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年•归途】-琅琊榜续文(32)【连载】
甄平再回来的时候蔺晨已经松开了梅长苏的腕脉,甄平似乎看到梅长苏的胸膛在微微起伏着。
“蔺公子,宗主怎么样了?”担忧溢于言表。
“去烧盆热水。”却是晏大夫的声音。
甄平听闻此话,转头飞奔而去。
“真要如此?”蔺晨问道。
“必须尽快唤醒他。”晏大夫伸手翻了翻梅长苏的眼皮:“这关,还是得帮他熬过去的。”
蔺晨知道晏大夫说的是实情,之前关于唤醒,自己曾和晏大夫有过多次的探讨,可是这个方法……蔺晨看着那个仍然睡着的人,只盼着他现在就醒过来。
一盆冒着热气的水被甄平小心的端了进来。晏大夫丢了一块布巾进去,吩咐甄平趁热拧干。新烧开的水,烫的甄平直咧嘴,哆嗦着用手指头夹着拧了布巾,抬眼却见晏大夫示意他把布巾敷在梅长苏的额头...
甄平再回来的时候蔺晨已经松开了梅长苏的腕脉,甄平似乎看到梅长苏的胸膛在微微起伏着。
“蔺公子,宗主怎么样了?”担忧溢于言表。
“去烧盆热水。”却是晏大夫的声音。
甄平听闻此话,转头飞奔而去。
“真要如此?”蔺晨问道。
“必须尽快唤醒他。”晏大夫伸手翻了翻梅长苏的眼皮:“这关,还是得帮他熬过去的。”
蔺晨知道晏大夫说的是实情,之前关于唤醒,自己曾和晏大夫有过多次的探讨,可是这个方法……蔺晨看着那个仍然睡着的人,只盼着他现在就醒过来。
一盆冒着热气的水被甄平小心的端了进来。晏大夫丢了一块布巾进去,吩咐甄平趁热拧干。新烧开的水,烫的甄平直咧嘴,哆嗦着用手指头夹着拧了布巾,抬眼却见晏大夫示意他把布巾敷在梅长苏的额头。
“什么?”甄平愣住了,这般烫热的布巾,手触着都疼,如何要……
“快放!”晏大夫急道。
滚烫滚烫的布巾贴上了梅长苏冰冷的额头,蔺晨下意识的咬住了嘴唇,闭上眼睛不忍直视。然而,便是这让人心痛的热度也没能唤回期待中的苏醒。沉睡着的那个人浸没在自己的世界里,却是动都未动一下。
“宗主!”眼见梅长苏连炙热都无法感知,铁打的汉子心痛的犹如在烙铁上烙过一般,只求着把自己的命拿去,只要能换回梅长苏一瞬的清醒也好。“蔺公子,晏大夫,求你们救救宗主!求你们救他!”几个响头磕在地上,额头已是青红一片。
“行针!”却是蔺晨的声音。甄平忙起身,将摊在桌子上的针包恭恭敬敬的托在双掌之中,奉于蔺晨眼前。
蔺晨将火盆挪近,与晏大夫一起解开梅长苏的亵衣,露出足腕肩臂。衣下骨瘦嶙峋,苍白的皮肤没有一丝鲜活之气,似乎一碰便要碎掉一般,软软的摊散在床榻之上,只看得甄平泪水模糊了双眼。
银光闪烁,一枚长针已执在手。蔺晨看着梅长苏静谧的面容,心中决绝而果断:“长苏,我这就带你回来!”
晏大夫也执针在手,看了一眼蔺晨,恰对上他的目光,点了下头,二人双针同时刺下,直入要穴。这套繁复的针法蕴含了中医针灸的全部精髓,力道,入针方向,入针深浅,提捻交替,无不需要医者精准的辨穴和精湛的施针,多一分少一分都不可。两人的配合也需错落有致,分寸拿捏恰到好处,快一分则滞,慢一分则淤,只看得甄平眼花缭乱。半晌的功夫,针包里的长针已所剩无几,尽数扎在了梅长苏的各大要穴之上。
“脏腑护好,心脉已稳。”晏大夫探上梅长苏的腕脉。
梅长苏的另一只手被蔺晨紧紧攥住,一枚乌金针堪堪刺入指尖。
“这是干什么!”甄平大惊失色,急叫道。
十指连心,最是痛楚不过。金针一分分的刺入,蔺晨的心却在一分分的下沉,若是这样的痛楚都无法唤醒他,该当如何?蔺晨的心被一双无形的手越攥越紧。
“缓针!”晏大夫叫道。
蔺晨手一滞,未敢再入,只怕多一分便伤了梅长苏的气脉。
“宗主!”一直盯着梅长苏的甄平发现,梅长苏的喉间似乎微微的动了一下,可是随即又没了动静。甄平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眼睛看错了。
“长苏,醒醒!”蔺晨拔出长针,用棉布按住出血的伤口,轻声唤道:“我是蔺晨,听到了吗?”
许是感觉到了连心般的痛楚,梅长苏的指尖微微的颤了一下。仅是这一点点细微的动作,却让蔺晨险些喜极而泣,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这才发现冷汗早已湿透了自己的整个后背,凉凉的。
“关心则乱。”却是一语中的。晏大夫叹了口气,逐一拔去梅长苏身上的银针。
“小殊!你看……”蒙挚兴冲冲的走了进来,却见屋子里的人一个表情严肃的收拾着针包,一个额头青红的跪在地上看不出是悲是喜,还有一个则如虚脱般面色青白的吓人。
“小殊?”试探着叫了一声,却不见榻上那个人起身,向他笑盈盈的应道:“蒙大哥,你来啦?”
一时间,蒙挚的脚步滞住了,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愣了愣,蒙挚快步向软榻边跑去:“小殊他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榻上之人却是连眼睛都没睁,薄薄的嘴唇没有一丝血色。
“长苏,醒醒,不睡了,好不好?”蔺晨把住梅长苏的腕脉,轻轻的推活着他的气血。微弱的气息渐渐平稳,生命的痕迹逐渐显现在了梅长苏的脸上。
“我来!”蒙挚急道,伸出手便要接替蔺晨,岂料蔺晨却挡开了他的手,摇了摇头。
“梅宗主的身子现下经不起任何外力,须得根据脉象和气息方能判断气血的游走和力道,非医者不能为也。”晏大夫缓缓道来。
“那小殊他……”蒙挚想问,却又不忍出口。
“表征凶险,已无大碍,算是渡过这一劫了。”晏大夫看了看蔺晨:“梅宗主尚需安心静养,老夫房内还有病患,先行告退了。”随即颔首一礼,退了出去。
蒙挚见甄平一直跪在地上,赶忙拉他起身,催他去找晏大夫要些药膏去去头上的乌青,怎奈甄平记挂着梅长苏未醒,终是不肯离去,便只好由他。
“甄平!”晏大夫接手照顾飞流和宫羽后,黎纲一路飞奔过来:“宗主怎么样了?”
“嘘!”甄平示意他小声些,莫要吵到蔺晨。
整整半个时辰,没有一个人开口。蔺晨凝神屏气,稳稳的维系着梅长苏体内的气血游走。尽管疲累,但逐渐恢复的生机却让他努力坚持着,不肯间断,哪怕只有一小会儿。
“呃……”一个极微弱的声音飘进了众人耳朵里,却是从梅长苏喉间发出的。蔺晨见梅长苏有了动静,忙收了内息去看他。
“呕……嗬……”一股气冲出,带出星星红点,美丽的在空中打了个旋,复又落在唇边。
“小殊!”
“宗主!”
蔺晨仔细的的观察着梅长苏的气息变化和脉象节奏。突然,他伸出手,用掌腹按压了几下梅长苏的胸口,然后猛的向上一推。
“呃!”梅长苏的脖颈挺了一下,随即口中溢满了鲜红的血液。
“你在干什么!”蒙挚大惊,出手便要拦蔺晨,却被甄平死死的拽住了:“蒙大统领!”蒙挚看向甄平,却见他向自己摇了摇头,不禁心里一紧,松开了攥紧的拳头。
“把他扶起来!”蔺晨叫道。众人合力扶住了梅长苏,蔺晨拿了个软垫子垫在自己身后,让梅长苏斜斜的倚靠在自己的身上,一只手托住他的腰背,另一只手捏开梅长苏的下颌,用手指抠出了那几片已经被晕染成红色的参片。
梅长苏的头软软的垂下,猩红粘稠的血淅淅沥沥的顺着唇齿留下,滴落在床榻上,宛如开起了一片片美丽的红梅。
“长苏,吐出来。”蔺晨将沾满血污的手在身上抹了几下后,稳稳的掰住了梅长苏的头,让他不至于垂下去憋住气:“听到我的声音了吗?我是蔺晨,吐出来,别怕,长苏,吐出来。”
许是有了感知,半晌后梅长苏竟真的张开了嘴,黎纲赶忙拿了一只小钵盂接在下面。
“咳……咳咳!”梅长苏剧烈的咳嗽了起来,甄平赶忙站在身后抚着被帮他理气。“硿硿”的咳声仿佛内脏都被掏空了般,低沉揪心。但蔺晨却笑了起来:“咳的好,咳的好,这一咳,你的命终归是被我们抢回来了。”
[伪装者][楼诚] 江河万里
别问时间线,别算年龄,我也不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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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诚收到明楼的回信,是1934年东正教瞻礼日后的傍晚。
信是隔壁总参学院的新一期学生辗转捎给他的,那日无风无雨,气温很低。明诚抱着一本注释版《制胜的科学》匆匆跑到校门口取信,又小跑回去资料室———天色已黑,离夜训集合时间不到三十分钟。
他一到灯下就拆信,手抖得几乎要拿不住一纸重量。很薄的一张纸,字体横展停匀,熟悉入骨。信里讲他已回到巴黎,事情千头万绪。末尾借了一句顾炎武:“依仁蹈义,舍命不渝,风雨如晦,鸡鸣不已。”
明楼从小练赵体,他说赵体讲究藏露。明诚那时候只有十多岁,还不太懂这些,却会记明楼的...
别问时间线,别算年龄,我也不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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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诚收到明楼的回信,是1934年东正教瞻礼日后的傍晚。
信是隔壁总参学院的新一期学生辗转捎给他的,那日无风无雨,气温很低。明诚抱着一本注释版《制胜的科学》匆匆跑到校门口取信,又小跑回去资料室———天色已黑,离夜训集合时间不到三十分钟。
他一到灯下就拆信,手抖得几乎要拿不住一纸重量。很薄的一张纸,字体横展停匀,熟悉入骨。信里讲他已回到巴黎,事情千头万绪。末尾借了一句顾炎武:“依仁蹈义,舍命不渝,风雨如晦,鸡鸣不已。”
明楼从小练赵体,他说赵体讲究藏露。明诚那时候只有十多岁,还不太懂这些,却会记明楼的每一句话。他们还在上海,生活在大房子里。明楼难得闲在家里的晚上,会抽一支毛笔,铺开纸,写一副字。明诚就在明楼书房里耗着,明楼把最亮的地灯拿给他读书。漫长的时间里,他俩谁也不出动静,声音全在窗外。
明楼是个渡江海却静无声的人。明诚十岁开始就生长在这静里,小时候只能觉出静,而慢慢长大,就看到了江海。
他看一遍信,认真折好,夹到书里,想了想又摸出来,叠进上衣口袋。
伏龙芝建在涅瓦河一公里外,寒冬时难觉,但夏天夜里能闻到河水的清气,他前年11月入校,已经在圣彼得堡生活了1年9个月零11天,学制两年,时间已近尾声。
这应该是他离开明楼最长久的一次,长久到他开始意识到这种长久,并接受这种长久带给自己的折磨。生活本身对明诚来说是规矩而游刃有余的——他已经能够熟练的掌握俄文,二十多岁的年轻身体,四肢强健思维敏捷,他是个优秀的学生。
而折磨是精神上的。
他到了圣彼得堡,给明楼写过三封信,三封都有去无回。一封寄往巴黎的住所。明楼在巴黎大学附近买了一栋两层的独楼,他们在那里住了四年有余,几乎成了第二个家。
第二封寄往上海,写的地址是明楼常去的一家新知书店。大姐并不知道他们在外几年作了多少风浪,明诚不敢寄回家。
还有一封寄往广州的组织联络站——那是他跟明楼最后一次见面的地方。那天兵荒马乱,开会到半夜,明楼接到指令,第二日必须返回法国。而明诚则要和同期的三个学生一起,坐船北上,经上海转海参崴,然后火车去圣彼得堡。
他们找了一家珠江河里打茶围的船店,坐了几个钟头。明楼自己点了一颗烟,却给明诚点一份马蹄糕——他总还把他当成半个孩子。
横亘在他们面前是如此庞大的人生和家国变动,明楼面色疲惫,但眼神和七八年前书房里写字时并没有什么区别,他递给明诚一本新册子,是瞿秋白写的反思1927年广州起义的文章———最近大家都在谈论。临走的时候手轻轻压在明诚的头顶,说了一句“难得一别,终有一别,照顾好自己。”
明诚觉得很难过,勇敢又难过。
精神折磨严重的时候,他总会想之前的事情。
明楼爱自在,来法国之后更加不约束明诚。他总说你要自己渡一下河,才能懂深浅。明诚慢慢就独立一些,更独立一些,他看了很多书,参加很多聚会,从《形而上学日记》读到《哥达纲领批判》,囫囵吞枣又略知一二。那三四年的生活,像树长马跑,蓬勃又自由。
明楼去别的城市总会带着他,一个学期掐头去尾,迟到早退,他们都旷了不少课程。明诚觉得明楼志不在此,可是明楼的志在哪里,那时候他还摸不准。
有一次明诚鬼使神差,跑到巴黎大学混进教室听明楼的经济学课程,他隔着几排桌椅,挑了一个明楼正背面的位置坐下。明楼上课居然是不记笔记的,他只听课。
明诚本想就看一眼,然后装作没来过。但是他太显眼了,十七八岁的中国孩子,藏到哪里都没用,明楼看到他,从容不迫的把他抓到自己身边。
“你下次再跟着我,我就要逃了。”回到住的地方,明楼脱了大衣,坐进沙发里。
明诚没理他。这么多年过去,他已经很熟悉明楼的套路。明楼说这话是得意的,居高临下的,怎么接都输,不如不接。
“沉默也是一种回答。”明楼慢条斯理没完没了。
明诚还是不理,他换下拖鞋,抱着书作势要上楼。他故意从明楼身边走过----理所当然被对方拎住了衣领。
“聊两句。”
“不想聊。”
“交流有助于增进主体之间的了解,而在这间屋子里,我们互为主体,”明楼笑眯眯的,“你最近在干吗?”
明诚如愿以偿被他拎到身边坐,对方的上半身倾过来,摆出了真挚畅谈的姿势——明楼身上特别的气味把他整个人都笼了进去。
绝大多数时候,亲昵是默契,没有你情我愿,哪儿来的亲密无间。
“看书。”明诚说实话。
“看什么书?”明楼抽出明诚手里的书,那是一本拉维尼的《古今诗集》,他翻看目录,饶有兴趣的读那些题目,说“你原来爱象征主义。”
明诚不说话,这是很微妙的一个时刻,他们一心一意端详彼此,心无旁骛。
好在明楼很快就放过了他,他靠了回去,留出了距离。他翻了一首诗,念出声来。
明楼讲法语,声音低沉柔和,动听又陌生。
明诚很少见明楼跟人争吵,大约只有一次。
1931年他们去巴黎沙龙会展,碰到留学诗社的中国学生,在一副临摹的《自由引导人民》下面讨论旧体诗,明诚自己是爱诗的,就停下听了两句。明楼难得没有催促他,停下来陪着他一起听。
大家刚刚讲到“钟声已与人俱寂,袖手危阑露满身”,明诚对诗句的敏感像是骨子里生的,他不知道这谁写的,只觉得这两句阴丧无骨气,非常不合他心意,厌烦情绪一升,就基本上没了兴趣。他看了一眼明楼,对方抱着胳膊在一旁,面色如常,可眼睛是冷的。
明诚对明楼摇摇头,意思是我不想听了。
明楼却不走,他居然找了一张椅子,在人群里坐了下来。明诚低声叫了一声大哥,明楼不理,只是握了他的手腕,让他坐到自己身边来。
很快所有人都看见了他,明楼太招人耳目———他眉眼锐而俊,衬衣穿得周正,皮鞋锃亮,手腕系着一块银表———摆明是个富家少爷。
“你知道这诗谁作的?”明楼问明诚,他声音沉,落地有声。
这么多人看着,明诚倒是不慌了,他摇摇头,说不知道。
明楼笑了笑,可他笑的冷,“那你喜欢吗?”
明诚在两句话里就懂了明楼的情绪,他要自己帮他砸这个场子。
“气不正,不喜欢。”明诚口齿清晰。
“拼将诗意媚公卿啊,”明楼站起来,他居高临下,眯着眼睛扫了周围一圈,“汪兆铭也是来过巴黎的人,写了八首古近体,还不入我弟弟的眼睛,你们在这里吹捧,也不怕辱没了这幅画。”
后来很多年,明诚在刀光剑影里游刃有余,可他一直记得这件事。那是他第一次从明楼身上看到刀气,他本以为自己会畏惧,可明楼在众目睽睽下始终握着自己的手腕,不轻不重,掌心干燥温暖,像冬日里的阳光,让人心安。
明诚在伏龙芝结束训练,已经是东正教旧历年的年尾。他从圣彼得堡坐火车穿西伯利亚,然后转飞机到马赛,明楼来接他。
他在几千万里的高空睡了一天,才见到明楼。
明楼瘦了一些,穿着灰色的长风衣。明诚叫一声大哥,他们拥抱了一下,他已经跟明楼一样高了。明楼身上暖,而明诚心中平静————他终于回到了他身边,长久的精神折磨让他意志坚硬如铁,可最后还是只有这一条生路。
他们回到巴黎,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明诚停车的时候,莫名觉得住的房子都老了一些。
晚饭煮了汤,明诚煮的————明楼大少爷从来不做饭,接风洗尘也不做,过多少年都是一样的。
“手艺长进了,你们还训练这个?”明楼喝着汤,盯着明诚看。明诚也瘦了一些,但面色沉静,已经不是孩子了。
“是你太久不见我,要求降低了。”明诚笑了笑。
他们隔着两年的时间看着彼此,好像有什么东西不太一样了。
“这两年你在哪里?”明诚问他。
“在很多地方,”明楼答。
“你都不回我信。”
明诚说完这句话有点后悔,但是说都说了,再藏也不可能。明楼在桌子对面露出了心知肚明的笑容,明诚只好低头喝汤。
他以前信那句冷到人间富贵家,可此时此刻,暖灯笼在头顶上,明诚感觉到这些缓缓的浸入他,竟驱逐了沉积在身体里的寒气。
明楼捏着勺子,慢慢把这两年的局势变化讲给他听。
“我们接下来做什么?”明诚问。
明楼突然讳莫如深的笑了一下。他盯着明诚的眼睛,说:“先问你一个问题。”
1934年底,巴黎的旧宅里,明楼问了明诚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是如此的荒谬,以至于很多年后,他都有点回忆不清当时的具体情景了。那应该是一个拆骨见心的问题,好像漫长的相伴,都只是十岁那年开始的一个梦。
明楼问明诚,《隐公四年》里讲过一个故事,石碏杀子,说国之大逆,不可不除,你觉得呢?
“这是组织的测试?”大概过了几千几百年的时间,明诚回答。
“当然不是测试,就是个问题。”明楼微笑着说。
“我没有儿子。”
“但你有兄长。”
“我不回答这个问题。”
“这是你接下来工作的前提,当然只是一个假设......”
“说到底你还是要试我。”明诚打断他。
“我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了解你,”明楼还在笑,“用不着试。”
“这个假设不成立”明诚面无表情。
“是你恐惧面对它。”
“我不惧任何事情,包括死。”明诚有点恼怒了,他情绪难控,心缩成刺猬。
“慷慨赴死容易,”明楼认真的说,“选择之所以痛苦,是因为要舍弃你舍不掉的......我要拿最残忍的来为难你,也要拿最残忍的来为难我自己,这是心理准备。”
这话太露了,明诚一下子就明白了明楼的意思,两个人只能沉默如金。
明诚忽然想起来,他刚到明家的时候,睡在明楼房间里,疑虑和陌生让他彻夜难眠。他不信明楼,恭敬又怕,内心森严壁垒。
究竟是怎么跟这个人一起走到这一步的呢?交付生死,交付软肋,交付自我意识尊严和难以启齿的爱欲情思。
明诚放下碗,站起来要走。明楼眼疾手快,抓了他的肩膀,把他扯转回来。
明楼总说自由和性爱本质是类似的,在炽烈中获得快感,在冲突里体会痛苦。而明诚觉得痛苦与快感是相同的————他被明楼箍住,压到墙边,柜子,或者什么其他的东西上,明楼是那么从容的人,可他的身体灼热如火,亲吻像疾风暴雨,逼迫明诚只能还以疾风暴雨。
1936丙子闰年,明诚单独回了一趟广州,国民政府正在酝酿迁都重庆,他转好了组织材料,多出来的一个下午,鬼使神差,他想起了四年前那份甜又涩的马蹄糕,就去了一趟珠江河。可战乱人无根,他没找到那家船店。
过去的世界在坍塌,明诚站在水边,江河万里。前面的路是什么,他不知道,也不慌张。他想起明楼在这里跟他说“终有一别”,那时候他依恋他,现在却想,“终”这个字其实是很悲观的,带了一些无奈情绪,可又有意志,好像他早就做好了准备。
他离明楼似乎近了一些,但是又模糊不定。
转过头来第二年,明台来到了巴黎。住了两个月,又跑去图尔,明楼无人可骂,只能拐着弯冲明诚发脾气,明诚理都不理,饭做好就躲出门。两个人一起走出这么远,可吵架还是那个样子。
最后还是明诚去了趟图尔,把小崽子拎回了巴黎。
回来的火车上,明台百无聊赖翻明诚的钱包。明诚也不管他,他把风衣领子竖起来,看一本民国二十六年三月五日出版的《逸经》杂志,上面刊了一篇《多余的话》——这文是明楼看过的,却从不跟人讨论。
明台从钱包里翻出一张黑白色的照片,照片里没有人,是一间旧房子,门闭着,砖墙乌蒙蒙,看不请周围是什么样子。
“这是哪儿?我怎么没见过?”明台问他。
“我十岁以前住的地方。”明诚淡淡的回答,明楼教他背的第一首诗是雪谗,神靡遁响,鬼无逃形,他并不隐藏自己的过去。
“留着它干嘛?”明台不理解,“都过去了。”
明诚没回答,他还在想文章里的那句话——去克服一切种种“异己的”意识以至最微细的“异己的”情感——这是很荒谬的,可又是真切的。
“阿诚哥....”明台拉着长腔突然问他,“你跟大哥天天在一起,不烦吗?”
明诚笑了一下,他笑得好看,又很温柔,这温柔就是回答。
1938年冬天,他们做好了最后的准备。
莫尼诺第二国际儿童院给明楼寄了一封信,那是共产国际的一份文件。他们把这份文件读完,销毁。
重庆政府也在差不多同一个时间明目张胆的给巴黎大学明楼的办公室里发了一份电报,披着政府公文的面子,里子是一纸调令。
他们终于要回家了。
那天晚上巴黎暴雨,他们两个促膝而谈。风雨在外,屋里只有孤灯一盏。
“可能再也回不来了。”明楼笑了笑,他三十多岁了,眼角有一点好看的皱纹。
“没关系。”明诚回答他,“去哪里都一样。”
“唯心主义,不客观。”
“我想得开。”
“想的开不是好事。”明楼笑了笑。
“想到底,就不怕了。”明诚说的很明白。
“不畏苦?不求生?”明楼问他。
“是。”明诚很简单的回答,他二十七八岁,身体强健,心跳有力,耳聪目明,英勇无畏,是男人最好的年纪。
“还记不记得四年前我问你的问题?”明楼突然笑了。
“记得。”明诚也笑了,“大哥要听答案吗?”
“不用,模糊性是智慧固有的美德,说出来就错了,”明楼摇了摇头,他露出一点温柔又坦然的神色看着明诚,是千万屏障后面的旧日面容,“而且我也不敢听你的答案,这是我的怯懦。”
明诚突然觉得他在这一瞬间,真正的理解了明楼。
其实他早就有了答案,他曾经为自己的答案感到悲伤,好像对爱欲做了的妥协,可这答案又是任由拷问怎么都不变的,妥协就变得像信仰一样坚硬如铁。可能是因为十八年前他就死过一次,那孩子耻辱又不堪的一切他都不太记得了,他有新的轮廓,肌体,呼吸,独立又理性,可明楼长在他的骨血里。
他始终是他最深刻的爱,是他的起点和终点,是他的沉沦和救赎,是他的怯懦和勇气,是他的桎梏和自由。
1939年他们途径香港返回上海。
1939年的孤岛,夜色如幕。明诚开着车,载着明楼,从日占区慢慢开回家。他突然想起杜甫写过“永夜月同孤”,国破山河在,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可月如吊灯,稀薄无用。
这是孤绝的境地,两个人却有力量,哪怕没有希望,仍向前方。
【那年•归途】-琅琊榜续文(27)【连载】
内室
“蔺晨。”
“嗯?”
