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封神藕饼】脱单演义(1)
**封神藕饼,近似于原创
**时代的车轮滚滚向前,神仙的日子也发展到了现代
**硬核强制爱,没有追妻火葬场,全靠敖丙的求生欲HE,对受控不太友好,慎入,勿上升角色人权等问题,不接受质疑和讨论
**近似原创所以人设自创了,不存在OOC
**这次的说明意外的多,OK?
(1)
李哪吒做完新发型后,闲着无聊看了场动画电影,主角是他自己。看完觉得剧情不错,特效还行,人设可以。更多的评价就没有了。
那晓得这部电影还有后续,华夏人民跟疯了似的,在一个月里将这部电影吹捧成了神作。杨戬也跟风去看了回,回来找李哪吒喝酒,说起这个。
杨戬说:“你那电影,好看是好看,我就是奇怪。看的...
**封神藕饼,近似于原创
**时代的车轮滚滚向前,神仙的日子也发展到了现代
**硬核强制爱,没有追妻火葬场,全靠敖丙的求生欲HE,对受控不太友好,慎入,勿上升角色人权等问题,不接受质疑和讨论
**近似原创所以人设自创了,不存在OOC
**这次的说明意外的多,OK?
(1)
李哪吒做完新发型后,闲着无聊看了场动画电影,主角是他自己。看完觉得剧情不错,特效还行,人设可以。更多的评价就没有了。
那晓得这部电影还有后续,华夏人民跟疯了似的,在一个月里将这部电影吹捧成了神作。杨戬也跟风去看了回,回来找李哪吒喝酒,说起这个。
杨戬说:“你那电影,好看是好看,我就是奇怪。看的时候总有小姑娘乱喊乱叫,扰人。”
李哪吒“呿”一声,慢悠悠说:“素质极差。”
杨戬嬉笑,三只眼睛都眯起,朝李哪吒勾了勾手指:“后来我回去一查,你猜怎么着?”
李哪吒:“怎的?”
杨戬:“那些凡人小姑娘,说你和华盖星君是一对夫妻!哈哈哈!你说好笑不好笑?”
李哪吒放下酒樽,扣了扣桌面,问:“我和敖丙?夫妻?呵……”
杨戬说着,笑得不能自已,直接把李哪吒笑毛了。
李哪吒撂下酒樽,冷哼一声,惊得杨戬一哆嗦。
他说:“有甚好笑?我难道还娶不得那条小妖龙?”
杨戬怕他闹事,劝慰几句:“你别胡来,华盖星君好歹是紫微垣的下属,打狗且得看主人面。我跟你讲个新鲜笑话,你怎么还发起火来了?”
李哪吒:“我觉得不好笑。再说,敖丙那条小妖龙,几时就是他紫微垣的狗了?他还不是沾我的光,躺得一个星官位置?”
杨戬这才感觉到,这三太子恐怕要来真的。他立刻站起身来,想要阻一阻哪吒,谁知恰好这时,哮天犬跑了来,说南极仙翁设宴请。杨戬无法,只好拍了拍哪吒的肩,让他冷静冷静,最后只好离开了。
李哪吒便独自坐在花园里醒酒。
月光正好,隐约看见嫦娥正给吴刚倒酒,玉兔一旁作陪,跳舞助兴。
母胎单身数千年的三太子又是一声冷哼,别开眼懒得看那俗人左拥右抱享齐人之福。
“成亲有什么好处,烦。”哪吒耙了耙头发,招来风火轮,朝北方紫微垣飞去。
敖丙对镜梳头,理了半个时辰,才算是打理齐整。他此前随紫微帝君赴南极仙翁宴,被南斗天机上生星君挤兑刁难,倒了一头一身的琼浆酒,不得已提前离席,回府整理。只是他位卑,单独再去,便不让进了。最后只好灰溜溜回家呆着。
