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知乎体】和兄弟姐妹上同一所大学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Skade老师家三个儿子相关
现代架空,大学背景
无cp,OOC,OOC,OOC,送葬人、傀影和极境三个人凑一起实在太好玩了
极境的档案没出来请让我先云一下233
关于极境和室友的后续请走这边
用户 北极燕鸥的挑染
签名:今天也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一天!
首先谢邀!这个问题简直是为我(家)量身定制的!
先说一下我家的情况吧,本人是家中老幺,上面有两个哥哥。本人今年大二,我大哥研二,二哥大四。我们三个都在罗大,全称罗德岛大学。罗大设施齐全,教学水平很高,学风优良,食堂物美价廉,欢迎各位学弟学妹报考哦。
现在正式回...
Skade老师家三个儿子相关
现代架空,大学背景
无cp,OOC,OOC,OOC,送葬人、傀影和极境三个人凑一起实在太好玩了
极境的档案没出来请让我先云一下233
关于极境和室友的后续请走这边
用户 北极燕鸥的挑染
签名:今天也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一天!
首先谢邀!这个问题简直是为我(家)量身定制的!
先说一下我家的情况吧,本人是家中老幺,上面有两个哥哥。本人今年大二,我大哥研二,二哥大四。我们三个都在罗大,全称罗德岛大学。罗大设施齐全,教学水平很高,学风优良,食堂物美价廉,欢迎各位学弟学妹报考哦。
现在正式回答题主的问题。和兄弟姐妹上同一所大学是一种怎样的体验,这个肯定是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的。以我为例,第一反应肯定是太高兴了啊?我们终于不用在一间屋子里互相伤害了啊?来来来量子二踢脚纳米窜天猴春节十二响都点上啊!
我没有说我的两个亲哥不好的意思,他们都好极了,真的。但是我私以为他们的好应当以莲花类比,是出淤泥而不染的好——我不是说我是淤泥——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好。
首先是我大哥。有一句话现在流传甚广,叫做法律学多了就丧失人性了。在这里我要为法学专业正名,人性不关专业的事,像我大哥,他不学法律也没有人性。
在我初中的时候,时常有学姐让我给我哥转交情书。我犹记当年一位姐姐深情款款的诗句。她对我哥写道,遇见你,书中的天使都有了面孔。虽说有点酸,但是情感多么真挚啊?面对少女脉脉的眼神,什么人会严肃地拿出美术课本指着布格罗的画说天使本来就有脸啊?
不仅是内部情感缺失,大哥他外部零件也跟着一起损坏了。从小到大我就没见他笑过。有一次拍合影,我悄悄和二哥商量,问他能不能配合我一下,一人提大哥一边的嘴角。我二哥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他跟我说他虽然不认同大哥在合影的时候呆若木鸡,但他誓死捍卫大哥不笑的权利。我被他伏尔泰式的精神感动了,问他你是不是怕动手之后被大哥打断腿。二哥想了想,给我讲了两个旅人遇见熊的笑话。
“有两个人在森林里遇到了熊,其中一个蹲下系鞋带。另一个人说你是不是傻,再怎么跑也跑不过熊呀。系鞋带的人慢条斯理道,但是我跑过你就好了啊。”
我明白了二哥的意思。他是说他跑得比我快,大哥只会打断我的腿。于是我说,大哥不会的,他已经上大学接受法律教育的洗礼了,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二哥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觉得他是被我对大哥的深厚信赖所感动,绝不是在提醒我大哥在谈话中途就走过来了。
至于大哥,他安静地听完了二哥的笑话,对此发表了自己的意见。他表示熊有追逐逃跑猎物的习惯,且人的速度是低于熊的奔跑速度的,先跑掉的人反而更加危险,还提醒我们要关注熊的交配期和冬眠期,带好防熊喷雾。
我说太麻烦了,真要去有熊的地方露营带上哥你不行吗。
我大哥微微一愣,很认真地点头说,由我陪同也是可以的。
后来二哥私下给我发信息,让我为了野生动物的安全着想不要再和大哥提露营之类的话题了,人家活着也是很不容易的。
我深以为然。
通过上面那一部分,就能知道我们三个人的性格差异极其之大。我大哥是个没有感情的案例分析机器,我二哥在不搞艺术的时候还是很温和,甚至于很绅士的。
举个例子,我高三的时候时常起不来床。那时候我大哥已经大四了,二哥和我现在一边大。如果我预感第二天要起不来了,打电话告诉大哥,他一定会跋山涉水地回家叫我,假设我说六点半要起来,那么在六点二十九大哥就会给我和周公一人一耳光,哪怕出门的时候地铁站没开门,他步行也会过来。
二哥就不一样了,他只会把自己的排练录音设成我的闹铃,调个音量渐强,在六点三十五打电话确认我醒没醒,如果没醒再打电话给我大哥让他不远万里地用物理手段唤醒我。
当然,二哥的正常是有前提条件的。前提条件就是,在他不搞艺术的时候。
二哥是声乐特长生,在考试前夕喉咙出了一些问题,那段时间弄得家里其他人,主要是我,跟着他一起压抑,幸好后来恢复了。
以二哥的美貌,依照正常情况他的追求者不分雌雄肯定都不会少,可事实是相较大哥那一边的火热,二哥被告白的次数寥寥无几。究其原因,是因为他近乎变态的保密主义。
上台演出必然戴面具,平常不参与专业以外的任何团体活动,甚至走路都不走中间。
他同专业的朋友带着城墙拐角厚的滤镜对我说,你看前辈,多么像一只游走于黑暗中的黑猫啊!
我说我倒觉得像鱼。
同学说,哦,那肯定是像优美的鲸了!
我说,不是啊,是像黄花鱼,黄花鱼溜边走嘛。
然后我被他们以诋毁男神为理由赶出了活动室。
我觉得他们这样搞个人崇拜是不可取的。很显然我二哥在私人场合拥抱艺术的时候不是什么男神,而是一个彻底的男神经病。
我们都还在上中学的时候,放学后回到家推开门前,我常常推测门内会是怎样的一副光景,或者更具体地说,门内的二哥会是怎样的一副光景。我家墙的隔音十分好,这一点主要归功于大哥,在二哥追寻艺术的步伐被无数邻居的投诉所阻碍时,时年高二的大哥毅然决然地用稚嫩的肩膀扛起了这个家,怀揣着对自己无法理解的艺术的宽容,利用暑假将全家的墙加装了隔音层。从此任二哥在家如何翻天覆地,屋外都岿然不动。
曾经五十九次,我打开门看见二哥抱着他的猫跳华尔兹;二十次,他站在餐桌上充当世界的指挥;九次,他用椰子和瓶装橘子汽水打保龄球未遂;六次,寒冬腊月大哥和二哥都不在屋子里,半小时后大哥成功地将试图去往河冰之下寻找灵感的二哥捞回来;三次,他将自己挂在吊灯上;一次,他试图将自己和大哥都挂在吊灯上。
哦,多么可怜啊。每每想起那触目惊心的画面,我都会爱怜地摸一摸吊灯灯泡。每每发现我对吊灯发表演讲,大哥都会向我投来冷漠中带有警惕的目光,唯恐精神疾病是会传染的。
刚上大学的时候,我结结实实地享受了一把自由。社科与艺术类都在西区宿舍楼,而通讯专业在东区,这大大降低了我们偶遇的几率。后来大哥不知道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书,可能就是学校印刷的心理健康指南,决定一家人一周要一起吃一次饭。二哥对此没有什么意见,而我在心中叫苦不迭。
三个帅哥聚在一起,那效果不是帅哥加帅哥加帅哥,而是帅哥的立方。大哥帅而不自知,二哥视英俊为粪土,唯有我,对自家的相貌有着较为清醒的认识。为了避免在食堂被当猴看的局面,我决定先去游说我的二哥。
出发前我的室友慑砂对我进行了惨无人道的嘲笑。他说除非你哥长得像学校话剧社上次《歌剧魅影》的主演,否则绝对不会被围观。
我冷峻地说,一个主演再加上一个法学院院草,够不够被围观?
他这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对我说,那你打算怎么劝解你二哥呢。
我说,我二哥最向往平静的生活,让他知道露脸的严重性,他自然会拒绝。两个弟弟都拒绝,双拳难敌四手,大哥还能固执己见,把两个成年男子捆起来拖进食堂?
慑砂沉吟一声,翻出了他垫在脸盆底下的校园报给我看。我哥的俊脸映入眼帘,配的大标题是《我校学生见义勇为,擒获歹徒数人》。数人具体是几人不得而知,因为另一版被慑砂拿走擦桌子了,从照片上依稀可见得地板上黑压压地躺了一片,广阔天地只有大哥一人是竖着的。
沉默过后我说:“就算大哥能做到,他也不会的,只要我们不抵抗他就不会动手,我和我二哥手无缚鸡之力,他是知道的。”
慑砂思索片刻,从布洛卡的脸盆底下抻出又一张校园报,报纸标题用斗大的字写着《剧团主演智斗扒窃团伙,从三楼跳下仅受皮外伤》,文字搭配二哥潇洒的背影,十分刺目。我的好朋友说:“其实我一直想问问你哥,他那么好的轻功是怎么炼成的。”
“挂吊灯上练的。”我心事重重地说。
慑砂闻言很激动,仿佛得到了《葵花宝典》的东方不败。但是他及时克制住了自己的喜悦,转而试图体谅我的心情:“我明白你的心情。不要因为自己没有打架斗殴的天赋而气馁,有的事是只有你能做到的。”
我说:“什么?”