“今夜是个大关口,对吗?”
“嗯。”
“很难熬吗?”
“还好。”
“你说……我能熬过去吗?”
“有我呢。”
“辛苦你了。”
“客气什么。”
“蔺晨……”
“你信我吗?”
“信。”
“信我就别多想了,记着我对你说过的,你要回来,必须要回来。”
“嗯。”
“安心睡吧,有我呢。”
“嗯。”
如同十四年前一样,桌子上摆着摊好了的针包,蔺晨在侧榻上默默的数着梅长苏的呼吸。人都说要尽最大的努力,做最坏...
内室
“蔺晨。”
“嗯?”
“今夜是个大关口,对吗?”
“嗯。”
“很难熬吗?”
“还好。”
“你说……我能熬过去吗?”
“有我呢。”
“辛苦你了。”
“客气什么。”
“蔺晨……”
“你信我吗?”
“信。”
“信我就别多想了,记着我对你说过的,你要回来,必须要回来。”
“嗯。”
“安心睡吧,有我呢。”
“嗯。”
如同十四年前一样,桌子上摆着摊好了的针包,蔺晨在侧榻上默默的数着梅长苏的呼吸。人都说要尽最大的努力,做最坏的打算。可是蔺晨自己也清楚,他从来都没敢去想过这最坏的打算是什么?十几年的陪伴,梅长苏似乎已经深入他的骨髓,这是一个根本无法抹掉的人。蔺晨翻了个身,在昏暗的灯光中他仔细的辨认着对面那个熟悉的身影。
“我只是千万人中的一个匆匆过客。若是……若是到了非走不可的时候,便……放我走吧……”只要一想到梅长苏的这句话,蔺晨的心都会紧的发疼,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勇气放手。每次蔺晨问梅长苏是否信自己,梅长苏总会毫不犹豫的回答说信,似乎这个问题从不需要思考,答案是那么决绝。唯独蔺晨自己清楚,他对自己的信心正在逐日减淡,他越来越没有把握,他不知道自己还能留住梅长苏多久。这最近的几次,他甚至觉得自己在眼睁睁的看着梅长苏正被一双无形的手从他眼前一点一点拽走,直到拖入无边的黑暗中。
子时,无恙。蔺晨的神经绷得紧紧的,今夜,只要熬的过今夜就好。
丑时,安好。蔺晨略微放松了下,听着那微弱的呼吸,长苏应该睡着了。
寅时,一切平静。蔺晨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判断,这一关……这么平静的就过去了?
梅长苏翻了个身,从侧卧变为平躺,呼吸平稳,一切看起来都很好。
寅时三刻,天渐渐泛亮。蔺晨伸手灭了烛火,微微有了倦意。或许自己真的是担心过头了,或许是自己和晏大夫过高的估计了冰续草的反噬力,这一夜就快熬过去了。蔺晨咧了咧嘴,想笑自己的多虑,一直自诩为洒脱之人,整个晚上自己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呢?蔺晨瞥了一眼桌子上的针包,真是如临大敌一般的准备。抬眼看看梅长苏,颧骨高高的,是瘦弱了些,但绝对是个能抓住女人心的坯子。也不知守在外面的宫羽姑娘怎么样了?这姑娘也着实痴情,倒也什么都不求,只要能看见他便心满意足了。女人的心思还真是奇怪,蔺晨扁了扁嘴。黎纲和甄平在干什么呢?睡了吗?这俩家伙准是衣服都没脱的守在外头呢,有这样衷心的下属,长苏也算是调教有方了。小飞流嘛……这小子有个性,不过昨夜长苏罚他的时候,自己心里也是真疼啊,板子抽的那么响,也不知飞流的手好些了没有?老晏这会应该在煮药吧?老人家起的就是早。想起摔坏的那把扇子,蔺晨又有点心疼了,扇子骨什么的倒也没什么,那扇面可是长苏画的,虽说画的是个美人,但很对自己的脾气嘛。要说长苏这画画的真是不错,眉目传情的,这小子以前绝对没少用这办法招揽女孩子的的欢心。扇子骨碎了,扇面倒是完好的,回头拾掇拾掇还是可以珍藏的。不过也不能放过长苏,既然他的小跟班毁了我的扇子,改日得让他重新画个扇面给我,画什么呢?要不,还画个美人?……
【那年•归途】-琅琊榜续文(28)【连载】
卯时初刻,梅长苏还在睡。蔺晨坐起了身,揉了揉太阳穴,坐在榻上怔怔发呆。明明这夜已经熬过去了,自己心里怎么还是这么不踏实?
除了梅长苏和在晏大夫屋里睡的正香的飞流,几乎所有守候在外面的人都彻夜未眠,每个人的弦都绷的紧紧的。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慌乱起来。
宫羽的眼睛一整夜都没离开过梅长苏住的那间房的方向,这段距离阻碍不了她的感知,她几乎能听到梅长苏一呼一吸的鼻息和心脏跳动的声音。静夜如水,沉寂的让人窒息。天有了光亮,可是为什么自己的心跳却加剧了?不安的情绪弥漫在每个人的心头。
“甄平,怎么回事?”黎纲的眼睛里已然有了血丝。
“不知道。”甄平皱着眉头。
...
卯时初刻,梅长苏还在睡。蔺晨坐起了身,揉了揉太阳穴,坐在榻上怔怔发呆。明明这夜已经熬过去了,自己心里怎么还是这么不踏实?
除了梅长苏和在晏大夫屋里睡的正香的飞流,几乎所有守候在外面的人都彻夜未眠,每个人的弦都绷的紧紧的。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慌乱起来。
宫羽的眼睛一整夜都没离开过梅长苏住的那间房的方向,这段距离阻碍不了她的感知,她几乎能听到梅长苏一呼一吸的鼻息和心脏跳动的声音。静夜如水,沉寂的让人窒息。天有了光亮,可是为什么自己的心跳却加剧了?不安的情绪弥漫在每个人的心头。
“甄平,怎么回事?”黎纲的眼睛里已然有了血丝。
“不知道。”甄平皱着眉头。
“蔺公子和晏大夫的判断有误?”黎纲充满着希望的问。
“但愿吧。”甄平揉了揉脸。
“若这次梅宗主能平安渡过此劫,就是砸了老夫和琅琊阁的招牌,我们也愿意。”却是晏大夫端着个小碟子走了出来。
“这是什么?”甄平问。
“言侯送来的千年老参,切了几片。”老大夫淡淡的回答:“就算这夜过去了,也不可轻心。”
“我给蔺公子送进去吧。”黎纲伸手要接,老大夫的手却往边上让了让:“宫羽姑娘,烦劳你给送进去吧。”
本在廊下发呆的宫羽一时竟没反应过来,怔怔的看了晏大夫半晌才明白过来,顿时心中感激万分,接了盘子便往屋里去了。甄平看着宫羽的背影叹了口气:“晏大夫,你又何必招惹她呢?”
晏大夫紧了紧手:“情愫的病症最是无药可医,让她看一眼,好歹也能安心一些。”
黎纲赞道:“晏大夫,没看出来,您还挺懂女人的心思的?”
晏大夫丢了他一个白眼:“谁还没个年轻过的时候?”转身进屋看飞流去了。
宫羽脚步轻盈的端着碟子进了内室,只见蔺晨正端坐在小桌前一根根拈理着针包里的针。宫羽偷偷看了一眼心心念念的人,此时他正仰面躺在软榻上,沉静若水般的睡着,连睫毛都不曾动过一下。只这一眼,宫羽便觉得彻夜的廊下等待都值了。此刻若是能让她服侍梅长苏穿衣洗漱,便是再在廊下站上十日,也是心甘情愿。
“蔺公子,这是晏……”生怕惊醒梅长苏的宫羽本就轻轻的低语,却没有说完这整句话。她发现蔺晨整理针包的手突然停了下来,整个人像僵住了一般。这屋子里的气氛似乎出现了巨大的变化,让人如此的心神不宁,宫羽只觉得自己的喉咙都被人呃住了……
[琅琊榜]一世真【四十】(殊琰)
[琅琊榜]一世真【四十】(殊琰)
萧选并不知道宫中发生了什么事,多疑而警惕的性格让他即使在病榻之上仍能在宫人与往日有些微不同的举止和神色中闻出了一些不安的味道来。
静贵妃今天也没来,只是派人送了药和药膳过来,梁帝勉强地喝了药,又喝了口汤水,就疲倦地躺回床上了。
昏睡的时间越发多了起来,醒着的时候,也只是无尽的疲惫,比从前和林燮大哥还有言阙在猎场上打了一整天的猎还要困倦。
萧选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好在昏睡并不无趣,原先混乱又模糊的梦境逐渐清晰起来,他可以看清楚梦中每一个人的脸孔。
他又见到了他想见的人,见到了景桓,见到了景宣。
还有承庭,可他不知为...
[琅琊榜]一世真【四十】(殊琰)
萧选并不知道宫中发生了什么事,多疑而警惕的性格让他即使在病榻之上仍能在宫人与往日有些微不同的举止和神色中闻出了一些不安的味道来。
静贵妃今天也没来,只是派人送了药和药膳过来,梁帝勉强地喝了药,又喝了口汤水,就疲倦地躺回床上了。
昏睡的时间越发多了起来,醒着的时候,也只是无尽的疲惫,比从前和林燮大哥还有言阙在猎场上打了一整天的猎还要困倦。
萧选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好在昏睡并不无趣,原先混乱又模糊的梦境逐渐清晰起来,他可以看清楚梦中每一个人的脸孔。
他又见到了他想见的人,见到了景桓,见到了景宣。
还有承庭,可他不知为何是一副仆役的打扮,穿得灰扑扑的,跟在蒙挚的身后,脸上也没有平时的笑,怯怯的看着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警惕。
忽然这个孩子的目光落在了席间的一处,原本黯淡的眼睛顿时一亮,虽然他低着头,但萧选还是看清楚了。
曾经年幼的景禹看到自己,也是这样的目光。
是孩子看父亲的眼神,崇敬中带着满心的依赖。
萧选顺着承庭的目光找了过去,他以为会找到从不曾在自己梦中出现的景禹。
可他看到的是景琰。
这是萧选第一次在梦中看到景琰,他穿着一身郡王的衣服,脸上没有一点笑意,端起杯子的手上还能依稀看到些持枪纵马的军人会留下的痕迹。
他坐在那里,明明是热闹的酒宴,却仿佛没有人看得到他,而他似乎也习惯了,独自饮酒。
苏哲就在他不远的地方坐着,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中明明尽是算计和恨意,可当他的目光无意间落在景琰身上时,却在一瞬间多了一丝明显的暖意和温和。
萧选放了心,原来景琰在,他不是苏哲,不是那个乱臣贼子。
可奇怪了,林殊呢?
那个无论做什么都会和林殊一起的景琰,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对了,林殊是副统领,这么些年来,和景琰早就生疏了。
就像自己和林燮大哥一样。
记得景琰小时候常常和林殊一起玩闹,形影不离。
景琰第一次握着木剑时,用稚气的声音认真的说会保护小殊的时候,萧选仿佛看到了那个面对猛兽时曾经拔剑站在林燮身边的自己。
他就对林燮说,咱们终有一天要老的,老到不能庇佑他们的时候,就要他们互相扶持着活下去了。
站在林燮只是一笑,有七殿下在身边,小殊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萧选知道他为何笑。
因为自己终究是负了林燮,负了言阙,为君为友,辜负他们的期待和付出,他因为他们的襄助才得到现在这个地位,自己坐拥天下,却变成了个欠了还不起的债的穷人。
昔年的抱负和承诺言犹在耳,言阙和林燮都守着他们的不变,可自己却已经变得不复当年。
林燮怎么可能不恨,怎么可能不反,所以他才拥兵自重,所以他才拥护祁王,所以他才勾结大渝——!
大渝……
梦中的一切都随着这两个字开始崩塌。
一张张面孔开始在眼前飞速的闪过。
莅阳跪在金殿之上,双手捧着一封手书扬声而诉,“十三年前,谢玉与夏江串谋,诬告赤焰军主帅林燮谋反,并诬告赤焰军谋逆是由祁王主使,使祁王和林帅身受不白之冤,满门被灭。”
字字声如蒲牢,震得梦中天地都在为之震颤。
萧选发现自己站在武英殿中,殿中景琰一袭红衣,挡在苏哲前面。
他的胸前抵着一把剑。
萧选慢慢的低头,看到剑柄握在自己的手中。
铛的一声,剑落在了地上。
他指着苏哲,声嘶力竭,“你就是那复活的乱臣贼子!原来你就是——!”
是他帮着景琰登上了太子之位。
原来他一直都在景琰身边。
萧选从梦中慢慢睁开了眼睛,口中喃喃地念着几个名字。
晋阳。
乐瑶。
赤焰。
林燮。
景禹。
每念一个,他浑浊的眼中就清明一分。
原来那些未出现在他梦中的人,已经被他亲手杀死了。
直到他念出最后一个名字。
——林殊。
一旁伺候的高湛听到声音,走近床边来俯下身轻声道,“陛下。”
“高湛,叫太子过来。”
高湛迟疑了一下,“陛下,眼下军情紧急,太子在东宫日日处理军务,只怕……”
“你去问他……还记得朕寿宴那日,与他有一局未下完的棋么。”见高湛似有疑惑,梁帝努力的撑起身子,“你只管去问就是了。给朕换身衣服……朕不能这副样子见他。”
————
景琰走进养居殿的时候,穿着龙袍的梁帝正靠坐在床上,身边放着一个棋盘。
“说好祝寿宴会之后下完的,”梁帝一个一个的摆着棋子,时而犹疑一下,“结果当日朕回宫就摔了棋盘……还记得白子怎么摆的么。”
“太久了,不记得了。”
“……也对。”梁帝也便放弃了,把棋子随意掷回棋盒里,招招手,示意景琰走近些坐在床边。
景琰搬走了床边的棋盘,站在梁帝床边,任由梁帝眯着眼睛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一样仔细的打量他。
“朕怎么没早一些好好看你的眼睛呢?”梁帝自顾自的笑了起来,“坐过龙椅的人,眼睛是和他人不同的,朕早该看出来的,从淇水那年开始……不,更早,也许就是梅岭那年,对吧?”
“若是朕早些年想起来,你也就不用费这些功夫了。”皇帝讥诮地看着他,“朕自会杀了夏江和谢玉那些小人。”
“你也会杀了林帅和小殊,还有一切曾经在上一世悖逆过你的人。”景琰平静地说,“我和母妃,也难逃一死。”
“……”梁帝沉默了良久,点点头,“不错,你说得对,朕若能早几年想起来,断不会容下你。”
“梅长苏当年对朕说,说朕不懂景禹,更不懂你……朕真想叫他来看看,你变了多少。”
“你变得满腹算计,喜怒不露于人前,你变得和他一样……”
“可惜啊,上一世林殊没活到看着你变的那天。景琰,若他活到了你为帝的时候,你也会像朕对林燮那样对他的……年复一年。等他灰心的时候,他会负你的。”
“林帅重伤仍在西境坐镇,言侯也回到金陵,他们仍在守护你的天下。”
梁帝听到林燮重伤几个字的时候,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些,嘴唇动了动,良久,问出的是另一句话。
“你已经让景禹回京了?”
“没有。”
“储位的事情尚未解决……他回来便有争位的嫌疑,你替他想得倒也周全。”梁帝枯朽着声音笑了两声,“只是你现在是太子,朕死后,纵使你想让位,林燮,林殊他们也支持,景禹那个死脑筋,也一定不会接受,你打算怎么做?”
“……儿臣说过,不会陷皇长兄于两难之地。”
“你会让自己消失在世上,朕无嫡子,京中你留着的三个皇子又都不成气候,到时候无论立长立贤,论人望论才干都是祁王,名正言顺……当年梅长苏的智计,你都学会了。”萧选抬起手指晃了晃,“可你威胁不了朕——那个秦般若之所以怕你,因为她觉得你连自己都可以舍弃,更不会在乎其他人的性命,你随便用滑族和她的性命要挟,她就什么都招了。”
“那是因为她不懂你,在你心中,重过自己性命的东西太多……而这个世上你牵挂的人如此多,你怎么舍得死?死不过是你无路可退时的一步棋罢了。”
梁帝伸出如同枯木的手指,轻轻指了指景琰,
“你算漏了一件事,景琰。”
“皇帝恨透了你的算计,可身为父亲……他却想放你一条生路。”梁帝抖着嘴唇,方才的一番话已经消耗尽了他的力气,“朕会写诏书,废了你的太子位,立景禹为帝。”
“但太子乃储君,东宫之尊,非重罪不可废立。告诉朕,你给自己准备了什么罪状……”
“暗害兄长。”
梁帝猛地抬头,“你把景宣怎么了?”
景琰淡笑一下,如今的他,已经不在乎这样的误解。
“越嫔谋害兄长,誉王兄流放时的马车上,是越妃派人做了手脚……儿臣知情未报。”
梁帝呆愣了片刻,慢慢点点头,“也对,景宣的性子,只要被打入了泥沼若无人帮扶就再也站不起来,以你的傲气是不会动他了。”
“原来……害了景桓的,真的是她。”
“……”景琰没有说出他查到的另一些事,比如跌落崖底的马骨上发现了一根吹针,而当日誉王因为自己乘坐的马车因山路颠簸而损坏所以和王妃共乘一辆。
越嫔害人是真,秦般若又已死,这些事情皇帝知不知道已经不重要了。
“朕太了解越氏了。她狠,却不够聪明,算计别人的时候总忘记给自己留余地……你也一样。”
“你想好了么,知情不报算从犯,就算能活下来,也不能再回金陵了。景禹的性格朕了解,他虽然宽仁,可这种兄弟阋墙的重罪,他不会原谅你。”
“祁王即位,你是立过储位之人,他身边的人定然容不下你,就连林殊,林殊也有他的立场,也未必会帮上你。”
“林燮和景禹,还有林殊,各个都是自命清高的人,你做的那些事早就与他们是两路人了……这些你都知道么。”
“……是。”
梁帝大笑,之后是一阵掏空心肺一样地咳嗽。
“朕当年误信了小人,害了景禹,害了林殊林燮……上一世能做的太少,这一世,朕把皇位给他,还他们一个至纯仁善的君王,河清海晏的天下,算是还债了。”
“朕让所有人都如愿了……可你呢?”梁帝的声音忽然颤抖起来,“景琰,你可愿意原谅父亲吗?”
景琰沉默的看着眼前这个穿着龙袍佝偻着脊背的老人。
他其实不必穿上龙袍,在景琰的眼中,萧选一直都是皇帝。
只是作为父亲的他,距离景琰太遥远了,远在上一世,萧景琰的天地崩塌之前。
萧选大概永远不会明白那种感受,一直没有经历过阴谋和死亡,诬陷和诡计的孩子在一夜之间失去了挚友兄长,天地色变,而他唯一可以依赖的父亲却是一切的始作俑者,他的坚持和挣扎换来了十一年的放逐和漠视。
他跪下来,犹豫了一下,握住了老人枯瘦冰凉的手。
轻声道,“儿臣也如愿了。”
梁帝一愣,半响才发出一声长叹,“你去吧……朕还要交代高湛一些事。”
————
梁帝亲笔写下两封诏书,废太子那一封时,他在写到“不悌”两个字时停住了笔,将写了一半的这封扔进火盆里烧了,提笔重新写了一份。
同时写好的,还有一封长信,写到后来,梁帝要高湛抓着自己的手才能拿得稳笔。
“高湛,两封诏书你给景琰送过去……至于这封信,你一定贴身收好,在景禹登基之后,挑个稳妥的时候交给他。”
见老太监哭着将信小心收好之后,梁帝才安心的躺回床上。
两生两世,他都没为这个儿子做过什么,他们早已不似父子。
最后最后,他才意识到,褪去了这身龙袍作为一个父亲的自己,能为自己的儿子做的事太少太少了。
他喃喃道,“景琰,我把你兄长还给你。”
“父亲能帮你的,就这么多了……”
————
景琰从高湛手中接过诏书,只打开查看了立新帝的那一封,便对高湛说,“为免父皇病中劳神,我出征的事和前线的一应战报都不必禀报。”
高湛又看了景琰手中那封未曾看过的诏书一眼,迟疑了一下之后恭顺的应道,“……老奴知道了,请殿下安心。”
出征前一夜,太子未带一人,轻骑夜行,敲开了言侯府的门。
豫津和景睿皆随林殊军队去了北燕战场,此刻深秋,寒夜中落叶萧索之声不绝于耳,让言府显得更加冷清安静。
言侯果然在家中,着一袭黑衣,备了一壶热茶,似在自饮,却又像在等人。
“寒夫人刚刚来过,她带儿子来金陵了却夏江的事,之后送他去了战场。她释然,却又忧心忡忡。任凭是什么人,只要有心,就能了却了得了‘事’,却了却不了‘牵挂’。”
“我猜到殿下或许会来,却不知道你将要托付与老夫的,是事,还是牵挂。”言侯说话时,还在打量着这个大梁未来的天子。
他从不觉得贴近距离,能把一个人看得更加清楚,只是他却忍不住这样打量他。
若以物喻,萧景琰就像不见底的潭水,世人皆以为是潭水变得浑浊的缘故,可若走近潭边捧起一捧来,却发现潭水澄澈如玉。
眼前的青年,不过在世间度过了二十多个寒暑,以一个皇子来说,他的经历虽不能算平顺却也没有大波大浪,可到底是怎样的机缘才能让他变得如此望之不透的?
比如今夜。
言阙猜到他会来。
但言阙不知道太子希望自己做的,会是什么。
京中尚存一位病入膏肓的皇帝,三位不堪大用的皇子。
像是一局残局。
越是到了这个时候,每个子每一步都不能走错。
他和景琰都知道,请言阙出面稳定京城乱局是景琰此时必走的一遭棋,只是这招棋是对是错,此刻连言阙本人,都无法给出答复。
“太子是怕什么?若怕动乱,老夫虽不是武将,可若给我五千人,我也能守住金陵不乱。”
“若怕朝政不稳,太子殿下您精心挑选出来的六部尚书个个都是干练的人才,有他们在,朝廷不会乱。”
“或者。”言阙停顿了一下,眼中饶有兴趣的打量着景琰的反应,“你怕的是在你离京期间,东宫之位会乱?”
“都说言侯观人入微,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我今日来,想问言侯一句话。”景琰不答反问。
他站在那里,如同一株不折不弯的梅树,傲然无争,“祁王萧景禹,与我,何人更堪大任?”
