月宫中抚琴落泪。
“你们中原人真无趣,爱人要相隔相离,就连月亮也变成了囚人的牢笼。我们大漠可没有这样的故事,月亮就是月亮,是所有漠北人的月亮。”
第三次见面时,艾吉木问起殷郊为什么要在他们第一次见面时落泪。
已活过千年的太岁神凝望着艾吉木的笑脸。
属于姬发的那部分神韵已经消散在了大漠的风中。他还是俊朗不凡的,只是越来越不像殷郊刻的那些木像了。
“我曾经有过一个朋友,他也曾坐在这样一匹白马上,像你那样对着我笑。”
“那你的朋友现在在哪呢?”
他?
神形俱灭,魂归天地,殷郊辗转千年都无法再与他相见。
“在一个很远的地方。西边有一座山叫火云山,他...应该就在那里吧。”
艾吉木陪他一起坐在沙丘上。只要他们抬头,就能看到星河璀璨,明月高悬。
“那你为什么不去找他呢?你很思念他对吗?每次说起他的时候,你的眼睛告诉我,你很思念他。”
“他不会想要见我的。我们曾经有过约定,我失约了,他一定很失望。”
“那你又怎么知道他对你失望呢?你没有问过他,他又没有亲口对你说过。如果他是我,就算你失约了,可是只要你出现,我就会很欣喜。”
殷郊低头看到艾吉木的眼神。
姬发也曾有过这样的目光,是林间的小鹿,大漠中的红花,可望而不可及的月亮。
“我...”
世间不知,伐纣东行的武王与自焚而死的太岁,其实见过一次面。
只有他们两个人的一面。
十绝阵去九,张天君于西岐摆下红砂阵,轩辕坟三妖齐聚,势要一战夺去武王性命。
就是那一晚,送走了哪吒姜尚的武王在山谷关口发现了殷郊。
他尽全力阻止武王明日破阵,姬发问他为何要拦,殷郊张口想说什么,开了口却觉得胸中一阵剧痛。
“你会死的。姬发...你会死的。”
姬发恍然盯着他。
这么多年,殷郊一直不知道,在那个瞬间,姬发的心里在想什么。
是凤鸣岐山的天命,八年同窗的情谊,还是什么殷郊至今都无法参透的因果。
“你还记得当日你离开西岐时,我对你说了什么吗?”
我只希望今日殷郊所择,他日能得偿所愿。
那天晚上姬发的眼神,坚定得像是无暇的月亮。
“不管我如何选,不管我日后得了怎样的苦果,我都不后悔。”
“哪怕是死?”
“哪怕是死。”
他起身离开,离开时姬发轻声问他,“过几日就是全孝的祭日了,如果我说我想去冀州祭奠,你会想和我一起去吗?”
现在想来,他或许是在问殷郊,如果你不是殷商太子,我不是天命之人,你我只是一对寻常百姓,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冀州吗?
又或者不只是冀州。灌口陈塘,冀州酒泉,昆仑蓬莱,五岳二江。这些地方他都没去过,所以他到死都在念叨。
“你是在留我吗?”
“如果我说是,你会留下吗?”
殷郊没有回答。
可是在那之后的一千年里,他回想了无数遍,如果那日姬发留了他,如果那日他留下了,如果当初他没有离开西岐,那么一切是不是不会如同今日?
“你还太小,等你长大了或许就明白了,有些事无可挽留,有些人不如不见。”
九
第四次见面,殷郊为艾吉木带来中原琴。
“这琴是在长安买的吗?我听中原来的商人说,天下繁华,尽在长安。那里是不是遍地都是美酒,满目皆是美人?”
殷郊点了点他的脑袋。几年未见,艾吉木已经长到昔年姬发那般身量了。
“大漠那么多美人,还不够你看的吗?”
“就算没有美人美酒,我也想去长安。”
长安啊。
殷郊记忆中的长安甚至不叫长安。
那里叫做镐京。
“长安很好,繁华兴盛,钟鸣鼎食。”
“可你好像不太喜欢。”
“怎么可能喜欢呢...我唯一的朋友,死在了长安啊。”
第五次见面,艾吉木的左臂多出一道血痕。
“你与人打架了?”
“我是可汗的儿子,谁敢跟我打架?关外有沙妖劫道闹市,我和阿兄护送商人进城时赶上了沙暴,他们躲在沙暴里,我一时防不住。”
“你知道玉门关外在我们中原叫什么吗?八百里旱海。旱海中,应该是有龙王主事的。”
“你是要我去求神仙?从小到大我可只拜过一位神!我们柔然部落的先祖曾经遇到过一位神灵,打扮成中原人的样子,救他们出了百年一遇的大沙暴。我的阿兄们不信他,可是我信他。”
第六次见时,萨仁缠住了殷郊。
当年得由哥哥牵马的女孩已经长成了能自己拉缰的少女。
她骑在马背上笑着问他,“你是不是就是传说中那个神仙啊?为什么我都长大了,你还是不会老?”
第七次见时,艾吉木带他去看了月亮。
沙海上的月亮,清冷孤寂,纯白圆满。
“你看那个月亮,是不是很美?”
殷郊侧目去看艾吉木的侧脸。
这些年他看到艾吉木就会想起姬发,骑在马背上的姬发,站在麦海里的姬发,那日岐山中月光下的姬发。
“很美。”
“在大漠,如果你喜欢一个人,就要带他去看月亮。”
殷郊一怔。
“我们中原没有这样的规矩。我的朋友倒是和我说起过,在他的家乡,如果想一个人留下来,就送他一枝麦穗。”
“可这里是大漠啊,我没有送麦穗给你。”
艾吉木说的没错。
大漠生不了麦穗,就如同西岐的月亮总是没有关外圆满。
第八次见时,艾吉木被柔然的姑娘们簇拥着。
萨仁也拽着殷郊去看月亮。
月亮还是那个月亮,不管看的人怎么变,月亮永远都是月亮。
“你不喜欢那些女人?”
萨仁摇头,“是他不喜欢那些女人。”
“那他喜欢的人呢?”
萨拉摇头,“他说那是个像月亮一样,永远不可能被他抓到的人。”
第九次见时,柔然部落人心惶惶。
沙妖肆虐关外,竟然要求柔然献出少女以做人祭。大可汗与其余部落首领拒绝献女,柔然人心涣散,恐有大难将至。
殷郊在马厩的门口找到了艾吉木。
他仰着头,虔诚地望着天上的月亮,手中握紧了他的长弓。
“我会送你和萨仁离开的。”
艾吉木没有转身,他只是看着月亮。
“你知道为什么大漠人将月亮视为定情之物吗?因为月亮哪里都能照到,哪怕相隔天涯,抬头望月的那一刻,我们都近在咫尺。”
殷郊的心跳如擂鼓。
他拽住艾吉木的手,想要把他拉到自己身边。
柔然少年的身影在那一瞬穿越千年,与岐山中转身离去的武王渐渐重合。
如果当年我留了你。
那一切是不是就会不一样?
“我会送你和萨仁离开的。”
“那你愿意带我去长安吗?”
殷郊停下脚步。
“我不去长安。”
在他身后,原本平静的沙漠突起风暴。黄沙漫天,劫云翻涌。
殷郊在浩瀚沙海中看到一个熟人。
九重天上,旱海龙王。
怪不得此地沙妖作祟。
原来是有神仙与妖孽勾结。
“中原人。”
殷郊看着离他们越来越近的黄沙,心中惶恐万分。
“你拿弓干什么?!”
“我的妹妹说你是神仙,你一定能将她平安送到关内对不对?”
“艾吉木!”他拦住少年的白马,“你不是说你想要去长安吗?好,我答应你,我带你去长安!”
艾吉木凑到他耳边。
殷郊觉得有什么东西落在他的侧脸。
像是一滴泪,又像一个吻。
“别忘了我啊,中原人。”
白马飞驰而去,一头撞上那朝城而来的黄云。
一支白色的羽箭破空而发,殷郊听见艾吉木的声音响彻天地,如同他的名字,是宇宙间最美的旋律。
“大漠的子民不信仰神明,只信仰天地。我们不会献出少女供你折辱,我们只会亮出刀剑让你湮灭!”
天罗地网般的箭雨,雷鸣般的马蹄声。
与神灵之力相比,他们渺小得如同蜉蝣撼树。
萨仁从马上坠下,挣扎爬起,想要拉住他一起前行。
“你不是神仙吗,中原人?!”
你不是神仙吗,殷郊?
如果做了神仙便能颠覆朝堂天道,那为什么这世上又有连神都无法留住的人?
如果当年他没有离开西岐。
如果当日他留住了姬发。
如果那年芒种他去赴了约。
如果如果,痴因难拔,自尝苦果。
“我是神仙啊...”
那日他大闹天庭,王母拈花而落,花叶落地化为藤锁,穿过他琵琶骨,锁尽他一身仙法。
今日神仙杀人在他眼前,世人供奉他为太岁,掌管人世气运轮回,可他却只能看着,什么都不做不了。
“我是神仙啊...”
殷郊只觉得自己全身筋骨剧痛难忍,漫天风沙朝他二人呼啸而来。
“我是神仙啊。”
下一刻,那日封神台上三花聚顶的太岁真神现出法相,三头六臂将黄沙走石硬生生撕出一个大口。
金光起,雷霆至,尘云破,真神现。
“你为龙王,不护百姓,反乱社稷,今遭天谴,你可知罪?”
十
杨戬在下界找到殷郊时,他正站在一幢新坟前。
玉门关外少有神庙,这一座不知道供奉的是谁,没有牌匾,只有塑像。
孤零零的坟包立在神庙的院子里,太岁神落寞地站在坟前。
“当日王母锁你,用的是瑶池中的莲花,落地生根,锁人仙骨。听说要想把它拔出来,疼得如同筋骨再造。”
殷郊看了他一眼,“老子乐意,你管得着吗?”
杨戬咋舌,“旱海龙王虽不像四海那般为人尊敬,但至少也是真龙。你将它剥皮抽筋,有没有想过日后如何向龙族交代?”
“那他在关外吃人劫道时,想没想过如何向天庭交代?”
杨戬挑眉。
一别经年,殷太岁倒是学得牙尖嘴利了。
“你是来抓我的?”
杨戬也学他抬头看天,“我是来找你回天上的。王母娘娘要开蟠桃会了,你们这些被贬下凡的神官仙君算是得了大赦。只要没有害过人,都可以回去重领仙籍。”
殷郊大笑起来,笑得杨戬后背发毛。
“你笑什么?”
“就是觉得可笑。我以为我在与天道抗争,可是在天道眼里,我不过就是个微不足道的棋子。”
杨戬想起殷郊被贬的那日。
那时的他同今日一样,散发披面,抬头望着长阶之上的王母,跪却不屈。
“你们口口声声说武王伐纣乃是承接天命,我今日倒是想问问你们,武王祭阵而死是不是他的天命?他早衰而亡是不是他的天命?他神魂俱散,归于天地又是不是他的天命?天命让他做天下共主,可是这天下共主只做了三年他就死了…原来天命就是这么反复无常!原来在天命眼中,你我,皆是棋子!”
清源妙道真君陪他从日出站到了日落。
当月亮出现在大漠的夜空中时,殷郊问了杨戬一个问题。
“姬发真的入轮回了吗?”
杨戬没有睁开额上天眼,他闭着眼睛,大漠的风撩过他的四肢百骸。
“天机不可泄露。”
“那我还有机会见到他吗?”
殷郊没有说话。
杨戬侧目。
太岁神君的眼角落下一滴眼泪,砸进那座新坟里。
“会再见的。”
天上是大漠的那轮月亮。
杨戬的天眼看到殷郊的脖颈上连着一条线。
红色的线,朝着天边飘去,像是要飞出九霄,飞向月亮。
“你和他,会再见的。”
十一
千年不回天庭,这次回去,殷郊发现当年那些被他砸坏的宫殿庙宇,竟然已经修得七七八八了。
特意赶来迎接他的邓婵玉快要疯了。
修了一千年,要是再修不好,她也要学殷郊下凡了。
“你那么多年不在,天庭上又多了不少人。王母的女儿织女是个大美人,杨戬的妹妹杨婵也很漂亮,你母亲所在的月宫新来了一位素娥仙女,更是天姿国色…”
殷郊越听越不对,“怎么全都是女的?”
“废话。男仙官一个个长得参差不齐的,老娘才懒得看他们。”
“那就没有一个你认识的?”
“前几日天帝点上来了一只猴子,当什么御马监正堂管事,说白了,就是弼马温呗。”
殷郊无奈,“天帝老儿一向喜欢用这些损招…弼马温…这可不是什么好名号啊。”
殷郊上了天庭也没什么事情干,无非就是在母亲的月宫中坐坐,去中天找崇应彪打一架,顺便再去帮姬发看一眼中天紫微大帝。
在紫微宫门口,殷郊遇到了一位旧识。
当年姬发身死红砂阵,太极仙翁座下白鹤童子入梦献寿,这才有了日后伐纣立周的武王。
周朝刚立,白鹤却思凡下界,王母遣杨戬殷郊二人下界拿他,一来一回,殷郊才误了当年芒种之约。
被捉回天庭的白鹤几近疯魔。妻子皆死于他眼前,他目眦尽裂地看着眼前的太岁神,咬破了舌头笑得满嘴鲜血。
他问殷郊,你一定不知道,当年姬发将死,只一息尚存,太极仙翁让我拿着一只麦穗入他梦中。
梦中的他化作须发皆白的道人,站在一片麦田里,拿着麦穗和荞茶,问了武王一个问题。
“你是选择生,还是选择死?”
武王回问,“如果我选生呢?”
“那我便送你一只麦穗,留你在人间。”
“如果我选死呢?”
“那我就送你一杯荞茶,你饮尽此生苦果,我送你去往西方极乐。”
那时的武王阖着双眼。
茎苦为荞,实甘为麦。
他走到如今,喜忧参半,甘苦尽尝。
“如果我选择生,我会怎样?”
“我主用人间气运救你,这借来的寿数只能撑到你伐纣功成。逆天而为,必遭天谴,早衰而亡,孤苦一生,神魂俱灭,不入轮回。”
“那如果我选择死,天下会怎样?”
“姬旦即位,姬鲜谋反,姜尚扶持新王远渡黄河,与纣王在牧野一战。狐妖死,纣王死,三吒去二,商周共亡。殷郊自焚弑父,封神太岁。人间动乱百年,天道再选新主。”
“天道要我生,伐纣立周,天道又要我死,半路而亡。天道啊天道,你说在这天道眼中,我算什么?”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无上妙法,不可言状,非我等所能参悟。”
“那如果今日我选择生,你刚刚说的另一种天命,便不会发生对吗?蹉跎伶仃,我一人承受就够了。我只求他…我只求他们能够得偿所愿。他们会得偿所愿的,对吗?”
白鹤只记得自己点了点头。
与他对座的武王无声地笑起来。
“那就好。那就...再好不过了。”
“那天我走的时候听到他说,那枝麦穗,是苦的。”
生苦,死苦,痴念为因苦,结出的苦果自然也是苦的。
“我想他一定没想到,他为了天下人殚精竭虑,可是他想阻止的却还是应验了。”
殷郊仍然在他面前拉着纣王自焚而死。
他死时,摘星楼上回荡着他的声音。
你给我的这条命,我终于还给你了。
他死的时候,姬发一直在念他的名字。
殷郊。
姬发反反复复地念这两个字,仿佛只要一直念下去,他就还有机会,帮殷郊更改这无常的天命。
那之后,殷元帅砸瑶池、毁仙宫,拼得伤痕累累、满身血污,好不容易赶到火云山时,只看到了那只浴火而生的鸾鸟。
于天地之间借来的气运,最终也还是要还给天地。
杨戬将殷郊押回天庭,白鹤看着自己对面被废去仙骨的太岁神,心中没有畅快,只有悲悯。
他听见殷元帅问杨戬,你这一生,为了天道苍生,不尝爱恨,不解情仇,可是活到现在,你可有过一丝快意?
为了一个人,为了一件事,不管什么天道伦常,只想从心而为。
这样的感觉,你有过吗?
“一别经年,神君可好?”
殷郊对他一拜。
“人间不比天上清冷无情,自然一切都好。”
“神君还在找吗?”
“我...一直在找。”
十二
蟠桃会开,诸神献宝。
殷郊将旱海龙王的龙皮龙筋献上,他抬头,看不到长阶之上天帝和王母是何表情。
“太岁神君所献法宝何名?”
“不曾取名。如果非要取,我觉得此宝应叫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回到座上,坐在他身边的赵公明默默端起酒杯。
“这名字...取得不错。”
殷郊第一次发现,原来这位不苟言笑的玄坛真君,其实是个相当有趣的人。
宴席大开,织女献舞,云霄之上的靡靡之音里,殷郊越过神女的笑颜,去看远处寂寥的月宫。
同为太岁神的杨任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你在看什么?”
“月亮。”
“月亮有什么好看的?”
九重天上的神仙眼中,月亮自然是没什么可看的。
可是人间千年流转,当年一起看过月亮的人四散天下,除了一抬头就能看到的月亮,世人心中往往再无半点慰藉。
“我以前也不知道月亮有什么好看,现在我好像知道了。”
一曲未毕,天兵天将突然来报,御马监弼马温孙悟空,吃蟠桃、喝仙酒、偷仙丹,打了哪吒三太子,现在已经快要打到南天门了。
看织女跳舞快要睡着的殷郊没忍住笑了。
杨任怒极看他一眼,“你笑什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这所谓的蟠桃宴,终于有趣起来了。”
王母传旨托塔天王李靖率十万天兵天将,带十八架天罗地网捉拿妖猴。
杨戬默默看了殷郊一眼。
“此景此景,你不觉得有些眼熟吗?”
执年岁君太岁在二重天遇到了这位传说中的齐天大圣。
身披金甲,脚踏金靴,手中如意金箍棒,一个跟头十万八千里。
妖猴提棒便打,太岁神展开雌雄剑抵挡,硬接下这一万三千斤的一击,昆仑山的宝剑被他硬生生砸出两个豁口。
“你这猴子...我不想和你打!”
妖猴收了棒子看着他,“你这神仙倒是看着面生。”
“我和大圣一样,犯了天条被贬下凡,王母娘娘开蟠桃宴,我也是才被叫回来戴罪立功的。”
“你是因何被罚?”
殷郊想了想,“因为我看不惯他们这狗屁天道。”
“既然看不惯,不如跟我一起反了!”
“虽然我不想跟大圣交手,但是大圣要是再走,就要碰上杨戬了。清源妙法真君,额生天眼,七十二变化,八九玄功,法天象地。大圣你就没想过,要是你败了如何?”
“败了那是我学艺不精,大不了回去重学,改日再战!”
“那他若是要压你在山下呢?天帝老儿连自己的亲妹妹都压在山下了,大圣你就不怕吗?”
“天压我,我便掀翻那天,地压我,我就砸烂那地!哪怕身死,俺老孙也得站着死,绝不会跪下磕头当他天帝老儿的奴才!”
殷郊点点头。
这么多年不曾回来,这天上地下有意思的人,是越来越多了。
“那小神便祝大圣旗开得胜,得偿所愿了。”
齐天大圣孙悟空大闹天宫,与二郎真君杨戬在九重天上大战一场,只打得风云涌动,天地变色。
妖猴在斩仙台问斩时,殷郊终于找到了杨戬。
他披散着头发,脸上还有血迹,额上天眼大开,表情神态如同疯人。
“原来你和他说的,是这种感觉。”
那年周军入主朝歌,武王曾经拉着杨戬喝酒。
半醉半醒之间,武王问他,杨戬你这一生可曾体会过一丝快意?
不顾天道,不管因果,只从心论。
这样的感觉你有过吗?
杨戬说没有,武王抬头望着月亮,笑着说他也没有过。”
“如果有一日你体会到了…记得告诉我那是怎样的快意。”
十三
天上一天,地下一年。
等到平息了妖猴之乱,殷郊再次下界时,五代十国皆成过往,隋文帝杨坚定都长安,隋二世杨广被叛军所杀,宇文阐将长安禅让与隋,杨侗又将长安禅让与唐。
大唐盛世,万国来朝,长安之盛,如登极乐。
这一切都和殷郊没什么关系。
他仍然厌恶长安。
就如同他厌恶轮回生死一样。
还是一个大雨天。殷郊留宿太岁庙避雨。
被封了千年的仙法,如今又重新做回了神仙,殷将军其实有些不太适应。
比起仙术阵法,他更喜欢机巧工具,就好像比起九霄天庭,他更喜欢人间凡世。
夜很深了,浑身湿透的太岁神君睡不着。他借着一缕月色,从随身的包袱里拿出刻刀和木料。
“阁下是在刻像?”
顺着声音的方向找去,殷郊发现太岁庙的外面还坐着一个人。隔着一层破烂的窗纸,他只看到一个剪影。应该是个书生,看身形挺拔俊朗,听声音气度不凡。
“是。在刻像。”
“是为自己心上人刻的?”
刻刀的声音断了,“我不知道。”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刻像?”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我心上人。”
窗外响起轻笑声,“情之一字,古往今来,最是难解。”
“那你说什么叫喜欢呢?”
“这圣贤书上可没写。书上教的都是发乎情止乎礼、存天理灭人欲的道理,书上可从来没教过如何叫喜欢。不过我觉得,人此一生,不过吃喝行走,想要同食五谷,共饮清泉,行遍天下,一世潇洒的…或许就是喜欢了吧。”
殷郊再一次想起姬发。
他有千年的时光去想姬发究竟是不是他的心上人。
可是姬发没有。
姬发没有时间,他早就化作一只鸾鸟,魂归天地。
一切都晚了。
殷郊想告诉他,自己再也不可能得偿所愿,因为他所愿之人已经身死,不入轮回,不得转世,不登极乐。
殷郊想告诉他,其实走遍他想去的这些地方用不了很久,他已经全都走过一遍,灌口美酒醇厚,陈塘鱼虾肥美,五岳青山高耸,冀州万里冰封,昆仑云雾缭绕,大漠明月高悬,这些地方都很好,他去过了,却无法欣赏。
殷郊想告诉他,他学着当年西岐百姓的样子种过麦子,养过苦荞。他喝了自得的恶果,等了千年,却没等到那个愿意送他一只麦穗的人。
“阁下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想起一些往事罢了。”
雨停之时,太岁神君在窗上看到书生的背影。
只是一起躲雨的缘分,和所有际会一样,时间到了,人就该散了。
“不知阁下贵姓?”
“免贵姓姬,单名一个玦字。进京赶考,偶遇大雨,幸得太岁庇佑。”
望着他的背影,殷郊默默记住了他的名字。
“那就祝阁下落笔如神,金榜题名。”
十四
太岁庙雨夜后五个月,殷郊在洛阳遇到了妲己。
也不是妲己,而是仍然顶着妲己皮囊的狐妖。
当年姜子牙亲斩妖狐,挨了两道打神鞭的狐妖金蝉脱壳,留下自己躯壳身死,只存了元神遁走。
千年之后,洛阳城多了一位花魁名伶,据说天姿国色,目摄人心。
狐妖被殷郊按着命门困在了花楼的厢房里。
妲己死挣几下,挣脱不开,索性放弃。
“你就真不怕我杀了你?”
狐妖给他也倒了一杯酒,“就凭太子殿下你和我的交情,要杀你早就杀了,还等得到现在?”
殷太岁放开她,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
“你还真放了?我可是杀你母亲、害你知己的罪魁祸首啊,你就这么放了我?”
“罪魁祸首不是你,”他把玩着手里的杯子,“你我,母亲,姬发,殷寿,都不过是这天道的棋子罢了。”
昔年涂山氏助禹平定天下,九尾狐便是祥瑞,后成汤伐桀立商,九尾狐就只能是被封在轩辕坟下的妖孽。
是妖是神,九尾自己说什么,从来不重要。
“你变了,太岁神君。”
殷郊拿开妖狐放在自己身上的纤纤玉手,“别离我那么近,一身的狐狸骚味,洗都洗不掉。”
故人重逢还未话尽千年,杨任便下界找来,说是今年新科榜眼命犯太岁,恐有大劫将至。
“他犯了太岁有大劫那是他为非作歹应得的了,这哪有问题?”
“我查过生死簿了,这个榜眼他命犯太岁早就死了,连长安城都没进去!所以,现如今这个要被天谴的人,又是谁啊?”