敖丙也是气的,但终究只能自己生闷气。他在紫微垣孤苦伶仃几千年,父王与诸多亲眷都是地仙,跟星宫八竿子打不着,几百年难见一面。唯一稍亲近的血亲,就是西方佛国的金身广力龙祖佛敖烈。
只是佛祖事多,也无法时时照看一个道统天庭里的小星官。
再加上敖丙有些自重,不愿意在人前露怯,受了些许欺负,就都自己受着了,和着天庭玉酿吞进肚子里去。
对着镜子里的人叹了口气,敖丙不愿多想了,起身打算去内室休息,就听见府门被敲得哐哐响。
敖丙没有警惕心,毕竟这是在紫微垣,北斗紫薇帝君辖下。扬声问:“有何事啊?我今日打算歇了,有事明日再来吧。”
来者不答,只顾敲门。
敖丙无奈,以为是帝君寻他有事,只好不情不愿去开门。
谁承想,门一开,看见的是一个穿着奇装异服的男人,头发也不成体统,朝天翘着,眉间耳骨穿着钉环,颈上戴一条挂着铁质骷髅头的吊坠。
这人是莲花圣人三太子,李哪吒。
敖丙砰的一声将门关上,背压住门栓,头都开始发晕。
李哪吒又砰砰砸了两下,说:“小妖龙,开门。”
他说话声音低沉,听起来无端就有股怒意在里头。
敖丙吓得腿都软了,哪里还能给他开门?结结巴巴回答:“三、三太子大人,这么晚了,您来小仙这里做什么?您回去吧,小仙、小仙隔日再去拜会您。”
李哪吒嗤笑:“你算哪门子的仙?给爷开门!”
敖丙这下子,直接跌坐在地,门外的哪吒心念有感,使混天绫从门缝钻入,拉开门栓,堂而皇之走进去。
华盖星小巧,星君府也修得小而精致,进门就是一扇红珊瑚屏风,用珍珠和宝石嵌成华夏河海图,屏风里就是起居间,梳妆台和五斗柜最占地方,塞不下的华服首饰从抽屉缝隙间漏出来,再往卧室去,门框坠着五色珍珠帘,里头的床榻是白玉雕成,床具都是用鲛纱做成。
李哪吒大摇大摆看了一圈,得出结论:“穷奢极侈。”
直说得敖丙满面通红。
这是敖丙本性,他所值星位华盖,正则清高超然,反则浮华好逸,是天道让他如此。就像北斗的那几位凶杀星,比阴曹地府的恶鬼更像恶鬼。几千年来,敖丙都不觉得自己所值星象有何不妥,如今被李哪吒说了一句,就恨不能钻进地缝里。
太过羞耻,耻为此仙。
哪知道,李哪吒的下一句是:“你喜欢这样,我可不喜欢,以后便改了。起来,跟我走。”
“走去何处?”敖丙腿还是软的,根本站不起来,挪了两次,都跌了回去。
李哪吒看得不耐烦了,揪住敖丙的后衣领,将他一把提起,直接踩上风火轮飞下界。
敖丙吓坏了,把手藏在广袖里攥成一团,不敢出声。
隐约听到李哪吒说:“跟我结婚去。”
李哪吒在人间的行宫在蜀首府,一栋花园洋房,带两个车库,贷款限十年还清。
这房子是他自己挣来的,没动用半点神仙手段——他给华夏的特殊兵种做教官,酬劳不低,还有住房公积金。
回家之后直奔卧室,把敖丙丢去床上,左右打量了一番,摸了摸下巴。
敖丙攥紧自己的衣领,发着抖说:“三、三太子这是要、要做什么……”
“杨戬告诉我说,凡间有人把你看做是我妻子。”
敖丙连连后退,靠上床头软包:“胡、胡言乱语!我这样的小仙,怎么攀得上三太子大人……”
李哪吒酒还未醒透,闻言就怒,直接跨上床,撕开敖丙的衣襟,将他按在枕头上。
“你也觉得这是个笑话?我李哪吒还娶不得你这条小妖龙,是吧?”