言阙久久不言。
昔日以一人一口破三国会盟时,出口的每一字都是斩断联合的利刃。
他晓得,此刻无论出口的是哪一个名字,恐怕都有不输给当时的分量。
“若是易地而处,祁王殿下绝不会问出这个问题。”
“为君者,应当时时律己,而不是责己。
同样下一个诏令。
有的人想的会是自己不会有错,有的人会想的则是不能有错。
同样一个错误。
有的人会把它当成一次教训,有的人则会把它当成自己的罪过。”
言阙并不知道这个答案会带来如何的反应,他说完之后,端详着太子脸上每一寸的变化。
但那双如墨一样的眼睛毫无变化,仿佛他早就知道言阙的答案,只是想等他亲口说出来。
景琰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郑重的放在言阙面前。
“这封诏书,还请言侯代为保管。”
言阙大笑,“太子明知我更属意于祁王殿下,却还让老夫代为保管诏书,不如交给静贵妃娘娘……”说完这里时,言阙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神色骤变,“等等,难道……”
景琰做了一个手势,示意言侯可以打开盒子查看,“这是父皇亲笔所写,传位于祁王兄的诏书。”
直到看到诏书中“传位于皇长子萧景禹”几个字,言阙才真切的信了。
他何等悟性,太子此刻托付这封诏书的目的,也昭然明朗起来。
废黜太子应该在先,可现在动乱之时不能再议储君废立动摇军心,故而一切要等到战事平息。
景琰未说的言侯也明白。
梁帝的身体,或许拖不到一切平息的那日。
“我此去一战不知何日归期,若父皇在这期间……这里还有一份废太子的诏书,到时一切拜托了。”
“若我归来时父皇尚且安好,便先行废立之事,只是无论哪种情况,诏书在言侯手中总比留在宫中比较稳妥。”
言阙点点头,忽然又想到一事。
“殿下,老夫愿意带头弹劾殿下……”言阙上前一步,“虽不知殿下给自己预备的罪名是什么,但能动摇东宫之位的肯定不会是轻罪。不若由老夫出面。”
“争不过,总比获罪让出要好一些。”言阙见景琰并未为之所动,“对您和祁王殿下都是。”
景琰未置可否,只是叮嘱道,“还有一件事要拜托言侯,皇长兄在我出征期间绝不能回京。”
言阙点点头,景琰出征回来之后就会宣布废太子,若这时祁王在京中,难免会有人议论他在太子不在的期间做了什么。
“老夫明白了。”
“一切有赖言侯了。”
言侯对着景琰深深躬下身去,郑重一礼,“臣必然倾尽全力,不负所托。”
——————
元佑四年秋末,太子领七万兵,整合当地戍防军五万共计十二万人,迎战大渝。
在出征的将领中,赫然有持符监军梅长苏的名字。
当梅岭的寒风再一起吹打在脸上的时候,景琰发觉它比记忆中还要冷了。
十九岁的他也曾单骑驰马来过这里。
转眼又十二年,他重回到此处。
这里曾是梅长苏的开始和结束。
他的血和命,足够大渝用两世的败绩来偿还。
——苏先生,请再助我最后一程。
翌年春,在北燕和西境都送回大胜的捷报时,大渝战场上传来的却是大渝折兵七万,梁军大胜,而太子萧景琰重伤坠崖的消息。
静贵妃令高湛告知梁帝。
梁帝闻之悲恸至极,但东宫之位不能空悬,遂召祁王回京。
——待续——
这里先剧透一下:
景琰不是故意陷自己于险境的,因为大渝有坏人的(比划比划。
还有梁帝和景琰的对话,不要单纯的用黑和白去看梁帝。我觉得他无论何时首先是一个皇帝,他为何会露出父亲的一面,一是他也是两世为人,混沌至死方得一丝清明。再者因为他如今的皇权被强行的剥离了,没有坚甲,他只是一个虚弱无助的老人,他的歉意是真的,他对景琰说“若是几年前我想起来这一切,我不会放过你”也是真的。
无论善恶对错,最后的最后,他做了一位父亲该做的事,作为一切的因,他了结了自己欠下的债。
PS:妹有火寒毒。
【那年•归途】-琅琊榜续文(26)【连载】
偏房外室
屋内静静的,没有想象中的慌乱。飞流一脸委屈的跪在地中央,旁边还散落着一把断了扇骨的折扇。
一路跑进屋的蔺晨不禁愣住了:“这是怎么了?”
梅长苏好好的端坐在长几之前,脸色青青白白的却没答话,只是眼神凌厉的看着对面的飞流。
“出什么事了?”跑到门口的言豫津低声问着黎纲。
“飞流偷拿了蔺公子的扇子,还说谎不认账摔了扇子,惹得宗主动了怒,要责罚飞流。”黎纲小声的回答着。
萧景睿急了:“他这身子可气不得……”说着便要往屋里走,却被言豫津一把拉住。言豫津冲着萧景睿摇了摇头:“这是苏兄的家事,我们不要参与,有蔺公子在,不会有事的,走吧。”遂向黎纲告辞,拉着萧景睿走了。
“宗主。”甄平躬身,将一素面戒方擎于手上,...
偏房外室
屋内静静的,没有想象中的慌乱。飞流一脸委屈的跪在地中央,旁边还散落着一把断了扇骨的折扇。
一路跑进屋的蔺晨不禁愣住了:“这是怎么了?”
梅长苏好好的端坐在长几之前,脸色青青白白的却没答话,只是眼神凌厉的看着对面的飞流。
“出什么事了?”跑到门口的言豫津低声问着黎纲。
“飞流偷拿了蔺公子的扇子,还说谎不认账摔了扇子,惹得宗主动了怒,要责罚飞流。”黎纲小声的回答着。
萧景睿急了:“他这身子可气不得……”说着便要往屋里走,却被言豫津一把拉住。言豫津冲着萧景睿摇了摇头:“这是苏兄的家事,我们不要参与,有蔺公子在,不会有事的,走吧。”遂向黎纲告辞,拉着萧景睿走了。
“宗主。”甄平躬身,将一素面戒方擎于手上,托送至梅长苏面前。
梅长苏取过戒方,遂唤道:“飞流,过来。”
飞流不敢起身,只得以膝代步蹭行到梅长苏身边。
“伸手。”语气冰冷。
飞流低着头伸出了右手。
“左手!”梅长苏道。
飞流赶紧放下右手,将左手伸了过去。
“不许躲,不准哭,不可用内力,听到了吗?”梅长苏语气严厉。
飞流扁着嘴点了点头。
“啪!啪!”梅长苏狠着心持尺便打,清脆的响声只听得甄平在一旁都心惊得直闭眼。
“哎哎哎!”蔺晨大惊,赶忙抢身过去拦:“你疯啦!打孩子干什么?”
“你让开!”梅长苏沉声道。
“有点子力气你就要上天了?有什么事你冲着我来,别拿孩子撒气!”蔺晨索性用身子护住了飞流。
“飞流,你告诉蔺晨哥哥,苏哥哥训诫你应不应当?”梅长苏问。
“应当……”飞流的声音从蔺晨的身后传了出来,闷闷的。
“你服气不服气?”梅长苏又问。
“嗯……”语气虽不太乐意,却是真心的服气。
“你过来。”梅长苏道。
“哎哎!”被飞流推开的蔺晨险些跌坐在地,一脸惊诧的看着飞流的膝盖又朝梅长苏蹭过去一段距离:“你个小没良心的,他打你你就让他打啊?你长着腿不会跑啊!还推我!”
“苏哥哥……好。”飞流嘟囔着。
“他打你你还说他好?脑子坏掉啦?固执!两个顽固不化,一个小顽固,一个老顽固!”蔺晨忿忿道。
“蔺晨,你让开。”梅长苏的视线一直没从飞流脸上移开。
“好!”蔺晨一撩袍子索性站了起来,拢了拢袖子站在甄平身旁歪着头:“你打,你随便打,只要没打死,打成什么样我都能治好!”却是气鼓鼓的语调。
“伸手。”梅长苏命令道。
飞流头垂的更低了,抖抖的伸出了左手。
“啪!啪!”清脆的两声响声响起,只听得蔺晨一抖,闭着眼睛不忍直视。
“这两板为何罚你?”梅长苏问。
“扇子……”飞流咬着嘴唇。
“不问自取视为偷,无度则乱,此其一也。”随即梅长苏又扬起戒方,直直击下,又是“啪!啪!”的两声,飞流手上已是寸红一片。“这两板又是为何?”梅长苏扬声道。
“说谎……”泪水已然在眼眶内打转。
“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大车无輗,小车无軏,其何以行?此其二也。”梅长苏怒道。“啪!啪!”两下戒方扬下,飞流的掌心鼓起了寸高的肿胀。“为何?”饶是责罚,却亦是心痛,咬着牙却只吐出了这两个字,已然是微颤的语调。
“摔坏了。”飞流抖着肩膀,强忍着不要落泪。
“心者貌之根,审心而善恶自见;行者心之表,观行而祸福可知。戾气骄纵,任性暴烈,岂能妄为?”梅长苏话虽不多,却是字字见血:“不准哭!”
飞流强忍着泪水,死死咬着牙。
“飞流可知道错了?”急怒攻心,虽责罚于飞流,却是心恸乏力,勉力的将戒方放在长几上,堪堪的扶住了桌角。
“知错。”飞流太阳穴上的青筋隐隐可见。
“过来。”声音却是柔软了下来,梅长苏将飞流的头揽在怀里:“飞流以后不要再犯错了,要不然苏哥哥会担心的,好吗?”
飞流点了点头,泪水终于落了下来。
梅长苏轻轻的揉着飞流两侧的穴位:“好了,不要咬牙了,头会疼的。”
飞流紧紧的搂住梅长苏:“苏哥哥,不气。”
“好……”梅长苏微笑着拍了拍他:“去给蔺晨哥哥道歉。”
飞流起身,拾起了地上摔坏的扇子,双手捧到蔺晨眼前,双膝跪下:“对不起。”
“咳!”蔺晨接过了扇子刚想说点什么,却一眼瞥见了梅长苏投过来的眼神,马上改了口:“嗯,好吧,蔺晨哥哥原谅你了,以后飞流不可以再这么做了!”
“唔……”飞流低低的回答着。
“黎纲,带飞流去晏大夫那上些药。”梅长苏低声道。
“诺!”黎纲躬身施礼后带着飞流退下了。
“哼!”蔺晨一步三晃的摇了过来,“啪”的一声把扇子扔在了长几上:“威风抖的挺足啊,你还真舍得下手呀?看看你把飞流的手打成了什么样子了?冷血!”蔺晨拢了拢袖子:“不就是把破扇子吗?破了就破了,又不是什么稀世珍宝!”
“无论贵重低贱,飞流都要保有一颗本心。有些事情可以做,有些事情却是任何时候都不可以为之的。责罚有度,无纲则乱。”梅长苏拾起戒方仔细的看着。
“大道理倒是说的头头是道的,怎么到了自己就不是这么回事了?”蔺晨撇了撇嘴。
“什么?”梅长苏愣了愣,没太明白蔺晨的话。
“两板一罚,你可是多罚了飞流两板。”蔺晨一副懒得理他的样子,扭着头用后脑勺对着梅长苏。
“你说的对……”梅长苏道,随即却是“啪啪!”的两板响起。
“宗主!”站在一旁的甄平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蔺晨惊愕的回过头,却见梅长苏的左腕上已然高高的苍起了两道血印。“你疯啦!打自己干什么!”蔺晨跳了起来,抢过梅长苏手中的戒台用力的丢在了地上,一把抓起梅长苏的手腕在灯下细瞧。
“错罚,多罚都应领罪。”自我责罚时,梅长苏出手的力道远远大于打飞流时的力道,蔺晨轻轻碰触了下伤口,整个人竟痛的缩了起来。
“我就是随口说说,你还当真啦!”蔺晨气恼之极:“你是个病人知不知道?动气本就不该了,还下这么狠的手!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道理你不懂吗?”
梅长苏咬着牙,闭着眼睛皱了皱眉头。
“你别在这跪着了,去把药箱取来!”蔺晨扭头对甄平说。甄平一愣,赶忙起身飞奔去找晏大夫。
“今晚你自己还有一劫,渡不渡得过去都不知道,这下好了,雪上加霜了!还搭上一个小的要我照顾着,哎,我说你们是商量好的吧?”蔺晨歪着脑袋半眯着眼睛瞧着梅长苏。
梅长苏没答话,顺着劲想把胳膊抽回来,不料却被蔺晨一把拽住了:“别动!没上药呢!”说完索性搭上他的脉仔细的诊了起来。
“冰续草把你的身子快掏空了,好不容易用汤药和针剂逐渐减少冰续药力,稳住了你的气血,你又要停针。”蔺晨也不管梅长苏想不想听,只是唠叨着:“半下午给你的喝的汤药可是下了猛料的,是招险棋。冰续草毕竟不是凡物,就算有汤剂辅助,多少还是会有反噬。夜里若是出现了什么状况,你只要记得,这里还有许多人等着你回来便是了,切不可失了神思,明白吗?”语气郑重,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
梅长苏看着蔺晨,认真的点了点头。
蔺晨满意的笑了笑:“过了今晚这一劫后,冰续药力便会再次主导你的气血,达到新的平衡。你的体力会逐渐好起来,但身子实力上就是空壳一个了。后面的路走的会更艰难,你要有心理准备。”
梅长苏低着头没言语。
“其余的事情就交给我吧,飞流有晏大夫照顾,无碍。一会上完药,你便睡你的,我会一直守着你的。”随即蔺晨松开了诊脉的手指,从腰间拿了针包出来,平平的摊在长几上。
梅长苏愣了愣:“你把针包一直带在身上?”
“嗯,怎么了?”蔺晨翻了翻桃花眼。
“也不怕扎到自己?”梅长苏一脸惊悚。
“扎下肉和抢你的命,哪个重要?”蔺晨撇着嘴:“这种问题也需要问!”一嘴的不屑。
梅长苏虽未说话,心里却是暖的如同春天一般。有友如此,夫复何求?
【那年•归途】-琅琊榜续文(25)【连载】
还没步入厅门,便听得有声音传了出来,言豫津赶忙站住了脚,这两个声音他太熟悉了,一个是他要去找的蔺晨,另一个却是萧景睿的声音。
“蔺公子,请问苏兄究竟是什么病症?”
“……”
“摇头是什么意思?不知?还是不可说?”
“不可说。”
“那可能治愈?”
“不能。”
“适才你说苏兄能否活下去,要看他自己的造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萧景睿步步紧逼。
“字面的意思。”
“那,他还有多久?”萧景睿的声音却是颤抖了。
“……”
“十年?五年?还是……一年?”萧景睿咬着牙问。
“……”
“你又摇头?什么意思?连一年都没有吗?”不但是萧景睿,连言豫津的心下都凉了半截。
“不忍说。”蔺晨的声音很缓慢。
“你是琅琊阁阁主,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还没步入厅门,便听得有声音传了出来,言豫津赶忙站住了脚,这两个声音他太熟悉了,一个是他要去找的蔺晨,另一个却是萧景睿的声音。
“蔺公子,请问苏兄究竟是什么病症?”
“……”
“摇头是什么意思?不知?还是不可说?”
“不可说。”
“那可能治愈?”
“不能。”
“适才你说苏兄能否活下去,要看他自己的造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萧景睿步步紧逼。
“字面的意思。”
“那,他还有多久?”萧景睿的声音却是颤抖了。
“……”
“十年?五年?还是……一年?”萧景睿咬着牙问。
“……”
“你又摇头?什么意思?连一年都没有吗?”不但是萧景睿,连言豫津的心下都凉了半截。
“不忍说。”蔺晨的声音很缓慢。
“你是琅琊阁阁主,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琅琊阁也有他办不到的事情。”
长久的沉默,静的心都冷了。言豫津紧紧的攥起了拳头,满腔的热血好像在一丝一丝的凝固着。
“我……我能做些什么?”萧景睿脸上尽是悲哀。
“忘记你知道的和猜测到的一切,陪他走完这段路。”蔺晨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似乎这个事情根本就不需要考虑一般。但言豫津和萧景睿通过蔺晨的话都明白了一件事,在对待梅长苏这件事情上,蔺晨一定是这么做的,而且做了许多年。
“蔺公子!”黎纲飞奔而来,大声叫着。还没等他站住脚说下面的话,蔺晨转身便往梅长苏住的偏房跑去。
“言公子,萧公子。”黎纲赶忙行礼。
萧景睿愣了一下,扭头去看,发现言豫津已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边。
“黎总管!”言豫津拉起萧景睿的手:“走!”
黎纲点了下头,忙引着言豫津和萧景睿快步往偏房走去。
【一世真】【文评】我寄人间雪满头
一篇长评读完,生生被虐哭了。很多我没有详细写的,echo太太都分析出来了。
看完第三十九回,我知道,这就要诀别了。
读后感想太多,且随着这一章节的内容安排,一点点写下来好了。
虽然大大一早说过,会有HE的结局,但我的阅读习惯,反而是抛开预告,就情节指向自己摸着走,比如现在,我把自己置于走向BE的路上,那么真的读到HE的那一刻,惊喜会翻倍,所有的团圆都是老天爷(划掉)作者于人物和故事的慈悲。
所以感想大多悲戚,倒也非我本意。
(一)一步之遥
林殊一定不知道,在他转身走向东宫的那一刻,他和真相只有一步之遥。
我们知情的人看来,...
一篇长评读完,生生被虐哭了。很多我没有详细写的,echo太太都分析出来了。
看完第三十九回,我知道,这就要诀别了。
读后感想太多,且随着这一章节的内容安排,一点点写下来好了。
虽然大大一早说过,会有HE的结局,但我的阅读习惯,反而是抛开预告,就情节指向自己摸着走,比如现在,我把自己置于走向BE的路上,那么真的读到HE的那一刻,惊喜会翻倍,所有的团圆都是老天爷(划掉)作者于人物和故事的慈悲。
所以感想大多悲戚,倒也非我本意。
(一)一步之遥
林殊一定不知道,在他转身走向东宫的那一刻,他和真相只有一步之遥。
我们知情的人看来,这一世的“梅长苏”,根本就住在景琰心里,所以梁帝那句“原来你就是那个‘苏先生’”,拿来歪曲解释,倒是分毫不差。
我们都知道苏先生是谁,我们都知道景琰为什么极度地恐惧和哀切——恐惧是害怕梁帝有完整的记忆,他害怕自己多年的筹谋,到最后因为算差了这一步而功亏一篑,如果,如果梁帝完全记起上一世的一切,我其实不敢说他还会传位给景禹,或许是我多虑,可是人心的力量有时太过可怖。
哀切……还能因为什么呢。
林殊是这世上,或许曾经是,或许仍然是,离景琰最近的人,可是在内忧外患的夹逼下,他甚至没有功夫细想。其实给他个三天三夜,你说,他有没有可能隐约意识到,苏先生根本没有存在过。
又或许,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呢。因为他曾经也怀疑过,可是原本微弱的怀疑在蒙大统领的旁证下也基本不存在了。
可更重要的是:
景琰他不会骗我的。
来做个句子仿写怎么样?
小殊他不会瞒着我的。
所以责怪上一世的景琰没有认出小殊的,我觉得是过分了。上一世的景琰,我个人觉得啊,他总会有一个念头,如果小殊回来了,他一定会来找我,一定不会不认我的。
其实在上一世的他问“令尊名讳”的时候,他离真相也不过一步之遥。
兜兜转转,就此又再错过。
(二)将军百战
这么些人排兵布阵的描写,着实有趣得紧。可惜我的注意力真的没有放在排兵布阵上,总是在一两个的小小的点上面迂回徘徊。
简直鼠目寸光,辜负了文中一番好编排。
不过且让我鼠目寸光一会儿。
南境。
涉及南境的部分有两三处可以琢磨。
其一者,“听到聂铎的名字,景琰神色一动,还不等他说话,林殊就说道……”
我不知道景琰有没有隐隐觉察出,林殊并不介意霓凰和聂铎在一起,相反,我个人以为林殊可能还是个神助攻。林殊想要抓住自己的幸福,他当然也希望霓凰幸福。
但我想,此刻景琰只怕也“没有功夫细想”,如果他细想了,大概会有两个结论,要么是林殊太迟钝,不怕老婆被拐走,要么是林殊不爱霓凰。林殊不爱霓凰爱谁?
然而我不知道,如果感知到林殊的爱,景琰的脚步会不会有一点点的迟疑。
会的吧,会的吧。可最后还是要拔腿走掉的,借用苏先生上一世的话,“没有我,你的将来也会很好的,会很好的。”(大概是这样吧,原话我也记不清了)
其二者,林殊提出“何况南楚极信鬼神”,如果没记错的话,上一世,蔺晨去过南楚,只手翻云覆雨。
果然是林殊,所谓梅长苏,就是在这个人身上抽枝长叶。
其三者,林殊抽了景琰的佩剑。
我已经什么都不想说了,我只能说看到这一句,忽然想起九安山上的那一幕,景琰惊疑的眼神,我在想,此刻景琰的眼神又是如何。
或许看过去,也有几分缱绻眷恋。只是此时此刻,此种情景,他眼中钢一般冷厉的杀伐气息太重了,想必那点脆弱流连,看不真切。
北燕。
大概是两个点吧,一者是蒙挚本能地反对林殊出征,不用说,上一世的那种过分的痛,还刻在骨头里,或许可以称为阴影,或许可以称为执念。
但景琰没有反对,因为景琰知道,这一世,领走那一份命运无常的人,是自己。
小殊必能万全。
其二是景琰终于将赤焰军还给了林殊。
“他终于把赤焰军还给林殊了。”
我从这一句话里,看到命运的车轮越驶越近,那马车看似失控,其实碾压起来何其精准。
然后无比清晰地意识到,景琰快要走了。
金陵。
林殊特意交代两件事,一是梅长苏的助力,二是景琰的留守。说到底都是为了景琰,林殊希望他万全,希望时局安稳。那样,哪怕自己身在与北燕交战的狼烟之中,亦会觉得背后是另一人稳稳当当的脊背相依。
但景琰却连战英都要推走了。他已经一只脚迈上那条路的最后一段阶梯。
“他们之间需要说的话太少了,能说的话也太少了。”
前半句是向生的温情,后半句是预备好向死的决绝。
景琰真残忍。可他也真让人心疼。
(三)昔我往矣
因为很清楚不会再有“今我来思”,所以诀别太难了,太难了。
他整晚只说了三句话:
“……你来做什么?”他其实很怕见到他。
“小殊……”不是这样的,那颗珍珠……只是不能送了,我,这个我,不能送出去了。
“最后一次了……以后都不会来了。”小殊,我知道你听不懂,你听不懂我才敢说,我多想说出来,可是我不能。最后……只剩下这样一句含糊其辞,模棱两可。
你一定不知道这是诀别。
可这些话,都比不上景琰盯着小殊用酒写下的字,久久不挪开目光,那样叫人心疼。
我只想到两个词,镜花水月,画饼充饥。
而林殊呢。
林殊很爱景琰,很爱很爱。
林殊拿了酒先来等他。
林殊告诉景琰,有些事你不说,我不会知道。
可是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了。这是林殊的信任,是林殊的包容,也是林殊的守候。
“我想大概你是不打算给我了。”我们会觉得这句话于景琰是诛心,可是对于林殊呢,在很长很长的日子里,在开始看到了景琰的变化之后,在“苏先生”出现之后,在还没有听到“我喜欢你”的那些辰光里,他时不时就会想起来。
小殊也很难过吧,现在,他是笑着说起这些事情。
不是不在意啊。
你不打算给我也没有关系的,我知道,你还是在乎我的,吧。
可还是有点难过的,急急转移话题,说那些永远不可能实现的、“闯荡江湖”的愿望,好像这样子,就可以轻松一点,或者,可以让景琰也觉得轻松一点。
其实他们都是为对方考量的人,悲剧来自信息不对等,但爱没有深浅之别。
“所以我也拼命地变老,变得和你一样……等到我觉得或许已经追上你的时候,已经过了十年。”
读到这一句的时候,我真的忍不住哭出来。你怎么追的上啊……你们之间相差的,不是旦夕,是十一年的放逐和自苦,加上两年的披荆斩棘和失而复得,然后加上三个月的提心吊胆、最终得而复失,再加上二十年君临天下却也只能独力支撑的灰白寂寥岁月。
可是小殊不知道,他只能很努力很努力地变老,不是长大,是变老。
他花了十年。
林殊说,你不适合皇位,可你会是个好皇帝,我不知道景琰有没有听懂——
“我只是觉得你不会开心,我不想要你难过。”
“景琰,别怕。”
林殊说这句话的时候,有着君子一诺的笃定坦荡,也有尾生抱柱的不死不休。
我想起上一世九安山上的那一夜,梅长苏的呓语,除了“父帅”,就是“景琰,别怕”。
此刻,这句“别怕”远比上一世要有力,却远比上一世要无能为力。
林殊其实也害怕分别,他们都害怕。掩饰好一切,却唯独躲避着时间。
一坛酒,足够喝一晚。可是,他们都曾是一碗一碗地灌酒的人呢。
“以后大梁的皇帝,可不能每次送他的将军出征前,都来靖王府的院子里坐着喝一夜的酒。”
作者说,这是预告着君臣关系的一句告别。
我已经不难过了,我就心酸。
君臣之分,在生离死别面前,也不算太可怕吧。
小殊,你记不记得,你问过我,十年后的你我是什么样,我说,你活着,我也活着,你笑我废话。你一定以为我在开玩笑。
不过我的确熬到第十年了。你们都好好的,我挺开心的。
(四)陈情应休
所谓宿命,所谓轮回,就是兜兜转转,怎么也躲不过。
西境、北境告急,蒙挚、景琰只得披甲上阵。
读完景琰去芷萝宫的这一节,我想,大概没有人会再说静妃不疼爱景琰。
爱到骨子里了。那是她儿子。哪个母亲不希望儿子平平安安、开开心心的。
静妃很冷静、有智计,可她是个母亲,她就会恐惧,会悲恸。
静妃极其了解自己的孩子,她知道拦不住,所以她一直在无声地配合着,她所求的也越来越少,到最后,她只求自己的孩子活着。抱着万分之一的希冀,希望景琰哪怕给一个善意的、用来做无谓安慰的谎言。
可是这是景琰做不出的承诺。
然后我想起她在文中第一次哀凉的哭泣:“景琰,我的孩子……你不要母亲了吗……”
他不是不要母亲了,只是这条路走到这里,他的命已经是最大的筹码,最锋利的刀刃。
不能不好好用了,退无可退。
景琰看上去一直很平静。
可他也是会心痛的,很心痛很心痛。
想起静妃离宫之前,景琰听到母亲的话,整个人抖了一下:“……也不能向母亲告别吗?”
