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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屠城

倾国(琅琊榜靖苏/琰苏同人,原著续写,绝壁HE)

倾国

    一

大梁元佑八年。

琅琊阁。


小童身法轻盈,从山下飘然而上,进入阁内稽首道:“禀少阁主,皇帝陛下又来求问了。”

蔺晨正坐着喝茶,闻言手抖,水险些从杯中溅出来,表情似笑非哭,瞠目道:“又来了?新皇登基才一年不到,距当日大梁逼退大渝、东海、北燕和夜秦的联合进军,也不过才两年而已。他倒好,两年不到来了琅琊阁三趟。这是要干什么?这是要全天下都知道皇帝陛下怀疑江左梅郎未死么?”

小童顿首:“禀少阁主。皇帝陛下仍旧是私服来的。”

蔺晨把眼一瞪:“懂什么?私服?私服就谁也不知道了么?就算私服一次可瞒住百官及天下,可是三次都能...

倾国

    一

大梁元佑八年。

琅琊阁。

 

小童身法轻盈,从山下飘然而上,进入阁内稽首道:“禀少阁主,皇帝陛下又来求问了。”

蔺晨正坐着喝茶,闻言手抖,水险些从杯中溅出来,表情似笑非哭,瞠目道:“又来了?新皇登基才一年不到,距当日大梁逼退大渝、东海、北燕和夜秦的联合进军,也不过才两年而已。他倒好,两年不到来了琅琊阁三趟。这是要干什么?这是要全天下都知道皇帝陛下怀疑江左梅郎未死么?”

小童顿首:“禀少阁主。皇帝陛下仍旧是私服来的。”

蔺晨把眼一瞪:“懂什么?私服?私服就谁也不知道了么?就算私服一次可瞒住百官及天下,可是三次都能瞒住?更何况看这个光景下去,就是私服四次五次八次九次,他也未必肯收手。”

彼时黎纲、甄平在侧,俱蹙眉道:“这该如何?少阁主可有法子答复陛下?”

蔺晨想了想,坦然道:“没有办法。”

这下连黎纲和甄平杯子里的水也溅出来了:“没有办法!?”

蔺晨点点头:“真的没有办法。第一次他来求问,梅长苏是否还活着。琅琊阁的报价只有一两银子。意思是此事显而易见,不值一问。第二次时隔半年,他又来求问,同一个问题,琅琊阁报价是一万两黄金,意思是同样的问题琅琊阁不想回答第二遍。结果听闻萧景琰在京,不肯动用国库,而是把他当靖王和太子时期能卖的家底都卖了。还跟户部沈追刑部蔡荃借了好些,才把这银子填补上。这是要闹到天下都知道皇帝来琅琊阁求问的架势啊!还累我不敢明目张胆收那笔钱,找了个救济灾民的名号又叫人捐给户部归还国库,才算完了。这第三次,你叫我收多少是好?”

黎纲甄平互相对望一眼。黎纲道:“我二人久在廊州盟内,不知这里的事情。不知少阁主前两次怎么回答陛下?”

甄平道:“就是就是。回答活着,并非宗主和少阁主的本意,回答死了,岂不是自伤琅琊阁的招牌?毕竟江湖上还是有些人知道宗主未死的。”

蔺晨瞪眼,大有一副“你二人孺子不可教”的表情:“那还用回答吗?我就给他一张白纸!”

“白纸?!”黎纲甄平又震惊了,“白纸?琅琊阁果然是骗钱来的!”

蔺晨抬手把身侧的毛笔一人飞去一根,如暗器直出气势汹汹,俱被黎纲甄平接住。蔺晨道:“我的意思是,这个事情是全天下都知道的。就不用琅琊阁回答了吧?琅琊阁一旦回答,倒像成了江湖机密,怎么回答也不好。至于他萧景琰信与不信天下的定论,那是他的事,不是我的事。”

黎纲甄平看着振振有词的琅琊阁少阁主,嘴都合不上了。琅琊阁骗钱,如此理直气壮。

不料蔺晨却道:“可即便这样还是没有打消萧景琰的疑虑。看了那张白纸,一个字都没说,也没什么波动的表情,转身走了,下次还来。”

黎纲甄平又对望一眼,这次二人都傻了,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蔺晨摆摆手让小童退下,扭头看看琅琊阁屋檐外纯蓝静杳的天空。半晌长叹道:“萧景琰若执意如此,我是拦不住了。这次恐怕终久要让长苏知道。”

语音未落,内室的帘子一挑,已有一人慢声而道:“什么事要叫我知道?”说毕,人已站在那里,面色薄白,玉冠素衣,风姿清雅,遗世而独立。

 

黎纲甄平肃然起身,拱手道:“宗主。我二人久未出廊州,特来琅琊山拜见宗主。”

梅长苏淡淡一笑,出挑的月白风轻之感,挥手让他二人不必拘束,自己也走到桌旁,坐下问蔺晨道:“在说什么?”

蔺晨哑了一下,尚未答言,黎纲忽然抢话:“是盟内的事。十三叔确实不让说来着,但是蔺少阁主说应该叫宗主知道。”

“哦?”梅长苏微微含笑看了黎纲一眼,却只说了这么一个字。接过蔺晨递过来的杯子,淡淡呷着水,等待黎纲继续往下说。

黎纲却反被梅长苏如此平淡弄的有些语塞。想想最近盟内确有些不大不小的事,但出门前十三叔也交代过不必叫宗主劳心。可是这些大事不说,小事更瞒不过宗主了。如今要拿什么话搪塞过去。霎那间脑中转过十数件事,不得挑拣,刚启齿时,却被甄平不经意撞了一下胳膊。黎纲看向甄平,甄平的眸间轻轻摆动着否定的目光。黎纲又顿住了,对甄平的阻拦有些不赞同,此时属实是无法才瞒着宗主,难道不用话瞒过去,倒主动让宗主知道陛下来琅琊阁的事不成?

正踯躅间,蔺晨又摆着一副“你二人简直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的眼神,嫌弃的大力挥手道:“得了得了!别瞒着了!你以为他是真心想问你们?该知道的,他早就知道了!”

梅长苏这才从自顾自的悠哉饮茶中抬头,笑道:“你能换个词儿么?什么叫以为我真心?我本来就是真心。”

蔺晨更加嫌弃,咳声叹气道:“得!得!我管不了他们,我更管不了你!你这是横里竖里套他们的话,看看盟内有什么事需要你操心的。梅长苏啊梅长苏,我还真没看出来啊,当年只觉得你对那些狼心狗肺的朝臣下的去手,现在发现你连对盟里兄弟也开的了套话的口。啧,啧。”

蔺晨这个装模作样痛心疾首的语气把人都逗笑了,梅长苏端着茶杯一边暖手,一边悠悠回敬道:“这是什么话。只许你们瞒着我,谎报天下太平,难道就不许我套套话么?要知道,凡事都是有因必有果的,若不是你们欺瞒我在先,又哪来的我费尽心机在此套话。”

啧——这下不管黎纲甄平语塞,连蔺晨都语塞了,一直啧到最后一个啧字愣是卡在嘴里,挥袖道:“得得!我说不过你!现在萧景琰陛下第三次请问琅琊阁,请问琅琊榜首江左梅郎有什么高见?”

梅长苏不急着答话,转头用目光扫了下黎纲甄平。虽然温和笑着,气势却极是刚硬:“最近京城有什么事么?”

黎纲立刻道:“回宗主,并无大事。”言未毕,又被甄平撞了下胳膊。这下黎纲真要恼了,我这回答的是实话,你怎么老撞我。

梅长苏淡淡在他两个的表情上扫了扫,才悠悠叹道:“看来是我问错了问题。最近大梁境内乃至境外都可曾有变?”

黎纲和甄平互相对望下,都低下头。半晌甄平才低声说:“确实瞒不过宗主。献王在献州拥兵自重,已自立为王了。”

梅长苏顿了顿。手指在袍角上不经意的搓几下,眸间闪过淡淡的凝思。近身的人都知道他又开始精于计算。黎纲止不住插话道:“宗主,您的病虽说两年来已和缓不少,但是终非大愈。既已远离这些是非,就不要操心了。献州也不是江左的地界,又有陛下在京谋划,准误不了天下的事。”

融洽的气氛总是被蔺晨打断,似乎每次遇到梅长苏的事,蔺少阁主就永远不是那个玉树临风泰然自若的蔺少阁主。他满面嫌弃,冲着黎纲甄平道:“你们以为他还真是关心家国天下事啊?啊?啊?他现在一无林殊之责,二无梅长苏之份,生来死去都好几回的人了,他现在,只不过是关心那个高高在上的萧景琰而已!”

这话说的有些重了。蔺晨说完,连自己都觉得自己把皇帝陛下的名号咬的太重,太刻意强调。看着梅长苏投来略有嗔意的眼神,只好叉开话道:“那你觉得这次怎么回复他为好?”

梅长苏略略颔首,沉思半晌。直到手中的水都凉了,才将杯子递给蔺晨,道:“你就报价吧。价格是像鸽子蛋大的那么一颗珍珠。”

珍珠?那三个都望向梅长苏。虽不知内情,但当年梅长苏与萧景琰相认后曾带回一颗硕大的珍珠,众人都是曾见的,后来梅长苏随蒙挚带军出征,将此珠供在赤焰冤魂祠堂中林殊牌位前。如今琅琊阁开价要回这颗珍珠,陛下确实须思虑再三要不要以此价买一张白纸的答案。可如果这招还是懵不住萧景琰,只怕弄巧成拙,倒叫他起疑。

不过只刹那,蔺晨就明白了梅长苏的意思:“长苏。若萧景琰舍不得拿出你与他之间最重要的信物,就说明他还拿不准你的生死。可若萧景琰真的把这珍珠放进琅琊阁山门前的抽屉中,就说明他已经确认你还活着。若真到那时,你可要出面与他一见?”

此言一出,黎纲甄平俱已明白宗主要琅琊阁报价为一颗珍珠的意思,愕然道:“宗主!不可!我二人在江左盟内,与众兄弟封锁消息,自认绝无破绽。陛下绝不可能知道您还活着。宗主实在不必兵行险招,以此试探陛下。”

梅长苏淡淡启口,看着廊外的飞鸟绕檐飞过:“他确实是不知道我还活着。他只是拿不准。你们也没有露出破绽。只是江左盟两年未立新盟主,盟内事务却井井有条,江左地界依然比其他地区风调雨顺。这就不得不叫人起疑了。这些江湖事,就算陛下再怎么不涉其中,只要往莅阳长公主那里一问,凭长公主和天泉山庄的关系,也绝不是什么你二人能控制住的秘密。”

蔺晨道:“你看看,你看看~早说叫你们回去跟十三先生商量,早日选个新盟主出来,你们就是不听!如今露出破绽了吧!别说萧景琰不相信长苏已死,就我看你们盟里那个光景,我也未必相信。”

一直未曾怎么说话的甄平却在此时出声,抱拳拱手道:“那怎么成?我江左盟奉江左梅郎为主,众兄弟未曾有丝毫变节。别说宗主未死,就是宗主在琅琊山养病誓言永不出山,只要宗主在一日,兄弟们也绝不奉他人为主。这不是我和黎纲还有十三叔能说了算的,就是我俩真力图使盟内推立新主,一则恐怕众兄弟不服,二则盟内生变,江左地界民生难以维系,桩桩结果绝非我等所愿,更非宗主所愿!”

一席话说完,黎纲在旁暗暗点头,心里对甄平几次撞他胳膊的气消了。

蔺晨看着他们,实在也知道毫无转圜余地。

梅长苏看着他们那个架势,蔺晨百般踌躇,甄平慷慨激昂,黎纲踯躅不言。只好温和笑道:“看你们紧张的,只不过是一颗珍珠而已。再说若不以此报价,难道你们就眼看着皇帝陛下一趟一趟的来琅琊阁求问?日久天长,百姓知道了好说这琅琊阁不是什么江湖闻名之地,而是惑乱君心之地了。到时候,你们谁要出面对老阁主交代?”

那三个都无言。

梅长苏笑道:“子曰,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我与景琰,无论生死,绝非怨念。既然他先迈出这一步,我又何惧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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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湘玉在七侠镇的第二次出嫁

佟湘玉比她娘勇敢许多。

回汉中后,佟夫人坚持让她打扮成未出阁的少女见客,对她的寡妇身份躲躲藏藏,她却没有太多顾忌。

白展堂一路追随她到汉中,眼看着要被凌家兄弟捉住,白三娘带着免罪金牌解了盗圣的围,还成全了他们这段好事。她心中感激,于情于理,都该诚邀白三娘在自家歇息几日,路上便犹豫着直言了:

“伯母,有件事我必须要坦白。我……我已经嫁过一次了。”

白三娘和蔼道:“我知道,来的时候我都听人说了。好姑娘,这事不怪你。”

白展堂咬牙:“这谁在你跟前胡咧咧啊!”

白三娘看他:“怎么?你还想瞒着为娘不成?”

白展堂好声好气:“娘,我那不是怕你误解湘玉吗?”

“我有眼睛,分得是非黑白,小郭不...

佟湘玉比她娘勇敢许多。

回汉中后,佟夫人坚持让她打扮成未出阁的少女见客,对她的寡妇身份躲躲藏藏,她却没有太多顾忌。

白展堂一路追随她到汉中,眼看着要被凌家兄弟捉住,白三娘带着免罪金牌解了盗圣的围,还成全了他们这段好事。她心中感激,于情于理,都该诚邀白三娘在自家歇息几日,路上便犹豫着直言了:

“伯母,有件事我必须要坦白。我……我已经嫁过一次了。”

白三娘和蔼道:“我知道,来的时候我都听人说了。好姑娘,这事不怪你。”

白展堂咬牙:“这谁在你跟前胡咧咧啊!”

白三娘看他:“怎么?你还想瞒着为娘不成?”

白展堂好声好气:“娘,我那不是怕你误解湘玉吗?”

“我有眼睛,分得是非黑白,小郭不说,为娘就看不出来了?用得着你跟为娘耍心眼儿!”

白展堂讪笑,心里狠狠记了郭芙蓉一笔,转移话题道:“小郭和秀才他俩咋回事儿?”

佟湘玉也凑了过来。

白三娘这才一一道来。

原来,佟湘玉带着李大嘴莫小贝回汉中后,客栈只剩下吕秀才和郭芙蓉一对鸳鸯。起初的郭芙蓉本想直接回家,吕秀才却再三踌躇,怕郭巨侠拆散二人。

郭芙蓉道:“哇塞大哥,你有没有搞错,那是我爹,还能吃了你啊?”

吕秀才道:“这不是你说的吗,你爹最讨厌读书人,他肯定不同意,到时候我们怎么办?”

郭芙蓉无奈:“那我就再遛出来啊,你带我走嘛!——你该不会连见我爹的胆子都没有吧?”

吕秀才死鸭子嘴硬:“谁说的?谁怕他了?他是武功高,我的学问也不低!”

郭芙蓉切了一声:“学问,学问能当武功使?”

吕秀才道:“怎么不能?子曰:知识就是力量。”

……二人你来我往,争执不下,几乎吵到分手时,店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来人疯疯癫癫,凭着记忆找到了同福客栈。吕郭二人原在赌气,客栈已多日不营业了,来人闯进厨房,被半夜起来摸窝头吃的芙蓉女侠撞破才发现店里进了生人。

郭芙蓉惊叫一声,被黑影一掌打得吐血。巡逻的邢捕头——邢捕快闻声冲了进来,才叫了一声姬无命,便被对方打晕过去。

吕秀才急急忙忙冲出来,姬无命正要动手,他伸手阻止:“慢着!杀我可以,但得先说明白了——我,到底是死在谁的手里?”

白三娘说到这里,神色奇怪,接着一五一十把那一套人啊宇宙啊本我啊自我啊复述了一遍。

“然后——”白三娘仍觉得不可思议:“然后那姓姬的小子就一掌拍死了自己。”

白展堂:?

佟湘玉:?

佟湘玉愣道:“这……这算个啥说法呀……”

白三娘道:“我哪知道?就这,我还是在追踪公孙乌龙的时候知道的呢。”

白展堂疑惑:“不对啊娘,这事儿跟公孙乌龙有啥关系?”

白三娘继续说下去。

却说那日她接到消息,自己追踪了许久的公孙乌龙在六扇门现了身,她赶到现场,只见卷宗被翻得乱七八糟,摊在最上面的一页便是姬无命的档案。她和公孙乌龙交情颇深,几乎是立刻,她就猜到了公孙乌龙的行迹。

白三娘星夜兼程,总算赶到了同福客栈,却见那个说死姬无命的小子还浑然不觉自己招惹了多大的事儿,还在一心教导公孙乌龙向善。

郭芙蓉觉得不妥,准备趁机偷袭,结果被公孙乌龙一招拿下,吕秀才为了护住郭芙蓉,也上了公孙乌龙的黑名单。

“不过那傻小子多少有点小聪明,临到关头还在拖延时间。公孙乌龙一分心,我就下了狠手。”

白展堂佟湘玉二人听得瞠目结舌。佟湘玉后怕道:“秀才这个榆木脑子,这不是太岁头上动土吗?”

白三娘说:“多亏是榆木脑子,否则老郭闺女那脾气,一上来俩人就都得被公孙乌龙劈了,哪能等到我去?”

解决完公孙乌龙后,白三娘问二人自己儿子去处。小郭支支吾吾说漏了嘴,她才知道儿子为了一个小寡妇跑到汉中去了。

白三娘气不打一处来,又担心他在汉中被捕快抓了没个说法,先忍着怒气押公孙乌龙回京城,找老郭签了免罪金牌,才不远千里带着金牌去找儿子算账。

原本她看佟湘玉也是不顺眼的,一个姑娘家家,还是个寡妇,和自己儿子尚不清不楚的,怎么还跟着凌青云出双入对的?

然而儿子没露面,她也没立场出去教训,本来打算等他儿子陪凌青云演完这场戏她再出来把儿子带走,倒省得跟这姑娘打照面了。却没想到这姑娘倒是血性十足,颇有她当年的风范。更关键的是:他们两人都能为对方生生死死的了,她再跳出来说不同意,还管用吗?

不过这些白三娘都咽在了肚子里。如今既已确定儿子找了个好媳妇儿,没必要把这些有的没的说出来给人添堵。

白三娘收拾情绪,带着儿子跨入佟家大门。

佟夫人不是不惊讶,女儿跟着凌青云出去,怎么跟了个陌生男子回来?——不过这孩子倒是比凌青云还俊俏几分。

佟大老爷瞪圆了双眼:“你,你……”

白三娘笑吟吟接过话:“在下六扇门缉盗顾问白翠萍,这是我儿子展堂。佟大当家的,我儿给你和你闺女添麻烦了。”公孙乌龙落网,她埋藏多年的身份也没必要藏着了。

佟大老爷有心生气,听完白三娘添油加醋的一番“经过”也没脾气了,反而热泪盈眶:“好!好女婿,好女婿啊!”

白三娘见他夸自己儿子,也颇为自豪:“亲家,不是我自夸,我儿一表人才,武功一流,配你们家湘玉是绰绰……天造地设!”

佟大老爷对女婿都是宽容的,又听了白展堂舍身救女儿的事,对这个女婿再满意不过了。佟夫人则是佟湘玉审美观的遗传方,佟湘玉相中的人,她也十分合眼。白展堂的个人评价一时在三个长辈间达到了除黑道以外的最高点,自己也笑得多少沾点得意忘形。

佟家上下和乐融融。

没过几日,白三娘起身要告辞了。佟大老爷出言挽留:“亲家,多住几日再走嘛!再过三天办订婚宴,吃了再走,吃了再走!到时候把我那匹最好的追风送给亲家当个脚力使!”

白三娘听着这个耳熟的名字时噎了一下,道:“不必了。我还有几个案子没办完,尽快回京了结了,也好退休。”

她看向佟湘玉:“好孩子,我把展堂交给你了。”

佟湘玉道:“放心吧,三娘。”

白三娘道:“还叫我三娘呢?该叫啥?”

佟湘玉羞道:“……娘。”

白展堂不舍:“娘,多回来看看儿子啊。”

白三娘笑,摆了摆手,头也不回走了。

佟大老爷叹气:“要说这当官差的就是忙呢,连口亲儿子的喜宴也吃不上,女婿,你可要对你娘孝顺,你娘不容易啊!”

白展堂道:“必须的。——咱啥时候说的办订婚宴啊?”

佟大老爷说:“刚刚说的。湘玉是个二婚,不适合大操大办,先把婚定了,回头开春了挑个好日子上户口,去去二婚的晦气。”

佟湘玉不满:“有啥晦气嘛?”

佟大老爷瞪她一眼:“你看我跟我女婿说话呢,啥时候有你插嘴的份!”

佟湘玉正欲顶嘴,白展堂一喝:“去!老爷们儿说话有老娘儿啥事儿?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佟湘玉磨牙:“白展堂!”你娘刚走就学会欺负人了是吧?

白展堂压低声音:“这人来人往的都看着呢,湘玉你先回屋啊。”

佟湘玉心中冷笑,爷俩好是吧?回头有你哭的时候。

订婚的日子定了便该广发订婚帖。佟大老爷说时间紧,先摆个两桌意思意思,回头有漏下的,到了正式结婚那天再补请。

正好还没出年关,汉中正热闹,也蹭蹭喜气。

佟湘玉好事将至,第一个想起的就是韩娟,她若有所思,嘻嘻笑了起来。

“展堂,你来。”

白展堂不明所以,见佟湘玉摆出一套面料甚好的衣服,问:“给我的?”

佟湘玉道:“本来打算订婚那天穿的,等不及了,你今天先穿上。”

白展堂道:“穿它干啥呀?”

佟湘玉冷哼:“还不是韩娟儿!前些时候心情不好,她在我面前显摆,我懒得搭理她。今天正是我雪耻之时!穿上穿上,跟我去韩家发请帖,咱输人不输阵。”

白展堂想起来了,前段时间跟踪佟湘玉时的确见着那粉衫女子,话里话外嘚瑟得不行,好几次湘玉都皱起眉头,最终还是没搭理她。

白展堂一撩头发:“不用!咱底板儿好,用不着这花里胡哨的。”

“诶诶诶——”莫小贝叼着糖葫芦奔进来,眼睛亮晶晶的:“你们踢馆去吧?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佟湘玉:“大人的事小孩不要插嘴。”

莫小贝不服:“我可是堂堂衡山掌门!你带着他算什么呀?韩姐夫是昆仑派掌门,他区区一跑堂,现在就是个送快递的,拿啥跟我比吗?”

佟湘玉一琢磨,也是哦?遂携家带口,直奔韩家。

韩娟正和几个小姐妹八卦佟湘玉的坎坷情路:“……人家大名鼎鼎的西安凌家,眼看着就成了,后来又吹了,谁知道怎么回事呢,诶,我可没这么说噢,那凌捕头能是介意寡妇的人吗?”

佟湘玉听了个尾声,大致也猜明白了,她皮笑肉不笑道:“哟,这不是著名的何夫人吗?”

韩娟见当事人出现,讪讪笑了:“湘玉来了。”

佟湘玉道:“聊什么呢,这么开心?对了,你家老何呢?咋不见他人呢?”

韩娟偷偷翻了个白眼:“你管他做什么呢——这是?”几个小姐妹也凑过来打量,眼里皆有惊艳之意。

佟湘玉得意得紧,拍了拍正在扇折扇摆造型白展堂的肩膀:“这是我的夫君,一身的武功!来来来,把你那个葵花点穴手耍一耍瞧一瞧。”

白展堂:……

他咬牙切齿地伸手一点,旁边捂着肚子笑的莫小贝立刻定住了。

韩娟一惊,觉得自己被下了面子,佯装不屑道:“不就是武功吗,谁不会呀……老何!老何!”

一个男人亦步亦趋跑过来:“诶……诶!”

韩娟道:“我们老何的昆仑掌法天下闻名,还能输给你?老何,咱能不能打赢他?”

老何努力道:“不,不……”

韩娟表情一变,怒道:“好哇,连个小白脸都打不过,亏你还做掌门呢!”

白展堂皱眉:“说什么呢!”

老何终于说完那句话:“……不在话下!”

白展堂被激起了脾性:“接招吧!”

昆仑派居于高寒之地,武功与环境如出一辙,锋芒毕露,锐意尽显,和老何温吞的外表截然相反。白展堂原是抱着随便比划两下的心理出招,不想老何出手颇有些收不住,一来二去,他也没控制住,一个不留神,下手狠了些,老何被打得连退三步,嘴里喷出几滴血来。

韩娟吓坏了,冲过去扶住老何:“老何,老何!”随即哭出声来,怒气冲冲对佟湘玉指责:“佟湘玉,我招你惹你了,你为何下此毒手?”

佟湘玉也吓了一跳,对白展堂剜了一记眼刀,伸手去安慰韩娟。

“娟儿……不要哭了嘛,对不起嘛……”

韩娟打掉她的手,呜呜直哭。

白展堂过意不去:“别别别,别哭了,娟儿。”

佟湘玉转头:“哭你个死人脑袋,还不快去南宫家找些药膏过来。”

白展堂摸摸鼻子,脚底抹油灰溜溜翻身飞走。

莫小贝被解开了穴,见情形不对,也假笑两声:“嫂子,我想起前天还有串糖葫芦没吃……先走了,再联系啊!”

佟湘玉头大,好不容易劝了半天,等到南宫残花把药膏送来,老何摆手说没大碍了,才放下心来。

不过这插曲一过,两个小姐妹的心结倒是也解开了。韩娟见老何无事,松了口气,接了佟湘玉的请帖。

订婚宴那天,佟家关起门来,只请了邻近的十来个亲友,简单摆了两桌。佟大老爷喝得满面红光,逢人就夸女婿有本事。白展堂听得神清气爽,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佟大老爷的大嗓门笑声十分响亮:“给大家介绍一哈,这是我的女婿,一身的武功!来来来,把你那个葵花点穴手耍一耍瞧一瞧。”

白展堂:……

他笑容僵硬,对佟湘玉低声道:“这话我怎么听着那么耳熟呢?”

佟湘玉推开他:“哎呀,耍就耍嘛,我爹就是这个脾气。”

白展堂耍完猴,佟大老爷更是十分满意,当场拍桌:“我干镖局也有些年头了,哎呀老了,干不动了!石头还小,家里正是缺人的时候,你们说说,是不是上天特意给我送来这么个好女婿?”

众人连连称是。

白展堂皱眉:“湘玉,你爹这……啥意思啊?”

佟石头凑过来:“姐夫,这还不懂吗?俺爹要让你照看镖局,放额出去单枪匹马!闯荡江湖咧!”

佟湘玉喝住他:“胡说啥呢!吃菜吃菜,不要多想。”

——白展堂焉能不多想?他还想起韩娟那句“小白脸儿”,越琢磨越不得劲。

正巧没几日,李大嘴从边塞走完镖回来了。灰头土脸,一见着佟湘玉就哭:“掌柜的——”

白展堂走出来拍掉他手:“干啥呢?”

李大嘴一愣:“老白?”

莫小贝笑嘻嘻给他解释一遍来龙去脉,李大嘴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老白你说你,早知道这样还瞎折腾啥呀,这大老远的你跑过来他跑过去,闲得慌。”

白展堂挖苦他:“这不给你一当镖师的机会吗?”

说起当镖师,李大嘴被打断的情绪就涌上了心头,他连忙对佟湘玉道:“掌柜的,大佬,求求你,别让我再去跑外面的镖了。”

佟湘玉道:“咋了?”

李大嘴这才说,他们这次跑了个到边塞的镖,路线不熟,不慎入了当地山贼的地盘,身边十几个镖师拔刀就和山贼干起仗来,刀光剑影,他吓得抱头躲在镖车下,刚一冒头,差点被刀剑砍着,还好一个路过的侠客出手相救,他才能苟活到今天。

李大嘴一把鼻涕一把泪:“兄弟啊,到今天我才知道,啥银子不银子的,有命挣没命花,都是虚的。老白,不,兄弟,姑爷,咱当时差一步就入了鬼门关,嘴里就叫着咱新姑爷的名字,你看这一回来,果然就还是撞见你了不是,啥叫缘分?——能代我向佟大老爷说声换个活儿不?”

白展堂甩开他称兄道弟的手:“少跟我来这套啊,这还没过门呢,咋的也得等过了门再说。”

李大嘴赔笑:“那是,那是。”

正式的婚期定在下月初八。

没到初八,上元点灯先至。汉中城没有西安繁华,但有龙门镖局镇着,是以也不差,庙会办起来,花灯也极为好看。

莫小贝吵着要看花灯,佟湘玉和白展堂便带她去了庙会,身后还跟着十几个镖师。

莫小贝叉腰:“哇塞有没有搞错,有白大哥护着,要你们几块料阴魂不散跟来跟去?”

陆一鸣拱手:“掌门!年内在外走镖,麻烦镖局照顾掌门,已经是衡山派考虑不周。”

祝晓芸柔声说:“现在我们既已回来,哪有让龙门镖局的人照顾掌门的道理?”

周敦儒阴阳怪气:“就他们是龙门镖局的人,俺们都不是啊?祝师弟,你是不是想忘恩负义啊?”

二人说着就要争吵起来。佟湘玉头疼,让莫小贝赶紧劝架。莫小贝伸手:“让他们消停可以,本座的宝贝儿呢?”

白展堂道:“啥宝贝儿?”

莫小贝:“全汉中最大的糖葫芦啊!山楂越大越好,糖衣越厚越好,糖画儿也行,我要最大的王菲……”

佟湘玉一指头戳她脑门:“我看你是牙不想要了吧?”

莫小贝捂头:“嫂子~过了十五,我就要去上学了嘛,给我最后一根糖葫芦吃嘛,就一根。”

佟湘玉不为所动:“这都多少根了?你的信誉已经用光了。”

莫小贝怒:“佟湘玉!别忘了你生是衡山派的人,死是衡山派的死人,就算改嫁了,也是衡山派嫁出去的小寡妇!你得听我的!”

佟湘玉撸袖子:“我看你是皮痒痒了……”

莫小贝抱头鼠窜,被衡山三人拎着去河边看花灯了。

白展堂拦着生气的佟湘玉:“小丫头片子吃两口糖葫芦能咋的,别对孩子太严厉嘛。”

佟湘玉絮叨:“你是不知道,来了汉中,我爹惯着她,大嘴也护着她,连石头都跟她混在一块儿,糖葫芦天天儿吃天天儿吃,吃得都反胃了……南宫给她一看好,她又琢磨到处骗人糖吃……”

二人声音逐渐远去。

他们身影渐要看不见了,才有两人从旁边猜灯谜铺子的阴影处走出来。

凌青云望着两人的背影,道:“今日之景,恰似当年上元了。”

凌腾云道:“哥,你对那佟家小姐……?”

凌青云叹了口气,拍拍凌腾云的肩膀:“腾云,你要记住,日后遇见喜欢的姑娘,千万不要耍心眼儿,宁可为了对方付出,不要利用人家。”他摇摇头,提步离开了。

莫小贝猴精猴精,白三娘临走时教了她几个步法,在白展堂面前不够看,对付衡山派足够了。没几下,陆一鸣三人失了她的踪影,怕她出事,拉下面子去找佟白二人。

佟湘玉道:“哎呀你娘也是,教她啥不好,教轻功,这不是让娃不学好吗?”

白展堂道:“好了好了,别着急了,我去把小祖宗找回来还不行吗?”

他轻身跃上身旁三层高的酒楼屋顶,耳聪眼疾,一下就看到了在河边抓河灯玩的莫掌门。

佟湘玉气冲冲去抓莫小贝,莫小贝拿手中的大葵花一挡,佟湘玉倒愣了:“这是个啥吗?你一天天的,到处跑让你师兄担心,还乱捡东西!”

白展堂一边安慰她:“采花是孩子天性,热爱大自然嘛。”一边接过大葵花,往花盘一看,一个大大的笑脸正冲自己呲牙,白展堂霎时如遭雷击,跌坐在地。

佟湘玉惊:“展堂?展堂?”

……白展堂好容易才回过神来,被佟湘玉扶着跌跌撞撞回了佟家,在佟湘玉的再三追问下,才吐露出那段往事。

白展堂思索一二,冷静道:“不行,湘玉,我得出去躲躲。”

佟湘玉:“我的神呀,下个月就要结婚了,你要往哪儿跑?”

白展堂:“不知道。湘玉,再怎么样,我也不能连累你们家啊。”

佟湘玉:“我家咋了嘛?堂堂龙门镖局,会怕几个小杂毛?你这个人呀就是的,一天到晚咋咋呼呼……”

二人你推我拉出了佟家,正僵持不下,一道清脆的女声带着惊喜从身后响起:“白师兄?”