敖丙的手已经被不知何时钻过来的混天绫牢牢绑住,定在头顶,只能无力地摇头,不断求饶:“没有、没有,小仙不敢的,三太子大人,饶了我吧、我不敢……我为你另外寻一个仙娥做妻子!三太子大人!求求你——”
再多的话就说不出来了,李哪吒嫌弃他聒噪,用乾坤圈撑住了他的嘴,让他只能呵呵喘气,无法再说出完整的词句。
#因为藕饼再次爆火了,导致这篇旧文被抄底哈哈,短短两三日收到这么多评论和喜欢确实很意外。其实可以从发表时间看得出来本文跨度还挺长的,而且连载时藕饼圈热度已经下去了(原因都知),我出于一种非常个人的喜好原因写了这篇近似于原创的文,设定中的很多东西都是从西游本传及后续影视作品、封神本传及后续影视作品中拼凑得来。鉴于本人的主攻派属性,在角色设定上相当激进,实际上,我在写其他cp时也会如此,这篇文不是我写的第一篇文,也不是最长的文,也不是设定最新奇的文,也不是人设最大胆的文,也不是热度最高的文……总而言之,本文排雷多年前就已经标注在首章开头,本人属性也多年前就置顶于主页,所以希望大家都可以按个人喜好看文,不要发生不必要的误会。也希望喜欢本文的朋友能够获得轻松的阅读体验,看文爽到就好……言而总之,谢谢各位的喜欢和支持!#
【喻黄】纯情机会主义·13
新年了,是时候让喻黄分手了。
前文连接:
13
接下来的几个月紧张有序,蓝雨所有选手都成了齿轮,涂好油,加满劲,相互咬合,战队高速运作,准备着最后的冲刺,谁也不敢松懈。随着比赛局势的渐渐明朗,每个人愈发沉着、勤恳、将高涨的求胜欲望下,力求更加谨慎地完成每一场比赛。
这段时间,喻文州...
新年了,是时候让喻黄分手了。
前文连接:
13
接下来的几个月紧张有序,蓝雨所有选手都成了齿轮,涂好油,加满劲,相互咬合,战队高速运作,准备着最后的冲刺,谁也不敢松懈。随着比赛局势的渐渐明朗,每个人愈发沉着、勤恳、将高涨的求胜欲望下,力求更加谨慎地完成每一场比赛。
这段时间,喻文州找回了久违的游刃有余,原因当然是黄少天将所有注意力放到了比赛上,追逐的眼神、暗示的语言,暧昧的行为,全部消失,他们之间干净的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只有一次,黄少天找叶修单挑,引来整个职业选手圈的围观,第二天一大早,一向不干涉比赛类事务的战队经理气急败坏地指着电竞平台上的头条新闻,“黄少!喻队!你们!”
据说那一天各大战队的经理都在教训参与此次围观的队员,作为亲自下场与君莫笑较量,还当了一回义斩陪练的黄少天,堪称义斩重量级广告的免费男二号。经理恨铁不成钢地絮叨,黄少天低着头乖乖挨骂,却偷偷对喻文州眨眼睛,随即又露出委屈的表情。
喻文州一时又没忍住,对经理几句解释,几句开脱,几句安抚,没几分钟,经理满意地走了。黄少天嘻嘻哈哈凑过来,眉毛、嘴巴、眼睛都在笑。没有胡言乱语,没有动手动脚,仿佛他这个样子只是为了让他也笑笑。
“太倒霉了!”
“今天中午请你吃饭好了。”
“可以少点青菜吗?”
“不行,夏天要吃清淡点。”
这样的每一天,每一天,像一张张翻过的日历纸,除了日期,没有什么不同,这是他熟悉也是他喜欢的日子。
他们又一次带领蓝雨走到了夏天。
但夏天不只有烈日骄阳的闪耀,也有倾盆大雨。
最后一场比赛结束了,喻文州久久不能从准备席起身。
怎么会呢?
就这样输了?
怎么会呢?
他和黄少天甚至没有出场。
一定是他的错,没能洞悉轮回的战术,选择了最保险也是最保守的策略。
全都是他的错,身为战术大师竟然让队伍因新赛制吃亏。
一定也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让蓝雨的败北没有一丁点预兆和余地。
可是怎么会呢?
他不是不能接受失败,但他怎么能接受这样不合理的惨败?