他说:“在他们因为违反治安管理处罚条例被关起来的时候去警局签字。”
我说:“要是我大哥哪一天进牢子,那地球上其他人肯定要排队枪毙了。”
语毕,我出门了。至于寝室的吊灯由于未知的原因掉下来,让布洛卡修了好几天,那就是后话了。
现实是最好的老师。在一顿饭过后,我大哥终于意识到了我食不下咽如坐针毡不是因为石锅饭不好吃,我们周围的桌子满座不是因为偶然,路过同学留在桌子上的一串电话号码不是为了找他做兼职;我二哥也终于意识到了一副眼镜不足以隐藏他逼人的帅气只会让他帅出新款式,普通人吃饭不带猫,路过同学留在桌子上的一串电话号码不是为了找他探讨艺术。
我适时提出这顿饭以后如果还要吃,还是回家做比较好,终于得到了一致认同。
在学生会,我干的最多的是在各种活动之前调试设备。跟我不一样,大哥和二哥是有比较多露脸机会的。
模拟法庭算是法学院的固定节目,不过脱离本科的我大哥大多数时候并不参与。但事无绝对,有一次他就入过公诉人席,和修双学位的莫斯提马学姐贡献了一场异常精彩的对峙。那天礼堂座无虚席,我和二哥站在墙边上看完了整场。
我原本以为二哥看到一半就会离开,但是他站到了最后。我想即便是对他而言,看到大哥在做什么事上输掉也是一种新奇的体验。散场后能天使直接跳上台去找好友莫斯提马说话,而我们则等到人走得差不多了才与大哥碰头。
他们两个都不说话,我也只好跟着沉默。或许是气氛过于尴尬,二哥终于开口了:“你不需要为失败烦恼,这对你或许是一件好事。”
一时间,我们都因为他的话停住脚步。
我将手背放在他的额头上,确认他的体温是否正常。
感受着二哥皮肤的滚烫,我焦急中带着一丝欣慰。
如果谁认为我大哥会心情不好,那他不是在发高烧,就是在去看精神科医生的边缘反复横跳,又或者是发着高烧在去看精神科医生的边缘反复横跳。
那天晚上以二哥被送进卫生院挂吊瓶结束。在去医院的路上拦不到出租,我原打算和大哥轮流搀扶病号,谁承想大哥拿出手机打开了路边的一辆共享单车。
那天,共享单车的车筐承担了它不应承担的重量。大哥把自行车蹬出了一骑绝尘的效果,二哥坐在前面,显得弱小、茫然又无助。
再后来,每次二哥在室外排练,我们都会去监督他穿秋裤。
我二哥一直有一些登台焦虑,在演出前后经常有不良反应。一次严重的舞台事故导致他服药至今。所以我和大哥与其说是去看他的表演,不如说是害怕他出现突发状况。
我偶尔会劝大哥,不要来听了,我在就够了。
但是在尽自己义务这一方面,大哥素来十分固执。他一直是个纯粹的人,不会因为他人的话语改变自己的做法,也不会因为多年浸淫其间就提高自己的欣赏水平。看着在台上歌唱的二哥,我不由得感慨,古有对牛弹琴,今有我哥看剧;对牛弹琴不分对象,我哥看剧亵渎艺术;牛是怡然自得的牛,我哥却在和问号交朋友。
每次望着舞台上忘情的二哥和舞台下困惑的大哥,我都由衷地想,何必呢。
写了不少废话。其实和兄弟姐妹在同一所大学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体验。大多数时候,你们风马牛不相及。你在上大物,而他在剖析法条;你在和同学插科打诨,他坐在桌子前背诵台词。我们不经常见面,不在一起吃饭,不太经常问候彼此。物理距离贴近最大的好处大概是,在你弹琴的时候,总会有一头牛在关注你,准备在必要时拉你一下,尽管牛并不理解你在做什么,尽管你或许并不需要一头牛的帮助。
————更新一部分评论区的疑问
【哈哈哈哈哈你们平常谁来做家务啊,自己做饭多还是点外卖多?】
自己做比较多,家务一般是三个人分摊,饭主要是我大哥准备。说起来不好意思,二哥和我都有点偏食,我除了海鲜就没有爱吃的东西了,二哥稍好一些,但也是肉食动物。顺带一提,如果是二哥做饭,他只会准备炸鱼薯条。
【追问:好可爱呀哈哈哈,那大哥会对偏食采取措施吗?】
会。
剩下蔬菜他会提醒你。坚决不吃的话他会强迫你吃。
P.S.别再问我怎么强迫了就是你们想的那样!用勺子硬生生喂进来!也不要再建议我不张嘴试试看了!你们想看二十岁小伙惨遭不幸痛失门牙吗!
【想看照片!!!】
图片.jpg
四岁的大哥牵着两岁的二哥来看刚出生的我。
【我有个疑问,大哥面无表情难道不是因为你们的笑话不好笑吗。熊那种老笑话我听见也不会笑的】
那咱们换一个。
孙悟空:土地老儿,俺的金箍棒在哪?
土地:大圣,您的金箍棒就棒在和您的发型特别般配…
什么?还不好笑?
笑点太高了,抬走下一位!
【我是剧团的,机缘巧合之下抱过一次学长,还是有点分量的。所以答主家的吊灯在哪买的?】
X区XX装饰城。
不过我不建议效仿,毕竟我家的灯是改装过的。
【我也是罗大的!答主你的大哥是不是送……学长?如果是的话我暗恋他好久了,学会修主机箱能增加告白成功的几率吗?】
主机箱向他告白的成功率>主机箱接受同学你告白的几率>向我哥告白成功的概率
【我要!变成!主机箱!】
大可不必如此,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好男人还不好找吗?
比如我,看我看我!
在我哪个哥身上吊死都不值得的。大家要达成共识,美好的皮囊属于全人类,不要悲伤,不要难过。如果实在想不开可以来东区食堂找我,我请你吃石锅饭。
————最后一次更新
你们有些根本不是为情所困!就只是想找我蹭饭!
END
炎葬.《无终旅程》
*也许死亡并非终结。
*如果看了开头,请务必看到结局,可能跟想象得不大一样。
*私设成堆,角色我流,1.7w预警。
*BGM:《LifeLine》-Zeraphym 六翼使徒(求你了!)
《无终旅程》
01 死亡
十,十一,十二。十,十一,十二,十三……
炎客蹲在地上数手臂上的源石,结晶细细碎碎,像串廉价的黑色水钻,他又数一遍,依稀觉得这数量只有记忆中的三分之一,服饰也都完好无损,不是他近年会穿的样式。
他醒来时硝烟已散,日薄西山,地平线处一道狰狞血红,照亮挺立在地的半截碎刃,满目断壁残垣,尸体已被清理干净,仅留下遍地鲜血,被残存的暮光镀上不详...
*也许死亡并非终结。
*如果看了开头,请务必看到结局,可能跟想象得不大一样。
*私设成堆,角色我流,1.7w预警。
*BGM:《LifeLine》-Zeraphym 六翼使徒(求你了!)
《无终旅程》
01 死亡
十,十一,十二。十,十一,十二,十三……
炎客蹲在地上数手臂上的源石,结晶细细碎碎,像串廉价的黑色水钻,他又数一遍,依稀觉得这数量只有记忆中的三分之一,服饰也都完好无损,不是他近年会穿的样式。
他醒来时硝烟已散,日薄西山,地平线处一道狰狞血红,照亮挺立在地的半截碎刃,满目断壁残垣,尸体已被清理干净,仅留下遍地鲜血,被残存的暮光镀上不详的暗色。他记得自己姓甚名谁,又记得炮弹声,爆炸声,记得源石自血管冒出的叫人牙酸的“咔吧”声——记得自己怎样倒在血泊之中。
大概是死了。炎客又扯了扯夹克的衣摆,试图回忆这是自己哪个年龄段的穿衣风格。兴许是死后万事太平,他对失忆没什么感触,只多少有些好奇自己这么种半死半活的状态——他听到风声,但感受不到气流刮过面颊,看到断刃,但握不到刀柄。至少我是战斗至死,他摸着下巴想,还算不赖,应当了无遗憾。
阳光消失殆尽,他再看不清手臂上的源石。炎客觉得无趣,死亡不过如此——忽而地,他看到一缕薄雾。不知从何而来的雾气层层叠叠覆盖过来,薄纱似的掩埋了鲜血与刀刃,又水流般涌动着向他裹来,这不再是他熟悉的那个天地,一种平淡的死寂感支配了这个空间,他渐渐听到水声,像有千万个水坝在耳边齐齐开闸。
“炎——”
谁在背后出声,炎客敏锐地回过头去,就见在牛奶色的浓雾中立一个人影,高个子黑斗篷,提一盏灯,脸藏在阴影里。谁?炎客想,他叫我?他认识我?