他们是至亲。
上一世,景琰入宫,告诉静妃,母亲,我已经开始,参与夺嫡了。
静妃说,不用顾念我,只要我们母子生死共担,又有何惧。
时至今日,静妃恐惧了,静妃隐隐渴望景琰顾念她两分,因为——
连生死共担也成了奢望。
那些暖的不舍和冷的惨烈,都不必再说。不必再说。
写到这里已经失语,权且找几句读文联想起的古诗词,假装我是个有结尾的人吧。
当年少日,暮宴朝欢。
还怕两人俱薄命,再缘铿,剩月零风里。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表白擂文大大,《一世真》真的好得无以复加,如果文评有误读的地方,请见谅,是我的锅……对戳手指……)
[琅琊榜]一世真【三十八】(殊琰)
[琅琊榜]一世真【三十八】(殊琰)
“我听说昨天静贵妃娘娘生辰,丧期不庆祝也是常理,可贵妃娘娘说要照顾宸妃娘娘谁都不见,太子在门口跪了半个时辰才走的。”
“大家都觉得这次是祁王兄回京的大好时机,谁知陛下不准,姑姑当时就急得病了。”林殊从袖子里抽出一把匕首来,与蒙挚贴了个近身搏弈起来,用的是南境苗家的弯刀路数,“大概她是怨百官都跪于殿上请皇上召回祁王,而景琰却不替祁王哥哥求情吧。”
蒙挚武功虽高,但练的都是一路功夫,不像林殊一样杂学丰富。
原本听他说在外的几年里他结交了不少江湖的朋友,也和他们学了些招式时,蒙挚是不太赞同的。
须知学武一事,往往是学得越杂,各路武功中矛盾...
[琅琊榜]一世真【三十八】(殊琰)
“我听说昨天静贵妃娘娘生辰,丧期不庆祝也是常理,可贵妃娘娘说要照顾宸妃娘娘谁都不见,太子在门口跪了半个时辰才走的。”
“大家都觉得这次是祁王兄回京的大好时机,谁知陛下不准,姑姑当时就急得病了。”林殊从袖子里抽出一把匕首来,与蒙挚贴了个近身搏弈起来,用的是南境苗家的弯刀路数,“大概她是怨百官都跪于殿上请皇上召回祁王,而景琰却不替祁王哥哥求情吧。”
蒙挚武功虽高,但练的都是一路功夫,不像林殊一样杂学丰富。
原本听他说在外的几年里他结交了不少江湖的朋友,也和他们学了些招式时,蒙挚是不太赞同的。
须知学武一事,往往是学得越杂,各路武功中矛盾之处就会互相桎梏,影响对战时的发挥。
可如今真刀真枪的打起来,蒙挚才发现,林殊把这些年来在江湖上学到的招式全都化用成自己的,有时这一招明明是刀法,他却将东海采珠人的指法,以刀锋为指钩,翻转自如,使得每一个招式都多了无数变化,加上他身法轻灵如风,简直是如虎添翼。
眼下自己尚且有余裕只是因为林殊缺乏一些时日的锻炼,有些招式明显就是随手学来的,根基不牢,但蒙挚肯定,真到了对战时,没有几人能应对得了林殊这样的变数。
蒙挚勉强挡住他一击迅如惊雷的飞踢之后,才有心思接他刚才的话,“靖王殿下这么做是有他的道理的。”
“蒙大哥慎言,是太子殿下。”
蒙挚心道你才最该慎言,开口闭口叫的都是太子的名字。
林殊脚下斜跨一步,踏在树干上借力,一招倒挂金钩勾住树枝躲过蒙挚的一刀,随后手中一翻,“小心暗器!”那暗器又快又准直照着脸打过去,蒙挚忙收了攻势侧过身去将它捏在手中,一看是个红果子,不由得乐了,随手丢在嘴里,瞬间被酸得说不出话来。
“……唔……”
“都说是暗器了,还往嘴里放,这个习惯可不好。”林殊见蒙挚酸得脸都皱在一起,笑嘻嘻的翻身到了地上,将匕首收回袖子里,“这个果子成熟后是黄的,红色是最酸的时候。”
“那个梅长苏最近还经常来金陵么?”
“……偶尔吧。”蒙挚咳嗽了两声,“你怎么想起问他了?”
“我到现在都没有见过他……要避开禁军进东宫去见景琰也并非易事,除非他武功非常厉害可以不被这么多人察觉。”林殊停了停说道,“可我确定景琰身边确实有那么一个谋士,否则很多事很难解释得通。献王的案子也是。我相信事情都是献王自己做的,只不过流言传出的时机确实巧合了些。还有,九安山猎宫的布防。你给我看到当日的布防图。我和景琰对于用兵布阵不是一个路数,山上猎宫的布阵并不是景琰惯用的风格,反而用了一些诡道之兵,布阵之人和我是一路心思,却更加巧妙……是梅长苏。”
“这么些年来,无论遇到什么事,景琰从未求助于我,他明明该是最厌憎权术诡计的…却那么信任苏先生。”说道这里,林殊脸色一冷,“…这个人,应该真的有他过人之处吧。”
“只是近来他对献王过于落井下石了,眼下局势,只要景琰在,太子位就不会做第二人想。过分打击献王反而会招致朝中对景琰的不满。你若见到那位苏先生,替我提醒他一句注意今后做事的分寸。”
“哦,哦……”
“副统领。”甄平快步走过来,“刚才有一顶轿子进了宫门,一路抬着直接送进了养居殿。抬轿子的是生面孔,但拿着圣上的令牌,有高公公亲自跟着的,咱们也没办法多问。”
林殊和蒙挚对视了一眼,后者有些茫然,却仍然本能的感觉出了事情的不对劲。“要加派人手看守吗。”
林殊摇摇头,“无论来人是谁,皇上都明摆着不希望禁军过问,你我更要做出什么都不知道不在意的样子……甄平,回府告诉黎纲,把带飞流带到东宫去。”
————
和药碗一同摆在梁帝案头的是两份名单。
一份是太子递上来的献王在丧期夜宴时参与宴会者的名单,一份是夏春昨日悄悄查访到的名单,两份名单上几乎一样,多是献王残存的一些党羽,不过沈追身后的清河郡主府的人也一并写在其中,并未包庇。
梁帝在一开始,是想看太子笑话的。
任他是谁,在忽然接手这么大一个国家的管理时,都会首尾不得相顾的,初次掌权的人最容易犯的错误就是,只看得到细处,却往往看不到问题最要紧的地方,顾此失彼。
就像一个刚学步的孩子,父亲不扶着他,反而让他骑在高头大马上,带领一个军队前行一样。
可景琰却行得很稳,他甚至能够准确的躲开或者除掉他父亲在前路上有意或者无意留下的石头。
梁帝看得出,那并不是侥幸,而是帝王手腕。
他忌惮了,却也放心了。
曾经他以为众多孩子里,景桓是最像他的。
而太子现在的排除异己党同伐异,不正是当年自己登基之后做的事情么。
包括景宣的案子,他虽然气太子对兄弟的毫不留情,气得对他摔了杯子,但萧选清楚,若易地而处,自己也不会放过这么好的一个机会。
所以他几乎是漠然的看着这一切发生,他无力阻止,也不想阻止。
甚至这其中有一些幸灾乐祸。
林燮,言阙,你们想看到的天下,谁都给不了你们,朕不行,换一个景琰也一样。
坐上那张龙椅的人,是会变的。
变得午夜梦回时看着铜镜中映出的人,连自己都不认得。
好在,景琰对兄弟手足尚存了最后一丝仁念,宁王仍留在金陵中,景宣被贬斥到封地后,景琰也再未对他下手,而祁王一家,也在封地平静地生活。
梁帝冷眼看着忙碌的七子,心中却总隐隐有一丝怀疑。
景琰想要太子之位不假,可他并不喜欢这个位子。
他现在做的,仿佛是一件不得不做的事。
他监国之后做的每一件事看似毫无章法,其实并非是按照他个人的好恶来决断的,其中要说一定要联系的话……
祁王……
梁帝想到昨日夏江秘密进宫来,对自己禀报的事。
他说祁王在封地的府邸附近发现过靖王的私兵护卫,还附上了一个名单。
名单上是这些年来被打压贬官的支持祁王的官吏,大部分都在地方上任了要职,有些甚至有兵权,而这些人的升职调任多半直接或者间接地和景琰有关。
这两件事并不大,若是放在几年前,或许他还会动心思去查,可现在他只是一个缠绵病榻的皇帝,对于夏江说祁王和太子会联合起来逼宫谋反的话,他一笑置之。
夏江一是在乎性命,二在乎权力,他不惜冒死罪以逃犯身份进宫来,不外乎是因为前日景琰抓了夏春和夏秋去刑部问话的缘故。
但他把夏江留在了偏殿,并没有拘禁他。
他看着桌案上静贵妃留下来的药材,如今摊在桌上看似凌乱,但之后终究会按照她的心意合成一道药膳。
梁帝的眼睛渐渐睁大。
他明白了。
景琰在做登基前的准备。
但不是他自己的。
祁王萧景禹登基前的准备。
可惜自己明白得太晚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梁帝翻了个身,仰躺在床榻上大笑起来。
“陛下!”高湛匆匆进来。
“快,把林殊……不,把蒙挚叫过来!不要惊动别人!”
“陛下……”高湛犹豫了一下说道,“蒙大统领如今不在宫中。”
“不在宫中?今天是他沐休吗?他人在哪里?”
高湛犹豫了一下,躬身答道,“在……悬镜司。”
梁帝似乎没听清,眯着眼睛半撑起身体问,“什么?”
“蒙大统领……查封了悬镜司。”
梁帝似乎没听清楚,“查悬镜司?夏秋不是被抓起来了么?”
“仿佛是从夏秋和夏春身上查到了许多悬镜司历年来的罪证,于是……就查封了。”
梁帝顷刻暴跳如雷,从睡榻翻身下来时却摔在了地上,“他怎么敢!?那是朕的悬镜司!他奉的是谁的令!”
高湛忙去扶他回到榻上坐着,替他披上披风,“陛下息怒……是太子,太子的命令。”
然后是许久的静默。
高湛悄悄抬起头时,发现梁帝的双目直直地盯着床头的宝剑,似乎想什么出了神。
良久才喃喃道,“……太子?对,景琰现在有这个权力了。把他叫来,朕有话跟他说。”
高湛领命而去,在出门时,对一个守在门前的禁军侍卫低声说,“叫林副统领速速赶来。”
——————
虽是奉诏速速觐见,但太子到了养居殿却被拦在了殿外,一直在初冬的寒风中站等到了明月初升的时候,高湛才请太子如殿。
太子只带了一个内侍便走进殿中,看到本应在病中的梁帝坐在殿中,穿着墨色滚金龙袍,目光冰冷,却带着和蔼的笑。
他心中早有准备,也从未希冀从梁帝那里得到些许父子温情。
“今日未能及时禀报父皇查封悬镜司的事情,儿臣向父皇请罪。”
“这些不急,景琰,你到近前来。”梁帝连声的笑,对他亲昵的招招手。
“是。”
景琰微微皱眉,往前走了两步。
变数陡生。
夏江忽然从帐子后面举着手掌劈了过来,景琰忙向一旁闪去,只是寝殿之内方寸之地,能够闪躲的地方实在有限,几步之后就被逼到了绝处。
眼见夏江抬掌照着景琰心口击去,陪在景琰身后的一个内侍忽然飞身上来,与他一掌对上,那内侍只是个少年模样,却不想内力深厚得竟将夏江震退了三尺。
那内侍几下将夏江击倒在地,想起平日蔺晨的教导,不要轻易杀人,却也不要给对方机会反击,于是想了想,又将夏江手腕扭断,又从他怀里和袖子里翻出了好多淬毒的暗器,皱着眉头一个一个扔在地上。
梁帝看着一地的狼藉,脸色铁青,“反了,反了!来人!”
不过顷刻,林殊便率领一众禁军疾步进入殿中,进来看到如此情状,漆黑的眼中不见一丝惊讶动摇,沉声道,“将逆贼拿下!”
甄平和黎纲带着两个人将跪趴在地上的夏江制服。
“逃犯夏江不思悔改,妄图行刺皇上与太子,你可知道该当何罪!”
梁帝慢慢的转过头,目光呆滞的看着林殊,骤然瞪大了眼睛,“你……果然你也……!”
此刻他已经没有思考的余裕,激怒之下突然从枕下抽出藏着的短匕,一刀向着景琰刺了过去,“别以为朕不敢杀你!!”
谁也没想到梁帝会藏着匕首,在梁帝凄厉沙哑的嘶喊发出的同时甄平和飞流都站了起来,却也来不及了。
匕首森寒的刀尖稳稳的停在景琰胸口前不到寸毫的地方。
林殊的左手牢牢的握住了匕首的锋刃。
“……小殊!”
血从林殊的掌心流出,染红了锋刃,滴在梁帝的身上,仿佛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炽热的温度。
很久亲眼见过血的皇帝颤抖了手,抖得握不住匕首。
“你……!”
林殊便将那柄匕首从梁帝手中拿过,收进自己的腰间,退后两步跪在地上,“陛下受惊了。逃犯夏江已经擒获,如今养居殿周围都由禁军守卫,陛下可安心了。”
整个硕大的宫殿里,好像没有人听到梁帝歇斯底里的怒吼,得了太子的示意,甄平和黎纲将夏江的嘴塞住,再戴上锁链,迅速且无声的退出了大殿。
林殊也与景琰对望了一眼,便起身退到了殿外。
梁帝也是在这时才注意到,整个大殿中甚至没有平日里忙碌的仆从,只剩下他和景琰两个人了。
“怎么这么晚了还在宫里?”
“静姨。”退到殿外的林殊刚好看到静贵妃带着药膳走了过来,便上前行了个礼,随即将受伤的左手藏在身后,“景琰在里面。”
“……我知道了。”静妃看着已经被高湛带走远远退开的一众仆从侍女,顿时了然,不动声色地挥挥手让他们退下,才对林殊缓声说道,“景琰没事的,你也走吧。”
“有这孩子呢。”静贵妃指着守在门边的飞流,对林殊笑着说,“难得没人打扰,让他们父子两个说说话吧。”
在同一时刻,金陵城门口,一声战马的嘶鸣声打破了入夜之后的寂静。
————
殿内,梁帝狼狈的坐着,灰白的头发凌乱的散着,这个久病的老人仿佛全身上下所有的生气都集中在了目光之上,近乎怨毒地看着他曾经满意的太子。
“儿臣上个月曾遭遇刺客,活捉其中一个刺客。从他身上的线索查到了夏春身上……”
“只凭一个刺客?你不让夏江开口说话,是不是在怕什么?”梁帝赤红着双目打断他的话,“你怕他说出景禹,朕说的对么?”
景琰从知道夏江与誉王联手时就知道自己心向祁王的事已被夏江知晓,故而也能猜到他为了保住悬镜司那些少得可怜的筹码里会出现祁王兄的名字,“儿臣不让夏江开口,是怕逆臣的话扰乱了父皇的心思。”
梁帝嗤笑了一声。
“儿臣近日抓住了秦般若。秦般若手中有璇玑公主留存的谢玉与夏江往来的书信,她亦可证明多年前正是璇玑公主联合夏江与谢玉诬陷赤焰军主帅林燮与祁王勾结大渝造反。”
“当年璇玑公主从掖幽庭出逃,正是住在夏江府中。”
“还有夏江多年来捏造证据诬陷勒索的钱财和罪证,但是涉及到地方州府以上官员和朝中三品以上官员的就有数十件之多,这是三人的供词,请父皇过目。”
“悬镜司根本是夏江为了一己私欲行诡谲阴暗之事的所在,父皇本意是想用它来当作耳目,而它却恰恰遮蔽了您的耳目。”
梁帝一手抓起景琰恭敬的递过来的那厚厚的一沓供状,往天上一扬,任由它们散落在地,“舍去这些冠冕堂皇,你查封悬镜司,就是为了萧景禹。因为他不喜欢,因为夏江害过他!”
“你做的一切可是景禹授意你的!你们联合起来,你们骗朕!”
“一切都是儿臣做的,皇长兄什么都不知道。”
“……你?为什么?朕不懂了。”梁帝眯着眼睛,狐疑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你若不要这皇位,争太子做什么。”
“因为祁王兄做不了太子。”景琰往前走了一步,到了烛火映照之下,“剩下的皇子中,无人再配得上大梁太子之位。”
梁帝嗤笑了一声,“从小时起,朕就看出来了,你骨子根儿里除了景禹谁也不服,这股子傲气,和林殊一样。”
“所以现在,你们还是只服景禹一个?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大梁的皇帝!”
“……不对。”梁帝忽然察觉了什么,脸色渐渐变得阴暗危险,声音也带上了惊惶的颤抖,“你刚才说什么‘祁王做不了太子’……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儿臣抓到了秦般若,她是誉王的谋士,是璇玑公主的弟子。她招了很多事,包括命令安插在祁王府的滑族内应,就是世子的奶娘在祁王书房中放置香囊,再由夏江将其找到。”
“他们知道这个秘密对父皇来说意味着什么,祁王兄无从解释,因为父皇对此忌讳颇深,根本无法当面质问。”
“自始至终,祁王兄都不知道有这个香囊,更不知道里面放了什么。”
窗外一阵风呼号着吹过,殿内的灯火明明灭灭的晦暗了一刻。
“那么景琰,”梁帝慢慢俯下身,捡起了地上的剑,“你是怎么知道的?是景桓告诉你的么?”
“是璇玑公主在死前告诉我的。”
“你杀了她?”梁帝迟疑了一下,拍拍额头,“……对,朕记得了,当年你奉命驱逐金陵内所有滑族人,有一日你带着人追出城去杀了一个逃走的妇人,她就是璇玑公主吧?”
“是。她为了活命,告诉了儿臣一些事,其中便有这个香囊和香囊中的秘密。”
“秦般若和夏春夏秋就关押在天牢,他们可以作证,奉令夜探祁王府取走香囊的地方,就是秦般若命人放置的地方半分不差,可见没人打开过香囊。”
“所以你是知道一切的人,而景禹却一无所知。”梁帝点点头,“你现在告诉朕这一切,是为了朕重新召回景禹立他为太子。”
“可你呢?”梁帝指了指景琰,“朕虽然忌惮景禹,却也知道他顾念朕的名声不会说出去,而你不同,你太危险了。你是一个连自己都能算计进去的人。”
“你晓得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的道理,即使当日事发之时你替景禹开脱了冤屈,朕和他的心结也解不开,反而会牵连自己。你会隐忍不发,你等着,等景桓和景宣都自己走上了死路,等到朕已经无力左右你们的命运的时候,你再告诉朕这一切。”
“静贵妃回宫两年,已经牢牢把持住了宫中的一切,而里外的禁军,也都是你的人。只要不合你心意的旨意,只怕是传不出这宫门的。”
“朕好奇了,若是朕现在下旨杀了你,再传位于景禹,这份旨意你要是不要呢。”
梁帝摇摇晃晃的举起了剑,一步一步的走到景琰面前,将剑锋抵在他的胸口上,“这些年你算计对了很多事。你可想过,朕为了保住这个秘密,会对你做什么?”
剑锋逐渐没入了正红色的太子服,直到那红色上多出一抹暗色来,梁帝仿佛觉得有趣转了转剑锋,看着那深色的痕迹逐渐扩大,可在景琰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变化。
他冷冷一笑把剑扔在地上。
落在地上的剑尖上多了一点红色。
“好险,朕差点上了你的当。杀了你,就正中了你的算计了。”
“景琰,朕输了。”梁帝拽着儿子的袖子才能站稳他的身体,“可朕也有办法,让你也赢不了。”
“查封悬镜司,随你,护着景禹,用禁军封闭宫闱,都随你。”
“朕什么旨意都不下。你还是尊贵的东宫太子。等朕死了,你就是大梁的天子。”
梁帝凄声笑道,“你看,多有意思的一局棋,你输了。可天下人,包括你的祁王兄都以为你赢了。”
景琰没有预想中的恼羞成怒,只是平静地抬起头看着梁帝,“……父皇忘了,你不输的前提是我活着。”
这次轮到梁帝愣住了。
景琰正要开口时,忽然列战英快步进殿,神色中难掩的焦急。
“殿下,南境和东海还有北境皆传来军报,北燕东海和南楚三国大军来犯!”
皇帝神色剧变,却看太子虽然一惊,却很快镇定了下来,“……知道了,你速传兵部尚书和沈追还有几位军侯,蒙挚前来东宫,我随后就到。”
“是!”
在景琰转身要走的时候,忽然被梁帝一把扯住,老皇帝昏黄混沌的眼中带着疑惑的神色,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自己的儿子,
“……你究竟是谁?”
——待续——
快到结局了真的不好写,大家不要催QAQ
还有,之前就有过关于苏靖谁欠谁的论战,我个人的观点是这样的:他们谁都不欠任何人的。因为这两个人从梅岭那一年开始,就没再为自己活过,他们各自背负了万千人的责任和期望,而不是简单的对某个人的亏欠。
至于说皇位皇位皇位的,至今还觉得“当上皇帝再传位”是一件很简单很easy的事情的话,我也只能orz了,最后是HEHEHE说三遍,别再让我剧透更多遍了QAQ心好累……
然后就是提到了就说一句,敬爱的杨提督曾经说过(应该是说过)人材有两种,一种是善于发出命令的,一种是善于接收命令并且去执行的。
在我看来林殊属于双S++型人才。
祁王属于S+++和A(我觉得他实际动手能力要弱一点)
景琰一开始训练的就是后者,后来把他推上位之后大家发现,他领导能力也可以到S嘛。确实是这样,景琰当皇帝不会输给祁王,或者说他会比期望更严格这一点能更好的整肃萧选朝的颓废之气。但他其实自己更想当一个接受命令的人。我记得他是说过最好的时光是有兄长引导朋友扶持的那段岁月。【我觉得啊】景琰是那种需要有个人走在前面带路的,这样他可以发挥自己MAX的能力,如果他走在最前面,以他的性格也会努力做到最好,但压力会很大,他会不断不断自省,不断不断的自问,我做到最好了吗?我是否错了?这样的错会造成多少人的不幸?
这样的压力实在太损耗一个人的生命了。
小月亮【楼台】
1
“大年初一,月亮淌汁,窗台上种了两亩西瓜。光屁股小孩去偷瓜,包了一包,掖了一腰。瞎子看见了,聋子听见了,哑巴就喊,瘸子就撵。一直撵到黄鱼车,喝了两碗馄饨汤。到耳朵眼里去掏钱,一摸头掉了。张着瓢儿也似的嘴大哭一场。”
2
明台自黑暗中醒来。
他又听到那首童谣了。断断续续,像一串迸开的珠子,有些零零散散地落在他耳边,有些骨碌碌地滚到远处找不见了。
离开家的这些年,他像个夜航之人,纵使没有灯塔和火把,只要想到明楼,就总觉得前路尚有明月当头,便也不觉得难熬。
再往后,因为太久没见,手边连个照片也没有,明楼的脸就这样一寸寸被黑暗销去,只剩下一双在吞声别离中熬得发红的眼睛,像一湾锈迹斑驳的...
1
“大年初一,月亮淌汁,窗台上种了两亩西瓜。光屁股小孩去偷瓜,包了一包,掖了一腰。瞎子看见了,聋子听见了,哑巴就喊,瘸子就撵。一直撵到黄鱼车,喝了两碗馄饨汤。到耳朵眼里去掏钱,一摸头掉了。张着瓢儿也似的嘴大哭一场。”
2
明台自黑暗中醒来。
他又听到那首童谣了。断断续续,像一串迸开的珠子,有些零零散散地落在他耳边,有些骨碌碌地滚到远处找不见了。
离开家的这些年,他像个夜航之人,纵使没有灯塔和火把,只要想到明楼,就总觉得前路尚有明月当头,便也不觉得难熬。
再往后,因为太久没见,手边连个照片也没有,明楼的脸就这样一寸寸被黑暗销去,只剩下一双在吞声别离中熬得发红的眼睛,像一湾锈迹斑驳的海岸,等着他停靠,又远得他总也到不了。
明台披着明楼的旧大衣坐起来,慢吞吞地踱到窗边。
月光下澈,像一泓春水,没过窗台枯缝里一棵新生的草芽。明台在这样熟悉又陌生的月光里,总是轻易地就想起他初到明家时,那个并没有月亮的夜晚。
3
连那首童谣也是明楼信口胡诌的。
那时明台还是个小娃娃,刚刚没了妈妈,躲在明镜的怀里瑟瑟发抖,明楼把他抱过来的时候他瘪着嘴,连眼泪都不敢掉。
明楼握着他的小手打商量,“大姐今天累坏了,你晚上和大哥睡好不好?”