“这个榜眼叫什么名字?”
“姓姬,单名一个玦字。”
长安城外风云涌动,电闪雷鸣。
殷郊等在城外,不多时便看到杨任押着一个衣不蔽体的女人从天而降。
“搞清楚怎么回事了?”
“搞清楚了,这女人原是涂山狐妖,一日偶遇猎人,被猎户之子程勇所救。程勇的同乡姬玦乃是远近闻名的才子,为报当日救命之恩,程勇便唆使这妖狐杀了姬玦,顶了他的命数气运,这才得了新科榜眼。这所谓天劫也并不是罚他的,而是罚这狐狸,助纣为虐,不辩黑白。”
尚且年幼的狐妖仰头看着眼前的二位真神。
涂山闭塞偏僻,没有人教过她,何为善,何为恶。恩人说要杀人,她便做了,如今死劫将至,她却不知道何为生死。
送走了杨任,殷郊在那个破败的太岁庙找到了妲己。
妖族没有名字,她顶着别人的脸,用着别人的名字,做着身不由己的事,可死却是落在她自己身上的。
“你知道红砂阵中,我在姬发的心里看到了什么吗?从前我以为天下共主的心应该很大,至少要海纳百川。那日我窥见他心魔才发现,困住天子的原来只是一片麦田。”
姬发被困红砂阵百日,三妖用红砂化作红绸,缠住他的手脚,食天子肉,饮人皇血。
被折磨得精神涣散的天下共主垂着头,玉石琵琶贴着他的耳朵轻笑,“你说你为什么还不死呢?他们可都要离你而去了,封神榜上有他们的名字,日后他们全都位列仙班,只留你一个在人间。”
武王说话的声音低得要伏在他耳边才能听见,“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想做神仙的。”
九头雉鸡咬穿他的脖颈,温热的血让她躁动难耐,“你不想成仙吗?九重天上,不死不灭,你不想吗?”
“我知道他不想。因为困住他的从来都不是仙境。”
困住武王的只是那一片麦田。
困住武王的是姬发,是想要留下殷郊、闲云野鹤、策马天下的姬发。
狐妖死前曾经大叫着诅咒武王。
“姬发…我诅咒你…我诅咒你一生所致不过一场虚妄…我诅咒你只此一生不得所爱…我诅咒你神魂俱灭不入轮回!姬发…就算我入地狱…我也要把你一起拖进地狱!”
今日看来,当年她所言,竟是一语成谶,一一应验了。
“很多年前,我曾在长安寻到了这个。当时我只觉得讽刺,现如今我把它送给你,只为能了断我们这一场因果。”
那是一块玉环。
白璧无瑕,周到圆满。
“这是...姬发的。”
“这千年来,周王陵都不知道被盗过多少次了。它现在回到你手上,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环,是返还家乡。
百年漂泊,这枚玉环最终还是回家了。
几年后,殷郊在洛阳听到流言,当年的榜眼在洛阳花楼寻到一绝世佳人,家中妻子不允,他便休妻纳妾,没过几年便家道中落,最后家破人亡。
听说他死那日,曾有一只白狐在他檐上徘徊,引颈而鸣,叫声凄厉,绕梁三日,去而不散。
十五
大唐盛世,三百年光阴,贞观之治,开元盛景,可惜最终还是乱世危矣。
遍地的铁蹄烽火,累年的流年战乱,顶着赶不走驱不散的瘟疫灾情,一方游医在睢阳城外捡到了一个孩子。
大夫带着孩子走进了城内,建了院子,扎下了根。
孩子八岁那年,天降大雨,他骑牛上山采药,回来的时候带回来另一个人。
丰神俊朗,剑眉星目,样子像极了说书先生嘴里仗剑天涯的神仙。
大夫为他包了伤口,喂了米水,忙里忙外还不忘对自己儿子感叹,“咱们父子怎么都喜欢捡东西回家。”
不日那神仙样貌的男人醒来,作揖拜谢他父子救命之恩。
大夫不跟他客气,“既然要谢那就给钱吧。”
长得像神仙的男子上下胡摸一通,“我身上没钱啊。”
大夫捡来的好儿子一眼瞅见他腰间的玉佩,“那就拿值钱的东西抵啊。”
神仙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别的东西都可以,只有这个不行。”
“这样吧,你把玉佩压在这,什么时候筹够了钱,记得来找我换,怎么样?”
神仙把玉佩交出去的时候眼中情动,似是不舍。
他二人在睢阳城门前约定,明年今日,山上太岁庙,一手交钱,一手还玉。
“你要是敢失约,我就把你的玉佩砸了卖钱。”
神仙伸出手点点他的眉心,“玉碎为玦,是诀别之意。玉碎了,就不值钱了。”
他九岁那年,大夫教他念书识字,要他通识医理。
医馆隔壁住着的郑寡妇见到他就喊,小大夫小大夫,小大夫什么时候能学会看病,老大夫什么时候就能享受齐人之福了。
神仙笑着听他说邻里之事。
他笑起来的时候,更像说书先生嘴里的英雄。
“我可不是英雄。英雄应该救苍生于水火,我连我最想救的人都救不了,我不配做英雄。”
小大夫抬头看着他。
神仙长得那样高,他抬手想要摸一摸神仙的脸,踮起脚还差老远。
“玉佩明年再给你。”
神仙伸手弹他脑瓜,“你这孩子怎么不讲信用?”
“你再弹我脑瓜一下,信不信我明年还是不给你?!”
小大夫十岁那年,医馆的老牛死了。大夫请屠夫剥了牛皮,牛骨和牛肉埋在山上太岁庙门前的柳树下。
神仙来时,他就站在柳树下祭拜。死是件什么样的事,他还没想明白。
“听说人死之后,魂魄会向西去,那里有一座高山,名叫酆都。酆都山上有十殿阎罗,他们审清了魂魄的前生之罪,有罪者下地狱忏悔,无罪者会走过一座桥,度过一条河,有一个女人会给你一盏茶,喝了茶后便能前尘皆忘、轮回转世去了。”
“那人为什么会轮回呢?”
“大概是有什么心愿未了吧。”
“那会不会有人不入轮回呢?”
“这一世得偿所愿之人,自然不入轮回。”
说到轮回时,神仙的眼睛里好像沁着泪光。小大夫不敢再问,只好掏出那枚玉环。
“还给你。”
“怎么这次这么痛快就还了?”
“其实我老爹一直在骗你,当初是我救你回来的,他给你治伤根本就没花几个钱。”
离开太岁庙的时候,小大夫回头看了神仙一眼。
遗世独立,羽化登仙。
或许他真的是神仙。又或者他只是一个浪迹天涯的可怜旅人。
“明年我还会再见到你吗?”
神仙站在太岁像前点头。
“如果你我有缘,或许会的吧。”
那天晚上,医馆隔壁的郑寡妇一直在唱一首歌。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小大夫十一岁时,医术已经不凡。
那一年睢阳一带疫症四起,中症者先是高热不退,然后呕吐腹泻,精神萎靡,连续几日,形同枯槁。
坊间谣言四起,说是天子不仁,战乱不止,天道愠怒,降下天罚。
大夫把所有得了癔症的人安排在了山上的太岁庙。
小大夫衣不解带地照顾病人,几日下来滴米未进,人也轻减不少。
庙外下着如同三年前那般的大雨,他戴着斗笠出门采药,在杨柳树下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你瘦了。”神仙皱着眉头,抬手帮他把斗笠系好,“下这么大的雨还要进山吗?”
“我不采药,难道要我老爹去采吗?他那把老骨头...还不如我自己上山去了。”
“你就不怕遇到山精野怪,饿鬼走尸之类的?”
“怕什么?”他抬手一指身后太岁,“太岁神君会保护我的。”
疫症蔓延了整整一年,等到小大夫十二岁时,宪宗即位,削藩止乱,天下似乎又有安定之相。
医馆隔壁的郑寡妇还是三天两头跑来串门,老大夫也不生气,反倒乐呵呵听她唱曲。
听说郑寡妇年轻时也是歌楼名伶,识人不清跟着一个穷书生跑到了睢阳,书生把她卖给乡绅当小妾凑够了赶考的盘缠,乡绅死后她就没落了,每天做点给人洗衣缝补的零活,只是嗓子还不闲着,一天到晚地唱那首他听不明白的曲。
小大夫十二岁这年问了神仙一个问题,“你说什么叫做喜欢呢?”
神仙坐在太岁庙里刻像,刻得是个眉眼带笑、神采奕奕的男子。
“你还太小,问了也没用。”
“那也总得有人告诉我吧,要不然我一辈子都不知道喜欢是什么,不得打光棍了。”
神仙放下刻刀,“喜欢就是...”
他看着小大夫的脸,又好像不是在看小大夫的脸。恍惚间神仙好像看到了什么过去的幻影,他伸出手去挽留,摸到的只有眼前这个还没长开的孩子。
“我也不知道喜欢是什么...你回去问你爹吧。”
小大夫回去的时候,郑寡妇已经喝醉了。她伏在老大夫的膝上,轻轻地哼着那首歌。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小大夫坐在院子里抬头看月亮。
神仙今天刻得那个像有些眼熟。
他怎么看,都觉得那张脸有点像是自己。
十六
小大夫十四岁,神仙带他去了一趟华山。
华山上有人成亲。穿着红裙的姑娘,盈盈对着神仙行礼,“华山杨婵参见神君。”
“原来你真的是神仙啊。”
神仙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是你先叫我神仙的,现在发现我真的是,难不成还害怕了?”
这场亲结得很潦草,三书六礼一样都没有,只是一男一女,一块盖头,还有他们俩作为见证。
“成亲不是应该拜天地吗?”
神仙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我们神仙成亲不拜天。”
“那你们拜谁?”
穿着红裙的新娘掀了盖头,“天道以万物为刍狗,既然识我为草芥,那我又何必拜他?神君掌管人间气运,那我便拜神君了。我拜的是这人间虽经浩劫生生不息,不是什么狗屁天道不辩善恶。”
小大夫咋舌。
美娇娘看起来柔弱。
也只是看起来柔弱。
新人拜了天地,喝了合卺酒,进了洞房。
要离开华山时,他抬头一望,发现更远更高的山上坐着一个道人,一身白衣,额生天眼,怔怔望着杨婵的小院,一动不动。
小大夫十五岁,睢阳城中的百姓传起了闲话,说医馆的老大夫是神农转世,小大夫是医圣再临,就连他们家那头新买的青牛都是地狱的牛头马面。
医圣转世坐在医馆晒黄连。
睢阳城里到年纪还没成亲的男子不多,媒婆说客磨破了郑寡妇家的门槛,只为了能问问咱们这位医圣转世打算什么时候娶妻生子。
“娶妻?可以啊,不过咱们事先说好了啊,我一没钱二没地三没功名。娶进门来就得跟我一起开医馆,刮风下雨也得上山采药,这样的日子,他们愿意过吗?”
郑寡妇跟他说不明白道理,一脚踢翻了他晒的黄连。
等到院子里只剩下他自己,他才一片一片地把黄连捡起来。
“再说了,我有心上人了,哪能再耽误人家姑娘呢?”
除夕守岁那夜,小大夫端着医馆做的扁食只身走上了山。
太岁神君执掌人间历法气数,像除夕这样的日子,他应该是最忙的。
小大夫在太岁庙等了很久,从晌午等到日落,山下的睢阳城放起了鞭炮,太岁神君却一直没有出现。
“我还以为今年我们还能再见的。”
回答他的只有庙里的一室寂寥。
“扁食我放在供桌上了。你别多想,是我老爹让我带给你的。”
走到了门口的柳树下,小大夫摸了摸树下的土地。当年的老牛恐怕早就化成了柳树的养料,此消彼长,生生不息,死亡或许就是这样的事。
我虽身死,但神魂永驻,朝阳夜幕,露水清风,你所见一切皆是我,我从来都未曾离开。
其实这样想,死,也并不是那么可怕的事。
等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山道上,藏匿许久的殷郊才从神像后现身。
那碗扁食已经凉了,煮扁食的汤里大概是放了药材,闻起来有一种淡淡的苦香。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当日小大夫问他情为何物时,殷郊只想得起李太白的这首诗。
相思如此辛苦,如果你真的是他,这辈子就不要体会了吧。
十七
小大夫十六岁那年,睢阳城久违地闹了走尸。
一开始农舍的鸡犬被咬,慢慢闹得越来越厉害,有人家的牛马被杀,甚至有孩子进山砍柴,一去再不复返。
杨任一个脑袋八个包,坐在太岁庙里唉声叹气,“我看这次,我们算是完了。十殿阎罗都拦不住了,这么多年,酆都山下的那些冤魂恶鬼早就关不住了。人间杀戮不断,世间正邪妄顾,我看啊...这人间迟早要遭大劫。”
殷郊坐在房顶上俯瞰着整个睢阳城。
那个小大夫已经十六岁,他长得有些像姬发,却也不完全像姬发。
太岁神曾经在他睡着时拿自己刻的像与他对比,轮廓像,眉眼像,睡着的时候很像,可是醒来就又不像了。
殷郊并不知道他是不是姬发的转世。
他也不想再续什么前缘。
他只想看着姬发过完寻常百姓的一生,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笑就笑想哭就哭,娶妻生子,乐得其所。
不管这一生有没有他,只要他平安幸福,殷郊就算得偿所愿了。
杨任没有得到回答,一个箭步窜上房檐,蹲在他身边和他一起看。
“你没有听到我说的话吗?人间要遭大劫了,太子殿下你别再看了行不行?你是不是忘了上次你和杨戬三太子他们去酆都山的时候受了多重的伤了?上次还只是地府之门松动,这次要是真的开了,那我们就全都得完蛋了。”
殷郊嫌他聒噪,“你能不能别这么大声音?酆都山下地府之门里关的是什么你知道吗?那是封神前神仙大能、十二金仙的执念、情/欲、爱恨。那么多年,人间死了那么多人,那么多人在地狱洗尽前尘,那些被洗掉的七情六欲全在那扇门里。要我说,根本就关不住。清心寡欲修出来的神仙迟早要沾染红尘事,与其冥思苦想怎么堵门,不如干脆把他们放出来算了。你我最清楚,人间有人间的气运,凡人不是这么容易就能死绝的。”
看着山下睢阳城的一派祥和,杨任问了殷郊一个问题。
“你就不怕地府的那把火烧到这来?凡人之躯很脆弱的,生老病死,爱恨离愁,哪一样都能要了他们的命。神君你嘴上说着人间有人间的命数,可是心里总还是有那么一两个人是你想要保护的吧。”
“这你不用担心,只要他这辈子能自在平安,我会倾尽一切护他周全的。”
睢阳城里遇到走尸精怪的百姓越来越多,医馆门口挤满了来看病治伤的人。
有人问起医馆有没有丢过牛羊,小大夫面不改色地说没有。
“可能是我拜过太岁吧,就算道行再深的妖怪,恐怕也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吧。”
小大夫十七岁那年的除夕,他循例端了一碗扁食送进太岁庙。
“好久不见。”
多年不见的神仙接过他手中的碗。
“好久不见。”
“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你们医馆的扁食汤是苦的?”
小大夫看着这么多年殷郊刻的木像。
那个人像他也不像他。没有他那么潇洒,眉眼里满是慈悲,像是被命数磨尽了棱角。
“因为我加了黄连。有的吃就不错了,再抱怨明年就不给你送扁食了,你信不信?”
神仙从怀里掏出来那块他们第一次见时就戴在他身上的玉佩。
“最近天下都不太平,既然你送我扁食,我就还你样东西,可避灾祸,切忌离身。”
小大夫看着他。
那枚玉环横在他们中间。
他还记得他小的时候神仙和他说过,玉碎为玦,是诀别之意。
“那玉环呢?玉环是什么意思?”
神仙把玉佩系在他腰间,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
“是返还家乡的意思。”
“你刻的那些像...是我吗?”
殷郊如遭雷击。
“当年我问你喜欢是什么,你看着我不说话,是什么意思?你刻的那些木像,那个人长得跟我真像啊...可是我知道,那个人不是我。”
“我父亲说好大夫需游历天下增长见识,这么多年我一直没走,虽然嘴上说着是因为父母在不远游,可实际上,我一直都想再见你一面。”
“你能不能告诉我,神仙你的心里到底会不会住进一个人?”
殷郊还是错了。
他不应该怀念武王,不应该留下塑像,不应该藏在庙中,更不应该纠缠不放。
如果他没做这么多事,眼前人身上的因果也不会被他扰乱至此。
“会。”
“那你心上人,是你眼前人吗?”
神仙没有说话。
他知道,此刻无声,本就是振聋发聩的有声了。
“这是我最后一次给神君送扁食了。明年今日,别再来这间庙宇了。”
在大夫离开前的一刻,殷郊拉住了他的袖口。
“明年的今天,我们再见最后一次。我把一切都告诉你,关于我的心上人,关于那些塑像,还有那枚玉环。明年除夕,我在此庙等你。太岁神庇佑了你这么多年,只希望要一日为谢礼,既然大夫悬壶济世,不知道你能不能也满足我这一个愿望。”
“明年今日?”
殷郊放开手,也放他离开。
“明年今日。”
十八
睢阳城走尸泛滥,官府无法可解,百姓无方可求。
不知道是谁先发现,自从闹起精怪,全城上下似乎只有城西医馆一家没丢过牲畜,也没被妖孽所袭。
有人说这是因为大夫治病救人,所以得上苍庇护。
有人却说,老大夫捡回来的那个小大夫整天进山采药,说不定就是在山上发现了什么天才地宝。
一连三个月医馆都没有开张。
已经常住在医馆的郑寡妇惴惴不安,总觉得要大祸临头,右眼皮还跳起来没完。
“你儿子不是说要出去云游吗?我看你就放他走吧。难不成要他一辈子烂在这个唾沫星子都能压死人的地方?”
老大夫看了一眼在院子里晾黄连的儿子。
“不是我不放他走啊...”
是他自找苦果,不愿离开啊。
除夕一别后,殷郊在太岁庙迎来了杨戬。
与孙悟空一战之后,二郎神就变了脾性,从前温润如玉的清源妙法真君摇身一变成了如今冷心冷意的司法天神。
“随我回天庭。”
“回天庭做甚?”
“去了你就知道了。”
点齐了天兵天将,再下界时,人间枯树已然满枝绿意。
华山脚下的麦田穗实满枝,殷郊站在云头,和司法天神感慨,“这么多年,我看过最好看的麦田,竟然仍然是当年的西岐。”
数年过去,与三圣母相恋的刘玺变成了杨婵的丈夫,也变成了刘沉香的父亲。
华山酷暑多雨,今夜也是一个大雨天。
天上的层云滚动,电闪雷鸣,刘玺抱紧了儿子,站在窗前望向半山腰的三圣母庙。
云雨之上,二郎真君睁开天眼,华山狂风大作,飞禽走兽惊惧异常。
三圣母庙中的杨婵提剑而出,宝莲灯光芒万丈,大雨倾盆却沾不湿她衣袖一寸。
“杨戬你是不是疯了?”终于想明白这是道什么法旨的殷郊恨不得一脚将杨戬踹下云头,“杨婵是你亲妹妹!她犯了哪条天规,你要这么罚她?”
“私通凡人,诞下孽子,这是滔天大罪!”
“杨戬!”
殷郊话音未落,二郎神身后突然凝出虚影,牛毛雨幕竟化作寸寸刀刃,呼啸着朝着杨婵落下。
许多年前,他们兄妹还是少年时,如今的天帝也曾站在云端,将大雨化作细刃。
千年轮转,当年杀父镇母的一幕,竟然又要上演了。
距离华山百里之外的睢阳城里。
上山采药的小大夫下山回家,他一向都是走这条路的,可是今日这条路却有些不同。
今日过于安静了。
他顺路走回了家,走到门口,才发现不对。
医馆的门竟然是打开的。
院子里他晒的黄连,溅满了鲜血。
县令将大夫的尸体挂在了医馆门后。
本来他们只想杀大夫的,谁想到那个郑寡妇竟然真的认定了这个老大夫,见他身首异处,她也撞柱随他而去了。
百姓都说,医馆这三口不遇走尸精怪,是因为他们家在山上寻得仙草,仙草下肚,自然邪魔不侵。
县令又问,那如今若想福及全城,我们又该如何?
仙草已经被他们吃了。
那是不是只要吃了他们的肉,就也能驱妖避祸了?
大夫的尸体并不是全的。
学医的第一课便是识人,所以他最清楚,那些人剜了老大夫的眼睛,割了他的耳朵,像是走尸一样啃咬他的肉。
只有一具尸体哪够全城人分呢。
所以,下一个要死的应该就是他了。
小大夫曾经问过神仙,英雄应该是个怎样的人呢?
神仙说,英雄应该胸怀若谷,心怀天下,昔年我佛如来割肉喂鹰,舍身喂虎,我不知道英雄是不是要做到那地步,不过英雄的眼中大多没有自己。
如果我是个英雄就好了。
他闭上眼睛,百姓的柴刀劈在他的身上,很疼,他忍不住落下泪来。
如果我是个英雄,我大概就不会恨了。
如果我是个英雄,他的眼中大概就会有我了。
我过我是个英雄,我爹大概也就不会死了。
可惜,我不是个英雄。
他掏出怀中的玉环,回身望着山上太岁庙的方向,松开了双手。
当华山诸峰落在宝莲灯上的一瞬。
那枚圆满千年的玉环应声而碎。
玉碎为玦,是诀别之意。
比起搬山填海的动静,玉碎的声音太小,小到谁也没有听到,小到整个世间只有一个人知道玉玦为何意。
殷郊在太岁庙里找到了气息奄奄的少年。
他用和十岁时一样的口吻问殷郊,神仙,你说死是什么感觉呢?
殷郊看到他身上的斑斑血迹,只觉得心如刀绞。
他留下的玉环上有保护家宅的术法,如若没有,这睢阳城中阴阳颠倒、群山环绕,恐怕早要被走尸饿鬼吃得不剩一人了。
现在玉环破了,术法散了,被神力隔绝在城外的走尸一拥而入,睢阳城已经成了人间炼狱。
这与殷郊无关了。
他轻轻抹去少年唇边鲜血,像是哄他睡着一般告诉他,死,应该就像做一场梦一样。
少年在他怀中合上双眼时,殷郊听见他对自己说了一句话。
对不起。
这次失约的是我了。
十九
相传离地九万里的天上有座雕梁画栋的宫殿,名叫天宫。
天宫中最高者为帝,天帝掌握天道,管理世间清气,无情无欲,刚正不阿。
在天帝还没成为天帝的时候,他曾经有一个妹妹。
和杨戬的妹妹杨婵一样,天帝的妹妹也曾是个活泼灵动的神女。
和杨戬的妹妹杨婵一样,天帝的妹妹也被压在了群山之下。
朱温废哀帝李柷自立为王,盛唐气数已尽,人间战火再起。
和盛唐气数一起衰竭的还有人间气运,和九重天上的天宫。
刘沉香劈山救母,宝莲灯现世,与三圣母一起被压在华山下的魑魅魍魉重见天日,杨任口中大祸终于降临。
太岁神君终于到了传说中的酆都地府。
这里恶鬼恸号,天无日月,昼夜颠倒,令人生怖。
十殿阎罗急得上蹿下跳,黑白无常忙着捉拿冤魂,偌大地府,竟然没有一人阻拦殷郊。
他顺顺利利走到了奈何桥边。
世人说,地府有一条河,名叫忘川,忘川河上有一座桥,名叫奈何,奈何桥上有一个女人,她会给你一杯茶,喝下便能洗净前尘,轮回转世。
现在那个女人就在他眼前。
那是天帝的妹妹,是曾经高高在上的云华天女。
“我在昆仑学艺时玉鼎真人告诉我,杨戬刚上昆仑山时经常做一个噩梦,他梦到自己劈开了桃山,可是母亲却不在山下。等到梦醒了他才发现,那压根就不是梦,母亲真的不在桃山下,他也真的没有救出母亲。”
鬓发皆白的神女有着和姜皇后一样的神态。世间慈母,看所有生灵都像是自己的孩子。
“戬儿他还好吗?”
“他让我来这里。我猜,他是让我来找您的。”
“我的哥哥呢?”