——佟湘玉咬牙切齿地看着两人抱头痛哭,眼刀都要把白展堂扎穿了,嗷嗷大哭的白展堂犹未觉,还把包袱往她身上一扔,说她没眼力见儿。

……不生气,不生气。问世间是否此山最高,我的眼睛还是瞎了比较好。

待祝无双终于冷静下来,抹着眼泪跟白展堂说完这些年的遭遇,佟湘玉掐准时机端了两碗汤圆出来,笑眯眯道:“祝姑娘哭累了,来来,吃碗汤圆,这几天就在我这儿住下了,正好赶上下个月吃酒。”

祝无双愣了:“吃……酒?吃什么酒?”

白展堂乐呵呵地:“吃师兄喜酒啊,来认认,这是你师嫂。”他伸手一搂佟湘玉,后者哽着的那口气这才慢慢顺了。

祝无双却挂着没干的眼泪呆了:“师兄,你……”

白展堂:“咋了?”

祝无双强作无事,扯出一个勉强的笑:“没,没有。”她抱起包袱,原本想走,又怕下了佟湘玉面子,便说:“那,那我先去休息了……”

白展堂疑惑地看着小姑娘情绪又低落下来的背影:“咋回事儿啊?”

佟湘玉眉头微蹙:“我看祝姑娘,好像对你……”

白展堂摆手:“净瞎扯,那是我师妹。”

佟湘玉:“哦哟,难道阁下就没有听说过郭靖黄蓉?”

白展堂笑:“这话说的,那你和南宫残花还能是林平之岳灵珊。”(采用原剧本南宫残花师弟设定)

佟湘玉拍桌:“南宫是林平之,你最多就是个岳不群!”

白展堂困惑:“那好像叫岳松涛啊?”

佟湘玉:“……窜戏了,洗洗睡吧。”

却说祝无双那头,得知心心念念多年的师兄早已属意他人,还即将喜结连理,夜夜自哀,又见佟湘玉举止大方,温柔体贴,自觉自己无颜和其比较。不过两日,便收拾行装,打算趁夜色悄悄离开。

却不料撞见了夜里偷摸做饭吃的李大嘴。李大嘴认出这哭哭啼啼的姑娘正是走镖时救自己一命的侠客,说啥也不让她走,还拍着胸脯打包票,说有啥事儿跟哥说,哥给你做主。

莫小贝吃了一次祝无双做的饭,也死缠烂打不让她离开。祝无双有心抽身,被一大一小缠住,也就作罢。

婚期将至,祝无双心头仍有心结,坐在院子里暗暗垂泣。李大嘴拿着瓜子罐出来,不知所措地劝她,说自己也有个碰不着面儿的蕙兰,他为了对方跑出来当镖师想出人头地,到现在却连对方在哪儿都不知道,她冷不冷,饿不饿,碰上喜欢的人是不是也像他这样好忐忑?

祝无双闻言,心防破裂,呜呜哭泣,忍不住跟李大嘴说了自己的心事。

李大嘴拍案而起:“太过分了!”

却未察觉身后有人携手而来。

李大嘴怒道:“这也就是老白没在,老白要在,我一大耳刮子我——”

白展堂:“咳咳。”

李大嘴转身,语气一软:“……扇我自个儿脸上。让你胡说八道惹无双不高兴。那啥,掌柜的,这事儿不怪我啊。”

佟湘玉道:“不怪你。怪他。”她斜睨一眼白展堂。

白展堂招架不住,赶紧一五一十把自己当年那点破事儿给祝无双解释清楚。

祝无双震惊。

白展堂道:“镇定,这都八百多年前的事儿了。”

祝无双:“十二年零十三天。”

佟湘玉低声:“你这个畜牲。”

祝无双下意识回护:“你凭什么骂我师兄!”

佟湘玉:“……嗯?”

祝无双失落,才反应过来对方是自己未过门的师嫂。

李大嘴捧着瓜子罐看戏,插嘴:“别哭了双儿,多大点事儿。”

白展堂:“是啊,多大点事儿。”

李大嘴嗑着瓜子:“要我说你俩都嫁了呗,一妻一妾正好都办了呵呵。”

白展堂顺嘴:“对啊,都办了——”说到一半才反应过来,当即吃了吐:“啊呸!”

院内气氛一僵。

祝无双又怒又气,只觉受辱,冲白展堂哭喊:“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夺门而出。

佟湘玉吊着眼睛斜瞪白展堂:“我也不想再见到你了。”便去追祝无双。

李大嘴愣:“咋的我又说错话了?”

白展堂后槽牙都咬烂了,狠狠点住李大嘴,怒道:“我也不想再见到你了!”

祝无双的轻功不低,三两步不见了踪影。佟湘玉担心她出事,支使了几个脚上功夫好的镖师去追。

祝无双哪儿也没去,回了她刚到汉中城时的落脚地。

当时她在边塞寻人,正巧路过山贼劫镖,一个胖镖师躲在镖车底下念叨老白救命,她顿了脚步,顺手蒙面救下,却听胖镖师错愕地问是不是老白?白展堂?

听到师兄的名字,她决定跟着这队镖师,就这样一直跟到了汉中城。她在快绿阁酒楼找了个杂役的活儿先干着,四处摆了葵花,等白展堂现身。谁知葵花被一个小姑娘捡了去,她顺藤摸瓜,终于找到了师兄。

只是师兄既已有意中人,她还不慎当着师嫂的面说出心事,自觉尴尬,心里也伤心,便决意离开,重新回到酒楼,准备挣点路费再重新上路。

快绿阁的掌柜见她几日不上班,原本要赶走她。祝无双苦苦哀求,才总算留下。掌柜给她派了许多重活,祝无双只默默忍了。

结果时运不济,原本那日心情便不好,还碰上个乞丐死活要赖在大门外,赶也赶不走,掌柜见她刚上班便打发不了一个小乞丐,对她又是打又是骂。祝无双心里委屈,眼泪噙在眼眶里,愣是晃着没掉下来。

有人却看不惯了。

“你!说你呢!你这干啥呢嘛?一个小姑娘,你冲她那么凶做啥?”这食客一身黑衣,长得高大,看上去就极有压迫感。

偏快绿阁掌柜颇有些背景,并不把他放在眼里,还叫嚣着自己的丫鬟想打就打想骂就骂。

凌腾云眼神一厉,当场拔刀耍了一套关西无极刀,把快绿阁砸了个稀巴烂。

祝无双眼泪还没干,看得一愣一愣的。

凌腾云收刀:“姑娘,你莫事吧?”

祝无双心中涌起一股暖意,还没等冒头,上午发现自己被骗的经历抢据了大脑,她警惕起来:“你跟他们不会是一伙的吧?”

“这是啥话吗?”凌腾云皱眉:“我一个捕快,还能跟他们一伙?”

祝无双傻眼:“捕……快?捕快能把店砸了?”

凌青云从后方出来:“姑娘受惊了。这家店是私盐贩子窝藏点,我兄弟二人观察许久了,方才不过是收网时顺手为之。”

祝无双看着眼前这对兄弟,脑海里浮现出十二年前抢她关东糖的姬家兄弟。

……这口气就是咽不下去。祝无双恶狠狠瞪他们一眼,拔腿跑了。

凌青云蹙眉:“这姑娘怎么不知好歹?”

凌腾云却忽然笑开了花:“莫事!额就喜欢女孩子对额没有好脸!”

凌青云:……

他弟弟到底是被盗圣毁了!

祝无双还没出城门,便被白展堂拦下了。

白展堂:“你这孩子咋说不听呢?这江湖险恶,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往哪儿跑啊?”

祝无双冷漠:“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听你的,永远永远。”

白展堂:“……那好,你赶紧跑得远远的,身无分文,这会儿出城还能赶上和叫花子抢饭吃,永远永远别听我的,啊。”

赶来的佟湘玉伸手制止老白,柔声道:“祝姑娘,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这天都要黑了,再怎么生气,别把自己置于危险之地,不划算,你说呢?”

祝无双面对佟湘玉有些不好意思,被劝了半晌,还是别别扭扭跟着二人回了佟家。

半夜,祝无双一个人坐在屋顶上,静静抱着膝盖看着夜空。

佟湘玉在她身边坐下。

祝无双犹豫道:“佟……师嫂,对,对不起,我白天不该说出来。”

“你还是叫我湘玉姐吧。”佟湘玉笑:“你有啥对不起我的?这事是展堂做得不对,不怨你。”

祝无双纠结半晌,还是问了:“湘玉姐,你们……是怎么开始的?”

佟湘玉道:“从哪里说起呢……”

她回忆着,从穿着嫁衣被丢在七侠镇开始,一点一滴追述她和白展堂的过去,同福屋顶上白展堂吹的朝元歌,大闹关中的雌雄双煞,掘了信王墓的雷老五,强行带走她的佟大老爷……直说到白展堂和凌青云做的那场戏,连她差点丧命于此也没瞒着。

女子柔和的声线在夜空下如流水潺潺,祝无双听得瞪圆了双眼。

良久,佟湘玉停止诉说,转头却发现祝无双愣愣地看着她。她奇道:“无双?无双?”

祝无双方回过神来,双眼带着一丝兴奋:“哇……你们真是太浪漫,太勇敢,太死去活来了!”

佟湘玉:“嗯?死去活来?”

祝无双赶紧解释:“夸你们,夸你们呢。准确地说,是羡慕。”

她晶晶眼,双手紧握,陶醉道:“你逃,他追,你们插翅难飞。”

佟湘玉:……

这个女娃脑子出问题了?

不管怎么样,她不伤心了,就是好的。

白展堂没心没肺,见佟湘玉劝好了师妹,不再多问一句,巧的是那日祝无双出门,碰到凌腾云,祝无双没给什么好脸色,随便应付了两句,回来路上又撞见白展堂。

白展堂看着那人身影,道:“妹儿啊,那凌腾云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可得跟他少来往。”

祝无双原本就没想和凌腾云多来往,听他这么一说反倒起了逆反心理:“哎——我凭什么听你的?凌少侠风流倜傥,一表人才,我偏要来往偏要来往,你管得着吗!”

白展堂气结:“行,我不管你,我不管你。一对儿傻缺。”

忿忿离开,再不多问。况且他也有正事要忙,没工夫照顾师妹的小九九。

他的正事就是开武馆。

他思前想后,觉得自己虽然长得白,但不能当小白脸,有手有脚的在老丈人家待着算怎么回事儿?但自己能干啥呢?他想起佟大老爷震天的嗓门儿说“一身的武功”,眼睛一转,有了主意。

同福商标的子公司便从七侠镇直接开到了汉中。白展堂歪歪扭扭在招牌上写下“同福武馆”四个字,写完一品——忽然有点想念酸秀才了。

“哎呀!好!姐夫,咱们同福武馆一定能名扬四海!”佟石头和李大嘴在一旁乐得不行。

佟湘玉带着祝无双踏进门槛,瞥了眼招牌,笑得假模假样,问了几句,白展堂得意地跟她炫耀自己的主意。

佟湘玉撑着下巴:“好主意。最后一个问题。”

白展堂:“说。”

佟湘玉:“钱从哪儿来呀?”

白展堂一拍小舅子肩膀:“石头给的呗!咱哥俩要从新出发,不靠大树!”

佟湘玉:“哦哟,石头给的。好一个堂堂正正的好女婿呀,拿着咱爹的钱,创自己的业,还真是独立自主——噢?”

白展堂笑容逐渐消失。

佟湘玉温柔补刀:“带着石头让他玩野了,咱爹这个担子回头该谁接呀?”

白展堂表情逐渐凝重。

佟石头道:“姐,你这是啥话嘛,俺们这是借用。”

李大嘴道:“对呀,咱以后挣了钱再还回去。”

佟湘玉不回话,笑吟吟地带着祝无双走了。

白展堂拧眉,来回踱步。佟石头道:“姐夫,你该管管额姐了,你看看她——”

嗖嗖——

白展堂收回手指头,道:“石头,对不住了,你姐说得对。”

龙门镖局家大业大,他一个小跑堂,承受不住。还是让正经少东家去忙活吧!

开武馆的事吹了,白展堂又琢磨起了他刚来汉中时的营生——跑快递。然而汉中是哪儿?江湖第一镖局龙门镖局的大本营。送快递,说白了不就是镖局的产业么?他在龙门镖局眼皮子底下以姑爷身份跑快递,这跟直接进湘玉家产业有什么两样?

又赶上那日佟大老爷拉着他数结婚的宴请名单,他一看长长的单子,傻了眼:“咱不是说不适合大操大办吗?”

佟大老爷:“可不敢胡说!湘玉是个二婚,就是要人多点攒攒喜气呢!”

龙门镖局结缘甚广,又多官府人脉,白展堂随便一瞟:西安凌家、开封展家、四大神捕……吓得腿肚子都软了,赶紧回屋找到佟湘玉。

“湘玉,这汉中是不能待了,咱赶紧收拾收拾东西跑路吧。”

佟湘玉:“跑个啥吗?你说请的客人啊?你不是有免罪金牌吗,怕啥吗?”

白展堂后怕:“免罪,免不了惊。再说了,咱日子过得好好的待在这天天提心吊胆的干啥?回七侠镇,咱小摆两桌,婚就算结了。”

佟湘玉看他:“你确定?”

白展堂:“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佟湘玉才笑道:“我早就准备好了!你看,这是房契,地契,铺子……”

白展堂道:“你这是……?”

佟湘玉苦不堪言:“早就待不下去了,一天到晚恨不得派二十个镖师看着我,从早跟到晚,我走到哪儿就跟到哪儿,你来了也没停下来,这日子还咋过?我爹看得紧,我本来就打算快结婚的时候,家里最忙,咱偷偷从汉中遛出去,他们一时半会儿发现不了。”

白展堂大喜过望:“那正好,我去跟大嘴说。”

佟湘玉道:“哎哎——不要去。大嘴的嘴巴大,小心他给你说漏嘴了,等到了关头,咱再跟他一说,他要走呢就跟咱一起走,不走,留在这也随他。”

白展堂:“那无双我可得带上。”

佟湘玉:“她最近和凌腾云走得近着呢,你想带,她还不一定要跟。”

白展堂撸起袖子:“这姓凌的哥俩儿就跟我白展堂过不去是吧。”

他欲找凌腾云算账,却没想到凌腾云先找上了他。

凌腾云先是狠狠认了个错:“白大哥,先前是我兄弟两个对不住你。凌腾云向你赔个不是。”

白展堂冷道:“用不着,你把我妹儿拐哪儿去了?”

凌腾云笑:“看你这话说的,哪能是拐?祝姑娘跟着我协助我哥办案,这些日子可有意思了。”

白展堂:“你还有没有点人性了?无双是个女孩儿,跟着你俩吃苦受累的。”

凌腾云道:“白大哥这就不懂了。你没发现祝姑娘这些日子开心了很多?她先前总是在我面前说佟小姐多好,一点也看不见自己的长处。我带着她抓贼保护百姓,她可比以前开朗自信多了。”

白展堂是个大老粗,并不理解女儿家的小小心思,只觉得凌腾云花言巧语:“别跟我扯那没用的。我告诉你啊,无双是我师妹,啥事儿有我护着她,轮不到你在这儿瞎指点。”

“护着?”凌腾云神情一肃,极认真道:“白大哥,你能护得住她一时,能护得住她一世吗?女孩子不是用来保护的,她要自己成长起来。”

白展堂皱眉:“你什么意思?”

凌腾云:“我在我哥这儿待得也够久了,过几日就要去京城领命。我想带无双一起去京城,考六扇门。以她的能力,当个捕快再合适不过了。”

凌腾云:“白大哥,我知道你一时没有办法接受。这样吧,我跟你说你肯定不相信,你回去跟佟小姐商量。我相信,都是女人,她会明白的。”

白展堂一阵恶寒……

回去跟佟湘玉一说,原本以为湘玉会反感这个差点伤害她的绣花大枕头,没想到佟湘玉听完后陷入沉思,良久,竟然道:“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白展堂:“有道理?你咋不让莫掌门出去闯荡江湖呢?”

佟湘玉白他一眼:“投身朝廷和闯荡江湖能一样吗?何况小贝和无双的情况不同。小贝你再说再骂,不往心里去,无双命苦,心里也敏感,我倒觉得,比起什么师兄、凌腾云,她需要的是自己的能力给自己带来的安全感。”

白展堂听她这么一说,倒有些明白了。犹豫一阵,他选了个折衷的法子,决定把这事告诉无双,是跟着凌腾云还是跟着他们,由她自己选。反正不论如何,同福客栈的大门永远为她敞开。

祝无双听完,不敢置信:“师兄,湘玉姐,你们要赶我走?”

白展堂:“这孩子,说啥赶不赶的,这不是在和你商量吗?”

祝无双呜咽,原本还没长合的伤口又裂开了,白展堂越抹越黑,佟湘玉道:“我看你还是闭嘴吧。”

白展堂灰溜溜闪人去接小贝放学了。

佟湘玉道:“无双,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你的心情我的明白。”

祝无双:“你怎么会明白?我从小就一个人孤零零的,师兄在这个世上是我唯一的家人,现在连师兄也不要我了……”

佟湘玉:“无双,都是姑娘,咱们虽说处境不同,有一点是相同的。”

祝无双:“哪一点?”

“想要一个家呀。”佟湘玉道:“你看着我从小锦衣玉食,娇生惯养。但你住了这几日,还没发觉吗?我娘虽说对我也还行,但她心里终究只有我弟。我爹对我好,但他很多事都顾不到。从小到大,我总觉得不快乐,总觉得是借住在这个家的,盼呀盼呀,就盼着有一天能够自由,嫁给别人,就能摆脱了。”

“结果到了七侠镇,才知道我的夫君已经死了——不是你师兄。还有小贝千里迢迢来投奔我,没办法呀,我只好咬牙撑着,一个人张罗起一个店,秀才,大嘴,还有你师兄,都得靠着我生活。”

“起初也觉得孤单,无依无靠。有一天忽然就明白了,假如小宝当初没有死,我就能得到一个家吗?不可能的。说到底,人还是要靠自己,只有自己强大起来,才能撑起一个家。你看,我只是一个女人,但我可以给别人一个家,大嘴,小贝,展堂,还有秀才和小郭,他们都离不开我。”

佟湘玉道:“说了这么多,我就是想告诉你。人活在世上,依靠别人是不可避免的,但归根结底,只有自己内心坚实,哪怕没有别人,也能从自己的生活中寻找到价值,找到意义,这才是最终的路子。”

祝无双:“你是说,我应该谁也不依靠,自己一个人闯荡江湖吗?”

佟湘玉笑:“瓜女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希望你有一天,能从人以外的地方找到属于自己的光彩,发现自己的价值,再也不要因为别人的喜怒而小心翼翼,这就算是成功了。”

祝无双若有所思,仿佛明白了什么。

次日,凌腾云找来,正式对祝无双提出邀请。祝无双不开口。

凌腾云:“祝姑娘,我是真的觉得你是一个很好的捕快苗子。你完全可以自己做出一番事业呀。你看,那天你逮那两个采花贼的时候英姿飒爽,天下第一女捕头也不过如此,我觉得谁也比不上!”

祝无双微微红了红脸。白展堂从她身后冒出来:“这话倒还差不多。最后一个问题。”

凌腾云:“白大哥请讲。”

白展堂挑着眉看他:“我怎么听说六扇门不招女捕快了啊?”

凌腾云压低声音:“你放心,我爹上面有人。”

白展堂:“有人?什么人?”

凌青云不知从哪儿现身:“白少侠无需多虑。我凌家兄弟欠贤伉俪一个人情,凌家定会鼎力相助。”

祝无双悄悄跟佟湘玉说:“师兄他们是不是在商量走后门的事?”

佟湘玉悄悄回她:“算不上走后门,就是人为地拨正对女捕快的录取工作嘛。”

白展堂道:“那行,既然你们这样说。”他掏出一支笔:“我这儿上头也算有个人。你们那人要是不管用,把这支判官笔交给天下第一女捕头。”

凌腾云眼神不怀好意地在白展堂、判官笔和佟湘玉之间打转:“……哦——我明白了。”

佟湘玉脸上挂着假笑,手上狠狠掐了一把身旁的人。

白展堂吃痛:“你干啥呀!我一心一意忠贞不二的对你。”(此处倒装!的地得没用错)

佟湘玉磨牙:“某些人前些日子刚说过身上没有啥陈年罪证了。”

白展堂低声:“那我不得留点后手吗?朝廷要追拿盗圣我不得想想法子?”这才带上了唯一的“路子”来了汉中。

祝无双疑惑地看着二人间暗潮涌动,凌腾云给她留足了时间,待她好好作别后,方才启程。

望着三人远去,白展堂忽然琢磨过来:“不对啊,我妹儿这不还是被他拐跑了,双儿要受欺负可咋办?不行。”他抬腿就要追,佟湘玉却拦住了。

“放心吧。我爹和小郭她爹是故交,昨晚我跟我爹说了,连夜给郭巨侠发了密信,说无双是我义妹,她师兄又是白三娘儿子,有郭巨侠和白三娘在前面顶着,她不欺负凌腾云就不错了。”

“对啊,我娘是钩子啊!”白展堂一拍脑袋,嘿嘿直笑:“还是我媳妇儿考虑周全。”

送走祝无双,佟白二人正要进屋,莫小贝摊着两个手掌,嗷嗷哭着从门外回来。

佟湘玉一惊:“小贝,咋了?”

莫小贝哭道:“你爹非要派十几个镖师跟着我,同学们都不跟我玩儿,先生布置的功课我没地儿抄,先生打我手心儿——嫂子,他们怎么就不帮我揍先生呢!”

白展堂闻言笑得直不起腰来:“活该!”

佟湘玉又好气又好笑:“我佟家的镖师要会帮小姐打先生,你嫂子我的一双纤纤玉手还能连手掌纹都没有了吗?”

莫小贝耍赖:“不学了我不学了!让佟老爷把镖师都撤走,否则我就不上学了!”

佟湘玉赶忙安抚:“好小贝,不哭不哭,再忍两天噢。”

时间就在莫小贝的撒泼打滚和白展堂的虚与委蛇中来到了腊月初七。

翌日便是大喜之日,佟家上上下下张灯结彩,佟大老爷把自己最得意的几匹大宛驹全都拉了出来,栓在大门外迎客。

白展堂对佟湘玉说:“我咋觉得咱爹有点暴发富的意思呢?”

“去!”佟湘玉挥开他:“我爹一辈子在马上发的家,人老了难免有些爱好,你可不许胡乱取笑。”

白展堂:“我这不随便一说。——你带的这红不拉几一团啥玩意儿?”

佟湘玉道:“嫁衣呀。咋,你不想娶我了?”

“想娶,想娶。”白展堂忙道:“咱家里不有一套嫁衣吗?”

佟湘玉不高兴:“那套衣裳是我穿着嫁给小宝的,你不介意我还介意呢。”

白展堂笑:“我还真不介意。你穿着它虽然是去嫁给莫小宝的,最终不还是碰上了我吗?连第一声相公都是叫的我。湘玉,看见那身衣裳,我就想起我们第一次见面。你一掀盖头,我人就傻了。腿是软的,背是麻的,手心里都是汗,一句话都说不利索。你穿着嫁衣冲我叫相公,我就走不动道,不怕你笑话,当时我还想呢,这姑娘要是真嫁给我的该多好。后来小贝说莫小宝死了,我那个兴奋,你俩抱着哭,我心里直乐,心想死得好,死得好!”

佟湘玉一把捂住他的嘴:“呸呸呸!你不要胡说!小宝在天上看着呢。”她心里又有些愧疚又是止不住地乐开了花,一见钟情,一见那个钟情……

二人打定主意,连嫁衣也没带,仅收拾了几身衣裳,便带着小贝偷摸出了门。佟家喜气洋洋,人人都忙里忙外,没谁注意到新娘子和新郎官正逃婚,唯有一胖子眼睛尖,冲了过去。

“掌柜的,大佬!”

佟湘玉赶紧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李大嘴磨磨唧唧:“掌柜的,我害想当厨子。”

白展堂:“那你就当呗。”

佟湘玉:“对呀,川鲁淮粤四大名厨都在我家,你想拜哪个师父,我跟我爹说一声。”

李大嘴不好意思:“不是,我知道自己个儿的分量。我害是想回咱七侠镇当厨子。”

莫小贝拉拉佟湘玉袖子:“嫂子,把大嘴叔带上吧。”

佟湘玉道:“你啥时候帮他说起话来了?”

莫小贝:“不是。这几个月大嘴叔不走镖的时候就跟着那几个厨子学做饭,都学会做好多饭菜了,我一琢磨吧,咱回了七侠镇也吃不到好吃的了呀,也就大嘴叔的手艺还能凑合垫吧垫吧肚子。”

李大嘴:“对对。”

佟湘玉道:“那好吧。——就一点,这回要回去了,要再敢不讲义气,你就一辈子都不要想领月钱!”

李大嘴点头如捣蒜。

来时浑浑噩噩坐在马车里不知岁月,去时却一扫阴霾高高兴兴一路摘花逗鸟。

一行四人走走停停,用了一阵日子才到了七侠镇。

“哈哈,我莫小贝又杀回来了——”

莫小贝冲进大堂,把包袱一甩:“人呢人呢?小郭姐姐,秀才葛格?”

郭芙蓉从后院出来,见着来人,惊喜得不行:“掌柜的——小贝——”

她冲上去一个熊抱。吕秀才跟在后面也跟大嘴来了个久别重逢的拥抱。

众人一团喜气。

到了傍晚,众人坐在大堂桌上,各自交待了这些日子的见闻过往。

语毕,郭芙蓉坏笑着问:“掌柜的,你跟老白打算啥时候办呀?”

佟湘玉还没说话,白展堂道:“就这几天吧,咋了。”

郭芙蓉碰碰佟湘玉:“哎哎掌柜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你在七侠镇的第二次出嫁吧。”

佟湘玉道:“说啥呢,你以为我想啊?”

白展堂拧眉:“你啥意思?不想嫁是吧?”

佟湘玉:“不是说你。”

莫小贝不满:“那你啥意思?”

佟湘玉:“哎呀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她一把拍开郭芙蓉:“你这个人,唯恐天下不乱。”

成亲那天,七侠镇不少熟人都来了,小安,小李,小柳,小邓,小齐,还有老马、小马……连调去十八里铺当差的老邢师徒俩都来了。

最后到场的,是正好今天到任的新捕快。

佟湘玉正要上楼呢,听见一声熟悉的女声“师兄,师嫂——”,唰地扯下盖头,惊喜道:“无双——”

祝无双一个扑棱挂在他俩身上:“我回来啦——”

身后是背着两个包袱的凌腾云:“白大哥,今后多多关照。”

白展堂笑得直呵呵,端起一杯酒:“来,干!”

——end——

芙双小剧场。

新捕头和新捕快到任第二天,郭芙蓉和祝无双就熟识了起来。

盖因佟湘玉之前描述雌雄双煞时太绘声绘色,祝无双好奇得很,却见传闻中的雌雄双煞和自己差不多大,极水灵的姑娘,怎么会去当雌雄双煞呢?

“是双侠——”郭芙蓉纠正。

“哎,无双,这个凌腾云看着凶神恶煞的,他一路没欺负你?”

祝无双:“也还好啦,他就是长得凶点。办起案子来倒是利落。”

祝无双跟郭芙蓉一五一十转述了凌家兄弟对佟白二人干的缺德事。

郭芙蓉瞪大眼睛:“哇塞有没有搞错,掌柜的也是人内,是human being,窝藏罪就要拿命去给他们演戏啊?还有没有点人性了?”

祝无双:“后面他们两个也道过歉了。”她环顾四周,压低声音偷偷跟郭芙蓉说自己上司坏话:“据我的观察,凌腾云已经没有那么脑子不好使了,他现在还是分得清善恶是非的。”

凌腾云突然跳出来:“就是嘛,郭姑娘,你可不要跟无双说我的坏话噢~”

郭芙蓉:噫~

凌腾云沉痛道:“经过上次的事情,我已经彻底明白了,看人不能只看表面,以貌取人,不论对方身份,要用心去感受每一个人的好坏……”

郭芙蓉:“噢?那雌性双煞的好坏你也能分得清喽?”

凌腾云拔刀四顾:“雌雄双煞,哪儿!”

祝无双:“就是她喽——”

凌腾云眼珠一转,拔刀大喝:“看刀——”

“葵花点穴手!”

“排山倒海!”

两个姑娘拍拍手。郭芙蓉笑眯眯道:“以后要再抓贼啊——”

祝无双笑嘻嘻接话:“千万要记住人家有没有特赦哦——”

总算报了师兄/掌柜的被坑之仇,两人开心挽起手:“走着~咱姐妹逛花市去~”

凌腾云:……

有没有搞错啊,开个玩笑也不行?来人,救命啊……白大哥,额再也不敢胡来了……


D

盗圣在陕西的第二次露面

戌时。

佟家高门大户,渊源不长,家底却厚,房梁修得高高的,躺在上面侧着身便融入了黑色的夜中。

白展堂枕着房梁跷着腿,一下一下把盗圣的玉牌往上抛。

佟大老爷如洪钟的声音还在大厅回荡:“你个女娃子就是倔得很,在外面待了两年,还敢尥蹶子了!”

“够了够了。”佟湘玉没心情跟她爹扯,揉着额头实在是不耐烦:“说了不去就是不去,要我说几遍?”

佟大老爷喘着粗气:“为啥不去?哎?你知道羞字咋写吗?”

他继续唠叨:“你一个寡妇,还想在家待多久?你就不怕别人指点?”

佟湘玉冷笑:“指点啥?我堂堂正正做人,规规矩矩做事,谁要指点?谁敢指点?”

佟大老爷被气得不行,在屋子里团团转:“你说你,你说你,是...

戌时。

佟家高门大户,渊源不长,家底却厚,房梁修得高高的,躺在上面侧着身便融入了黑色的夜中。

白展堂枕着房梁跷着腿,一下一下把盗圣的玉牌往上抛。

佟大老爷如洪钟的声音还在大厅回荡:“你个女娃子就是倔得很,在外面待了两年,还敢尥蹶子了!”

“够了够了。”佟湘玉没心情跟她爹扯,揉着额头实在是不耐烦:“说了不去就是不去,要我说几遍?”

佟大老爷喘着粗气:“为啥不去?哎?你知道羞字咋写吗?”

他继续唠叨:“你一个寡妇,还想在家待多久?你就不怕别人指点?”

佟湘玉冷笑:“指点啥?我堂堂正正做人,规规矩矩做事,谁要指点?谁敢指点?”

佟大老爷被气得不行,在屋子里团团转:“你说你,你说你,是不是还想着那个小白脸?”

白展堂手上的动作一顿。

佟湘玉努力稳住声音,仍然透出一丝哭腔:“谁?谁是小白脸?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你可不要胡说。”

李大嘴从外面带着莫小贝刚进屋,傻呵呵笑:“佟大老爷早上好啊,你们在说老白呢吧?”

屋内气氛一滞。

莫小贝悄悄说:“大嘴叔,你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大嘴讪讪说:“那啥,我带小贝吃早饭去哈……”

佟湘玉头疼不已,低下声来:“好了好了,你不要再说了。总之相亲我是不会去的,你就让我清静几天吧。”

佟大老爷有心再说,见女儿眼里泪水粼粼,长长叹了口气,态度软下来:“算了,你要是不想去,我就再去推了。你娘那边,我去说说。瓜女子……只要你开开心心的,比啥不强。哭吧,哭完了多出去转转。听说韩家那个女娃最近回娘家了,给你派几个镖师,两个女娃多在城里转转,散散心。”

他一挥手,外面几个镖师行了个礼,跟着他一块儿离开了。

佟湘玉坐在椅子上,半晌,整了整头发,用力把眼泪憋回去:“哭,谁要哭了,我才不会哭呢,我好得很。”

没多久,一片寂静的屋子里终于还是传出低低的呜咽声。

房梁上的人无言盯着上空,沉默。

秋去冬来。

佟湘玉比刚回来时状态好多了,似乎又回到了之前那个坚强快乐的小寡妇的模样。

——李大嘴说的。

然后他就被派去走了趟边塞的镖。

佟大老爷和那个十分愣头的傻小子看着张口闭口说佟湘玉小寡妇,实际上却护犊子得紧。整个汉中,没有一个人敢说佟湘玉的闲话。

其实也实在没必要说。冬至那天,佟石头多喝了半杯酒,和莫小贝两个孩子气得闹成一团,莫小贝怼他,佟石头就说要不是为了你,我姐能认了这个寡妇的身份吗?现在嫁都不好嫁了!

说完就立刻醒了一半的酒,自知失言。莫小贝又气又急,当场小擒拿手伺候:“我嫂子是不想嫁!喜欢她的人从龙门镖局排到西凉河呢!”佟石头理亏,不便还手,被她打得满头包。

佟湘玉早已脱敏了,她无所谓寡妇的身份。石头说得并不对,说到底,一开始她恨嫁,和后来的离家,不单是为了小贝,更多的还是为了自由。

可惜竹篮打水一场空,现在自由也没了,嫁人也不再想了。

佟夫人张罗着让几个镖师把两个孩子拉开,给女儿挑了一筷子菜,似是无意道:“眼下就要过年了,免不了又有许多人来走动,你……”

佟湘玉说:“让我躲着是吧。我知道。韩娟今年要回来,我去她那儿住。”

佟夫人到底不忍:“胡说啥呢,哪有过年不在家过的道理?”