“——严格意义上,你已经死了。”来人向前一步,灯盏驱散了白雾,炎客看到提灯的手骨节分明,皮肤苍白,像是会握枪。为什么这样的手会握枪?炎客茫然了一瞬。
场景清晰起来,脚下是看不到尽头的深灰色荒原,头顶像暴雨将至般阴云密布,却隐约有些极为明亮的金色光芒穿透云层,照亮这片贫瘠荒地。一旁的血色长河贯穿荒原,从视线尽头奔涌到另一个尽头,对岸有什么建筑物的影子,炎客眯了眯眼,他嗅到淡淡的血腥。
“所以,你是死神或者什么的?”炎客转过头打量他。
“我是你的引渡者,负责指引你。”黑斗篷公事公办道,凭空摸出个文件夹,炎客挑挑眉接过来,里面夹着张格式普通的资料卡,上面有一半的字迹都被涂黑,仅能看到姓名与生卒年月,附赠一张两寸照片,规整得让他想到……想到什么?炎客烦躁地一抓脑袋,把文件夹丢回去,引渡者单手稳稳接住,炎客莫名觉得他有点不开心。
“指引?去哪里?”
“每一个灵魂都有自己的归身之处。”引渡者一翻手,文件夹消失在空气中,他顿了顿,像在斟酌措辞,“介于你死前的‘献身’行为——你为和平奉献了生命,客观上扭转了战局,拯救了可能会在这场战役中死亡的……”
“说结果,不是所有人都在意自己怎么死的。”炎客不耐烦地打断他。
“我将指引你去往天堂。”引渡者轻声道。
炎客一怔。天堂?这里倒像是地狱——他要通过地狱去往天堂?为什么?那明明是——是什么?我应该……应该?
引渡者突然靠近一步,此地无日无月但足够明亮,他却还提着灯盏,也不知要照亮什么。炎客被他吸引了注意力,暂时忘掉自己方才的纠结。嘿,这个引渡者还没他高。
“为什么我没有以前的记忆?”炎客忽然想起来,也许自己应该问问专业人士。
“……”引渡者沉默了几秒,声音有点发哑,“因为那太沉了。”
02 花房
炎客进门时看到红云倚在墙边抽烟,他瞥一眼桌上清理不久又已盛满烟头的烟灰缸,一言不发地走过去,红云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罗德岛大多数装潢仍像个制药公司,只有此地是要塞般的铜墙铁壁,安全系数高于白痴博士的办公室。炎客将随身携带的长刀搁在寄存物品的桌子上,耐着性子将一身杀人利器卸掉。介于此地禁刀禁枪禁明火,炎客就是个行走的“危险物品”,凯尔希一开始考虑单独给他定个禁止独自入内的规矩,被难得有脑子的博士拦下,炎客不傻,每次来都把藏着的刀片打火机清干净,香烟都不带进去,凯尔希这才作罢。
这么麻烦,久而久之,炎客也来得少了。炎客用虹膜解锁,打开三道闸门,白炽灯亮得有气无力,铁柜子从脚底排到头顶,他一路数着编号。倒也没什么必要,他这么想着找到熟悉的柜子,位置很好,他第一眼就能看到。毕竟别的柜子里兴许还放了些有特殊意义的“纪念品”,这个柜子里只有一本《泰拉城邦防身手册》,外带一朵兴许已被灰尘同化的风干矢车菊。
炎客自以为不是个长情的人,只解释说罗德岛惨无人道,感染者生活无聊,他闲来无事只得四处游荡。柜子右上角贴一张证件照,他跟照片大眼瞪小眼,确认矿石病并没侵蚀大脑,他仍然记忆良好,这张无趣的照片他很难忘掉。炎客看了一会儿,又看了一会儿。
送葬人走得干干净净,对萨科塔意义非凡的守护铳已随他化为粉尘,武器与资料上交,他又没什么私人用品——萨科塔在个人卫生方面要求严苛,日用品时常更换,不具备所要求的“纪念意义”。那时博士让炎客挑选,炎客当时也是这么对着宿舍看了好久,最后只摘下阳台上孤零零盛开的矢车菊。
他好像昨天才把这个柜子锁上。炎客忽然很想抽烟。世界战乱多年,终于迎来点曙光,博士一边灌理智药剂一边说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要让每个人的牺牲都值得。值得?炎客想,一条命值什么?死了就是死了,没必要搞些有的没的。说到底葬礼也好坟墓也好,不过是做给活人看的,而活人既无法让死人复生,也无法代替死人去死。卡兹戴尔尸横遍野,没人会费心掩埋同类,死亡本就是一文不值的。可他还是会来这个房间,很多时候都会来。
这个任务极为冒险九死一生,只适合炎客这种亡命之徒,他说无所谓,尽兴就行,博士难得在他面前沉默。博士说炎客——炎客转头就走,才懒得听他废话。
罗德岛的干员们管这儿叫花房,可这里只沉睡了已经死去的种子,再多的精心照料也开不出花儿来。“他们曾盛开过。”调香师曾红着眼眶这么对他说。炎客觉得这话是要将送葬人剔除在外的,此人怕是至死也明白不了为什么等同于墓地的地方被叫做花房,花木也有私人情感,一朵花盛开时的情感兴许都比送葬人与他接吻时的感觉激烈许多。
炎客没有逗留太久,他出门时红云已抽完了烟,早已不再稚嫩的猎人对着天花板发呆,这儿是罗德岛内除吸烟室外唯一一个被允许吸烟的地方,但炎客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抽出香烟。他从不在这里抽烟。
红云看着他将打火机弹簧刀一个个回归原位,突然问:“明天的任务,博士让你带队?”
“嗯。”炎客敷衍地回应一声,“想去别找我,找他。”
红云忽然茫然起来,她像是回忆起了很久远的事情,这并不稀奇,大部分人都选择在这里回忆往事,而炎客显然并不在“大部分”的范围内。红云回过神时他已全副武装,近些年他多多少少配合一点罗德岛的治疗,矿石长得并没太张牙舞爪,只是从肩膀一路断断续续覆盖到手肘。
他跟那时很不一样了,红云这么想,十三年了……她有话想说,又不知从何开口,她始终不擅长跟炎客打交道,他们身上都有种常年在死亡边缘挣扎求生的戾气,而炎客显然比她锋利许多,猎人忌讳佣兵,却出于某些原因,见了他总心有戚戚。
她看着挂在炎客胸前的金属弹壳,抿一抿唇。炎客往柜子里放一朵花,却光明正大将弹壳挂在胸前,大家心照不宣,只当没见过。鳄鱼也会流泪吗?萨卡兹也会因生命的逝去而悲伤吗?她想,在心里跟红豆道歉,并加上限定词——炎客这样的萨卡兹,也会……
“喂,拿着。”炎客从她身边经过,丢过一个亮闪闪的东西,红云眼疾手快抓住,是一枚小小的钥匙。为了防止意外情况,每一个柜子都有三种解锁方式,钥匙是最原始且不常用的一种,却是唯一看得见摸得着的,红云怔愣了一下,难以置信地转过头——
“走了。”炎客懒懒地抬了下手算是打过招呼,提着刀不紧不慢地走开,走廊很长,灯光很暗,炎客一直走到黑暗中,没有回头。
猎人的天生敏感让她捕捉到一丝不详,红云看看手里带着体温的小钥匙,没来由地想掉眼泪。
03 渡河
诶,你竟然是罗德岛的人吗?不,也不是应该高兴的事情……(萨卡兹苦笑起来。)
失礼了。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斯科特*,是1015号*桥的看守。如你所见,跟你一样是萨卡兹。
怎么看出来的?你脖子上那个是罗德岛的感染者监测装置,一般来讲是只有罗德岛的干员会戴的。你不记得了?……啊,难道你要去天堂吗?!
抱歉,无意冒犯。不,也不少……你对人间的战争还有印象吗?总有许多无辜的人在战争中死去,他们会穿过冥河前往天堂。去天堂的话要从天梯爬上去,灵魂太重的话是上不去的,记忆越多灵魂越沉,因此要去天堂的人,总会忘记人间的记忆。其实也挺好的不是吗?至少不会再痛苦了。提醒你一下,爬天梯之前最好把身上没用的东西丢掉,除了衣服,能跟随你灵魂的每一样事物都承载了足够多的记忆,很沉的。
怎么,你的引渡者没和你说过吗?(他转头看向沉默的黑斗篷,一愣)啊,是你啊,那怪不得……不过,你的渡船竟然也会坏吗?