“我不知道。天庭崩塌,天道倾颓,天帝的下落,无人知晓。”
云华仙子没有动。
她身上的大锁已随着天帝消散,如果她愿意,她现在就可以离开地府。
“你要喝一杯茶吗?”
殷郊看了看她递给自己的茶盏。
没有茶叶,只是清水,闻上去却有一股苦香。
“这是什么茶?”
“你希望它是什么茶,它就是什么茶。人此一生,喜怒哀乐,爱恨嗔痴,一切妄念,皆由心起。明镜自净,菩提不动,世间纷扰,皆由心生。你心中想喝什么茶,这杯子里自然就是什么茶。”
殷郊凑近闻了闻那茶的味道。
那是当年他在华山脚下避雨时偶得的那杯荞茶味。
“太子殿下你猜错了,戬儿让你来此地不是来寻我的,而是为了等他的。”
远处奈何桥头,一缕幽魂翩然而至,千年时光已过,他竟然还如当年麦田一别一样。
“酆都山流传着一个故事,千年前周朝太师姜子牙身死道消,死时竟然从凡间带来了一个魂魄。那魂魄残破不堪,三魂七魄只剩下一缕精魂。当时哪怕他愿意放下,就凭他那残魂之姿,也断然无法西登极乐。所以,这奈何桥的主人给姜尚想了一个办法,他们把那一丝魂魄投入轮回,辗转九世,历经九死,九死之后便能轮回圆满。”
殷郊看着他朝自己走来。
“九世已过,不知武王要如何选择?”
云华仙子的手中是刚刚殷郊喝过的茶盏。
如果你选择洗尽前尘,那便还有第十世。
如果你选择放下往事,那自会有人引你魂归西方。
武王回首。
这是千年后,殷郊第一次见到他。
他开口想说什么,姬发却笑着摇了摇头。
“你要说好久不见对不对?你错了殷郊…这不是我们千年来第一次相见。”
“我们见了很多次。”
“只是你没有认出我。”
千年时光如同白驹过隙,在殷郊面前闪过。
周朝国破时被他安葬在柳树下的死婴。
华山脚下与他同饮荞茶的农夫。
江东城在屏风后与他论琴的乐师。
大漠里与他赏月的艾吉木。
那夜太岁庙外本应高中的姬玦。
打破玉环死在他怀中的医者。
有人说,死亡其实并不是一件痛苦的事,人间道本就和天道不同,此消彼长,生生不息。
人死,应该是魂归大地,从此你见过的一切都是我,山川海阔,麦田苦荞,明月清风,玉石金戈。
殷郊一直在寻找那日消散在天地的武王,可是在他不知道的千年间,姬发已经陪了他整整九世。
每一世他们都相遇了,可每一世他都没有认出姬发,所以每一世他们都再造因果。
杨戬曾经在大漠里对他说,他的身上有一根线。
那根线独自轮回千年,穿越四海九州,只为了今日一场重逢。
那根线就系在姬发手中。
殷郊没有天眼,可是他却看到了。
那根将他二人宿命缠绕在一起的线,尽头只会在姬发身上。
“一千年了。”
殷郊合上双眼。
“是啊,一千年了。”
镐京成了长安,故乡的麦子落了又熟,月亮阴晴圆缺,人生老病死。
一千年过去了。
他们之间的这段因果,终于要了了。
“我该怎么选啊,殷郊?如果我选择轮回,我就要再喝一次忘川水,如果我选择记住,那我们就再也不见。你说,我该怎么选呢…为什么,我总要选呢?”
千年前的武王要选择是生还是死。
千年后的武王要选择是始还是终。
怎么选都是错。
怎么选都不对。
“千年前我入轮回时,曾经在心里许了一个愿望,我希望我不要再遇到你,就算遇到了,我也希望你不要认出我。我怕你恨我,我怕你还在想那一箭之仇,我怕你还放不下当年的殷商西岐,我怕我当年期冀盼望的那些可能,其实都只是我一厢情愿。”
轮回道听到了武王的愿望。
所以殷郊一直没有认出他来。
“你我走到如今境地,一切始于我们心中妄念。”
我们妄图颠覆天道。
我们贪恋天下太平。
我们留恋靡靡情/欲。
我们妄想做一对寻常百姓。
“这九世里,我学会了一句话。”
狂心顿歇,歇即菩提。
如果我们此时放下,是不是就能免了这蹉跎的第十世岁月?
殷郊的心里想了很多。
轮回因果,道法佛理,他比姬发多活了很多年,如果他想,他觉得他是能留住姬发在他身边的。
可是当他开口时,他说出口的竟然是那句话。
那句可能,葬送他所有期盼的话。
“你还记得千年前,西岐麦田里,你对我说过什么吗?你说不论我怎么选,你都希望我得偿所愿。”
殷郊的身上没有麦穗。
他知道或许希望渺茫。
但是如同当年武王不愿勉强殷郊一样,今日太岁也不愿勉强姬发。
如果你想放下,那我今日得的就是我应得的苦果。
如果你想再遇,就算再过一千年,我也会找到你的。
“这句话,我今日送还给你。”
姬发看着他,良久,他接过了云华手中的茶盏。
“灌口陈塘,冀州大漠,五岳二江,昆仑蓬莱,这些地方你替我看过了吗?”
“看了。这些地方都很好。唯一不好的是,我是一个人去看的。”
如果我们只是一对寻常百姓。
这一世,或许他们真的可以只是一对寻常百姓。没有殷商西岐,没有天道人间,只是殷郊姬发。
他仰首饮尽杯中水,身后轮回道光芒万丈,几乎瞬间将姬发身影淹没。
“再遇到我,记得我们的约定。”
这次轮到你折一枝麦穗送给我了。
二十
历史是车轮,它载着人间,朝着未来,疾驰而去。
夏商二周,秦汉三国,魏晋南北,隋唐五代。
大宋终成往事,大元也化为草原上的尘埃,明清在史书上也只是浅薄短小的一页。
人乃万灵之长。
人,是无法被拘束囚禁的动物。
他们憧憬腾云架雾的神仙,所以人造出了飞机,他们向往一日千里的术法,所以人造出了火车。
千年又千年,当曾经的平原上建起城市,当曾经的华山修起栈道,当曾经的麦田变为公路。
杨戬在一片虚空中睁开眼睛。
他不知道今夕何夕,也不知道自己是生是死。
他只是听到了一个声响,斩破虚空而来,将他从一场大梦中唤醒。
“还要再继续吗?”
虚空中没有人回答他。
曾经二郎真君睁开天眼。
那如同夜色的纯黑中竟然长出了一根红线。
“人间已经诞生新的因果了,就算你再跟我耗下去,一切也终将开始。”
回答他的仍旧是一片寂静。
“曾经有两个人问过我同样的问题,所以我现在也来问问你。舅舅啊舅舅,你这一生,可曾体会过一丝快意?”
在虚空之外的人间。
西北某农业试验基地。
灰头土脸的姬发一脚踢开大门,一巴掌拍上了姜文焕的后脑勺。
“孙贼!你大半夜把我从学校叫来给你修机器,我在外面喂蚊子,你在屋里…看言情小说?!还是九生九世这种早就被人写烂了的古代言情…你小子有本事以后别走夜路!”
姜文焕被小说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就差把这个月补助全充进网站打赏作者了。
“你这人从小就铁石心肠。”
“我那叫理性克制。”
“要不然也不能到现在二十五了还母胎单身。”
姬发狠不得拿扳手拍死他,“老子那叫精挑细选!”
实地考察的时间很短,姬发和姜文焕还得赶回学校搬砖。
走之前村里的书记说什么也要带他们去村里转转。这几天没注意,试验基地的大棚后面竟然还有一个庙。看上去年头不短了,门口的牌子都破了,看起来隐约像是周公两个字。
姬发推开大门。
庙里面坐着一个人。一身青衣道跑,长头发扎在耳后,戴着最新款的耳机,还穿着新款球鞋。
现在的道士,打扮得还挺时髦。
小道士对他一笑,问他要不要算命,因缘际会,学业财运,只要你想,他都能算。
“好啊。那你算算,我上辈子是干什么的?”
“是个大夫,悬壶济世,但是含冤而死。再上一世是个书生,再往前是草原上的王子,弹古琴的乐师...”
“不是,你这是不是真的啊?哪有人能转那么多世?”
小道士抬手一指,“这位哥哥你这就不知道了吧,西方有言,人会转世是因为有执念未尽,你已转九世,历经九死,九为数之极,十为数之尽。这辈子,你一定圆满幸福,得偿所愿,逍遥自在。”
姬发悻悻收回手心。
这小道士还挺会说话的。
临走的时候道士叫住他。
“我能问问你的名字吗?”
“我说了你别笑啊...我哥给我取的...我叫姬发,对,就是周武王那个姬发。”
不知道为什么,小道士的表情似乎很满足。
“是个好名字啊,万物生长则为发,姬发...是个让你此生只管向上、无需顾忌的好名字。”
只是希望这辈子的你也能像你的名字一样吧...
...兄长。
回学校的姬发顺便回了趟家。
学校的姜老师把电话打到他手机上,说是学校校庆需要拉赞助,他作为化工系的门面,怎么也得帮学校化一次缘。
姬发挂了电话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姜老头这个意思,是不是要他出卖色相?
他哥的助理崇应彪正在厨房做菜,他蹑手蹑脚摸过去,偷走一根黄瓜。
“问你个问题啊彪子...”
“你个死孩子没大没小地叫谁彪子呢?!”
“你先听问题——如果有人要你帮公司化缘,那是不是就说明...?”
崇应彪穿着Hello Kitty的围裙笑得嘴都要歪了,“学校要你出卖色相啊...祝你好运,一路好走,慢走不送。”
最近大家桃花运似乎都不太顺,邓婵玉那个谈了许多年的女朋友不知道那根筋搭错了,非得和她闹分手,如狼似虎的辅导员最近天天拿着手机低声下气。
“亲爱的...我没有...谁嫌弃你结过婚啊...我不是...这不是校庆了学校事情多吗...我真不是在外面有人了啊...他们再年轻也没有你好看啊!”
姬发默默拧好一颗螺丝。
一切最终结果不是分手的吵架在他这统称为秀恩爱。
化缘的时间还是到了。
姜老师给了他一个地址,有点偏远,在某个城乡结合部,姬发上网查了查,是个挺有名的民宿。
依山靠湖,这个时间甚至能看到还没成熟的大片麦田。
从小姬发就喜欢自然。他喜欢脚踩在土地上的感觉,喜欢天地万物与他共鸣的浪漫。
可惜这次来是带着任务来的。
希望这位施主长得不要太丑。
路走到一半,天就下起了雨。
姬发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最后一个坡,民宿的大门虚掩着,隐约能看见院子里那棵三人不能怀抱的柳树。
小时候他哥逼着他背诗,姬发别的没记住,到现在记得最清楚的就是一句。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站在柳树下,他突然有了一种令人诧异的归属感。
好像他就应该回到这里。
好像这里有一个人已经等了他很久。
“下雨了啊。”
姬发转身。
他身后站着一个男人。
高大,长发,像是活过来的希腊雕塑,又像是小时候听评书里面说到的大英雄。
“你好。”
男人戴着一顶大草帽,手里还拿着刚刚割下来的麦穗。
他向姬发点头示意。
姬发很多年没动过的心,突然狠狠跳了一下。
这不怪我。
谁让他长得跟博物馆里的雕像一样。
男人递给他一枝麦穗。
姬发收下了,转而一想,好像有些暧昧。
送麦子算怎么回事啊。
现在已经不流行送花了吗?
“我家那边有传统,如果你希望一个人留下来,那就要送一枝麦穗给他,这算是希望和他共食五谷的意思。”
姬发笑了笑,“那我可以理解为,你是在邀请我共进晚餐吗?”
男人只是看着他笑。
好像他什么也不需要,只要姬发出现在他眼前,他便已经得偿所愿了。
“我们正式认识一下吧,我叫姬发...你不许笑我啊...是交大派来和您对接的。”
男人也伸出手。
“我叫殷郊...”
姬发自己没忍住笑起来。
怎么现在的爹妈都喜欢拿封神演义取名啊。
“...好久不见了,姬发。”
千年·完
水蓝•沉默沙滩上的鱼
*ooc,我写的一切不代表选手,我流私设,bug众多。love and peace
风筝在阴天搁浅,想念还在等待救援
喻文波在滔博的基地里捡到一盒磁带,很奇怪,在这个年代还有人会买磁带,他问了一圈基地里的人,谁都不肯认领这盒磁带。他原本想扔掉的,可心脏忽然疼了一下,已经悬在垃圾桶上的手就又收了回来。但这东西也确实没什么用,教练又说要复盘,喻文波就随手把磁带放到了电脑桌上,后来因为那几日比赛较多,这盒磁带便渐渐蒙上了一层灰尘。
夏季赛季后赛结束的那天午夜上海下起了暴雨,一道闪电接一道雷,369一手拿着可乐一手拿着冰棍站在窗边信誓旦旦地说这...
*ooc,我写的一切不代表选手,我流私设,bug众多。love and peace
风筝在阴天搁浅,想念还在等待救援
喻文波在滔博的基地里捡到一盒磁带,很奇怪,在这个年代还有人会买磁带,他问了一圈基地里的人,谁都不肯认领这盒磁带。他原本想扔掉的,可心脏忽然疼了一下,已经悬在垃圾桶上的手就又收了回来。但这东西也确实没什么用,教练又说要复盘,喻文波就随手把磁带放到了电脑桌上,后来因为那几日比赛较多,这盒磁带便渐渐蒙上了一层灰尘。
夏季赛季后赛结束的那天午夜上海下起了暴雨,一道闪电接一道雷,369一手拿着可乐一手拿着冰棍站在窗边信誓旦旦地说这种天怕不是有什么大能在渡劫,咖萨刚擦完手办正小心翼翼地摆正放好,听到369的话扭过头看向窗外感慨道:“还好我们比完赛回来路上没下雨哎,也幸好今天没有在外面吃饭,不然现在肯定回不来了哎。”
喻文波没参与进这段对话,虽然赢了比赛拿了冠军,但他倒也不是什么没经历过大场面的毛头小子了,高兴是有的,但还不至于放弃排位。因为天气实在不好,原本的庆功宴挪到了第二天,meiko对他的祝贺就是他们在车上时发到喻文波的手机上的,于是俩人顺势约了一波双排。
到底是开心,喻文波放飞自我选了德莱文,对面顺势锁下锤石。喻文波看到对面辅助ID的时候愣了一下,同一时间meiko的微信就发了过来:“是宝蓝?”
喻文波盯着那个baolanngt的ID摇摇头,回复道:“他韩服大号是乱码,小号是个动漫人物的名字,不是他,可能是他粉丝吧。”
虽然喻文波的德莱文很靓,但可惜他们这边中野被杀疯了,团战时候对面锤石一勾一个准,喻文波被勾得脾气都没了。meiko泡泉水的时候还发消息嘲笑他:“又被勾了呀。”喻文波看着黑白屏啧了一声回复道:“咱俩大哥不说二哥好吧。”
“不过对面辅助这个锤石玩的真的可以。”meiko少有的回复了一长串消息:“虽然有点青涩吧,但是潜力挺大的。”
喻文波这些年从来不缺辅助,从主播到职业选手,他不仅赛场上不缺辅助,就连双排的辅助也是一堆,但是这个baolanngt确实有让他眼前一亮。尽管有着很多人都有的rank通病,但可以看出来上限很高。
可惜的是下路割的人头赶不上中野送的,这局还是输了。mvp给到了对面只死了一次的锤石,喻文波挑了挑眉,他发送了好友申请。扪心自问,除了这个锤石打得确实不错之外,不可否认。这个ID确实占尽了便宜。
申请很快被通过,还付着一个很烂大街的“hi”发送过来。
喻文波随手回了一句:“哥们打得不错。”这时候一碗香喷喷的方便面端到他桌子上,是阿姨给煮的宵夜,原本说要吃小馄饨,但耐不住五个人里三个人想吃方便面,阿姨索性就煮了一锅面,馄饨说是明天再补。
喻文波吃面不算快,尤其是边吃还边看着柯南。如果说有什么年少的习惯被保留下来,那追更柯南也算得上一份,尤其是最近动漫版也更新了最新的主线,喻文波趁着宵夜时间赶忙看上两眼。待他吃完面看完新一集柯南,meiko的微信也再次过来:“吃完了吗?还排不排?”
“排,等我,马上。”回完消息顺手打开QQ音乐,又回了几条别人的消息,终于又进了游戏。
在播放完两三首歌之后喻文波才意识到自己的音乐播放器可能有点问题,他的歌单算得上万年不变,可是今晚上的歌却都不是他常听的。这局游戏很焦灼,喻文波的注意力渐渐被游戏全部拉走,等到好不容易赢了这一局,他喘了一口长气才想起来去QQ音乐看自己的歌单列表。
确实变了。
“有人动哥们儿QQ音乐列表没?”
其余几个人纷纷摇头,369挪椅子凑过来看,一看也惊了:“这,大变样了啊。”
在几个人七嘴八舌的讨论之后,咖萨定性此次事件为:音乐播放器自动成精案件。
喻文波和他们吵吵闹闹之后也没再去改歌单,反正这些歌也不难听,凑合听也可以。又排了一局后他刚要下,却发现有消息发过来:“你也不错啊,是职业选手吗?”
“我在幸福的门外,却一直都进不来”
喻文波本想回复不是,却在发出去之前改成了是。
音乐播放器还在尽职尽责的工作,蔡依林的声音从音响里传出来,他是真的很少听这个人的歌,现在播放的这一首他也不知道名字。
也不过三四句歌词的时间,对面的消息回了过来:“好厉害哦!你德莱文玩得真好!”
喻文波本想顺势吹嘘一番,可最终只回复了谢谢。他还是不太习惯在陌生人面前暴露自己的性格和喜好,如果今天对面发消息的是任何一个与他相熟的人,他肯定会回复一句“不看看哥们是谁”,可惜对面这个人只是萍水相逢的,不能吹嘘着实有些寂寞。
“那个,有个不情之请,如果你以后找不到双排对象的时候,可不可以优先考虑一下我呀?”过了好一会儿,对面的消息发送了过来。
要不是喻文波刚好回了朋友几条微信,很可能就关电脑睡觉了。
“行。”喻文波其实不缺辅助双排,想跟他排的辅助从ldl到lpl多了去了,但是他还是不习惯当面拒绝人,或者说他总是这样圆滑处事的,回一句可以不代表着真的有什么以后。
今年的秋天被冬天推搡着来得格外早,八月末九月初的时候风已经没有夏日的燥热,傍晚拿外卖的时候只穿短袖会被风吹起一层鸡皮疙瘩。基地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几朵菊花,没过几天,基地里也多了几盆菊花,金灿灿的成为男孩们训练后插科打诨的余料。
喻文波本来对这种娇弱的生物没什么兴趣的,但可能最近没队友运,rank里经常遇到送人头的病友,而跟他经常双排的辅助最近也都没什么时间陪他。自家辅助也总是在排了几局之后跟他分道扬镳,因为双排太瘟总掉分。
消息就是在喻文波摆弄一盆菊花花瓣时候发过来的,是baolanngt:“一起双排吗?”
喻文波扔下菊花,回了个:“ok。”有总比没有好不是吗?
意外的不错。喻文波没想到这个人又进步了,不仅仅是操作上的,还有一些时机的把控,尽管只是rank局,却比之前进步不小。很幸运的,这局上中野三个队友非常当人,于是多日不见的十五投重现天日。上了一波分,他的心情不错,也就没吝啬字词,非常给面子地给baolanngt发了四个字:“打得不错。”
那边回复地也很快:“谢谢,还要排吗?”
“可以。”
这一晚上他们一共排了四把,四局都赢了,喻文波许久没这么畅快过了。他也是没想到这个路人跟他配合得是真的很丝滑,就像是本该如此一般。
或许是一波连胜真的很令人开心,那边的消息又发了过来:“今天很开心啊,我之前青训通过,可以上场打比赛了,谢谢你跟我双排呀!”
喻文波一怔,他没想到这个人竟然是某个俱乐部的青训生,不过他们毕竟也只是撞车一局、排了四局的不太熟的关系,除了“恭喜”两个字外,喻文波再多的是说不出什么了。
那边也不在意,自顾自地又发了一条:“我准备改个ID,以后跟我搭档的小ad年龄还不够上不了场,所以要取个新的ID先跟别人搭档,生活需要点仪式感嘛,听说M开头的辅助都打得不错,我也想取个M开头的。”
喻文波拿着鼠标的手抖了一下,QQ音乐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响了起来,他也没顾上追究为什么音乐播放器会自动播放音乐,他双手放在键盘上,想打字却一直在抖,颤颤巍巍才打下“你想取的ID是什么”这几个字。
“Megan吧,m开头的,希望能像我偶像们一样取得好成绩吧。”
喻文波呼吸一滞,对面太过认真又太过熟悉的语气让他甚至不敢怀疑这是某个人的恶作剧。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忽然拿起手机,打开小程序,igbaolan正在rank,打得是那个乱码的大号。
他闭上了眼睛,将脊背靠进椅子里,他向来是个心思缜密的人,过早的由直播进入这个行业,他经历的太多,不介意去猜测人心险恶。
这会不会是某个极端粉丝的恶作剧?
他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原本想好的说辞在打出去的一瞬间变成了一句笑话:“2020年你还会获得冠军的!”
这次对面回复得没那么快,但也不慢:“…………哎呀,哪有你这样祝福人的,四年之后的事谁说的准呀!现在才2016年,我就希望今年我们队伍成绩好一点就好了。”
喻文波的心沉了下去,他分辨不清对面究竟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在过2016年。
如果是开玩笑,那很可能就是个极端粉丝,专门狙击他的。
如果是真的……
喻文波的心抽痛了一下,他不敢再想下去。
“总是要来不及,才知道我可爱”
然而不论发生什么事,时间总是风雨无阻一往无前的。基地外的树木黄了叶子,天也黑得越来越早,秋蝉不死心地发出生命最后的哀嚎,喻文波在那天之后没再收到对面的消息。有时候控制不住点进小程序,从头滑到尾都没见到过有一个baolanngt的账号,至于所谓的Megan好像也只存在于对话里。他关注的那一堆乱码和动漫名字的小号倒是时常上线rank,有时候还会跟他撞车一两局,但也没什么好说的,好多次他想发什么消息都硬生生憋了下来。
有口难开这件事不是没有过,可打了一堆字又删删减减最终清空这种情况也不是对所有人皆是如此。翻遍生活所有的边角也找不到合适的字词去开启一段新的对白,从前那些事无巨细的分享被时间的洪流吞没,留在微信页面上的记录也不过提醒着他距离上一次对话已有月余,而他还没选好怎样的句点为这个月的空白画上完美句号。
最近放假,基地没剩什么人,他本来说好回一趟家,行李都收拾好了,却在临出发前又退了票。也不是说因为形势紧张之类的,只是恰巧近几次在他做出什么决定的时候,心脏总会抽疼一下,他有时候都在想是不是长期熬夜的生活让他的身体又出现了问题。可是心脏疼的时机太过凑巧,凑巧到他甚至觉得也许这是上天的旨意。可他明明是个无神论者。
晚一些的时候,史森明给他发消息找他双排,彼时喻文波刚喝完一瓶哇哈哈登陆上韩服,凑巧的是有几天没收到消息的疑似恶作剧的那个人又发来信息:“要双排吗?”
他顺手截了几张图,正要给史森明发过去顺便吐槽一番,可最后还是删掉了打好的字词,他新建了一个专有相册将截图保存进去。
不意外地史森明发过来一个“?”。
喻文波叹口气回复道:“来晚了,已经有约了。”
言毕,他给那位疑似恶作剧的人士发消息:“排。”
大约是觉得至少排过几局还算相熟了,对面有了打破沙锅问到底的精神:“你打得真的很好哎,你是哪个队伍的ad呀?”
有时候不仅是一句谎话要用无数句谎话来圆,甚至一句真话可能需要千万句谎话才能站稳脚跟。
“嗯,那啥,就很流行的一句话,我不是……我只是……懂了吧,哥们只是没人要。”喻文波觉得自己有些好笑,只为了那最不可能的千万分之一就这样不管不顾往前冲的样子,真是像极了赛场上奋力开团却一次次阵亡还不知后退的选手们。
当然也包括他自己。
“对不起哦,但是你打的这么好,以后肯定会盛大登场的……”对面一连发过来好几条消息,喻文波忽然就想起几年前,那个时候他的搭档好像也是这么活泼,甚至就连语气都一模一样,会在队伍失利时候默默哭泣却又转过头来安慰别人,也会在比赛开始前给大家打气,所谓的气氛调解者也差不多是这么个意思吧?