他点点头,乖乖地伸手让明楼抱,明楼在他小脸上亲了一下,他也软绵绵地回给明楼一个。明楼给他洗脸擦雪花膏,他也挖一小块给明楼擦手。安静乖巧,不哭不闹。
直到临睡前,他终于忍不住凑到明楼胸口,小心翼翼地提出了要求:“大哥,你给我唱首歌好不好……”
“好呀。”明楼揉揉他的头发,“明台想听什么?”
“月亮……”他在自己的小脑瓜里翻捡了半天,也没能找出一个优美的词来形容母亲昔日的歌声,“反正就是……月亮的歌。”
明楼无声地笑了笑,清了清嗓子,随口胡诌:“大年初一……月亮……”
“可是大年初一没有月亮!”明台从他胸前抬起头来,瞪着眼睛认真地看着他,随即意识到自己说话声音太大,有些赧然地垂下眼皮小声嘟囔,“姆妈不是这样唱的……”
“大哥唱的这首和姆妈的不一样。姆妈那首叫月亮歌,大哥这首叫……小月亮歌。”明楼把他的小脑袋按回自己怀里,随手抄起桌上的报纸卷成筒,罩在他眼睛上。
暖黄的灯光被圈成小小的一束,顺着纸筒照进他黑漆漆的瞳孔。
“大年初一……月亮淌汁……”明楼继续荒腔走板地唱着,边唱边给他解释:“月亮淌汁的意思就是,明月的光啊像水一样……从天上淌下来就流进了人们的眼睛里……”
明台静静地听他唱着,搂着他的脖子的手臂收得越来越紧,一曲终了,一颗大大的眼泪“啪”地一声落下来,洇湿了明楼的衣领。
明楼松了口气,扣住他哭得颤颤抖抖的小肩膀:“不哭,哥哥抱。”
“没哭。”小家伙嘴硬,“月亮淌进眼睛里了!”
4
第二天一早看到明台骑在明楼脖子上笑作一团的时候,明镜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明楼举着块西瓜喂他吃,他就着明楼的左手咬一口,再把西瓜籽吐在明楼的右手掌心,吃到一个吐一个,小猫喝水似的。
“哎呀,你别把他摔了。”明镜慌慌张张地跑过去把明台抱下来,瞪了一眼明楼,“吃西瓜就吃西瓜,非要骑在脖子上做什么?”
“大姐你不要骂哥哥,”明台讨好地在明镜脸上亲了一下,糊了她一脸西瓜汁,“我觉得在高处吐出来的西瓜籽,能种出特别大的西瓜!”
明台很兴奋,依然沉浸在明楼昨天教给他的歌里:“大年初一月亮淌汁!窗台上种了两亩西瓜!光屁股小孩去偷瓜!包了一包掖了一腰!”
“大哥大哥,”他大声唱了几句,拉着明楼的手兴冲冲道:“咱们去窗台上看看西瓜吧!”
明镜跟着他们上了楼,远远瞧见明楼书房的窗沿上架了个隔板,隔出四四方方的一槽土,上面还插了几根小木棍。明楼走过去把明台刚吐在他手里那几个瓜籽也埋了进去,拿着花洒呲了点水。
明台站在旁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真能结出西瓜来吗?”
“当然!” 明楼刮了一下小家伙的鼻子,“到时候你可得光着屁股来偷瓜呀!”
明镜站在一旁哭笑不得,又瞪了明楼一眼:“好好的孩子,都跟你学了些什么呀!”
5
明台从回忆的河流里浮出,想要抖一抖身上粘附的水草,才发现它们早已蔓生出记忆之外,在旧日的窗台上生出嚣艳的新绿,像一个因为时态错乱而格外醒目的病句。
他用手拨弄着那草芽,总觉得它还是几十年前的那一株。
那年种在窗台上的种子,后来真的长出了瓜苗,结了两个枣子大的小西瓜。被年幼的他偷偷地摘下来攥在手里,跑去跟明楼炫耀。
那天晚上明楼就坐在书房里,仿佛早已预感到他要来,远远地背对着他伸出手去。
天上依然黑漆漆的连颗星星都没有,只有大把大把的灯光,整齐地收束在那只手里,千万点光斑明明灭灭,像一轮一轮向内照射的小月亮。
明楼回过头来,闭着眼睛,手臂维持着伸举的姿势,一朵微笑开在年轻的脸上:“小偷瓜贼来了。”
光斑越聚越多,爬在明楼的额角,嘴边,洗去他的表情,注销他的脸,仿佛风流云散,在月光下消失解裂。
明台越走越近,却越来越看不清他的脸。无数轮小月亮接连成片,密密麻麻,像记忆的筛子,筛走他所有珍贵的昨天。恍惚中他看见年幼的自己把两颗寒酸的果实双手奉上,翠绿的小瓜垂着头,像一对漂浮在时间苦海里的小小婴灵。
看不清脸的明楼接过他手里的东西,哼唱断断续续的童谣:“……瞎子看见了,聋子听见了,哑巴就喊,瘸子就撵……”
那歌声像一场暴雨,再次隔开他和明楼,他们陷落在各自的泥泞里,恍生恍死,脚下的陆地被冲积成两块不通人烟的岛。
此时明台也像瞎子,聋子,哑巴,瘸子,回忆里的人始终云遮雾罩,他看不见,听不着,喊不出,追不上。
6
明台还有心思想:除非重逢,也许我再也想不起大哥的脸了。
他甚至有些痛恨一遍一遍沿途检点旧时光的自己,每一遍回忆都是篡改,每一次溯洄都是覆盖,旧的也许只能埋得更深。
7
他用冷水胡乱冲了把脸,披着明楼的旧衣出了门。
夜不深,街头还有卖柴爿馄饨的黄鱼车,他叫了一碗,蜷在条桌边一口一口地吃着。
“一直撵到黄鱼车,喝了两碗馄饨汤……”卖馄饨的老爷子一边点着碗里的香油一边哼唱,“到耳朵眼里去掏钱呀……”
“爷叔,你在哪里听的这个歌?”明台突然站起来,大口地喘着气,仿佛突然捕捉到了通关的密语,“就是瞎子看见了,聋子听见了……喝了两碗馄饨汤,下一句是什么?你还记得吗?”
“记得记得。”老爷子笑呵呵地摆着碗,“这两天有个人夜夜来吃馄饨,老是哼这个,我听着有趣,就学了两句……呶,这不是来了?”
8
明台回过头去。
路灯突然变得很刺眼,照见整条漆黑的长街,锃光瓦亮。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夜晚,仿佛是预告了无数次的重逢终于要正式开演,所有的灯光一字排开,齐齐地照射,壮丽得仿佛可以销毁一切。
来人一步步走近他,眼角堆叠着陌生的皱纹,是和他失散的时光里新植的沧桑。那瞳仁映着一条街的灯光,溢出明暗的秩序,溢出时光之外,辉映着明台的眼睛,抚恤着他涣散的委屈。
“到耳朵眼儿里去掏钱,一摸头掉了。”
来人并未叫出他的名字,只是字正腔圆地念出那首滑稽的童谣的下一句,听得他忍俊不禁,一朵笑容还没打开,就化成两行雨径自流了下来。
那人走过来对他伸出手臂,轻轻一笑:“真好,歌里唱的都是假的,大年初一没有月亮,窗台上没有两亩地,我们的脑袋都还在。”
9
明楼搂着扑在他怀里小声抽噎的明台,觉得那热泪化成火种,烧掉了所有荒草蔓生的别离。
他把明台箍紧,把脸埋进他依然柔软的发顶,滑出眼角的一串串眼泪映着天上的星辰:“不哭,哥哥抱。”
10
明台终于想起了那首完整的童谣,像把一把散落四面八方的五彩珠子,终于穿成了一串。
他记得最后一句是:“张着瓢儿也似的嘴大哭一场。”
于是他就真的在明楼怀里大哭起来,边哭边大声嚎啕:“月亮淌进眼睛里了!”
——END——
1,这是《晚来秋》→http://nineinch.lofter.com/post/4520fe_8f7eafd的HE版,感觉写得不好,都不好意思送给酥酥了。
2,这首童谣是我爷爷小时候教我的,我也不知道是啥地方的,问了很多人都说没听过,怀疑是他胡诌的。
3,打滚求评论。
【那年•归途】-琅琊榜续文(13)【连载】
军营偏帐内
“甄平,这几日我瞧着宗主不太对,蔺公子也奇奇怪怪的,你可知道些缘由?”黎纲一边问一边将烧滚了的水从炉子上提了下来。
甄平却是低着头,未有言语,心中似有所思。
“嗳,怎么不说话?”黎纲伸手碰了碰甄平。
甄平勉强的咽了一口口水:“黎纲……”又是一段沉默。
黎纲不禁有些着急,提着壶往茶盏里注水:“你倒是说呀!”
“宗主……宗主他……”甄平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开这个口。
“宗主到底怎么了?”黎纲将装满热水的茶盏递与甄平,可是对方却没有接。
“宗主他……他服用了冰续草。”甄平垂着头。
“哦?蔺公子不是说冰续草没用吗?”黎纲将茶盏放在了桌子上:“怎么又用得上了?”
甄平紧咬着嘴唇,只是垂着头,不发一言。
“还是蔺公子...
军营偏帐内
“甄平,这几日我瞧着宗主不太对,蔺公子也奇奇怪怪的,你可知道些缘由?”黎纲一边问一边将烧滚了的水从炉子上提了下来。
甄平却是低着头,未有言语,心中似有所思。
“嗳,怎么不说话?”黎纲伸手碰了碰甄平。
甄平勉强的咽了一口口水:“黎纲……”又是一段沉默。
黎纲不禁有些着急,提着壶往茶盏里注水:“你倒是说呀!”
“宗主……宗主他……”甄平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开这个口。
“宗主到底怎么了?”黎纲将装满热水的茶盏递与甄平,可是对方却没有接。
“宗主他……他服用了冰续草。”甄平垂着头。
“哦?蔺公子不是说冰续草没用吗?”黎纲将茶盏放在了桌子上:“怎么又用得上了?”
甄平紧咬着嘴唇,只是垂着头,不发一言。
“还是蔺公子找到使用冰续草的方法啦?”黎纲好奇的看着甄平,顺手拿起了自己的茶盏。
孰料,甄平却摇了摇头,哽咽之声让黎纲心头一惊:“那日蔺公子曾说,这草也不是没用,多少可缓些时日……难道……难道宗主他……”手里一抖,茶盏“噹”的一声摔在了桌子上。
甄平的头垂的更低了,情绪难以控制:“黎纲,你可知‘冰续药力骤尽’的后果吗?”
“是……是什么?”黎纲只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了。
“心力交瘁,呕血而亡。”甄平的声音低的几乎听不清了,却如惊雷一般劈在黎纲的头上,只惊得黎纲呆若木鸡,半晌都不能动。
“可有法解?”黎纲觉得嗓子干涩的似乎要哑掉了。
甄平紧紧的攥着手:“这几日蔺公子在想办法逐一散去宗主体内的药力,以求能保宗主气血恒稳。”
“可有把握?”黎纲急急的追问。
甄平摇了摇头:“我追问过蔺公子,他说冰续草本就难寻,医术古籍所载更是只字片语,根本没有卸去冰续药力的先例。”
“无例可循……”黎纲声音都抖了:“如此……只能听天由命了么……”
甄平痛苦的闭着眼睛,似不愿回想起当初听到那绝望的答案时的光景。
黎纲紧紧的捉住甄平的袖口:“那……宗主还有……还有多久?”
“最多……不过一月有余……”话未说完,人已是泪流满面。
细小的雪屑又从天上飘了下来,冷冷的。
自从蔺晨着手给梅长苏去除冰续丹药力后,梅长苏的精神状况就愈发的不如出征时的劲头。甄平和黎纲暗自担忧,也曾私下去问,却被蔺晨几句话就堵了回来。
“一种是神清气爽的活到三月之期,冰续药尽之时内耗过大,气力枯竭而亡。另一种是以针剂卸去药力,虽然痛苦难当,体力逐日下降,甚至会出现昏厥心悸的情况,但如果运气好,渡过了最后一劫,或许能恢复至服药前七八分的状态。如果保养得当,还有希望再撑个一年半载,不过这种方法把握性却不大。两种境况二选一,你们选哪个?”蔺晨拢着袖子用一对桃花眼扫着二人,满脸都是“怎么不动动脑子想想”的表情。黎纲和甄平就是脑筋再不够用,都明白第二种方法确实是最合适的。虽然这种方法也不一定能保得梅长苏活下来,但毕竟有几分希望。对于所有人来说,梅长苏就像他们心底那最后丝烛火,只要活着,便会温暖所有人的心。只是这份光亮却在一分一分减弱,还能持续多久,谁都不知道。
萧景睿副将的飞马军报很快就传了回来,但是谁也不忍心拿这个事情再去刺激梅长苏,唯恐他急怒之下再出点什么事情,于是便按了下来没有上报。但梅长苏毕竟是玲珑剔透之人,他人神色有异又怎会察觉不到?不过蔺晨倒是及时的开解了一番,梅长苏仔细想了想大约估计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便也不再细问。
蒙挚在接到大渝改换阵型行军的消息后便率军出发,与梅长苏相约三日后肃城汇合。言豫津的空城筹备也已妥当,只等待梅长苏的军令一发,便全军后撤三十里。
梅长苏虽然人在榻上卧着,思虑却早就飞到了百里之外,压根没注意到晏大夫的一套针法已行妥当,兀自伸着手臂怔怔发呆,就连黎纲端来的汤药也是一饮而尽,全没了往日吃药的艰难,可见他的心思根本没在此处。
晏大夫一边探脉一边暗自心惊,气促心弱,虚浮涩濡,典型的因劳神过度所致的心阴虚症,虽然外表有冰续药力维续,看着尚好,可脉相却无法隐藏这副身躯下被掏空了的事实。若不是有蔺晨在,只怕这个年轻人早就是黄土一捧了。
“老爷子,将死之脉你见了也不少了,这个特别吧?”蔺晨一步三晃的飘了过来。
“说话没点忌讳!”晏大夫听蔺晨这么说,多少有些不忍心。
“哈,你我都是医者,病患自己都不在意,我有什么好忌讳的?”说罢顺手抓起了梅长苏的另一只手,探了探脉:“药量还得再增加一成。”
“还增加?这太凶险了!”晏大夫险些叫了出来。
“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蔺晨反问了一句:“您那些都是温补养生的法子,他连命都快没了,还用得着养生吗?”
晏大夫郁闷的叹了口气:“你的法子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无可挽回。”
“险中求胜,赌一赌长苏的命和我蔺晨的运气呗。”蔺晨瞥了一眼还在发呆的梅长苏:“我这人运气一向挺好的。”
“杀鸡取卵,不是上策。”晏大夫摇了摇头
“他现在体内的冰续药力稍胜一筹,只有抑制住药性发作才能保他气血平衡。”蔺晨道。
“哎,他的身子怎么受得住呀。”晏大夫心疼的看着床榻上这个年轻人,可是他却根本没在听,仍是自顾自的想着自己的事情,就好似这两个人聊的事情与他无半点关系一般。
“不为别人,就算为他自己,也得熬下去。”蔺晨看了看梅长苏:“白日里还得劳您老帮忙多照料照料。”
“这个是自然,不用你说。”晏大夫点了点头。
“夜间,我贴身护命,再安排个人守在外帐,但愿……但愿能护他周全。”蔺晨长长的望着梅长苏,终于摇了摇头走了出去。
【那年•归途】-琅琊榜续文(12)【连载】
大渝的救援军果然如梅长苏所料,以先锋营在前,骑兵步兵在中间,辎重粮草押后的一字型长蛇阵型快速往前推进着。萧景睿依令行事,着皮甲,携硬弓,只从敌阵侧翼挑过,不与敌军做任何的正面交锋,一轮抛射后不等对方调整阵型,调头便往密林里钻。待骑兵将领下令上马,端平长枪应战之时,袭扰兵马已经跑出了数里之远,饶是大宛马骁勇善战,拼死了追击,都未能成功。几轮袭扰之后,负重铠重枪的大宛马军马已是消耗了大半的体力,于是不得不原地停歇,整军待命。
首次对战,虽未硬刀硬枪的交锋,但也足以让年轻人热血沸腾,忍不住跃跃欲试想要再探。副将见劝说无果,只得着人飞马回报大营,并随行保护萧景睿的安全。
吃过几次亏后,大渝领兵明白对方的这...
大渝的救援军果然如梅长苏所料,以先锋营在前,骑兵步兵在中间,辎重粮草押后的一字型长蛇阵型快速往前推进着。萧景睿依令行事,着皮甲,携硬弓,只从敌阵侧翼挑过,不与敌军做任何的正面交锋,一轮抛射后不等对方调整阵型,调头便往密林里钻。待骑兵将领下令上马,端平长枪应战之时,袭扰兵马已经跑出了数里之远,饶是大宛马骁勇善战,拼死了追击,都未能成功。几轮袭扰之后,负重铠重枪的大宛马军马已是消耗了大半的体力,于是不得不原地停歇,整军待命。
首次对战,虽未硬刀硬枪的交锋,但也足以让年轻人热血沸腾,忍不住跃跃欲试想要再探。副将见劝说无果,只得着人飞马回报大营,并随行保护萧景睿的安全。
吃过几次亏后,大渝领兵明白对方的这套轻袭战法就是针对己方骑兵设置的,因此一番商议后决议调整阵型,变阵为盾牌包围整个军阵,走在最前和侧翼,以保护走在中间的骑兵和歩足,但是这样一来,行军速度大幅度下降,每日只能前行原来的三分之一。但萧景睿的袭扰依旧不曾中断过,这让大渝的领兵不胜其烦,索性调了弓兵于前方侧翼保护。若是萧景睿只是抛射,这样的布局对他来说倒也无碍。但青年热血冲头,心心念念想着要深入再探,终被大渝的弓兵围住,险些深陷其中。兵马乱战之时,一根长箭射出,矛头指直萧景睿的后背,好在副将有令在心,贴身护命,替他挡下了这致命的一箭,拼死了护得萧景睿周全,方未陷入危局。幸亏大宛马之前体力消耗过大,萧景睿的人马跑的又快,只损失了几名兵将后便躲入树林深处小憩整顿。
林中休息之时,萧景睿怎一个自责难过,悔不该放任偏执,险些将副将之命拱手送入鬼门关。索性副将亦是身经百战的赤焰旧部,箭伤未及要害,堪堪的竟是挺过了这一劫。虽身份不可言明,但也知萧景睿的悔恨之情,只劝慰着多加历练便是了,全然没有邀功自居之色,引得萧景睿诚心拜谢,从此视为过命之交。
梅长苏醒来已是一个时辰之后,压抑的一声闷咳将屋角里正低声交谈的两个人直接吸引到了榻边。
一双手扶着梅长苏起了身:“苏兄醒啦?”恰是言豫津的声音。
梅长苏不禁有些诧异:“豫津,你怎么过来了?”随即倚在了软枕上。
“父亲差人带过来一支老山参,补养身体最好不过了,我便给你送来了,见你尚未醒,不便惊扰,便和蔺公子聊了一会儿。”言豫津的眼神清亮透彻,让人看着很舒服。
“有劳言侯费心了,还记挂着在下。”梅长苏欠了欠身。
“苏兄不必客气。”言豫津赶紧扶了扶梅长苏。
“喏,润润喉咙。”蔺晨手持杯盏,递至梅长苏眼前。梅长苏接过杯盏,轻啜了一口,冷暖适中。
黎刚掀帐而入,微微躬身行礼:“宗主,宫羽姑娘自廊州而来,已至帐下求见。”
“宫羽姑娘来了!”言豫津兴奋的险些叫了出来。
梅长苏看了一眼言豫津,嘴角扬起了一丝微笑,随即对黎刚吩咐道:“叫她进来吧。”
片刻后宫羽一袭白衣劲装走入帐中:“宫羽见过宗主,见过言公子,见过蔺少阁主。”盈盈下拜之身别有一番韵味,只看得言豫津眼前一亮。
“能在这偏远的北地见到姑娘,实在是豫津的福气。”言豫津忙揖手还礼,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欣喜之情。
“言公子客气了,宫羽还未曾谢过公子猎宫前的回护之恩。”
“小事,小事!”言豫津笑道:“女儿家,本当被捧在手心里的。”
宫羽微微笑了一下,偷偷抬头看了一眼梅长苏,随即赶紧低下了头。
“哦,你们这便要谈盟内之事了吧?”言豫津很是识趣,忙向梅长苏告辞:“苏兄好生将养身体,豫津先行告辞了。哦对了,不知宫羽姑娘稍后可否赏光去在下的营帐内一坐?”言豫津向宫羽发出了邀请。
“这……”宫羽有点犹豫,抬头看了一眼梅长苏,只见梅长苏轻轻的朝她点了点头,于是便道:“嗯,好。”
言豫津大喜,即刻向宫羽施礼:“那在下就在帐中恭候姑娘,告辞。”
“言公子好走。”宫羽还礼。
待言豫津离开军帐后,宫羽从怀中取出了几本薄册双手奉上:“十三先生已奉命将盟内事务整理入册,钱粮人员及各地商铺会号一应统检完毕,请宗主过目。”
黎纲赶忙替梅长苏接过了账册。
梅长苏道:“辛苦你了,好生歇息几天后便回廊州吧。”语气淡淡的。
“宗主……”宫羽欲言又止。
“还有事么?”梅长苏问道。
“宫羽想恳请宗主……能否……能否让宫羽留下……”宫羽的声音低的几不可闻,这话说的连她自己都不自信了。
梅长苏安静的看着宫羽,半晌没说话,宫羽只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凝滞了,心里突突的跳个不停。
“好吧……”梅长苏终于开了口。
宫羽一时觉得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一惊之下发现自己的请求竟然真的被同意了,不禁喜得去看梅长苏。梅长苏朝宫羽笑了笑:“你下去吧,言公子还等着你呢,见过了便去歇息吧。”
宫羽只觉得宗主的笑容好看极了,心有感恩的叩谢了梅长苏,脚步轻盈的离开了军帐。
“黎纲。”梅长苏唤道。
“宗主。”黎纲微微躬身。
梅长苏看了一眼桌案上的薄册:“关于钱粮商号的你拿去,其余的交与甄平。有不懂的地方可随时来问我。”
黎纲有些诧异:“宗主,这……不妥吧?”
“有何不妥?你身为盟内舵主,和甄平理应多担待点。将来接管盟内事务也方便些。”梅长苏语态平稳。
“接管?”黎纲已经是一头雾水了,不禁问了一句。
“别多问了,照办就是了。”梅长苏截了黎纲的话。
“诺。”黎纲不再多言,躬身领命,随即取了册子退出帐中。
“哼哼。”蔺晨怪笑了一声,榻上的梅长苏回眼去看他,一脸的平静。
“你笑什么?”梅长苏问。
蔺晨努了努嘴:“江左盟的后事交待妥当啦?”
“嗯。”梅长苏低低的答了一声。
“那……言豫津呢?你是有意撮合这一对儿才把宫羽留下的?”蔺晨的桃花眼顾盼生辉:“这可不像你素日的风格呀。”
“豫津对宫羽倾心已久,只是宫羽出身无法与他相配,但如若能收作一房侍妾,想来豫津也不会亏欠了她。这对宫羽来说,也算得是个好归宿了。”梅长苏伸手往上拽了拽厚厚的棉被。
“自己还尚未婚娶呢,倒是牵挂起别人纳妾的事来了,你这个心操的还真是长远呐!还有呢?”蔺晨凑到了梅长苏眼前。
梅长苏看了看蔺晨,垂下双目:“没有了。”
“哈,心虚的都不敢看我了!”蔺晨一语道破。
梅长苏低着头搓着手指,没有言语。
“还有个原因,你不说,我替你说。”蔺晨坐在榻边:“你自知命不长久,又不忍伤了宫羽的心,让她连最后一面都不得见你,愧对这么多年她对你的倾慕之情,所以将她留在北境,全她最后心愿,对不对?”
梅长苏咬了咬牙,低着头闭上了眼睛,心中一片隐痛,算是默认。
“反正也看不长久了,能看一眼是一眼吧!”蔺晨起身,飘然而去,带得一阵清风,只搅得梅长苏心绪翻腾。
[琅琊榜]一世真【三十六】(殊琰)
[琅琊榜]一世真【三十六】(殊琰)
穿上了正红色的服制,景琰看着池中冰上映出的自己。
站在上一世他也曾踏入的东宫。
那时的他是替祁王兄站在这里的。
今时的他是为祁王兄站在这里的。
那时的自己,背负着祁王兄和小殊和七万赤焰军的冤屈,还有将来开创盛世清明的壮志责任,每一刻的心绪都在过去与将来之间翻覆,而现在的自己,却如同大雪之后的院落一样有一种风雪过后尘埃落定的平静。
这么许多年,一步一步的走到现在,就差这一步,自己就真的可以休息了。
他看着冰面上那个隐约模糊的影子,恍惚地觉得,现在他的生命,只是上一世那许多逝去之人执念的延续。
他并未在这个世界...