好吧,从这里上来,咱们边走边说。我代为解释一下,这里相当于人间所说的“地狱”,引渡者负责将人间的灵魂带来这里,对啊,工作量很大的,因此引渡者也有很多,我也不知道具体有多少。一般来讲,他们负责驾驶渡船将灵魂引渡到冥河对岸去,那里有办事处,相当于人间的户籍管理处吧。
当然,偶尔也会出现渡船破损的情况,就像你这样,这种时候就要依靠桥梁了——慢一点,这只是条索桥,稳定性很差,要是掉进冥河里,就再也上不了天堂了。
原因?唉,他还真是什么都没跟你说啊。冥河,炎国也叫它忘川,是记忆汇成的河流,掉进去的人会被记忆缠身,很多人再上不来的。那么多记忆,太沉了,不可能爬上天梯的。嗯……每个上天堂的人都要爬吧,就跟失忆一样,避免不了的。不过,听说萨科塔因为生来被神庇佑,有很多特权,我也不是很清楚。
我守着的这种桥呢,在炎国叫奈何桥,不靠渡船,就只有这种桥能过河了。对啊,桥很长,因为冥河很宽嘛。
外表不一样了?哈,是不是变年轻了?因为灵魂这东西,一多半都是记忆,人们总会停留在自己记忆最深刻的时候,老人的灵魂也有可能是小孩子,战士大多停留在战斗力最强的时刻。我就是停在死亡的时候。
唉,真可惜,难得来一位罗德岛的同僚,偏偏是没有记忆的……我这里多少能了解到一些人间的情况,不过只有些重大事件啦,我还挺想知道罗德岛的近况的。(他突然沉默下来)
嗯?你还有印象吗?啊,真的吗……(他笑起来)无论能和平多久,和平总是好的。矿石病也得到有效控制了?这个我倒是有听说过,感谢……算了。(他露出回忆什么的表情)
天堂有什么?实不相瞒,没人知道。来地狱的灵魂大多在执念消散后融入冥河,也有一部分执念过重的会成为引渡者或者别的什么。我吗?唉,如果和平到来,我的执念也可以消失了吧。
好了,要到了。从这里穿过荒原,就能到达办事处了,天梯每天定时开启,不着急的话,慢点走也可以。这片荒原不怎么太平,有吞食灵魂的野狼——我也不清楚,可能是怨念的聚合体什么的吧。虽然死后说这话好像没什么意义,但还是祝你们一路平安。
男性萨卡兹在桥边站定,索桥远看就像贴在河面上的纸片,渡桥过程惊心动魄,好像能听到冥河中灵魂的呼啸声。炎客一边琢磨他的话一边跟他挥一下手算作告别,转头就发现引渡者已乖乖提着灯笼在前面等他,炎客用脚尖拨弄下荒原上灰尘般的深灰沙土,跟上去的那刻,突然感到轻松。
“有执念的人才会成为引渡者,你的执念是什么?”炎客好奇道。
“那只是其中一种情况。”引渡者语气淡然,“还有其他可能。”
炎客再问,他就不回话了。他好无趣,炎客在心里抱怨,这种无趣的人,活着时是什么样子的啊?
04 蜉蝣
“醒醒,别睡着。”炎客出声提醒道。
送葬人强撑开几乎黏在一起的眼皮,失血与发烧让他昏昏欲睡,他浑身滚烫却感觉如坠冰窟,只能感到炎客带着血腥味儿的背脊发热。
乌云压顶,天昏地暗,空气潮到就要滴水,送葬人隐隐听到苍穹上空滚过雷霆。他与炎客弹尽粮绝遍体鳞伤,炎客仍能靠意志力背着他前行,他小腿受伤,只能麻袋似的靠在炎客背上,若此时来一场暴雨,两人绝对要跟叙拉古荒原上的野草一同一命呜呼。
生存率太低了。他迷迷糊糊地组织语言:“炎客干员,我们以这种方式寻找救援的生存几率约为百分之二十,你独自寻找救援的生存几率……”
“操你,送葬人,闭嘴。”炎客咬牙切齿,浴火而生的萨卡兹生来烦透了降水天气,背后的送葬人烧得像炭,呼吸有一下没一下蹭过他的肩头,烫的。他不是个过于在意同伴生死的人,却不想将这个大脑短路的萨科塔丢在荒原,分明他们才搭档了几次,送葬人的称呼都没改过来。充其量,也就对其有些说不清道不明。
“每一位干员都是宝贵的武装力量。”送葬人闷闷道,他判断此句有辱骂性质,并没有实际意义,于是无视。
炎客都要给他气笑了,他冷笑一声道:“我他妈是不介意就地强///上你看着你咽气然后把你随便埋了,再拿着你的光环回去汇报你的‘光荣牺牲’,可是——”他冷冷道,“老子他妈现在不想。”
送葬人没声了。炎客走了两步,火气压下去,抖一抖肩膀:“喂,醒醒。”
“萨科塔的光环与脑神经有直接联系……”送葬人没有睡着,只是在思考如何回答,最后他决定从简单的错误入手,“如果我的大脑死亡,光环也会消失。”
“哦。”炎客冷漠道,“我对你们萨科塔的生理结构没有兴趣。”靠,他想,你提取的重点就这个?话出口了又有些后悔,让这个傻子萨科塔保持清醒的最好方式就是引他说话,炎客稍稍反省了几秒自己喜欢打断人堵人嘴的习惯。几秒已经是他最大的诚意。“说点别的。”
“我不明白。”送葬人沉默了一下,这个部分他还没有想好,“你刚刚提到想要与我交//媾。”
至少这个关注点比刚才正常一点。炎客感到头痛,尽管他的脑袋并没有受伤。
“可据我所知,交///媾大多以情感交流与孕育后代为目的,我与你的关系并不符合这两点。为什么你会有这种想法?”送葬人跟讨论什么高等级学术问题似的,真诚地困惑道。
“想做就做了,哪儿那么多废话。”炎客咂舌,还真他妈机器人啊。
“这并不合理。”送葬人更费解了。
“我想跟你交流感情,行了吧?”炎客无可奈何。
送葬人又茫然了一会儿,炎客直觉他又要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论,立刻提出换个话题。
这次送葬人沉默了更长时间,寻找话题对他而言过于困难,他并不是不懂得如何与人交好,进入罗德岛后,考虑到要与更多同事接触,他特意修习了人际交往的相关理论,但他无法自发使用。他明白现象,却不懂得原理,这份困扰在与炎客搭档后达到顶峰,炎客自有一套行为模式,他也是独来独往惯了的,哪儿懂得配合顺应,但萨科塔很懂得自我改进,收集数据探究规律,最后发现自己只是理解不了炎客的行为核心——他在为什么而战斗?
“你希望我活着。”最后送葬人决定选择最为稳妥的话题,在战场谈论生死跟在下午茶时谈论天气一样顺理成章,为了让这个话题不那么死板,送葬人用一个问句开启它,“为什么?”
“因为我想。”
又来了。送葬人嗅着温热的血腥气,生与死,这么近。这个收割生命的恶鬼化身的萨卡兹佣兵身上,有着最热烈的生的气息。他好像理解了为什么人们总能由生或者死联想到矛盾的另一方,它们总是相互依存的,像日光与暗影。炎客是那个在光影夹缝间混淆了晨昏的人。他歪着脸,面颊贴在炎客身上:“我不理解……”
“不是所有人都选择做‘正确的事情’。”炎客太清楚他们不同在哪里,“我只是选择做想做的事情。”
哦。他这么一说,送葬人好像明白一些。炎客是好奇怪的人,他见过很多人为求生与财富而战,群众的感情冗杂又激烈,他只得全盘接收,却不能有序理解,而炎客行为之怪异,情感之炽烈,在他见过的奇葩中位列前几,且距离近时间短,总能给他留下最深刻的记忆。也许能理解一点了,他这样判断,人的想法往往是不理智的,是奇异的,那么炎客也会时常不理智,也会时常行为奇异。
“活着吧,天使。”炎客以一种预言什么的口吻说道,“你总会明白的。”
05 日冕
嘿,嘿,看这是谁来了——(她从土坡顶滑下,手按在刀柄上,咧嘴笑起来)
没想到第一个来这里的会是你啊,Flamebringer。
嗯?——你不记得了?(她稍稍一愣,随即大笑起来)你要去天堂了!太有趣了炎客,真不知道以前的你会作何评价——(感受到引渡者的视线,她懒洋洋地微笑一下)
啊,对。姑且自我介绍一下,拉普兰德,你的“战友”。我真的不奇怪,在这里见到的你会是这副模样。嗯?算了吧,有人不让我说,死都死了,我还不想惹麻烦——谁?那当然是全知全能的天主——(她像是朗读剧本般高声道,语气又忽然冷淡下来)如果地狱也有天主的话。
行了,别废话了,这片荒原有“狼”,你可要小心点,毕竟你记忆全无,可能已经是个不懂得怎么握刀的小宝宝了吧。不是吗?哎哟,若你还有记忆,我倒是不介意跟你打一架,毕竟地狱实在是太无聊了,如果是你在这种地方,不用几天就会疯掉吧。
是吗,你也有所感应吗?没错,你就是那种会被孤独与无趣杀死的人啊。算了吧小宝宝,你的监护人可还在一旁呢,要上天堂就不必多说,享受失忆之后的轻松与迷茫吧。
这边——不要走那边的荆棘丛,狼喜欢呆在那里,当然,我不喜欢。(她讲了个颇有叙拉古风格的冷笑话,炎客对此有些印象)嗯——我不是引渡者。我可不会做那种按部就班的工作啊……执念?哦?谁跟你这么说?(她饶有兴趣地睁大了眼)
不,这么说也没错。但难道告诉你的人没说过,引渡者常常要镇压邪灵,往往是生前犯下无数杀孽的人吗?杀孽越重,工作期限越长。在地狱做事,大概等同于传统意义上的“赎罪”吧。你以为公务员那么好当?能在地狱站稳脚跟的人,自然习惯了沐浴鲜血。
我?我只是负责这片荒原,办事处的人叫我来杀死这里的“狼”。让狼*去猎狼,还真是怀念到让人作呕啊……如果你留在地狱,大概也是这种结局吧。不过也许用不了多久,你就会因为无聊而化作怨灵,或者直接消散了吧。
啊,那个是墓碑。对,那边的山头上都是,远看很像芝麻粒吧?地狱有墓碑很奇怪吗?每一个引渡者都有自己的墓碑,再走近点就能看清了——离那边的荆棘丛远点。与其说是墓碑,不如说是罪状书。已经消失的引渡者有名字,在任引渡者的墓碑只有罪名。
[迪伦马特 杀戮]*
[博卓卡斯替 杀戮]
……
不过,嘛。也不全是。萨科塔——就是顶着光环长着翅膀的小天使们,只要按照拉特兰的规矩来,他们就无罪。神明只认可它允许的杀戮,还真是讽刺啊。(她看一眼沉默前行的引渡者,比了个口型:无意冒犯。)
没什么——毕竟天使总是要去天堂的。神明嘛,也许也只是这个世界运行的某种机制,某种程序吧,谁又有那么大能耐,能用自己的主观意识掌控这个复杂的世界呢?