可是在时间的长河里不只有滚滚红尘东逝水,还有那些漂浮在空中的细小到只能在阳光射下来时才能一显真容的灰尘,平时不甚在意,也不知道去清理那些细碎之物,待到某一天忽然回头,灰尘一层层堆叠在过去的影像上,记忆里的画面不仅仅是褪色和泛黄,而是被那些灰尘在不具名的时间里一次次割裂又模糊,等到想要重新翻找时才发现原来不仅是物是人非,就连已经是停滞时间里的人物都已面目全非。
喻文波也不敢确定网线那头偶尔丧气却活泼又努力的人是不是与从前的搭档有万分之一的相似,至少他确实有在怀念以前。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忽然想起曾经被忽略甚至被遗忘的一些很细小的事情,比如从前从来分不太清的那些女明星,在他离开之后,却好像开窍一般,不仅能想起那些漂亮女人是谁,还能说出来一些王柳羿当年激情追星时候说过的一些话。
对面的消息终于停了,喻文波逐字逐句地看完,回了一句谢谢。
谢谢你,不管是谁,不管是不是恶作剧,如果真的有角色扮演的游戏,他可能会更贪心一点,请回到2015年,请不要错过每一年每一月每一天的每一分每一秒,不如我们重新来过。
……
与不知真假的双排者的下一次对话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再次开启,和之前一样,他点进去看都显示的是不在线。可是跟作为宝蓝的王柳羿的会面却来得意外又突然。
他跟史森明和咖萨一起吃饭那天,很凑巧的旁边一桌就是王柳羿在和刘青松约饭。
喻文波就是在这个时候才察觉到王柳羿好像又长高了一点,也更瘦了一点。他忽然想起来之前听人说正骨能长高,好像还是有那么点道理。
正巧两拨人都是刚到,便攒了一桌。
王柳羿坐在喻文波对面,扭头跟正在看菜单的刘青松说着什么。店里放着有些古早的歌单,喻文波对音乐其实不太敏感,可是这一首却是他最近常听的,蔡依林略带沙哑的声音喃喃低语,还能听到背景音里粉丝的尖叫,这是一首live。
三个辅助好像有很多话要说,就在喻文波走神的时候,王柳羿已经笑倒在刘青松身旁,他的头发应该是刚洗过,蓬松柔软,蹭在刘青松的衣袖旁。喻文波控制不住地想起那种触感,从前从未在意过的,现在回想起来却好像被真实地触碰到,有些痒又有些扎。
从前他和王柳羿出去吃饭,很少分开坐,甚至连对面都很少坐,一般都是肩挨着肩腿碰着腿。赶上吃烤肉的时候,王柳羿还会靠得他更近一些,就像王柳羿养的那只猫一样黏人。说起来当年每次出去吃烤肉基本上肉都是他考,王柳羿负责吃,他好像从第一次跟王柳羿一起出去吃饭就已经很自觉的这样去做。
就像刘青松现在在做的一样,王柳羿这么多年还是不会打这种金属瓶盖,刘青松习以为常地接过饮料瓶,非常利落的下了瓶盖将饮料递给王柳羿。
王柳羿在一旁拍了拍手接过饮料后还不忘称赞一句“松松是神”。
喻文波有一瞬间的慌神。现在对面两个人的一举一动就像是他和王柳羿的昨日重现,虽然很多地方千差万别,却被他有心无心地忽视掉。
或许人们总是喜欢看到自己想看到的,听到自己想去听的。
“你的手却放不开,宁愿没出息,求我别离开”
蔡依林的声音又在喻文波的脑袋里嗡嗡作响,小店里的人越来越多,新进来的情侣在为一串手镯激情论战,带着小孩的大姐柔声细语地哄着即将爆发眼泪的孩子,聚餐结束的年轻男女恋恋不舍你侬我侬……这些人吵吵嚷嚷的像一群蜜蜂一样,喻文波身在热气腾腾的店里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饭吃到最后一秒,喻文波跟王柳羿只说了三句话,第一句“哎,蓝哥,一起吧”,第二句“蓝哥,给你菜单”,第三句“蓝哥,拿张纸巾”。
每一次当他开口想要和王柳羿将对话篇章重启的时候,总是会被打断。第一次是电话不凑巧地响了,他只能去接来自母亲的电话。第二次是刘青松凑过来跟王柳羿一起看菜单选菜,他所有的腹稿都被憋回了肚子里。第三次是王柳羿随手拿了一张纸巾递给他,又头也不抬地接着看手机去了,边看还边跟史森明说着什么,然后就一起笑了。
他从没想过比有口难开更难的是酝酿了一大堆话却要闭上嘴巴。可是仔细一想,他的那些话也是一些没营养的成分,至于那些他真正想说出口的,反正是不可能在这种场合吐露,那或许不说也罢。
待到最后吃完饭散伙的时候,喻文波也只是干巴巴说了一句“路上注意安全”,王柳羿当时瞥了他一眼,背对着光,喻文波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是直觉或许他今天的心情也很不错。
这个餐厅离滔博的基地比较近,喻文波回去后就打开手机敲敲打打,最后又删删减减,等了十多分钟计算着时间差不多了才把消息发出去:“蓝哥,到了没?”
大概有个三分钟,消息回来了:“到了,不用担心。”
对话就停在了这里,喻文波在手里转着手机,眼睛无意识地随意看着四周,忽然他停下手里的活计,目之所及是一盒蒙上灰尘的磁带。
他抽出一张纸巾,把磁带拿过来擦了又擦,然后意识到磁带好像跟之前不太一样了。以前是纯黑的,现在磁带卷上有了一串白。
“哎,有人之前用这个磁带了吗?”
还留守在基地里的人闻言看过来,又都摇摇头,咖萨在一旁笑着说:“咱这里都没播放磁带的机器,怎么用啊,肯定没人用啦,这东西都算老古董了吧?”
或许是好事成双,双排者今天发过来了新的消息:“嘿,我的小ad今天上场了,才十七岁哦,但是很厉害!”
还不待他回复,又一串消息发了过来:“哎,s7的冠军还是lck的,之前有点伤啦,虽然不是我的队伍去参赛,可是看到lpl又没有冠军,还是很难过啊。”
“哎哟,不说那些消沉的事了,今天跟我的小ad一起去吃烤肉了,他烤的哈哈,享受了一把弟弟的服务,不枉我和他大半夜一起煮面的交情!”
这些话像是匣子,就跟月光宝盒需要般若波罗蜜才能打开一样,很多回忆的开启也需要一个契机。
他们一起吃过很多次面,有时候太晚了懒得叫外卖了,就去煮面吃。两个人穿着秋衣秋裤为一袋面放多少水争执不休,还要为怎么握鸡蛋吵上两句,结果第一锅方便面还差点溢锅。最后两个人坐在餐桌上一人一勺辣椒酱拌到水太多味太淡的面里,又傻逼兮兮地吹嘘下次会更好。
他现在反倒有些不确定了,这真的只是一场恶作剧吗?
想了一下他敲打道:“你和他还会煮面呢?不会很难吃吧。”
回复地很快:“煮面达人可不是跟你开玩笑呢,知道煮面的精髓是什么吗?是辣椒酱啊,好吃难吃那不都是一口酱的事。”
喻文波是真的有些困惑了,可他也想不出什么太好的由头,只能问对面要不要双排。
没想到等到的是拒绝。
“今天排不了,教练说让我和我的ad一起排一排,我们等会要继续排了。”
喻文波却是眉头一松,他顺势问道:“你觉得你的ad怎么样?”
“猛啊,虽然总是经常锤一锤我吧,但是臭弟弟还是很乖的啦。他不知道,上次他偷偷去哭我其实是知道的,我在厕所外面的小隔间等了他好久呢,要不是怕他面皮薄,一定得拍下他哭鼻子的照片,等到他再欺负我就把照片发到粉群里。”
“那你还挺坏。”喻文波不想被勾起的回忆偷偷上线了,他小时候有段时间确实容易控制不住泪腺,也就一两次吧。
“才不是咧,也就这么说一下啦,其实有些抱歉吧,我也不是什么大前辈,不能像很多辅助大前辈一样带带他,只能跟他一起进步,不过他还是很聪明的,我们这赛季应该会更好的。”
又一条消息:“要去双排了,再见。不要气馁啊,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喻文波怔住,那卷磁带在他注意不到的时候又白了一段,他盯着屏幕没再说话。
骗人真的不好受。
不知过了多久他回复了两个字“加油”。
我拉着线,复习你给的温柔
时间的指针往前走,ig宣布了今年世界赛要带的替补,喻文波是在369拿着手机跟knight的讨论中才知道原来今年的首发和替补里都没有王柳羿。
他忽然觉得这一年的时间说快也快,说漫长又格外的长,冬天怎么还不到?秋天怎么才露出个头?
从宋义进那里得知王柳羿放假回家的时候,喻文波刚打完一盘训练赛,他点开朋友圈,看到的就是一张王柳羿抱着猫的自拍,配字是:“肉肉去姐姐家要乖乖的。”底下是雅琪的控诉,大意在说肉肉的毛真的有点点脏。
……
又收到消息了:“我们的bo5打得真的臭,希望夏季赛可以有进步吧。”
喻文波猜测可能是总殿军的事,他一条条往下看。
“不过人总不能太贪心是不是。”
“哎,小ad看起来好自责啊,有点头大,怎么不动声色的安慰人啊。总觉得正儿八经的安慰他的话,有点怪怪的。”
“哎哟,超糗,请臭弟弟吃饭被痛宰一顿,结果安慰的话还是没说出口,最后干巴巴来了句以后一起加油吧,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
“来了个新教练,希望夏季赛可以更厉害一点。”
“我们老板上场打比赛了,ad辅助ad,希望他知道以前玩塔姆的我究竟有多心累,以后不要再死那么多次了。”
“世界上真的不会有十全十美的事吧,我们总是拿不到冠军,不过,好消息和坏消息总会同时出现吧,能进世界赛了。”
“提起世界赛,就想起上次洲际赛那个空调,好冷啊,不过,感谢小ad的衣服,不愧是我看着长大的!”
“希望韩国的天不要这么凉。”
“唔,好久没收到你的回复了啊,每次上线给你发消息你都不在,也没法找你双排,不知道你现在怎么样了。那就……祝你每天开心吧。”
喻文波手指轻点键盘,他忽然意识到,或许并不是时间的流速不同,而是他和他的沟通轨道一直在等一个同频当桥梁。如果这真的不是某个人的恶作剧,那每一次的对话或许都是时间空洞里命运的轨迹一次次折叠转折弯向彼此时奋力一博的相遇。
他忽然开始快速敲击键盘:“记得带一些长袖,最近有些忙,不能总是上线,你有消息发,我没去过韩国,你多说点韩国见闻让我涨涨见识。”
谎话再次扩大,从无到有,一次又一次,他开始觉得自己卑鄙。
或许人总是想要什么就越得不到什么,喻文波很早以前拥有的那只小羊挂坠不见了,之前他一直放在行李箱深处,后来好像拿出来过,然后就是现在,想要挂到书包上的时候,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早晨出发的时候,树叶的尖角已经像涟漪一般被秋风染上黄色,一只白色的野猫从他们面前掠过,弓着身子,身上的毛炸着,一片半黄的叶子颤颤悠悠落到猫离开的地方,预言家一脚踩上去,发出咔嚓一声。
今天要去拍出征宣传片,喻文波坐到车上时忽然想看一眼朋友圈,或许是幸运,宝蓝居然又更新了:“大早上被叫起来包饺子,啊,我包的这能吃吗?”
旧日种种再次被晨起的日光拉长,小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声音立体环绕在他们两个人的四周。那是刚夺冠不久后,他和王柳羿一起去参加某个公益活动,穿着白色的队服坐在小板凳上,周围还坐着两个小孩子,他们的位置在窗台旁边,阳光透过玻璃窗倾洒下来,他能够看到王柳羿脸上细小的绒毛。
他们面前则是一盆白面,旁边还有一锅馅,作为厨房技能只点亮了煮面的人,两个人得知要一起包饺子的时候面面相觑。但是幸好,他们也只是体验一下,大约福利院也怕他们浪费太多粮食,于是每个人就包了十个,寓意十全十美。
那时候喻文波和王柳羿挨得很近,王柳羿悄悄凑在他耳边讲话,热气将他的耳朵染上红色,他悄悄揉了揉耳朵。再扭头时,王柳羿已经开始学习包饺子,那样子真的很像他以前学校里乖乖上课的好学生。
可惜王柳羿包的第一个饺子软趴趴的像肉虫一样,毫无美感可言。在他毫不留情地嘲讽过后,王柳羿把皮一放,直直地盯着他:“那你包啊!”
现实发出无情的讥讽,喻文波包的还不如王柳羿,大概是饺子馅放太多,喻文波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饺子包上,然后底儿漏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过去的笑声越来越远,却越来越清晰,喻文波下车,果不其然,是其他队伍的人在说笑。
我睁开双眼,看着空白
喻文波进入了紧张的训练状态,他已经好几天没收到消息了,有时候会一阵恐慌,如果再也收不到消息了怎么办?
后来又释然,反正他现在也收不到王柳羿主动发来的消息,再差,也没多差。
那天复盘完训练赛,他又收到了消息。
“压力好大,世界赛果然强者众多。”
“哎,好糗,居然被说哭了。”
“去看海了,大海真的能令人心情平静吧。”
“打kt真的好险,我们赢了哎,或许,或许,今年有希望吧。”
“要半决赛了,好不真实啊。”
“小ad昨天晚上睡觉踹被子了,今天早上鼻音好重,果然还是个臭弟弟吧。”
“要决赛了,好有压力啊。”
消息就停留在这里,喻文波忽然有些恨这种延时交流,无论是最早时候两个人之间不够坦白的交谈,还是现在不知道延迟多久的对白,他好像总也来不及赶上最新鲜热乎的那一波,总是慢一点差一步。
他开始犹豫,这要怎么回复,是同一世界线吗?如果不是呢?
思索再三,他才打道:“比完了吗?”
或许世间真有幸事,那边回得很快:“我们是冠军了!专门找了个网吧给你回消息,因为之后可能要放假回家,要过几天才能上。”
“跟臭弟弟去抓娃娃,他太菜了,一个都没抓到,最后还是我自掏腰包给他买了个小羊挂坠。”
“他就要生日了,十八岁总得有点仪式感吧,要送他什么呀,愁人。”
“恭喜!终于拿冠军了!真的很厉害!你随便送他个什么,他都会喜欢的。”喻文波又想起那只失踪的小羊,喜悦的心情落下大半。
对面回复的不慢:“怎么能随便呢,十八岁一生只有一次,还是要送个好点的礼物吧。虽然冠军奖杯已经是最好的礼物了,可还是希望能给他锦上添花呀。”
他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那个被郑重送出的礼物已经在他搬离ig时被颠簸的旅途弄碎了。
QQ音乐还在循环奇怪歌单上古早的悲情曲,好像也在为那个没存活多久的礼物哀悼,而那卷被放置的磁带卷已经白了大半。
消息停留在这里,没有其余的回复,而他发出去的消息像是沉入大海的石头,咕咚一声再见不到踪影。
世界赛小组赛的第一天,喻文波睁开眼拿出手机,一条消息弹出来。
是王柳羿,很简单的两个字“加油”。
喻文波愣了一下,揉揉眼睛,发现自己没看错。他抿着嘴回复道:“OK,会努力的。”
天意外的晴朗,秋日干爽的空气给人一种舒适感,喻文波没来由得相信他们会做得更好。麻雀在树枝上蹦来蹦去,无人角落里的磁带卷不知不觉中一点点变白。
最近的沟通渠道好像忽然没了门禁的宿舍,消息好像开始及时赶到。喻文波打赢比赛的喜悦在看到消息时散了大半:“队伍还没跟我续约,准备自己发求职微博了,不然没队伍去了。”
“虽然有点矫情吧,有时候也会忍不住想,臭弟弟是不是也有自己的理想辅助呢。”
“为什么拿到冠军还不能证明自己呢。”
“我不太喜欢蓝哥这个称呼了。”
“总觉得这条路没什么尽头,可还是要继续走下去。”
往事沉沉如水如霭,喻文波仰起头盯着天花板,他的眼睛有些酸涩。
很多话想说却哽在喉咙,他不知如何出口。
要如何说明,也许很多事,你没有错却仍旧是错。
“如果可以,让自己每天开心一点,你的ad他是真的有点傻。”
可惜的是,这条消息却怎么也发不出去,喻文波甚至关机重启都没发出去,就在他想拔网线重试一下的时候,教练进来开会。
于是没发出去的消息就像从前来不及剖开的真心,搁浅在沙滩上的鱼逐渐缺水而濒死挣扎。
我原谅不了我,就请你当做我已不再
当胶卷被一点点放映,当磁带逐渐转到尾部,吱呀呀的女声就像冬日响晴天上云间的水汽,最终抵不过面目全非的结局。
十一月末的天已经染上冬日的寒意,他们队伍一起去了福利院,是两年前去的那个。喻文波少有的积极,他看了一眼微信,是这么久以来,他跟王柳羿聊得最长的一次。
当经理说出要去福利院拍片子的时候,他立马给王柳羿发消息“小孩子们都喜欢什么?我们要去看望小孩子了,就之前咱们去的那个,想带点东西给他们”。
许久之后,久到他以为王柳羿不会回话,却看到王柳羿发来一堆链接,有书包的有笔本的还有一堆毛绒玩具的。
他忽然有些嫉妒,嫉妒这些未曾谋面的小孩子们,可以这么轻而易举的获得王柳羿的关怀。
尤其是他曾经拥有过。
在去福利院之前,喻文波收到一个电话,是祝颂歌打给他的,说是拉了一箱玩具,让他出来拿一下。
小狗狗和小猫猫的玩偶还有橡皮小鸭子,每三个一组被放在精致的礼品袋子里,一百个袋子整整齐齐码在两个大纸箱里,祝颂歌说这是宝蓝自掏腰包给孩子们准备的,希望他们可以帮忙带过去。
喻文波忽然一句话都说不出了,他觉得自己有点残忍,好像那解剖肥牛的刽子手,明明可以庖丁解牛一刀不差,却偏偏要解得鲜血横流。
从福利院回来那天晚上,他又收到了消息。他已经养成了每天登陆的习惯,不管rank不rank,他是一定雷打不动登陆一下。
“心情不好去爬山了,哎呀,输比赛了,被骂惨了。”
“没训练赛,坐冷板凳了,唔,也算是享受了一把众人聚焦的感觉,我的牛头都上集锦了,人手一份。”
“明天要上场了,跟ad双排,他说如果可以明天还是玩一把宝石琴女。”
“哎哟,节奏好多,好烦,被人祝忌日快乐。但是我要大度点对吧,过生日又长了一岁,是件开心的事。”
喻文波咬住了嘴唇,直到有铁锈味传来,他才松开牙齿。
消息还在更新:“骂我的人越来越多,我好像快免疫了,ad今天比赛身体不舒服,我都担心他下不来,哎,还不到十九岁,怎么就身体这么差,发愁。”
“又被做成集锦了,我还去看了看,泰坦真的太笨了!”
“他要走了,奇怪的传言好多。”
“原来如此。”
“前程似锦。”
磁带卷终于全部变白,就像湛蓝色的老旧衬衫被泡在水里,一点点褪色一点点暗淡,终于在淘洗了几遍之后,那些蓝色一点点消失,老旧衬衫变成了黄白色,好像曾经那耀眼明艳的蓝色就像是一场梦一样。
喻文波疯狂打字给对面发消息,却怎么也发不出去。他暴躁地拍在键盘上,引得基地里的人都侧目,369和预言家已经向他这里走过来。
就在这时,那些被累积的消息从最后的“前程似锦”一点点消失到最初的“hi”,终于所有痕迹被抹去。
对话界面一片空白,哪还有什么baolanngt。
“怎么了?”
喻文波挠挠头:“没事。”
他打开微信,与王柳羿的对话还停留在那些链接交流里,他福如心致点进王柳羿的头像去看他的朋友圈,头像底下的个性签名有八个字“原来如此,前程似锦”。
他一下子就失去了全身的气力。
当无数的时间线像毛线团一样被猫缠在一起,曾经认不出的人终于在正确的时间里认出对面的那个ID,萍水相逢的擦肩客摇身一变成为曾经最亲密无间却又最貌合神离的前搭档,那些因为信任而毫无保留的付出和言语交付都像是一场自导自演的怪诞片。
原来真的有人站在一旁见人跌入深渊。
“我是真的很难释怀”
(时间紧张,没改错别字,黑体字都是引用歌词《搁浅》和《倒带》,写得不好,感谢阅读。
为什么是他,为什么总是他,这件事情其实很简单。
电竞圈的多年顽垢让大家觉得,这个圈子就该嘴臭,就该开喷,就该不读书,就该奢靡,就该吸烟,就该油头肥脑蹲在网吧吃泡面。
近些年这个圈子涌入了一批新生代的力量,无论是“我现在应该坐在清华教室里的”小天,还是考入大学的shy哥,是夺冠抽奖抽慈善种树的宝蓝,也是说退役之后要去读计算机的宁王。
这个圈子的成分在悄然变化,它或许没有过去印象里那么糟。我很高兴这个圈子的领头者们能往更纯粹的方向发展,他们只是在单纯地打英雄联盟。
lol是梦想,但不是唯一的梦想,抛开游戏,他们也要有自己的人生。我不希望看到他们只是坐在房间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直播,为了效果...
为什么是他,为什么总是他,这件事情其实很简单。
电竞圈的多年顽垢让大家觉得,这个圈子就该嘴臭,就该开喷,就该不读书,就该奢靡,就该吸烟,就该油头肥脑蹲在网吧吃泡面。
近些年这个圈子涌入了一批新生代的力量,无论是“我现在应该坐在清华教室里的”小天,还是考入大学的shy哥,是夺冠抽奖抽慈善种树的宝蓝,也是说退役之后要去读计算机的宁王。
这个圈子的成分在悄然变化,它或许没有过去印象里那么糟。我很高兴这个圈子的领头者们能往更纯粹的方向发展,他们只是在单纯地打英雄联盟。
lol是梦想,但不是唯一的梦想,抛开游戏,他们也要有自己的人生。我不希望看到他们只是坐在房间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直播,为了效果为了金钱而违背初心,变得油腻而嘴臭。
正面的能量没有人会不喜欢。
但它抵触了电竞的固有印象。
所以他们会对一些人开刀下手,无论是选手还是粉丝,“你跟竞圈最不一样,你最应该滚”。一有解释就人身攻击,一有数据就不听反正我就是觉得菜。美其名曰竞圈就是这样,就该开喷,就该嘴臭,你要融入进来就必须适应,这是基本法则。
每个圈有每个圈的丛林法则,这点我并不反对。但我希望大家能明白,你要适应这样≠这样是对的。
现实生活的确需要变通,你可以为了圆滑处世而改变你的为人方式,顺着大流去做一些事,让自己活得更轻松。但你的脑瓜里一定要清楚,什么事才是正确的。
你改变不了一个圈子,但也别被歪风邪气带跑了三观,剥离了这款游戏,你还要有你自己的人生价值。判断是否正确的方式很简单,话说得更难听一点,每个人都有妈妈,说话前思考一下,被自己的母亲听到这番话,她会是什么想法。
现实生活也是如此,你可以被磨掉所有棱角,但你仍旧要明辨是非,才能日日是好日,夜夜是清宵。
电子竞技对女性的歧视由来已久,或者范围更广一点,在足球篮球中也不乏此般现象。
我并不是激进的女权主义者,但我的确感受到了某些网友因性别而生的优越感。你是女孩儿,你就不懂竞不懂球,你就是云玩家,你就是饭圈。十年前骂足球圈里看帅哥,十年后骂竞圈里妈妈粉。
只是优越感罢了。
性别不应该是评判爱好的标准。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请不要按标签分类,也不要因为一个个体而打死一整个群体,全部都只是幸存者偏差而已。任何读过高中政治的都明白“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这句话。
一个人,不能永远在胸中养着一条毒蛇;不能夜夜起身,在灵魂的园子里栽种荆棘。
#League of Legends# #cos# #IG#
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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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ungle】Camille:萧雪
【Midsolo】LeBlanc:M果
【Adcarry】Kaisa:千莫
【Support】Rakan:舛
【Topsolo】Fiora:管理人
...