佟石头大大咧咧:“姐!俺娘是说让你留心看看有没有啥合适的呢!”

佟夫人笑:“是呀,正好韩娟嫁的是江湖门派,没有那么多规矩。你让她帮忙参谋着,看有没有合眼缘的?”

屋顶上,有人酒壶不稳,酒水洒在了月光下的瓦片上。

佟大老爷开口:“哎呀,嫁个差不多的就得了。过日子嘛,只要人不差,谁都一样!”

佟夫人不同意:“哪能一样?上次那个小白脸那样的就不行。”

“咋不行?我看挺好的一个小白脸,就是牙口不行,也不知道你女子咋想的,明明就都有那个意思嘛,非不嫁!”

莫小贝不满:“你们瞎絮叨什么呢?一口一个小白脸多难听。”

李大嘴接茬:“对呀,老白就是小脸儿煞白,那牙口不挺好的吗,瓜子儿一斤一斤嗑的,一点儿都不含糊。”

莫小贝瞪他一眼。

佟湘玉说:“你们能不能一天,一天,就一天不要提他?”

佟石头不解:“姐,俺姐夫到底是个啥人嘛?天天说天天说,就是没见过。”

佟湘玉:“不要胡说八道。”

佟夫人出声呵斥:“不要乱说!你姐现在名声金贵着呢,经不起瞎折腾。”她话锋一转,对女儿道:“也怪不得石头,你们爷几个遮遮掩掩又说不清楚到底咋回事,人家可不得多想?湘玉,你要再不去见几个江湖少侠,拖久了还能嫁给谁呀?让你爹再带着你去找那个白……白……”

莫小贝:“白展堂。”

佟夫人:“对,白展堂。——这个名字咋这么怪的。”

屋顶上的人入了神,一时愣住了。

却听话题的主人公开了口:“不要说了,我是不会再回去了。”

声音不大,却正如他们初见时她说不再回去了一样决绝。

冬至家宴上还在你来我往劝着。李大嘴和莫小贝在佟家待得很好,佟家夫妻并没有把他们当外人。

一场喧腾。佟湘玉终究不堪其扰:“好,好,我见。就这一次,下不为例。”

屋顶上,有人苦笑一声,凉酒入喉。——关中的酒,不如同福客栈的女儿红。

早知道,走的时候把客栈的女儿红都带上了。

也好过这入了冬的夜,一个人卧在关中的屋顶上,不合口的酒,暖不了身子,让夜风吹得他心冷。

他想起十年前,自己也是在陕西,被一对兄弟捕快围攻,好不容易脱了身,从此心里忌讳,再没在陕西露过面。

后来听书时,听见江湖百晓生说到这段,颇有些不屑:“什么盗圣?不过如此!那凌家兄弟虽然厉害,名声到底不如盗圣,就这样也能吓得白玉汤不敢露面。可见这盗圣就是个胆小如鼠的宵小之辈!”

百晓生说得没错。他的确胆小如鼠。

白展堂把玩着手上那块玉牌。圣火令制成,黑道人见人惧,又求之不得,人人都想得到它。他却只觉得棘手,痛苦。

因为这块牌子,他只能在那天和心爱的女子分别时说对不起。

而不是留下来。

他亲口说了拒绝,又在她前脚离开后悄悄跟上了马车,一路随她到了汉中。

三个月来,白展堂几乎日日潜入佟家。他在附近寻了个地方落脚,像极了当初和姬无命满世界漂泊的样子。可一想到佟湘玉就在一街之隔的家中待着,他竟一丝流浪的感觉也没有。原来他的家不是同福客栈,是有她的地方。

每天用着飞贼的功夫,干着采花贼的勾当,悄悄在姑娘家房梁上待着,有时一待就是一夜,见姑娘刚回家时夜里低泣,他无法,只能默默看着对方哭完后又强作无事。

有时对方出去踏青,他也远远坠在身后。昆仑派的何掌门功夫不低,赶上对方和那个唱歌难听的好姐妹一同出游,他就得小心些,离得更远。

他也常常茫然。这种日子要过多久?既然选择了拒绝,为何又要千里迢迢跟来?他到底想做什么?

听到对方同意去见“江湖少侠”,白展堂百味杂陈。

也罢,过了这遭,他便……不必再来了。

白展堂一仰头,壶里的酒尽数入了口。

——再等等。到底,他要看着她确实找到了好归宿。

转眼到了腊月二十九,汉中下了雪。白雪皑皑,佟家的火炉烧得旺,屋子里一点也不冷。

龙门镖局家大业大,干的又是运镖的活儿,身在江湖,和官府也联系紧密,在整个陕西都有一席之地。年关将近,一时间,不少江湖大派和官府势力都前来交结,佟家门口,贵客往来如云。

白展堂行动小心了许多。这几日不少捕快来了佟家,他多少有些心惊。

好几次,他在房梁上屏住呼吸,看见几身捕快衣裳,腿都在抖,数次想翻身离开,却因佟夫人说的“江湖少侠”迟迟没有现身,终究不甘心走。

今日来的捕快手段更厉害些,有那么一两次,中间为首那个身形高大的捕头眉峰微动。他几乎要露了馅儿。

佟夫人热情地和来人寒暄:“早听说凌家子弟威武不凡,今日得见,果真不同凡响。”

凌青云拱手:“佟夫人过奖。”他侧了侧身子,让身后的人露面,介绍道:“这是舍弟,凌腾云。”

凌腾云行了个礼:“见过佟夫人。”

佟夫人眉开眼笑:“青年才俊,青年才俊!凌大公子,我与令堂是故交,多年未见,如今见你兄弟二人,倍感亲切。不如就在佟家多住几日?正好当年你救下我们湘玉,佟家还未当面道过谢呢。也好让湘玉来当面向凌大公子敬一杯茶。”

不待凌青云答话,她遣了丫鬟去请大小姐过来。

不多时,面若芙蓉却脸似冰霜的女子随丫鬟到了大厅。

白展堂眼神一凝,几乎忘了稳住呼吸。

——佟湘玉未作妇人打扮。

是他从未见过的佟湘玉,未盘发梳髻,而是放下了头发,虽只是简单用红丝带扎了两个辫子,却俏丽活泼了不少,显然是未出阁女子的装束。

他心情复杂,一时忘了屏气。

所以也未发觉,坐着的那位面色冷峻的凌大公子因为这一瞬低了低眼。

佟湘玉心情并不好,她知道今日是见那个“江湖少侠”的时候,清早起来,特地梳了个显老的妇人发髻,还着一身素裳。用莫小贝的话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还在给我哥守寡呢,一看就是个寡妇。

谁知佟夫人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赶在见客前着几个有力气的丫鬟把她按住,强行给她打扮成了未出阁的女子模样。

佟夫人到底是心疼女儿,也不甘极了。他佟家不是什么书香门第,用不着守那些迂腐的规矩,望门寡只要他们不认,谁敢说湘玉是寡妇?也只有自己女儿傻气又不听话,才坚持认了这个不好嫁人的身份。如今回了佟家,又是要相亲的时候,坚决不能让她被人看不起。

凌青云带着弟弟站了起来。

佟夫人笑道:“这是小女湘玉。”

又对佟湘玉道:“这是西安凌家的大公子,凌青云。二公子,凌腾云。”

佟湘玉皱眉:“凌……”

佟夫人道:“十年前救你的那个凌家。”

佟湘玉渐渐有了印象:“那两个捕快?”

佟夫人道:“如今凌大公子已是六扇门的名捕了。”

凌青云客气道:“不敢。见过佟小姐。”

佟湘玉态度缓和了许多,她已想起十年前的往事了:“是我失礼了。凌大公子,凌二公子,请坐。”

不待佟夫人吩咐,她便去斟了两杯茶,亲自向二人敬上:“当年被贼人挟持,多亏两位出手相救,才能活到今天。救命之恩,湘玉不胜感激。”

凌青云去接,道:“佟小姐客气了。实在惭愧,当初未能将冒犯你的贼人缉拿归案,是青云多年遗憾。”

他二人有来有往,言谈亲切。房梁上的人却深深惊住了。

这才想起,眼前这两个捕快,竟是十年前与自己交过手的凌家兄弟!

这么说来……他那日挟持的女子,竟是湘玉?

白展堂皱起眉,一时不知是惊是喜。

原来,原来他和湘玉这么早的时候就见过了……这样的缘分,却注定要错过。

白展堂心乱如麻。

下面凌青云的声音继续传来:“……我和腾云也有数年未到汉中了。年后我便要调到汉中当差。佟小姐也算是故人,若是不嫌弃,这几日可否劳烦佟小姐带青云看看汉中的风土人情?”

佟湘玉犹豫:“我也许久未回家……”

佟夫人打断她:“那是自然。我们湘玉在汉中一带是有名的贵小姐,不是我自夸,湘玉聪明,人见人爱,让湘玉带着凌大公子见见城里的门户,是最合适的。”

佟湘玉只得道:“好吧。”

白展堂将那块玉牌攥得极紧,抿了抿嘴,眼中风云变幻。

西安凌家名不虚传。凌腾云擅刀,凌青云擅轻功,虽脚力差了他不少,高低也能跻身江湖前五。白展堂不敢跟得太紧,再加上这几日,他总觉得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似乎被谁盯着,自己心里惴惴不安,只好离得远些,几次险些引起注意后,他便不得不作罢,白天老实在落脚处待着,到了深夜才敢翻身潜入湘玉闺房,试图从她神色中推测出他二人白天相处得如何。

然而佟湘玉面上却看不出什么名堂。

到了初二这日晚上,莫小贝来找佟湘玉,才露出几分端倪。

莫小贝开门见山:“嫂子,你是不是又要嫁人了?”

佟湘玉皱眉:“胡说啥呢。”

莫小贝道:“本来就是嘛!我听赵镖师说,你跟一个小白脸有说有笑,一起出去好几天了。”

佟湘玉道:“那是他们嚼舌头。人家凌少侠救过我的命,我总不能晾着他不管吧?”

“那你要管到什么时候啊!”莫小贝不服气:“白大哥还救过你的命呢,你怎么不管管他?”

“莫小贝。”佟湘玉停下收拾床铺的动作:“他啥时候救过我?小孩子家家,还管起大人的事了。”

“姬无命呐!”莫小贝赌气,坐在床上撒气,把刚整好的床铺又弄乱了:“要不是白大哥出手,咱们两个早就被姬无命杀了!”

佟湘玉道:“那是我用烽火霹雳弹炸的,关他什么事?”

莫小贝气:“佟湘玉!你忘恩负义!”

佟湘玉头疼:“好了好了,不要闹了,我已经够烦的了。”

莫小贝:“除非你发誓,不跟那个姓凌的好。”

佟湘玉:“我发誓……发个啥誓嘛,我本来也没想跟他好。”

莫小贝又不解了:“为啥?我跟大嘴叔偷偷去看了,那个小白脸长得可比白大哥好看多了,还是个捕快呢。”

白展堂:“……”

小丫头片子。就没法让他多感动一刻。

佟湘玉顶回去:“你管呢。一会儿说好一会儿又说不好,你意见还多了是吧。”怎么就比展堂好看了?脸蛋、身材,哪哪都比不上嘛!——咳咳。

莫小贝又嘀咕了两句。闹着要监视佟湘玉,夜里便在嫂子闺房住下了。

见姐俩休息,白展堂也不多留,悄然出了佟家,走在深冬夜里。

湘玉说虽这样说了,他却总不放心。那凌家兄弟并非善茬。当年看似捕快救了人质,只有他这个贼才知道,那晚凌青云嘴唇微张,对旁边的幼弟说了句什么,凌腾云才悍然出手,暗器直接对准湘玉的左眼。他下意识一挡,才被湘玉得了空逃走了。

这凌青云,绝对是个狠角色。

这样的人,焉能给湘玉一生幸福?

只可惜他是走夜路的人,凌青云又警觉,要如何才能无声无息让湘玉知道这点呢……

“谁!”白展堂忽然一惊,反手一指,隔空打出一粒石子。

来人早有准备,瞬时侧身,躲过这一击,施施然现身。

“想不到,堂堂盗圣,竟日日做梁上君子。”凌青云笑道。

白展堂冷道:“我是飞贼,不待在房梁,待你家?”

“待在我家,那便是强盗了,你们互相不戕行吧。”凌青云独身一人,左右不见凌腾云身影。

白展堂道:“你跟着我,想做什么。”

凌青云道:“我倒想问你,跟着我和……”

“湘玉。”凌青云一顿,又道:“想做什么?”

人前佟小姐,人后湘玉。

白展堂心中冷哼,面上却不显,他只道:“这还看不出来?这汉中城,除了佟家这只肥羊,还能上哪儿去干一票?”

凌青云眼睛微眯,似乎在打量什么:“我看未必。佟家有这样固若金汤么?堂堂盗圣,抚远将军府都偷得,到了小小一个镖局,反倒蹑手蹑脚,要踩这么久的点了。”

白展堂道:“明人不说暗话,你想干什么。”

凌青云道:“你一个贼,我一个捕快,你说我想干什么。”

话音未落,凌青云拔剑袭来。白展堂早就蓄势待发,见他攻来,毫不退缩,二人在冰天雪地中一番缠斗。

隔墙便是佟湘玉的院子,二人斗归斗,却都默契地压低了声音。

西安凌家学的都是抓贼的本事,这被抓的贼学的却不是偷鸡摸狗的本事。几十个回合下来,凌青云渐露败相,他一个反身,跃到十米之外,微讶:“你这身手,并不像是江洋大盗的路数。”倒有些像对付黑道的路子。

十年前他与凌腾云追捕盗圣,不慎失手,凌腾云从此变了性子,他明面上未作改变,心中怒意不下凌腾云,多年来四处追踪,好容易歇了段日子,被自家娘亲派来汉中见这佟小姐,却惊讶地发现自己苦寻多年的盗圣竟半步不离地守在佟小姐附近。

他有心捉拿盗圣归案,几日来按兵不动,冷眼旁观,终于确定这二人间怕是有些说不清的关系,心生一计,故意选在佟小姐院子外动手。

果然,对方的武功虽在他之上,却不敢大动干戈。

一来二去,他有了主意。

凌青云道:“我看,你并不怕和我动手。那么,你怕不怕湘玉?”

一口一个湘玉。白展堂下手狠了一分:“一个女人,我怕她作甚。”

凌青云稳操胜券:“说得好。要看便看吧,反正能看的日子也不多了。”

白展堂收了手,冷道:“你什么意思。”

凌青云耸肩:“打不过你,我还拿区区一个镖局没办法吗?龙门镖局的大小姐,包庇盗圣,你说,这得判什么罪?”

白展堂怒道:“你还有没有点人性了!”

凌青云毫不在意对方的盛怒:“我一个捕快,抓贼是最要紧的事,盗圣从我眼皮子底下脱逃就罢了,这同伙总不能也放着不管吧?”

他果然不是良善之辈。白展堂惊怒交加,有那么一瞬间,几乎要起了杀心。

越是紧要关头,白展堂却越是冷静了下来。

凌青云话里有话。

白展堂闭了闭眼,再睁开已恢复淡然:“好。我跟你回衙门。”

凌青云笑:“不急。在盗圣落网之前,青云有一事相求。”

白展堂阴沉着脸,待对方一五一十说完了话,沉默良久,才又道:“好。”

过了年关,天气便渐渐暖和起来。

佟湘玉已经不想再跟着凌青云瞎转悠了。她无意再嫁,先前为报救命之恩,不好多推辞,然而转了这些日子,整个汉中都知道她和凌家兄弟交情不浅了。再这么走下去,她想推脱也推脱不了。

若不是凌青云说过了今日自己便要偕弟回京领差事,且对自己有重要的话说,她是怎么也不肯来的。

这一路格外沉默。佟湘玉心里有事,怕凌青云提亲,不敢引出话茬,索性什么也不说,只默默走着。

她对凌青云无意,凌青云对她也无意。她又不是傻子,看得出来。凌青云想将就,她却没那个心思。

还是拒了的好。

凌腾云跟了他们没几日便不跟了,一直自己待在客院里,他一出门就有一堆姑娘尾随,不出门也清净。今日不知为何,又远远跟在二人身后。

凌青云忽然开口:“今夜之月,倒叫青云想起十年前在西安看花灯时。”

佟湘玉想,他该不会挟恩求报吧。便不接话。

凌青云却话头一转,未提他们的事:“佟小姐,你可知当日险些伤你的贼人是谁?”

佟湘玉答:“我怎么知道?反正不是啥好人。”

凌青云笑道:“那倒未必。”

“这人名声极大,黑道中人无不追随,是鼎鼎有名的江洋大盗。”

佟湘玉心中泛起一股不好的感觉。果然,凌青云又道:

“不过,他这人为人倒不差。尤其对女子,颇为怜香惜玉。”

凌青云陷入回忆:“那晚我们追他许久,眼看就要得手。谁知他忽然抓住了你,迫使我兄弟二人的追踪陷入僵局。为了打破局面,我吩咐腾云直接打向你的左眼。如此一来,你会因为剧痛而强烈挣扎,挣脱他的束缚,我二人便有机会了。”

佟湘玉皮笑肉不笑:“你倒是聪明得很哦。”

凌青云收声,垂眼极认真地对她作了一揖:“当时年少,愧为捕快。不能保护百姓,反倒以百姓相要挟,最后竟被贼祖宗盗圣上了一课。我兄弟二人对不起佟小姐。”

佟湘玉心中涌起惊涛骇浪:“你……你是说……”

凌青云道:“不错。当日挟持你的贼人,正是珍珠翡翠白玉汤。”

“——想必,佟小姐并不陌生吧?”

佟湘玉飞速冷静下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什么白玉汤,从没听说过。”

“哦?”凌青云道:“从未听说过,却能引得盗圣十年来再次现身陕西?”

佟湘玉一惊:“你什么意思?”

凌青云道:“佟小姐,得罪了。”他霎时出手,一个移形换影,单手扼住佟湘玉咽喉。

局势一变,远远跟着的凌腾云追了上来:“哥,你这是……”

“缉拿盗圣!”凌青云眼神凌厉。

凌腾云神色一变,眼中数日来伪装的随和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比凌青云更毒几分的狠辣,他身上的肌肉紧绷,拔刀追问:“他在哪?”

凌青云轻轻将佟湘玉一推,道:“护住她!”然后便忽然将官刀对准了街边酒楼雅座的一个看客。

“白玉汤!若是不想她命丧刀下,立刻束手就擒。”

凌腾云闻言一愣,到底还是将刀架在了佟湘玉颈间。

不过呼吸之间,佟湘玉还没来得及尖叫,便见街边二楼翻下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失声道:“展堂!”

周围的百姓惊慌逃散。白展堂嘴唇紧抿,如一头狼,蓄势待发,紧紧盯着凌腾云持刀的手。

佟湘玉立刻明白了一切,她声音颤抖着:“展堂,不要管我,快走!”

凌青云几不可见地使了个眼色。

白展堂心头狠狠拧了下,终于还是出手,抄起身旁小摊上的一枚板栗就急急射了出去。

佟湘玉只听得嗖嗖两声,她吓得紧闭双眼,再睁开,却见凌腾云震惊地看着自己的右手,她耳边传来凌腾云的呢喃:“这……我怎么会……”

没有多想,佟湘玉趁着他呆住的功夫,转身想逃。她知道,只有自己逃走,展堂才不会被牵制。

然而她身形刚动,还未成功迈出一步,一旁紧盯着事态发展的凌青云便一个箭步上前挟住了她。

佟湘玉冷静道:“凌少侠,我尊称你一声少侠,你好意思干得出这样的事吗?”

凌青云的声音充满歉意:“抱歉,佟小姐,在下也是无奈,多有得罪。”

白展堂冷声道:“戏演完了。她逃不逃我都不会毁约,放开她吧。”

凌腾云方回过神来:“……什么戏?”

凌青云道:“腾云,你还不明白吗?十年前,是我们错了,但你实在无须介怀。一个好捕快,不仅要有正确的做派,更要有强大的心智,别被一个贼影响了生活。”

他安慰自己的弟弟:“你看,刚才那枚暗器,打的还是佟小姐的左眼。同样的情况下,你依然会做他的选择,你何苦将自己囿于心结中?”

凌腾云手中的刀一落,久久不能言语。

佟湘玉怒道:“你们给他提鞋都不配。拿普通的百姓作要挟去抓贼,倒好意思在这自顾自做心理疏导。”

凌青云挑眉:“普通百姓?普通百姓怎么会和盗圣有牵扯?佟小姐,你从包庇他的那一刻起,我便随时可以抓你下狱。”

佟湘玉一愣,恍惚间才明白今日这一局是为何。

原来自己逃不逃……都是一样的。

她含着泪,苦笑道:“展堂,你这是……你傻呀,他抓了我,最多不过在牢里待几天,你呢?”

你的命恐怕都难保。

白展堂笑了:“湘玉,有句话我一直想对你说,始终不敢开口。”

“我喜欢你,贼喜欢。”

佟湘玉哭道:“展堂……你知道我等你这句话,等了多久吗?”

白展堂叹气:“以前我不说吧,是因为我这条件。要光是穷也就算了,我是个逃犯,再怎么喜欢,也不能连累你呀。”

佟湘玉泣不成声。

“结果今天,还是连累你了。”白展堂盯着她:“这样也好,你看清凌青云是个什么人了,他不合适。”

“湘玉,我……走了后,你就寻摸个好人家嫁了吧。嫁个喜欢你的,对你好的。要是我……还能活着出来,朝廷不追究了,我一定来找你。到时候,咱俩再私奔。”

凌腾云嗤笑:“你一个盗圣,落了网还妄想活着出来?”

白展堂收起情绪,并不理会他,只对凌青云道:“凌捕头,我履行了诺言。希望你也能够做到。否则,你这样见不得人的手段,让你宝贝弟弟看着学了去,今日的局就白做了。”

凌青云微笑:“那是自然。”

他松了扼住佟湘玉喉咙的手,正要收刀。白展堂心中总算将将松了口气。

佟湘玉却止住了眼泪,深深看了他一眼,眼神决绝,白展堂心道不好,还未及动作,就见佟湘玉伸手抓住凌青云拿刀的手,露出自己的脖颈往刀刃上一喂,就要血溅三尺。

白展堂目眦欲裂:“佟湘玉!”

凌青云一惊,立刻,却不知这女子哪来的力气,他一时竟脱了手。

千钧一发之际,空中忽然传来一道女声:“傻姑娘!”

佟湘玉右手剧痛,没握住刀,刀身滚落在地,自己也吃痛得躬下身来。

白展堂闪身到她身边,赶紧查看她的伤势,又怒又急:“湘玉!”

凌青云警觉,正要出手,却听得方才那道女声在耳边响起。

“怎么?你还要对我儿下手?”

凌家兄弟回头,见一中年女子正怒视自己。

白展堂搂住佟湘玉,闻声抬头,惊喜道:“娘?”

佟湘玉疑惑地顺着他目光看去,只见来人不怒自威,对凌家兄弟不客气,看向自己时却目光柔和。

白三娘道:“老郭说凌家长子破案很有些手段,没想到今日一见,原来是这样的手段。”

凌青云认了出来,连忙作揖:“见过白捕头。”

白三娘挡住白展堂二人,冷声道:“老婆子担不起凌捕头的礼。你要连坐盗圣的媳妇儿下狱,我这个盗圣的娘怎么逃得过你的法网?”

凌青云讪笑:“白捕头说的什么话,青云不敢。”

白展堂满头问号,看向自己老娘:“捕头——?”

白三娘道:“这话回头以后以及日后再说。”

凌腾云开口:“白前辈我和兄长是动不得,但捉拿盗圣,天经地义。”

白三娘忍住点他死穴的冲动,从怀中掏出一块牌子,对捕快兄弟亮了亮:“认字儿吗?”

凌青云定睛一看:“免罪金牌?”

凌腾云接着看:“金牌持有人……白展堂?”

白三娘道:“这可是老郭亲手签发的,我这还有老郭的签发令。”她又掏出一张纸,上面隐约盖了官印:“老郭的字,你俩不会不认得吧?”

白展堂大喜过望,顺手扔开佟湘玉,凑过来:“娘,真的啊?”

佟湘玉:“……”

白三娘白了他一眼:“那还能有假?我舍了一身老命去你们那个客栈追捕公孙乌龙,好不容易趁着他分神活捉了他,才给你换来块牌子。”

白展堂:“公孙乌龙?秀才小郭他们没事吧?”

白三娘答:“能有什么事?那傻小子连姬无命都能说死,在公孙乌龙手下撑个几天还不绰绰有余。”

白展堂:“?”

……看来他不在的几个月,客栈发生了不少事啊。

他母子一问一答,旁边的凌青云脸色倒是一会儿青一会儿白。良久,他才开口,却是对着佟湘玉:“佟小姐……青云得罪了。”

佟湘玉没工夫理他,小心从白展堂身后探头:“展堂的娘?”

白三娘说话利落:“好姑娘,差点让你受委屈。我是展堂的娘,你就叫我白三娘吧。”

白展堂悄悄碰了下白三娘,声音压得很低:“娘,你不说她是我的……嗯嗯嗯嗯那个嘛。”

他没好意思说明白,白三娘倒是听懂了,她没好气道:“跟姓姬那哥俩儿净不学好,一副强盗做派,我说是就是了?你还在人家地盘上待着,那龙门镖局那边不得有个说法?”

白展堂摸摸脑袋傻笑:“对,对。”

佟湘玉离得近,听见他二人的对话,手上的痛都忘了,又是害羞又是高兴。她对白三娘行了个礼:“伯母好,我叫湘玉。一路过来饿了吧?要是不嫌弃,到我家住几天歇息歇息。”

白三娘笑道:“是要打搅你几天了,我也想见见你爹娘,有事跟他们商量。”

佟湘玉喜笑颜开:“好的呀。伯母请——”

白三娘走在前头,白展堂拉了拉佟湘玉:“你倒是不害臊,直接就把我娘往家里领。”

佟湘玉:“你刚才说什么?”

白展堂:“说你不害臊。”

佟湘玉:“不是这句,是那两个瓜怂挟持我时说的那句。”

白展堂压低声:“……说喜欢你,贼喜欢。”

佟湘玉:“不要说贼。”

白展堂:“这个贼,是特别的意思。”

佟湘玉:“我没有听清。”

白展堂笑着看她:“喜欢,贼喜欢。”

佟湘玉:“还是没有听清。”

白展堂:“喜欢,贼喜欢。”

佟湘玉:“再大点声。”

白展堂:“喜欢,贼喜欢——”

——二人声音渐渐远去。

两个瓜怂对视一眼,互相叹了口气,又白忙活了。

凌青云说:“罢了,能解了你的心结,这趟就算没有白来。也幸好你接住了,否则,那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瞎了眼睛,我倒真是过意不去了。”

凌腾云悄悄道:“不会的。哥,那小子没有打她的眼睛。他使了股巧劲,我就算没有抓,那枚暗器也打不着佟小姐。”

凌青云愣住了,半晌,才苦笑:“我的确是个恶人。”

——end——

圈圈个叉叉_

【正中夏淮】9.5的流水小故事

9.5那天就想写的

ooc都是我的

请勿上升


“听说今晚有人哭鼻子了。”


好像很久没有回到这个自己的小屋了,连淮伟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有一搭没一搭的陪电话那端刚吃完夜宵的人聊天。


“肯定是何伟打的小报告!”


“是冤枉的。老婆绝美落泪,是要记录的。”


最后就传来砰砰两声锤手机的声音,这人真的好容易炸毛哦。


其实本来今晚没有这通电话的,但在超话刷到夏瀚宇哽咽着唱千禧的时候,连淮伟知道,有一只小狼在等他安抚。


这歌说不上哪里特别,只不过夏瀚宇赛时就爱唱。某个令人沮丧的深夜,小狼也曾抱着一把吉他,藏在某个排练室里小声的哼唱。然后?然后自己就把他拉回宿舍睡觉...

9.5那天就想写的

ooc都是我的

请勿上升


“听说今晚有人哭鼻子了。”


好像很久没有回到这个自己的小屋了,连淮伟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有一搭没一搭的陪电话那端刚吃完夜宵的人聊天。


“肯定是何伟打的小报告!”


“是冤枉的。老婆绝美落泪,是要记录的。”


最后就传来砰砰两声锤手机的声音,这人真的好容易炸毛哦。


其实本来今晚没有这通电话的,但在超话刷到夏瀚宇哽咽着唱千禧的时候,连淮伟知道,有一只小狼在等他安抚。


这歌说不上哪里特别,只不过夏瀚宇赛时就爱唱。某个令人沮丧的深夜,小狼也曾抱着一把吉他,藏在某个排练室里小声的哼唱。然后?然后自己就把他拉回宿舍睡觉了。


讲道理,其实连淮伟自己已经没有那么怀念那段日子了,记忆是会被替换的。但夏瀚宇,却好像被困在了那个冬天。


无比勇敢的向前迈,但结果总不尽如人意。一切都像2019.4.6之后的每一天一样,无法调和。所以一切又只能保持原来的样子。


“姓连的,开视频。”电话那头又传来夏大爷嚣张的声音,连淮伟认命地打开了视频通话。


手机里的夏瀚宇,脸上的小丑妆已经卸的干净,一头绿毛湿哒哒的贴在头上,低着头摆弄些什么。


“吹头发呀大哥。”

“一会就干了。”

“你再折腾你的头发,小心变梁森哦。”


夏瀚宇有些焦躁的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找个毛巾,盖在自己头上,敷衍极了。


其实说来,工作没有重合的地方,应该是无话可聊的。但这人,硬是要拖着他聊半个小时,哪怕干瞪眼也成。


像极了自己曾经耍赖的样子。


视频里突然传来音乐的声音,夏瀚宇垂着眼,千禧的歌词缓缓的传进连淮伟的耳朵里。

这人……


“捱过无能为力年纪,我一定会拥有你。”


连淮伟本来侧着脸,盯着夏瀚宇低垂的脸。而当个词走到这一句的时候,那人突然抬头,就这么对上了一双下三白眼。


连淮伟愣了一下,翻了个身,盖住了前置摄像头。揉了一下眼角,又拿起手机,注视着夏瀚宇的眼睛。


“姓连的,你在家啊。”果然,这货只有唱歌的时候深情。

“怎么的,不让住啊。”

“冰箱里的西瓜帮我吃掉,我要回长沙。”

“浪费的。”


连淮伟认命的爬起床,打开了冰箱,果然有半边西瓜。拿着勺子挖了一勺送进嘴里,被冻得打了个哆嗦。


“算了,你别吃了,拉肚子又怪我。”夏瀚宇欠欠的语气又传了过来。


连淮伟把西瓜塞回冰箱,躺回床上。把床头倒了的粉色相框扶了起来。照片里那个下三白眼按着他的脑袋,而自己一脸的无语。


真好,在瞒不下去之前。你一直都属于我。


“老婆,什么时候回来啊。”

“给爷趴着,姓连的,你完蛋了。”

了不起的格雷斯。

无人知晓。32

*本章BGM:浪费。 


前文见:无人知晓。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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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宇桐生日那天,田鸿杰发了一条微博。


是一段视频,不长,六分十六秒。他没艾特胡宇桐,两个人的名字却在热搜上挂了一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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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eck,check。” 视频里一片漆黑,有人的声音放得很轻,“听到吗?”


那声音停了片刻,再响起时便添了些笑意。“咳咳,这里是小熊田鸿杰,正在向小胡胡宇桐发送连线请求,听到请回答,听到请回答,over。”


画面突兀的亮了起来,音量也陡然升高了。男生的侧脸出现在镜头里,声音被江风...





*本章BGM:浪费。 


前文见:无人知晓。31  




-


胡宇桐生日那天,田鸿杰发了一条微博。


是一段视频,不长,六分十六秒。他没艾特胡宇桐,两个人的名字却在热搜上挂了一整天。





-


“Check,check。” 视频里一片漆黑,有人的声音放得很轻,“听到吗?”


那声音停了片刻,再响起时便添了些笑意。“咳咳,这里是小熊田鸿杰,正在向小胡胡宇桐发送连线请求,听到请回答,听到请回答,over。”





画面突兀的亮了起来,音量也陡然升高了。男生的侧脸出现在镜头里,声音被江风吹散,忽近忽远的。


“胡——宇——桐——” 他喊得很大声,“生——日——快——乐——”


他像是喝了一肚子的风,脸都被吹得变了形。田鸿杰苦着脸跑回游艇船舱内,在座位上坐下,又顺手捞了瓶矿泉水过来。他先是喝了一大口水,给自己顺了顺气,又把矿泉水瓶当支架,把手机在上面靠稳。“猜猜我在哪儿?”