想想吧,如果不去天堂,也许你的名字也会被刻在墓碑上。不也是一种圆满吗?(她富有讽刺意味地笑起来)这里没有太阳却始终明亮,是因为阴云之上存在着光明汇聚的天堂。(她又像是吟诵诗句般呢喃起来)太阳在这般圣光前都要自惭形秽了吧。
就到这里吧。怎么?没有想象中凶险?都说了这里很无聊。唉,刚来这里的时候,也是有许多狼可以杀的,现在么,也许有的怕了吧。
往前直走吧,你已经能看到办事处的建筑了。对,就是那个破破烂烂的小亭子,寒碜得很——真是遗憾,还以为遇见你,能有点乐子呢。哦?看来虽然没了记忆,你的脑子还没坏掉嘛。我的确是在等谁吧。谁?
谁先来,就是在等谁吧。(她的视线放空了一瞬)
白狼停下脚步,用拇指摩挲着挂在腰间的刀柄,望向密密麻麻分布在荒原各处的墓碑,追忆什么般闭了闭眼,又懒洋洋地笑起来。
“走吧,走吧,被天神庇佑的萨卡兹。”
她说话的方式让炎客感到熟悉,也许是亡命徒间的相互共鸣,他多少捉到一点自己过去的影子。荒原,墓碑,狼。她已经被此地的死寂沉默淹没了。
炎客转了转眼睛,忽然被一块不怎么合群的墓碑吸引,姓名处一片空白,罪名处被涂黑,又附上一串鲜红的小字:[拯救罪人]。
拯救也是罪名吗?看来天神认可的杀戮不是罪行,不认可的“罪人”就没有存在的资格了。炎客开始理解拉普兰德的话,也许这该死的所谓神明也不过是世界运行的规律,是某种程序,因此它才往往自相矛盾,并呈现出一种理应让信徒心碎的利己主义作风。
他不向往天堂,又的确厌烦地狱的腐朽气息。死后的世界当真无趣。他想着,难怪那么多生命挣扎求生。
引渡者率先向前走了两步,炎客留意到他步距增大,似乎有些着急,联想到斯科特提及的天梯定时开放,也许是要到时间了。或许,只是不想让他获得更多记忆——这人还真是恪尽职守,说起来,他必须得看着自己上了天堂才算工作结束吗?
“哦。”拉普兰德回过神来,忽然留意到什么,她瞪大了眼睛,梦呓般轻飘飘道,“你的翅膀和光环呢,萨科塔?”
炎客看到引渡者的步子停顿一秒,但紧接着,他又以固定的频率向前走去,好像什么也不能让他回头。
06 歃血*
“你这翅膀又飞不起来,有什么用?”
炎客枕着左臂躺在地上,用右手去够送葬人结晶式的翅膀尖儿,黑色结晶块像是有意识般,在他靠近时缓慢移动,堪堪错过他的指尖。炎客咂舌一声,锲而不舍地再去摸,又被躲过。
“成年萨科塔都会长出翅膀。这是神明赐予萨科塔的标记。”送葬人垂着眼修理信号发射器,没搭理炎客的幼稚行为。
卡西米尔的夜晚静谧安宁,茂密树冠托起银河璀璨,若观赏地点在高地而非坑底,想必这般美景会让浪漫主义痛哭流涕的。森林深处地形复杂,他们为了甩掉追兵索性躲进这处自然坑洞,没想到下降途中稍有不慎,摔坏了仪器。好在有擅长跟机械打交道的某机器人在,问题不大。
“死亡后,萨科塔的灵魂将凭此进入天堂。”送葬人知道炎客是耐不住无聊,想找点话题了,他了解炎客的作风,索性将问题回答清楚。
“我还当你们这群机械狂人会坚信意识依附于大脑。”炎客懒懒地调侃道。
“这属于生物学领域。你应当与莱茵生命的干员讨论。”
“那你就没想过,天堂在大气层哪个部位?”
“那并不属于这个‘世界’,天堂在更高的维度。在实践之前,没人能解答你的问题。”
“可萨卡兹死后一定要下地狱的,怎么能知道天堂在哪儿?”炎客嗤笑道,“要不你去看看,给我寄个信什么的?”
送葬人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炎客看着漂浮的结晶块困惑地上下摇晃,他知道这个问题大概超出了送葬人理解内的“安全范围”,戳到什么会让萨科塔钻牛角尖的点了。好说歹说也搭档几年,炎客知道他脑子里既没有进水也没有长源石,只是在让人无话可说方面天赋异禀,巧嘛,炎客一擅长堵人话二擅长跟送葬人聊天,抓紧机会多说话就能让观念磨合得顺畅些,他觉得自己简直可以写一部《送葬人的异常行为分析》,介于描述对象过于超凡脱俗,写出来搞不好会火。
“神还真是照顾你们啊。你们不会连名字都是用什么通灵手段选出来的吧?”炎客联想到远山的塔罗牌,索性换了个话题。
“并不会。”送葬人顿了顿,“我可以理解为,你好奇我的本名吗?”
嚯,挺懂啊你。几年前的送葬人绝不会在回答问题后添一句猜测对方意图的反问。
“执行者只有代号。”
“真无趣啊。”
“但如果你想知道,可以告诉你。”送葬人拧好最后一个螺丝钉,将螺丝刀放回微型工具箱,“如果你承诺保密。”
“你竟然相信一个萨卡兹的承诺?”炎客颇为意外。
“我并没有相信萨卡兹的承诺。”送葬人微微皱了皱眉,强调道,“是你的承诺。”
靠。炎客无数次想,他其实是在装傻吧?不然怎么总是……
“……无所谓,没有人叫的名字就没有意义。”炎客巧妙地绕过关于承诺与信任的话题。“这天底下叫送葬人的仅有一位,谁都知道是在叫你。”
“不失为一种合理解释。”送葬人坦然接受,尝试拧开信号发射器的开关,指示灯闪烁几下,仪器顺利运转起来。
“为什么我的承诺就可以信?”炎客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问,“这也是你‘与同事搞好关系’的任务中的一环吗?”
“当然不。”送葬人结束工作,将发射器放在天坑中央,他向后挪了挪,扭过脸用一种迷惑的眼神注视炎客,“首先,这并不在任务范围内,这是我的私人判断。”
他竟然还会用“私人”了。
“其次,根据书面资料与我的观察,以及你们所说的‘常识’判断,我与你并不是同事关系,”送葬人以为炎客发愣是因为自己的描述不够准确,“我判断我们是‘伴侣’关系,伴侣拥有更多知情权。”
完蛋了。炎客默默用手搓了把脸,就这么结束吧。栽了,真栽了。
“下次不要说‘我与你’。”炎客深吸一口气,从善如流地纠正道,“说‘我们’。”
07 望乡
这是办事处,我是看守。引渡者,我要确认他的资料。(他看了两眼文件夹,狐疑地眯起眼打量炎客,最终确认要上天堂的的确是这个萨卡兹)
等我说完再提问。办事处是处理所有亡灵的地方,别问我其他灵魂都去哪里了,这跟你没有关系。天梯将在半小时后开启,你需要登上天梯去往天堂。会有守门人告知你具体事项。
别问我为什么办事处只是破旧的石亭子,也别问我为什么遇不到其他灵魂,办事处在多个空间同时存在,你看到的只是它在这个空间的形象。过来,到栅栏的这边来。穿过这片废墟就是冥河的发源地,引渡者,你负责保护他,不能让他碰倒冥河的河水。
你们比计划中来得慢了好多。什么?你的渡船坏了?(白发少年皱起眉)连你也修不好吗?那也许有点麻烦,我会上报的。
好,别插话。你看过《亡魂指南》了吧——什么?哦,对。等一下。我想起来了,你情况特殊,所以不需要——怎么特殊?你废话好多啊,总之你要去天堂就是了,其他的没必要知道。
往这边走,别迷路了。引渡者,让你的灯再亮一些,又有雾气溜进来了。
那个?那个不是天梯,天梯是金色的,是……很难形容,你看到就知道了。那个在炎国叫做望乡台*,灵魂可通过那个返回人间。每一个灵魂都有一次回人间看看的机会,一个小时,不能再多。没有记忆的灵魂不能回去的,没必要,你都不记得要回去看谁。
好了,快走吧,我很忙的。
仍然是了无生机的灰色荒原。苍白的建筑碎片簇拥着漆黑的石制高台,又有股猩红的冥河水自底端淌出,红黑白与云层上的澄澈金光组成张对比鲜明的静物画,颇有宗教意味,下一秒无论是天使降临还是恶魔现身都不突兀。
天堂,天堂。炎客想,那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他本能地厌恶受人摆布的感觉,世界抹消他的记忆,为他定好路线,他除了顺着走别无他法,这个少年模样的看守还总提到些让他警惕的词语。指南?这个引渡者到底对自己隐瞒了什么?什么叫特殊?是萨卡兹这一种族特殊吗?