“队长。”
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是郑轩。
他僵硬地点了点头,郑轩拍过选手席上每个人的肩膀,当他们站起来,所有人狐疑不甘的目光和沉默委屈的表情都在传达这样一件事。
蓝雨输了。
他下意识地去看黄少天,黄少天也在看他,他们什么都说不出来。
“队长。”又是郑轩轻轻叫了一声。
“队长。”于锋也叫了一声,他的表情里有深深的自责和痛苦,看的出来,他一点也不满意自己在蓝雨的告别赛的表现,他第一个出场,第一个惨败,他那么想为即将告别的队伍奉献一场胜利。
喻文州定了定神。
“大家表现很好,我们尽力了。这次失败完全是我的责任。”喻文州想要给大家一个平静的表情,或者一个安慰的笑脸,但他平静不下来,也笑不出来。
“胜败乃兵家常事,明年继续努力。”第一个附和的人依然是黄少天,那样沮丧,却还尽量提高音量。
喻文州带着所有队员,镇定地走出选手席,很有风度地祝贺获胜的对手,安慰场外失望哭泣的粉丝,又在记者的包围下详细地点评这场提前结束的比赛和自己的重大失误。他觉得自己的声音比任何东西都要苦。
黄少天一直站在他身边,一言不发,仿佛什么也听不到。记者再三询问,他才翻了个白眼。
“我什么也不想说。”
这个场所异常喧闹,那些好意的、恶意的提问听上去全是刁难,喻文州终于也身心俱疲,他仍然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少天什么都不想说了,我们还能说什么吗?”
然后,他带着队员们走向出口,这是他们的主场,他们却不是这一刻的主角。
他们的夏天提前结束了。离开赛场,谁也不想说话,看到队友只会让自己更痛苦,他们默契地分散。只有黄少天没有走开,他失魂落魄地跟在喻文州身后,一直到宿舍。
“少天……”喻文州回过头。
“队……”话还没说完,黄少天哽咽了,眼圈也红了。
喻文州不知道究竟是他主动将黄少天抱在怀里,还是黄少天主动抱住了他。
他们进了他的房间,什么也不说,就那么相互抱着,他们累极了,本来站着,不知何时倒在了床上,仍然拥抱着,喻文州也不知道黄少天究竟有没有哭。他反射性地抚摸着他的头,他的背,以此安慰他,直到他们累得睡着了。
不知多久,喻文州在一种被注视的异样感觉中醒过来,发现黄少天正呆呆地看着他。
房间是半黑的,不知道他们睡了多久,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他们依然拥抱着对方。喻文州的双臂,双肩都是麻的。
黄少天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突然把头低进他怀里。
“有你真好。”那嘟嘟囔囔的声音又出现了,带着一点鼻子里的微小气音,喻文州没有听过这样的声音,无端觉得可爱。
“队长,我们一直在一起好不好?”黄少天将他抱的更紧一些。
在这样一个时刻,这样一种同甘共苦的气氛,是自然而然也好,是机会主义者的本能也好,黄少天终于说出他一直想说的话。
喻文州深吸了一口气。
“少天,先起来吧。”
黄少天又一次沉默下去,机械地任由喻文州放开他,将他拉起来,把他按在椅子上。
“少天,在退役之前,我们当然会一直在一起。”喻文州斟酌着开了口。
“退役之后呢?”黄少天锐利地追问。
“退役之后,我们会有各自的生活,但我们依然是最好的朋友。”
黄少天愣了一下。
喻文州无言地看着这个他最熟悉的人,他甚至知道他此时的心理,那些挫败的,不甘的,愤怒的负面情绪,和今天的失败一起击打着神经。
喻文州没给他继续说话的机会,平静地说:“在一个战队里,难免因亲近产生好感,因好感产生其他想法。等到我们退役了,一切都会不一样。也许不一定到退役。对了,于锋下个赛季要转会去百花,这件事你有个心理准备。”
“你知道我不是因为亲近产生好感!不是因为在一个战队!就算一直在一起我为什么没对其他人只对你……你说什么?于锋什么?”