[琅琊榜]一世真【三十六】(殊琰)
穿上了正红色的服制,景琰看着池中冰上映出的自己。
站在上一世他也曾踏入的东宫。
那时的他是替祁王兄站在这里的。
今时的他是为祁王兄站在这里的。
那时的自己,背负着祁王兄和小殊和七万赤焰军的冤屈,还有将来开创盛世清明的壮志责任,每一刻的心绪都在过去与将来之间翻覆,而现在的自己,却如同大雪之后的院落一样有一种风雪过后尘埃落定的平静。
这么许多年,一步一步的走到现在,就差这一步,自己就真的可以休息了。
他看着冰面上那个隐约模糊的影子,恍惚地觉得,现在他的生命,只是上一世那许多逝去之人执念的延续。
他并未在这个世界中真的存在过。
属于这一世那个干净的,不谙世事的萧景琰的一切,他都小心翼翼的,未曾碰过,拥有过。
他站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可仔细想想,真正属于他的,却只有一个从未出现在这个世上的梅长苏。
好在,这些年间自己有意的疏离之下,身边的人也都已经习惯了他的冷漠。
那么,很快他们也会习惯没有自己的生活。
————
——“所以我说啊,这都是谢玉他们自己家——”
景琰听得戚猛的大嗓门一路从大殿的方向过来,就收拢了披风迎了过去。
“有什么趣事,说来我也听听。”
戚猛见到景琰,规矩地行了一礼,才笑着道,“没事儿,就是江湖的传闻,那谢玉家的丑事!”见景琰停住了脚步,似乎是有些感兴趣,就笨拙的一句一句讲了起来。
谢卓两家自几年前景睿身世被揭开之后就恩断义绝再无往来,卓鼎风更是放话出去,卓家一族此生不再踏入金陵半步。
卓家原本在两年前给卓青遥在江湖上选了一个门当户对的掌门千金作为良配,但一向孝顺恭谨的卓家长子竟然在成亲当日出逃,与他一起走的,竟然是谢家的小女谢绮。
可偏偏在卓家大婚的时候传出这样的事来,卓鼎风面目无光,谢玉也震怒非常,都派了许多人在江湖上寻找二人的下落。
景睿也出城找了几回,带回小妹倒是次要,主要是怕卓家那些江湖人先找到两人,与小妹为难。可在江湖上寻人,用的并非是官府搜查的那一套,谢家找起人来并不得法。
戚猛只是将它当作街头巷尾的趣事一样讲给景琰听。
却不想听到殿下说,“你带着人出城去,务必找到他们。”
戚猛一愣,挠挠头,粗着嗓子说道,“……殿下?这是卓家的事,他们丢了儿子被江湖人笑话,咱们趟这趟浑水做什么啊?”
“……”景琰没说话,只是挑着眉扫了他一眼,就让他闭上了嘴。
那种不怒自威的气势真是很难让人不惧怕,殿下也只有自早年跟着他的那些弟兄面前还偶尔有个笑模样了。可在他当上太子之后,连这最后的一点笑都没有了。
连戚猛都看出来殿下不一样了,便变着法子的说听来的趣事。
好容易有一件殿下听进去了,却是在意得让人摸不到头脑,
一旁的列战英也犹豫了一下,往前一步问道,“殿下,那卓青遥是江湖高手,想要找到他的行踪并非易事。”
“去问宫羽,琅琊阁应该会知道。”
“琅琊阁?”战英一惊,虽然蔺晨将宫羽安置在金陵时说过轻易不想和朝廷之事有关,但明眼人都明白她这是为了以防万一时给景琰留下的琅琊阁的人。
景琰从未惊扰过宫羽,如今却为了两个谢家相关的人要去欠下琅琊阁一个大人情。
更何况宫羽与谢玉之间有大仇,如今却要帮他的女儿。
可出乎意料的,当列战英找到宫羽时,虽然冰着脸色,但她却仍然递给列战英一个锦囊。
“恕在下冒昧,姑娘似乎早就知道我们殿下会有此一问似的。”
“阁主命我若靖王过问这件事就交给他这个锦囊。旁的我也不知道,别问我。”
景琰接过锦囊,上面只写了 【霖峡山 涧鸣观】这样几个字。
列战英带人过去,果然在道观中找到了卓青遥和已有两月身孕的谢绮。
戚猛亲自带着一队往北境戍军处押运粮草的队伍,将两人藏在队伍中一路向北而去,暂时住在距离北境不远的一个小镇里。那里有一处别庄,是周玄清老先生设坛授业的时候暂居的地方,小镇清幽僻静,少有江湖人涉足,住在此处,足以让谢绮在此处安静生养。
两人自是感恩。
戚猛回来的时候黑着脸,“是殿下您出的力,欠了琅琊阁那么大一个人情,要我说何苦帮他们,谢玉又不会记咱们的人情。”
景琰摇摇头,不与他再说什么。
只是看着窗外。
东宫并没有种梅花,太子的房间之内也是一色清冷,只有书卷而已。
可今晨不知是谁,在他窗前放了一枝开得正好的梅花,熏染了一室的香气,成了这方寸天地间唯一的色彩。
景琰看着那枝红蕊的梅花出神。
对谢绮,梅长苏心中是亏欠的。
如今自己终于替他还了这份亏欠,大约他也会高兴吧。
而且他也从中看到了希望,即使周周转转数遭,沧海变成桑田,冥冥中的红线仍然是不会变的。
等到自己监国之后,就可以召回霓凰了。
就快了。
————
梁帝近两年来还是经常噩梦缠身,精神经常困顿不堪,也就把政事渐渐的交给了景琰处理。
这一年秋天,梁帝出金陵视察周围数州郡的秋收,令太子留守金陵暂代监国。
太子上位之后,在兵制和户部上多有调整,对礼部一向并不十分看重,可这一日礼部尚书和侍郎全都被急诏入东宫。
一进东宫大殿,太子就把一本奏章摔在礼部尚书眼前,“这是什么?”
尚书上前两步捡起了奏章,“这是……霓凰郡主的上呈的奏章,写她要在转年大婚……和聂铎聂校尉。”因为穆王爷已经去世,所以是穆家族长出面用了文定。虽然霓凰郡主深受圣恩,可皇室若不问过她的婚事,到了年纪,由族中宗长出面选一门亲事,礼法上来说是没问题的。从去年起,皇上就已经名言,除了军队以外的所有大小事务全都送到东宫。故而礼部一开始谁都没觉得这份奏章有什么不妥,盖了礼部的印,送到了东宫用印。
谁晓得一向不在礼制上多下心思的太子竟然会把他们叫过来,一时间两人面面相觑,却都不知做错了什么事。
“和聂铎?”景琰反问了一句。
侍郎小心提醒道,“……是,光州军的一个校尉,原来在赤焰军的,聂锋副将的弟弟。”
“住口!你胡说!”景琰猛地拂袖转身,“他怎么敢!”
尚书和侍郎都是朝中老臣,可谁也没见过从不疾言厉色的太子发这样大的脾气,顿时都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
“谁准你们用印的!”
霓凰丧父之后一直代幼弟管理云南,与林殊的指婚更是近十年前的事,加上两家并未正式交换文定,如今两人各自嫁娶按理来说没什么不合规矩的。
而且要不高兴也应该是林家找上门来,不知道太子殿下发的是哪门子脾气?
可眼下太子雷霆手段,手握着的大权让他们都不敢把这些话问出来,只能暗道霓凰郡主也是倒霉,不知触了这位殿下什么霉头。
“那这份奏章……”
“先扣下不发。”
“以后再有穆王府来的折子全都送到东宫来,这次的事更不准外传一个字。”
他们都了解这位太子说一不二雷厉风行的个性,连声答应下来,出了宫全都低着头走路,再不敢多说半个字。
————
犹记得在大军出发之日,自己站在城楼之上目送征人,亲眼看着林殊与霓凰在军前话别。
直到自己登基后数年,霓凰来金陵祭拜林氏宗祠时说起她与林殊在分别前的话。
“兄长答应过我,下一世要与我一起寄情山水,周游天下。”她看着放在林殊牌位前的那颗珍珠,眼里露出羡慕,“兄长是最爱热闹的,最后陪着他的,只有这颗珍珠。”
“若有来世……”威震南境的巾帼女将哭着跪了下去,泣不成声,“兄长此诺,一定要记得。”
言犹在耳。
小殊尚且在等她!
她怎能背弃!!
她怎么敢让林殊伤心!她怎么敢不喜欢林殊!
景琰气得握紧了手中的笔,看着那奏章上贴得很近的两个名字。
聂铎……那里本来该是林殊的位置,那里本来该写着林殊的名字!
重来一世,他不是那个朝不保夕的梅长苏,他可以陪着心爱之人周游山川,共同白首,他可以实现自己隔世的诺言。
景琰盯着那张奏章,眼睛几乎要瞪出血来,仿佛是自己看得比性命还重的珍宝被人毫不在意地扔到地上。
他不敢奢求的林殊的感情,穆霓凰却不要。
林殊受过那么多的苦,为了家国为了忠义,他配得上这天下最好的人,最好的一切。
委屈,愤怒,不甘。
为了林殊。
怒到极处,看到赤色的血一滴滴的落下来。
原来握在手中的笔早断成了两节,木刺深深地刺进了掌心里,他竟然不觉得疼。
看着掌心渐渐散开的殷红,景琰忽然猛地打了个寒颤。
上一世,霓凰与聂铎之间并无情愫,南楚一战,是梅长苏派卫铮去相助的。
这一世,聂铎是自己救的,也是自己令聂铎去相助霓凰破铁索连舟战法的,之后还是自己,让聂铎在距离南境军不远的州县奉职。
细想来,霓凰来接穆青回云南时,就有提及聂铎每逢春秋会帮自己训练水军之事。
原来,始作俑者,居然是自己。
是他害了小殊。
是他让林殊失去了一生相守之人。
那是萧景琰喜欢了两世的人。
自己愿意拼上性命也想让他幸福的人。
后退了两步,朱红色的袖子恍惚的沾上了墨砚的墨色,碰倒了烛台。
他跌坐在椅子上,惶然无措。
“小殊……对不起。”
东宫之外,列战英听到宫中先是一阵东西翻倒之声,然后静默了许久,传来了一声声哽咽之声。
听得他眉头紧紧颦在一起,犹豫了片刻,终于按下不忍,开口道,“殿下,太皇太后宫中那边传来消息……要您速速过去。”
————
太皇太后的身体入秋之后便不太好了,人也糊涂得厉害。
一群人围在她周围低头哭泣,见景琰快步走过来,宫妃们便让开了让他跪在太皇太后床边。
景琰喉头只觉得一把刀在割着,疼得说不出话来,只握着她枯朽的冰凉的手。
“景琰来了……”老人家病得睁不开眼睛,只能来回摸着重孙的手,认出了人来。
“……是。”
“好,好……你来了就好。”太皇太后费力的转头四下看了看,“景禹和小殊呢……”
“皇祖母,他们就快来了。”晋阳低声安慰着,向着门口不住张望,正在说话的功夫,就看一袭戎装从练兵场赶回来的林殊红着眼睛大步跑进殿来。
莅阳在太皇太后耳边说,“皇祖母,小殊来了。”
“小殊……在哪儿呢?”太皇太后挣扎着要起身,被众人扶住,“小殊……”
“太奶奶。”林殊一把握住老人的手,声音都哑了。
“小殊,你刚才说……你们捉迷藏,你找不到景琰了。”老人慈爱的笑道。
莅阳听到这句话,再也忍不住,掩住嘴哭出声来。
小时候一群孩子经常在宫中玩耍,林殊有时找不到景琰了,就在太皇太后宫里等着,等着景琰跑得累了回到这儿来讨糖酥时捉住他。
“小殊……景琰在这儿呢,太奶奶帮你捉着他呢。”太皇太后把景琰的手放在林殊手中,让林殊牢牢握住。
“……你们好好的,太奶奶要走了。”
扶在两人手上那只枯瘦的手拍了拍他们,无力的垂了下去。
金陵城中,响起了金钟哀鸣之音,二十七声,声声悲凄。
——待續——
本文中,這一世霓凰和原著裏一樣,逐漸喜歡上了爲她解困的聶鐸(而且前文真的有鋪墊,聶鐸會每年來幫雲南訓練水軍)。上一世梅長蘇和她的約定裏,其實兄妹的成分也更多一些。
但景琰一直以爲林殊喜歡的是霓凰,所以無法接受霓凰不要林殊(原作中景琰也曾反對霓凰成婚的)。
[琅琊榜]一世真【五】(殊琰)
趁着今晚大家都在TB副本没啥人时候发上来,努力试着写了一点,不行的话就算了。
[琅琊榜]一世真【五】(殊琰)
这一日晨起,林殊便得了太皇太后的宣召。
景琰伤没好连走路都不太走得了,加上有禁足在身,就对林殊说,“替我向太奶奶问安。”
林殊见他神色有些寞然...
趁着今晚大家都在TB副本没啥人时候发上来,努力试着写了一点,不行的话就算了。
[琅琊榜]一世真【五】(殊琰)
这一日晨起,林殊便得了太皇太后的宣召。
景琰伤没好连走路都不太走得了,加上有禁足在身,就对林殊说,“替我向太奶奶问安。”
林殊见他神色有些寞然,便安慰道,“太奶奶知道你的心意,少这一次问安不碍事的,太奶奶给你的榛子酥我也不偷吃,全都带回来给你。”
景琰听了这话,抬起眼睛笑着看他,“你倒是能吃。”他穿着素色的里衣,眼睛里还带着晨起时难得的一点困倦。
那双黑漆如点墨的眼睛看得林殊愣了一下,才想起回嘴,“别不识好人心,我哪次出去没给你带点好东西回来!”
两人笑闹了一会儿,林殊收拾好形容就出门去了。
————
在去太皇太后宫里之前,林殊先和祁王一起去拜见了皇上,说了关于东海练兵的事。
梁帝本来有些头疼东海练兵的事,听到林殊说想去,不由心中一喜。
他本就不愿意提霓凰与林殊的婚事,林燮只有一个儿子,而穆王府虽然以后是由穆青接管,但穆青尚幼,两家若是联姻仍然是个不小的威胁。
对他最宝贵的皇位。
谢玉的告密虽然因为没有实证不了了之,却也让他心中把赤焰军画成了黑白不明的颜色,原本是白的南境军若在加入其中,只能是跟着一起浑浊起来。
两军同数的兵力一起夹而攻之,即使是普通的军队,只靠金陵的守军即使据守不出也无法保全,更何况还是训练有素以一当十的赤焰军。
这个婚事既是太皇太后做主的,又不能轻易作废。
但谢玉的告密像是一把刀插在自己的心里。
知道赤焰军得胜归来的时候,梁帝的心里身为父亲和舅舅柔软的那一寸角落微微松了口气。
而身为皇帝的他却仍然怀疑着眼前的人。
这份怀疑会和他的宠爱一起相生相伴,仿佛是一棵缠绕在树上的藤蔓,树越是高大,藤蔓就越是茂盛得遮天蔽日。
林殊这个提议不得不说正中他的下怀,走得好,最好去个两三载,再把他挪掉到别的地方平乱一两年,霓凰过了年纪总要择个人嫁掉,到时候办大一点排场也就算是弥补了。
梁帝心里满意,嘴上却怒叱,“胡闹!你说想去就让你去?都以为带兵练兵是小孩子游戏吗!”
这个都字自然是说景琰扔下军队去梅岭的事,祁王于是又给景琰请了罪,梁帝脸色才缓和一些。
“景琰这个脾气是该放在身边好好磨磨,林殊,你去东海和家里商量过了吗?”
林殊听梁帝的口吻已经转成了长辈对晚辈,若是以前的他大概早就笑了起来,可如今想到梅岭和谢玉还有景琰,却无论如何都露不出笑脸了。
“还在为了朕打景琰的事情生气呢?”
林殊摇摇头。
“他比你大些却不如你懂事。还是林燮教子有方啊。”梁帝自顾自的笑了两声,“罢了你爹那里朕去说,保证让你如愿去东海就是了。”
两人往外退的时候,高湛正好走了进来,林殊注意到他似乎面有难色,步子就放缓了一些。
只听殿内梁帝问道,“怎么了?”
“皇后奉给太皇太后些不错的榛子酥,想起靖王殿下爱吃,就……宣靖王殿下去见。”
皇帝嗤了一声,“这算什么大事儿,让景琰去就是了,回来再继续闭门思过。”
高湛的犹豫是因为景琰受了伤不宜出行,但看皇帝都没有想到,迟疑了一下没开口提醒,“……是。”
屋内的对话林殊听得真切,神色微微一暗。
————
一群人围在太皇太后身边说话,景琰缓步走了过去,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
“怎么瘦了这么多,人也憔悴了。来,快到太奶奶这儿来。”
林乐瑶看着这样的景琰心疼得红了眼圈,又偷偷地瞪了祁王一眼,反而是静嫔安慰的拍拍她的手摇摇头。
林殊看着景琰苍白的脸色,心里急得不行,拼命想找机会带着景琰早点离开,谁知景琰坐在那里,太奶奶问一句就答一句,亲近又恭顺,半点不像着急要走的模样。
林殊把得来的糖酥笑着扔进嘴里,嚼得腮帮子鼓鼓的,“谢谢太奶奶!”然后看着景琰,“你怎么不吃啊?不吃我吃了?”
景琰才把攥在手里的那块拿起来慢慢吃了一口,品着那已经不再熟悉的甜香味道,“不给。”
太皇太后被景琰和林殊逗得大笑,给两人手里一人塞了颗酥糖,“不用抢,太奶奶再给你们就是,要多少都有!”
一众侍女端着汤羹小步走了进来,静嫔起身笑道“这红豆茯苓莲子汤是我新做的,大家尝尝。”
太皇太后忙道,“这汤这几个小的都喜欢,快快给他们分一碗。”
“最爱喝静嫔娘娘的汤羹了!”霓凰也笑着凑上去端了一碗就喝,却不小心被后面端着汤的侍女弄脏了衣袖。
她也不恼,只是笑着说,“我这就去换身衣服来。”
说着朝着林殊娇俏的笑了一下凑过去低声说,“林殊哥哥,你这次可要记得谢我啊!”
林殊的脸忍不住有些发烧,在大人眼里看着都像是两小无猜悄声细语的害羞模样,却不知林殊脸上是被霓凰一语道中了心思窘迫出来的血色。
景琰也看在眼里跟着笑了一下,他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已经学会了用笑去掩饰苦涩。
——不能怒,不能哭,不能怨恨,甚至连离去都求而不得的时候,就只能笑了。
“罢了罢了,今日也热闹了,你们都回去罢,免得下了雪路要难走了。”霓凰这一走也提醒了众人到了太皇太后该午睡的时间,纷纷站起身来。
太皇太后喝了甜汤也觉得有些困倦,众人便依次行了礼告退了。
一出宫殿门景琰就差点摔倒,被林殊眼明手快地一把扶住,再也忍不住低声的骂他,“萧景琰你能再死心眼一点吗,让你来你还真来!坐马车来,疼都疼死了!”
“不是,我也想来……唔!”
景琰很少叫疼,林殊听得心里忽然一疼,只能让他贴靠在自己身上,半搀着他,也不敢走。
“不行我背你吧。”林殊弯腰拍拍自己肩头示意景琰趴上来。
“让人看见像什么话。”
“你又不是大姑娘,怕什么人看?”
“不行。”
两人正争执着,只听后面祁王咳嗽了两声,两个人都住了口看了过去。
“景琰你上我的马车。”
林殊怕景琰再挨骂,忙说道,“景琰跟我回去就行!”
萧景禹瞪他一眼,问道,“你骑马来的,怎么跟?”
————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马车,林殊不放心地站在马车后面看着。
景琰弯着腰进了马车,看见那个坐垫就有点犯怵。
他来之前是喝了点汤药的,但来时的马车和这一路走来,即使是极力的忍着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实在是疼得太厉害了。
“……过来。”
祁王叹了口气,侧过身把腿平放了上来坐着,然后就把景琰拉了过去,让他面对面趴坐在自己怀里。
这样就免得他再碰到伤处了。
纵使晓得自己在皇长兄眼里就是个孩子,景琰还是觉得两人的姿势亲密得过了头。
“走得稳点。”祁王对车夫嘱咐了一句,马车就慢慢动了起来。
两人
“没替你求情,怪我吗?”
景琰摇摇头,“不怪皇长兄,也不怪父皇……是我任性了。”
你这哪里是任性两个字就完的,若是真以军法论罪……。
提到这里祁王语气又带了怒意,但看着怀里的幼弟又不忍心起来,叹了口气放软了语气。
罢了,你这次也吃足了苦头了。只是有这一遭父皇也不放心再把你派出去了,这一两年你就待在我身边学着处理政事吧……等父皇消了气,我再劝他给你带兵的机会。
“让小殊去吧……我想在皇兄身边。”
祁王有些惊讶,但沉思了一下之后点点头,“也好吧,只是他和霓凰的婚事恐怕又要耽搁了。”
“怎么又扯到我头上了?”赶车的人忽然一掀开帘子钻进个脑袋,不是林殊是谁。
“怎么是你?”
“这一路车这么稳当,当然是我赶的了。”林殊说完之后看着趴坐在祁王身上的景琰,嘿嘿笑了两声,“我说祁王哥哥怎么不让我跟着呢。”
“你……”
无论过多少年,斗嘴这件事萧景琰都是争不过林殊的,一句话被堵得耳朵都红了起来,始作俑者还笑得很是得意。
祁王忍不住帮弟弟解了围,便跟他们说了王妃有喜的事情。
林殊果然大为高兴,“不知是男是女,男孩儿就好了,我带着他去骑马。”
“要是个女孩儿呢。”
“就让霓凰去教呗。”
“名字祁王哥哥已经想好了吗。”
“还没呢,也许会赐名,何况是男是女尚不知道呢。”祁王笑道。
景琰心里是知晓这个答案的。
他曾经是那一世里,几乎失去所有的自己少之又少的一点‘得’。
只是这一次他会在周全的保护下长大,不用忍饥挨饿,手上不会留下做粗活时的痕迹。
也不会是自己熟悉的那个名字,不会叫自己父亲。
不过他会过得很好,和小殊,祁王兄他们一样,过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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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琊榜]一世真【四】(殊琰)
[改了一下太子的称呼这个BUG,有姑娘告诉我太子成为太子前封号是啥待查,那我用献王代替了。]其他的地方没动↓
阴谋诡计,朝堂倾轧从来并不是我想写的重点。我想写感情,不只是爱情,还有亲情友情。如果如果如果接下来我还会更新的话也就是这章这样的感觉,涉及朝堂部分是十行以内带过的。 比如比起描写兰园案如何发展我更愿意写写软糯糯的穆青。说大实话,我也特别不擅长搞这些精细逻辑活,也没太多时间能写这么细(如果我还是高中,应该有大把的时间写个时间轴加大纲,可惜我的时间早就不属于我的自由了。有学生党看到这里请一定珍惜你们现在的时光,记得有人羡慕你们)OTZ
这章里太...
[改了一下太子的称呼这个BUG,有姑娘告诉我太子成为太子前封号是啥待查,那我用献王代替了。]其他的地方没动↓
阴谋诡计,朝堂倾轧从来并不是我想写的重点。我想写感情,不只是爱情,还有亲情友情。如果如果如果接下来我还会更新的话也就是这章这样的感觉,涉及朝堂部分是十行以内带过的。 比如比起描写兰园案如何发展我更愿意写写软糯糯的穆青。说大实话,我也特别不擅长搞这些精细逻辑活,也没太多时间能写这么细(如果我还是高中,应该有大把的时间写个时间轴加大纲,可惜我的时间早就不属于我的自由了。有学生党看到这里请一定珍惜你们现在的时光,记得有人羡慕你们)OTZ
这章里太子那个问题我是真的弄错了,我知道当时祁王不是太子,以为尓豪哥哥(。)当年已经是太子了,但他并没有。主要是有回帖要讨论六部当年是否清明是否党附以及当年当政的是不是这些官员……光想着要解释我就头大了。还有说兰园不是荒园的。我实在知道它正在营业中所以有兵去搜了才能捉个正着啊!而且当年枯井里应该有尸体了啊!我妹写错啊!