#League of Legends# #cos# #IG#
極
==============================
【Jungle】Camille:萧雪
【Midsolo】LeBlanc:M果
【Adcarry】Kaisa:千莫
【Support】Rakan:舛
【Topsolo】Fiora:管理人
Irelia:菇
【PHX】多多
【Edit】千莫、@一颗屎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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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19年拍摄的忘记上传系列.
这套爆肝两周出图,辛苦我的宝们.
纪念下水子?
【忠臣良将群像|燃虐向】
短歌行|社稷安抚臣子心,长驱鬼魅不休战
(旧频重传)
万里奉王事,一身无所求,也知寒垣苦,岂为妻子谋。
是只解沙场为国死的雄壮,还是飞鸟尽良弓藏的悲凉?不论身后名,但为家国宁,自古及今从不缺忠臣良将,前仆后继,为国为民,虽九死其犹未悔。
(是18年的旧视频了,因电脑、片源和阅片关系,视频里所含剧目不多,部分画面糊成像素块)
【忠臣良将群像|燃虐向】
短歌行|社稷安抚臣子心,长驱鬼魅不休战
(旧频重传)
万里奉王事,一身无所求,也知寒垣苦,岂为妻子谋。
是只解沙场为国死的雄壮,还是飞鸟尽良弓藏的悲凉?不论身后名,但为家国宁,自古及今从不缺忠臣良将,前仆后继,为国为民,虽九死其犹未悔。
(是18年的旧视频了,因电脑、片源和阅片关系,视频里所含剧目不多,部分画面糊成像素块)
愿我们热爱的所有得以保留
愿我们所有的热爱永不熄灭
也希望有些人能明白“心血”二字的含义
创作不死。
这两张图我不署名 它属于你们每一个人
除了商用和印刷 转载权限全部开放(转载需带作者I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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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蓝】回春
*给辅助 @星野 的生贺,恭喜大宝贝成年!未来要高高兴兴的!
*全文3W16,很长,如果您愿意将它读完,我先诚挚的感谢您
*现背,未来妄想(我希望的未来,想桃子那种)
*都是我编的 都是我编的 都是我编的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ooc,没文笔,没逻辑,还矫情,慎入
*该禁的都禁,转出不认,上升真人的你上司是ig管理层顺便再死个马骨灰都给你扬了,我再给你门前种棵枇杷树
01
王柳羿早上收衣服时指甲不小心把围巾划了一下,本来编织得好好的毛茸茸的围巾出现一截翘起的线头,王柳羿对着线头干瞪眼——没办法,过了一年独居生活不代表所有生活技能都要具...
*给辅助 @星野 的生贺,恭喜大宝贝成年!未来要高高兴兴的!
*全文3W16,很长,如果您愿意将它读完,我先诚挚的感谢您
*现背,未来妄想(我希望的未来,想桃子那种)
*都是我编的 都是我编的 都是我编的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ooc,没文笔,没逻辑,还矫情,慎入
*该禁的都禁,转出不认,上升真人的你上司是ig管理层顺便再死个马骨灰都给你扬了,我再给你门前种棵枇杷树
01
王柳羿早上收衣服时指甲不小心把围巾划了一下,本来编织得好好的毛茸茸的围巾出现一截翘起的线头,王柳羿对着线头干瞪眼——没办法,过了一年独居生活不代表所有生活技能都要具备,在上海外卖发展这么迅速的今天,他宝蓝z还勉勉强强算能自己做饭,已经相当了不起,不会针线活又怎么了?他抱着围巾上看下看看了半天,最后还是叹了口气。
说是这么说,他确实很喜欢这条围巾,不然也不至于想着该怎么修补,他抬头望了望窗外,现在刚刚立冬上海已经妖风渐起,不戴围巾出门约等于找死,手依然攥着围巾的王柳羿大喇喇往沙发上一趟,脚还小心翼翼的绕过了茶几上没喝完的蜂蜜水,拿着手机开始在茫茫多的对话框里找刘青松,最后在置顶找到了他。
王柳羿蒙了一下,想了许久才想起来似乎是哪次出去吃饭时刘青松强行摁着他的手让设的置顶,结果那次聚餐结束以后两个人陷入了敷衍与被敷衍的状态,被敷衍的那个理所应当是刘青松,王柳羿点开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三天前刘青松给他分享了一个蜂蜜水能增加人智商的不知道哪看来的养生网文,王柳羿疑惑的回了个问号,问刘青松为什么不给阿林分享给他分享是在暗示些什么?刘青松又不吭声了,王柳羿也不能顺着网线过去打他只能嘀嘀咕咕的爬起来去厨房翻箱倒柜的找蜂蜜。
当他拿到蜂蜜的时候才想起来,他买蜂蜜也是因为刘青松给他分享了个什么蜂蜜牛奶有助于保养皮肤他才兴冲冲的上网订了一大罐,结果没坚持几天蜂蜜就被他丢进了柜子的最深处,好吧,再信刘青松他就是麻瓜,王柳羿鼓着腮帮子烧开水,挖了一大勺蜂蜜恶狠狠的甩进杯子里,仿佛这勺蜂蜜就是刘青松。
结果就是王柳羿到现在还没喝完,蜂蜜水依旧在他的桌子上,王柳羿正要打字的手指顿了顿,总觉的有点心虚,眼神游离的摸杯子灌了一大口已经冷掉的蜂蜜水,这才重拾信心给刘青松发消息:“松松,你们这个俱乐部的周边围巾不靠谱啊。”王柳羿把围巾举起来了点拿手机拍了张照:“你看,已经起线了。”他等了一会,没等到刘青松的回复,干脆把手机甩茶几上,瘫成一个生无可恋的姿势,左右上海妖风再厉害,也是吹不透紧闭的门窗的,屋内开了空调暖烘烘的把王柳羿烤得大脑发昏。
然而上天似乎总是不让他好过,他刚刚迷迷糊糊的要睡过去一个电话就把他震醒了,王柳羿伸手去够手机,刚刚接通还没放到耳边,高振宁的大嗓门就穿透耳膜:“王柳羿!!!!今天下午有比赛你是不是忘了!!!!”王柳羿垂死病中惊坐起,跟个兔子似的从沙发上蹦起来,左手抓围巾,右手拿手机,出门时再用小指头在衣帽架上一勾把大衣勾下来,没打算和高振宁对着吼——也吼不过:“高振宁你别慌,从我家到基地我用走的都只要5分钟好吗?”
高振宁哼哼一声:“你快点,大巴要开了。”王柳羿嗯嗯嗯的敷衍着,围巾粗略在脖子上围了一圈就奔出公寓关门上锁,然后结结实实的被风给冻了,王柳羿挂掉电话,在手机快要揣回口袋时粗略的瞟了一眼,刘青松对话框顶部的名字下好像有个对方正在输入,不过他现在也在意不了这么多了,关屏幕按键等电梯一气呵成,在又被冷风吹了一下的时候心疼的抱住了瘦瘦的自己。
“这冬天什么时候能过去。”
王柳羿说是只用5分钟,但他真正赶到的时候还是有接近10分钟,好在高振宁早就了解王柳羿鸽子精的本质,给他打电话的时候就提前预留了15分钟的时间,现在还有6分钟富裕。高振宁扯着还在喘气的王柳羿在自己身边坐下,一边手脚不停把包成一个样子不怎么好看的粽子的王柳羿给拆开——他出门实在是急,衣服围巾什么的都只是穿在身上,乱糟糟的绞在一起。
高振宁觉得自己像个老父亲:“你怎么回事,今天这么冷还不好好穿衣服。”王柳羿习惯性的放任高振宁在他身上动手动脚,趁着高振宁还在拆围巾没拆到大衣,从口袋里摸摸索索的找到一块饼干剥开来吃,声音也模糊不清:“还好吧,出门急。”高振宁一个头两个大:“你别给自己折腾感冒了,下次要不要我给你当个人体闹钟?”
王柳羿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别了,你来就不是人体闹钟而是全区大喇叭。”高振宁才把围巾给解下来,大衣扣子解到一半,听见王柳羿的话气的想一个爆栗敲在他头上,手刚刚抬起来转念一想这好歹是自己养的猫,再加上王柳羿这么多年过去还是小胳膊小腿,跑个几步就开始喘气比如刚刚,他还真怕自己一个爆栗下去把瘦竹竿王柳羿给敲倒了。
所以高振宁最后深呼吸几口还是把手收了回去,眼观鼻鼻观心不理皮孩王柳羿的碎碎念,一心一意拆王粽子,先把扣子全解开再拍拍王柳羿让他站起来重新穿一次,再一直扣到最顶端的那颗扣子,然后拿起被他放在一边的那条围巾叠吧叠吧往自己包里揣,王柳羿伸手要去拿:“诶你干嘛?”被高振宁恶狠狠瞪了一眼:“你还记不记得你是哪个俱乐部的人了?”
大巴后面坐的几个小队员早就围观许久了——虽然这样的事情只要在正大广场打比赛就会发生,但不代表不会才出现点新花样,电竞选手的生活其实还是挺枯燥的,他们也乐得找点乐子,比如他们的前任野辅,现任教练高振宁和助理教练王柳羿老父亲带孩子的日常,现在听到高振宁的话也都从大巴上跳起来附和:“对啊,蓝哥,你还是不是我们DDG的人了?戴FPX的围巾是什么意思?”
话音刚落高振宁就转头吼他们:“跳什么跳?坐回去,行车安全懂不懂。”为首跳起来的小上单和小打野摸了摸鼻子,乖乖的坐了回去,王柳羿在一边捂着嘴巴笑,被高振宁拧了脸上的肉:“你又笑什么?你真想要下次我们也出个围巾周边。”高振宁手劲不小,尽管他已经控制了,王柳羿脸上还是红了一块,他揉着自己的脸一边瘫在椅子上有气无力的应声:”宁王威武。“一句威武硬是被他说出了萎靡的味道。
高振宁叹了口气也懒得继续找王柳羿麻烦,把自己脖子上的围巾解下来递给王柳羿,王柳羿感恩戴德的接过来,捧着围巾就像古代臣子接过圣旨,就差说一句吾皇万岁,高振宁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指甲却在把王柳羿的围巾收进包里时勾了一下线,王柳羿眯着眼睛瞧,好像还是他早上划得那根,高振宁一下有些慌乱:“蓝哥,我····”
王柳羿摆摆手:“没事,不就一条围巾吗?”高振宁疑惑的看他:“但我记得这条是刘青松送你的啊。”王柳羿满不在乎的把高振宁的围巾往自己脖子上套,下巴都被完完全全的包裹起来,听见高振宁的话瞥了他一眼:“对啊,怎么了?”高振宁看他这幅样子又不好说什么了,把围巾规规矩矩的放进包里:“行吧,你说没什么就没什么。”
今天是DDG打FPX的日子,因为王柳羿这个鸽子精的原因,DDG到的时间其实已经算晚了,不过对王柳羿来说这是件好事,表示他可以完全避开和刘青松可能见面的任何机会,没成想刘青松是个狠人直接DDG休息室门口堵人,王柳羿看见刘青松的第一秒还是有点紧张的,但随后就沉稳下心态熟练的当没看见歪着头和高振宁讨论今天晚上吃什么,正要和刘青松擦肩而过的时候被刘青松拉住了手臂。
王柳羿连眼角都没有动一下表情平淡的望向他:“松松,怎么了?”然后用力抽了一下——没抽动,刘青松抿着唇力气还是不小,两个人在门口近乎对峙的氛围引得跟在高振宁身后的一串小队员好奇的探头探脑,但在看见刘青松死死抓着手臂的时候和王柳羿关系最好的小中单就差冲过来打人,在场的没人不清楚王柳羿这幅表情是什么含义,一个平时那么爱笑的人突然不笑了,以王柳羿的家教又不可能拧巴着脸去骂人,面无表情就是极限。
高振宁跟赶鸭子一样把小队员往房间里推,一个一个的敲爆栗:“看什么看,好好准备比赛去。”其他几个都乖乖溜了,只有小中单在进门前故作凶狠的冲刘青松呲牙咧嘴,得到了高振宁的额外指导——指卡脖子,高振宁半只脚踩在门里,拉了王柳羿一下,咧出他一贯傻乎乎的笑容,眼睛倒是有些冷盯着刘青松:“刘少,我们要准备比赛了。”
谁知道王柳羿拍了拍高振宁的手臂:“宁,没事,你先进去吧。”当事人都这么说了,高振宁还真不好强行带着人走,担心的把手收回来,又顺手给他理了理围巾:“那你快点嗷。”王柳羿噗的一下笑出声:“宁你干嘛,这么一副护崽的母鸡样。”高振宁怀疑自己真的有一天会被这个皮孩气死,在他发顶拂了一下:“你以为我多想管你一样。”然后嘭的一声把门关上,王柳羿莫名觉得鼻子生疼。
他转过头看向刘青松,这下表情轻松多了,眼角弯弯的垂下来勾出点笑意:”松松,到底怎么了你得说出来。“刘青松也松了几分力,却依旧抓着王柳羿的胳膊,视线放在地板:”你围巾呢?“王柳羿眨眨眼睛:”勾线了啊,我和你说了的。“然后他从口袋里翻出手机快速的找到他和刘青松的对话框故作夸张的抱怨:”哇松松你还真就到现在都没回我啊。“
刘青松嘴唇动了动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却被王柳羿怼到他脸上的手机给堵了回去,耳边是王柳羿似真似假的吐槽:“松松你到底等了我多久啊,阿林都到我这来找你了。”王柳羿不着痕迹的把手臂抽出来搭在刘青松的肩膀上,单手回复林炜翔:“我和他说你马上回去哦。”刘青松被王柳羿一套熟练至极的操作哽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最后只能闷闷的恩了一声。
眼看着王柳羿收好手机就要进门又去扯人家袖角:“我再给你送条新的。”王柳羿笑容柔软,把袖子再度从刘青松手里抽出来直接插兜一边摇头:“没事啦,宁说我们俱乐部很快也有自己的周边围巾了,再说我一个DDG的人,总戴你们FPX的围巾不太好。”一句话我、你们把界限分的清清楚楚,刘青松干巴巴的哦了一声又挑起话题:“那我今天请你吃饭。”
王柳羿鼓了鼓腮帮子:“松松你是不是故意的,听到宁和我今晚要去吃饭故意选这个日子,让我没办法蹭衡阳刘少千年难得一见主动请客的局。”刘青松抿着唇眼睑垂下,倒有几分可怜巴巴的味道,让王柳羿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他们两个一年前也算得上是挚友——甚至更进一步的关系都有可能,实在是没必要用社交辞令把人逼到这个地步,所有刘青松想说的话全被王柳羿在刚起话头的时候掐断得干干净净。
好吧,颜狗宝蓝z再过10年也是颜狗,而刘青松这幅样子很好的戳中了宝蓝z,半晌他叹了口气:“明天吧,明天。”刘青松抬起头眼睛明显亮了几分,王柳羿主动后退一步反手握上门把手开门:“那松松明天再说啦。“也不给刘青松再说话的机会一个闪身进了休息室,刚刚关上门就直面高振宁古怪的眼神,王柳羿干笑一声:”高振宁你干嘛。“
高振宁撇撇嘴:“想看你准备玩什么花板子。”王柳羿嘟囔着:“我能玩什么花板子,从头开始就是他的错好吗?怎么搞得我像个渣男一样。”一边随手抓了把椅子拖到高振宁身边坐下和他两个人一起看笔记准备bp,高振宁主动把笔记推过去了一点:“看来我们周边要快点出了,你看你这怕冷的样子。“王柳羿半张脸缩在围巾里还理直气壮:”怎么了嘛,怕冷人之常情,谁不希望早点回春呢?“高振宁敷衍他:”嗯嗯嗯,是是是。”
“主要是今年的冬天好像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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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S9结束喻文波离队,他们把还没离开基地的陈龙拽了回来,ig.west在S10重新连接,宋义进自己都吐槽梦回S7,但他们没有好教练,磕磕绊绊的向前走最后又一次倒在了4强输给RNG,坐在台下看RNG和SKT争夺这最后的冠军,李相赫锁下加里奥的时候高振宁哀嚎:“还真就梦回S7啊。”王柳羿平平淡淡在高振宁腰上拧了一下:“小点声,S7是四强,今年是决赛,不一样。”
确实不一样,简自豪终于捧杯的时候高振宁在偷偷抹眼泪,王柳羿好脾气的拍背给他顺气:“想不到你还是个狗吹。”高振宁嘴硬:“打个lol谁还没喜欢过小狗。”王柳羿叹了口气:“是是是。”任谁看到这一幕都难免心生感慨,王柳羿也避免不了,不自觉的想自己还有机会站上那个位置吗,可惜思维还没发散开来就被高振宁的鬼哭狼嚎打断,王柳羿手忙脚乱给高振宁找纸巾,那丁点飘飘忽忽的愁丝就消散的一干二净。
S10结束的时候,宋义进退役了,长手长脚的王柳羿大半夜跑到宋义进床上把自己团吧团吧挤进角落哭了整宿,这个从来都是温温柔柔的哥哥就这么把团子宝蓝z抱进怀里,王柳羿哭多久他就安慰了多久,最后宋义进临走前把高振宁扭过来耳提面命的教育了一番,高振宁终于成功带着自己的猫离队出走,二队邓杰接替了宋义进的位置。
王柳羿和高振宁到新队第一天还颇有些戏剧性,至少他们推门进去时缩在椅子上吃外卖看番的小中单吓得把外卖整个掉到了地上,小上单听见声响转头过来开口就要骂人却在看见二人的一瞬间鼠标落地,最后一个从过道里探头的小AD直接摔了一跤,高振宁和王柳羿面面相觑,他们两个是什么索命的怨鬼吗?怎么都是这种反应。
随后就看见小中单从椅子上跳下来一头栽进王柳羿怀里:“是活的冠军野辅!是活的宝蓝z!”王柳羿头顶问号,就看见小中单又砸进了高振宁怀里:”还有活的宁王!“高振宁没控制得住自己的批话,揉了一把小中单的头发:”难不成还能是死的?“小中单从高振宁怀里出来,脸上挂着尴尬的笑容不好意思的挠自己的后脑勺:”我太激动了。“
小上单凑过来翻了个白眼:“废话,他是你俩的忠实粉丝,这辈子都想和你们打中野辅联动。”小中单手快用手臂把小上单扣死,双手握成拳顶他的太阳穴:“你在乱讲些什么!”小上单双脚乱蹦:“你放开我!我说的不是实话吗?!”王柳羿笑得往高振宁身上倒,高振宁担心的手微微伸出去生怕两个打闹的小孩磕着哪里。
小中单折腾够了小上单这才气鼓鼓的放开,小上单做了个鬼脸一溜烟的跑回去接着rank,小中单这下独自面对他的偶像二人组,没了最开始的兴奋感倒变得扭捏起来:“那个···欢迎来到Day Dream Gaming,我之前是真没想过你们真的愿意来,经理诚不欺我,到现在都像做白日梦一样。”他说了这么一长串话却露出个有些羞涩的笑容,王柳羿恍惚间仿佛看见了S6的宋义进,在他愣神的时候高振宁已经把小中单举高高一轮了——当然也没忘记护着王柳羿别从他身上倒下去。
等到高振宁把人放下来,王柳羿也上去抱了抱小中单:“现在不是白日梦了,我们一起努力吧。”
S11DDG的战绩很差,冒泡赛打满五局还是没能出线,反而姜承録带着邓杰杀出一条血路获得了最后一张去世界赛的门票,高振宁在握手的环节大力拍着姜承録的背嘱咐他要好好打别上头,王柳羿也冲姜承録挤眉弄眼希望他再给lpl捧个冠军回来,DDG和IG队员和睦不代表网上的评论也会这么平静,铺天盖地的舆论压在高振宁和王柳羿身上。
小中单天天翻着微博流眼泪,哭的直打嗝一回头看见王柳羿站在自己身后,手忙脚乱的要藏手机,被王柳羿叹着气搂进怀里:“我们都不在乎了,你在乎什么呢?”小中单的哭嗝还没停,说话都断断续续的:“明明,嗝,是我的问题,嗝,为什么要怪,嗝,你们。”王柳羿没忍住憋出了一个笑的气音:“因为他们已经习惯把视线放在我和宁身上了。”
他拧了拧小中单的鼻子:“你知道是你的问题那下赛季就好好打。”小中单打了一个大大的哭嗝,又觉得不好意思紧张的捂着自己的嘴,王柳羿哭笑不得从杂乱的桌子上找了张纸巾给小中单擤鼻涕:“你再看我就把你所有社交网络全ban了啊。”小中单抽抽噎噎的坐直了点:“蓝哥你以前是不是也经常被ban社交网络啊?”王柳羿愣了愣:“恩,对,有两个。”
小中单歪着头:“哪两个啊,宁王和····rookie前辈?”王柳羿打了一下他的头:“想什么呢,一个确实是宁王,另一个是我的私底下关系很好的朋友。”小中单一下子跳起来站在椅子上:“我知道了!是刘青松对不对!”王柳羿深吸一口气,扯着小中单脸颊上的肉往两边拉,痛的小中单犀利瓦拉的叫:“快去训练!明天我要看到你上100分!”