“如果可以的话,”这个说话硬邦邦的少年突然犹豫起来,“请帮我向守门人问好。”
08 盛放
炎客记得那晚,那是绿植刚开始落叶的时候。医疗干员赶到时他还剩一口气,萨卡兹生命力旺盛,外带医生妙手回春,几小时后他已能带着一身绷带下地行走,医疗组忙到焦头烂额没空管他。他没胃口吃饭,让末药给开了两袋葡萄糖,自个儿拖着吊瓶架回宿舍过夜,躺在床上迷迷糊糊,下意识留一盏床头灯,梦里一直听到血在流,惊醒后才想起来是挂的吊瓶。
已经很晚了,他想怎么灯还没关啊?伸手按下开关,屋子里浸满月光,他靠在床头难得发了一会儿愣,抬手将针拔掉,觉得头被敲了一板砖一样地疼。
好安静。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听到葡萄糖仍像血液似的滴滴答答地流。他打开个人终端瞥了一眼,通讯人里就三个账号,博士给他发一大串废话,凯尔希没空理他,剩下一个头像是灰的。这下又不是二十四小时在线了啊。
太安静了,安静得像世界死掉了一样。他觉得热了,又有些冷,就去看窗台,才想起窗台上放了盆准备送人的矢车菊,他算好了花期的,却知道花不会开了,今天来了寒潮,所有植株都要枯萎凋零了。炎客倦倦地闭上眼,疼痛源精确到额头,他觉得可能是伤口裂了,哦,他想,可能是在发烧。
他熟悉疼痛以及炎症引发的种种疾病,并没大惊小怪,卷了被子准备再睡一觉,喉咙一阵阵发腥,他又想喝水,翻个身坐起来,晕得险些栽到地上去,他坐在那里等待眩晕感过去,一睁眼看到对面整齐的床铺,一尘不染的床单上洒满月光。今晚的月亮好亮,好像什么隐匿心思都无所遁形了一样,他沉默地坐着,深呼吸,痛感自喉咙一路烧到肺腑。
这不应当。佣兵不怕死不怕疼,受伤是家常便饭,他浑身上下的骨头几乎都断过,他多次从尸体堆里爬出来。不过是一次损失惨重的任务,是他熟悉的生死无常的战场,那里理应是他的舞台他的居所,他却像从那里带回一身沉疴。这不应当,一切都不对劲了,天和地要翻转过来了,地球要失重了,无所畏惧的战士就要倒下,就要再爬不起来了。
怎么可能呢。他起身去给自己倒一杯水。萨卡兹天性凉薄,他自诩无情无义,有一副铁石心肠,全世界都在他眼前死掉也不会眨一下眼睛,他应当是无坚不摧的,他是刀是火,是斩不灭碾不碎的,他不该觉得冷,因为他的鲜血常年燃烧,他也不该觉得痛的。可是,可是为什么……
他忽然想起有人送他一枚刻着字的弹壳做礼物,想起琉璃窗十字架,想起晴空碧海,想起暴雨与星空,想起好看的握着枪的手指,想到没能开花的矢车菊。他一下子想起很多,又像是什么也没想。他只是把水喝完,忽然感到什么轻轻拂过他的眼睫。
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他恍惚地想着,这个房间里发生了某个至关重要但着实细微的变化,这里不再安静得如同坟墓,而像是突然间多了某种生气,像温室,像花房,月光不再凄清,而是温吞地拂过他的面颊,像谁在那里落下一个亲吻一样。
什么——炎客踉跄一步,他腿上的伤还没全好。他浑身的骨头都在吱呀作响,他该躺下休息,该蒙头睡觉,第二天醒来又什么事都没有,他从来如此,如果见证的每一次死亡都铭记在心,那活着的人就不能够好好生存了,关于死亡的记忆那么沉重,人们迟早会被压垮的,这无所谓,这应当是无所谓的,他什么时候已经成了这个样子呢——
月光忽然变得温暖起来,他好像感到若有若无的体温,炎客猛地抬头——
在光芒源头,在被月光染至银白的花盆里,安静又温柔地,盛开一朵矢车菊。
花朵在月华下呈现出一种寡淡但温吞的蓝,像平静无波的海面,像极了谁的眼眸,一朵花瓣轻轻飘落,于是那双眼流了泪。
炎客感觉不到痛了。他只是站在原地,怔怔凝视着这朵战胜了寒风,独自在月影中盛开的矢车菊。
他额头上的伤口彻底裂开了,鲜血浸透了纱布,顺着面颊一路淌下,沾湿了睫毛,像在流一行殷红血泪。
09 天堂
你好,我是米莎,是这里的守门人。(她拘谨地向炎客点头)
是,是的,那是我弟弟,他有时候说话可能有点冲,但没有恶意的!问好吗?我明白了……谢谢您帮忙带话。嗯?不,我不能见他。(她有些难过的样子)
我必须守在这里,他离不开办事处。但是没关系,等他工作期限到了,我们就可以一起离开了。天梯开启还有一段时间,请在这里等一下吧,不过要小心那边的冥河——冥河有许多支流,每一个支流都发源于对应区域的天梯之下,这边的水还挺深的,您一定要小心啊。
说起来……您还记得罗德岛吗?啊,对,是监测装置。在路上遇到认识的人了?那还真是有缘啊,如果没有特殊情况,灵魂都是随机分配道各个区域的,还真不一定能遇到呢。
那么……阿米娅,您有印象吗?啊,果然记不住了啊……(她失望地低下头)我在等她。倒也不是希望能尽快见到她,我希望她好好活着,只是想跟她道歉。
唉。这些旧事说出来也只是徒增烦恼罢了,您有什么事情想问我吗?
天堂……说来惭愧,我也不知道天堂有什么。我犯了一些错误,虽然后果并没有很严重,但已经失去上天堂的资格了。资格的判定?啊,这个比较复杂,有很多因素的,原本会写在《亡魂指南》里的,但是您情况特殊,并不需要它。
怎么特殊……(她偷偷看了眼立在一旁的引渡者)抱歉啊,这个不能说。
时间就要到了。别看这里是跟别处没有差别的荒原,一会儿天梯展开的时候,阴云会散开,金色的光芒会贯穿天地,相当壮观呢。
您有什么没有用的东西要留下吗?没有吗?那么——
深灰色的天空破开一道裂缝。光线熔金般倾泻而下,带着融化万物的亮度与热度,在半空中相互纠缠旋转,拧成金光灿灿的扶手,无数道光线撕破阴云,像是太阳被破成了碎片自天空落下,厚重神圣的钟声盖过冥河的水声,每次钟响都引起大地震颤,钟鸣过十二声,光线织成的天梯完全成型,整座荒原像是须臾间活过来般,灰色的尘沙星屑似的熠熠发光,天堂与地狱被光芒贯穿了,顺着天梯,隐约飘来祷告词,飘来赞美诗。
天堂。炎客想,这就是天堂?足够温暖,足够明亮。这该是我终结的地方吗?
从这里上去。我能送您走一段,到某个高度后,就只有您能上去了。
一开始走上来会很累吧?灵魂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但后面应该会越走越轻的。什么?您还有问题吗?嗯?
——关于您的引渡者?这……(她忧伤地看着炎客,抿着唇)为什么会想问他呢?您们素不相识是吗?还是说,您——
炎客忽然走不动了。米莎悲伤又担忧地看他:“您怎么了?”
“很沉。”炎客低声道。有什么东西好沉。天梯本圣洁无暇,却只让他感到异常不详,一种死亡时从未有过的、轻飘飘的、好像正在失去什么一样的感觉覆盖了他,他感到窒息——说来可笑,分明他早已没有心脏。他觉得灵魂在发烫,有一点细细密密的、熟悉的疼痛正从心底泛起,他喘不过气来了,那是什么比天堂仍为炽热,比天梯仍为澄澈的存在,是什么极为沉重的东西。他走不动路。他要直不起身了。
很忽然地,一种感觉击中了他。像是月光拂过面颊的温柔触感,像是有花朵在他耳边盛开,他逐渐听不到祈祷赞歌,只听到心脏在沉重又竭尽全力地跳动。扑通、扑通。
那是什么?炎客想,是什么这般沉重。是与谁相关的记忆逃过了天神的抹杀?