想到以后每更新一章都要面对这样的回答我就好痛苦。so……也是我一开始没说清楚,让很多打算看逻辑缜密的斗争重生文的姑娘对这篇文产生了错误的期待。但它并不是!虽然我会努力让它能自圆其说,但它不是!!QAQ。
[琅琊榜]一世真【四】(殊琰)
林殊对梅长苏似乎很感兴趣。
这出乎萧景琰的意料。
他总是不经意的提起,然后在问一两句相关的,“你和他什么时候认识的?他知道你生辰吗?”
“问这个做什么?应该是知道的吧。”萧景琰侧靠在软榻上看书,林殊在院子里练剑,两人就隔着窗子说话。
“你爱吃什么知道吗?”
“恩。”
林殊没说话,一剑砍了一大根梅花枝子。
从宫里出来伺候靖王的老奴止住了要过去劝的仆人,你是新来的不知道,以后这个人莫说是拆两根枝子,就是把整个院子的树砍秃了也由着他,千万别惹这个小祖宗。
“不过他还跟我说了一件事。”景琰压低了一点声音,林殊看出他眼里的认真,就停了练剑走过来趴在窗边听他说话。
景琰把兰园的事情告诉了林殊。
“……”林殊听完之后咬着牙,“我去跟祁王兄说。”
“小殊,这样的事你让祁王兄管么。”
林殊一愣,景琰虽然未点破,但他的才智不消半刻就明白了过来。以祁王的性格,必然会把名册上的官僚一一交由刑部处刑,如此六部中缺少的官员一时找不到替补的,加上这种丑事原本就有损皇家颜面,皇上的脸色想必会更加难看。
“你寻个没人的时候把这封信放信给刑部,他们应该会管。”刑部有誉王势力,兰园涉案官员多为献王附庸,就算是明知道皇上不会太高兴,但为了扳倒献王,他也一定会一查到底的。
林殊思考了片刻,展颜笑道,“不用,我有办法。”
————
穆王府里这个月很热闹,不仅霓凰郡主在金陵,更因为年方五岁的穆小王爷也来了。
穆青正是粉团团软绵绵的年纪,绕着众人跑得摇摇晃晃还会奶声奶气的说话十分招人喜欢。
就连从来对男孩子没啥兴趣的豫津都忍不住抱起来逗弄了两下,长得比女孩子还要白净啊。
一直觉得自己英俊潇洒的穆小王爷顿时就不大高兴了。
“穆青是吗。”
“……你是谁啊?”
“我是言豫津哥哥呀。”
“……这名字忒长了。”
“你名字真好听。”
“是吗。”穆青立刻就高兴起来,将眼前少年引为人生知己。
“穆青,慕卿,就是让别人爱慕你的意思啊。”
“……不,不是吧?”
“正经就是这个意思。天地可鉴来着。”说着豫津就在他脸上吧嗒亲了好几口,因为毕竟大了几岁,穆青试着挣扎了,但没有成功。
现在穆小王爷就算是再迟钝也知道自己被调戏了,而且是被男人调戏了,在他这个年纪解决问题的方式只有一个,于是嘴一扁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穆王府里准备晚上的饮宴,仆人们都忙得脚不沾地,谁也没注意到哭得和小羊羔似的穆小王爷和顺着门悄悄摸进来的林殊。
“老在别院里呆着闷不闷啊,哥哥带你出去玩?”
穆青眼睛放了光。
“还吃好吃的。”
穆青咽了口口水。
“我教你怎么甩开那些跟着你们的侍卫,怎么样,去不去?”
“去去去去!”言豫津扒拉开穆青抢着说。
————
“殿下,巡防营出动了。”列战英从府外回来报告说。
“哦?”
“倒不是什么大事。言小侯爷和穆青小王爷带着随从出去玩,不知怎么的在城郊兰园附近走丢了。巡防营出动了到处搜寻,誉王也派了府兵出来。”
萧景琰哼了一声,“能卖云南穆府人情的机会,他怎么能错过。”
列战英压低了声音道,“林少帅正领着那两个小的绕了小路,已经到了庙会,正在吃东西呢,他们藏得很好,一时不会被轻易找到。”
“那就好。”
因为这一次并没有赤焰一案,谢玉现在还不是位及云天的一品军侯,巡防营现在并不在他手里,加上誉王的府兵也在,就献王是想保住楼之敬也无法。
虽然此时告发兰园案并不及数年后发作效果来得更大,但景琰不愿看到这数年间可能还会有女子在此殒命。
“以寻找穆青为由,又是誉王带头翻出来的,将来就算皇上恼怒献王怨恨,也算不到咱们的头上了。”列战英笑道,“还是林少帅有办法,以后有他在,殿下就轻松多了。”
靖王轻声回答,“……他不在的。”
“什么?”
“没事,你去吧。”
————
兰园很快就被查封,刑部的人从园内的枯井里找出了七八具女尸来,誉王将此事上报,皇帝大怒要刑部彻查此事,这时又有个下人为了保命交出了经常去兰园的官员名册。
一夜间金陵对此事议论得沸沸扬扬,而始作俑者的两个加上一个同样翻墙过来探病的霓凰郡主一起躲在靖王府里吃着各种点心吃食。
“我对你们好吧。”林殊嘴里塞满了吃的,含糊的说,“到了庙会,我特意买了一个食盒,三层都装满了,全都是你们两个爱吃的小吃。”
景琰点点头,这些东西自己确实好些年没吃过了。
赤焰案后,他一直避讳着那些能让自己想起林殊的东西,甚至避着金陵这座城。
可后来梅长苏死后,他却连逃开金陵的权利都没有了。
但霓凰却连连摇头,“林殊哥哥你乱说,你又不知道我会来,这盒子里分明装的都是你给靖王哥哥一个人的,里面没有一样我爱吃的。”
“我怎么会乱说,我和景琰都在靖王府,你肯定会过来的,是吧?”
“……恩。”景琰还在想着谢玉的事,此时抬起头看林殊和霓凰两人靠得极近,心里闷闷的一疼。
“说起来,林殊哥哥说你要给我看的珍珠呢?”
“啊?”
林殊这才想起来,“对啊景琰,我的鸽子蛋呢!”
“……”
“没带回来?”林殊气呼呼的抢走了景琰正准备放在嘴里的芙蓉饼塞在自己嘴里,拉着霓凰的手就往院子里去,“走咱俩练剑去!饿着他!”
霓凰笑着说,“林殊哥哥,你食盒都没拿走,怎么饿着靖王哥哥啊?”
“不准他吃!”
说这句话的时候景琰的手已经从食盒里又拿了一块软糕出来了。
————
那颗珍珠就放在柜子里。
当年它躺了十三年的老地方。
它应该是小殊的,可景琰却不知道为何,几次几乎都拿出了那个盒子,却无法交给他。
或者因为它陪着自己经历的太多了。
有时景琰会看着它,想到很多事,想到那一世的人。
——只活在那一世的人。
————
鸽子蛋是林殊自己想要(不是给霓凰的啦!><),林殊跟霓凰提过自己会有这个礼物。所以霓凰想看来着~`````````````````````````````
[琅琊榜]一世真【三】(殊琰)
[琅琊榜]一世真【三】(殊琰)
宫里,林乐瑶因为祁王没有求情的事情动了大气,反倒是静嫔在一旁劝着,“本就是景琰糊涂犯错,再说他自小跌打惯了,皮糙肉厚的不碍事。”
“景禹不劝,一是景琰这事确实错了,该罚。再者也是这事若是劝了皇上只怕怒火更胜,罚得更重。没准还要牵连到小殊他们。”
林乐瑶擦着眼泪道,“再怎么说也是皇子,居然动用廷杖……现在还要闭门思过三个月,景琰才刚开府,府里肯定缺东少西的,连个使唤丫头都没有,他脸皮薄,估计连大夫都不肯看……不行,你快去备轿,我要出去看看。”
“母亲,现在靖王府不能见客,儿臣稍晚时候带些东西进去看看吧。”
“你不准去,去了又要教训景琰,我...
[琅琊榜]一世真【三】(殊琰)
宫里,林乐瑶因为祁王没有求情的事情动了大气,反倒是静嫔在一旁劝着,“本就是景琰糊涂犯错,再说他自小跌打惯了,皮糙肉厚的不碍事。”
“景禹不劝,一是景琰这事确实错了,该罚。再者也是这事若是劝了皇上只怕怒火更胜,罚得更重。没准还要牵连到小殊他们。”
林乐瑶擦着眼泪道,“再怎么说也是皇子,居然动用廷杖……现在还要闭门思过三个月,景琰才刚开府,府里肯定缺东少西的,连个使唤丫头都没有,他脸皮薄,估计连大夫都不肯看……不行,你快去备轿,我要出去看看。”
“母亲,现在靖王府不能见客,儿臣稍晚时候带些东西进去看看吧。”
“你不准去,去了又要教训景琰,我可不让他受你的气。”林乐瑶道,“你去找个最稳妥的人照看他,按时让他吃饭上药,还有宽慰他不要伤心。”
祁王看了一眼静嫔,躬身答道,“……是。”
————
这个稳妥的人,当天晚上就到了靖王府。
背着一大包的药和各种好吃的糕点还端着静嫔亲自熬的一大锅鸡汤,林殊出现在了景琰的病床前。
“外面这么多人,你怎么进来的?”
“你不知道,我翻到了一个空宅子里,那宅子距离靖王府不远,我翻墙进来的。”
林殊说完这句话颇为得意,却不想景琰听完这句话却怔怔了好久没说话。
以为他还在为挨了打的事情难过,林殊就蹲下身。
“你府外有亲兵把手,祁王兄不方便过来探视,不过他还是很疼你的,你看,他把我送过来了。”
“这三个月我就留在你府里伺候你吃穿,不走啦。”林殊高兴地说,“只是你府上的床太硬,我明天要回家一趟把我的枕头被褥都搬来。”
————
两个人凑在一起把一锅鸡汤喝完了,因为林殊也会吃,所以整包糕点里没有榛子酥,景琰本来就没胃口,扒拉了两下就不吃了。
林殊也离奇的沉默了下来。
“小殊。”
“啊?”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问我?”
“……”被道破之后,林殊也不再犹豫了,便直接问道
“景琰,关于谢玉密告赤焰军谋反这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不是说了么,是母妃凑巧在父皇那里听到了风声。”
林殊沉默的看着他,“你在东海练兵所以不知道……静姨和惠嫔娘娘这两个月都在佛堂,并未见过皇上。”
“……林帅也知道了吗?”
“我进宫找乐瑶姑姑的时候听说的……爹和祁王哥哥都不知道你骗了他们。”
“小殊我……”
话在说出口之前停住了。
在此时告诉他真相的话,林殊会怎么看他?
他会信吗?
自己尚且会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一遍遍的问那个漫长而真实的记忆是否只是自己庄周一梦。
太可怕的一梦。
若此时此身为真,那么这一世自己绝不会让梦境重现。
他知道此事非同小可,所以只是安静的看着自己的好友。
即使把最近朝中事分析一遍也不可能解释自己为何之前毫无察觉而在东海忽然觉察然后孤注一掷的跑来梅岭。
必须有个理由要说服小殊。
萧景琰觉得重来一次,自己和小殊的立场竟然对换了过来。
有秘密却不能说的人变成了自己,而自己当年对小殊诸多怀疑,怎能怨他现在对自己猜忌?
————
林殊的声音打破了两人的静默。
“你放心。”他说,“我不会告诉父帅他们。”
怀疑萧景琰,这个选项从来没有在林殊的脑子中存在过。
林殊是有些恃才傲物的骄傲的,所以能入得他的眼的人并不太多,而景琰是他花了十九年光景认真的看过一遍又一遍的人。
他像是相信自己一样信任他。
所以他看到景琰的迟疑之后,并不觉得他在说谎,而是他有些事情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告诉自己。
“你肯信我吗。”
“景琰,我知道你是不会骗我的。”
“我这么问不是怀疑你,只是我有些奇怪有哪些迹象是祁王哥哥和父帅都忽略的,而你却发现了呢?”
—— 一语中的。
才观天下的梅长苏不是凭空出现的,小殊的敏锐和细致都隐藏在他的光华之下,现在的林殊虽然缺少些年月的累积和沉淀,却也足够让他冷静的分析和思考这件事了。
上一世小殊几乎拼尽一切,只为了守住自己的不变和真心,那么这一次轮到他了。
你只要做金陵城中才绝惊艳的林殊就好。
至于梅长苏……
景琰闭上了眼睛。
越是黑暗安静的时候,人记忆中的声音就越清晰。
有一个一袭青衫拢手而立的男子对自己浅笑说,
【靖王殿下,我想选你。】
“景琰,你连对我都不肯说实话吗。”
“……是一个朋友。”
“朋友?”林殊顿时瞪圆了眼睛,“咱俩一天十二个时辰有十一个半都要待在一起,你有什么朋友是我不认识的!”
景琰清了清思路,像是回忆往事一样慢慢地说,“是我母亲的一个故人的孩子,他在江湖上行走,行迹飘忽不定,故而我也很少见他。”
“他倒有法子知道宫里的事。”林殊哼哼了一声,“他怎么知道的?”
“他有些江湖势力的朋友,其中一个人在一个李姓书生家里窃物的时候翻到一封书信,是模仿聂锋的笔迹写的一封告发林帅谋反的告密信。”
事实上是战英杀了那个书生,一把火焚毁了他的房子。
但谢玉不知用什么办法骗得了皇帝信任仍然把兵符交给了他,不得已景琰才亲自去阻止赤焰军。
“后来谢玉京中发兵,他就察觉不对,飞鸽传书通知了我。”
“我就赶来找你了。”
————
林殊将事情放在心里细想了一遍,景琰说得详细,听起来十分可信,如此一来景琰说谎是从静妃处得知消息也就有了解释——没有人会轻易相信一个江湖人的话,于是林殊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听懂了?”
“听懂了。”
“小殊,还有一事。”
“你今天真是啰嗦得很,有什么事明天说不行吗?”
“我伤了筋骨少说也要修养月余,就算父皇解除我的闭门思过的禁令也不能立刻去东海。”
“我懂,你的部下还都在东海呢,行。等下次皇上提起来了我就自动请缨替你去,行吧?”
“……多谢。”
“到时候捞了珍珠都是我的。”林殊嘀咕着踢了靴子爬上床,小心的不碰到景琰的伤处侧身躺了下来,“暖和吗?”
景琰点点头。
暖和的。
他记忆里,这种温暖的感觉已经随着几十年的岁月变得很模糊了。
“景琰。”
“恩?”
林殊偏过头,眼睛晶亮晶亮的,却没有往日的笑意。
“我只是忽然觉得,在自己恍然不觉的时候,在生死了走过了一遭。”
“原来没有刀剑架颈也可以夺人性命。”
“……”
“你说,若你的朋友没有发现谢玉的阴谋,或者你没有及时赶到,会怎么样。”
林殊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与他性格不相称的冰冷和恐惧,
“我和父帅……还有聂大哥,我们都会死吗?”
“不会的。”景琰毫不犹豫地回答。
“你们都会好好的。”
————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刚才喝的镇痛的汤药的效力渐渐显现出来,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在景琰这里渐渐慢了下来,变成了单字的哼和啊。
林殊也困了,临睡前他想到了一个问题,“啊对了景琰,你那个朋友叫什么名字啊。”
“恩?”
“你那个很厉害的朋友,静姨故人的儿子的那个。”
林殊等了好久,久到他以为景琰早就睡熟的时候,他听到景琰的声音。
景琰的声音很低,像是在念出一个藏在心里很久,不敢碰也不敢轻易拿出来怀念的名字。
他知道,世上不能也不会有梅长苏。
可这三个字,却真切的刻在他的骨魂里。
重来一世,林殊仍然注定和萧景琰无法同心。
那么苏先生,可愿再助我一世?
——“……他姓梅,叫梅长苏。”
——待续——
感谢大家的留言,三次元繁忙的我每条都会认真看!本篇烧脑,所以我更新速度也会不会太快,还是谢谢大家的鼓励和评论,一看到长评和分析剧情的评论就能让我鸡血满格~否则以我这样的懒蛋会慢慢的在脑内把它补完然后……掉。><
[琅琊榜]一世真【三十二】(殊琰)
[琅琊榜]一世真【三十二】(殊琰)
庆国公的案子送到梁帝跟前之后,梁帝并未让景琰主审,而是交给了宁王。
誉王从中百般作梗,刑部交上来的卷宗时有错漏,连提审的证人也不明不白的死了两个,吓得其他几个缄口不言,案子审了三个月,罪状还迟迟定不下来,最后梁帝大怒,将刑部官吏叫来一顿责骂,才算勉强有了结果。
最后不过是缴了银钱罚了俸禄收回了吞并的田产就做罢了。
没得到想要的结果,梁帝恼怒地看着跪在面前面色惨白的宁王,叹了口气,让他退下了。
他明白,并非景亭无心办好这份差事,实在是誉王掣肘让他无从抗衡。
他有那么多的儿子,可当得上太子之位的,实在太少了。
萧景禹是他...
[琅琊榜]一世真【三十二】(殊琰)
庆国公的案子送到梁帝跟前之后,梁帝并未让景琰主审,而是交给了宁王。
誉王从中百般作梗,刑部交上来的卷宗时有错漏,连提审的证人也不明不白的死了两个,吓得其他几个缄口不言,案子审了三个月,罪状还迟迟定不下来,最后梁帝大怒,将刑部官吏叫来一顿责骂,才算勉强有了结果。
最后不过是缴了银钱罚了俸禄收回了吞并的田产就做罢了。
没得到想要的结果,梁帝恼怒地看着跪在面前面色惨白的宁王,叹了口气,让他退下了。
他明白,并非景亭无心办好这份差事,实在是誉王掣肘让他无从抗衡。
他有那么多的儿子,可当得上太子之位的,实在太少了。
萧景禹是他断然不会考虑的人选。
景宣庸碌贪财,景亭胆小怯懦,景桓,原本也是他疼爱的,可庆国公一事看来,他实在太不懂事……这些还都是小事,主要是他的身份,几年前滑族的事情让人心存芥蒂。
剩下的,便只有景琰了。
这个儿子实在是没有什么值得挑剔的,有军功也有政绩,做事果决思虑周全,和官吏的交往也还算有分寸,从没有越了本分的事。
还有一点,他没有兵权。
几年前他打算让景琰多与林殊亲近,以此削弱赤焰军与景禹的势力,但时移世易,景禹和赤焰军现在都构不成威胁了,景琰作为一枝独秀的受宠皇子,若还有林殊这样的禁军副统领支持襄助,只怕是个隐患。
好在林殊现在与景琰几乎如同陌路,两人见面几乎都不打招呼,更没有私下的往来,林殊每年生辰的时候,靖王府只是依照惯例送一份例礼,连人都不到了。
梁帝手中有完全效忠于自己的悬镜司和禁军,就算他日景琰是太子,也可以完全在自己的控制之下。
打定主意之后,梁帝立储前要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准备迎回静妃,而是给誉王选了一块封地。
与此同时,刑部主事蔡荃与沈追觐见,上书参奏,装着黑火的货船爆炸并非是偶然而是誉王内弟大理寺朱越为之。
梁帝震怒,下令大理寺、悬镜司、刑部三司会审朱越。
皇后从眼线那里得知这个消息几乎是形容狼狈的跑到梁帝面前,跪着哭求他将誉王留在金陵。
仿佛她并不祈求这个与他并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子给她带来更大的权力和地位,而只是一个平凡的母亲想要儿子日日伴于膝前这样平庸微小的愿望。
“皇上,你可曾想过,三司会审时皇家颜面何存?这么大的罪过,你总该让景桓辩白一句啊!”
梁帝命人将皇后扶起来,然后当着她的面,将自己身边当日当值的所有的内侍都处死了。
看着这个与自己一同白首的女人目光中的怨毒神色,和夜夜出现在自己梦中那一个个形容狰狞的人合在了一起,让他打了个哆嗦。
却也更加下定了决心。
他并非不疼爱景桓,只是这一年来,他梦中那些人狰狞的脸孔越来越清晰。
那些拿着刀斧的人里,他看到了景桓和玲珑的脸孔。
————
誉王萧景桓违逆朕意,言行失德,斥降为双珠亲王,即日迁府出京,谪居庆州。
“不,不对。”听到这道诏书,般若怔忡了半响,不敢相信他们筹谋了这么多年的棋还未下到一半就被人撤走了棋盘,“就算庆国公案和私炮房案殿下有错,可也不至于到削府贬斥的地步,一定还有别的理由!”
她身边的滑族女子哭了起来,“自从禁军重新整编之后戍卫极严,咱们滑族在宫中余下的一个就算打探到什么也几乎不能往宫外传递消息了,现在就连出了什么事都不知道。”
般若跟着落了一滴泪,随即狠狠擦了下去,厉声道,“哭什么!师父的遗命我们还未完成,去调用所有人打探消息,我倒要知道这个诏令到底是为了什么!”
誉王忽然大笑着走进来摆摆手,“不必了。”
“殿下?殿下何以要这么说,总要找到问题的症结所在,或许还有回旋的余地啊!平日里单凭这两件事,绝戳不到皇上的痛处,莫说贬黜,就连降珠都未必。”
誉王只是笑,笑得前仰后合,“作茧自缚啊!般若,我们是作茧自缚啊!”
“殿下可是知道了什么缘故?”般若想到刚刚在传旨的内侍前来之前,有个皇后宫中的人前来传信,递给了誉王一封短信,急忙问道,“是否是皇后娘娘知道了什么?”
“不是母后知道了什么,是父皇知道了。”
“……皇上?他知道了什么?”
“父皇近一年来经常梦魇,经常会从噩梦中惊醒。”
般若迟疑了一下,“这个我也有所耳闻。”
“几日前,母后听到父皇在睡梦中喊我的名字,说‘你果然还是知道了,你和玲珑果然要杀朕’。”誉王惨笑道。
般若脸色骤然青白,颤声问道,“殿下是说……皇上知道了你知道自己身份的事?”
“不错。虽然不知他是如何得知的,但从那句话和如今他反常的诏令来看,只有这个解释了。”
“……”
“我与殿下行事向来隐秘,这件事皇上一定是费了许多心思去查,而且查了不止一日两日。”
“所以说我们作茧自缚。”誉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自斟自饮道,“你知道吗,我打听过了,父皇这个噩梦的由来就是从夏春翻出那个咱们嫁祸给祁王的香囊开始的。”说完又是大笑。
“……!”
“我们扔给祁王兄的火种,最后烧到了我们自己的身上。最可笑的事,这件事上我与祁王一样,连辩驳的机会都没有——因为父皇压根不会问。”
“殿下别急,我们还能有机会……夏首尊昨日联络我,说要——”“般若,我们败了,如是而已。”誉王挥手打断了她的话,“你不必随我去封地,我在金陵给你置了一处房产,你走吧。”
“殿下!”
——————
誉王是第二个被贬斥到封地的亲王,但他走的时候并未有百姓相送,平日与他熟稔的官吏也一个未到,一行人,三四辆马车穿过了热闹如同往昔的街道,便这样慢慢远离了金陵。
谁也想不到的是,十日后,传来了誉王的死讯。
说是带路的士兵带错了路,一行人不得不走了崎岖的山路,到了入夜的时候,誉王的马车被狼嚎声惊了马,与王妃一同跌落到山崖下,尸骨无存。
誉王的死讯传来时,景琰正在府中与蒙挚品评兵部新晋的一批官员,蒙挚见他沉默了良久,忍不住劝慰道,“此事与殿下无关。”
景琰摇摇头,“点燃船上黑火的事情,是我给沈追的线索,庆国公的案子是蔺晨派人一路护送证人……他与王妃虽不是我所杀,却也间接死在我手上。”
“他前世或许死有余辜,可这一世,他却罪不至死。”
“殿下是说,誉王马车坠崖,并非意外……难道是越贵妃?”
“那些士兵皆是庆州人,带错路实在蹊跷,而且还要走夜路。这个妇人虽然不擅权谋,可论阴险毒计却十分老道而且从不留情,就如同她当年在昭仁宫害郡主不成,便要弓箭手射杀我……越贵妃家乡在云南,庆州贴近云南,她从中找人动手脚应该不难…我应该提防的。”
“殿下……”蒙挚见他神色有异,却不知从何劝起。
景琰看着窗外,手指轻捻着自己的衣袖,“他常说自己做事狠决……可当年的他尚且放了誉王妃和她腹中孩儿。”
————
献王入宫时神色慌张,见到越贵妃气定神闲的模样,忙屏退了身边的人,“母妃如何还能如此淡定!外面出大事了!”
“出什么大事?不过是一个人死了。”
“是景桓,誉王!他死了!”景宣慌张得直哆嗦,“母妃上次说要好好出口恶气,我就有劝过了,母妃怎么,怎么还杀了他!”