“等一下,我傻了。” 他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恍然道,“我跟小胡说过我来上海出差。”


他笑得傻乎乎的,“走之前我们俩还一起吃了烤肉呢,瞧我这记性。”


“我在黄浦江啦,下午刚好在外滩附近有拍摄,我之前就一直想着,如果有机会的话要再来坐一次游艇。”


“之前比赛的时候我和小胡在这边直播过,他肯定记得。” 他笑道,“上一次我晕船了,这次我提前吃了晕船药,我可真是太机智了。”


“这样讲话会不会有点怪啊?” 田鸿杰挠了挠头,“明明知道这个视频会在生日派对上放,你也会直接看到,但我还是会想要跟‘胡宇桐’而不是跟‘你’去讲一些话。” 他咬着嘴唇笑了,“主要是因为我们太熟了啦,讲‘你’的话就好像你在我身边一样,有些话就会有点,怎么说,就有点说不出口——” 他咧着嘴傻笑,不知道在笑什么。


他笑了一会儿,突然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了一样,手臂撑着椅子边往里靠了靠,又清了清嗓子。


田鸿杰双手合十,“好啦好啦,那我们就要进入正题啦!”





-


“今年已经是我认识小胡的第七年了。” 田鸿杰说。他的语气突然间郑重起来。





“大家都说七年之痒,说七年是一个坎。好像总觉得两个人越熟悉,在一起的时间越长,就会越来越暴露彼此的缺点和不完美的一面,而越来越难以容忍对方可能的小毛病和小脾气。”


“起初我担心过。” 田鸿杰说,脸有点红。“不过已经是很早啦,大概是比赛刚结束的时候。我想小胡也一定记得那段时间。” 他似乎是回忆起什么有趣的事情,忍不住笑了。“那段回忆不能算美好,但挺深刻的。那时候我傻,总怕自己太依赖他他会烦,也怕自己太坦诚,便是把把柄交到了他的手上。”


“我怕总有一天他会对我的耐心耗尽,然后离开我。” 田鸿杰说。“不会失去的最好方法就是不要开始。”他又笑了,这回却是在嘲笑自己。“现在想想那时候我可真矫情。”


“不过话说回来,我能成长为今天的样子,真的多亏了小胡。” 他的眼睛很亮, “七年,我从担心他离开我,到现在——”


“我知道我永远都不会失去他了。”





“我们认识七年了,可小胡在我心里一点都没变。” 田鸿杰又垂下眼睛,不知在看哪里。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执着的说下去。“没有缺点,没有小毛病和坏脾气,反而越来越温柔,对待事业一如既往的认真,对于生活始终保持热爱。”


“七年前我用完美来形容他,七年后我仍然找不到更好的词汇。”


“我要谢谢小胡。” 田鸿杰的声音越发的柔和。“谢谢今天,谢谢他的出生,更谢谢他出现在我的生命中。”


“虽然已经说过了,但我还是想再说一次。”





“胡宇桐,祝你生日快乐。”


“也祝你中秋快乐,国庆快乐,圣诞快乐,新年快乐,除夕快乐,新春快乐,五一快乐,六一快乐。明年的生日快乐。” 他的眼睛弯了起来。





“祝你的每一天,都能快乐。”





-


视频里的田鸿杰看着镜头,眼睛亮的不像话,像是他此时此刻便能通过面前的镜头看到另一端的人一般。他一口气说完,从脸颊到脖颈都涨的通红,连带着耳尖也泛起热气。说话的时候他几度快要把脑袋埋进手臂里,意识到以后却又执着的抬起头来看镜头,眼神里的笑意满得像要溢出来。


“哎,你知道我为什么来黄浦江吗?” 田鸿杰卖了个关子。他低下头看了看手表,卡西欧,黑色的。“还有三分钟。”


屏幕晃动起来。田鸿杰拿起手机,又往船舱外走。





夜晚的黄浦江很漂亮。往浦西看,一排银行总部大楼都亮着橙黄色的光。有大楼的顶部是墨绿色的,嵌在橙黄色灯光的上方,看上去很是合衬。


往浦东看,东方明珠、金茂大厦与上海中心三足鼎立。每一座大厦都闪着炫丽夺目的光,高高的塔身变换着五彩的颜色,东方明珠塔尖的探照灯穿过薄雾,落进黄浦江的江水里。


“我跟你说我来出差,其实是真的啦,的确有几个镜头要补,我又被迫节食了好几天。” 田鸿杰苦着一张脸,“好想你做的牛排啊——”


“但是,” 他舔了舔唇,言归正传,“我来上海,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是和你有关的。” 他对着镜头做了个wink,又害羞的红了耳尖,“你可以猜一下哦。”


他又看了看表,“一分钟之后揭晓答案。”


他把镜头切换到后置,浦东的景色落入苹果手机的屏幕里。游艇缓慢的开过震旦博物馆,上面闪着几个红色的宋体大字,“美丽上海”。


“倒计时——” 田鸿杰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激动,又有些紧张。


“三——”


“二——”





好像只是一瞬间的事,震旦博物馆的显示屏上换上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美丽上海”变成了“胡宇桐生日快乐”。


橙色的字,不是宋体,而是手写的。不算精致,但很秀气,结尾画了个笑脸,右下角落款处又画了一只墨绿色的小熊。


“哇——” 田鸿杰发出了惊叹声。





“这也太带劲了。” 他说,“虽然我之前有看过效果图,但果然还是实物气派。”  


他的声音听上去得意洋洋的,“怎么样,比那些大红色的word文档设计得好看多了吧?”


“你之前说你设计的肯定更好看,我设计的也不赖嘛。” 他顿了顿,“我知道你肯定又要担心,会不会太高调吧啦吧啦——你放心啦,有人问我就说是我们俩的粉丝干的。她们也不是干不出来这种事儿。”


“也不知道随了谁,” 他低声嘟哝道,明明是嫌弃,语气却止不住笑意。“一个赛一个的,浪漫又长情。”





视频里田鸿杰又安静了下来,镜头始终对准震旦博物馆,像是意犹未尽似的。直到屏幕上的字渐渐消失,男生的脸重新回到镜头里。


“感动吗?” 田鸿杰眉眼弯弯,“你是不是以为,到这里就结束了?”


他的声音拖得长长的,“你——被——骗——啦——”





他眯起眼睛。“你也是傻,我怎么可能错过你的生日呢?”





-


这一年北京的冬天格外的冷。





李奕谆落座时,田鸿杰正把一盘羊肉倒进铜锅里。羊肉片顺着锅壁滑下去,没溅起一滴汤汁,他把筷子伸进去,把快要糊成一坨的羊肉搅开。


“小智哥。” 田鸿杰和李奕谆打了个招呼。他挥手叫来服务员,“麻烦拿一下菜单。”


“哥你再看看,我点了些肉和蔬菜,还点了几瓶啤酒。你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要加的?”


李奕谆看了他一眼,脱了羽绒服外套,“点了酒?”


“嗯。” 田鸿杰点了点头。“三瓶乌苏,三瓶珠江。” 他骚了骚脸颊,“哥你是喝珠江吧,我没记错的话?”


李奕谆没说话。他把盘子往跟前拉了拉,卷起毛衣袖子去捞铜锅里的食物,捞上来一块牛板筋。


“没好呢。” 田鸿杰笑了笑,“这个得煮一会儿才能吃。” 李奕谆松了手。





“你最近忙吗?” 李奕谆问。他转过身去又拿了一盘羊肉,“我先把这盘下了啊,没地儿搁。” 田鸿杰点了点头。


“还行,不算忙。” 他歪着脑袋,“大冬天的,就呆在家写歌。”


“挺好。” 李奕谆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冬天写歌,夏天巡演嘛。”


田鸿杰没接茬,只是笑笑。“小智哥最近怎么样?” 他问,“在忙什么呢?”


“就那样。” 李奕谆耸了耸肩,把筷子放在一旁的盘子上。“今年乐队市场不好,几个独立乐队都没出来,反倒是越商业越走得通。”


“你指的商业是?” 田鸿杰挑了挑眉。


“咱也不能说的那么绝对,也不是没有能听的乐队。” 李奕谆改口道,“十月份新出来一个乐队,虽然青涩,但很有潜力。”


“关键是队长上心。” 他说。牛板筋还没煮熟,他便捞了一片羊肉,又回过头去招呼服务员,“麻烦先把酒上了,谢谢。”





“他们出道之前我和他们队长有过一面之缘,有一次在小场子里帮他之前的乐队玩合成器。” 服务员把酒开了,李奕谆没管田鸿杰,自顾自先倒了一杯酒。“这次他又重新组了个乐队,参加了个节目,出道了。人气挺高的,但队里其他人不行,那节目他们不是冠军,好像是第三,公司就不怎么管。”


“虽然他人气高啊,但他们那个公司就还挺,怎么说,” 他又喝了一口酒,斟酌了一下措辞。


“就挺哇唧唧哇的吧。” 田鸿杰被他逗笑了。


“把那队长逼得没招,到处求人。” 李奕谆叹了口气,把羊肉塞进嘴里。“就找我帮他们做制作人。”


田鸿杰点点头,“辛苦了。”


“我倒还好。” 李奕谆摆了摆手,“我就觉得那队长挺辛苦的。”


“我就是说他。” 田鸿杰笑了。“回头你可以把我微信推给他。毕竟我也算是做过乐队的,虽然不是队长,但如果他有什么需要的,我能帮上忙的,让他随时联系我。” 他说。


李奕谆一时间噎住了,不知道怎么接。刚塞进口中的一片羊肉没咽下去,卡在了他的喉咙里,不上不下的。他咳了好半天,田鸿杰看不下去,给他倒了杯水。“顺顺。”


李奕谆好容易才把那口羊肉顺下去。他平复了一下呼吸,顾不得眼角都咳得通红,警惕道。“田鸿杰,你可别给我整那套啊。”


“哪套?” 田鸿杰的眉毛又扬了起来,看上去有些疑惑。


“就很像老胡之类的……” 李奕谆说到一半才意识到不对,生生止住话头。





田鸿杰愣了愣,笑意隐去了。


他沉默片刻,把绿色的瓶子拉到自己面前,却并没急着喝。酒瓶上的贴纸被他无意识的抠起白色边角。


“哥,你想说什么?” 他无奈的笑笑。


李奕谆不说话。田鸿杰又道,“这种错误,我不会再犯第二次了。”


李奕谆舔了舔嘴唇。他迟疑片刻,生硬的试图转移话题,“我那小酒吧运营的还不错。一会儿吃完饭——”


“小智哥。” 田鸿杰打断了他。他直视着李奕谆,“你记不记得,上次你问我爱不爱胡宇桐。”


李奕谆没接话,只是安静的盯着冒着泡的铜锅,抿紧了双唇。


“那时候我说我不知道。” 田鸿杰说。


他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李奕谆看着他,像是在等他接下来理所应当的转折。


“如果现在你问我这个问题,” 田鸿杰笑了笑,“我的答案仍然是,我不知道。”





他仰起头来,把酒倒进口腔。他喝的并不快,液体在喉咙滑动之间缓慢落下去,落进胃里,有些凉。田鸿杰只觉得他的心脏也有些凉。


“过去我不知道,是不知道我对他究竟是不是爱情。” 李奕谆始终沉默着,田鸿杰却没在意,只自顾自地说。


“而现在我不知道,是我不知道‘爱情’这两个字,是否足以形容我对他的感情。”


“我用了很久,才明白两者之间的差别。” 田鸿杰说。他把空了的玻璃杯放在一旁,对李奕谆笑了笑。“久到,现在他已经不在我身边了。”


他的面上始终带着浅浅的笑意,语气也很平静,没有一丝波澜。李奕谆却觉得有些难受,心里堵得慌。


“小熊。” 他叹了口气,“我还是那句话,你没做错什么。”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田鸿杰却摆了摆手。“我知道。”





“我知道我没做错什么。” 他说,语气仍是淡淡的。“我只是太珍惜。”


“因为太珍惜我们俩的感情,怕失去他。” 他歪了歪头,看着李奕谆。


“也因为太珍惜他,而怕他丢了自己。”





-


田鸿杰低下头,按了按睛明穴,看上去有些疲惫。


“在我不知道我对他的感情时,因为珍惜,所以我不敢随意的对待他。” 他轻声道。


“我不敢笃定地说我爱他,因为我怕如果有一天我发现,我并不是爱胡宇桐这个人,而只是习惯了他在我身边的感觉,习惯了他对我好,为我付出,把我照顾得无微不至——可我却从没为他做过什么。” 


李奕谆一脸不赞同的想要说些什么,被田鸿杰抬起手阻止了。“我的意思是,我没从‘爱情’这个角度,为他做过什么。”


“这对他来说太不公平。” 田鸿杰的眼神不知道看向哪里。


“可他爱我,我知道他那么爱我——” 他低着头笑了,“我又怎么可以让他难过呢?”





一时间他们都没有再说话,空气中只剩下铜锅沸腾的声音。


“小智哥你会不会也觉得,就是因为这些年我太拎不清,像个绿茶似的一直赖在他身边,享受着他的好,自己却抽身在外,才会让他越陷越深?” 田鸿杰突然说。


“不会。” 李奕谆没有一丝犹豫。“胡宇桐对你好,从不是因为你做了什么。这对他来说就像是一种惯性。”


“你说你没从‘爱情’的角度为他做过什么,其实反过来他也是一样。” 李奕谆抱起手臂,反问道,“难道他每做一件事,都要在心里先默念一句‘我爱田鸿杰,我是因为爱田鸿杰才去做这件事’吗?”


田鸿杰愣住了。


“说到底,你俩都太爱钻牛角尖。” 李奕谆摇了摇头。


他把手臂伸到桌子的另一头,隔着铜锅艰难的拍了拍田鸿杰的肩,“就像你说的,就是因为把他看得太重要,所以你才需要更认真、更谨慎的考虑你对他的感情。”


“你只是需要时间。” 





田鸿杰沉默了很久,再开口时,声音却第一次有些稳不住。


“可是小智哥,” 他看起来怔怔的,“那是七年啊。”


“他从二十七岁开始,一直到三十四岁。” 他的眼角有些泛红,舌尖不自觉地抵上腮侧,却仍努力的笑着。“七年。”


“我浪费了他整整七年。”





李奕谆一时说不出话。


良久,他叹了口气。“没什么浪费不浪费的。”


“硬要说浪费,也不是你浪费了他的七年,而是他选择浪费自己的七年。” 李奕谆的语气硬邦邦的,像是不允许被任何人反驳一样。“他没怪过你。”


“我知道。” 田鸿杰摇了摇头,“我知道他不会怪我。”


“所以你也不要怪你自己。” 李奕谆强调道。


田鸿杰的眼睛弯了起来。他的睫毛湿漉漉的,看上去很疲惫。





他没再说话。





-


他的目光飘向窗外。


时候还不算太晚,九点钟,天却已经黑透了。彩色的霓虹灯亮起来,五颜六色,看上去很漂亮。


田鸿杰把头靠在冰凉的窗户上。他闭上眼睛,像是快要睡着了。





“说起来还挺巧的。” 田鸿杰低声道,不知是在和其他人说话,还是只是在对自己说。


“胡宇桐二十七岁的时候遇见我。” 他轻声笑了。“然后他等了我七年。”


“今年我也二十七岁了。”





田鸿杰睁开眼睛,看向李奕谆。


“小智哥,你说我俩是不是跟带七的数字都有缘啊?” 他顿了顿,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笑出声来。“这算有缘还是有仇啊?”


他开了最后一瓶乌苏,把杯子倒满。冰镇过的啤酒很凉,液体泛着寒意,隔着玻璃杯渗入掌心。





田鸿杰摇了摇头,“说不清啊。”





-


“说不清就说不清吧。” 他说。





TBC。


无人知晓的第三个含义:“无人知晓这是不是爱情。”


但这不重要了。





《无人知晓。》现实背景长篇正在连载中,更新时间:不知道哪一天的20:19。


连载系列加更、【路还长】短篇系列更新不定期掉落,欢迎关注或收藏。


如果有缘,我们就一起走一路吧。


走久些:)





台風五號

彩虹

大雨过后,等待彩虹


****

年初在桃园棒球场他们唱了笑忘歌,想把伤心的事情都忘在2020,带着微笑昂首走向新的一年。那天非常冷,入夜后气温不过个位数,银色跟金色纸花随歌曲尾声喷射在夜空又轻轻飘落,让他有种雪片纷飞的错觉。


2021年真的会更好吗?


同时拥有浪漫又理智的脑袋、热切又疏离的灵魂就是这么麻烦。

站在二万五千人面前,看烟火落入众人眼中变成星光,陈信宏却淡漠不安地怀疑,在这个互相指责漫骂,媒体操弄是非善恶的年代,凭什么相信明天会更好?


念头一闪即逝...

大雨过后,等待彩虹

 

 

****

年初在桃园棒球场他们唱了笑忘歌,想把伤心的事情都忘在2020,带着微笑昂首走向新的一年。那天非常冷,入夜后气温不过个位数,银色跟金色纸花随歌曲尾声喷射在夜空又轻轻飘落,让他有种雪片纷飞的错觉。

 

 

2021年真的会更好吗?

 

 

同时拥有浪漫又理智的脑袋、热切又疏离的灵魂就是这么麻烦。

站在二万五千人面前,看烟火落入众人眼中变成星光,陈信宏却淡漠不安地怀疑,在这个互相指责漫骂,媒体操弄是非善恶的年代,凭什么相信明天会更好?

 

 

念头一闪即逝,而演唱会还在进行,

他在震耳欲聋的欢呼中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种一旦深究就会陷入泥沼的问题还是算了吧。

 

 

准备回主舞台开下一首歌,顺便利用几步路的距离把叛逆细胞压回潘多拉的盒子里。阿信刚转身一抬头便跟站在舞台侧边的团长对上眼,那人扬起笑容,于是他下意识地一起笑了,在对方的注视中一步步走向舞台。歌迷还沈浸在跨年的激情里,尖叫喝采充斥整个场馆,气氛嗨到最高。可是他总能在团长大人的目光里感到平静,尘嚣跟舆论都落下,所有皱折跟毛球都被温柔抚平,即使对方肯定不知道他刚刚经历了精神层面的拉扯,却不影响一个上扬嘴角所带来的镇定疗效。

 

 

明天或许不会更好,但也不会太坏吧?

 

 

下一首歌开始前灯光未亮,他在黑暗中原谅这个残缺的世界,也原谅了自己,只因一个注视与微笑。

 

 

他们五人再一次地逆风飞翔,在低温艰困的情势下完成演唱会。天气太冷,肾上腺素在表演时用光了,走下台躲进保姆车后一个个牙齿打颤。跨了一个年但世界没有改变,问题尚待解决,音场灯光效果有不足之处还是要改进。他们捧着姜茶看网络上各方评论,有仍在自主健康管理期间的民众不遵守规定跑来听演唱会,半途被工作人员带出场,但已经引来噬血的媒体在新闻版面上带风向。

 

 

飞越到2021,依旧如此不堪。

 

 

公司接到上级单位的关心电话,明天演唱会还能不能如期举行谁也不知道,他跟艾姐还有老爸讨论几种可能性方案,怪兽则跟必应的工作人员讨论今晚缺失,电话讲太久,捧在手里的姜茶渐渐凉了,身体却始终热不起来。

 

 

车子在旅馆门口停下,通常在桃园办演唱会团员们都会回家住,除了他。他喜欢住在离场馆近一点的地方,跟工作人员一起处理各种状况,而且住哪里对他来讲其实都没差。

 

 

陈信宏跟几个工作人员下了车,小肉包转身要关车门却被团长伸脚挡住,只看他一边讲电话一边拉着随身包包跳下车,换来众人疑惑眼神,团长见状用手遮住通话快速解释自己今晚也住旅馆,叫大家先上去休息,他讲完电话再进去。

 

 

冻了整晚的工作人员一刻不留地加快脚步躲进室内取暖,怪兽缩着脖子继续把事情一件件交代清楚,他个性急,想做的事一刻不能等,虽然二十多年来团队已累积许多经历,但办演唱会还是如履薄冰,歌迷对他们的期盼更高了,而等着看他们犯错出糗的人也越来越多。

 

 

好不容易结束冗长通话,一旦解除专注状态,疲劳感立刻弥漫全身,团长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大到嘴角快要撕裂的那种,泪花蒙蒙,以至于转身走向旅馆大门时没注意前方,直接撞入一个胸膛。

 

 

「阿呜!」主唱捂着心口哀号:「我被独角兽撞伤了!」

 

 

「靠北,这么冷你在这里干嘛?快进去啊!」团长的睡意都被吓走了,他粗暴地想把主唱往旅馆推,但对方巍然不动,无意间碰触到冰凉的手让他忍不住骂出声:「靠,手那么冰,你完蛋了!」

 

 

「欸,今晚星空很美耶。」主唱不为所动,径自抬头望天,微笑带出脸颊上浅浅的窝。

 

 

「蛤?」怪兽顿了一下,顺着主唱目光抬头,干冷的冬夜清亮如洗,星星像镶在墨黑绒垫上的钻石,熠熠发光。

 

 

怪兽常常觉得阿信就是他脑子里缺少的感性细胞,如果生命里没有这个人,他不知道会在仓促奔忙的人生里忽略多少美丽事物,在循规蹈矩的日子里失去多少童心未泯,他会在这样的夜里低头冲进旅馆,浪费一大片灿烂星空。

 

 

但因为主唱想看,所以他也伫足停留。

 

 

「是蛮美的,像是老天爷给的深夜福利。」怪兽长吁一口气卸除紧张神经,却还是有点担心:「欸,你会冷吗?」

 

 

「不冷,只是手有点冰而已。」主唱往掌心呵口热气搓一搓。

 

 

「来,正好,我耳朵借你,刚刚讲电话讲到发烫。」团长拉起对方的手,左右各一边捂上双耳,爽朗一笑:「舒服吧?」

 

 

热度从指尖带着电流直冲心口,暖化了结冰的胸膛,瞬间升温让眼眶起了雾。阿信眨了眨眼,内心感叹又钦佩,这人是怎么把浪漫矫情的行为做的如此理所当然?

 

 

「你刚刚在台上笑什么?」问题问的没头没尾,但他相信团长明白自己说的是哪一个moment。

 

 

「哦,那个啊,」团长果然一副了然的神情:「我就远远看我们主唱脸上飘过一片乌云,只好用一个阳光笑容赶走坏天气。」他痞痞地下巴一扬:「怎样?很有用吧?」

 

 

哎呀,输了啦。

这个人吼…

 

 

主唱收回自己的手,低头抿着嘴笑,转身往旅馆方向走,接着又跳一个问题:「你觉得明天会更好吗?」

 

 

「会啊,只要陈信宏起床没感冒,明天一定会更好。」

 

 

回答的没心没肺又很直男,缺乏浪漫因子也缺乏逻辑,但他心里的乌云全都散开了,像今晚的夜空一样,

 

 

清澈透亮。

 

 

 

 

***

事实上2021没有比较美好。

 

 

疫情依旧歹戏拖棚,福与祸仅在旦夕之间。他们二月底的演唱会延期了,三月底如期与歌迷在古都共度美好的二十四岁生日,当一切似乎渐入佳境,五月又被来势汹汹的小区感染扰乱生活,疫情在曾经被喻为净土的小岛上一发不可收拾,去年在世界各国经历过的剧目在此重新上演,虽然不至于封城,也没到恐慌阶段,但可能聚集人群的活动全部停摆,本该欣欣向荣的初夏时节,街道上只剩蝉鸣独响。

 

 

5月15日史无前例地单日确诊人数破百,台北提升至三级警戒,本来在录音室里工作的团队匆忙收拾东西回家。Joe不愧是最佳保姆,拎了好几袋粮食猫着身体往主唱车子后座塞,用两倍语速交代这个要放冰箱那个可以常温保存,彷佛他是个家长不在身边就只会用零食填饱肚子的国中生。

 

 

各自在家耍废发懒的日子就此展开,主唱常年被当作旅馆使用的小豪宅开始拥有世俗生活痕迹,冰箱里放入除了冷饮以外的食材,锅具不再是装饰,外国进口咖啡机也积极上工。经过一番整顿,陈信宏在他的围城里过上自给自足与世隔绝的惬意生活。好好地补眠,翻开买了多时却无暇阅读的书籍,看几部一直在候选名单里的电影。随心情放几首歌来听,有灵感就拨拨弦,五月天阿信是活在网络上的一个名字,跟他没什么关系。

 

 

失去自由对很多人来讲是一种酷刑,但对他来说不出门却是一种享受,就像每天跳圈圈顶气球的海豚终于回到海洋深处一般自在,安静地醒来,安静地吃饭阅读写词听歌,把所有时间都留给自己,好好地领略身为「孤家寡人」的无拘无束。虽然偶尔看到独居老人生病在家身亡的新闻会有一秒钟的心惊,不知道会不会是自己的结局,但冷静想想,可以不惊扰任何人安静的离去,又何尝不是一种体贴?

 

 

他对于蜗居生活适应良好,可是学弟身为双宝奶爸就没那么轻松,本想借机用大量电影与音乐来灌溉干涸的灵魂,但真实生活却是不断与小恶魔们玩追逐战以及扮家家酒,连去阳台抽根烟装忧郁的空闲都没有。

 

 

「一部电影我分三次才看完,情绪全没了。」学弟讲电话时远方还有小朋友尖叫当作背景,替他的无奈增添临场感:「可是这仍然是一部好片,你有空可以看看。」

 

 

有人说他们是长不大的天团,歌迷戏称他们只有三岁,事实上他们相处模式的确自高中以来没有改变太多,这位步上他的后尘荒废学业以至于留级的学弟,在九十年代一起流连于电影院演唱会展览馆的文艺青年,无论身份怎样转换,浪子、人夫或是晋身人父,至今仍是最能与他分享各种心灵粮食的伙伴。

 

 

「现在好像回到十几岁的年纪,以前我就常跟你讲电话,净聊一些风花雪月的事情。」陈信宏半卧在舒服的大沙发上,肚子躺着一本正读到一半的书。

 

 

「那时候我常被怪兽骂,」贝斯手记忆力真的很好。「说什么我跟你电话讲太久,害他打不进来。」

 

 

「其实在我们通话的过程中,他来电插播三次了。」阿信咯咯笑着:「你可以再聊久一点。」

 

 

「靠,你不早讲!快接他电话拜托,」背景又出现稚气叫着爸爸的声音,贝斯手潦草结束通话前的最后一句话是:「不然团长的躁郁症要发作了!」

 

 

学弟不论到什么岁数还是毛毛躁躁的,但也聪明依旧,在两位学长之间当个称职的目击证人。

 

 

至于团长的躁郁来源,他又怎会不明白?

 

 

「喂?怪兽你找我哦?」

 

 

回播给团长,果然没有什么值得被夺命连环扣的事情,对方不过是听到某一首外国歌曲中间的吉他编奏很厉害想跟他分享而已,今天讲明天讲或是等碰面再讲都没有差,但团长每天都打给他,用十万火急的态度说着不具急迫性的事情,常常一个没注意手机里就躺了三五通未接来电。

 

 

算起来他们整整有二个星期没有见面,破人生纪录了。

 

 

这确实令人焦躁,他只是隐藏的比较好。

 

 

「怪兽,我的吉他有一根弦断了,录音室里有库存可以更换吗?」他打断团长说话,并且丢出暗号。

 

 

怪兽顿了一下,轻声回答:「我这里有,明天送去给你。」

 

 

一如往常的,共犯结构组成完毕。

 

 

 

 

***

凭借着二十多年的默契,隔天中午陈信宏一起床就接到保全通知访客上楼。

 

 

几分钟后怪兽出现门口,除了平常外出必备的帽子口罩之外还戴了一个压克力面罩,紧张兮兮地叫他先别靠近,小心翼翼把身上的薄外套脱了,用塑料袋包起来,再拿出一瓶酒精狂洒,替自己制造一场消毒雨。

 

 

「团长大人好谨慎哟,我也来帮忙。」他拿起自家酒精瓶像玩水枪的小屁孩一样对着怪兽乱喷,还唱起陶喆的歌当配乐:「哗啦啦啦啦啦天在下雨,哗啦啦啦啦啦地在哭泣,哗啦啦啦啦啦滴入我的心…」

 

 

「哦干!陈信宏你欠啪(欠打)!」团长提了满手东西无力反抗,只能东躲西闪:「再闹就别想吃卤肉饭!」

 

 

陈信宏一听到关键词立刻弃战,低眉顺眼地接过他手中的保温锅,放到餐桌上一打开就拜倒在醉人的醍醐味之下,感动欲泣:「你怎么知道我想吃卤肉饭!」

 

 

「我还知道陈公信宏这两周不是吃泡面就是吃个人小火锅,」怪兽两脚互踩把鞋子脱掉,一一除去全身武装:「所谓个人小火锅就是选个汤头,然后把各种食材切一切丢进去煮熟。」他走进厨房打开冰箱一看,摇头叹道:「真是浪费各方善心人士进贡的高级食材。」

 

 

被人一语道破的主唱扬声抗议:「我还会煮咖哩饭!」

 

 

「哦,你是说把调理包隔水加热后淋在白饭上吗?」团长倚着冰箱双手环胸笑的很骄傲:「快来求我,我保证半小时就能变出三菜一汤。」

 

 

面对食物毫无节操的天团主唱,顶着鸡窝头大迈两步,双手搭上团长肩膀,垂头丧气假装虚弱:「怪兽哥…拜托救救可怜的独居单身汉吧…」

 

 

大脑袋的发梢扫过他的鼻尖有点痒,对方还有刚起床的软绵气息,身穿松散的睡衣以最居家的模样站在自己面前,他真的很想他,就算每天讲电话也无从排解,积压成疾,日夜不得安眠,就算他故作正常的吃饭睡觉生活,无可救药的想念还是时时刻刻侵蚀着他。

 

 

我们之间到底是谁拯救谁?

 

 

怪兽伸手往大脑袋抓摸两下,没什么威严地命令道:「你过来帮忙,别想一起床就盯着手机看。」

 

 

说是帮忙其实陈信宏也只是捧着饮料站在一旁陪聊天,疫情让人失去很多,可是也是因为疫情温尚翊才会来这里替他做饭。他以为自己享受孤独,这几年也活得超然,把世间一切视作可有可无,但每次只要温尚翊一出现,他就又被打回凡夫俗子,各种欲望萌生,爱恨嗔痴纠葛,他想要跟他相伴左右,最好是像铁达尼号上面的乐团,并肩演奏至生命尽头。

 

 

可是这念头太自私了,永远不该宣之于口。

 

 

能够坐在家里享受团长到府换吉他弦,还亲手做一整桌好菜已够奢侈了,他应该知足,没有时间压力跟工作排程,疫情让他们做回平凡人,跟这条船上的所有人一起担忧生死也担忧旱象,世上没有绝对的好事也没有绝对的坏事,以前是用这种说词安慰自己,可是现在他是真的相信。

 

 

「气象局说今天会下雨,对水情应该有帮忙。」

 

 

吃饭时团长才预告完这个好消息,老天爷马上配合演出敲响几记闷雷,如同厚重的大鼓气势磅礡,过没多久雨势倾盆而至,像是要把几个月的雨水都补齐似的冲刷下来,他们像小孩子一样冲到窗台前欢呼天降甘霖,欣赏闪电与落雷,祈祷城市在湿透之后又可以绝处逢生。

 

 

「你记不记得高中有一次我们被大雨困在司令台?」团长突然问他。

 

 

「嗯?」他歪头想了想:「不记得…」

 

 

「那天我们为了成果展在布置场地,结果下了一场超大的午后雷阵雨。」

 

 

「哦…好像有这么一回事,」陈信宏好不容易从记忆底层翻出这段往事:「我们是不是干脆雨中作乐开了一场演唱会?」

 

 

「对,仗着雨声很大,再怎么弹唱也不会被听见就玩得很嗨,」温尚翊莞尔一笑,转身拿起刚换好弦的吉他,轻轻一拨:「还记得当时唱了什么吗?」

 

 

他笑着摇头:「谁记得啊?」

 

 

「我记得哦。」温尚翊低头找一下和弦,弹奏几个小节,熟悉的旋律勾起了回忆。

 

 

啊…

 

陈信宏很快就认出来了,

1993年,张学友发行吻别专辑造成空前绝后的轰动,但他们最喜欢的不是吻别,而是这首…

 

 

 

他单手在膝上打拍子,低声吟唱起来:「你知道吗,爱你并不容易,还需要很多勇气,是天意吧,好多话说不出去,就是怕你负担不起。」

 

 

二十多年了,这样的歌曲我们还是只能在下雨天唱。

 

 

「一路上有你,苦一点也愿意,就算是为了分离与我相遇

一路上有你,痛一点也愿意,就算这辈子注定要和你分离

一路上有你,苦一点也愿意,就是为了分离与我相遇

一路上有你,痛一点也愿意,就算只能在梦里拥抱你」

 

 

温尚翊低头弹琴只看得见一个微扬嘴角,陈信宏突然很想问团长,紧抓着大大小小的回忆负重前行难道不累吗?