黄少天几乎追着他的话反驳,直到听到最后一句。
喻文州原封不动地重复了一遍。
他知道黄少天的情绪快崩溃了。但他还是不动声色地继续说着,每一个字清楚得不能更清楚。
“至于你说的事,也许我对你的确有超越一般人的好感,也许我曾经考虑过另外的可能,但是,这种好感不足以让我愿意和你‘一辈子在一起’,这种可能仅仅是可能。少天,我们不合适。我愿意做你一辈子的好友,仅此而已。”
“原因!我要原因!”黄少天站了起来,抓住他的衣领,失控地大喊,“哪里不合适!为什么不合适!”
“少天,对不起,但是你不能勉强别人的感情。你会找到适合你的人。我也会。”
黄少天从接受到离开不过短短一两分钟。
喻文州知道,黄少天本质上是冷静的,甚至冷酷的,不会因为被拒绝就大喊大叫或者大闹。何况,他用这样一种近乎落井下石的方式拒绝了黄少天。
需要多大的决心,他才能在黄少天最伤心的时候说拒绝的话,还要附赠一个更令人不快的消息。
他一向与人为善,体恤他人心情,这不是他做事的风格,但他这样做了。
黄少天怎会不懂这意味着什么。如此恶劣的拒绝,骄傲如黄少天,怎么可能死缠烂打。
但是看着黄少天那么凌乱伤心的眼神,那样跌跌撞撞的背影,他的大脑突然空了,心脏也突然空了。这一刻他知道,自己对黄少天的喜欢比想象的还要深。
所以他更不能答应。
他知道自己非常聪明,特别努力,一定要把所有的事做好,包括那些不可能的事。所以他才希望在爱情里,他可以不那么聪明也不那么努力,希望自己的另一半是个能够理解他也能够和他相互关怀的人。
当面临今天,也许是昨天,当面临这样重大的惨败,他不能像黄少天一样,由着自己的难过一言不发,他必须处理一切,然后继续竭尽所能地安慰黄少天。
他并不是一定要计较付出的多少,黄少天有他关心人、在乎人的方法,但喻文州看不出自己有什么特别,甚至觉得自己还不如黄少天的很多朋友。
他甚至觉得黄少天对任何人都是理解的,唯独对他,无知的可怕,黄少天根本不知道他真正的想法,不知道他真实的喜怒,不知道他内心不总是平稳的情绪,更不可能知道他的软弱和狼狈。
是他表现得太好,导致黄少天看不到吗?不,黄少天那么聪明,倘若他真想彻彻底底了解一个人,怎么可能做不到。只是因为黄少天太习惯一个完美的、能够给他所有包容的喻文州,习惯到完全不想再去了解,就像人们不愿意了解放在自己家中的某个贵重物品,反而任由它落满灰尘,没有去珍惜的意识。
喻文州不知道他从什么时候喜欢上黄少天,这种感情太过朦胧,倘若黄少天没有追求他,他根本就没发现。可一旦意识到,他其实不排斥,甚至知道于锋要离开时,黄少天给他的拥抱,让他在潜意识里认为,也许他们不是没有希望。
但长久的一切告诉他,没有可能,没有希望。
他不需要一个不在乎他感觉的爱人;
他不愿意一辈子活在对某人的奉献中;
他不能忍受他的伴侣不曾了解过他,不去猜他的喜怒哀乐,一味享受他的所谓的完美。
他越是对黄少天好,越是不想和黄少天在一起。
想做他的男朋友,黄少天根本不合格!
他不会降低自己的要求,对方是黄少天也不行!
何况,这根本不算要求,只是爱情的最基本前提。
是的,黄少天连这么简单的事都没做过。
他可以告诉黄少天,黄少天也许会改,但那绝对不适合黄少天,而且,为什么这种事还需要他来教导?难道他不值得黄少天去用心揣摩?难道他没有骄傲吗?