“我与皇后,你与誉王斗了这么些年,他揪出私炮房的事害惨了你,眼下总要出口恶气。”越贵妃压低了声音说道,“何况我只交代那些人怠慢一些行程,多绕道走些山路水路让他吃吃苦,谁能想到他真的这么倒霉就死了。”
“当真不是母妃下的手?”
“我急着杀他做什么。将来他到了封地上,过了几年他是生了病还是遇了贼死了,皇上看不到,也就不会太难过。现在倒好,誉王刚离京,皇上正是满心愧疚的时候,有的哭呢。”
“那,若父皇查下来,岂不会连累到母妃!”
“……他不会查的。”
“母妃何以如此说?”
“他不会的。”越贵妃阴冷地一笑,“我与他同床共枕这么多年,我太了解你的父皇了。不管这次誉王是因为什么理由被贬黜,结果都是一样:皇上对他是起了戒心的。他这一死,皇上固然伤心,却也放了心。这种心思就像是一棵古木将倒未倒,终有一日它倒在地上枯死了,你心中固然惋惜,却也放下心来,因为再也不用担心树木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忽然倒下砸伤了人了。”
越贵妃轻抚着亲子的额头,满满的得意中带着一丝自嘲一样的笑意,“看清你的父皇,他疼爱你,也止于如此。若有朝一日萧景琰对你下杀手时,他作为皇帝其实并不能庇护你什么,只能无用的哭号几声罢了。他的眼泪于我们毫无用处,只有皇位是实实在在的。如今誉王已死,你距离皇位之间,只隔着一个萧景琰,母亲就算拼上一切,也会帮你除了他。”
如同越贵妃所猜想的一样。
梁帝悲恸不已,一日未进滴水,伏案哭号,命人杀了那一行护送誉王的所有人。
又不顾誉王戴罪之身,以七珠亲王之礼下葬。
但从头至尾,他都未曾令人彻查这件疑窦重重的事,甚至当听到报告说崖下河水浅滩水流湍急,寻不到誉王和王妃尸骨之后,也只是流泪,却不曾派更多人去寻找。
誉王的死并未带起更大的波澜,对百姓来说,他只是众多不在乎他们死活的权贵中的一个,他们也不关心他的死活;而对于曾经依附于誉王的官吏来说,在誉王离开金陵的那一刻,他与死就已经没有区别了。
仅仅两个月,金陵就平静如昔。
到了秋猎时节,皇上甚至还如常的带着众人去了九安山猎宫,越贵妃陪伴在他身边巧笑解语,景琰与一众皇子也一同随行。
因为蒙挚随行,所以副统领林殊要留在宫中,守护留在皇城内的皇后与太皇太后还有一众嫔妃的安全。
景睿和豫津一到猎宫就相携着出去打猎,豫津嚷嚷着要猎回一只貂去给林殊。
他们却带回了一个满身血污的人。
“急报——!誉王,誉王率庆历军谋反,如今四万庆历军一路杀了岗哨的人,向着九安山来了!”
————
这一次因为没有童路的拼死报信,誉王未死又是出乎所有人预料之外,景琰和蒙挚得知消息时,已经兵临山下。
谁也想不到,萧景桓两世殊途,兜兜转转,却同归到九安山。
蒙挚来到梁帝所在猎宫大殿时,已经可以依稀听到山脚下叛军的喊杀声。
大殿中站满了一众王亲贵族,鸦雀无声,越贵妃紧贴着坐在梁帝身边,手指几乎绞烂了华丽的衣袖,朱色的嘴唇不停地在颤抖着。
“誉王率领四万庆历军?他哪儿来的兵,勤的又是什么王!”梁帝气得嘴唇都在发抖,冷笑了一声,“他诈死在先,如今又率兵打上来,杀了景琰杀了景宣,再杀了朕!说辞朕都替他想好了,就说动乱中朕被乱箭所杀。”
“再由皇后的诏命册立新君,名正言顺的当皇帝。妄想!!!!”
“朕的龙椅,是他萧景桓配坐得吗!”
梁帝一脚踢翻了桌案,骤然转过身来,瞪着景宣和景琰,“你们两个有什么对策?”
景宣正想着自己与景桓昔日种种嫌隙,落在他手里大概是没什么活路,被梁帝骤然问得一愣,许久才抖着声音说,“儿臣以为,可以据守猎宫,等待援军。”
梁帝大笑了一声,还未等景琰反驳,就听一旁越贵妃道,“誉王谋反,皇后必然参与其中,既然叛军从金陵方向来,想必禁军早被皇后控制住了。”
梁帝听到后来,已经没有功夫去恼怒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还要死咬着皇后的越贵妃,“确实……皇后的身份足以控制禁军,只怕金陵那边的增援是指望不上了。”
最后几个字说完之后,梁帝无力的倒坐在椅子上,“金陵已经陷落了……”
景宣焦急问道,“那,我们岂不是回不去了?”
“儿臣可以从纪城调兵。”景琰低沉稳重的声音,此时如同一座岿然不动的山一样落在殿中,顿时稳住了人心。
梁帝听景琰简略的解释之后,铁青着脸色点头,“你从北坡下山,用三日时间,蒙挚,你能撑得了三日吗?”
蒙挚不禁迟疑。
这次秋猎原本就是要住在猎宫,尚且可以据险而守。
但他们这次失了先机,九安山各面都被围住,包括通往各地的要道也有人防卫。
如此一来,即使景琰能从北坡下山,要绕开大路去纪城军营要比之前更多的时间,三日能否回来都是问题。
更不要说上一世甄平黎刚等江湖高手尚在,还有霓凰郡主先一步杀死坐镇后方的徐安谟动摇了庆历军的军心,才能坚持到纪城军到来。
而这一世,山上没有运筹帷幄的梅长苏,军中没有黎刚那样的高手,也没有霓凰的支援。
一切只比上一世更加不利。
一日尚且困难,三日堪比天方夜谭。
事出紧急,蒙挚来见梁帝前并未与景琰商量过,但他此刻却必须做出回答。
他以掌击拳,大声道,“就算拼尽血肉之躯,也要将逆贼挡在殿外三日!”
他和靖王之间,并没有林殊那样只用一个眼神就能沟通的默契,但他信靖王。
因为他曾经是这天下万民的皇帝,是蒙挚的君王。
————
“好。”梁帝走下台阶,从高湛手中拿过虎符,亲手递到景琰的手中,一旁的越贵妃张了张嘴还只叫了一句陛下,就被梁帝冷冷的瞪了一眼,“景宣就在这儿,你若有异议,朕便让他去,如何?”
越贵妃即刻跪在地上唯唯诺诺地请罪。
景琰冷眼看着越贵妃恨恨的模样,攥紧了手中兵符转身离开。
“殿下。”蒙挚跟在景琰身后,压低声音,“誉王的军队已经在山下,就算北坡峭壁没有人把手,在路口关隘的地方也一定早就布了防,您要绕过去,至少要多花一日的时间。”
“现在没这么多时间耽搁,我多带几个人,硬闯过去。”
“殿下!”
“我只是要闯过去,不与他们厮杀纠缠。”景琰一边说一边换上厚重的甲胄,“应当无事。”
“可誉王如今已经兵临山下,比上次时间要紧迫得多,最多也就两日了……我们撑不过三日。”
“也未必。”景琰整理马鞍,与战英交代了几个一同前去的名字,才转头对蒙挚说,“徐安谟早在三年前就被我参奏,被贬职到沂州去了,庆历军也在裁减赤焰军的时候一并被削减了万人,即使全部被调动也只有四万。”
“如今是秋猎,随王驾来的禁军有五千之数,比上一次要多两千。加上皇长兄两年前曾经更换了一批旧军备,其中替换下来的一些旧弩箭与投石车就屯放在猎宫之中,虽然是古旧的,但仍然能派上用场。”
“这是一张当年苏先生布防的图,你照着如今的人数添改。”景琰递过一张潦草的布阵图,显然是刚刚几笔画就。
蒙挚愣了愣,当年小殊布防时殿下应该不在山上,但随即又释然,应当是小殊之后告诉他的。
蒙挚看着上面用朱笔简单勾出来的放置投石机的地方,连连点头,“有了这些守城的兵械,或许可以多撑上半日,不,一日。”
“我后日必会赶回。”景琰翻身上马,“而且最迟明日就会有援军。”
“明日?这个距离,能赶过来的就只有禁军…殿下是说!?”蒙挚睁大了眼睛,“小殊……!?”
“皇后的说辞无非是我挟持皇帝,小殊不会信的。”
“可他毕竟身在禁军中,禁军不比赤焰军,受皇家约束且法令严苛,若有皇后的命令只怕禁军无人能擅动…若此时领兵出城,他们只怕都要以谋逆罪论处…就算他相信你不会谋反,也出不来啊。”
景琰看向了金陵的方向,笃定道,“他会来的。”
蒙挚深知禁军法度森严,上一世自己的一众将兵也被困在京中,心中实在不报什么希望,但还是忍不住问道,“殿下这句话是确信,还是只是一个希望?”
景琰回过头来看向蒙挚,神色平静坚定,“我信他,并非只是因为他是我的朋友,更是因为他是赤焰少帅林殊。”
————
好的写到这里缅怀一下我的脑细胞。
誉王不是故意诈死,而是他以为梁帝要杀自己。然后看到梁帝知道自己死讯的种种表现更加心寒。(下一章会提到)
小殊侧面上线中,景琰有了小殊的坏毛病,喜欢搓着东西想问题。
其实笼罩在整个故事里的,是一种宿命感。比如誉王兜兜转转回到了九安山的结局,比如般若誉王用计的结果,仍然是反馈到了他们自己身上。
我写文会有留白的部分,但只是没有描写出来罢了,比如【景睿和豫津一到猎宫就相携着出去打猎,豫津嚷嚷着要猎回一只貂去给林殊。】这一句,其实我没描写到的故事是这样的:林殊郁闷不能去秋猎他还想猎貂回来的,和豫津还有景睿说了,两人便暗中约定好给林殊猎貂回来。其实林殊不怕冷,他只是想给景琰弄个毛绒领子。
↑但上面因为和主线无关全被我略写了。
我好想写糖啊!啊!啊!←结论
另外这一章我写梁帝写得很开心ww我很喜欢琅琊榜的一点就是,即使四周都是暗色的,人物自己本身也会发光,那种光是来自他们心中的善意和情意。即使是反派,都有他们真心以待的人,就是那一点点的暖,让他们也鲜活起来。我也希望自己能写出这样的文章,如果读者愿意细品细嚼的时候,也能从周围的配角身上体会到他们的心意,比如越贵妃对献王,比如梁帝对誉王。
多谢大家包容我越来越慢的更新速度(但这一章很长!),本子在准备了,等到完结放预售。
[琅琊榜]一世真【三十三】(殊琰)
[琅琊榜]一世真【三十三】(殊琰)
般若骑马一路到了庆历军大营中,匆匆走进了主帅营帐,“殿下。”
“你来了。”
“刚才我听说靖王从北坡下了山,闯过了咱们的岗哨,他定是去搬援兵去了!”
“知道,走了有半日了,他选的北坡下山,跟在他身边的人又誓死护卫,庆历军设的岗哨拦不住他。”
“殿下不追么?”
誉王哼笑了一声,摆了摆手,“不妨事,他去的方向,多半是向纪城军求援,这一来一回的时间最少也要三四日,再有半日就足够了。”
“我与夏江在淇水边的小镇分别,算算时间,夏首尊已经回到金陵了。”
誉王揉了揉额角,疲惫的点点头,“母后毕竟在深宫之中,夏江回去我也能放心一些。”
“京...
[琅琊榜]一世真【三十三】(殊琰)
般若骑马一路到了庆历军大营中,匆匆走进了主帅营帐,“殿下。”
“你来了。”
“刚才我听说靖王从北坡下了山,闯过了咱们的岗哨,他定是去搬援兵去了!”
“知道,走了有半日了,他选的北坡下山,跟在他身边的人又誓死护卫,庆历军设的岗哨拦不住他。”
“殿下不追么?”
誉王哼笑了一声,摆了摆手,“不妨事,他去的方向,多半是向纪城军求援,这一来一回的时间最少也要三四日,再有半日就足够了。”
“我与夏江在淇水边的小镇分别,算算时间,夏首尊已经回到金陵了。”
誉王揉了揉额角,疲惫的点点头,“母后毕竟在深宫之中,夏江回去我也能放心一些。”
“京城中人心惶惶,夏首尊此去既能证明殿下尚在人世,又可联络原来依附于殿下的臣子。有皇后娘娘和夏首尊这两个陛下极其倚重的人在,想必也不敢有人公然质疑了吧。”
“现在我已经无暇顾及他人去说什么了,只要他能稳得住禁军就好。到时候父皇和景宣在混乱中被景琰所杀,我手刃萧景琰这个逆贼再班师回京,奉皇后令登基为帝,到时祁王兄再得知消息为时晚矣。”
“只是用当年之事威胁夏首尊与我们联手,终究是结下了嫌隙。”
誉王摇摇头,“当年诬陷赤焰之事虽是大罪,却终究未成,却远比不得谋反的风险,夏江既然答应,一定还有别的原因。以夏江如今的地位,就算污蔑过赤焰军和祁王被父皇知道了,受了罚,他大可以等到新君即位继续他的风光,没必要趟这趟浑水。他会帮我,一定是因为他知道献王上不了位。而会上位的萧景琰却容不下他。毕竟我记得当年祁王说要裁撤悬镜司的时候,靖王是带头反对的。…现在想来,那时景琰的态度更像是挣脱开祁王羽翼的一种借口罢了。他的性子雷厉风行,根本也用不到悬镜司。退一步说,就算他留着悬镜司,他也容不下夏江那种人在身边弄权。”
“若是为了这个,殿下可以放心了。”般若笑道,“今日夏首尊前往金陵前,我也有此一问,我问得直接,夏首尊也就据实相告了。”
“他怎么说?”
“夏首尊曾派人去调查过祁王萧景禹如今的府邸。”
誉王冷笑一声,“调查,我看是刺杀吧,他是不会放弃杀死祁王的。”
“夏首尊派去的人都算是悬镜司的高手,可却找不到机会下手,因为祁王府内外,包括祁王出行时,暗处都有人保护。”般若玩味的一笑,“有人认出了其中的一个,是靖王府的人。”
“原来如此。若景琰还是如此在意祁王安危,他登基后让祁王回朝的可能性就很大。怪不得夏江愿意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两人正在谈话时,就听人来报,“殿下,众将士已经到了猎宫门外!”
萧景桓紧紧的闭了一下眼睛,然后猛地睁开,“传我的令,诛杀逆贼!攻下九安山猎宫!谁第一个登上城门,赏千金!”
“是!!”
“……殿下,你可是在担心么?”般若见他神色恍惚,忍不住问道。
萧景桓摇摇头,“般若,我只是在想,原来皇位是这么容易就能到手的。可笑我这么些年来殚精竭虑,步步为营地,到底为了什么?到头来,姨母给我们准备的下下策竟然如此轻易的就成功了。”
“师父曾说过,这之所以称为下下策,并非是因为谋算的难易,而是一旦走了这一步,殿下和滑族就再也没有退路了。”般若身在军帐之中,却仍然红色衣裙,未着戎装,她给誉王添了杯酒送到他手中,“赤焰军与大渝梅岭一战之后的两年里,师父就着手在庆历军中安插自己的人手,为的就是殿下万一哪一日起事时可以有所助益。那徐安谟本来是个可用之人,师父都派了姐妹去接近他了,却不想一朝犯了事被靖王参奏到皇上面前,贬了职。”
景桓拍了拍她的手,“可惜了。他若在,庆历军心能更稳些,这些参将终究是不济事。好在如今四万庆历军有我亲自坐镇指挥,想必明日天黑前就能打到九安山顶。”
“殿下不可大意,虽说如今形势有利,可我们是孤注一掷,仍要防范变数。”
“变数?”景桓惨然一笑,不过数月,他的鬓角就已经有了白发,“我现在不过是深陷在沼泽中,淤泥没顶前最后一搏罢了,就是日后登上了皇位,史官的笔会放过我吗?”
“若还有一线生机,我也曾想过,宁可做个富贵王爷闲散一生罢了……”
“殿下!”
“可父皇不会放过我!”誉王赤红着双目摊开双手大笑,声音哽咽,“这些年来我爱他敬他从不曾害他!可他呢!他要杀我,要我死无全尸,曝尸荒野!”
“祁王兄有父皇的宠爱,又是皇长子,献王有他母妃庇荫,景琰有祁王兄护佑疼爱,我呢?!我这些年付出的又哪里换来了一点真心!”誉王踉跄着退了两步,苍凉道,“我在崖底拥着发妻的尸首等了一日一夜,没人来救我,若不是后来夏江和你找到了我,我此刻已经命丧狼口。”
“我曾以为他只是厌恶了我,要我活在他看不到的地方。”
“谁知道他要的是我的性命。那些故意带错路的士兵,那匹惊了的马,还有我的马车也被做了手脚……”
“直到从崖下醒来,我才知道,我的父亲是真真切切想要我死的。”
“于是我顺了他的心意,死了一次,找他来要他欠我的皇位了。”萧景桓每笑一声,脸上就狰狞一分,“猎宫中一共五千兵士,就算算上侍卫仆从不过五千五百,给我用火弓弩射!”
————
举剑挡掉了一枝射向自己的弓弩,箭头所带的火星燎过了额前狼狈散下的一缕头发,蒙挚咬紧了牙关,大声喝道,“援军很快就到,随我守住猎宫!”
兵戎两世,蒙挚经历过的大小战役不下百战,而九安山这一役,却是他再不想重来一次的战斗。
身为将士,在拿起刀的一刻就要有被杀的觉悟。
可这一战不同,若输了就是一败涂地,满盘皆输。
他身后是风雨飘摇的大梁,是他最牵挂的友人的性命。
所以这一场,他就算赔上性命也绝不能输。
庆历军连攻了一夜,见那大殿外墙都被熏得漆黑,又听得誉王的奖赏,不由军心大振,呼喝着又往上冲。
而城墙上的禁军已经连续战斗了一日一夜,每个人都是疲敝不堪的模样,见庆历军又攻上来,手中握紧了兵刃互相鼓励,心中却已经绝望。
还有一日靖王的援军才能到。
此刻一呼一吸时间的性命都不由自主,还要有多少人的命葬送在这里,才能守得住这扇门?
间或有些带着火的箭矢越过了城墙,直接射在内宫的门上,便有小太监们惊呼着将箭头上的火灭去,有些胆小的皇亲宗室的孩子看着散落在地上的那些箭便直接哭了起来。
“你们看,那是什么!”城门之上,有个将士忽然指着远处喊了起来,“是不是援军?”
蒙挚顺着那个将士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到天际曦白的另一边,尚且还在墨色中微微泛着银光的尽头,出现了一道暗色的影子。
————
庆历军中此时人心惶惶,“从西边来的!……难道是禁军!?”
“不是说剩下的禁军都被皇后控制在宫城了么?”
“不会错,是禁军,你看那马蹄的尘烟,来的一定是大部队!”
“怎么办,如今咱们是腹背受敌了!”
誉王几乎在半山的营帐中,死死的瞪着那道越来越近的墨色。
那飞扬起的尘土灰白了一线天色,不是一队人马,而是一支军队。
是谁?
般若也站起身,纤细的手指攥紧了衣裙,几乎流出了血,“从西方来,不会是皇陵的守军……难道是……?”
“不可能是禁军!母后一定牢牢控制住了所有禁军,禁军中又哪有那么多人愿意冒着死罪来九安山赴死?”
“皇帝不在以皇后诏令为尊,对于此刻的禁军一动不如一静,若他们擅动就会被以附逆罪论处。不动,就算是我败了,主要罪责也在母后身上,禁军充其量也就是受人蛊惑,不会被责罚。何况来日若是我登基,禁军就是扶立新君有功。”
誉王高声笑道,“又有谁会不相信一国皇后的话而相信靖王?”
“又有谁能从守卫森严的都城中带出这么多人来?”
说道这里他猛然顿住了。
慢慢地转过身。
只是顷刻的功夫,那黑影已经变成了一群疾驰骏马扬起的尘土,在晨曦中,依稀可以看到,为首的一个穿着银色的铠甲。
“他骗了我……”誉王咬紧了牙齿,说出的仿佛是天下他最恐惧的两个字,“林殊……”
“快,退到后方营地去!保护殿下!”
失算了。
他原本以为,以林殊这几年来收敛光华,明哲保身,即使不倒向自己这边,也不会公然反对自己。
尤其是在赌注这么大的时候。
“林殊……!”誉王忍不住一把推开了般若,对着那个根本不可能听到的那个人嘶声喊道,“你要救的是皇帝,还是萧景琰?”
————
林殊带着五千赤焰军旧部骑兵漏夜奔袭,他仿效古人战法,让最后一排骑兵在马尾拖着树枝,如此跑动起来尘土飞扬,犹如万军之势。
庆历军果然中计,原本就不稳的军心让有些士兵颤抖着扔下了兵器转身就跑,参军喝止了周围想要退后的人,举起了刀剑还未喊出声音迎敌,就被银色的长枪一枪刺穿了喉咙。
银白的枪头映着初升的红日滴着赤色的血,林殊看着尘烟滚滚的九安山,双目中满是肃杀之气,大喝一声,“杀!”
赤焰军久经沙场,对什么样的对手都驾轻就熟,他们放开了厮杀,却放过那些丢弃了兵刃的叛军,不过半个时辰,就剿灭了五千余人的西侧部队。
随着林殊一声退的命令,这些骑兵又迅速的退回到庆历军包围圈之外,两侧庆历军的援军刚刚赶到,想要追时,却发现根本追不上赤焰军身经百战一动一静皆训练有素的骑兵。
萧景桓咬碎了一口牙齿,原本九安山猎宫已经是囊中之物,却不想却来了林殊。
原本他们把九安山围住,却不想现在前有坚壁,后有饿狼,只要庆历军准备攻势,他们就不知会从哪里扑上来狠狠咬他一口,每口都是连血带肉深可见骨。
虽然听过赤焰军的威名,但没有上过战场的萧景桓并不真正懂得也从未见过战场上的林殊。
林殊和他的赤羽营就如同雪原上的狼群一样迅疾如风,灵动机敏,能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找准敌人的要害,一击就正中敌人的咽喉。
等到萧景桓反应过来要反击时,他们却早就远远的退开了。
战场上一片狼藉的血肉,都是庆历军的尸首。而不远处,禁军的军旗仍然整肃飞扬。
“少帅,我们总之在外围,没有补给也没有休息的地方,这不是长久之计。”
“我知道,我在等援军。”
“还会有援军么?”
“景琰一定会从北坡下山向纪城军求援,所以再过一日,纪城军就到了。”林殊拍了拍坐骑,“咱们人少,不用急着攻上去,只要牵制住他们进攻猎宫即可。”
甄平沉吟片刻,“算算时间,靖王殿下若是顺利的话,最快明早就到了。”
“若是景琰带骠骑营先行,后军可绕行启竹溪,最早今晚就能到。”林殊傲然一笑,对身后的赤焰军喊道,“打起精神来,誓死守卫猎宫!”
“是————————!!!”
————
——————
猎宫之内,一整夜所有人都在殿内睁着眼睛,听着外面的嘶喊声和拼杀声。
他们中大多数人大多一生中都没见过沙场和死亡。
空气中弥漫的焦灼和血气让他们恐惧绝望。
景宣站在梁帝身边,即使他穿着宽大的衣袍仍然可以看到他在发抖。
忽然外面传来的欢喜的声音,虽然听不清他们在喊什么,但和刚才痛苦疲惫的厮杀声却完全不同。
梁帝一下子站了起来,“他们在喊什么?快,快去看看!”
小太监领了令,旋即去而复返,欢喜得带着哽咽之声,“陛下,是援军来了!”
一时间殿内的人都粗重地松了一口气,有些欢喜得哽咽起来。
“是景琰吗!……不对,就算再快还要一日,纪城军骑兵并不精良,不会这么快到的,看清是哪里的兵了么!”
“看不清,是从西面来的,仿佛是禁军!”
“禁军……”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不知是我们的援军,还是誉王的援军……”
“皇后派了禁军来增援誉王……”
“住口!”梁帝往地上掷了个杯子,“把蒙挚给朕叫来!”
这次不等小太监出去传旨,一身狼狈的蒙挚就大步走进了殿中,“陛下,援军到了!”
“援军,真的是援军?你看清楚了吗!”
“是,千真万确,不过半个时辰,庆历军已经被援军打掉了五千余人,攻势也缓下来了。”
“蒙挚,你还未告诉朕,来的到底是何人!”
蒙挚洪亮的声音响彻在被朝阳铺满的内殿之中,“是禁军副统领林殊。”
——待续——
本来说还有四五章完结,结果小殊耍帅(。)就写了一章……唔。
刚才少发了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