矢车菊。一个念头突兀地冒出来,矢车菊。
炎客突然抬手摸向脖颈,他缓缓扯出条透明的链子来,从贴身衣物的领子里,扯出一枚弹壳。小小一枚弹壳却像有千斤重,它安安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
炎客闭上眼。他痛极了,像心脏正在承受千刀万剐。他颤抖着抚摸这枚陈旧的弹壳,他去摸上面的刻痕,这不属于他,他不用枪,这是一份礼物。这份记忆藏得这么深,只差一点,只差一点他就要忘掉。
10 我们
送葬人执着于目标的时候比炎客更像疯狗,十几年刀山火海硬钻过来,见识过他不要命的那股劲儿,炎客真觉得他至今身体健康无痛无病是受了天神庇佑。有次任务某个差几秒就要爆炸的重度感染者拿自己当炸弹,抱着情报就冲进废墟,送葬人毫不犹豫从狙击点跃下追上去,炎客还没来得及拦他,就听到感染者死亡的爆裂声。
那天他提着完好无损只被钢筋擦破点皮的送葬人回去,全套检查做完后把他按在床上折腾半宿,想到明天有基建值班才勉强作罢,炎客把送葬人丢进浴缸,自己在一旁淋浴。
“别再这么不知死活。”炎客以一种冷淡疲惫的口吻警告道,“再有下次我就打断你的腿,把你锁在地下室里,每天只给你注射葡萄糖。”他多少平静下来,心知这威胁内容毫无实践性威胁性,只能让他出出气。
“你不会的。”送葬人小半张脸埋在水里,蓝眼睛干净又明亮。
“为什么?”炎客冷笑一声,想再刻薄几句。
“因为你爱我。”送葬人面不改色地说出许多人讳莫如深的字眼,语气平静得像在读任务报告。
炎客一愣。
“你知道什么叫‘爱’?”要是他再扯些激素分泌,炎客想,就再来一次。
“知道。”送葬人隔着水雾看他,朦胧的,柔软的,“你对我这样。”
靠。炎客在心里暗骂一声,他还是想再来一次。
“也许你在生气。”送葬人难得犹豫道,“我为你准备了一份礼物。”
“什么?”
“我看了你的资料,今天是你的生日,所以我在你的床头柜里放了一份礼物。我觉得那能让你心情好起来。”送葬人语气平淡,“我查了很多资料,还借助了网络,我认为你会满意。”
炎客难以置信地看他。别说了,再来一次。
11 忘川
炎客颤抖着抚摸弹壳上的刻痕。
三个字。
送。 炎客猛然睁开眼,他直视米莎。“他跟我说我登上天堂的原因是‘献身’,可千千万万个士兵为了最终的和平死去,墓碑上的罪名只有杀戮,我看到罗德岛的同僚,他们都是战士。而你只犯了小错就不能登上天堂。为什么你们留在地狱?”
葬。 米莎没有回答,只是眼含热泪地看着他。被强行抹消的记忆渐渐苏醒,炎客不再质问她,只是握着扶手向下看,鲜红的水流将这片金色荒原割成数块,树杈般聚拢成较大的溪流,又汇聚成汹涌的支流,冥河旁站着一个小小的影子。他仰脸看他,他终于摘了兜帽,金发碧眼,天使样貌。
人。 “登上天梯就再没有回头路了,您回不去的,快忘掉吧,这些太沉了,您会无法前——”米莎话音未落,炎客一跃而下。
灵魂会停留在人们记忆最深刻的时候。
他在那刻失去他,他的灵魂永远定格在这副模样。
炎客自天梯跃下,直直坠入汹涌的猩红河流之中。
冥河水冰冷刺骨,无数灵魂在耳边絮絮不止,世界就在耳边倾覆了,每一份记忆都化为细小的气泡将他团团包裹,他携带一身亮闪闪的气泡沉入冰冷的水底,这些记忆那么多,那么沉,像有千只万只手在拉着他下沉。他就要进入地心了,就要永世不得超生了。怎么可能有人从冥河底浮上去?他要在这些记忆中溺亡了。
忽然有谁跳下来了,有谁抓住他,在水底抱住他,于是记忆恍惚间变成两个人的,于是炎客终于看到了——
12 遗赠
“指南上说,杀孽过重,会成为‘引渡者’。”送葬人摊开指南,询问坐在渡船对面的男人。
“你仔细看完。你是萨科塔,又是执行者,没有违反过拉特兰的规定,所以你无罪。”男人一边抽烟一边说,“只要不是罪孽深重,萨科塔拥有直接升入天堂的权利,光环与翅膀会帮助你们登上天梯,其他升入天堂的人会失去人间的记忆,你们不会。”
这与《圣经》所言基本相符,送葬人并不意外。“其他杀孽深重的人,会成为引渡者吗?”送葬人犹豫了一下。
“大部分会。有的会被世界直接抹杀。引渡者的工作期限一千年起步,上不封顶,特殊情况会有所更改,你大概不会喜欢这份工作,所以不要多想。”
哦。
“一会儿会经过望乡台,你可以通过那里返回人间。介于你仍留有记忆,你要回去看看吗?”
点头。
“……资料显示你是罗德岛的人,如果你回去的话……做个交易,你帮我去‘花房’找1951号*柜子,代号ACE,看看柜子上贴了多少照片。作为交换,我给你一些力量,能让你在人间呆的久一点,或者能留个字条什么的。”
思考,点头。送葬人知道有些队员敬爱自己逝去的队长,会要求在自己牺牲后将照片贴到队长的柜门上。
“你回来的很快。”
“柜子上有7张照片,还有一些寄语,你要听吗?”
“是么,还有人活着啊……不听了,你用我的力量做了什么?你给人的感觉不太一样了。”
“……催熟了一朵花。”
“看来你见到想见的人了,怎么,难过了?”
送葬人露出茫然的表情。
“我不知道。他……跟我想象得不太一样。”他本应该不在意生死的,可是……他看起来那么痛苦。
“他很痛苦?”
“很痛苦。”送葬人语气轻下来,喃喃道,“他最讨厌葡萄糖。”
炎客看上去天不怕地不怕,没人觉得他会有弱点,他是无坚不摧的刀刃,是永远灼人的烈火,天使无悲无喜,恶魔无痛无泪。送葬人见过他流血,却从未见过他落泪。但是,但是。送葬人想,他看上去就像哭了一样。就像……
死亡跟他想得不太一样,炎客跟他想得也不一样。地狱太过无趣,入眼尽是荒芜,独自一人驾船引渡,一千年,炎客会疯掉的。他是那般无拘无束,活就要活够,想做什么就去做,他不应当被职务困住。这太残忍了,这太痛苦了。人们总是企图自亲密关系中获取愉悦与慰藉,他们说那是“爱情”,是世间美好,可为什么会这么痛苦?送葬人想,它不应当是这样的,“爱”是这么痛苦的事情吗?那为什么人们常常歌颂它?我……我不想让他痛苦。一切不应当是这样的,炎客是那么一团无畏无惧的火啊——
记忆这么沉重吗?火焰会因为记忆不再燃烧吗?它们比诅咒仍要可怕吗?这些痛苦的记忆,会阻断人们登上天堂的路。
“……指南上说,我可以转赠这份‘庇佑’。”
“是的,你可以。”ACE愣了一下,“但是从未有人这么做过。你将庇佑转赠他人,相应的,你要分担对方的罪过。”
“我明白。”
“如果对方不是萨科塔,那他会直接忘记你。你当真要这么做?”
“我确定。”
“这其实是……很自私的行为,你能确认对方的想法吗?有人宁肯烂在地狱也不愿失去记忆。一旦过程中你们任何一方毁约,那你们就要承受同等的判决——你们都要作为引渡者工作千年。更有甚者……你必须亲自引渡他,你要确认自己不在中途反悔。如你所见,引渡者的工作枯燥无味。”
“我理解。”
他现在甚至学会“自私”了。他终于像个拥有七情六欲的独立生命了。他想,我只是……只是……他只是没见过炎客的痛苦,他只是……终于感受到心脏的疼痛。炎客会对天堂不屑一顾,但至少那里没有痛苦。我是自私的。他想,我是有罪的。但是,无所谓。他既不是圣人也不是神明,人类总是会自私的。
疼痛与疾病是杀不死炎客的,但是孤独与无趣可以。
也许天堂空无一物,他只不忍心他承受千年孤独。
十三年后,一份印着炎客资料的信息表被送到送葬人手上。
他如往常般按部就班地引渡亡魂,穿越冥河,错觉每一滴河水都在呼唤炎客的名姓,他想到炎客,想到许许多多。他要去引渡他了。他要将他带到冥河的着一边来,小心翼翼绕开他的所有记忆,目送他升入天堂了。
十三年了,他会变成什么样?送葬人想,他是因为源石病死亡的吗?还是如他所愿那般英勇战死呢?他与其他人发展新的亲密关系了吗?他的灵魂会是什么模样?为什么我的问题这么多?他茫然凝视着冥河旁的渡船。渡船太快了。他就要与他真正永别了。
送葬人想了想。又想了想。他偷偷拆掉渡船的零件。
还有一千年。他想,只是绕一点远路,。他不会毁约的,他只是想,他只是……
他只是品味到思念。
他因私自破坏渡船耽误了时间,待他提着灯盏姗姗来迟,就见萨卡兹迎着最后一缕暮光,背影丝毫未改,一如离别时那样。他也许还留着那个弹壳吧。送葬人想,也许还有那朵矢车菊吧。他还记得吗?不会记得了,那些个日日夜夜,就这么忘掉吧,永远不要再想起来——但是——送葬人第一次感受到情不自禁。
“炎——”
萨卡兹回过头来,眸子亮得像融化了太阳。
13 永生
“你他妈怎么敢——送葬人,你他妈怎么敢!!!”炎客暴跳如雷,扑上来揪住送葬人的领子,他要气疯了,他就要在地狱的熔岩中燃烧了,他想说你他妈怎么敢,你怎么敢让我忘记!“我他妈早该打断你的腿或者掐断你的脖子,你就不会被炸得骨头渣儿都不剩!”他想说十三年,整整十三年——
十三年他不换宿舍,不让人睡他旁边的床;他总控制不住留一盏床头灯;他时常半夜惊醒,试图寻找那夜那般温暖的月光;他开始读圣经了,虽然对内容嗤之以鼻;他每次看到红云都下意识寻找谁的身影;他开始接受治疗;有一年他去拉特兰,传教士拉住他向他歌颂上帝,他默不作声地走掉,要让他怎样呢,他的天使早已死去多年了;他不敢再种矢车菊;红云在战乱里救回来个蓝眼睛的孩子,他对着他看了很久;他渐渐地会修理一些电器了;他种很多白色的花;他本不戴装饰的,却永远不会摘掉一个弹壳——他倒在胜利前夜,悔恨却种在十三年前。