他不愿意屈就,也不愿意勉强。不合适,的确不合适。
好了,一切结束了,比赛结束了,和黄少天的暧昧状态也结束了,现在又是属于他一个人的时间。就像这些年来无数个默默忍受的日子一样,他可以消沉,可以思考,可以看和写他的笔记,可以一次次检讨他的失误……然后,他就能重新振作,就能永不言败。
他想要做到桌子前,打开电脑,翻出今天的录像。
但他的视线有些模糊,四肢铅一样沉重。他颓然地倒在床上,那里似乎还有黄少天留下的温度。
他盯着黑漆漆的屋顶,不知怎么想到了那些围着他递话筒的记者。从训练营到与轮回的决赛,这些年他渴望过的安慰,终究在他坚定从容的表象下,离他越来越远。
真切的在乎和安慰,些他渴望很久的东西,他从来没有得到过,可惜黄少天竟然也和别人一样,认为他根本不需要。
黑暗中,他闭上了眼睛。
tbc
花絮12.1
我们这里没有正副队长
灵魂语者:新群?谁建的?郑轩?
枪林弹雨:对,原来那个大家都不说话了
涛落沙明:决赛那个情况,最近谁有心情说话,连黄少都变成半个哑巴了。
灵魂语者:而且谁能想到于锋突然就走了
八音符:建个新的挺好的,决赛结束这么多天,大家别消沉了哈!
灵魂语者:对啊,我们夏休期还训练,就是为了明年的冠军,大家精神点!
流云 加入 我们这里没有正副队长 群
灵魂语者:这是小卢吧?
枪林弹雨:对,把他加进来,小孩子热闹。
涛落沙明:不错,我们这里正需要一个活泼的,不过小卢是不是刚上初中?拉进这个群合适吗?
八音符:说实话,我没想到小卢直接就当正式选手,不过这孩子真挺不错的,今天还和爸爸妈妈挨个宿舍打招呼。
流云:这是什么群?没有正副队长?我知道了,这是个背着正副队长偷懒说悄悄话的地方!
流云:各位前辈好,我来了,今后请多多指教!
花絮12.2
百花缭乱:黄少天,你哑巴了?怎么一直不说话?不就没拿冠军吗?你不可能这么经不起打击吧?快出来跟我pk
夜雨声烦:我失恋了。
百花缭乱:……
夜雨声烦:我想不通。
百花缭乱:没有机会了吗?
夜雨声烦:没有。
百花缭乱:不会吧?机会主义者说没机会?
夜雨声烦:喻文州在轮回夺冠当天拒绝我,还告诉我蓝雨的一个王牌选手要转会,他存心找这个机会,就是为了让我知道他的决心,也让我一想起这事就觉得晦气,总之就是让我死心!
百花缭乱:这就是你说的,他等待的机会?
夜雨声烦:对,好机会吧?现在你知道为什么蓝雨队长是他不是我了吧。
百花缭乱:狠了点,不像喻文州的风格
夜雨声烦:你对他有什么误解?一个把自己从手残硬生生变成冠军队核心选手的男人,他不狠谁狠?
百花缭乱:那就是真的没希望了?
夜雨声烦:没希望,但我想不通!我不信他不喜欢我!这么多年他对我无微不至,我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心里面想什么,他知道的一清二楚,如果不喜欢一个人怎么会这么细心?他总是为我做一切我觉得麻烦的事,他对我太好了!不喜欢我为什么要这么好!
百花缭乱:我觉得,喻文州对每个人都不错,不是情商高的那种不错,而是他这人的确好,不是都说喻文州人缘好吗?这不是靠做些面子功夫就能得来的。而且,你们又是正副队长,他对你肯定更好
夜雨声烦:不对!他对我跟对别人根本不一样!他什么都管,什么都关心,他对别人不这样,他连我吃饭的时候少吃一筷子秋葵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如果只是正副队关系,孙哲平会对你做这些事吗?
百花缭乱:……
百花缭乱:【望天.jpg】
百花缭乱:没有。他不是这个类型。
夜雨声烦:所以到底为什么!我们哪里不合适了!我不明不白输给轮回,还要不明不白失恋,我tm郁闷死了!郁闷死了!
百花缭乱:我开好房间了,打不打?