小中单被拉得口齿不清:“100分!我不行我不OK,蓝哥你放过我!”王柳羿松开手顺便把小中单桌上的吃剩的外卖饮料一起打包走:“明天早上我验收成果。”小中单欲哭无泪趴在桌子上装死,小上单凑过来在他的耳边大肆嘲笑,被气不过的小中单再修理了一顿,王柳羿走过过道的时候碰到了高振宁,高振宁接过王柳羿打包的垃圾瞥了他一眼:“真是刘青松?”王柳羿磨着后槽牙拧高振宁的手臂:“你闭嘴。”
S12的时候姜承録退役了,高振宁和王柳羿到机场去送他,他一人给了一个大大的拥抱咧着兔牙交换韩服id说好以后一起双排,并在抱王柳羿的时候用气音祝王柳羿再拿一个冠军。大概是真是受了姜承録祝福的影响,DDG披荆斩棘取得春季赛季军,夏季赛亚军,成功在建队第二年闯入世界赛,当天晚上小中单兴奋的一晚上没睡,扯着小上单鬼哭狼嚎的唱歌。
小上单生不如死质问他你怎么不去找你最喜欢的蓝哥,结果小中单扭扭捏捏的说:“我怕吵到蓝哥休息。”小上单表情扭曲和小中单激情真人battle,引来一个黑着脸的王柳羿,一人敲了一个爆栗赶回房间睡觉,小上单张牙舞爪的冲小中单做鬼脸,小中单不以为意——他有他蓝哥盖被子肯定是他赚了,然而王柳羿刚刚抬脚走了一步准备回去就被小中单扯住了衣角:“蓝哥,你怎么也不睡。”
王柳羿坐在小中单的床弦上:“我在和人聊天。”小中单眨眨眼睛似乎是不信,他握着王柳羿的手:“蓝哥你不要紧张哦。”他刻意的咧出一个笑容,牙齿整整齐齐的露了出来:“我会带着蓝哥赢的!”王柳羿轻笑一声,仔仔细细给小中单压好被角,临走前给他关上了灯:“好呀,我等你。”
小中单履行了他的诺言,八强赛超常发挥把FPX摁死 ,下场的时候手都在抽,王柳羿半跪在他面前给他做手操,小中单哭眼泪滴答滴答往下流,王柳羿不知道他为什么哭只能轻言细语的哄着,却也没什么新花样来来回回就是那几句”没事的,别哭了。“小中单反而哭的更厉害了,最后体力透支晕在王柳羿怀里,正好高振宁接受完采访回休息室,自发接过抱着小中单的重任还朝门口努了努嘴,王柳羿偏过头去看见一个穿着红黑队服的身影一闪而过,但小中单轻微的呼噜声很快重新吸引了王柳羿的注意力,他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小中单身上:”这小孩怎么这么难带。“
DDG在决赛迎战S11冠军G2,高振宁上场前嘀咕还真有些宿命的感觉,毕竟王柳羿和高振宁是S8IG硕果仅存的队员了,王柳羿笑着拍高振宁的肩膀:“有没有信心再打个3:0出来?”高振宁自然是不肯认输:“你问我我肯定是有的,但信心归信心,能不能成真还得另说。”他望着舞台上那个奖杯似乎在自言自语:“毕竟已经这么久再没登上过这个舞台了。”王柳羿摸黑去找高振宁的手,两个人紧紧握着,他的声音很轻:“我们会成功的,一定会的。”
第一局3buff开局,高振宁把对方野区带穿,第二局小中单3分钟对线击杀,随后就是摧枯拉朽的胜利,第三局前期大劣势,王柳羿先后在小龙和大龙处开出两个完美团,小上单复制了一把天神下凡,小AD五杀。
3:0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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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王柳羿收拾东西最后一个离开休息室,虽然今天1:2输给了FPX小队员们似乎也没什么心结,勾肩搭背撒着欢跑出休息室,高振宁跟在后面像个操心的老父亲,这边喊一下小心别摔倒,那边拉一下当心磕着桌角,王柳羿几次解了围巾想从高振宁那把自己的围巾要回来都没有机会,最后只能叹着气将就戴着,左右晚上还约了吃饭。
没成想一出门就逮到一只在门口探头探脑的林炜翔,林炜翔看见王柳羿噌的一下就窜了过来对着王柳羿来了一个强人锁男:“好啊阿宝,敢出去吃饭不带我了是吧。”王柳羿配合的伪装成挣扎的样子,实际上扒拉林炜翔的手都没用力:”我哪里不带你了!今晚是DDG内部聚餐,还是你要叛逃FPX加入DDG?“林炜翔扯着王柳羿的耳朵吼:”我问过高振宁了!今晚明明只有你们两个!“
内鬼找到了,是高振宁,王柳羿翻了个白眼拍了拍林炜翔的手臂要他松开,林炜翔鼓着腮帮子手劲是松了点,王柳羿趁机跟个泥鳅一样一扭就逃了出来,林炜翔不依不饶重新搂上王柳羿的肩膀死死把人抓住,王柳羿逃跑失败只能认栽的高举双手:“好好好,我这就和高振宁说。”林炜翔知道王柳羿大猪蹄子的本性,熟门熟路的摸到他大衣口袋翻出手机:“那你现在就和他发消息。”
王柳羿叹了口气:“你们怎么都知道我手机放右边口袋。”林炜翔跟个树袋熊一样挂在王柳羿身上,看他解锁找到高振宁的对话框打下”我今晚的时间被FPX截胡了“这才满意的点点头:”你那点习惯我们哪个不摸得透透的?不过你也是,还真就一点没变。“”他恋旧。“刘青松突然开腔王柳羿才意识到这还有第三个人,他猛地抬起头看见刘青松戴着FPX周边的红黑围巾站在离他们三步的地方。
算是一个好友才能站得位置,却又没亲密到他和林炜翔这种直接粘一起的程度,不远不近卡的精准无比,简直是他和刘青松这一年来关系最好的写照,王柳羿咧出一个柔软的笑容冲刘青松打了个招呼心里却泛嘀咕,这才对嘛,哪像比赛前那个堵门的举动王柳羿都怀疑他是不是脑子不清醒或者昨天喝了酒今天后劲还没过,刘青松可是世界上最会划清界限的人,比王柳羿还要熟练上几分。
林炜翔左看右看模模糊糊感觉到了他两个好友之间的尴尬气氛,然而很快就在刘青松和王柳羿之间果断选择了王柳羿,攀着人的肩膀往外推,王柳羿猝不及防被推一下差点摔倒,好在林炜翔力气够大及时把人拉住,王柳羿视线余光扫过刘青松伸出来的一只手转头直接对着林炜翔来了个铁头冲锋:“阿林你是不是蓄意谋杀。”林炜翔高声喊冤:“刘青松还在这,我哪敢。”
话刚刚说出口他就反应过来不对,好在王柳羿随机应变的能力着实很强——这么多年给高振宁这个得了刘谋满嘴跑火车真传的人收拾烂摊子锻炼出来的:“松松才不会包庇你,证词张口就来,痛击我的队友。”他本来以为刘青松会自然而然的接上一句嘴臭,没成想他抬起来的手没有放下反而直接伸到了王柳羿的围巾上:“你先带我这条。”
王柳羿连忙一把抓住围巾:“喂喂喂,松松你干嘛?强行让我叛逃俱乐部?”刘青松手很稳,他顺着王柳羿的手指摸上去轻轻扣着指尖往下扯,另一只手再轻柔不过抓着围巾的边,指尖蹭过王柳羿的颈脖:“改天我给你条新的,你先带我这条。”王柳羿一下子哑了声,沉默的看着刘青松解了围巾又把他自己那条围上来,仔仔细细的给他打了个松松的结,最后还理了下领子。
刘青松半垂着眼睑:“今年冬天很冷,注意保暖。”林炜翔缩在一边根本不敢说话也不敢动作,还是刘青松见王柳羿愣在原地主动去牵他的手:“走了,吃饭。”等到王柳羿回过神想抽出来,却又觉得不太合适了,只能狠狠的瞪着刘青松的手,好像瞪的久一点就能让人手上起火自觉放开,当然王柳羿没有超能力,甚至也不是个幸运的小孩,这件事情不会发生,刘青松的手还是安安稳稳的覆盖在王柳羿的手上。
林炜翔吞咽了一口唾沫,冲王柳羿晃晃手机:“我突然想起来,高天亮找我有事。”得亏这不是在游戏里,不然他肯定要一串问号带着一串请求协助pin林炜翔脸上:“那你今天还约我出来吃饭?”林炜翔干笑一声,眼神飘忽看了刘青松一眼又看向地面:“这不,刚刚才想起来吗?”王柳羿的请求协助被林炜翔无视了,他还试图垂死挣扎:“那我也想起来高振宁找我有事。”
结果口袋里的手机震动,王柳羿用空余的那只手翻出来一看,来自高振宁的回复:“没事嗷蓝哥,好好玩。”王柳羿恨,合着他和刘青松五行相冲命格不合是吧?一遇到就开始流年不利,亦或高振宁就是那个潜藏在王柳羿身边数年的究极内鬼,林炜翔用同情的眼神望着王柳羿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一溜烟的跑了,留下王柳羿和刘青松大眼瞪小眼。
刘青松咳嗽一声:“可以不吃海底捞。”王柳羿怒气未消用指甲尖去掐刘青松的手:”我不,我就要吃,我要吃洋房,点最贵的,吃不死你。“刘青松也没还手,任由王柳羿掐出红印甚至还笑了起来:”好,你随便吃。“王柳羿掐到第三个印子才反应过来——刚刚的行为几乎是下意识的,刻在骨子里的,根本不经过大脑直接就这么做了,自然得王柳羿都没想起他们现在根本不是这么亲密的关系。
王柳羿一秒收手还刻意控制了一下表情:“那个,不好意思。”刘青松无所谓的耸耸肩:“没事,你还可以多掐几个,如果不过瘾的话。”王柳羿憋了半天还是没忍住阴阳怪气的冲动:“刘少现在不打职业了,对手也不怎么在乎了啊。”刘青松瞥了他一眼:“其实也挺在乎的,不过你比较重要。”一句话把王柳羿哽的哑口无言耳根就飘红了,刘青松不以为意还大大方方的牵着人往前走。
王柳羿有个问题被高振宁吐槽很多次了:“你知不知道你身边一有你信任的人你就疯狂走神。”而被责备的对象实际上刚刚才走神回来,也没听清高振宁在说什么,眨着眼睛卖笑嗯嗯嗯的敷衍,高振宁深吸一口气好歹没上演昔日队友今日刀剑相向的剧本,小中单已经悄悄的戳着王柳羿的腰把高振宁刚刚提出来的问题复述了一遍,王柳羿这才跟只猫一样往高振宁身上黏:“好啦,我也没几个信任到这个程度的朋友,对不对啊宁宁。”
小上单坐在对面疯狂对小AD作呕吐状,小AD的嗓门堪称二代电竞喇叭:“蓝哥平时有这么恶心吗···宁宁···”声音过大被两个当事人听见了,两个当事人同时看了小中单一眼,小中单就心领神会一个箭步冲过去一手拧一个耳朵拖出去教育,高振宁伴着门外的吵架声给王柳羿数:“还不少啊,我,宋义进,刘青松,林炜翔,shy哥,星哥。“
王柳羿懒洋洋的缩在沙发里激情网上冲浪:“哪里多了,也就几个吧。”高振宁彻底不想管他了,站起身准备去处理一下门外的队内矛盾,临走前留下一句:“幸好这几个不会把你卖了。”王柳羿吐着舌头做鬼脸,而现在王柳羿看着走在他前面的刘青松惊觉高振宁说的真是对的,他的一只手被刘青松牵着,掌心暖烘烘的思维不自觉就发散开了。
王柳羿试图把这个归结为温暖本身就会使大脑处在放松状态,但直到刘青松直接把他的手揣进口袋里他发觉他们已经走到了场馆外,正穿过一条小巷,而上海的妖风结结实实把王柳羿冻成了麻瓜身体不自觉的发抖,刘青松察觉到了王柳羿的异常,把自己外套脱下来要披给王柳羿,被王柳羿板着张脸义正辞严的拒绝:“别了,刘少别感冒了。”
刘青松抿了抿唇:“少和小天待一起。”王柳羿表情管理失败,整张脸就突出一个皮笑肉不笑:“我和谁待一起用得着刘少管吗?”刘青松顿住脚步,语气颇有些无奈的味道:“宝,你又在和自己怄气。”王柳羿一愣,是吗?他又在和自己生气吗?他到底在气什么?气明明刘青松都这样对他了,结果人家还是轻而易举的踏过王柳羿的警戒线,气无论什么时候王柳羿都改不掉下意识信任刘青松这个恶习,气他自己不中用。
王柳羿突然觉得很没意思,他也懒得装了,顺手再打掉刘青松想要披过来的衣服,眼角平直的垂下来嘴唇抿成一条线,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直勾勾的盯着刘青松:“刘青松,你到底怎么想的。”刘青松顾左而言他:“你底子差,会感冒。”王柳羿陡然爆发一下子握住了刘青松的手腕:“我在问你话,你到底怎么想的,耍我很好玩吗!”
刘青松反而笑了,这个笑像是一盆凉水一样把王柳羿从头到脚淋了个遍,他穿上衣服软和下嗓音近乎恳求:“先到吃饭的地方好不好,这站着很冷。”王柳羿甩开刘青松的手转身想走却被刘青松抱了个满怀:“宝,乖一点好不好。”王柳羿想这刘青松是故意的,他知道自己拿他没辙,他知道自己面对一个撒娇的刘青松根本无从下手,但他就算知道也只能这样,他想他确实该和自己怄气,王柳羿你也太不中用了。
刘青松见王柳羿这只张牙舞爪的小猫总算有所收敛安静了下来这才松了点劲,但依旧把王柳羿半搂在怀里,外套近乎披在两个人身上,而那些吹得人瑟瑟发抖的冷风就被刘青松干脆利落的阻挡在外面,王柳羿的头歪着靠在刘青松的肩膀上接近心脏的位置,外面风声凛凛而王柳羿却只听得见刘青松的心跳声和絮絮叨叨的碎碎念。
“今年冬天很长,你要记得出门多添衣服,还有早晚温差,比赛一般都是下午,不要因为下午出太阳温度比较高就只穿针织衫,一定要记得带厚外套。”“围巾多备几条,空气潮湿你洗了不一定能干,以后会出太阳的天气我会提前告诉你,你的去晒衣服。”“不要总是吃外卖,实在不想动你和我说,我给你打包基地的食堂。”
“给你转的文章看了吗?你身体底子本来就差,以前还不好好注意落了一身病根,得好好调养,不要看上去是假的就不去试。”“少挑食,蔬菜多多少少也吃点吧,还有饭量,你试着一点点的扩大 ,如果正餐不想吃我可以去买零食,总归是要多吃点。”“还有手套热水袋这些买了吗?记得出门的时候关空调开窗透透气,嫌回家冷我送你个暖气片。”
王柳羿虚眯着眼睛堪堪辨明楼梯看不清前路,注意力全在刘青松的碎碎念上,半晌似乎是累了,他干脆闭上了眼睛抱怨:“松松你好烦。”刘青松哑然失笑:“你很少会注意着照顾自己。”王柳羿装作没听见又说了一遍:“你真的好烦。”刘青松轻轻叹了口气外套往王柳羿那滑了点:“嗯,我很烦,但你得听,我现在不在你身边。”
“如果我在你身边你就不用记着这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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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S12王柳羿和高振宁第二次夺冠双双退役的时候攒了个局,第一轮局是退役当天晚上,高振宁和王柳羿平摊饭钱请了一大堆两人共同的朋友,比如刘志豪高天亮这几个,王柳羿还神通广大把韩国三人组请了回来,饭局开场不到半小时高振宁就被高天亮灌了两瓶酒,晕晕乎乎的靠在满脸无辜也没人敢动的姜承録身上,宋义进缩在一边和刘志豪划拳,也不知道他一个韩国人是怎么精通这门中国酒桌艺术的。
李浩成被邓杰拖着出去买醒酒药,避免这群其实没多少酒量的职业选手今晚狂欢死在餐桌上,而另一个主角王柳羿被高振宁和姜承録联手护在角落,仗着自己酒精过敏只吃了几口饭就靠着墙壁玩手机,手指上下滑动聊天列表,顺手把高振宁的手机摸过来开备忘录罗列第二轮局的邀请人员,写一个李炫君张星冉,再写一个韩金,手指在俞仕尧的聊天框上顿了一会最后还是决定改天两个人单独出去吃一顿。
他抬头看了看高天亮,蒜头王八挂着阴阳怪气的笑容拿着啤酒满场乱窜,王柳羿犹豫半晌还是把高天亮和俞仕尧放在了一起做同等处理,并在后面备注撸串,林炜翔和刘青松最后被写下,他把三个人单独拉了个小群真诚询问意见:“你们是参加第二个局还是我们三个单独出去吃?”然后顺手拍了高振宁手机备忘录上他刚刚列好的名单,林炜翔看见人员一秒叛变:“第二个局!”刘青松也嗯了一声表示赞同。
王柳羿得了回答转手就把小群解散了开始一个一个的私戳问时间,李炫君不挑剔啥时候都可以来,韩金同上,黄琛和李炫君连体婴自然不在意,唯一有问题的胡显昭表示要去问问田野他们接下来是怎么安排的,王柳羿吐槽他活的像个妻管严,胡显昭一边懒洋洋的回答:“没办法EDG管理严格嘛。”一边嘲讽回来:“那你还活的像个被高振宁护着的小鸡仔呢。”
王柳羿不甘示弱,对着自己收藏过千的表情包发誓一定要找到胡显昭那个0-----0的怼上去,连左上角跳了个一条消息都没空去管,等他和胡显昭表情包厮杀过一轮,双方暂时停战去看拿条消息时,发送者刘青松已经撤回了,王柳羿疑惑的打了个问号,刘青松的回复稀松平常:“没事。”王柳羿还想再问,高振宁已经撑不住高天亮的灌酒光荣阵亡。
李浩成把买好的醒酒药递给他,邓杰张罗着打车送姜承録回去,宋义进思索了一番决定跟刘志豪回酒店再打几圈扑克,王柳羿费劲的撑着高振宁,左手打字和刘青松吐槽高振宁是个虚假的东北人,哪有东北人既没酒量还怕冷的,刘青松回复就两个字:“地址。”王柳羿发了个定位过去:“松松你要过来接我吗?”刘青松回复得简洁又明了:“嗯,别动。”
王柳羿对着屏幕哦了一声,真就撑着高振宁乖乖的不动了,宋义进知道小孩长大了能照顾好自己和王柳羿说有事找他别客气,也没多做别的事情,反而是被邓杰领走的姜承録有些担心:“小宝,要帮忙吗?”王柳羿笑弯了眼睛冲姜承録张开双手要抱,姜承録半蹲下身子搂住王柳羿的肩膀,王柳羿双臂穿过姜承録的腋下揉了揉头发:“好啦东根别担心,松松来接我。”
姜承録还是皱着眉头:“我陪你再等一会?”王柳羿摇摇头:“没事的,除了宁身上的酒味比较难闻其他都没啥问题。”他冲邓杰笑眯眯的挥手:“小新快点把世界第一上单领回去啦。”姜承録见王柳羿拒绝的意愿强烈再担心也只能一步三回头的跟着邓杰走了,王柳羿坐在饭点外面迎宾的椅子上玩手机,高振宁昏迷不醒的把头搁在王柳羿的肩窝。
刘青松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两个人并排靠着一片祥和,仿佛自成结界外人根本插不进去,然后结界主人之一王柳羿似乎是注意到了投在他跟前的一片阴影抬起头冲刘青松笑:“松松,你来啦。”刘青松吸了口气帮他撑起高振宁另一半边的身子方便他站起来:“不能喝还喝这么多,高振宁也是挺厉害的。”王柳羿笑嘻嘻的:“没办法,高兴嘛。”
刘青松先下楼梯把高振宁身体的重量都压自己身上:“那你呢,你高兴吗?”王柳羿有些疑惑想探头越过高振宁找刘青松,奈何高振宁真的重,他的注意力全放在了抬人身上:“我肯定高兴呀,拿了冠军,而且退役了无事一身轻。”刘青松没答话了,他努力分出一只手指了指前面的车:“那辆,我打的车。”王柳羿很给面子夸张的哇哦了一声:“让刘少破费了,回去我转给你。”
刘青松把高振宁扔进前座:“没必要。”王柳羿一边坐进去一边鼓掌:“刘少大气!”刘青松有点头疼,他绕了弯从另一边也上了后座:“叫你少和小天学。”王柳羿做了个鬼脸:“我本来也挺阴阳怪气的。”出租车把他们载到了DDG基地楼下,王柳羿先下车把前座的高振宁扒拉下来,正准备和刘青松道别却看见刘青松也跟着下了车,王柳羿眨眨眼睛:“松松,我们基地不让人进去的。”
刘青松自觉的过来帮他接了一半高振宁的重量:“我知道,你不是要回家吗?我陪你走。”王柳羿一边给领队打电话叫他下来把高振宁搬上去一边对着刘青松吹彩虹屁:“松松好人!今天我就是十年松杂!”刘青松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高振宁总是控制不住打自己养的猫的原因,因为王柳羿有时候实在欠打,他叹了口气揉了一下王柳羿的头发:“你当个十年松杂不如多照顾好自己一点。”
正好领队下来了,王柳羿把高振宁整个往领队身上推回头冲刘青松笑:“这不是有你吗?”刘青松却一下子收了声,他站在三步远的地方看王柳羿把高振宁归属权交出,然后一跳一跳的蹦到他面前捂住了他的眼睛:“猜猜我是谁!”刘青松颇为无奈:“是可可爱爱宝蓝z。”他的眼前陡见光明,王柳羿松开了手转而握上刘青松的手大步向前走:“其实答错了,但宝蓝z现在是个十年松杂,所以你说的都是对的。”
他们一起走过那段回家的路,刘青松和王柳羿并着肩,王柳羿把自己的围巾分了一半给刘青松还跟他抱怨:“松松你怎么回事,上海虽然雪不大但不代表不冷,围巾都不戴一条的吗?”王柳羿的指尖有点冷,刘青松不自觉的把他的手又攥紧了一点:“接到你消息就出来了,忘了。”王柳羿鼓着腮帮子用指甲掐他的掌心:“你没必要这么着急的,慢慢来也可以,宁不是很重。”
刘青松嗯了一声:“但是我想快点见你。”王柳羿眨眨眼睛,掐着刘青松掌心的力送了不少:“松松,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和硬币哥学的情话,不对···硬币哥也不会啊?”刘青松想和他说不是,这是我发自内心想这么对你说,然而已经送到了王柳羿租的房子的楼下,王柳羿松开手往前跳了一步:“那松松我先回去了,明天见。”
刘青松和他挥手,看着他胡乱的把围巾解下来抱在怀里,跟只小鹿一样蹦蹦跳跳上楼梯消失在拐角,他等了一会直到王柳羿所在的那个房间亮起灯来才转身离开,口袋里的手机却突然震动,是来自王柳羿的消息:“晚安松松,早点睡。”刘青松抬头看见阳台的位置有个冲他招手的王柳羿,他叹了口气低头打字回复:“你也早点睡,别跳了我看到了。”然后他锁屏,踩着来时王柳羿在雪上留下的脚印一步步走回去。
第二个饭局是王柳羿请的他的朋友们,高振宁当然也单独请了个局,不过他那边近似于YM联谊会,第一轮去过的高天亮赶赴第二场还顺带捎上了卓定,刘谋也去了,王柳羿请的就是他用高振宁手机备忘录写下的那些人,具体时间在胡显昭向田野询问后定在第一局结束的第二天。王柳羿到的时候只剩他一个没到了,韩金坐在最里面和李炫君靠一起写本月开支,张星冉和带着胡显昭来的田野写保证书一定把小孩安安全全的还回去,林炜翔在和高天亮表情包大战,刘青松对着手机不知道在干什么。
王柳羿慢腾腾的凑过去从刘青松的肩膀探了个头:“松松你在干嘛?”林炜翔抬头看了他一眼,也不管高天亮又甩过来的一大堆表情包了,反手把手机一扣就要去拉王柳羿让他和韩金他们坐一起,王柳羿身法极快躲过林炜翔的手:“阿林你干嘛?这么殷勤铁定有诈。”刘青松已经知道王柳羿来了,向里挪了个位置让王柳羿坐下,林炜翔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啥都没说,闭嘴当个背景板。
王柳羿把身子稍微垫高了点下巴搁在刘青松的肩膀上,看刘青松对着微博发布的界面正在打字,然而他视力着实不太好看不清刘青松到底在写什么:”松松你打算说什么啊?“刘青松回答得轻描淡写:”通告一下我在役期间不会谈恋爱。“王柳羿一下子顿住,半晌才轻飘飘的回了一个哦,他依旧固执的保持这个姿势,看刘青松把剩下的字全部打完,点击发布。
王柳羿漫不经心的坐直身体开始和韩金李炫君一起商量着点单,一转头看见林炜翔表情微妙,王柳羿敲了他一个爆栗:“阿林你怎么了?傻了?”林炜翔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没事没事没事。”然后重新缩回他的角落嘀咕:“人可真奇妙。”没成想他轻声的嘀咕被刘青松听见了,刘青松一卷唇开始嘲讽:“也不是多奇妙,主要是你蠢。”王柳羿却在这时对林炜翔的意见表现了支持,他的眼神平淡而冷静,声音也拉成一条直线没有起伏波动:“恩,人确实挺奇妙的。”
刘青松不说话了,李炫君感受到这边奇妙的气氛想询问却被韩金及时捂住了嘴,小团体聚会的餐桌上极为难得的陷入冷场,好在张星冉及时带着胡显昭返回,他明显摸不着头脑:“怎么了这是?”王柳羿脸上露出一个笑容,软绵绵的拖着嗓音跟张星冉撒娇:“星哥他们不让我吃肉!大喜的日子都不让我吃!”刘青松接上:“你要多吃点菜。”
张星冉自然而然的揉了揉王柳羿的头发:“没事,他这段时间高兴让他多吃点呗。”王柳羿拉着张星冉的手冲刘青松吐舌头:“略略略,还是星哥好。”韩金手肘撞了一下李炫君,李炫君反手拧韩金的腰不过还是把话题续上了:“那再多点一份,不能再多了。”胡显昭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不过他们打算深究反而学着其他人的样子粉饰太平,这才把坠入冰窟的气氛挽回来不少,只是直到结束刘青松都没再说一句话,甚至中途就扯着林炜翔走了。
王柳羿又是最后一个走,李炫君韩金两个人拼车,张星冉要把胡显昭送回灵石路EDG基地,王柳羿一边笑盈盈的和他们道别一边和高振宁打电话让他一会回基地的时候来这边把他捎上,高振宁明显吸取了昨天的教训,今天从高天亮的围追堵截下逃出生天滴酒未沾,现在还很清醒:“你怎么突然要回基地睡了,刘青松呢?不送你?”