他知道送葬人看到了。他们沾染了一身猩红河水,记忆已连同河水溢出了。这里没人能够升入天堂了,他们注定要在地狱里纠缠彼此了。
痛苦,谁他妈害怕痛苦——死亡是一种奇特痛苦,可谁又不是向死而生?疼痛与生命相依相存,活着才能感受到心痛。生命不是一朝一暮一呼一吸,感情不是一爱一憎一合一离。花簇不会因终将枯萎而拒绝盛放,人们不会因注定分离而放弃团圆。他想说你懂什么,送葬人,你他妈是个混蛋,我恨不得咬断你的喉咙。他早该知道的,在送葬人说出“知道”的那个瞬间就该明白的,他们是离群索居的异常生物,一辈子都无法拥有寻常情感的,爱不纯粹恨不透彻,你以为那玩意就是护着你对你好想让你活吗,他唯一渴求的眷恋的憎恨的,分明是——
然后他看到送葬人在流泪。
失去了光环与翅膀,再登不上天堂的天使安安静静地站在地狱的荒原上流泪,他睁着海水色的双眼,浅色的睫毛上沾满水珠。送葬人面无表情地、一言不发地流着泪,就像月光下落瓣的矢车菊。
然后萨科塔轻轻伸出手抱他。那么轻,像洒落的月光,像掠过面颊的羽毛。
炎客哑口无言了。他的滔天怒火在瞬间烟消云散了。这个世界上再没有生死了,太阳不再升起,星斗不再轮转,花木尽数枯萎,世界末日不过如此了。再不会有悲恸,没有痛苦,这就是无上天国,这就是永恒净土了。他恶狠狠抱住他十三年光阴,抱住他此生至悔至恨。他抱着他,像溺水者抱住最后一根浮木。去他妈爱情,他想,去他妈神明。这什么都是,也什么都不是。不要再纠结过往种种了,一切只在此刻,他们要在死寂中获得永生了。他也要像蜉蝣一样朝生暮死,像飞蛾一样寻光自焚了。他生得一副铁石心肠,无坚不摧刀枪不入,却要崩毁在一个拥抱里了。
钟声再度响起,圣光与天梯齐齐消失,地狱重归沉寂。生命注定是单向旅程,但无论如何,一同前行吧。让这条路没有尽头吧,就让天使与恶魔一并在地狱的荒原上燃烧吧,这又何尝不是种永恒呢?
“对不起,炎客。”送葬人轻声说。
“要说的只有这个吗?”
“……我很想你。”送葬人这么说。然后炎客吻了他。
Fin.
*明日方舟[战地秘闻]活动中,[无名氏的战争]以及[破阵者]剧情中提及的罗德岛萨卡兹干员Scout,此处是我流音译。(也就是炎客初登场的剧情中提及的那位。)介于有朋友可能是活动后入的坑,姑且解释一下,并不是原创角色。
*[战地秘闻]活动的开启日期。
*在叙拉古,“狼”指不被认同的鲁珀族。这里怀念谁,大家都能看出来吧。
*[战地秘闻]中出现的两个角色。前者是委托送葬人让红云活下去的萨科塔,后者在整合运动的代号是爱国者。
*歃血是一种表示信守誓言的诚意的行为。同时是炎客的一技能。上文的“日冕”是拉普兰德的一技能。
*望乡台,神话中进入地狱的鬼魂回望人间的家乡的地方。
*2019年5月1日,明日方舟公测。
后记:
正文内容17496字,一天一夜肝出来我真的原地吐血,全文都是用来爽的。
本意是想写一个“关于炎葬对于死亡理解”的故事,后来觉得谈论生生死死再加点爱情观矫情得好像小学生的抒情作文噢,于是删掉大段抒情议论,换用了更隐晦一点的方法,也不知道效果怎么样,反正我是没时间写了要去做数学题了(……)
全文中用了不少小设计,第一章纠结很久仍然选用了“死亡”。也许死亡并非终结,至少是这个故事的开始,而结局如你所见——
有些章节的标题是相互呼应的,不是很难看出来pa,08为什么叫盛放?10为什么叫我们?炎客身上有几颗结晶?我jo得要是这个都表达不出来那我真的是太失败了回炉重造吧【……】然后每一个章节的小风格其实不大一样,08明明叫盛放,风格却是全文中最简洁的一章,葬葬视角不算。葬葬视角跟炎客视角的关注点不一样,葬葬更关注话语的内容,炎客会注意对方的神态。
其实觉得写得蛮清楚了,但之前就会有“看不懂”的评论,总的来讲葬葬隐瞒了很多,炎客的资格是别人送的,他不能有记忆的,当然不能给他看什么指南什么资料,拉普和斯科特知道这些也是因为读过指南的。
全文没有原创人物,算是满足了我一个小私心,明日方舟的世界观真的很宏大,仔细搞搞有超级多可以挖的故事。米莎的弟弟是碎骨,这不用说了吧ww
唉为什么选拉普兰德呢,因为我爱她【划掉】不可否认她的flag真的超级高,唉,我爱的男人和女人都……【啜泣】
用招式名做标题是我的小私心,文章的题目也是改自葬葬的二技能“最终旅程”,相信都能看出来吧ww
其实构思这个故事的时候真的一度非常难过,过去有多甜现在有多虐,作为一名笔者,如果自己的文字能引起读者一丢丢的共鸣的话,那真的是万分荣幸,作为个人而言,如果看了这篇文章真的会感到难过的话,那真的很抱歉,我一直想写出让人感觉温暖的文章来着的……
生死观,唉,不提了吧。构思这篇的时候刚好读到两篇文章,觉得这感觉再合适不过,引用一下。
外婆你不要再想我了,你忘记我吧!忘记这一生里发生过的一切,忘记竹林,忘记小学校的六楼。吐一吐舌头,继续你绵绵无期的命运。外婆,痛苦这东西,天生应该用来藏在心底,悲伤天生是要被努力节制的,受到的伤害和欺骗总得去原谅。满不在乎的人不是无情的人……
——李娟《想起外婆吐舌头的样子》
可是,记忆没有随着死亡消失。每天,一进房门,你就寻找那张让你思念、惦记,或者让你习惯了的熟悉面孔。……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不再流泪。谁不知道死是人生的归宿!……母亲的死,给他们留下的只是短暂的痛苦,并没有留下伤口,而在我的心里,却留下了很深的伤口,有很多的血流出,我常常按着胸口,希望那伤口尽快愈合。可是很快我发现,愈合的只是皮肉,伤痕的深处无法愈合,时常会有疼痛蔓延开来。
——雷抒雁《生死之间》
BGM原本想选用情感爆发激烈一点的,例如《幽灵法则》,恰好听到这首,觉得无论是主旨还是风格都太合适了……网易云独家,请务必听一下
按照以往的经验,这种私设成堆构架不小还写得不咋地的文章是注定扑街的,但我真的太喜欢它了,虽然应该也没啥人看吧,但姑且算是对炎葬的一点心意。
最后,其实死亡就是终结,并没有灵魂与死后的世界,生命不会一直柔软与清澈,总有那么多痛苦。生存与生活是截然不同的概念。我也没资格灌什么鸡汤,只能说因为如此,希望我能每天都努力生活。
感谢看到这里的每一位。
-by:宋凌-2019.11.18-0:00-
顺带,也计划写写炎葬关于“生”的理解,大概可能是《斩尽长夜》的没什么关联的后续篇,已经构思好了!
我真是刚刚结束了紧张刺激的期中考试立马经历了紧张刺激的码字明天还要继续紧张刺激地准备两周后的联考,扶我起来我还能肝【……】联考好像还挤占了我们半月一天的假期……十一月底还有稿子,我要努力写稿赚钱钱买炎葬周边!!!【……】
下周可能会更新点小摸鱼,总之十一月应该是没有正经更新了这个月我高产得我自己都害怕,缓缓……
冬日完成任务后半夜回基建的三个人(๑•̀ㅂ•́)و✧
ff0:我就是去买了点东西回头你们就不见了!让我好找!(▼皿▼#)
嘿嘿~摸了一下现在自己的推图三只主力军~
ff0一技能真的好好用,多少次ff0保住了炎客的小命_(:3」∠❀)_一个能奶人的充电宝!(bushi)
小声叨叨:俺今天推h5-3,炎客硬抗爆炸虫没嗝屁,不过他的血皮导致了全团血崩,闪灵开大都来不及奶,最后炎客和送葬人同时因为毒雾双双嗝屁……
俺:???你们玩俺?
后面几个是防缩图
冬日完成任务后半夜回基建的三个人(๑•̀ㅂ•́)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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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摸了一下现在自己的推图三只主力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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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声叨叨:俺今天推h5-3,炎客硬抗爆炸虫没嗝屁,不过他的血皮导致了全团血崩,闪灵开大都来不及奶,最后炎客和送葬人同时因为毒雾双双嗝屁……
俺:???你们玩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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