 

 

「欸,听说不断回忆年轻的事是一种初老症状?」唱完一首充满回忆的歌,他必须用这样的语气与玩笑来缓解情绪。

 

 

「或许是吧,」温尚翊竟然坦率地笑了一下:「听说老人都会忘记眼前的事,但牢牢记得年轻时的事,我觉得这样也不错。」

 

 

还好在年轻时我就遇见了你。

还好你扎根在我的生命里。

 

 

这种时候要说什么呢?没想到在台上呼风唤雨的他也会词穷,陈信宏揉揉鼻子说想要去冲杯咖啡,顺便问团长要不要。

 

 

「来杯黑咖啡。」温尚翊叮咛说:「不要拉花。」其实他喜欢喝的一直是最纯粹的黑咖啡。

 

 

意大利进口研磨咖啡机花不到三分钟的时间就完成使命,可惜陈信宏端着咖啡回来时团长己经倚着墙壁睡着了。

 

 

他坐在老友身旁喝着咖啡佐回忆下肚。

 

 

那天他们在司令台上先是飙快歌蹦蹦跳跳,累了就坐下来弹一些抒情歌,唱着唱着两个人靠着肩就睡着了。

 

 

最后他是被副社长摇醒的。

 

 

「阿信醒醒!你看天空!」

 

 

 

 

雨后的天空,

画了一道美丽彩虹。

 

 

 

 

END

 

 

 

 

*本来要发太子爷的,但又觉得必须为了这么难忘的五月纪录点什么。

*一直觉得同样身为文艺份子的蔡学弟才是最能跟主唱聊电影聊书籍的人,团长属于互补型,无需言语用电波就能跟主唱交流。

*主唱曾说过铁达尼号的电影,他印象最深的是:乐团直到沉船前还在演奏。

*六月初下了几场大雨,一切都会更好的,对吧?


mimilin

运气(完结)

私设,都是同年。


虐文,不喜慎入。


写完发现也不到两万,整合到一起发了。


01


田鸿杰一直觉得自己不算一个运气好的人,天赋不够努力来凑的道理他都懂,可是有些时候,光有努力还不够,他总是欠缺那么一点点运气。


任胤蓬结结巴巴反驳:“谁说的,小熊。”


“运气是守恒的。”


他酒量不行,喝几口就上脸,红通通的像个香喷喷的大苹果,田鸿杰想咬上一口。


“可不是嘛,”张嘉元在旁边接话道,“瞧瞧我,我之前多倒霉!现在怎么着?”


任胤蓬打断他,“现在也不咋地啊!”


他很早以前的重庆口音都消磨得差不多了,跟着张嘉元厮混这些年,也算是半个东北人了。


“...

私设,都是同年。


虐文,不喜慎入。


写完发现也不到两万,整合到一起发了。


01


田鸿杰一直觉得自己不算一个运气好的人,天赋不够努力来凑的道理他都懂,可是有些时候,光有努力还不够,他总是欠缺那么一点点运气。


任胤蓬结结巴巴反驳:“谁说的,小熊。”


“运气是守恒的。”


他酒量不行,喝几口就上脸,红通通的像个香喷喷的大苹果,田鸿杰想咬上一口。


“可不是嘛,”张嘉元在旁边接话道,“瞧瞧我,我之前多倒霉!现在怎么着?”


任胤蓬打断他,“现在也不咋地啊!”


他很早以前的重庆口音都消磨得差不多了,跟着张嘉元厮混这些年,也算是半个东北人了。


“那不说我,就说赵珂。”张嘉元大喇喇指着另一桌的人,“上学的时候,他多叛逆啊,多刺儿啊。”


“再看看他现在呢?”


田鸿杰的目光跟随他的手指,赵珂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他其实不了解,上学的时候,他就不稀得和他们一起玩儿,似乎是嫌弃他们幼稚整天傻乐儿,但当时的田鸿杰也并不明白赵珂是哪里来的这些不符合年龄的忧愁。


可现在的赵珂,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变了很多。


“你瞅瞅,他以前眼睛里有谁啊,结果现在,还能抽空来一趟咱们的同学聚会。”


田鸿杰收回目光,盯着自己眼前的白酒,闻着味儿就有些头晕。他前十八年的人生,都生长在南国城市里,后来上了大学,才知道北方人是按大杯喝白酒的。


张嘉元的嘴还在旁边嘚吧嘚吧个不停,任胤蓬也不嫌烦,还能时不时插上几句,以前去他们宿舍串门时,田鸿杰就经常被他俩吵得头晕,后来毕业,时隔几年再听到,田鸿杰还有些想念。


“诶,不对啊,你们宿舍怎么就来了你一人,马哲呢?”


张嘉元发散性的思维,终于发散到了他当年的好哥们马哲身上,田鸿杰笑着说,“你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说实话,当年214寝室微信群的聊天记录还停留毕业那天,李润祺是最后一个离开宿舍的,他做了一个总结陈词式的告别,“各位,以后山高路远,加州再见。”


接着是马哲回他,“保重兄弟。”


自己是怎么回的,田鸿杰隐隐约约记得是——好,有机会去加州找你。


好官方的一句话,李润祺没有再回,大约是他们彼此心中都明白,这个有机会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漫漫岁月流逝,到最后,有机会也就渐渐变成没机会。


张嘉元掏出手机翻了翻,借着酒劲给马哲发了一个语言,“哥们儿,最近干啥呢,怎么同学聚会都没见你。”


那边倒是出人意料,回复的很快,“最近工作太忙,没时间去北京。”


到这儿,张嘉元才黯然地哦了一声,原来马哲早就已经不在北京。任胤蓬平时憨憨呆呆的,但总能第一时间发现张嘉元情绪的不对劲,他拍拍张嘉元肩膀,小声说,“你问问他现在在哪嘛,今年你休公司年假可以去找他玩啊。”张嘉元低荡的小情绪稍纵即逝,他很快又高兴起来,摆弄着微信去问马哲近况,那个热乎劲,好像毕业就在昨天,马哲依旧住在他隔壁的宿舍里。


“我说怎么没看见你们仨,在这儿角落里猫着呢。”


田鸿杰头顶传来一个声音,他抬头看,发现是哈拉木吉。他不再留长发了,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一身笔挺高级的西装。田鸿杰愣了愣,似乎不敢确定自己是否认错人。


“干嘛?不认识我了??”


哈拉木吉一巴掌拍在田鸿杰背上,拍得他回了神。


“没有没有,只是…”


他话还没说完,哈拉木吉先开口,“只是我变化太大?”他状作无奈,两手一摊,“大家都这么说,我都听厌了。”


田鸿杰笑着站起来,和他平视,“那我就不说了,你现在这样也很帅。”


听他这样说,哈拉木吉似乎很高兴,举着酒杯说什么都要敬田鸿杰一杯酒,张嘉元在后面叫嚷着,“少喝点少喝点,他酒品不咋地!”


哈拉木吉自顾自喝完,潇洒地抽出一个椅子坐下,“我干了,你随意。”


田鸿杰很够意思地一口干,丝毫不顾任胤蓬和张嘉元的抗议。


“对了,好久没见咱们班的超模了,超模最近干啥呢?”


张嘉元好奇宝宝似的问题不停,哈拉木吉耸着肩膀翻了个白眼,“干什么提他俩?”


张嘉元一脸八卦凑近问,“啥事儿啊,发生了啥我不知道的内幕?”


“人家领证结婚了!”


“卧槽!”


哈拉木吉爆出一个大消息,张嘉元震惊得当场爆粗口,“不是吧,他俩来真的啊?”


“不然呢?”


张嘉元张着嘴,用手把下巴抬上去,“我以为是炒cp呢?”


田鸿杰听到这里忍不住想笑,“还炒cp呢?你以为是我们是明星啊?”


张嘉元鄙视地看他,“这你就不懂了,当年他俩的cp可是在咱们学院人气排名第二,没瞧见一有晚会,底下女生都滋哇儿乱叫的。”


“那第一是谁?”


田鸿杰发誓,他问这句话,没有任何意思,只是条件反射,就好比你车子已经一百八十迈,刹不住车是正常现象。


“你和老胡呗,还能是谁。”


当然,这个答案田鸿杰是知道的,可他并不想听到这个答案。


张嘉元的粗神经丝毫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忆往昔的情绪反而更加高涨,“你看当年啊,你俩那人气,在学院都找不着女朋友。”


“谁能想到现在老胡都要结婚了啊。”


任胤蓬拿手肘怼张嘉元也没能让他闭嘴,“我当年是真的愤愤不平啊,我长得不帅吗?为啥老胡人气比我高那么多啊?”


田鸿杰歪着头笑看他,“那是当年她们审美不行,我就觉得你现在挺帅的。”


“是吧?”张嘉元有些得意。


“如果不开口讲话,就更帅了。”


张嘉元:……


“小熊,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是什么改变了你!”张嘉元戏瘾上身,抹着眼泪要往田鸿杰身上靠,田鸿杰灵活躲开,老神在在道,“生活。”



歌里唱,或许再过上几年,你也有张虚伪的脸。田鸿杰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拥有一张虚伪的脸,他确实知道,时间改变了很多事。


比如赵珂身上的刺没那么多了,甚至变得好像合群了那么一点,比如哈拉木吉不羁的青春也以减掉长发穿上西装作为终结。


再比如,胡宇桐终于要结婚了。



白酒迟来的后劲让田鸿杰这个三杯倒有些架不住,他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人架着他往前走,边走边叨叨,“我就说他不能喝吧。”


另一个人跟着碎碎念,“这次酒品好像还可以。”


“各位,他喝多了,我们仨先走一步啊。”


喧嚣的声音渐行渐远, 一出门就被北京凛冽的凉风吹醒了三分,田鸿杰挣扎着要自己走,张嘉元索性松手,看他一个人踉踉跄跄,任胤蓬责怪地看他一眼,“他要自己走,你还真让他自己走啊。”


“那不然咋办,他不要我扶他啊。”


田鸿杰一把挣开任胤蓬,趴在街边的花坛里,把这场聚会吐了个干净。


张嘉元愁眉苦脸看着酒鬼,发愁道,“这不会还要我伺候他洗洗睡吧。”


任胤蓬冥思苦想,一拍大腿,“打电话给老胡吧,以往都是他来接。”


张嘉元高兴了,立马赞同,“我看行。”



胡宇桐电话接的很快,不过电话那头声音很嘈杂,张嘉元在街头大着嗓门喊他,“老胡,快来把你老婆接回去,他又喝多了。”


这实在平常,以前搁宿舍里,什么荤段子没讲过,田鸿杰是胡宇桐小娇妻这件事,整个学院都拿来调侃。可现在不一样了,胡宇桐即将有一个真正的妻子。


于是他愣了愣,反应了很久才明白张嘉元口中的人是谁。


他大可以拒绝,但他还是披上大衣,在北京的冬夜绕了大半个城区来接人。


“你可算来了,你再不来,我俩都快冻成冰糕了。”张嘉元抱怨了两句。


“怎么不去屋里等?”


张嘉元指着田鸿杰,“你瞅瞅,抱着树呢,死活不进去。”


胡宇桐走过来喊他,“还好吗?”


田鸿杰侧头看他,瘪着嘴笑,其实还好,他没醉到不省人事,只是今晚有点特殊。


曾经毕业后消失在人海里的人,一窝蜂出现在他眼前,让他不得不产生一种错觉,我还能再任性一次。


他想,他还能再任性一次。





“老胡,你在北京啊,咋不来聚会呢?”


他听见张嘉元问胡宇桐,张嘉元好像总是这样,直肠子一根筋,不会长大,不会变老。


“嗯,公司有事,走不开。”


胡宇桐随口就是一个谎,田鸿杰知道,他今晚去见未来丈母娘了。


“忙到这么晚呐,你们外企就是辛苦。”


张嘉元好像分辨不清成年人世界里的虚伪客套。


可胡宇桐却已有些不耐烦,他半抱着田鸿杰往车上走,“我先送他回去,既然都在北京,以后常联系。”


田鸿杰乖乖跟他上了车,他做过最任性的事,就是方才没有阻拦张嘉元打那一通电话。


上了车,关上车门,胡宇桐问,“好点了吗?”


田鸿杰只能睁开眼,拙劣演技早已穿帮。但他知道,胡宇桐不会直接戳穿,他最要体面。


“还好。”


胡宇桐一边开车一边问同学聚会去了哪些人,绝口不提今晚自己去见了谁。


“看见了赵珂、木吉,”田鸿杰靠在椅背上,“大家变化都挺大的。”


胡宇桐道,“别人看我们,变化也很大。”


“是吗?”田鸿杰从椅背上坐直,眼神清明,毫无醉意,“那你说说,我哪里变了?”


胡宇桐一时语塞,许久才憋出一句,“成熟了。”


田鸿杰没得到想要的答案,只好转了话题,“嘉元没变,对吧?”


胡宇桐无可无不可的嗯了一声,意味不明。田鸿杰继续道,“他现在还和蓬蓬合租一个屋,真让人羡慕。”


胡宇桐接着道,“你要是一个人怕孤单,也可以找个室友。”


“找谁呢?”田鸿杰问。


“小李在加州,马哲不在北京,当年宿舍里,只有我俩在北京。”


还没等胡宇桐开口,田鸿杰自顾自说下去,“不过我再也不想和你当室友了。”


胡宇桐问:“为什么?”


田鸿杰闭着眼睛笑,“你知道我和小李当年,都是在背地里喊你暴君。”


胡宇桐脸上终于浮出一点笑色,“原来还有这回事。”


“当然啊,住进宿舍第一天,就给我们几个列了个表,周一谁打扫卫生,周二谁负责,完全是个独裁者。”


“那咱们宿舍不是后来每次都被评为模范宿舍吗?”


“还有你那个护肤品,堆在厕所,霸占了我和小李的多少空间?”


胡宇桐眼角含笑,“怎么?马哲没有空间吗?”


“他哪有护肤品,糙老爷们一个。”


田鸿杰猝不及防撇头,正巧看见胡宇桐带笑的眼睛,晃了晃神,才慢慢悠说,“老胡,你真的老了。”


“眼角开始有细纹了,你的护肤品看来没什么用啊。”


胡宇桐没看他,眼睛直视前方,“是啊,我不再是二十岁了。”



当然,时间在流逝,人在渐渐长大,不会再用二十岁时的护肤品,不会再不顾别人做一个独裁者,也不会再爱二十岁时喜欢过的人。


02

 

胡宇桐等红灯的时候,手机响了。

 

打开蓝牙,电话那头是他的未婚妻。

 

“怎么还没回来呀?”

 

胡宇桐声音温柔,“快了,大概十点半到家。”

 

 

田鸿杰默默把头撇向窗外,胡宇桐实在是个很细心的人,他知道打电话代表那头的人在等他,那么他一定会准确告诉那个人他的归期。

 

现在是这样,以前也是这样。

 

“嗯,婚纱你定吧。”

 

胡宇桐的对话还在继续。

 

“我都可以。”

 

田鸿杰的手紧紧捏着门把手,他之前说什么来着,他运气一直就不太好。订婚纱的事情,什么时候不能聊呢,偏偏就要挑他在他身边的时候聊。

 

“胡宇桐。”

 

他终于忍不住开口。

 

胡宇桐看向他,蓝牙还没关。

 

“看着点路。”

 

“好。”

 

 

胡宇桐没再接话,但他同电话那头开始告别,“我在开车呢,回家再说。”

 

车子又来到下一个红绿灯,依旧是红灯, 田鸿杰开口笑说,“好像今晚遇到的都是红灯。”

 

“嗯?”

 

胡宇桐有些不明所以。

 

“我运气怎么这么不好啊。”田鸿杰小声抱怨。

 

胡宇桐失笑,“你怎么知道不是我的运气太差。”

 

这条路,他俩一同上路,一路红灯,却很难说清,是因为谁的运气差。

 

田鸿杰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车子平稳开到田鸿杰新租的公寓楼下,胡宇桐不忘嘱咐他,洗个热水澡,喝点醒酒药。田鸿杰乖乖点头,目送他开着车子驶远。

 

 

 

这天晚上,田鸿杰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还是那栋吵吵嚷嚷的男生宿舍楼,他趿拉一双人字拖,抱着从张嘉元宿舍抢来的半边西瓜,喊胡宇桐给他开门。

 

“老胡,开门!”

 

胡宇桐刚打赢一场游戏,春风得意,“怎么,又去别人宿舍搜刮*民*脂?”

 

田鸿杰不乐意把西瓜往身后一藏,“我好心好意带一半给你,你还这么说我?!”

 

胡宇桐侧开身子,让他进去,“我说错了,抢张嘉元的东西是劫*富济*贫。”

 

田鸿杰这才高兴起来。

 

梦境很混乱,突然又转到他晚上去上卫生间,在走廊尽头,看见模模糊糊两个人影,他迷糊着走近一看,却发现是杨英格和李睿洋躲在阴暗处接吻。

 

一瞬间的惊吓让田鸿杰迅速从梦中苏醒,他躺在床上大口喘气,好像是海滩上一条溺水的鱼,想要求救,却发不出声音。

 

是吧,他早已有觉悟。

 

求助无门是他的归途。

 

 

 

 

后来,张嘉元又打电话约他出来玩过几次,田鸿杰没拒绝。任胤蓬偶尔不忙的时候,也会一起。

 

“老胡呢?”

 

“什么时候把他也叫出来一起玩?”

 

张嘉元天生爱热闹,任胤蓬拦他,“不好吧,人家忙着结婚的事情。”

 

张嘉元不解道,“这才几月啊。小熊不是说他五月才结婚吗?这年还没过,他准备啥啊他?”

 

田鸿杰知道胡宇桐最近很忙,可听到张嘉元这样说,他也忍不住想,能有多忙呢,怎么样抽出一下午时间,老同学聚一聚还是可以的吧。

 

张嘉元怂恿着他打电话,意料之中的,胡宇桐说他很忙,改天再约。

 

田鸿杰耸着肩膀说,“看吧,就说我运气很差的,换你打,他说不定就来了。”

 

张嘉元哈哈大笑,“拉倒吧,你打他都不来,我打他连电话都不接。”

 

“你俩啥关系啊,我还不知道。”

 

田鸿杰笑着追问,“我俩什么关系?”


可问完又黯然,不过是为了心头那点不为人知的念想。

 

张嘉元一脸不怀好意,“霸道总裁与他的小娇妻呗。”

 

“全学院都知道。”

 

任胤蓬冷不丁在后边加一句。

 

田鸿杰又浮出点笑意道,“蓬蓬,我只在一件事情上运气好过,你知道是什么吗?”

 

任胤蓬好奇道,“什么?”

 

“就是开学那天,我和你换了宿舍。”

 

 

 

聚餐结束已经是晚上八点,胡宇桐打电话问他现在过来迟不迟,张嘉元本来都决定和任胤蓬散步消食回家,一听这个电话,打算留下再续一摊儿。

 

“大忙人可算来了。”

 

胡宇桐赶来的时候,一身长大衣带来了整个北京冬天的寒气,他一脸歉意,“不好意思,最近有点忙。”

 

张嘉元满不在乎,“没事儿,老同学还说这个。”

 

胡宇桐问,“还想吃点什么,今天我请客。”

 

张嘉元和任胤蓬一听就开始欢呼,叫嚣着要狮子大开口,田鸿杰不忘提醒他俩刚才已经吃完一顿大餐。

 

“我俩这算啥,你没见识过当年马哲的饭量啊?”

 

胡宇桐自然地接道,“他现在可不愁吃了。”

 

“为啥?”

 

“他开了个小饭馆。”胡宇桐似乎没有吃饭,匆匆赶来,这会儿他带上手套剥了一个小龙虾塞进嘴里。

 

田鸿杰奇异似地瞧他,仿佛今天才认识这个人。他不知道胡宇桐居然和以前的室友联系挺频繁,连近况都了解得一清二楚。他以为胡宇桐和他一样,时间都停留在毕业那天。

 

不过想想也对,214从来不是只属于他和胡宇桐两个人。

 

 

“我今天遇到了一个老同学。”

 

胡宇桐不急不缓开口。

 

张嘉元同他形成强烈反差,急吼吼问,“谁啊谁啊?”

 

“小鞠。记得吗?咱们班年纪最小、个子最高的那个。”

 

张嘉元大手一挥,“当然了,马拉松第一那个嘛,能跑死一头牛。”

 

田鸿杰隐隐约约对他有些印象,挺桀骜不驯的一小孩,那时候和赵珂关系最好,他俩一起“孤立“”全班同学。

 

“他怎么了?”

 

“没事,就是看他今天一本正经穿着西装和我们公司谈判,想到以前,觉得挺好玩。”

 

胡宇桐这个人讲话很有意思,你很难从他的话里发掘出他的真实情绪,比如这一句,鞠翼铭同他们公司谈判,谈的是好是坏,你无从得知,他觉得鞠翼铭好玩,是真心觉得好玩,还是认为所谓同学情分在商场上薄弱得好笑,你也无从得知。

 

你只能知道,他想告诉你的。

 

田鸿杰每当这时候,偏不想趁他心意,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怎么好玩呢?”

 

“他人很有意思。”

 

你看看,就是这样,兜兜转转循环往复说一些别人听不懂的话。

 

张嘉元很好,他从不去思考他不明白的东西,他只问他关心的,“那小子和我,现在谁更帅?”

 

胡宇桐逗他,像哄小孩子,“不一样的帅法。”

 

田鸿杰坐在餐厅里,想到昨晚那个梦,梦里的老胡不这样说话,他会说抢张嘉元的东西是劫富济贫啊。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胡宇桐变成现在这样的,田鸿杰不得而知。

 

但他不会问。

 

从前的田鸿杰肯定会,现在不会。

 

 

 

吃完饭,已经是快十点,张嘉元表示走回家太晚,所以要和任胤蓬打出租回去,胡宇桐如今这么周到,怎么会不送他们。正巧吃饭的地方离田鸿杰的公寓很近,他挥挥手,表示自己走回去就行。确实不远,他走个二十分钟就到家,最重要的是张嘉元和任胤蓬的公寓同他的完全是反方向,实在没有必要让胡宇桐绕着北京城转圈圈。

 

走到一半,公司新来的女同事给他发微信,问他周末要不要一起去看电影。

 

田鸿杰想了想回——好啊,想看什么?

 

那边回——我知道有个小影院,专门放映老港片。

 

田鸿杰这时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是奔着他有备而来的。早些年刚读大学时,田鸿杰也有那么一阵儿人气挺高,学姐们都喜欢他这样长得乖乖仔的小学弟。可惜后来被老胡捆绑,渐渐的,学院内部都很少有女生知难而上了。

 

他回——好,周六晚上吧,我请你吃饭。

 

回完微信,他把手机揣进兜里,抬头看了看月亮,又把手机掏出来,给胡宇桐发了一条——到家和我说一声。

 

那边没有回,估计正在开车。

 

女同事的微信先来——好的,那就这样定咯!

 

田鸿杰正准备把手机再次装进口袋里,万年无人讲话的214寝室微信群跳出来一个消息。

 

李润祺:诸位,我回国啦!

 

马哲似乎全天挂在网上,立马秒回:恭喜!

 

田鸿杰想了会儿,也打上一行字:想在哪发展?回北京吗?

 

李润祺回道:还没想好,但是兄弟们准备好给我接风吧!

 

马哲:那你先来天津。

 

李润祺:???你现在在天津?

 

之后就是他俩的互道现状,没什么营养的内容,可田鸿杰还是边走边看边笑。

 

似乎这个沉寂了几年的群重新活跃起来,他那一去永不回头的大学生涯就还没走远。

 

 

突然胡宇桐插了一句:什么时候?需要我接机吗?

 

田鸿杰愣了愣,刚才他发给胡宇桐的微信,他还没有回。

 

李润祺回道:不用了!我和我男朋友一起回国的!

 

李润祺这个人,外表看着温温柔柔,实际是个主意很正的人,坚韧和强大都被他温柔的壳子包裹得很好,所以这些年也没在他身上看见磋磨的痕迹。

 

可这话,实在是石破天惊。

 

吓得直男马哲话都说不会:男…朋友?男性朋友?

 

李润祺很坦荡:是男朋友,没打掉字。

 

这次马哲没有秒回,估计直男的世界里需要时间去消化这一切。

 

田鸿杰对话框里的字打了删,删了打,胡宇桐赶在他前面先回复了李润祺:好,那我就不去接机了,到北京给我打电话。

 

他自然得仿佛李润祺找个男朋友是天经地义,甚至连惊讶的过程也省略。

 

田鸿杰又将自己的对话框记录删掉,他顺着胡宇桐的话讲:别忘了喊上我,好久没见了小李!

 

李润祺:没问题!

 

田鸿杰看着屏幕发呆,过了好一会儿,他和胡宇桐的对话框终于亮起一个红点。

 

胡宇桐:我到家了。

 

田鸿杰突然蹲下*身子,整个人缩起来。

 

早知道胡宇桐并不在意这件事,那大三那年,他为了骗他交了一个女朋友,又算怎么回事呢?

 

他知道,他一向运气不好。

 

 

03

 

田鸿杰记得那个女生叫喻嘉,很特别,他第一次在校外社团活动见到她时,就记住了这个名字。

 

喻嘉。瑜伽。

 

他觉得挺有意思。

 

那天晚上,他回宿舍还和老胡念叨了好几次这个名字,抱怨自己的名字平平无奇。

 

老胡当时很不以为然,“我觉得很普通啊,没有我的名字有内涵。”

 

田鸿杰兴致勃勃问,“胡宇桐有什么内涵啊?”

 

“宇桐,是宇宙洪荒里的一棵梧桐,天地混沌时就在那里,千秋万载,亘古不变。”

 

田鸿杰笑着打趣,“宇宙洪荒,是田鸿杰的鸿吗?”

 

老胡当时怎么回答的,田鸿杰反而记不清,但是现在他知道了,当然不是田鸿杰的鸿,自然也不存在什么千秋万载,亘古不变。

 

 

 

 

 

小李回国的航班在十二月的某一天,田鸿杰没去注意,被喊出门一起聚餐时,看着满街的彩灯,他才知道是圣诞。每当这个时候,他就格外怀念南国的冬天,温暖潮湿,没有北京这样冷刀刮骨的痛,就混混沌沌过去一个冬天。

 

推开餐厅的门,一阵铃铛响,圣诞老人的祝福随着回荡耳边。田鸿杰把身上大衣的口子解开,在餐厅里张望了半天,才在角落里看见小李那头半长不长的黑发。

 

“嗨!小熊!”

 

他看到田鸿杰的第一眼,就手舞足蹈起来,人群里,田鸿杰很难不发现他。

 

“我是不是来晚了?”田鸿杰拉开椅子落座。

 

李润祺热情地给他倒一杯热茶,“没有没有,是我们来早了,害怕北京堵车。”

 

他讲到我们,之前被田鸿杰忽略的第三人终于出声,“你好,我是小李的男朋友。”

 

田鸿杰笑着同他握手。

 

这是一个带着眼睛,很斯文的男人。你见他第一眼,就会知道他不抽烟不喝酒,是个十足的好人,好似亦舒笔下的那些“家明”。

 

“黄唯铭。”

“田鸿杰。”

 

田鸿杰暗暗反省着,假如,他是说假如,假如当年,他没有自作聪明在老胡面前隐藏性向,而是像小李这样大大方方承认,是不是他和胡宇桐会有另外一个故事。

 

但很快他打断自己的假想,无论怎么样,老胡都会结婚。他爱一个男人或者爱一个女人,对于胡宇桐又有什么分别呢?

 

李润祺隔着桌子伸出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小熊?”

 

“嗯?”田鸿杰被迫回神。

 

“我刚才问你,老胡怎么还没到呢?”

 

田鸿杰苦笑道,“怎么都问我,我也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李润祺故作夸张道,“居然不是吗?我才知道!”

 

田鸿杰笑着要越过桌子去打他,李润祺直往黄唯铭身后躲,“快保护我!”

 

可惜黄唯铭完全辜负田鸿杰给他下的好人定义,毫不留情将他推到田鸿杰身边,“打吧,我不心疼。”很快局面就从田鸿杰追着李润祺打转变为黄唯铭李润祺互殴。

 

田鸿杰看他俩老大人了还像小学生一样打闹,笑得眼泪都下来,他伸手往眼角边一抹,人却是一愣。

 

这些年,他连眼泪都很少见到了,还年轻的时候,遇到难过开心的时刻,总是要用眼泪来表达,似乎找不出更有力的证明了。后来渐渐发现,开心的时刻越来越少,以前觉得难过的事现在看根本不算事,如今觉得难过的事情,却是无论如何也掉不出眼泪了。

 

闹着闹着,李润祺的手机响了,是胡宇桐打来的电话。

 

 

“喂老胡,你怎么还没到?”

“啊?严不严重?”

“需要我们帮忙吗?”

“好的好的,那改天再聚。”

 

 

田鸿杰没抬头,低着脸猛灌茶,他听一半的对话也知道,胡宇桐今天不来了。

 

紧接着小李一脸遗憾宣布,“老胡说他今天不来了,他未婚妻从楼梯上摔下来了。”

 

田鸿杰拿着茶杯的手一顿,“严重吗?”

 

“还好,他说就是轻微骨折。”

 

田鸿杰很难说清自己对于这个女人的感受,有那么一点嫉妒,嫉妒她是胡宇桐此生认定的女人,有那么一点替老胡不值,总觉得他可以找到更好的,但更多的是羡慕。

 

羡慕她可以光明正大牵着胡宇桐的手,走过长长红毯,羡慕她可以随时随地对着胡宇桐提非礼的要求,即使大胆任性,羡慕她可以从此以后陪着胡宇桐度过漫长人生,直到皑皑白头。

 

所有的这一切,都是他想要却得不到。

 

“欸,你见过她吗?”李润祺一脸八卦凑过来。

 

“谁?”田鸿杰装傻。

 

“老胡的未婚妻啊!”

 

小李不给人丝毫逃避的机会。

 

“见过。”田鸿杰避无可避。

 

“怎么样怎么样?”

 

“还不错,很温柔。”

 

李润祺显然对这个敷衍的答案不满意,“长什么样子?说清楚点啊!”

 

田鸿杰被逼无奈,仔细回忆,“眼睛圆圆的,眉毛细细长长,嘴巴很小。”

 

小李经过一番推理,“你这说的是赵丽颖啊你!”

 

田鸿杰嘴角硬扯出两个弧度,“即使是赵丽颖,老胡也是配得上的。”小李刚要取笑他是个胡宇桐头号脑残粉,就见田鸿杰笑得比哭还难看。

 

“怎么了小熊?”

 

田鸿杰摇头,“没事,我只是觉得,我运气好差啊。”

 

 

 

田鸿杰的运气差从大学就有迹可循。具体表现为,公选课的开卷考试,大家明明都没复习,靠着考场上翻资料过关,可他带的参考资料就能准确避开所有考点。还有那些专业课不会的选择题,四选一,百分之二十五的好运从没降临在他的头上过。

 

当然还有那一次,胡宇桐问他。

 

“小熊,你喜欢男人吗?”

 

二选一。

 

他都选错。

 

 

 

小李见他神色不对,赶着黄唯铭先回了酒店,又陪着他逛了一圈北京大马路,最后在一个搭着棚子的烧烤小摊儿坐下来。

 

“加州好吗?”田鸿杰问。

 

小李瘪了瘪嘴,“阳光很好。”

 

意思是其他的不怎么样。

 

田鸿杰点了一瓶江小白,他以前很少喝这种酒,上了大学来了北京,被老胡他们带着喝才学会。

 

“我想家了。”他说。

 

“我家里的阳光也很好。”

 

田鸿杰一口灌得太急,红了眼眶,“北京的冬天好干好冷。”

 

“房间也好大,我一个人。”

 

小李惊讶他一瞬间的情绪失控,却又觉得一切皆在意料之中。他拖着凳子靠近田鸿杰,两个人像大学时睡在上铺那样,头挨着头讲话。

 

“加州也一样,阳光很好,但不是我的家,所以我回来了。”

 

田鸿杰抬头,眼泪终究没有掉下来,“我想214了。”

 

“你知道吗,我最近整晚做梦,梦到我们还在上大学,住在一个宿舍里,打开门,走到隔壁,就是嘉元和蓬蓬,走廊那头是木吉和超模。还有老杀,超超,徐洋好多好多人…”

 

他前言不搭后语,嘴里碎碎念着,“你还不知道吧,超模他俩真的结婚了。”

 

“前段时间同学聚会,木吉和我说的。真好,对吧,我看到你现在也觉得挺好的。”

 

“真好…真好…”

 

他将头埋在李润祺肩膀上,“总还是有人获得幸福了。”

 

李润祺没再接下去,任由他喝醉,任由他讲话,他只是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如同童年时妈妈哄孩子。

 

“小熊,没事。你也会找到幸福的。”

 

田鸿杰听到这句,却像疯了一样从他手臂中挣脱出来,“不会的…”

 

“不会的…”

 

他嘴里喃喃着,只有老天爷知道他错过了什么。

 

“你不知道…”

 

李润祺叹着气,把他的头又按回自己肩膀,“傻子,我怎么不知道?”