王柳羿尽可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恩,他有事提前和阿林回去了。”高振宁啧了一声:“这还挺少见的嗷。”王柳羿手指嵌进了掌心的肉里:“没事,以后可能会多见。”这下高振宁再没发现不对劲他就是傻子:“你和刘青松怎么了?”王柳羿在这个问题上显得很沉默,面对高振宁一叠声的询问只是一味的沉默,高振宁最后没辙只能在YM羁绊重聚会结束的瞬间,任劳任怨的飞奔过来接王柳羿。
他看见站在餐厅门口冻得十指发红的王柳羿想都没想就一件外套披了上去:“我滴祖宗诶,你咋搞成这样了。”王柳羿踹了他一脚,也没用力,就是带起了一点雪落在高振宁红色的鞋子上:“没啥事,今晚我能和你一起睡吗?”高振宁是真心疼自家猫,一手抱着包成粽子的王柳羿另一只手打车:“好好好睡睡睡,宁王什么不答应你。”
王柳羿几乎整张脸都被闷在高振宁的外套里,声音也低低的:“那我要把空调开28度。”高振宁下意识要吐槽28度会不会太高了点,一低头还能看见王柳羿落了雪的发旋一下子又心软:“好好好,28度就28度。”王柳羿感觉自己胸口那对串成项链的对戒凉得近乎一块冰,一路从胸口冻到了心底,他又把高振宁的外套裹紧了点:“宁,这个冬天好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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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王柳羿在高振宁房间一连住了7天。
倒不是他不想走,只是大部分职业选手的身体底子都不怎么好,王柳羿又属于其中身体特别差的,那天受了冻回房间又开28度空调,一冷一热转换太快,理所应当的感冒发烧了。但其实他第六天就可以下床活动了,当时也吵吵过要回他自己租的房子,被高振宁死活拦了下来,理由也很正当:“你屋子里又没别的人,本来病就没好全,你也不是个会照顾自己 ,二次发病怎么办?”
王柳羿转头想找个同伴一起反抗高振宁暴政,然而他才发现以小中单为首的队员已经跑过去锁门的锁门,关窗的关窗,摆明了和高振宁统一战线,王柳羿反抗无效最后只能又在高振宁房间又睡了两个晚上,这才得到了回自己房子的许可——也是高振宁送他回去的。
高振宁一路送到了楼上,王柳羿真诚询问:“你都走到这了,为什么不干脆再进来坐坐。”高振宁翻了个白眼:“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我一旦进去坐坐,你就要开始指使我收拾房间外加做饭了。”王柳羿虚情假意鼓了鼓掌:“不愧是宁王,这也太了解我了。”高振宁按住他的肩膀直接把人转了个圈:“你可快去休息吧,点两天外卖,也别折腾着开火了。”
王柳羿被推得脚步踉跄还不忘回头继续诱拐高振宁:“宁宁,真的不进来坐坐吗?”高振宁抖了抖一身的鸡皮疙瘩:“蓝哥你是不是解开了什么封印,怎么怪恶心的。”王柳羿笑得咧出一嘴牙:“也不是,就是觉得宁宁可爱。”高振宁打了个哆嗦,把王柳羿往门里一推反手关门一气呵成,然后就听见门内爆发出的笑声,高振宁撇撇嘴,好吧看起来是没事了,亏他之前还强留了王柳羿几天,就是怕他心情不好连个吐槽的人都没有。
但王柳羿在隐藏自己心情这方面可以说是巅峰造极,不然也不可能精通与自己怄气这项独门技术,他看着高振宁完全离去这才松了口气,懒洋洋的往沙发上一躺,拿出手机又翻到和刘青松的聊天框,那天他给刘青松红包发的20块打车费他没收,王柳羿发烧前迷迷糊糊最后敲下的我不高兴也没回,整个人仿佛人间蒸发一样。
但他再一看群,刘青松最近一条发言是2小时前,王柳羿把甩到边上,双腿蜷上沙发抱着膝盖头正好歪着看外面的天空,一缕阳光穿透云层落到雪上散漫出一片淡淡的浅金,王柳羿深吸了一口气——他7天前出门的时候没开窗,现在整个房间的空气浑浊又沉闷,也许他该通通气,王柳羿这么想着站了起来,从客厅一路开窗开到卧室,最后回头的时候视线落在了衣柜上贴着的FPX的海报。
他静静的盯了那张海报一会,伸手把它撕了下来揉吧揉吧一个远程三分球丢进了垃圾桶里,嘀咕着干脆把房间全部清理一遍算了,然后把他摆的大大小小的和FPX相关的周边一个个收起来,丢进抽屉,甩进箱子,甚至往床底扔,最后到底去哪无所谓,重要的是看不见。
等收拾完王柳羿才发现他的房子空了不少反而有些吓人,他又重新躺回沙发给高振宁发消息:“我们俱乐部有没有什么周边啊?黑箱还有吗?”高振宁估计还在走回基地过了一会才回了一串:“?????你又要搞什么幺蛾子。”王柳羿伸手从茶几上摸了杯放了7天的水,也没什么在意的一口灌下去:“就觉得我的房子有点空,像个鬼屋。”
高振宁无语:“你那房子还空?要不是知道租户是你,我都以为我进了哪个FPX铁粉的屋子。”王柳羿轻描淡写的:“对啊,我脱粉了,我现在是十年DDG杂。”高振宁是真不明白他在想什么,但现在的第一目标是要糊弄过去:“行吧,我回去给你问问。”王柳羿商业吹捧:“宁王世界第一打野,宇宙第一打野。”高振宁不想理他,会都不会状态直接转为忙碌。
王柳羿躺在沙发上又翻了个身,觉得这S12的冬天着实有些漫长,他才拿到人生的第二个冠军,他才退役,他才和喜欢的人发生了些问题,然后就变得无聊了起来,他双手前探伸了个懒腰:“也没什么事可以做。”重新把腿蜷上沙发整个人成一个团子状,聊天框自己退了出去,高振宁的下面就是刘青松,还是毫无音讯,他叹了口气,不想再见到刘青松心烦,把手机关成锁屏。
好像前几年的冬天没这么难熬。
S8的冬天是他记忆最深刻的。
那一年他们夺得了lpl第一个冠军,以一种横扫的姿态将奖杯捧回了自家赛区,现在想来他们也是极其幸运的,能够作为一个时代——一个lpl接替lck成为第一赛区的时代的开端所被人铭记,尽管那时候没人会想到这么多,但这不妨碍他们高兴,他们狂欢。
王柳羿也不例外,他和他的4个队友兴奋的抱在一起,久久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直到他们看着那场金色的雨从他们头顶落下才有了些实感,他回到后台想和他的好友共享这份快乐,然而一个接一个的采访一个接一个的活动把他推着向前走,他甚至很难抽出时间在小群聚餐以外再和刘青松林炜翔张星冉单独聚一次餐。
不过好在刘青松似乎并不介意这个,两个人在等待活动的过程中聊天,大大小小的事情随时随地的见闻,只要打出来对方就会从善如流的接上,王柳羿和刘青松吐槽摄像师好像喜欢哪个后勤妹子,你看他的视线几乎就没离开过,玩忽职守盖章了,刘青松和王柳羿吐槽昨天基地食堂的阿姨多放了一把胡椒,把林炜翔呛得咳嗽了一整天,像个肺癌晚期患者。
等到王柳羿过完冬天去拍春季赛定妆照时才发现不知不觉间他和刘青松的聊天记录超过了上限99页,夺冠当天他说的话已经翻不到了,他兴奋的把这个消息转给刘青松说松松看不出来你也是个话唠,刘青松笑他那你不如看看是你说得多还是我说得多。
王柳羿仔细看了看,大部分还真都是他自己说的,他坐在椅子上等高振宁定妆照拍完,侧着身子用小学生上课偷吃东西的姿势给刘青松悄悄发消息:“那我就要夸一夸松松了,我这么话唠的人都能忍下来。”刘青松似乎是在嘲讽:“没办法,你还欠我顿饭。”没成想姿势太过别扭,小学生王柳羿最后还是被高振宁逮到了,高振宁凑了个头过来:“蓝哥你在和谁聊天?”
王柳羿直接锁屏冲高振宁吐舌头:“要你管。”
S9的冬天两人身份对调了一下。
FPX作为新晋冠军广告营业肯定是跑不了,王柳羿则因为大大小小的原因深陷舆论浪潮,放假了没几天就回基地开直播兢兢业业补时长,刘青松每天跟上班一样到他直播间打卡,几个小时几个小时的蹲,卡着王柳羿下播的时间点给他发消息:“你要不别直播了。”王柳羿一边和高振宁用传统通讯方式——指喊话交流今天是吃阿姨做的饭还是点外卖,一边漫不经心的回他:“有钱不赚等于我赔钱。”
刘青松绞尽脑汁的斟酌措辞,反而被王柳羿安慰了:“没事的,他们的话对我没这么大影响。”没那么大影响说明还是有影响的咯?刘青松切实想说些什么,但觉得无论说什么都不该是他这个新晋冠军来讲,所以最后也只能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话:“晚上出来,我请你吃饭。”王柳羿似乎很高兴:“真的吗?那我把高振宁鸽了。”
但真到了晚上鸽子精王柳羿不止鸽了高振宁一顿外卖还鸽了刘青松半个小时,当包的跟个球一样的王柳羿在他对面坐下的时候刘青松差点没认出来人,他用狐疑的眼光打量面前这个只露出来一对眼睛的人,然后看着他一件一件脱下围巾、外套、口罩、帽子,最后露出里面的浅粉色T恤。
刘青松没忍住笑了出来,王柳羿手忙脚乱的整理散落在座位上的保暖用品还不忘瞪他:“笑什么笑!”刘青松站起来走到王柳羿这边拯救这个不会收拾的小孩:“你怎么穿成这样。”王柳羿气鼓鼓的:“还不是高振宁,我和他说晚上跟你出来吃饭,他先吐槽我坑了他一顿外卖钱,然后就把我包成这样。”
刘青松慢悠悠的把围巾叠起来:“没办法,你确实身体底子不好,容易感冒,今年冬天又冷。”王柳羿随手把口罩塞进口袋里,刘青松瞥了一眼,是高振宁平常用的那个,然后装作漫不经心的问他:“要不要我给你买个新的口罩。”王柳羿摇头:“不要,我平常又不用,你还不如多请我吃顿肉,最近高振宁联手星哥给我搞肉类管制。”
刘青松给王柳羿打理领子手指划过王柳羿的锁骨:“你确实该吃点蔬菜。”王柳羿眨了眨眼睛,等刘青松的手一收回去立马跟只松鼠一样往座位最里面窜:“松松你怎么和高振宁星哥一样在往老妈子的方向发展。”刘青松忍了许久还是没忍住一个爆栗敲在了王柳羿头上:“你也不想想到底是谁的错。”
王柳羿抱着围巾瘫在座位上装死:“还好吧?我有增长体重的。”刘青松冷笑一声:“有3斤吗?”王柳羿犹豫了起来:“应该···有吧?3斤应该还是有,不然铁白举了。”刘青松本来就点好了单,这时也就把单子给王柳羿看一眼还有没有什么要加的,没什么问题就这样了,王柳羿仗着刘青松现在和他穿一条裤子不会给高振宁和张星冉打小报告,一意孤行又加了两盘肉。
点单刚刚交出去刘青松就又凑了过来:“宝,给我抱一下。”王柳羿更往角落缩了点:“你干嘛?学高振宁啊?你们怎么回事都喜欢抱我。”然而王柳羿反抗无效,主要今天请客的是刘青松,王柳羿的肉还捏在他手上,不得不接受了刘青松的无理要求。
刘青松的手半搂着王柳羿的腰,他又想起了在台上的那个拥抱,游戏结束的一瞬间刘青松就偏过头想去看王柳羿的表情,奈何两队之间离的着实有点远,他确实看不清楚,只能模模糊糊的感觉他的表情似乎是落寞的,然后是起身,握手,他第一个走过去在弯下身子的时候观察王柳羿,看见他眼角微微弯下来似乎是带了点笑意,但眉毛确实平直的展开眼底一片茫然。
刘青松知道这人又在和自己怄气了,他是伤心的,自己的队伍四强落败他们没能把带过来的奖杯再原封不动的带回去,但获得胜利的是他的朋友,他的挚友,他知道他该为刘青松和林炜翔感到高兴,情感激烈的对撞下才露出了这么个不伦不类的表情。
刘青松抱了抱王柳羿,手臂环上腰,另一只手搂着肩膀,两个人的头靠得很近,发丝蹭着发丝,然后他松开手继续往前走,用余光瞥见林炜翔依样画葫芦也抱了抱王柳羿,却到底没他那么明目张胆的直接搂腰。在那之后刘青松大概有10天没联系上王柳羿,他们在闭关训练,王柳羿也要调整心态,再见到人时他已经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获得了冠军,而王柳羿也能大大方方的和他说恭喜你。
但他到底在想什么呢?
刘青松没法停止自己这种猜测王柳羿心情的行为,没办法暗恋的那一方总是要多想一点,他从很早以前就喜欢王柳羿了,早到他自己都没办法追根溯源剖析出一个开端来,S8的时候他不敢说,王柳羿是冠军啊,而他呢?FPX有什么成绩呢?他小心翼翼的把自己藏起来,伪装成一个至交好友,像吐槽别人一样吐槽王柳羿,看似对每个人都嘴下不留情,但也就是看似而已,林炜翔可比王柳羿惨得多。
现在S9了他拿了冠军了,他就能说了吗?王柳羿可是他亲手送出去的啊,最后他也就只能把人拉出来吃饭再近乎撒娇的骗一个拥抱,他把王柳羿紧紧的抱在怀里,手穿过他的腰几乎能摸到骨头,这人怎么这么瘦,吃的肉都吃到哪去了,他的胃里是有个虚空吗?
王柳羿被刘青松抱的有点疼,忍不住拍了一下刘青松的后背:“松松你松点劲!嫌我吃得多可以直说别杀人灭口啊。”刘青松听到这话哑然失笑,他有时候要多谢高振宁,得亏这个人平时动手动脚的事情做的就不少,现在王柳羿还能把他们两个之间的动作当做正常的朋友相处,但有时候又想要是没有高振宁,王柳羿是不是早就发现他的感情了,然后他会给回应吗?他会答应吗?
刘青松松开手,王柳羿一下没站稳往椅子上倒又被刘青松一把拉住,王柳羿这才跌跌撞撞的站起来捏刘青松脸上的肉:“松松我怀疑你是故意的。”刘青松眨眨眼睛把所有的情绪压下去,换上了一副揶揄的表情:“宝,你这举铁没效果啊。”“松松你这么说我就不高兴了。”王柳羿撸起袖子给他展示自己的肌肉,还主动拉着刘青松的手摸:“你自己感受一下。”
刘青松实诚的摇摇头:“没感觉到。”王柳羿被气成个河豚,也不和刘青松较劲了,拿起筷子准备和刚刚端上来的肉较劲,还理所应当的向刘青松撒脾气:“我不算,我要再加一份肉,作为你刚刚戏耍我的赔偿。”刘青松装作没看见抢在王柳羿要去拿菜单之前把菜单放到自己身后,再架开王柳羿的筷子:“不能再吃肉了,只准点菜。”
王柳羿放下筷子拿出手机:“我要和马哥告状说你欺负人,早知道我还不如蹭高振宁的外卖了,他至少会把肉给我。” 刘青松面无表情的下了盘牛肉进锅:“但你现在在我手上。”王柳羿哀嚎一声:“对啊,我亏了。”然后又指了指另一盘羊肉:“诶把这个也下下去。”
刘青松瞥他一眼:“你自己是没手吗?”王柳羿把手机放下双手比了个心:“松宝妈妈爱你。”刘青松差点没被他气笑:“就你皮。”王柳羿冲他吐了吐舌头,刘青松陡然觉得其实这样也不错,王柳羿还会在他这撒小孩子脾气,还会毫无顾忌的和他发生肢体接触,还会一点都不保留的把自己所有的一切展现在刘青松面前,像一个透明的水族箱,刘青松一眼就可以看清他到底在想什么,他所猜测的一切都是假的——因为这个人似乎从来没把自己擅长伪装的一面摆在刘青松面前过。
真的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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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S10的时候王柳羿和刘青松可以说是一起现场看的总决赛,IG在四强输给了RNG,FPX则是在四强输给了SKT,最后两队队员前后坐成两排一起梦回S7,刘青松就坐在王柳羿的正前方,第二个听见高振宁的鬼哭狼嚎,在王柳羿手忙脚乱找纸巾给高振宁擦鼻涕的时候友情递了纸巾过去。
王柳羿低声对他说谢谢,然后又像哄小孩一样把高振宁一颗大头抱怀疑安安静静的哄他,而刘青松则是僵硬的把头转过去,接受高天亮和林炜翔一点都不克制的嘲笑:“刘少够大公无私嗷。”刘青松只恨这是现场有摄像机不然他非要把这两个人打一顿。
然后RNG夺冠,他们回国,王柳羿直播不开消息不回,每天只打个1在对话框里,像是个定时定点报告他还没死的机器人,刘青松每天揪着头发发愁:“你说宝到底在干嘛?”林炜翔白他一眼:“你问我我咋知道,他好歹还要在你那里打卡,我这消息记录就停在世界赛刚开始的时候了。”
然后他看见了IG的官宣,rookie断开连接,脑子一下子就蒙了,他认识王柳羿这么长时间当然是知道宋义进对他意味着什么,急急忙忙的和他打电话,然而嘟嘟的忙音敲在他的心头,他茫然的坐在椅子上不知所措,最后只能孤注一掷的重新翻出和王柳羿的对话框,1分钟1分钟的和他发语音消息,上至心灵鸡汤下至励志案例给他讲了个遍,生怕王柳羿有什么想不开的。
而王柳羿本人在宋义进房间哭了一整晚,再打开手机时就被语音消息糊了脸,仔细数去除了张星冉5条,林炜翔8条,李炫君韩金各1条,剩下的全是刘青松的语音,具体时间从下午3点一直到凌晨2点,全程几乎不间断,一条一条仿佛不知疲倦的发过来。
王柳羿安安静静的坐在床上怀里抱着宋义进给他抓的娃娃把那延续11个小时总时长接近7小时的语音听完了,他抬头,正好是下午6点,慢悠悠的给刘青松发消息:“刘少要出来走走吗?”刘青松好像早就在等着他几乎是秒回:“我来找你。”好吧,王柳羿继续躺在床上等刘青松给他发消息叫他下去。
可刘青松没等到先等到了一个高振宁,东北打野脸上很难的没有一点笑容:“蓝哥,你愿意跟我一起转会吗?”与此同时刘青松的消息到达,高振宁也看见了刘青松的消息,勉强挤了点笑容出来,叹了口气伸手去揉王柳羿的头发:“蓝哥你再想想,想好了和我说嗷。”然后打开王柳羿的衣柜开始一件一件的往他身上套衣服,再牵着宝蓝球直到下楼完完整整的交给刘青松。
刘青松看着又一次被裹成一个球的王柳羿忍不住爆笑:“王柳羿你怎么回事。”王柳羿回头看高振宁已经走了挣扎着把自己的脸从围巾里翻出来:“宁老父亲心态发作。”刘青松点点头:“有一说一,确实,你长得就很像小孩子。”王柳羿斜着眼睛瞧他:“比我矮的刘青松同学,建议你说话之前过过脑子。”刘青松撇嘴:“一厘米而已,没什么好说的。”
王柳羿咧着嘴在两个人头上比划:“这恐怕得有两厘米哦。”刘青松把他的手打下来握紧:“别比划了,没有的,你在做梦。”王柳羿跟他皮:“刘少是不是心虚了。”别说,刘青松还真有点心虚的意思,他确实不知道他比王柳羿要矮多少,不过想来应该不超过两厘米,当然他是不会讲出来的咳嗽一声岔开话题:“去哪走走?”
王柳羿把自己的围巾松开了一点:“哪都可以,就附近乱走吧。”刘青松哦了一声,真就牵着王柳羿的手两个人漫无目的的在附近瞎逛,刚好上海没有下大雪,只是有一些零碎的雪堆积在树上,顶多不过盖个房顶,还能看到点绿意,刘青松在前面走,王柳羿在后面蹦蹦跳跳的跟着,他跳了一会可能是觉得光这样跳不够好玩,改成了单脚跳。
刘青松也不拦着,甚至有些可以纵容的放慢了脚步,他跳了一会觉得有些热解下了围巾往刘青松手臂上像缠绷带一样缠,然后换了一只脚接着跳,谁也没有说话可不尴尬也不冷场,太阳也足够给面子慢慢从堆砌的云层后面探了个头出来,最后他们拐进了一个小巷,小巷外面就是熙熙攘攘人来人往的大街,而这一截小巷不被阳光所照耀,阴影密布安静得能清晰的听见雪化水滴落下来的声音。
王柳羿突兀的停下了,他紧紧的攥着刘青松的手,没头没脑的问他:“松松,春天什么时候来啊?”刘青松回头看他,王柳羿的声音里隐藏着自己都没注意到的颤抖,他扣着刘青松的手扣得越来越紧越来越用力,如果不是手套的隔绝估计指甲能嵌进肉里。
王柳羿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对刘青松问这个问题,也许是刘青松S8陪他聊的99+聊天记录,也许是刘青松S9的拥抱,也许是他才听完的长达7小时的语音消息,刘青松对他应该是足够纵容的,王柳羿想,而任何一只猫咪在纵容自己的人面前都会忍不住撒小脾气,这是生物的劣根性,他改不掉的。
王柳羿等待了许久都没等到刘青松的回答,也对,这么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他到底在期待什么呢?他深吸了一口气把濯濯冷风全灌进起伏的胸腔,扯出了一个笑容准备和刘青松说算了,却一下子落入了刘青松的怀抱里——刘青松抱他着实有些勉强,主要是现在宝蓝z不是宝蓝z是宝蓝球,但他还是尽力把王柳羿塞进了怀里。
他轻轻的揉着王柳羿后颈的头发,声音也轻轻的,像钢琴键上敲出的高音,落在王柳羿的心尖上,王柳羿在风声寂静的时候听见了刘青松的细语:“没事的,春天会来的,我相信。”眼泪水决堤似乎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可下一瞬间这个堤坝就被王柳羿用顽石重新筑起,他反而咧出了一个笑从刘青松的怀里挣脱出来,牵着人的手用力向前跑,脚步很大跨过这条阴冷的小巷直接闯进了阳光照耀人声鼎沸的大街。
刘青松被他拉得猝不及防,更猝不及防的是他一抬头就撞进了王柳羿笑得明亮的眼眸里,王柳羿把自己的围巾向下拉,整个下巴完全露出来,在车水马龙中做了个嘴型——幅度极小,小到刘青松完全无法辨认。
喜欢上一个人,真的是很简单一件事情。
之后王柳羿拖着行李箱去新队报道,刘青松问要不要给他办接风宴,王柳羿直接发了个黑人问号表情包:“你是DDG的人吗?接风接什么风,搞得我以为我其实被骗去了你们FPX。”刘青松面不改色乱讲:“怎么还不准我以王柳羿挚友这个身份接风了?”“是是是,您可是衡阳刘少。”王柳羿笑得跟个傻瓜一样,过来接人的领队还以为王柳羿出了什么问题,犹犹豫豫的和高振宁指了指人,高振宁回头看了一眼冷哼一声:“没事,他在谈恋爱。”
哦,领队被迫吃下这口惊天大瓜,还没想到万一曝光了的公关怎么写,大喘气的高振宁就把下半句接了出来:“可惜两个都是傻蛋,玩双向暗恋。”领队这下看王柳羿的表情就充满了同情,并且把刚刚想了个开头的公关塞回了记忆垃圾桶。
王柳羿在进去之前拖着领队给他拍照,他和高振宁站在一起左一个小树杈右一个小树杈,背后就是阳光和DDG巨大的标识,他把照片发给刘青松并配文字:“宝蓝z的春天!”刘青松纠正他的常识:“1月不叫春天。”但还是很从心的保存并把高振宁那半切掉设置成了屏保。
S11DDG冒泡赛失败喜提小长假,FPX却是代表LPL2号种子出征,王柳羿也没什么伤心的,网上那些言论经过这么多个赛季的洗礼他早就看淡了,你说你的我打我的,我还要把你们当做我冲热度的工具人,宝蓝z渣男石锤了。
渣男宝蓝z自己去不了世界赛,但每天还是高强度关注比赛,每次刘青松解禁拿到手机都能被王柳羿糊好几个屏幕的未读消息,小到门口路过一只流浪猫,大到和高振宁一起去了趟迪士尼,王柳羿像是串星星一样的把这些事情串成手环交到刘青松手上,刘青松只能匆匆忙忙的读完,然后像是皇帝批阅奏折一样回一个1,就再度投入到紧张的训练里。
最后FPX在8强提前撞车TES,新人中单和新人上单被369和卓定联手暴打一顿喜提回程机票,高天亮不以为意笑嘻嘻的和卓定在异国他乡约饭,说是一定要敲诈k皇一顿,刘青松则是头痛的安抚为他哭泣的宝蓝z——尽管他知道王柳羿只是假哭,这人被高振宁带歪了,撒娇假哭一样不落。
“我输了怎么你比我还伤心。”刘青松到底还是没忍住,王柳羿的回复看起来真假参半:“因为我喜欢松松嘛。”最后刘青松回来和王柳羿再去了趟迪士尼,因为王柳羿碎碎念了三天说上次去没看见冰雪奇缘表演,他好喜欢里面那个小雪人。
两个人约饭约电影约游乐园约展览,只要是能约的几乎都约了个遍,以至于刘青松只要带着口罩出门高天亮就开始阴阳怪气:“刘少又出去约会啊?刘少你是不是不行,怎么每天都回基地睡觉啊?”林炜翔惊恐的过去捂住蒜头王八的嘴,以免FMVP打野血溅三尺。
约够了王柳羿开始苦逼兮兮的补这一年欠下的直播,刘青松每天准时到点打卡活的跟个公务员一样,DDG队里的小中单和小上单甚至无聊到开始记录今天刘青松是开播后多久来的,有一天超过5分钟就开始嚎蓝哥刘少不爱你了!他今天居然迟到了!被翻着白眼的王柳羿一人敲了个爆栗。
王柳羿头一次觉得漫长的冬天能过的这么开心,说来也怪,那年的冬天几乎每天都是晴天,王柳羿笑眯眯的给刘青松拍他们窗口树枝新长的绿芽,路过的高振宁吐槽:“蓝哥你还没告白呢?”这个问题着实把王柳羿给问住了,告白吗?他不是没想过,但总是刚刚冒出这个念头就又压了下去。
再等等吧,再等等。
可他暮然回首陡然惊觉他的生活已经被刘青松给填的满满当当,从他认识刘青松开始,他就很难找到有一个时间段上不刻着刘青松的名字,刘青松霸道的闯进来他的生活,理所应当的找了个角落住了下来,现在这个角落越来越大,甚至要扩散到王柳羿的整个生命,就好像他的人生已经和刘青松这个名字连在了一起。
也许是时候了,王柳羿想,再拿个冠军吧,只要他再拿一个冠军他就去和刘青松把他心尖尖上那点零碎的见不得人的小心思一点点的剖出来给他看,他要带着奖杯理直气壮的去找刘青松,大大方方的牵着他的手问他:“双冠辅助送上门你要不要?”