 

“一起住了四年,你当我是瞎子吗?”

 

田鸿杰这回不挣扎了,他终于认命地闭上眼,“老胡要结婚了。”

 

李润祺拍着他的背,轻轻说,“我知道。”

 

“但是小熊,你肯定不知道,我当年也喜欢过一个男人。”


“我以为我这辈子就只会遇到这一个,回首前瞻,再也不会有第二个。”


“但你看看现在,我有了唯铭。相信我,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咬牙忍一忍, 挨过去,下一次就能遇到和你相爱的人了。”


田鸿杰没有哭,他只是眼眶发红,像只兔子,“我等他结完婚好不好?”


等他真的结完婚,他才能死心。


李润祺摇头没再说话。


其实他明白,心是不会死的。


04

上次因为胡宇桐缺席,聚会不够圆满,这周五晚上他为了弥补,特意在五星级酒店订了一桌饭,重新给李润祺洗尘。


小李笑道,“我这尘在身上可够久的啊!都快一个星期了!”


胡宇桐满上一杯酒,算作道歉,小李赶忙摆手,“开开玩笑,别当真啊!”


“对了,还没来得及问,嫂子情况还好吗?”


胡宇桐点头,“还可以,要修养一个月。”


李润祺感叹,“这可够久,不耽误婚礼进程吧。”


田鸿杰坐在一旁,筷子一点一点的,脸上没有表情,他只听到胡宇桐说,“是啊,估计要往后延一个月。”


于是他抬头,正对上胡宇桐的眼睛。


你看看这个人,多么不怀好意,田鸿杰怀疑他是知道自己和小李的约定,特意来扎他的心。看过死刑犯执行死刑前吗,多一天都是折磨。


胡宇桐何其残忍,还要多折磨他一个月。


这顿饭大概只有田鸿杰一个人食不知味,席间,小李打开摄像头和马哲视频通话,他都兴致缺缺。


直男这回倒是很敏感,直戳田鸿杰肺管子。


“小熊怎么看起来不高兴啊?是不是因为老胡要结婚啊哈哈哈?”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似乎在等男主角澄清这句调侃只是个笑话,乖乖仔的田鸿杰当然会这样做,就连小李也毫不怀疑。


可他偏偏要说:“对啊,老胡结婚,我很伤心。”


李润祺愣了一秒,开始飞快找补,“哈哈哈哈哈小熊现在有点幽默啊,你这话要让嫂子听到了,肯定会吃醋。”


田鸿杰配合地扬扬嘴角,“不会的,她知道我俩好兄弟嘛。”


胡宇桐是什么反应,田鸿杰无暇顾及了,他只是感到悲伤,这样的场面,接下来还有很多个。作为胡宇桐的大学室友兼好兄弟,他会在婚礼现场被很多认识或者不认识的人拿来作为工具人调侃,变成这对新婚夫妇的感情润滑剂。


离席时,小李和黄唯铭回酒店,胡宇桐开着车子从地下车库里出来,田鸿杰站在路边上车。


“你在难过?”胡宇桐问。


田鸿杰哑然,良久之后也只憋出一句,“有点吧。”


“为什么?”


“好兄弟结婚,我难过需要理由吗?”田鸿杰反将一军。


“看到你们都成双成对的,只有我孤家寡人一个。”


田鸿杰装作轻松地伸了一个懒腰,“不过好在,我也不是没人要啦。”


“最近有人追?”


“嗯哼。”田鸿杰小小的嘚瑟,连他自己都没发现,这点暗藏的撒娇。


胡宇桐又问,“是什么样的姑娘?”


田鸿杰再次语塞。


新来的女同事,他没放几份心思在她身上,只记得她喜欢穿一身鲜艳的长裙,常在他的桌前晃荡。


“很漂亮。”他只能敷衍。


胡宇桐笑了,“是,你一向只喜欢漂亮的姑娘。”


田鸿杰愣住,他至今只谈过一个女朋友,就是那个瑜伽姑娘,能记住也不过是因为她名字有意思。如今回忆起来,面目倒是模糊的。


他只好反问,“哪个男人不喜欢漂亮的姑娘?”


胡宇桐摇头,“我不这么认为。”


“老胡,你变了。”田鸿杰谴责他,“以前宿舍夜谈,是谁说最喜欢高挑身材好的美女?”


胡宇桐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才开口说,“那是因为我以前没爱过人。”


田鸿杰的心陡然往下沉,是了,那天小李问他,胡宇桐的未婚妻长什么样子,他没好意思说的话是长相普通,身材平凡,勉强能够算得上可爱。


他曾经百思不得其解,如今终于有了答案。


爱就是没有理由。


“恭喜你。”田鸿杰艰难开口,他花了大力气才保证自己说话的声音没有颤抖。


胡宇桐没接下句,大约是看出他的狼狈,有时候他真的很感谢胡宇桐的体面。小李说同寝室四年,你是不是当我瞎,小李能发现的事情,胡宇桐应该也能吧。但他没戳穿。


这很好,很好。


田鸿杰劝自己,应该知足。胡宇桐还愿意和他做一生一世的好朋友,分享他的副驾伴他左右,他不该再贪图更多。


“在前面放我下来就好。”田鸿杰说。


胡宇桐撇过头来,“我不赶时间。”


田鸿杰祈求地看向他,“我想自己走走。”


“好吧,”胡宇桐终于高抬贵手,放他一马,“那你别逛太晚,早点回家。”


田鸿杰笔直站在路边,等胡宇桐和车子一同融入车流,直到消失不见。


他开始狂奔起来,可成年人的皮鞋和大衣统统限制他的发挥,他想念起大学同班的小鞠,那一年的校运会,他和他同时报了一千五百米。风声人声呼吸声交错在耳边,鞠翼铭在他右手的跑道仅差一个人身。胡宇桐就在不远处的终点等他,拿着一瓶矿泉水还有一条湿毛巾。那场比赛他格外努力,要拼劲全力去拿一个第一。


不知道那时候的鞠翼铭,又是为了谁,拼命奔跑?


大口大口的寒气被吸进肺里,多年不运动的后果促使田鸿杰不得不减缓速度,慢慢地,他停下来,双手撑在膝盖。


他不想跑了,因为这一次的终点没有胡宇桐。


所有事情都有迹可循,那一场比赛田鸿杰没有拿到冠军,他又一次失之交臂。胡宇桐安慰他,没事,明年再战。可他知道,他赢不了鞠翼铭。


那小子天生一匹野马,驯不服,养不乖。


他这种家养乖乖仔怎么赢得了呢。


田鸿杰苦笑着想,看吧,就说他运气差。





周六的下午,女同事的微信吵醒了田鸿杰。他顶着两个黑眼圈起床刷牙,才记起上星期和人的邀约。


他整夜失眠,直到早上才迷迷糊糊睡着。


这不是个好预兆,他心里明白。


洗漱收拾一下,时间就到了五点,田鸿杰看着镜子里遮瑕都遮不住的黑眼圈,忍不住想,女同事可能看一眼这样憔悴的自己,就会放弃念头了,好像也不错,自己还是不要耽误人家姑娘。


浑浑噩噩走到市中心,女同事打来电话问他位置。田鸿杰才想起自己压根忘了订餐厅,只好带着人家找了一个他从没吃过的湘菜馆。


“你喜欢吃辣啊?”


女同事问他,“吃辣的广州人倒是很少见。”


田鸿杰摇头,他来北京之前不吃辣,第一次吃火锅是214寝室聚餐。他悲哀发现,他能记起来的每一个第一次,都有关于胡宇桐。



小剧院里放的电影的确是部老港片,比田鸿杰本人的年纪还要老一点。


妖娆的蛇妖拖着两条软绵绵的腿学人类走路,端得是摇曳生姿,田鸿杰以前看过,不解其中意,以至于很后来听到麦浚龙歌里唱“个个也探问爱恋不老的秘方,唯独壮烈离座可百世流芳”,他才终于懂了一点。


“你之前看过吗?”女同事问。


田鸿杰老老实实承认,“看过。”


“啊?”女同事面带遗憾,“那你再看一遍岂不是很无聊?”


田鸿杰笑道,“没事,常看常新。”


的确是常看常新,第一次看时,他还不曾爱过谁,电影里的桥段都是一知半解。如今再看许仙死的那一段,他就晓得歌里为什么要唱唯独壮烈离座可百世流芳。假若他死了,后来的背叛、懦弱都不再,他停留在白素贞最爱他的那一刻,这爱自然可百世流芳。


李碧华写,人一死,地位忽而得到提升。


田鸿杰漫无边际地想,假如他死了,胡宇桐会如何呢?是若无其事继续结婚生子,过他安安稳稳的下辈子,又或者他也会在胡宇桐心里地位陡然得到提升?


他甚至恶毒地想,等他死了以后,胡宇桐才发现有一个人这样爱他,会不会追悔莫及?


“你怎么了?”


女同事轻声唤回田鸿杰的遐思。


田鸿杰伸手抹了一把脸,“没什么,可能昨晚没睡好,精神不佳。”


女同事了然地笑笑,指了指他眼下遮不住的黑眼圈,“有心事?”


小剧院里人不多,多数是小情侣三三两两靠在一起,边看电影边小声讲话。隐藏在黑暗里,田鸿杰觉得自己那些无法排解的烦忧也并没有那么难开口。


“我爱的人要结婚了。”


“啊…”女同事发出小声感叹。


“真的不是找个借口来拒绝我?”


田鸿杰举双手讨饶,“那我的演技可非比寻常。”


女同事这次面朝荧幕,没再看他,大屏幕的冷光打在她脸上。


“她爱你吗?”

“我不知道。”

“去问啊!”


田鸿杰第一次记住她的脸,很衬今天这条艳色长裙。


他苦笑。


这场对话没法儿进行下去,他和她是截然不同的人。




约会回来的周末晚上,田鸿杰躺在床上刷朋友圈,第一条就是今晚的女同事,内容是苍天啊!为什么帅哥都有喜欢的人!


田鸿杰憋着笑意给她点了一个赞。


接着是木吉的最新自拍照,没刮胡子,隐约有点大学时的艺术家内味儿。

张嘉元在底下回:艺术家啊!


田鸿杰笑了笑,又点了一个赞。


再往下滑,就是胡宇桐。没有文字,只有一个配图,田鸿杰没点进去,一眼就能看到发的是两枚戒指,还操蛋地配了一个bling bling的滤镜。


田鸿杰飞快退出软件,把手臂搭在眼睛上,装作没有看见。


这天晚上,田鸿杰又做梦。


这一次场景不再是那个熟悉的宿舍楼,他梦见自己变成一条大鱼,能潜海底,能飞高山,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多么荒诞,他在梦里飞了高山五千海拔,潜了海底两万公里。


他知道自己在寻找某样东西,但很可惜,即使上天入地也遍寻不到。


05


大学时代的日子,不靠日历来记,而是把一个一个事件作为记忆点,比如田鸿杰提起来只会说,张旸和小智竞选班长失败之后,鞠翼铭和赵珂打架那次,张嘉元喝醉把马哲当成他妈抱着哭了一宿,还有他被胡宇桐开水烫伤脚的那一天。


很多故事开头,都是在夏天。


2012年的夏天,田鸿杰告别他生活了十八年的南方城市,第一次来到首都皇城脚下。田鸿杰已经回忆不起兵荒马乱的开学典礼,只记得那天下午,他洗完澡,抹了一身他老妈准备的花露水,走过食堂,去宿舍楼南边打开水。南方人哪见过这种开水从水管里流出来的场面啊,水龙头一开,他吓得退了五步远。


胡宇桐那天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一手拎了打好的开水瓶,另一只手用手机发着语音,“我不去,他们搞的什么东西啊,那玩意儿能叫音乐吗?”


灾难就这么发生了,田鸿杰的突然后退,胡宇桐的一心两用,一同成为共犯,开水瓶的热水溅到田鸿杰穿着短裤的小腿上。后面又是一阵兵荒马乱,胡宇桐不知道问谁借的自行车,拉着他就往校医院跑,庆幸后来医生说只是轻度烫伤。


就是这样,老胡说,要不你换到我们宿舍吧,方便我照顾人。


一换就是四年。







“最近睡眠怎么样?”

“不太好。经常做梦。”

“什么梦?噩梦?”

“也不是。”

“失眠情况频繁吗?”

“偶尔,不算多。”



田鸿杰面前穿白大褂的医生飞快地记录自己的情况,最后抬头劝他,“失眠多梦常由精神紧张,思虑过度,苦恼忧虑,心事重重等引起。我看你年纪轻轻,万事想开点好。”


田鸿杰乖乖点头,医生给开了一点药喊他去取,末了,添上一句,“如果喝完还没有效果,可以考虑要不去看看心理医生。”


“好的,我明白。”


出了医院大门,张嘉元的电话打过来,问田鸿杰今晚去不去看胡宇桐求婚。


田鸿杰愣了愣,“他今晚求婚?”


张嘉元兴致高涨,“是啊,他说人多凑个气氛,问我去不去,我一想索性我也没事啊,还能去蹭吃蹭喝。”


看来那天发在朋友圈的戒指,就是为这场仪式准备好的了。


“你去不去啊?”


田鸿杰不想去,尤其这场仪式的主人公看起来也并不打算邀请他去。


“去啊。”


但是必须得去。


见过死刑审判现场,被告不到庭的吗?


田鸿杰挑了一身最正式的西装,他由于工作原因极少穿西服,就这件还是大四毕业时为了工作面试,胡宇桐陪他在王府井买的。


很讽刺吧,穿着胡宇桐给他挑的西装去为他求婚仪式热场。可是田鸿杰早有打算,胡宇桐肯定不记得这件衣服,那他穿去又能讽刺到谁呢,不过是讽刺自己,非要挤进别人的爱情故事里,固执地做一个跳梁小丑。


张嘉元早早到了酒店,他穿得很休闲,宽松大卫衣下面套了一条牛仔裤,乍一眼看起来,还是当年那个快乐男大学生。


“小熊这里!”


田鸿杰环顾四周,没发现胡宇桐的身影,张嘉元似乎已料到他在找谁,赶忙开口,“老胡去跟酒店商量等会的流程了。”


田鸿杰点头,没接下句,自顾自换了个话题,“蓬蓬没来吗?”


“哦,他说他还有点事,等会就到。”


田鸿杰愣愣站在一边,他怀着被判死刑的心理来这里,实在忘了正常朋友在这种场合应该做什么事。


“别站着发呆了啊,来,帮忙吹气球。”


张嘉元招呼他,“小熊,给你。”


田鸿杰哭笑不得,还没等他酝酿好气息,就见胡宇桐从那头走过来。


他今天很帅。


这是田鸿杰的第一感受。


一个死刑犯夸自己的刽子手帅,多半是真心实意的。


“嘉元儿,”他抬手喊张嘉元的名字,却在说到一半时,瞥见站在张嘉元身边的田鸿杰,胡宇桐愣了两秒,田鸿杰猜测他可能在奇怪怎么有人不请自来。


“欸,啥事儿?”张嘉元回他。


胡宇桐很快收敛表情,“你帮我去后厨那里问问甜品做好了吗?”


张嘉元像只快乐的鸵鸟,飞快地跑往后厨。


田鸿杰不等胡宇桐开口,先发制人,“怎么不喊我来啊?要不是嘉元跟我说,我都不知道。是不是没把我当兄弟?”


胡宇桐笑着说,“怎么会?”


“老胡,你刻意不叫我,我都怀疑你心里有鬼。”


知道什么叫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吗?


田鸿杰就是。


早已听闻他要结婚,但都没有实体见到求婚现场这么血淋淋的痛。临死之前,是什么话都可以说的吧,毕竟没有人会责怪一个将死之人。


胡宇桐大约也想不到乖乖仔会有一天语出惊人,他愣住,沉默许久。





如果大学时,你问田鸿杰,胡宇桐是什么样的人,他大概率会说,他是个独裁者,控制欲很强,但跟他在一起很有安全感。


可是现在,田鸿杰不知道了,准确说,他看不懂胡宇桐很久了。包括此时此刻,他怀着必死决心挑衅胡宇桐,却也想不出胡宇桐会给出什么反应。





两个人之间沉默许久,久到田鸿杰怀疑,胡宇桐不会回答他了,这辈子胡宇桐都不会给他答案。


但胡宇桐比他想象的更残忍。


“我要结婚了。”


田鸿杰瞬间脸色发白,他后悔了,怎么会想到去挑衅胡宇桐呢,他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刀永远握在刽子手的手里。


田鸿杰想自己笑得应该很难看,“我知道啊,说这个干什么。”


胡宇桐深深看了他一眼,缓下语气说,“要去看看甜品吗,我特意请了米其林大厨做的,你应该爱吃。”


“大学时,我记得你特别喜欢学校后门那家甜品店…”


胡宇桐不再看他了,他转身,边走边说话,甚至不回头确定田鸿杰是否跟上。


“老胡。”


田鸿杰喊住他,“我很久不吃甜点了。”





他的确很久不吃甜点了。


最后一次在和瑜伽姑娘分手前一天。


大学四年级的开头,很平常,天气隐隐约约记得是多云,他们没有课,瑜伽姑娘约他出去看电影,看的是部老港片。田鸿杰有时候想想,追他的姑娘们,路数好像都差不多,似乎早已摸清他的喜好,这是不是说明他本身就是一个很好被看穿的人。


电影结束之后,姑娘带他去了学校后门那家甜品店,田鸿杰没去想是谁告诉她自己爱吃这家甜品,他只是很开心有人和自己口味相同。


不该吃那一顿甜品的。


不吃那一顿,他就能接到老胡的电话。


田鸿杰想,自己真的运气很差,老胡每一次需要自己,自己都不在他身边,他和老胡永远在错过。





“我的老天,老胡居然把你叫来了!”


张嘉元的声音从远处飘过来,他搭着一个高个儿男人的肩膀,快步走近。


胡宇桐瞬间的失态掩饰得很成功,起码张嘉元和马哲都没看出来。


“小熊怎么看见我这幅表情,不高兴啊?”


田鸿杰揉了揉脸,想把那些难受从脸上揉下去,“没有,只是没想到你会来。”


马哲眯着眼睛故作神秘,“嘿嘿,我刚巧来北京有事,老胡说他这里有大餐,我就赶忙跑过来了,小李也不知道。”


胡宇桐把他们安排到一个角落里,自己又去忙前忙后。田鸿杰的心思随着他走,之后马哲的话,他都心不在焉起来。


“小熊,你吃过那个米其林大厨做的甜点了吗?”


“哎呀,我刚才尝了一个,真好吃啊!”


田鸿杰应付似地摇头,他早已不想在这里待下去。


“你咋不吃啊?不喜欢啊?我记得大学你最喜欢了啊?”


“现在不喜欢了,我很久不吃甜品了。”


“啊?”马哲遗憾,“老胡当年还专门去学,看来学的不咋地啊,成功让你戒掉甜品。”


田鸿杰钝掉的脑子反应好久才抓住其中关键字,“老胡去学做甜点?”


“你不知道啊?”


他当然不知道了,胡宇桐什么也不会跟他说。




求婚现场进行得很顺利,女主角被人推着轮椅进入会场,胡宇桐单膝下跪,一切都如同偶像剧里的完美大结局片段。


如果人生能像电视剧,选择大结局定格的节点,田鸿杰一定会选择在胡宇桐二十岁生日的夜晚。


那时候,毕业遥遥无期,日子还有很长。


那一天,哈拉木吉拿了他从家里带来的草原烈酒,永强送了山西特产,小李和马哲订了一个三层大蛋糕,而他攒了几个月零花钱给老胡买了一个LV的零钱包。那一年,超模的身体还没出问题,小智和张旸没有因为音乐分道扬镳,徐洋依然在做他的天之骄子,嘉元和蓬蓬还是傻白甜。


书里说,酒喝到一半是喝酒最痛快的时候,要醉还没醉,兴致在酒也在,这一杯完了还有许多杯备着。


要说故事也该停在一个该断的时候。①


那时候天很蓝,快乐很简单,他还不懂爱,只知道自己很依赖胡宇桐,万事有他在就放心很多。老胡过生日的那天晚上,他喝醉酒,抱着老胡撒酒疯,老胡也不生气,不像张嘉元那个没良心的,只会大声嫌弃他的酒品很差。


时间再往后走,故事就没那么美好了。


之后,有了胡宇桐对他的试探,再之后,他有了第一个女朋友。


如今回想起来,那时候他的恋爱纯洁得像杯白开水,手也只是牵过几次,别的更是没有,瑜伽姑娘倒是个大胆热情的,只是他自己,他总觉得不该是这样。


可应该是怎样呢,他也没有答案。


只记得每次约会完会寝室,老胡都会调侃,“还知道回来啊”,马哲也在旁边起哄。以前他来不及深思的话,遗留到今天,直到马哲说胡宇桐为你去学做甜点。


那么,胡宇桐,你是不是也有爱过我?


06



求婚结束后,马哲拉着张嘉元要接着叙叙旧情,结果张嘉元接到任胤蓬的电话,急匆匆要赶回家。胡宇桐抱得美人归,自然没有闲工夫来招待老同学,只剩田鸿杰和马哲两个孤家寡人作伴。


“喝一杯?”马哲挑眉。


放在平时,田鸿杰是不会去的,今天不一样,不喝醉,夜晚很难熬。


“啧,这酒还挺带劲啊。”马哲皱着眉头灌了一大口。


田鸿杰问他,“什么时候在天津开了个饭馆呢,都没听你讲过。”


马哲大手一挥,豪气万丈的,“也不是啥大买卖,有啥好说的,要不是老胡时不时拉着我东聊西聊,我也没打算跟他说。”


听到胡宇桐的名字,就格外在意。


“老胡都和你聊什么呢?”


“聊啥,我想想啊。”马哲蹙着眉想,“聊大学时候呗,聊那时候你非要跑到咱们音乐社去玩,一时兴起还捞了个主唱回来。你都不知道吧,那时候老胡被人念叨惨了,天天说他搞裙带关系。”


“还有啊,那时候你那个女朋友,不知道从哪要来了老胡微信,整天打听你的喜好,老胡都快被折磨疯了。”


“唉,怎么说呢,反正就是回忆一下大学时候,好的,不好的,都聊聊。”


马哲又灌了一口酒,感叹着,“都聊聊。”


田鸿杰震了震,这些事,每一样他都经历过,从别人嘴里讲出来,却又是另一番感受。


“你说喻嘉?她还有老胡微信?”这是他不知道的。


“可不是。”马哲嘴里包了一大口烤牛肉,“我可以这么说,她当时能追到你,一半功劳都在老胡身上。”


田鸿杰低声道,“他还挺了解我。”


“那可不是,你想想,是谁帮你期末考试复习,是谁打游戏带你飞,老胡跟你像养儿子似的,能不了解你吗?”


田鸿杰想,自己是真的喝醉了。他居然大逆不道满嘴胡言,“那我要是爱上老胡,是不是得算乱*伦?”


马哲自然不把酒话当真,他拍着田鸿杰的肩膀说,“真爱跨越一切障碍。”


“大胆去追爱吧,孙子!”


田鸿杰五分醉意上心头,跟着马哲继续说瞎话,“可老胡要结婚了啊,我这算什么?”


马哲不以为然,“你看啊,电视剧一般是怎么演的,婚礼当天现场,新郎新娘宣誓的时候,你冲上去,一把拉住老胡往外狂奔。不就齐活儿了吗?”


越说越真。


“那要是老胡不愿意跟我走怎么办?”


“那不能够。”马哲伸出一根手指,摇头晃脑,“依我看,老胡心里,你排第一。”


谁都知道醉话当不得真,可田鸿杰偏要自欺欺人。


“是吗?那他怎么不来娶我?”


马哲老神在在道,“那我等会回去得打个电话问问老胡。”


“怎么回事啊他?”


说完,两人醉眼朦胧相互对视,然后是一阵大笑。


马哲拍着田鸿杰肩膀,“老胡对你是真的没话说,当年我和小李还在背后偷偷吃醋呢。”


“同样是室友,咋差别待遇这么大呢?”


田鸿杰问,“他对我好吗?”


“欸?小熊。”马哲看他,“你这就有点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当然是好的,除了爸妈,再也不会有人比老胡对他更好。


那为什么不继续对他好下去呢?




马哲随手将一粒花生米扔进嘴里,“老胡这人吧,看着挺能耐,其实也是个纸老虎。”


“对了,你还记不记得老胡他妈出事儿那晚,你不是约会吗,不在宿舍,老胡给你打了好多个电话都没接,最后是我陪他一起回的家。”


“怎么说呢,我觉得他从那之后变了挺多的。没那么强硬了,也开始随随大流,当然我不是说这样不好啊,只是觉得有点可惜。”


田鸿杰一头埋进臂弯里,喃喃道,“那天,我只看到了一个未接来电,我以为没事的,要是有事,他怎么会只给我打一个电话?”


马哲惊讶,“不可能啊!”


“我看着他打的,八个,只多不少。”


“你都不知道那天老胡多吓人,脸色苍白,我问他一个人能不能回家,他说他要给你打电话。”


田鸿杰怔怔地,他知道了,是有人删了老胡的来电显示。


马哲又道,“唉,都过去了,说开了就好,我还因为这事儿,觉得你不地道呢,老胡平时对你多好哇。”


田鸿杰突然站起身,往外跑。


马哲在后面喊他,“诶诶,你干嘛去?”


田鸿杰转身,“我要听你的,去抢婚。”





酒精上头,血液冲顶,田鸿杰在北京的寒风里快速奔跑,他好似又回到了当年那场校运会,差了一个人身,他输给鞠翼铭,这一次,他不想再输。


老天爷,不是说人的运气是守恒的吗?他田鸿杰运气差了这么多回,拜托,也让他时来运转一次吧。


拼着一口气到了胡宇桐家楼下,田鸿杰上气不接下气,刚才鼓足的勇气在看到那盏昏黄的灯光时,好像又消散了一些。


他闭着眼,掏出手机,拨通了胡宇桐的电话。


“小熊,怎么了?”


胡宇桐声音还是那样温和,似乎今天田鸿杰的挑衅对他而言,并没有掀起波澜。


“你能不能下来。”


“嗯?”


“我在你家楼下。”


胡宇桐没有预料到这个情况,他静默。


一分钟之后,他才下定决心似的说,“好吧,你等我五分钟。”


田鸿杰没有自己预想的坚定,他也在忐忑不安,酒精的副作用和当年误会的摊开,让他产生一种错觉,好像既定的结局是可以被改变的。


胡宇桐没有让他等到五分钟。


他穿着棉布拖鞋,手腕上搭着一件羽绒服下来的。


“穿上吧,我估计你又只穿了大衣。”


胡宇桐边说边把羽绒服递给他。


田鸿杰麻溜儿地穿上,目光灼灼盯向胡宇桐,“老胡,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胡宇桐大概早有预感,他避开他的目光,领着田鸿杰往小区里的花坛走,“小熊,我要结婚了。”


他又是这一把刀,直直戳进田鸿杰的五脏六腑,可惜同样的招数,到第二次,人就有了免疫力。


田鸿杰拉住他的袖子,问他,“你要结婚了,为什么还要给我带一件羽绒服?”


“从此以后,你的关心都应该用在你的妻子身上,不是吗?”


胡宇桐被他逼得退无可退,田鸿杰闭着眼睛,一头栽进胡宇桐怀里,“老胡,我喝醉了…”


胡宇桐推开他,田鸿杰死死拽住他的袖子,“你要是不管我,我今晚就会冻死在外面。”


两人僵持,心软者落败。


胡宇桐叹口气,拉着他往花坛边缘坐下来,“好吧,你想问什么?”


田鸿杰眼睛愣愣看着他,路灯的光折射进他瞳孔里,胡宇桐居然从中看到孤注一掷的悲壮。


“你…”


他想故作潇洒地大声问出那个问题,可嗓子里像堵着一团东西,喊也喊不出。


他明白,一旦问出去,他和胡宇桐再也没有回头路。


“你能不能再叫我一声,乖乖仔?”


他表情镇定,声音却在颤抖。


胡宇桐震在原地,无法动弹,他只叫过一次田鸿杰乖乖仔,是大三那年校运会,他准备很久的长跑没得到第一,自己一个人在宿舍懊恼了很久。那时候他是怎么安慰他的,具体的记不清了,他只是想起田鸿杰和妈妈打电话的时候,他妈妈常常这样喊他。



田鸿杰祈求地看向他,“最后一次,好不好?”


他真的太难过了,刚才和马哲说要抢婚的气势瞬间消散,他在这一刻突然明白,这个问题的答案似乎没有那么重要。


胡宇桐爱过他,或者没爱过他。


没人知道。


但他可以肯定的是,假如他问出口,胡宇桐也许就不会永远在他身边了。



胡宇桐揽住他的肩膀,轻轻说,“好。”


“你是永远的乖乖仔。”



田鸿杰眼泪突然掉下来,他看着胡宇桐,弱弱解释,“老胡,你妈妈出事那天晚上,你给我打的电话,我都没有接到。”


“我只看到了一个未接来电,真的,我没有骗你,我不是故意不回你电话的, 我…”


他试图解释,但他忘了,解释也应该有时效期。


胡宇桐擦干他的眼泪,依旧很温柔,“好,我知道了,乖乖仔。”




第二天。


马哲打来电话问田鸿杰,“怎么样?抢亲成功了吗?”


田鸿杰揉着哭肿的眼睛起床,苦笑道,“当然没有。”


昨晚他哭着在胡宇桐怀里睡着,怎么回家的,自己都搞不清楚。




胡宇桐的婚期一天天临近,田鸿杰的失眠多梦更加严重。


“可以描述一下你的梦吗?”

“嗯…很奇怪,各种各样的都有。有时候是我在和以前的同学捉迷藏,有时候是一起去探险,最好笑的是我梦见自己变成一条大鱼,上天入地。”

“的确很多样。”



他最终还是按照医生的建议来看了心理医生,医生和他闲谈一般聊到他的梦。


“听你的描述,你好像一直在梦里找什么东西?”

“是的。”

“你知道是什么东西吗?”

“我不知道。”



小李终于在北京定居下来,经常打电话来约他出门吃饭,田鸿杰心里明白,他是担心自己的心情不好。


可是自从老胡要结婚,他又有哪天心情是好的呢?


“老胡的请柬你收到了吗?”李润祺小心翼翼问他。


田鸿杰点头。


小李又问,“要去吗?”


田鸿杰摇头,“还没想好。”


去或者不去,区别只是一个一刀见血,一个软刀杀人。


中间嘉元和蓬蓬也来看过他几次,看到他状态,都表示有些担心。田鸿杰撒谎说是最近风寒,毕竟他们毫不知情。


后来又看了几次心理医生,睡眠状况还是不好,医生建议辅助药物进行治疗,就这样身体没有任何毛病的人,也住进了医院。田鸿杰自己倒是想得开,索性不过是一辈子,什么时候结束都是一样的。


老胡不知道从哪听来他的情况,也带了东西来看他。


“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田鸿杰很想反问,是因为谁呢,还不是因为你。


但他不会,他如今也开始体谅老胡的不易,实在没必要再加重他的负担。




医院的药物治疗多半加有安眠的成分,田鸿杰觉得一天天的日子过得更混沌,没什么分界感。大概就是一天天往前捱吧。


某天晚上胡宇桐又来医院看他,“又失眠?”


田鸿杰躺在床上笑,“白天睡多了。”


胡宇桐拿出耳机,塞给他,“听首歌助眠。”


田鸿杰乖乖照做,耳机里的歌是一首老歌,声音开得有点大。


“睡吧,我在你身边。”胡宇桐拖了张椅子,坐在他床边。


田鸿杰闭上眼。


因为我害怕 没有人回答

我从来不挣扎

因为我知道 这世界太大


“小熊,我喜欢过你。”胡宇桐轻声说。


太多时间浪费 太多事要面对

太多已无所谓 太多难辨真伪

太多纷扰是非 在你身边是谁


“但我的运气好像太差,所以好多次机会,我老是错过。”


最渺小的我 有大大的梦

时间向前走一定只有路口没有尽头


“好在现在我已经找到新的方向,希望你也能找到出口。”


别怕 让我留在你身边


“抱歉,我不能永远在你身边了。”





田鸿杰没有睁眼,他只是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上天入地遍寻不到的,是他早已错失的,二十岁胡宇桐的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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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私心很重的,别搞我 看图说故...

我私心很重的,别搞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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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点乱,凑合看吧

我私心很重的,别搞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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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岁追星选手

【江湖少年】去江湖

“我们要去哪儿?”

“去江湖!”


坊间相传,如果想登上少船主李汶翰的船,就必须回答他一个问题。听那些被拒绝的人说,问题很难,所以能上船的人少之又少。

少船主自己又立了个规矩,他会在附近的几个码头停泊,但是船上一旦满了九个人,即刻就启程,再也不回来。


胡春杨是最早上船的那一个。谁也没想到他看着不善言辞,却意外地受到李汶翰的赏识,没相处几日,李汶翰已经亲昵地开始喊他杨杨,不管拿到什么好东西,都想着多给他一份。

胡春杨看着弱不禁风,其实也是带了本事来的。他自幼聪慧,村子里的人都喊他万事通,一来二去,这个称号便传开了。原本他脸皮薄,不乐意接受这个称号,后来叫的人越来越...

“我们要去哪儿?”

“去江湖!”



坊间相传,如果想登上少船主李汶翰的船,就必须回答他一个问题。听那些被拒绝的人说,问题很难,所以能上船的人少之又少。

少船主自己又立了个规矩,他会在附近的几个码头停泊,但是船上一旦满了九个人,即刻就启程,再也不回来。

 

胡春杨是最早上船的那一个。谁也没想到他看着不善言辞,却意外地受到李汶翰的赏识,没相处几日,李汶翰已经亲昵地开始喊他杨杨,不管拿到什么好东西,都想着多给他一份。

胡春杨看着弱不禁风,其实也是带了本事来的。他自幼聪慧,村子里的人都喊他万事通,一来二去,这个称号便传开了。原本他脸皮薄,不乐意接受这个称号,后来叫的人越来越多,他便不再介意了。他一开始没告诉李汶翰真名,而是笑得内敛:“我叫万事通。”

 

李汶翰热情地邀请他和自己住一个房间,在不用开船的日子里,通常是胡春杨枕在床边看书,李汶翰时不时招呼他来看自己手里的新奇玩意,万事通刚开始会搭理他,到最后干脆把头埋进书里。少船主也不再逗他,一个人跑到甲板上,试着和水生生物交谈,还有点想下去游一会泳。

少船主从小生在海边,水性极好,留下过不少傲人成绩。这条船是家中叔伯送给他的成人贺礼,原本在岸边搁置很久了。有一天他捧着乏味的诗书,抬头突然瞥见空中一只翱翔的飞鸟,突然想着,要不就开着这条船,去当海上的飞鸟吧。

李汶翰做事向来雷厉风行,他当即找了全城技术最高超的船工,对着大船改造了一番,使得船在没有舵手的情况下,也能够产生航行的动力。他是少船主,岂能整日待在那不见光的船舱里。

有一次他难以自持地一头扎进海里的时候,胡春杨刚刚睡醒,揉着眼睛从船舱出来,被他的动静吓了一跳,还以为他想要轻生。可惜他水性不佳,只敢扶着围栏,大声疾呼李汶翰。

所幸没过多久,李汶翰从水里探出头,在太阳底下朝他挥手:“你也要下来吗?”

 

从浩瀚宇宙到无垠海洋,胡春杨知道的的确不少,但也有不少他无法回答的问题,譬如把李汶翰的船完整地游览一圈需要多久,又譬如药师管栎什么时候才能炼出长生不老的仙丹。

再譬如突然凑近他的神箭手嘉羿,他笑眯眯地:“万事通万事通,你能知道我刚刚吃了什么吗?”

“你吃了管栎的药膳。”

神箭手的惊讶和疑惑都藏不住似地浮上了脸,心想难道是胡春杨已经修炼成了千里眼,可以洞悉船上的每一个角落?

“因为你的舌头是绿的。”

 

嘉羿和管栎是一起上船的,李汶翰看着两个人举手投足间的亲密,好奇地问:“你们是兄弟?”

一开始管栎没说话,嘉羿在旁边一个劲地点头,管栎看到他的兴奋模样,没忍住笑,也轻轻点了点头。

嘉羿从前家境不错,家中的兄长都很疼爱他,生得又是一副明眸皓齿的俊朗模样,就差把天之骄子四个字写在脸上了。小孩儿在周岁抓阄的时候,抓了把家中祖传的弓,弓臂上还缠着虎皮,是先祖外出打猎时的收获,仅此一把。

于是他文武双修,逢单日在家中的弓箭场练习箭法,逢双日便在书房中朗诵古文。家中兄长都以为他偏爱武功,不爱读书,但其实他手抄了一句“我辈非鱼岂堪池中留,金麟似我岂堪水中游”,时刻勉励自己。

十八岁那年,他已经小有名气,地界上不少人知道这位年纪轻轻的神箭手。有一日,他收到一封来路不明的挑战书,少年人正值意气风发的年纪,于是瞒着兄长,独自贸然前往,谁知遭人暗算,命悬一线的时候,被管栎给救下了。

 

管栎看上去只是个江湖郎中,整日背着自己的小挎包,东奔西跑地给人治病。他生得好看,笑起来眉眼弯弯,病人们不仅夸他妙手回春,还夸他目光闪烁。

其实他对医术深有研究,在药理方面,有自己的想法很见解,家里的药炉子比椅子还多。所以比起郎中,他更喜欢被叫做药师。

他原本只是去野外收集草药的,没想到回家的时候,还带回了个大活人。嘉羿伤得不轻,换了别人还真的未必能医治好,得亏是碰到自己了。

管栎在心里吹嘘了自己一番,一边思忖着,等他醒了,要不要劝他留下。他瞥到年轻人身上背着的弓箭,不假思索地走出屋子,把自己荒废多年的院落清理出来,改造成了一个小型弓箭场。

 

是嘉羿先听说了少船主的消息,他兴奋得两眼放光,一进屋就问管栎要不要一起去。管栎手上捣鼓着药材,迈开步子要往门外走,漫不经心道:“我笨,回答不出他的问题。”

“去嘛,我想和你一起去。”

嘉羿拦住了他,眼神像炽热的灯火。

 

两人上船的第一晚,就在这辆大船上迷了路,原本只是想找去厨房做点宵夜,结果绕了好几圈也没找到,又绕回了甲板上。

“算了,看看圆月吧,好像会饱一点。”管栎指指天边皎洁的月亮,和嘉羿一同在甲板上坐下。两人聊了一夜,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李汶翰起夜的时候,迷茫中看见两个漆黑的身影,还以为船上来了盗贼,差点直接冲上去和他们交战。

管栎平日研究药材,也研究食谱,嘉羿的嘴巴被他养刁了,刚上船的时候吃了李汶翰热情递来的一块煎饼,没忍住说了句好难吃,差点被李汶翰夺去他神箭手的名号,改为船夫。

于是管栎又自觉地担负起厨子的工作,并且在近日里推出了新型产品药膳。但很遗憾的是,除了嘉羿,暂时还没有其他人愿意尝试。

 

胡春杨还沉浸在漫游宇宙的美梦中,只看见闪烁的星群中,突然有一颗变成了李汶翰的样子,好像还要和他说话。他用力地从床上坐起身,只听见李汶翰在甲板上大喊,少船主慷慨激昂地:“快起来!船上新来了个乐师!”

乐师被四个人围住的时候,又咬住了自己的下嘴唇,管栎贴心地从随身的挎包里掏出一小罐芦荟递给他。他犹豫了两秒,还是接过了,声音低沉地:“谢谢。”

乐师长得冷酷,话也不多,一副不太好相处的模样。即使在沉默中,他也不觉得窘迫似地,时不时伸手抚一下自己随身携带的古琴,像在抚摸最心爱的宝贝。

李汶翰看他也不愿意多说什么,便挥挥手让大伙儿散了,让他自己挑间房间。

“等等,”嘉羿突然上前叫住乐师,他不好意思地笑笑:“你还没告诉我们你叫什么名字呢。”

“夏瀚宇。”

 

夏瀚宇手臂交叉枕着头,望着房顶,思绪乱飞。他原本只是出来散心的,只背了把琴,带了一点衣物。

他在码头等游船,没想到却等来这辆庞然大物。甲板上站着一个精神抖擞的男人,船一靠岸,便声音洪亮地问他:“这位兄弟,要上船吗!”

他出来散心的原因是最近灵感枯竭,觉得弹出来的曲子总是不着调,先前听惯了他演奏的名门望族也自然不买账,纷纷委婉地谢绝了他。

七天里,他已经摔了三把琴了,琴弦断得四分五裂,他也懒得去修理,而是继续倚靠在门槛上喝酒。偶尔有人路过,神情惶恐地看他一眼,下一秒就会被他龇牙咧嘴地瞪回去。

他盘腿坐在地上,把琴在自己面前摆平,边抚琴,边想着刚才自己遇见的人。

年轻热情的少船主,他讲起话来带给人一种不言而喻的威信感,否则自己也不会迷迷糊糊就听他的上了船。那个自称是万事通的男孩,看着年纪不大,但眼神里又有他说不清的沉稳。神箭手爱笑,感觉他除了在讲话就是在笑,可自己除了在讲话就是在板脸。他又宽慰自己道,没办法的,人生来就是各有不同的。还有看起来温柔并且处处不失礼节的药师,他也总是笑吟吟的,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变成月牙。

他们都有向他做自我介绍,只是他有些微脸盲,还没把他们的面庞和名字一一对上。

 

手指短暂离开琴弦的瞬间,他听见一阵敲门声。他起身去开门,是那个年纪轻轻的男孩,好像是叫胡春杨,他抱着一床被子,半张脸都蒙在被子后面:“我来给你送被子。”

“啊,谢谢。”

他也不知道该同他说些什么,默不作声地看着胡春杨把被子拿到他床上,又细心地铺了铺边角。

目送胡春杨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突然转身面朝自己,纠结再三,还是开了口:“我刚听到你弹琴了,我觉得很好听。”

夏瀚宇先是愣了两秒,紧接着低下头笑了。

 

管栎一向睡得浅,这天晚上,刚睡下没多久,他便听到甲板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邻床的嘉羿睡得正熟,两条手臂全部伸出了被子,他起身帮他掖好被子,又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门。

甲板上站着一个颀长身影,原本背对着管栎,又在听到身后动静的一瞬间转过了身。他蒙住了自己的半张脸,在黑夜里只露出一双眼睛,警觉地盯着管栎。

换成李汶翰,也许现在就会大声呼喊所有人集合开会,但是管栎作为医者,他注意到了来人的手臂。虽然他看上去在拼尽全力保持冷静,但还是藏不住微微颤抖的手臂。

管栎的声音在黑夜里显得更为轻柔:“先跟我来包扎吧,你受伤了。”

 

“你说你是因为任务失败被人追杀,所以才逃到我的船上?”李汶翰被扰了清梦,随手披了件外套,睡眼惺忪地听完眼前这名刺客的讲述,打着哈欠总结道。

刺客点点头,转身看了眼刚给自己完成包扎的管栎。他扯下了蒙面的黑布,昏黄的灯光把他的面部轮廓勾勒得更为清晰动人。

管栎接收到目光,急忙关切地问他:“还疼吗?”

“不疼了,谢谢你。”

管栎最喜欢被人肯定,他收好自己的东西,起身的瞬间,困意铺天盖地地袭来,他拍拍李汶翰的肩膀,示意他自己先回了。

 

“你没撒谎?”

管栎一走,李汶翰就眯起眼,警惕地盯着对面的人。他认得这张脸,大名鼎鼎的夜行刺客何昶希。他是天生的刺客,有一副好皮囊作为伪装,一旦拿起匕首,又是杀人不见血,更别提行刺失败还被人追杀这种荒唐事了。

何昶希轻笑一声,换了个舒服些的坐姿:“我没必要骗你。”见李汶翰不应声,他又指指自己受伤的手臂,纱布上还能隐约看见渗出来的血痕,他始终语气轻快,好像只是在与老朋友推杯换盏:“而且我现在这个样子,我能伤得了谁?”

李汶翰久久地盯着他精致的脸庞,最后终于妥协了似地:“上船规矩,回答我的问题。”

“好。”

 

何昶希一直睡到第二天晌午才起,他记得自己梦到了之前不少行刺的场景,也不是没遇到过凶险的场景,但他都受到眷顾一般全身而退了,偏偏昨晚,因为他的一瞬失神,不仅没得手,自己还负了伤。

李汶翰认得他,他自然也认得李汶翰。他也想不明白这人怎么想,放着万贯家产不要,非得跑出来闯荡,也真的不怕造人暗算。

他走出房门,还没看清船上的景象,只听见兴奋的一声:“何昶希!?”

 

他看着嘉羿,费力地寻回了一些记忆。他们是曾经师从同一个老师的,那时候何昶希家道还没中落,也是家里的小少爷,父母便花了大价钱把他送去习武。

他在嘉羿家中的弓箭场同他一道练习过一段时间,也许真的是人各有所长,他无论用什么弓,配什么箭,总是没有一点进步。思索再三,他干脆放弃了弓箭,改学匕首。

“好多年不见,这些年你去哪了?”

何昶希不想再回忆那段痛苦往事,干脆朝嘉羿摆摆手,又安抚他似地笑了笑:“不说了,都过去了。”

“开饭啦!”

何昶希认得这声音,回头一看,昨晚妙手回春的管药师此刻已经摇身一变成为管大厨,热切地招呼大家吃饭。

“走吧,”嘉羿看他不愿多说,也自觉地不再多问,领着他往餐桌去,“尝尝管栎的手艺,他做饭可好吃啦!”

 

李汶翰觉得一定是自己的诚心感动了上天,否则怎么会他前一晚才暗自祈祷,船上还缺一个文将和一个武将,第二天就给自己等来了一个军师和一个剑客。

军师叫李振宁,剑客叫姚明明。两个人看上去是认识的,但也没在李汶翰面前表现出太多亲昵。

上船的时候,军师大摇大摆地走在前头,一双大眼睛飞快地把李汶翰的船打量了个遍。李汶翰以为他图谋不轨,正提防着,李振宁突然转过头,眼神真挚:“你的船好气派呀!”

李汶翰一怔,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如此诚恳地夸赞他的船。

姚明明跟在后面,路过李汶翰的时候稍作停留,拿着剑朝他行了个拱手礼:“承蒙少船长照顾了。”

 

李汶翰任他们自己选房间,姚明明半路被嘉羿拦住,后者眼里的崇拜之情满得快要溢出来:“大侠,小弟已经久仰您的大名了,刚好我们的房间还多出一张床,不知您是否愿意赏脸?”

管栎在一旁把嘉羿这幅狗腿的样子尽收眼底,等嘉羿滔滔不绝地讲完,他也上前,朝姚明明礼貌地微笑。

姚明明最终没有拒绝,虽然他一开始确实难以忍受屋里满溢的草药味,感觉自己像是被扔进了不知名的沼泽地,但是一旦闻久了,竟然还觉得挺安神的。

 

李振宁停在夏瀚宇的房门前,偷偷地观察了一会里面的情景。夏瀚宇原本在研究自己的琴,何昶希的胳膊还没好透,没法练功,于是闲得无聊,跑来夏瀚宇这里。

他只不过是好奇,伸手碰了下琴弦,立马被夏瀚宇冷冷的一声“别碰我的琴”吼住,满脸委屈地缩回了手。

这也怪不得夏瀚宇,他是个视琴如命的人,他自己可以肆无忌惮地摔琴,但别人要是碰了他的琴一下,他必定没有好脸色。

“你别整天板着脸嘛,多笑笑。”何昶希在他对面坐下,捧着脸研究起乐师来。夏瀚宇敷衍地抿了抿唇,硬是憋出一个笑来,何昶希飞快地缴械:“你还是板着脸吧,你这样笑比哭还难看。”

李振宁没忍住偷笑出声,被听觉敏锐的夏瀚宇捕捉到,他一束冰冷的眼刀甩过来,军师差点没接住。何昶希也因此瞧见了他,就此放过夏瀚宇,去接待新伙伴了。

 

吃饭的小圆桌第一次挤了八个人,有些拥挤,但毫不影响席间的热闹气氛。

首先是管栎发表了一派关于药膳研究的进程报告,他甚至站起身对着李振宁和姚明明,满脸热忱地说你们一定要来尝一尝。胡春杨没忍住轻笑出声,又飞快地用自己的咳嗽声盖过去。

嘉羿则和夏瀚宇小声交流着什么,时不时还爆发出笑声。第三次的时候,李汶翰终于忍不住清清嗓子:“有什么开心的事,讲出来大家一起开心开心嘛。”嘉羿瞬间正色:“不是,就是我准备帮老夏做个琴架而已!”夏瀚宇在一旁撇撇嘴:“小夏。”

何昶希听闻姚明明是剑客之后,便处于一种亢奋的状态,和他再三约定好,等自己手伤康复,两个人一定要切磋一番后,才终于定下心来吃饭。李振宁看着他兴奋的样子,心里盘算着自己有没有必要去学一套防身术,以备不时之需。

 

从小就有人问李振宁,他将来想去哪儿,想做什么。李振宁沉迷于手里的古籍,头也不抬:“当个军师。”

朋友嗤笑一声:“算了吧,你当你是张良还是诸葛亮?”

李振宁终于从书里抬起头,平日里温和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屑,眼神锐利而坚定:“我为什么不能是?”

他从小自知家境不如他人优渥,唯有读书才是条最好的出路。意识到这一点后,他愈加地发愤图强,只为有天能站得更高,也能望得更远。

 

“天啊,你太厉害了,这么复杂的策略你都能记下来!”

嘉羿翻着李振宁随身携带的手记,时不时地发出赞叹。管栎在一旁煮药,他满意地说:“这下齐活了,文武双全了。”

“你过奖了,”李振宁随手拿起一本管栎的医书,满页的图画和生僻字同样看得他眼花缭乱,他飞快地合上,再看了一眼嘉羿床边的弓箭,总结道:“术业有专攻罢了。”

“对了,何昶希呢?我这煮好的药得给他送去。”

嘉羿打开门看了两眼,回头汇报道:“在外面打架呢。”

 

何昶希觉得自己恢复得差不多,于是兴冲冲地找到姚明明,迫不及待地要和他切磋一场。

结果,手刚刚要使劲的时候,他一瞬间被无力感包围,人都几乎要站不住。姚明明眼疾手快地伸手扶住他,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波澜:“不在这一时,你先好好养伤,要切磋的话,将来有的是时间。”

何昶希点点头,他按捺不住对于眼前这位剑客的好奇,干脆拉着他在甲板上闲聊起来。

“你练了多少年的剑?”

“算不清了,只记得从很小就开始习剑了,”姚明明说着,轻轻地抚摸着自己刻着花纹的剑鞘,“习剑很苦。”

“练什么都苦,最后还不一定能练出本事。”何昶希想起自己射箭的样子,突然被自己逗笑了。

姚明明像是被戳中了心事,抬头望着辽阔的海面,眼底流露出一丝迷惘,过了好久才再次开口:

“六年,整整六年我都没有一个出头的机会。

“但是总在心里想着,熬过去,熬过去就好了。

最后他笑了:“现在看来,也算是熬过来了吧。”

 

“陈宥维?你是干嘛的?诗人?”

李汶翰上下打量着面前的男子,男子生着一双桃花眼,伴随着说话,眼波也在流转。面对李汶翰的一连串问题,他一点也没显示出局促,反而极其耐心地点头。

“刚好路过,听闻了少船主的事迹,于是特此前来一试。”

胡春杨扒在门后面偷看甲板上的情状,隐约听到一些字眼。身后的李振宁故意逗他:“我们万事通小朋友现在怎么改行做窃听啦?”胡春杨羞红了脸,推了推眼镜:“好像来了个读书人,文绉绉的。”

 

只有夏瀚宇的房间还有一张空床,陈宥维理所当然地住了进去。因为敲了一会门,始终无人答应,他便直接推门进入,结果屋内夏瀚宇正在换衣服,自然对他怒目而视。

他没怎么被震慑道,只是轻声说了句抱歉,飞快地退出去,同时带上了门。过了好一会才再次敲响了房门:“请问我可以进来了吗?”

夏瀚宇纳闷了许久,难道管栎的药起了作用,自己看上去真的没有以前凶狠了?

 

其实从爱好上来说,陈宥维和夏瀚宇还是挺合拍的。陈宥维闲着无聊的时候,总是拿出一副围棋来,和自己对弈。

夏瀚宇也不爱出房间,整日地练琴,他原本以为陈宥维会受不了聒噪的琴声,毕竟从前他练琴的时候,周围从来没有他人在场。没想到陈宥维还挺享受琴声,有时还会开口提要求:“能不能换个舒缓点的?刚刚那个太急骤了。”

 

所有人都对这位吟游诗人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因为他看上去总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境界比他们高出了几个度。

“那你是不是去过很多地方呀?”小圆桌再次突破极限,挤下了九个人,嘉羿率先好奇地发问。

“不算太多吧,我更向往我没去过的地方。”

“那你真的写过很多诗么?”

胡春杨难得主动开口,惊呆了众人。其实没有多余的缘由,只是因为他从小就爱读诗背诗,他尤其喜欢诗里描绘出的不同意境。

陈宥维点点头:“我带了我的诗集,你想读的话,一会可以跟我去取。”

胡春杨点点头,继续闷声不吭地吃饭。

 

李汶翰难得露出严肃的神情,他敬了每个人一杯酒。没人比他记得更清楚,陈宥维踏上船的那一刻,便是这艘船真正扬帆起航的时刻。

可是究竟要驶向何方呢?他心里也没个准确的答案,他试探性地抛出这个问题,果然立马收到了千百种答案:去天空和海洋的交界处,去看最远的一块礁石,去遥远的西方,去天竺国,去月亮上。

李汶翰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站起身一饮而尽:“去江湖!”

 

其实李汶翰从来不觉得自己的问题很难回答:

“江湖里有什么?”

胡春杨低着头想了好一会,再次抬头的时候,眼里染上憧憬:“有星辰,有大海。”

嘉羿抚摸着自己的祖传弓箭,笑得灿烂,他随手射出一支箭,带出一阵凌厉的风,他回答道:“有疾风。”

管栎有些忐忑,生怕嘉羿上了船,但自己被拒绝。他垂着的手臂不当心碰到自己的挎包,于是灵光一现:“有健康平安,这是最重要的!”

夏瀚宇咬着自己的下唇,侧过身对着李汶翰,不假思索道:“音乐。”

何昶希抱着手臂,边思考边喃喃道:“有伺机而动,怎么样?你别瞪我呀,我现在真的打不过你。”

李振宁眨着眼睛,兴许是在思忖这个问题的意义,但很快他自信地开口道:“有谋略呀。”

姚明明握紧了手里的剑,像是在体内孕育一股巨大的能量,他眼神坚定,语气沉稳:“有坚韧。”

陈宥维听见问题,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提前打好腹稿一般:“有悲欢离合,有阴晴圆缺。”

 

END


人造陨石

【信兽】忘词(下)

*来自一个被上海歌单弄疯了的音频直播客户端

*这一章字数有一、、多,8572字

*完结啦

*我真的写到后来就有点神志不清 都怪上海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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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回去的路上,温尚翊一直在想陈信宏的那一段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思考了许久未果,就打算上网看看有没有什么新鲜消息。可打开手机的那一瞬间,迎接他的是士杰打来的19个夺命连环call。


“怪兽,你今天下午和陈信宏搞什么啊?”


“……啊?”


“啊我不跟你废话了,你自己上网看看那些花边新闻吧,公司这边...

*来自一个被上海歌单弄疯了的音频直播客户端

*这一章字数有一、、多,8572字

*完结啦

*我真的写到后来就有点神志不清 都怪上海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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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回去的路上,温尚翊一直在想陈信宏的那一段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思考了许久未果,就打算上网看看有没有什么新鲜消息。可打开手机的那一瞬间,迎接他的是士杰打来的19个夺命连环call。

 

 

“怪兽,你今天下午和陈信宏搞什么啊?”

 

 

“……啊?”

 

 

“啊我不跟你废话了,你自己上网看看那些花边新闻吧,公司这边正在协商处理,明天早上一早开会。”

 

 

“喂喂……搞什么啊……”温尚翊的问句还没说出口,电话的那一端就只剩下“嘟嘟嘟”的忙音。

 

 

撇撇嘴,打开微博,铺天盖地的新消息疯狂涌入,看得温尚翊眼睛有些痛。从一群粉丝的狂热转发中勉强分辨出真正有用的信息,他好像懂了刚刚士杰为什么那么着急。

 

 

事件的源头是几张照片,一张在片场陈信宏拉着他的手的照片,一张陈信宏给他擦嘴的照片,一张陈信宏开车送他回家的照片。

 

 

“我的天之前一直传阿信禁欲不近女色,该不会是因为他是弯的吧??”

“你们看最近阿信真的很捧怪兽啊!刚出道的新人有这么高的关注度不都是靠阿信!”

“#信兽#”

“哈哈哈哈哈优秀tag都出来了!”

“我不打算把他们两个只当作一对普普通通的cp看!!你们看阿信给怪兽擦嘴角的时候眼神里的宠溺啊啊啊!!还有怪兽那个有点不自然的表情好像是害羞了啊啊啊!!#信兽#is rio!!”

 

 

【阿信不近女色 难道是因为他?】

【主唱新人暧昧互动惹人注目】

【他这么捧新人的原因原来是……!】

 

 

天地良心啊,我跟阿信哥真的什么都没有啊。温尚翊捧着手机看着一个个弹出来的大标题欲哭无泪,一想到自己刚刚出道就惹了这么大的事出来——还是和当红明星搞出绯闻,他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怎么去跟爸妈解释他们可能看到的舆论,而是怎么不让陈信宏受牵连。

 

 

斟酌再三,温尚翊发了一条微博,随后便关掉手机,不接收外界的任何消息,像一只鸵鸟一样把自己埋在被子里,不去想会发生什么。

 

 

在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温尚翊突然觉得自己好聪明,自己作为当事人有对这件事发言的权力,发了这条微博就能解释清楚,这样什么事情都没有了。他沉浸在自己的小聪明里,捂着嘴偷笑了一会儿便睡过去了。

 

 

所以第二天到公司看到气得不行的蔡升晏和黄士杰的时候,他真的很意外。

 

 

“温尚翊!你昨晚是发什么神经哦?公司这边马上就要跟那些娱乐记者谈妥了,我们也都准备好把这个消息买下来不要再传播了。你倒好,发微博自己讲这件事?还尊重当事人?你知不知道昨晚我们收到了多少消息?几乎全都是在问你们两个是不是恋爱关系的。”蔡升晏强压着怒火,跟温尚翊一句一句讲着,说到激动的地方还是忍不住用手砸着桌子。

 

 

“就是啊……我昨晚又联系你那么久,你也不给我回应,公司这边真的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为什么非要发那条啊?”黄士杰在一边附和着,虽然态度比蔡升晏柔和很多,但语气里还是有着溢出来的埋怨。

 

 

“我、我真的不知道我惹出这么大事……我只是不希望阿信哥因为我受到牵连,所以……”温尚翊低下头小声辩解着,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甚至沾染了一丝哭腔。就在眼泪马上要落下来的时候,他突然感觉自己被揽入了一个温暖的臂弯。

 

 

“好了,这件事情不只是怪兽一个人的事,我也有责任。他是新人,不懂事,你们也不要一直责备他了。这件事情我会帮忙处理,大家放心就好了。”

 

 

“……最好是。”蔡升晏见陈信宏都这么说了,也不好再发脾气,只是又小声念了一句,“怪兽啊,以后这种事情一定要跟公司这边事先沟通好,不然我们也很难办的。”

 

 

“……嗯。”温尚翊点点头,还是不敢把头抬起来,不敢看他们责备的目光。

 

 

“阿翊乖,没事的,我在。”陈信宏又把温尚翊抱得更紧了一些,微微低下头在他耳边说着。

 

 

阿翊……

 

 

这是陈信宏第一次这么叫他。 

 

 

他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往对方的怀里又靠了靠。

 

 

“阿信哥,真的对不起啊……闯了这么大的祸……”

 

 

“你紧张,这很正常,而且我也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啊。”陈信宏放开手,转身到他面前,稍稍弯下腰注视着对方的双眼。“有什么事情,我会跟你一起扛下去。”

 

 

“嗯……嗯!”温尚翊看着他,用力地点了点头,脸上终于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接下来的几天,温尚翊看着陈信宏为了这条新闻在公司里跑前跑后,跟同事们不停地协商解决方案,甚至深夜还要到公司来开会。赶歌债留下的黑眼圈越来越深,看得温尚翊心里很不是滋味。

 

 

某天早上,陈信宏打着哈欠走进办公室,看到桌上多了一个纸杯,里面装着还热的咖啡,杯子下还压了一张字条。

 

 

“阿信哥,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温尚翊”

 

 

陈信宏看了看那个画的并不算多好看的笑脸,扑哧一下笑出来。把字条叠好小心放到抽屉里,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温热的咖啡,甚至能想象出来温尚翊拿过来放在桌上时的拘谨。

 

 

这个男孩子,好像真的很可爱啊。

 

 

到最后温尚翊也不知道公司到底采用了什么方式把这件事平复下去,他只知道陈信宏为了这件事忙了很久。按常理来说,这种事情是不需要艺人插手的,无论他是当事人也好,公司的股东也罢,但陈信宏却把这件事情当作头等大事来办,甚至连最近演唱会的排练都推迟了。温尚翊看在眼里,心里的愧疚越积越深。

 

 

他也想送给陈信宏一些礼物当作回报,但又不知道对方到底喜欢什么,问了蔡升晏也只得到了“喜欢吃饭睡觉”这样的答案。

 

 

那就很难搞了啊……温尚翊看着自己列下的礼物清单一项项都被划掉,苦恼地揉了揉有些乱的头发。

 

 

喜欢睡觉我也不能送他一张床……不然枕头?被子?温尚翊在纸上写下这几个字又立刻划掉。

 

 

吃东西……我送他一包零食?不行太幼稚了……温尚翊咬着笔杆,把这个选项也一起抹掉。

 

 

……爱心便当?温尚翊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手里的笔差点掉到地上。这是什么偶像剧里的女生暗恋男生的套路啊?

 

 

不对我怎么会想到是女生啊?!

 

 

看着被划得一片狼藉的纸,从上看到下貌似只剩下这一个合理的答案。

 

 

我做饭……还可以吧?要不……试试看?

 

 

第二天陈信宏拿着装有蛋饼的塑胶袋走到办公室里的时候,看到桌上的便当盒有些意外。狐疑地打开看了一眼,里面的菜色着实惊到了他。拿起便当盒旁边的筷子尝了一口,陈信宏毫不掩饰地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感叹。

 

 

“哇靠……这简直!!”一句话都没说完,便埋头开始风卷残云般享用着美食。

 

 

温尚翊算着陈信宏到办公室的时间,趴在门口偷偷往里看了一眼,看到对方狼吞虎咽的样子,抿着嘴偷偷笑起来。

 

 

这个方法还真的奏效啊。温尚翊还笑着,突然被迎面走过来的蔡升晏抓了个正着。

 

 

“呃,怪兽,你是在笑什么?”

 

 

“啊我……我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啦!”温尚翊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慌乱地辩解着,还没等蔡升晏继续问下去就转头跑向楼下。

 

 

“大惊小怪……”蔡升晏瘪瘪嘴,推开了办公室虚掩着的门,看到里面吃饭吃得正香的陈信宏,又想起刚刚在门口笑容赧然的温尚翊,突然觉得自己懂了什么。

 

 

“诶阿信,这便当你自己做的?”

 

 

“怎么可能啊,我怎么会有这个手艺?”陈信宏嚼着食物含含糊糊地回答着,“再说,如果我自己会做饭的话,我干嘛要带来公司这边吃啊?我在家里吃就好了啊。”

 

 

蔡升晏走到他桌边,拿起那个已经凉掉的蛋饼,另一只手巴了他一下。“那你就吃齁?你也不怕送的人在里面下毒什么的。”

 

 

“就,不会吧?味道这么好,不像是会有毒的样子啊?”陈信宏歪着头想了一会儿,给出了一个非常随意的答案,随即又扒了一口饭,沾着饭粒的嘴角还勾着一丝微笑。“我怎么之前不知道咱们公司有做饭这么好吃的女生啊?”

 

 

“你怎么知道就是女生?”蔡升晏用力翻了一个大白眼,“啊不对,你还想搞办公室恋情哦我们的巨星陈信宏?”

 

 

“屁嘞。”陈信宏抽了一张纸巾擦了擦嘴,“不过是真的好吃啊,可我连是谁送的都不知道……总得报答一下人家嘛。”

 

 

“自己这么贪吃,没搞清楚状况就把便当吃掉了,你还好意思说报答啊?”蔡升晏一想到刚刚门口的温尚翊,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你把冷气调高一点,等下感冒了,人家暗恋你的还得给你准备药,我走了。”

 

 

蔡升晏走到楼梯口,刚好撞见了在那里徘徊踱步的温尚翊。

 

 

“怪兽你到底怎么了?”

 

 

“没、没有啊……”

 

 

蔡升晏挑了下眉毛。“刚刚阿信的便当,你送的吧?”还没等对方回答,蔡升晏又抛出了一个让他接不住的问题,“你喜欢他?”