王柳羿笑弯了眼睛,把照片po给刘青松,微微弯着脚把高振宁摔了一跤:“要你多管。”高振宁心口疼:“这么久的猫白养了,这就被猪拱了啊。”小AD在一边纠正:“被猪拱的是大白菜。”高振宁找到了替代品转头教训小AD:“要你管。”小中单和小上单吃瓜看戏笑得张狂。
S12,DDG夺冠。
夺冠后第二天,王柳羿安安静静的坐在刘青松的身边看他写下了在役期间不谈恋爱的博文,而王柳羿发给刘青松的所有消息都石沉大海。
刘青松把自己的名字从王柳羿的生活里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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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现在是S14,距离王柳羿和高振宁退役转为DDG的教练和助理教练已经两年,而今天本来该是平凡无奇的一天,可能千不该万不该王柳羿早上不该收围巾,这样指甲就不会把围巾勾线,他也不该发照片给刘青松抱怨,更不该在比赛结束最后一个离开训练室被刘青松和林炜翔逮到,总体而言种种他不经意间做下的事情最后导致他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他和刘青松在几乎断绝消息一年后,他先情绪失控没头没脑的发脾气,然后再被人揽着似真似假的说了一堆话——无论真假,王柳羿是有被感动到,不然也不会心平气和的和刘青松面对面坐在餐馆里,但真坐下来两个人又陷入了沉默后王柳羿才意识到这其中有多少不合理的地方,简而言之,他好像似乎,被刘青松套路了。
王柳羿靠着椅背气成个河豚,只能泄愤似的尝试用手指把围巾给挑起线来,反正高振宁借给他那条已经落入了刘青松的魔爪,他现在正在破坏的这条是刘青松的,刘青松看起来脸色如常甚至心情很好的微微笑着正在点单,王柳羿控制了半天终于在看见刘青松目前点的东西里面一片绿色之后坐不住了:“我是人不是羊我不吃草。”
刘青松抬起头脸上挂着浓浓的笑意:“怎么?终于肯跟我说话了?”王柳羿抿着唇终于认识到一个事实,似乎在智斗这方面十个王柳羿都比不上一个刘青松,正如十个刘青松绑起来都没一个王柳羿会打官腔一样,上帝给你开了扇窗必定在其他地方堵了个洞,认识到普遍真理的王柳羿干脆破罐子破摔,一把抢过刘青松的菜单和铅笔对着肉那一块从上到下全打了个勾。
刘青松也没生气,从善如流的接过王柳羿几乎是甩过来的笔挑了挑眉:“这么多,你吃的完?”王柳羿继续折磨围巾磨着后槽牙:“吃不完我带回去,刘少这么磨磨蹭蹭该不会是舍不得吧?”刘青松把菜单交给服务生转过头眼神温和:“没,给你的我都舍得。”
又来了,王柳羿深呼吸一口气按捺下不住蹦跳频率增长的心跳,你这么会说你怎么以前不说呢?合着你就是玩我是吧?王柳羿打定主意接下来要玩321木头人的游戏,他再开口说一句话他就回去给高振宁买鞋,刘青松看王柳羿铁了心装哑巴又往他那边推了杯水:“我转给你的东西有好好看吗?你是不是转头就把我的置顶给取消了。”
这又要追溯另外两个故事。
S12王柳羿获得第二个冠军,准备好了一切要向刘青松表白,但刘青松一个不恋爱通告直接让王柳羿的计划胎死腹中,然后紧接着的S13王柳羿怀疑刘青松是把他拉黑了,不然两个人的聊天记录一年下来也只有3页,而这3页还都是王柳羿一个人在唱独角戏,人刘青松理都没理他。
S13的结局是LPL这么多年终于会师决赛,然后FPX延续了自从换上新人中上之后的一贯传统被卓定联手369暴打,勉勉强强靠着下野辅的优秀发挥掰回两局,最后还是2:3喜提亚军,TES则是拿到了战队的头一个冠军,回国后刘青松和林炜翔一起发声明退役,这对不离不弃从未分开过的下路组合终于也走到了职业生涯的终点。
然后王柳羿就被林炜翔苦兮兮的卖惨敲诈了一顿饭,他昏头昏脑的答应了之后才发觉自己被林炜翔坑了,想着反正请都请了,不如改成小团体聚餐,于是又把韩金高天亮和李炫君张星冉加入了聚餐邀请名单,并在看到刘青松名字时因为怄气和自我麻痹理所应当的略过。
没成想刘青松在蹭饭这个事情上从来没要脸过,跟着林炜翔和高天亮一起就跑了过来,还大摇大摆的往王柳羿身边一坐,王柳羿坐在最里面右手边就是刘青松,再右边是韩金,高天亮和林炜翔看这个架势直接拖着李炫君张星冉就坐到了对面。
可惜在没脸没皮这个事情上,王柳羿比起刘青松不遑多让,他极端自然的装作根本没看见刘青松这个人,和高天亮一起阴阳怪气林炜翔,转头和李炫君一起讨论好看的小姐姐,再见缝插针接高天亮的话嘲笑韩金和张星冉——也是仗着这两个人不会真对他怎么样,再说了前面还有个高天亮顶着,总之今天餐桌上就是没有刘青松这个人,他压根没来,旁边这个是幻影。
然后被刘青松熟门熟路从右边口袋摸出手机,再熟门熟路的打开手机找到企鹅搜索自己的名字设为置顶,整套动作自然流畅别说其他人了,就连王柳羿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等到刘青松锁屏把手机放回王柳羿口袋,王柳羿才压上去掐刘青松的脖子:“刘青松你干嘛?”
刘青松咳嗽了一声,也不反抗只是把手背到背后:“没干嘛,不过你这么久锁屏密码不换,手机放的位置也不变。”王柳羿一下子哑了声,刘青松以前喜欢走他的左手边,而上海的冬天一贯是很冷的,所以刘青松总是喜欢把王柳羿的左手整个包在掌心里,而重度手机成瘾患者王柳羿也就只能把手机放右边口袋,这么个持续了太过长久的习惯不是短短一年就能改过来的。
于是王柳羿闭了嘴转过头随口找了个新的话题开始欺压林炜翔,高天亮见欺压的对象是林炜翔那他不可能不参与,又恢复了之前的氛围好像刚刚的事情没有发生一样,而王柳羿自然也不知道其实刘青松的手从一开始就在抖,紧张无力到差点握不紧王柳羿的手机,他不敢确定在一年后王柳羿是否还保持着这个习惯。
手机放右边口袋,解锁密码是刘青松的生日,刘青松几乎是怀着一腔孤勇做出这个尝试,但凡王柳羿有一丁点更改他的行为都会被中途截胡,当然真正促使他做出这个行为的还有韩金的威胁,实际上刚刚韩金的手一直在刘青松的腰间用指甲掐着一点肉,不然就刘青松这个别扭骄傲的性格,他宁可杀了自己也不会做出这个直白示好的行为。
然而高天亮嘲讽的对,刘青松别的事情不说,在感情上就是个屑。
拿到了王柳羿的置顶也不干人事,换个人比如林炜翔可能就絮絮叨叨的开始念起来了,而刘青松干了什么事情?他转朋友圈网文,就是那种,以震惊开头的UC体为标题,内容9成假1成真,主打修身养性传播对象中老年人的那种朋友圈网文。
一天三条。
这个事情把林炜翔都震惊了,他的杯子没拿稳直接摔到了地上:“刘青松你真的想追人吗?”刘青松暴躁抓自己头发:“是我想吗?你有本事你上。”林炜翔觉得刘青松真是昏了头了:“我上?是我要追人吗?是我把自己逼上绝路的吗?”高天亮适时补刀:“刘少真狠,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我看你们那时候距离在一起就差一步,刘少都能一个通告把自己丢回起点,厉害,这大概就是衡阳国主的实力吧。”
刘青松这边愁秃头,王柳羿这边也在愁,他在一天三条一连三天朋友圈网文的洗礼后,亲切询问高振宁:“你一个朋友,天天别的话也不说就给你转老年养生朋友圈网文,这是什么意思?”高振宁从满桌子的分析材料里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你朋友60岁?”王柳羿尴尬的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他20多。”高振宁重新把头埋了下去:“建议联系精神病院。”
虽然刘青松这边鸡飞狗跳,王柳羿这边也觉得刘青松脑子不对,但这个转网文的习惯居然就这么保持了下来,刘青松每天上天入地揪着林炜翔的领子要他去给自己找看上去稍微靠谱一点的网文,另一边王柳羿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真按照网文指导的做,喊按穴位按穴位,叫买蜂蜜买蜂蜜,导致很长一段时间小上单看王柳羿的眼神都像是在看傻子,一天能被小中单暴打三百顿,最后还是高振宁出面调停:“这就是爱情的力量。”
爱情的力量促使王柳羿原谅刘青松是个傻子这个事实。
他要不是傻子也不会前面走到路上看不见脸的时候叭叭嘴不停贼能说,把王柳羿说的脸红心跳,现在人真坐在他对面能活灵活现的给出反应了又一句话说不出来,讲得出来的都是批话,王柳羿深吸了一口气,其实他这个人很通透的,怄气想不通的点全是针对自己,一放到别人身上就变得尤为通情达理。
正如刘青松能把王柳羿的心思摸得一清二楚一样,王柳羿也能窥见一二刘青松那别扭的心思,王柳羿想再拿个冠军大大方方的把自己递到刘青松面前询问他双冠辅助要不要,那刘青松这么骄傲的人怎么可能没几分脾气——我喜欢的人是双冠辅助,要是我连一冠一亚都拿不到,我配吗?那么接下来的事情似乎也都理所应当,一切的一切都串联了起来。
当然,王柳羿想通已经是3个月之后了,头三个月他颓废得高振宁都看不下去天天扯着他跟照顾老人一样的出去散步晒太阳,也不算是颓废,面对小队员的时候还是天天笑嘻嘻的,温温柔柔的和他们一起做赛后分析,还会在高振宁忍不住骂人的时候拧他的耳朵维护小队员,搞得小队员一被骂就和小鸡仔找母鸡一样的缩到王柳羿身后,高振宁就是那个大反派老鹰。
然后转头王柳羿就每天躺在床上装死,——那时候他已经搬出了基地,整个屋子乱得像是才发生过谋杀案,高振宁每次进房间都要提心吊胆的生怕在地上踩到一把水果刀,然后进房间把丢在地上的被子捡起来给王柳羿盖好,再一点点的给他收拾顺便跟个喇叭一样播报今日趣事,王柳羿翻身捂住耳朵:“高振宁你好吵。”高振宁气的想打人:“要不是宁王宠你,你早就被垃圾臭死在这了。”
王柳羿又翻了个身把自己裹成花卷:“宁,我好没用啊。”高振宁翻了个白眼,倒了杯水放王柳羿床头:“那你还不起来?首先我也不觉得你没用,但你既然这么认为,那就让自己有用啊。”高振宁揉了揉王柳羿露出被子的发顶:“你以为世界上有几个双冠辅助啊。”王柳羿跟只猫一样拉住高振宁的手臂蹭了蹭:“但双冠辅助没有用啊,我喜欢的人又不喜欢我。”
高振宁把王柳羿的被子又往上拉了点:“得了吧,你俩那关系小天S9就跟我打赌啥时候能在一起,然后我们两个都赌错了,谁想得到你们两个这么别扭。”王柳羿还是很低落:“但就是,没成啊。”高振宁实在是搞不懂他们两个之间的这种弯弯绕绕,瘪着嘴挠挠头:“也不知道咋回事,可能就是,每个职业选手都是骄傲的吧。”
好吧,也许也不完全是王柳羿一个人想通的,高振宁在其中的推波助澜绝对少不了,但之后的调整心情确实都是王柳羿一个人在进行,他本来以为自己心态已经到了一种绝对平和的悟道的境界,结果看到人还是情绪失控,撒完气王柳羿就想明白了,没办法,他喜欢刘青松啊。
猫咪就是这样之前你宠着他就会软软乎乎的把自己的肚子翻出来给你揉搓,整天腻腻乎乎的黏在你身边,但一旦你突然有一天真的消失他们也会用最快的速度把自己伪装成满不在乎的高傲样子,可你只要回来,冲猫咪笑一笑,再轻轻捏捏他们的下巴,猫咪也就只会亮出爪子在你身上抓一两道伤痕,然后再慢悠悠的蹭进你怀里,把柔软的肚子交再度交到你手上,告诉你它们其实也是想你的。
高振宁说自己对待王柳羿就像是在养猫这句话还真没说错,王柳羿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和猫咪的如出一辙,现在爪子亮过了,下巴也被挠过了,猫咪的生气就是假生气了,王柳羿表面上还是鼓着腮帮子不吭声,其实只要刘青松说一句好话,走出一步,他就能连跑带跳的把剩下的九十九步走完。
好在刘青松倒也不是真傻的离谱,菜都上齐了王柳羿还是自顾自的缩在角落玩手机,对他最开始的问题置若罔闻,他终于叹了口气坐在王柳羿身边去闭着眼睛摸王柳羿的手,王柳羿好歹从快乐网上冲浪里分点注意力给他,掀起眼皮瞄了他一眼:“干嘛?”刘青松把头别过去,声音也很轻:“我··我很想你。”
王柳羿轻飘飘的哦了一声,刘青松心死了一半,王柳羿把自己的手从刘青松的手里抽出来,刘青松另一半心也死了,然后王柳羿搂上了刘青松的肩膀凑在他耳边轻轻问:“刘少不是说,如果你还在我身边我就不用记着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吗?”他稍微退后了一点,让刘青松能够看见他的眼睛,他眼睛弯成月亮的弧度:“现在我不想记,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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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用王柳羿的话讲,他这叫大人有大量,才能在刘青松如此作大死之后再给他个重新开始游戏的机会,高振宁在一边暗搓搓的吐槽你这哪是重新开始,你这是把人直接丢终点线上了,被王柳羿面不改色的揪了后颈肉,小中单和小上单组成了八卦联盟,天天想打听他们两个当时的表白现场到底是怎么样的,搞来搞去最后和高天亮牵线搭桥勾搭上了。
“就是,宝蓝问完话,直接凑上去亲刘少的嘴角,和他说这有个喜欢你的人,你自己看着办吧,刘少怂了这么多年总算是大气了一会,上去就是亲人家嘴,回答赔你个男朋友。”小上单和小中单很给面子的哇哦一声,小上单又产生了新的疑问:“那你是怎么知道的呢?”高天亮嘿嘿嘿的贼笑:“刘少把宝蓝送回家之后,跑回基地高兴疯了没多少防备心,被我偷摸灌了点酒就全套出来了。”
然后他就听见刘青松的声音阴恻恻的在他背后响起:“原来是你啊,我睡死过去,错过宝两条消息。”FPX最大的暴力来自队内,林炜翔接替了高天亮的工作给小中单和小上单现场直播辅助单杀打野,可惜声音有点大,被王柳羿发现了,一边把刘青松劝回去留蒜头王八一条命,一边把两个小队员提溜去打训练赛。
高振宁在和领队商讨周边的事情,看到王柳羿一左一右提着两个小队员的领子往训练室走顺口问了一嘴他的意见:“你那条围巾还要吗?”王柳羿有点懵:“什么围巾?”高振宁说不出话:“就那条,你和我说FPX周边围巾质量差,要我们自己出围巾周边,你还要吗?”
王柳羿眨眨眼睛,把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亮了亮:“松松和FPX新周边围巾一起送过来的。”高振宁没忍住一个草字脱口而出,脸上一副问你这个问题果然是我比较傻的表情,配合着两个被提溜着领子的小队员的嘘声格外有节目效果。
王柳羿和刘青松之间近乎重新开始,他们从上海周边走起——主要是上海市内著名景点在他们还处在朋友阶段的时候就跑了个遍,现在的目标改为各种古镇,划船,拍照,或者钻进小巷里寻觅各种美食,买个搅搅糖被粘的上下牙分不开,不懂装懂的在茶馆里对着品茗,最后因为对方装的太过当场爆笑被店主恶狠狠的瞪,晚上去看灯市,王柳羿提着灯笼走前面牵着刘青松的手脚尖踏踏的踩在青石板路上,就连刘青松悄咪咪插了朵花在他头上都没发现。
然后从周边扩散到了全国,去重庆看穿楼轻轨,去西藏朝圣雪山,去新疆跟当地人买葡萄干,然后刘青松因为葡萄干太甜全部丢给王柳羿,被王柳羿追着打了一路质问他你是不是就把我当垃圾桶,去蒙古喂羊骑马,去黑龙江看快要把人淹没的皑皑白雪。
可惜DDG和FPX这两只队伍的成绩都不错,目前为止身为两队教练或分析师的王柳羿和刘青松还没有机会往国外跑,但在那之前肯定要先把国内跑个遍,王柳羿是个有仪式感的人,他做了一本相册,每和刘青松到一个地方就拍张两个人牵手的照片,回家洗出来放相册里,刘青松看他忙活懒洋洋的泡了杯蜂蜜水递过去:“你说你图什么?”王柳羿不搭理他:“新年愿望,这本相册收集满的时候,衡阳刘少能不能坦率一点。”
刘青松翻了个白眼:“我觉得你祈祷相册收集满我们下辈子还在一起,这个可能靠谱一点。”王柳羿气的想拿蜂蜜水泼他脸:“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啊?你知不知道我们走的弯路一半以上都是你作出来的。”刘青松自从现在是越来越不要脸,也不回答抱着王柳羿的腰往沙发上倒:“反正现在你在我怀里。”
其实当时有许多话没说出来,比如S12刘青松撤销的消息是问王柳羿要不要单独和他出去玩,去个小地方,在所有人的视线之外,也许刘青松就有勇气和王柳羿告白,又比如说刘青松回答错的那个问题的正确答案,是喜欢刘青松的宝蓝z,再比如那条刘青松到最后都没打出来的话以及S10王柳羿在阳光下比的那个口型,其实也就是很简单的四个字,我喜欢你罢了。
不过好在他们还是牵着手走过了严寒的隆冬,现在他们要一起走向春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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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王柳羿早上收衣服的时候戒指把围巾划了一下,本来编织得好好的毛茸茸的围巾出现一截翘起的线头,王柳羿鼓着腮帮子对着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上看下看,觉得好像也没那么锋利,那到底是谁的问题就很清楚了,王柳羿想都没想把围巾往沙发上一丢就冲房间里面喊:“松松,你们FPX周边的质量也太差了!”刘青松抱着一叠衣服出来头也不回:“那就压箱底别戴了。”
王柳羿又生气了:“不行,我爱人俱乐部的周边围巾我怎么能不戴,你什么意思?”刘青松把沙发上的围巾捡起来折好和那堆抱出来的衣服一起放进一个大箱子里:“嗯,好好好,我明年再拿条新的过来。”王柳羿装作生气的样子盘腿坐在沙发上实际上是为了逃避家务,结果看刘青松把衣服收好箱子放到柜子最顶上又要拿另一个箱子下来没忍住打断:“诶松松你干嘛呢?”
刘青松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你不戴这条围巾我给你另外拿一条围巾出来啊。”王柳羿转头一把拉开窗帘,灿金色的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浅棕色的木地板上,王柳羿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向刘青松招手要他过来,而他刚刚走到沙发边上王柳羿就噌的一下在沙发上站起来,随着柔软的垫子向刘青松的方向倾倒,最后准确无误的落在刘青松的怀里。
王柳羿微微用了点力把自己撑起来,他背着光亮亮的眼睛弯成月亮的形状,几乎瞬间就闯进了刘青松的视线里夺走了所有注意力,他好像是在笑,刘青松听见了轻微的笑声,却又仿佛是在说话,他听见了那句低语。
“因为春天来了。”
——END——
*高亮注意,现在FPX周边没有围巾,有袜子帽子行李箱充电宝眼罩(但是帽子很冷,而且头大的容易掉,我买了,我上当了),围巾是我编的,文里送围巾出现在S12,万一那时候小凤凰真出围巾了呢···
*文里小中单的原型是S3时期的阿鸡,很多来源kakao的叙述,比如以前阿鸡吃完饭不喜欢收拾,就堆在旁边等着kakao打包带走····比如以前阿鸡还在韩国的时候输了比赛是真的会哭会钻被窝的,后来kakao走了,阿鸡慢慢长成了哥哥。
*DDG的名字就很明显了,Day Dream 白日梦,我在做梦
*中间几个冠军都是我没逻辑乱编的,呜呜呜这辈子都想看厂长和小狗拿冠军,信女愿用10年寿命换他二人一个冠军,只有一个也可以!!!厂长估计可能性不大了,只能做梦一下小狗,李哥那个单纯我和我们野爹说下赛季ig大概率梦回S7,野爹接了一句那能不能RNG和摊再大战5场,真正梦回S7。
然后S11的冠军是G2是我圆辅助的梦,她p杂,铁p杂,从阿p还在打中单就在吹,我圆她一个梦
S12冠军纯粹我做梦,别说了
*最后文末感谢几乎一直陪着我写完听我碎碎念的阿0 @傻逼别来找我 ,还有提供意见的花花 @神秘组织002 和伊伊 @Yuri
再感谢愿意阅读我这近3w字流水账的你,谢谢你愿意耐心的看完我的故事,期待我们能在下一个故事相遇。
然后是和tt(也就是辅助)说的一些话啦
我们已经认识十年了!还能不能再走一个十年!
等我们两个回国把剑三下回来,道姑和花姐一起去看纯阳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