 

 

“不是啦!”温尚翊一听到最后一句话立刻脸红。“我就是,之前阿信哥帮我那么多,我就想着感谢一下他,还不知道他喜欢什么,不是你告诉我他喜欢吃东西吗……”温尚翊解释的声音越来越小,脸也越来越红,像做错事的小孩子急忙找着借口却越描越黑。

 

 

“你问我陈信宏喜欢什么就为了这个哦?”蔡升晏往前走一步,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跟他说,“那我可以告诉你一个更直接的答案啊。”

 

 

“他喜欢男孩子。”

 

 

蔡升晏说完就下楼了,只留温尚翊一个人像一只被煮熟的螃蟹那样愣在那里。

 

 

“……不是啊!我没说我喜欢他啊!没有!!”

 

 

 

 

 

 

 

 

06

温尚翊一屁股坐在座位上的时候,脸还是烫的。

 

 

不知道是自己送便当偷看对方被别人抓了个正着,还是太过于着急的奔跑,心脏一直在胸腔里过速跳动。

 

 

我才没有喜欢陈信宏……才没有……温尚翊嘟囔着,垂头丧气地趴在桌子上。余光瞥到桌上那张被划得一塌糊涂的纸,脸颊再一次发烫。回想起上一次认真给别人准备东西,还是从前谈恋爱的时候,那时的温尚翊每天揣测着女孩到底会喜欢什么,却好像……也没有这次这么认真。

 

 

其实温尚翊想要来这家公司,也无非是因为陈信宏罢了。

 

 

那个时候,温尚翊还是一个高中生,每天在漫无边际的习题里浮沉。说起来,他不是老师家长口中标准的好学生——成绩固然还不错,但迟到翘课上课说话的事情也没少做。他还记得自己自习课的时候,会偷偷戴着耳机听歌。伴随着歌声,好像眼前的习题也没有那么惹人讨厌了。

 

 

那是个乐团,叫Mayday;他最喜欢团里的主唱,叫陈信宏。

 

 

温尚翊觉得自己高中三年最疯狂的举动,大概就是在紧张的备考阶段逃课去看了他们的演唱会。走进场馆时的激动、发现座位离舞台那么近时的讶异,在歌曲的第一个音冲出来的时候一并化为了热情和感动。

 

 

他在台下用力地跟着唱跟着跳,要把自己融化了那般投入,看着灯光都打在舞台上的那个人身上,他突然就明白了什么叫可以追求的目标。

 

 

温尚翊跟着他做梦,跟着他幻想,跟着他走过歌曲里的一段又一段旅程。看着不远处的他在那里唱歌,温尚翊才知道什么是梦想的形状。

 

 

是他,全都是他,所有真切的、虚幻的、触手可得的、难以企及的,都是他。

 

 

陈信宏。

 

 

没人知道那个周末到底发生了什么,从那时候开始,温尚翊像疯了一样拼命学习。他想再努力一点,他想走到他身边。

 

 

即便只能触及他的光亮,温尚翊也希望自己可以站在离他最近的地方。

 

 

第一天走入公司的大门,把咖啡打翻在陈信宏的身上的时候,温尚翊的脑子里突然开始跑马灯。他不敢去看对方,只顾着一个劲儿地道歉,却没注意到当时对方带着笑意的眉眼。往后的经历,“离奇”两个字都不足以概括。莫名其妙的走上了歌手的道路,莫名其妙的和陈信宏有了更多的交集。从前的偶像越来越具体,他越来越了解完整的他。

 

 

他也会像小孩子一样有小脾气,他也会贪吃,他也会在听到好笑的笑话时不顾形象地捧腹大笑。

 

 

陈信宏甚至会抱住他不让他受伤,会请他吃饭,会帮着擦去嘴角的汤汁,会一时冲昏头扯过他的领子,和他交换呼吸。

 

 

他的神从舞台上走下来了。

 

 

走到他身边,走到他心里。

 

 

陈信宏之于温尚翊,不再单单是偶像、是目标,是身边的伙伴,是第一时刻会想起的人。

 

 

喜欢,被偷偷替换成了另一份喜欢。

 

 

另一边的陈信宏显然不知道温尚翊的这些小心思,他在忙着准备乐团的巡回演出。眼看着演出即将走到终场,公司决定在演唱会上做一些大文章,改换歌单升级舞美一样都不能少,当然也少不了邀请嘉宾的环节。

 

 

“那不然,我们就请隔壁乐团来好了啊。”那个小眼睛的吉他手提议道。“我真的觉得他们的风格跟我们还蛮契合的。”

 

 

“我倒是觉得请贝斯手的前女友来比较有意思吧?”另外一个吉他手秉承着搞事情不怕事大的原则提出了这样的建议。“反正两个人都已经有了各自的家庭了嘛,请她来又会怎样啊?”

 

 

“最好我是不会计较!”长头发的贝斯手抄起手边的拨片朝着他丢了过去。

 

 

“都不要闹了嘛……”鼓手推了推眼镜,一幅和事佬的样子。“不过,阿信哦,你对请嘉宾这件事有什么想法吗?”

 

 

“我啊……”陈信宏低下头,思考了片刻,脑海里闪过一个让他难以忘怀的身影,抬起头,眉眼里有藏不住的笑。

 

 

“我啊,真的有一个人选呢。”

 

 

“诶我说,你们几个刚刚讨论,有没有个结果啊?我们公司这边好去商量。”蔡升晏在他们练团室门口等陈信宏出来,还不等对方出声就问了这么一句。

 

 

“有是有,但还都不太确定……”陈信宏纠结了半晌,最终还是没有把那个人的名字说出来。

 

 

日子又开始变得单调而无趣,每天重复着练团写词练团写词的生活,不时还要赶几个通告,每个周末要飞往不同的城市开演唱会。站在台上看着台下欢呼的观众,即使这样的场景自己已经见过几百次了,但有时陈信宏还是会晃神。

 

 

是错觉吗?为什么会感觉台下有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大眼睛男生挥舞着荧光棒和大家一起唱和?陈信宏努力地辨认着,从那片蓝色的海洋里寻找那个身影,但每次依稀要辨认出的时候,那人又好像融化了那样消失在人海中。

 

 

就像他时常会寻找从前的自己,在梦里看到那个蹋蹋毛的大男孩冲着自己挥手,脸上的笑容比阳光还要耀眼。想要去找他,下一秒,就会从梦中醒来。

 

 

趁着歌曲的间隙,陈信宏来到后台,闪身到一个角落里,拿起手机,按下一串数字。他想要亲口问问他,那个人,究竟是真的,还是他一时的错觉。

 

 

按下那个绿色按钮的前一秒,突然把数字删掉。把手机递给蔡升晏,拿起瓶子猛灌一口水,溢出来的那些滴在衣服上,和汗水混为一体。

 

 

蔡升晏看陈信宏的状态不太对,走到他旁边,一把夺过对方手里的水瓶。“你是怎样啊?我怎么总感觉你心不在焉的。”

 

 

陈信宏听了这个问句,又想起了那个人。喉头动了动,对上蔡升晏的目光。

 

 

“没什么,我只是……有喜欢的人罢了,我有点……想他。”

 

 

“你说什么?”后台工作人员的嘈杂、串场VCR的音量盖过了陈信宏说的话,蔡升晏不得不大声喊着再问他一次。

 

 

“我说!”陈信宏学着他的样子也喊了起来,“我有喜欢的人了!我很想他!”

 

 

蔡升晏听到他这句话,当场就愣住了。“呃,阿信,我知道这是你个人的感情方面的事,我不应该太多干涉,但你毕竟是艺人啊……等下演唱会结束我们谈一下这件事,好不好?”

 

 

“不用了。”陈信宏笑着摇了摇头,“这一次,我想自己决定。”

 

 

接下来的演出,陈信宏还是和往常一样用力地唱,和团员们在talking的时候讲着马上就要越界的垃圾话。眼看已经超时,台下“安可”的喊声还是一阵阵打过来,几位团员和工作人员们都很纠结,到底要不要继续唱下去。

 

 

“再唱一首吧,就一首。”一直在旁边沉默的陈信宏突然开了口。“唱完之后,我会保证让大家回去的。”

 

 

“你……真的有这个信心?”演唱会制作人用一种担忧的口吻问着。

 

 

“嗯,我用Mayday主唱的身份担保。”陈信宏很坚定地回答。

 

 

他要再唱一首,他一定要再唱一首。

 

 

“安可!安可!……啊啊啊啊啊啊!!!”

 

 

“先说好,这真的是今晚的最后一首歌了,结束之后,大家就都要回家了。”

“这首歌,算是一份礼物。”

 

 

一份送给台下观众的礼物,一份送给他的礼物。

 

 

陈信宏接过吉他手递来的吉他,台下又是一阵欢呼。

 

 

“这首歌,爱情的模样。”

 

 

“你是谁,教我狂恋,教我勇敢地挑战全世界”

“在一样的身体里面,一样有爱与被爱的感觉”

 

 

F、C、Dm、Am……

 

 

扫下那段和他相似的和弦,脑海里又浮现他抱着吉他唱歌的画面。

 

 

温尚翊。

 

 

台下的歌迷用力地唱着、欢呼着,人群里的他却晃了神。

 

 

温尚翊跟士杰商量了很久,终于得到了来看他们演唱会的机会。

 

 

站在人群中,感受着久违的热情和感动,他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高中的时候,还是那个为了梦想愿意不顾一切却又被现实牢牢抓住,只能从音乐中寻求慰藉的自己。

 

 

凭借公司艺人的身份,他很容易就拿到了前排靠近中间位置的票。他和陈信宏的距离并没有之前私下接触那么近,可现在仿佛更容易感受到对方的心跳。

 

 

温尚翊没想到大家的热情真的能把他们喊回来,他呆呆地愣在座位上,看着陈信宏接过吉他,眼带笑意地开始唱。

 

 

是自己在地铁站弹唱时唱过的歌。温尚翊没想到这首歌竟然会出现在演唱会的歌单里面,还来不及震惊,看着舞台上的陈信宏,突然发觉自己和对方,竟然视线交错。

 

 

我看到你了。

 

 

陈信宏终于锁定了目光,他真的在这里。

 

 

那么这首歌,就是我送给你的。阿翊。

 

 

 

 

 

 

 

 

07

演唱会结束之后,温尚翊很长一段时间都处于神志游离的状态。

 

 

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陈信宏看到,没想到陈信宏全程是看着他唱完了那首歌,没想到从那一刻起,他就真的确定了。

 

 

温尚翊,喜欢陈信宏。

 

 

在确定了这份感情之后,温尚翊反而不敢更加接近对方,甚至连原有的接触都开始逃避。这份喜欢不假,但带给他的更多的是害怕。从前的偶像竟然成立自己现在的暗恋对象,他怕把这个好不容易抓到的梦打碎。

 

 

从小就活得规矩,不敢做什么出格的举动。一步步靠近了自己的梦,却又打算中途放弃。

 

 

干,温尚翊,你怎么这个样子。他讨厌自己。

 

 

温尚翊开始逃避,他开始拒绝陈信宏请他吃饭的邀请,他不再去给陈信宏送咖啡送便当,他甚至不愿意把demo交到对方手里。

 

 

够了,够了,不要再接近他了。温尚翊一次次地警告自己。

 

 

面对温尚翊不停的躲避,陈信宏也很苦恼。

 

 

他不知道为什么,从那场演唱会结束的那一刻开始,温尚翊就想尽一切办法切断和他所有的往来。

 

 

是因为他察觉到自己对他的感情了吗?是因为……他要逃避那份感情吗?

 

 

某一天练团的时候,陈信宏突然终止了联系。“各位,我们来练一首特别曲目吧。”

 

 

那是一首十几年前的歌了,是演唱会上几乎不会提及的曲目。团员们都很惊讶,他到底为什么执意要唱这首歌。

 

 

“算了,他要唱就唱吧。”最后还是贝斯手出来解围。“我相信他这么做有他的理由。”

 

 

“谢谢。”陈信宏很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少恶心我。”贝斯手低下头,长头发盖住了脸让人看不清表情。“排练吧。”

 

 

那首歌不知道排练了多少次,两个吉他手直呼“再唱下去我就要吐了”,可陈信宏还是板着脸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音乐响起的那一秒,神色又会变得温柔。

 

 

在陈信宏执意把那首歌排练了31次之后,陈信宏终于开口提议结束今天的练团。

 

 

“走啦走啦饿死了!我要去吃麻辣锅,你们要不要一起?”

“好啊!吃完饭一起去打传说啊!林北carry你们!”

“大话别说得太早,看你到时候送人头我不笑死你的!”

 

 

陈信宏看着团员们闹作一团往门口走去,又想起了18岁那年的暑假,在闷热的小房间里不知疲倦地唱着那么几首歌,不时来乱一首Beatles的歌,最后故意唱走音惹得大家哈哈大笑。成名之后的他们,时间被各式各样的演出采访综艺分割,脸上那种少年张扬的神色逐渐被疲惫取代。

 

 

回忆中那个少年,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陈信宏拿出手机,点开那个置顶的对话框。

 

 

阿信:怪獸,來當我們演唱會嘉賓吧,好嗎?

 

 

温尚翊接到陈信宏的消息的时候,差一点把手机丢到地上。激动是有的,但更多的是紧张。

 

 

站上那个万人舞台的紧张,面对陈信宏的紧张。

 

 

温尚翊真的很想拒绝,但士杰和蔡升晏轮番过来和他谈让他感觉很不好意思,最终还是勉强答应了这个邀请。

 

 

大不了就不要和他对视了。温尚翊一直这么安慰自己。

 

 

但站在后台的时候,他的手心还是止不住地在冒汗。

 

 

“阿翊,你……紧张吗?”陈信宏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就……还好啦。”温尚翊往后闪了一下,把头转向一边,故意避免和陈信宏有任何的接触。明明已经到这一步了,可他还是在尴尬。明明是希望和对方有下一步的剧情,却只会不断的退缩。

 

 

“那,等下加油咯。”陈信宏耸耸肩,有点留恋地又看了对方一眼。“我先上台咯。”

 

 

“大家,都知道今晚有嘉宾吧?”陈信宏握着麦克风,手心早已变得潮湿。“不过呢,我们一直都没有透露今晚的嘉宾是谁,你们有猜测过吗?”

 

 

听着台下沸沸扬扬的声音,却始终听不到他想听到的答案。

 

 

好看的猫唇勾起了笑。“那现在,我们让这位嘉宾上台来唱首歌,好吗?”

 

 

陈信宏转过身,朝着舞台后面轻轻说了一声。

 

 

“阿翊。”

 

 

麦克风还放在嘴边,台下的观众依稀听到了那个暧昧不明的昵称。

 

 

看着温尚翊抱着吉他,神色有些不安地走上来,陈信宏主动迎上前去,揽住了他的肩膀。

 

 

温尚翊愣了一下,想要挣开他的怀抱,对方却变本加厉地抱得更紧了一些。

 

 

“今晚的特别嘉宾,怪兽!”

 

 

温尚翊没想到,自己第一次站上这么大的舞台,竟然是在他的身边。

 

 

“那,请怪兽用歌声来介绍一下自己,好吗?”

 

 

温尚翊走到立麦前,调整了一下高度,清了清嗓,开口道。“这首歌,是还没有发布的作品。和我的第一支单曲一样,我自己作曲,阿信哥作词。”

 

 

台下又响起了震天撼地的欢呼声,温尚翊转过头去看陈信宏,正好迎上了对方鼓励的目光。

 

 

“让我照顾你。”

 

 

“是你,爱你让我变得更强,为你战斗永不投降。”

“让我照顾你,我要让雨停出太阳。”

 

 

耳边突然传来了另一个人的歌声,那个无数个日夜里让他心安的声音。

 

 

“让我照顾你,让你未来放在我肩上。”

 

 

肩头又传来了那个人手掌温暖的热度。

 

 

“那接下来,阿翊,吉他借我可以吗?”

 

 

温尚翊显然还有点在状况之外,直到陈信宏握住他的手要接过他的吉他的时候。

 

 

“这首歌,是今天的特别曲目,我们练习了很久。送给你,阿翊。”

 

 

送……送给我?

 

 

陈信宏低下头,轻刷着和弦,温柔地唱着。

 

 

“嗯嗯 哒啦 我又忘了 我应该应该应该应该唱什么 我应该应该应该应该怎么做”

 

“在你的面前我就变得很笨拙 就像是一个不断忘词的歌手”

 

“在 这一秒我一定要说 就算失败 也不沉默”

 

 

温尚翊直直地看着他,看着陈信宏一步步靠近他,直到握住他的手。

 

 

“阿翊。”陈信宏注视着他的眼睛,再一次叫出了这个名字。

 

 

“我们认识有多久?大概半年吧,从你把咖啡洒在我身上开始。”

“我知道你曾经是我们的歌迷,你喜欢了我们很久。”

“这对你来说可能会有点意外,但我还是想跟你说。”

“阿翊,我喜欢你。”

“我希望未来也能和你一起走。”

“我期待一个有你的将来。”

 

 

台下万人欢呼,可陈信宏只凝视着他的面孔。

 

 

温尚翊没有说话,没有回答他。

 

 

可他感觉到掌心的那只手,和自己十指紧扣。





END

豆豆君_

两副面孔的巍澜夫夫之——沈巍

“我既然肯为了你死,当然也肯为你活着,我求仁得仁。你一直也没掉过眼泪,别为了我哭。”

“斩魂使剥落了他一层人鬼同惧的黑袍,里面的人却是这样干净柔软。”

接上一篇,依然是两副面孔,他俩可真好呀◟₍⌯́д⌯̀◟;₎


赵云澜点这里


因为问的人很多我有点回不过来,统一说一下。首先谢谢大家喜欢,想抱图的的话只要不商用,不二改二传,不转出Lofter发布在其他平台,都请自便!做头像/壁纸/刻章之类的都可以!再次谢谢大家喜欢。

两副面孔的巍澜夫夫之——沈巍

“我既然肯为了你死,当然也肯为你活着,我求仁得仁。你一直也没掉过眼泪,别为了我哭。”

“斩魂使剥落了他一层人鬼同惧的黑袍,里面的人却是这样干净柔软。”

接上一篇,依然是两副面孔,他俩可真好呀◟₍⌯́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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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毛🍬

幼稚園paro(
p3是條漫
win系統的內存爆掉了 轉移以前的堆圖的時候發現的 決定還是發出來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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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漫遊

【信兽】为你写诗 18

18.

《那一年 的花季 那一刻 的呼吸 

 那一生 的旅行 因为你 动魄惊心》


离开水之教堂之后,已经是下午了。

不想一直待在渡假村里,于是他们搭乘接驳车前往札幌市区。


一路上,陈信宏显得心情很好。

眉眼间充满脸笑意不说,偶尔还会忍不住哼个小调。


「是有那么开心喔?」

无法理解陈信宏开心的原因,温尚翊颇为无奈的问。

「很开心啊。」

陈信宏理所当然的接完话,想了想后又补了句:「难得嘛。」


「那如果今天跟你结婚的是……」


——如果今天跟你结婚的是别人,你也会这么开心吗?

温尚翊想这么问,然而...

18.

《那一年 的花季 那一刻 的呼吸 

 那一生 的旅行 因为你 动魄惊心》

 

离开水之教堂之后,已经是下午了。

不想一直待在渡假村里,于是他们搭乘接驳车前往札幌市区。

 

一路上,陈信宏显得心情很好。

眉眼间充满脸笑意不说,偶尔还会忍不住哼个小调。

 

「是有那么开心喔?」

无法理解陈信宏开心的原因,温尚翊颇为无奈的问。

「很开心啊。」

陈信宏理所当然的接完话,想了想后又补了句:「难得嘛。」

 

「那如果今天跟你结婚的是……」

 

——如果今天跟你结婚的是别人,你也会这么开心吗?

温尚翊想这么问,然而话到嘴边却半路改了口:

「那如果今天跟你结婚的是个正妹,你不就爽死了。」

 

「好像不错欸。不过好歹我跟阿翊也认识这么久了,半辈子的交情还是可以赢过正妹的啦~」

将温尚翊细微的表情变化收进眼底,陈信宏没有点破,很是配合的用轻松的语调跟着开玩笑。

「那我还真、是、谢、谢、你、吼。」

温尚翊翻了个白眼,感谢的样子一点诚意也没有。

 

「我们也算半对夫妻了,不用跟我那么客气啦,阿翊~」

正所谓得了便宜还卖乖,陈信宏故意把声音压得扁扁的,配合无辜的眼神,别人看了是在卖萌,但温尚翊看了差点没忍住想一拳招呼过去。

「去你的半对夫妻!谁要你这么大只的妻啊!」

温尚翊一脸嫌弃的撇过脸。

 

「阿翊……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陈信宏微皱眉头,表情诚挚得就好像真的发自内心在疑惑一样。

他突如其来的正经让温尚翊感到意外,不自觉的转头看向他。

 

「为什么你会觉得我是妻子呢?明明……」

在温尚翊和他对上眼神之后,陈信宏忽然狡黠地一笑,猛然的朝他的方向靠过去。

 

有时候,行动胜过一切言语。

 

陈信宏的双手撑在他椅子的扶手上,庞大的身影垄罩住他,完全将他困在座位里,动弹不得。

那张看了几十年、闭着眼都忘不掉的脸庞,在他的眼前不断被放大。他和他的距离,近到连陈信宏皮肤上的毛细孔都看得见。

 

一瞬间,温尚翊的大脑一片空白。

说不出玩笑的话语,也无法伸手阻止他的靠近。

 

陈信宏的唇,若有似无的擦过他的耳际。

他嘴角勾起的弧度,既邪恶又性感,和传说中引诱人类堕入地狱的撒旦如出一辙。

彷佛情人间的呢喃,他在他的耳边,一字一句轻声地说:

 

「该下车啰,阿翊~」

 

说完,他毫不留恋的拉开与他的距离,起身准备下车。

徒留呆坐在位子上的温尚翊,久久回不过神来。

 

 

「阿翊~你走慢一点嘛~」

「阿翊~你还在生气吗?」

「怪兽哥~不要生气了啦~」

陈信宏亦步亦趋的跟在温尚翊后头,话语里满是讨好的意味。

然而,一路上不管他怎么好说歹说,温尚翊都恍若未闻,连看也不看他一眼。

 

赌气似的随便进了一间店。

视线扫过一排又一排的架子,温尚翊假装认真在挑选纪念品,实则竖起耳朵在注意着身后那人。

「阿翊,你在挑纪念品吗?」

 

明明听见了陈信宏的问题,却不作任何回应。

本以为他会继续没脸没皮的说话,不料等了一会儿,却久久都没有任何动静。

 

难道他没有跟上来?还是不小心迷路了?

这么想的温尚翊心中一乱,正欲折返回去找人,然而肩膀却猝不及防的被拍了一下。

剎那间,满腔的担忧消失无踪。

他转过身,都还来不及继续生气,就看见陈信宏抱了七八样东西。

 

「我们才进来十分钟而已,你就拿了这么多?」

温尚翊的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

他随手从陈信宏怀中那一堆拿走几个仔细端倪,原以为他那么爱吃,挑的肯定全都是网络上推荐必买的食物,没想到竟然几乎都是粉色系的、做工细致的小礼物。

 

「送女生的喔?」

「对啊。这些是要给她的啦。」

突然从陈信宏口中提到她,温尚翊愣了愣。

「给她的?」

「嗯。你不是在挑要给她的纪念品吗?你看你拿的那个娃娃长得那么奇怪,一看女生就不会喜欢。」

温尚翊顺着陈信宏的目光,往自己手上一看,才发现他刚才为了假装在挑礼物,随手拿的一个表情怪异的丑娃娃摆饰。

 

「好了啦阿翊,你快点把那丑丑的娃娃放回去,过来看我挑的。」

「哪里奇怪啊!我就觉得它……丑丑的很可爱啊。」

也没打算解释这个误会,他仍然死鸭子嘴硬的不肯放下那个娃娃。不过却体贴的伸手接过几样陈信宏手中的东西。

 

「你看这个作成樱花造型的和菓子,很漂亮吧!女生一定很喜欢!」

「还有这个黄杨木梳。听说不会伤害头发,而且附的这个小袋子也蛮好看的。」

「这个吸油面纸,你看上面画的图很日本吧!」

「啊啊!还有这个猴子糖,虽然不知道好不好吃啦,不过看起来蛮可爱的。」

挨着彼此的脑袋,温尚翊看陈信宏献宝似的一样样向他介绍。

 

「梳子还有和菓子还不错。不过你干嘛拿那么多?纪念品的话一两样也够了吧。」

陈信宏挑选的,全都是精致又带有日本味道的小礼物。不得不说,在这方面他确实比不解风情的自己要好上许多。

 

「……没有啦,我想说之前在电话里,她听起来好像不太开心……而且我又在你家住那么久,买点东西谢谢她嘛。」

他的笑容淡了几分,但语气听来却仍是开心明朗的样子。

 

原本挑礼物的兴致在一瞬间全都熄灭了。

陈信宏的话,让温尚翊重新想起那些他渴望忘记的事情。

拿着礼物的手顿了顿,他好不容易才扯出一个僵硬的微笑。

 

「你说得对。那就都买吧。」

 

 

结果……那个丑娃娃还是一起被买下来了。

 

温尚翊在心里苦笑。

本想把它混在礼物堆里一起送出去,但想了想,他还是将它给拿了出来,摆在窗边,自己趴在一旁盯着它发呆。

不管看几次,都觉得它的表情很奇怪。也许是出于心理因素,现在看来,竟然觉得它就好像在嘲笑自己的愚蠢一样。

 

他维持着趴在窗边的姿势,微微偏过头,对着陈信宏的背影继续走神。

陈信宏没有察觉温尚翊的视线,仍专注的使用着电脑。

 

两个人明明待在同间房里,却各自做着自己的事,一句话也不说。

受不了这样的他,一把拿起那丑娃娃,起身靠近陈信宏。

 

「欸,这个给你。」

温尚翊把那娃娃放在陈信宏的笔电键盘上,试图没话找话和他打屁。

「你还真的买回来了喔。」

事情做到一半的陈信宏用余光看了一眼,随口应了句。

「我也不想买啊!结账的时候没发现,刚刚收东西的时候才看到。」

 

等到把相片都分类好,告一个段落后,陈信宏的注意力才从屏幕移开。

 

「长得真的很丑耶……这么丑才给我喔?」

陈信宏嘴上嫌弃,但还是被它的怪表情给逗笑了。

「这么丑配你刚刚好啦。你家不是有个放公仔的大柜子,刚好给它一个家啊。」

温尚翊说着,忽然瞥见陈信宏的电脑屏幕。

画面停在一个文件夹里,里头全都是满满的照片。

刚才陈信宏那样认真,想必就是在整理这些。

 

温尚翊握住鼠标,一张张点开来看。

最初几张他独自旅行的照片,大多都是陈大艺术家随意拍的街景、人群,数量不多。

和他碰面之后,照片的主题就逐渐变成了他的个人秀。

有他在车上睡到流口水的模样、有他伏在缆车窗口看风景的背影、有他专注望着某处的侧脸……

 

见到这些,温尚翊的心情有点微妙。

 

一般人的相簿里,最多的应该都是自己去某处游玩的纪念照。

但陈信宏的相簿却一张自己的照片都没有。

反倒满满的都是他。

各式各样的他。

 

他总算是了解玛莎每次调侃「给你相机你就只会拍怪兽」时的心情了。

拿他没辙的同时,却也对陈信宏眼中的自己感到好奇。

 

不像在荧光幕前,被包装得精致好看的同时,却也拘谨又呆板。也不像在其他人的镜头里,显得那样活泼友善好相处。

在陈信宏的镜头里,他看起来很轻松,完全毫无防备。

有几张连胡渣都没刮、一头乱发,有几张他的神情安静、没说话,表情却柔和温暖,有几张只是什么都不做的、呆呆地望着远方。

 

他拥有的所有模样,似乎都全无保留的呈现在陈信宏眼里。

如此赤裸、如此真实。

 

陈信宏在旁边摆弄着那个丑娃娃,似乎并没注意到他。

明明他的笑容和平常别无两样,明明是认识了将近半辈子的人,明明是比起血肉至亲更为亲近的关系……

但忽然间,温尚翊却觉得,陈信宏的心里好像有一道秘境,那里藏有他永远窥探不了的秘密。

 

 

在民宿修整了一夜。

旅途的最后一个目的地,是位于北海道带广市的一个小车站。

这个城市并不是知名的观光胜地,唯一最有名气的便是他们今天要去的——幸福车站。

 

行程是陈信宏安排的。当初听他说要来这里的时候,温尚翊就觉得很奇怪,这种一听就只是情侣拍照打卡的地方,陈信宏也会有兴趣?

真正到了当地,果然不出所料。

 

这个车站因为被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所以吸引了很多慕名而来的情侣。

大部分的观光客都会选择先去爱国车站,再过来这里。取的是『从爱的国度前往幸福』的涵义。

车站看起来被翻新过,没有老旧车站特有的,那种被时光雕磨过的韵味。

附近的布置都是以粉色为主,在这个『恋人的圣地』,他和陈信宏显得和四周格格不入。

 

虽然并没有什么恶意,但当他们经过,不少人都会朝他们的方向看一眼。

「干嘛来这种地方啦……到处都是情侣……我跟你看起来很奇怪欸。」

既感到别扭,又担心会被粉丝认出来,温尚翊不自在的压低了帽沿。

「我想说只有半天而已,不知道该去哪里嘛……想说这边蛮浪漫的,应该不错啊……」

「可以留在房间睡觉或附近逛逛啊。你这单身狗没事跟人家情侣来凑什么热闹啦。」

「我……」

 

被温尚翊堵的说不出话。

陈信宏安静了半响,才小声地说:

「我哪知道阿翊会一起来嘛……」

 

废弃的车站里被观光客贴满了大量的车票,从墙上到天花板通通都是。

好像这么做,爱情就被谁给见证了、以后就真的能够永远幸福了似的。

温尚翊对此很嗤之以鼻,一点也没有想要深入了解的欲望。

 

反观陈信宏,兴致勃勃的买了张车票,不知道埋首在上头写了什么。

写完之后,神神秘秘的也不给看,自己一个人径自走到角落,把车票贴在车站最不起眼的地方。

 

「好了?」

兴致缺缺的温尚翊,在一旁倚着墙,等得很无聊。

「嗯,走吧。」

陈信宏笑着点点头,跟着走出车站。

 

「没想到你还会对这种小女生喜欢的事感兴趣。」

「从爱的国度走向幸福,虽然很俗气,却是平凡人的伟大愿望啊。」

说着这话的陈信宏,好像一瞬间变回了那个在演唱会上感性温柔的主唱。

天生缺乏浪漫细胞的温尚翊不是很能懂,却也没有再继续反驳。

 

逛也逛过了、车票也贴过了,本来以为终于能够返程,没想到陈信宏却突然扯着他往前走。

 

「阿翊,你看!」

陈信宏指着搭建车站前的钟,示意他看过去。

「你不会想去敲吧?」

温尚翊很是诧异,他难以理解陈信宏的兴奋。

心中反倒开始有种不好的预感……

 

「敲了之后可以得到幸福喔。阿翊你快点去!」

陈信宏推了还在状况外的温尚翊一把,自己却退到远方,拿出相机。

「喂!啊你不敲喔?」

温尚翊在钟下傻傻地看着陈信宏,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你敲就好了啦。阿翊快点看这边,我帮你拍照。」

 

钟的牵绳垂立在眼前,温尚翊却迟迟没有伸手去拉。

他看着不远处藏在相机背后的陈信宏,想起他认真写着车票、祈求幸福的样子,又想起在文件夹里那一张张自己的独照。

 

温尚翊没有敲响钟声。

 

无视他诧异的眼神,温尚翊不发一语的朝陈信宏的方向一步步靠近。

在陈信宏怔愣的同时,拿走了他手中的相机。

 

往四周望了望,发现了旁边一对等着敲钟的小情侣。

温尚翊用简单的日语拜托了几句,并把相机交给他们。

 

随后用一种温柔却难以抗拒的力道,拉着陈信宏的手站到了钟下。

 

「阿、阿翊……」

陈信宏还没回过神来,讲话都有些结巴。

「我们这趟连张合照都没照欸,趁要回去之前赶快拍一张。」

温尚翊说的理所当然,彷佛刚才的别扭尴尬的人不是他一样。

「阿翊……你自己去就好了啦……这样很怪耶。」

陈信宏笨拙又僵硬的站在那,他觉得自己应该要逃跑,却没办法移动一步。

 

「你让我自己去敲钟,那你呢?」

 

没有理会陈信宏的拒绝,温尚翊只是淡淡反问。

他声音很轻,在他旁边的陈信宏却听得清晰。

 

「再怎么样……也不可以只有我一个人获得幸福啊。」

 

温尚翊伸手握住了牵绳。

然后直直的望着陈信宏。

 

那一瞬间,陈信宏看不见其他人,也听不见其他声音。

他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手跟着握住了绳子。

他只是安静的与温尚翊对视着,然后轻轻地笑了。

 

 

象征幸福的钟声响起。

彷佛是上帝送给世界上所有相爱之人的诚挚祝福似的,钟声前所未有的响亮。

随着微风,被吹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而立于钟下的两个人却浑然不觉。

他们只是对望着。

目光温柔,笑意清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