夜雨声烦:打!
百花缭乱:人呢?等你半天了!
夜雨声烦:张佳乐,他到底为什么不喜欢我?我有那么差劲吗?
百花缭乱:人都是要失恋几次才能成熟,过去这段时间就会好的。你到底来不来?
夜雨声烦:马上来!
纯情机会主义·9
前文连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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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文州麻木地看着手机。
职业选手群和黄金一代群,黄少天大爆手速,刷屏,和人讨论,@苏沐橙,翻来覆去打了无数个“叶秋”。
即使他就在同一个群里,也顾不上和他说一句话。
他随便和王杰希还有肖时钦聊了几句,在公屏上说了句“我先睡了”。
随即就被黄少天的大面积发言刷得无影无踪。
他按下关机键,拇指许久没离开那个位置。
他盯着大门,知道不会有敲门声。
在那样的场面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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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文州麻木地看着手机。
职业选手群和黄金一代群,黄少天大爆手速,刷屏,和人讨论,@苏沐橙,翻来覆去打了无数个“叶秋”。
即使他就在同一个群里,也顾不上和他说一句话。
他随便和王杰希还有肖时钦聊了几句,在公屏上说了句“我先睡了”。
随即就被黄少天的大面积发言刷得无影无踪。
他按下关机键,拇指许久没离开那个位置。
他盯着大门,知道不会有敲门声。
在那样的场面之后,他可以理解黄少天尴尬了,害羞了,内疚了,这样那样的原因躲着他。
他不理解为什么黄少天可以完全把这件事以及他这个人忘掉。
但事情就这么理所当然的发生了。
全神贯注,关心朋友,直爽率性,全是优点。
只关注愿意关注的。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想做什么就不做什么。
内心没有任何顾虑,阳光灿烂,所以顾虑不到别人的心情。
在和黄少天相处的过程中,在很多方面,他都有类似的疲惫感。
都是小事,不可能生气更不可能发火。说出来自己都会觉得可笑。
但雪花和雨滴甚至空气堆在一起也会有重量。
何况这样的小事比比皆是。
他甚至不清楚那重量何时压在了他心上。
叶秋前辈为什么会退役?从本赛季嘉世每况愈下的表现,他隐约猜到三冠豪门和斗神之间会有个相当不愉快的结局。
作为朋友,作为一直尊重叶秋的后辈,他也关心对方,却能够冷静地判断出:暂时没有人能找到叶秋;叶秋不会放弃。
黄少天想不到这些吗?想得到。
只是对叶秋的担心大过了所有理性思考。
黄少天性格里有慕强成分,他不会看不起谁,但唯有显示出他认可的强大实力,他才会真正将那个人放在心上,并以挑战对方为乐。
叶秋是荣耀第一人,也是黄少天最认可的人。
不知多少次,他看到夜雨声烦跳到一叶之秋那里要求pk,也不知多少次,他看黄少天和叶秋聊得起劲。
所以黄少天担心叶秋,甚至表现出之后的比赛一定要痛打嘉世的架势,没什么奇怪的。
没有叶秋,也会有别的人别的事。
黄少天一直这么跳脱,就连追求人,都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似乎只要他开了口,就一定能达到目的,所以并不着急,随时可以放到一边,想起来继续追。
不担心他生气,因为他从不生气;
不担心他不满,因为他会理解;
不担心他的任何情绪,因为结局只会有一个。
他站了起来,拿出对战表,翻开笔记上嘉世的资料,还有越云孙翔的资料,开始分析由孙翔接过一叶之秋的新嘉世的整体实力。
第二天,一切对话都像喻文州想到的那样。
“队长队长,你能联系到叶秋吗?”
“我给他留了言,还没回。”
“队长,下一战对嘉世我们怎么打?切,我本来准备好好和叶秋打一场来的……”
“我昨晚选了一些孙翔的录像,等下全队一起看吧。”
“队长……那个……就是……你别生气……”
“嗯。”
看到黄少天如释重负,随即活蹦乱跳地冲向一群队员,他突然有一点难过。
这情绪一直持续着。
他总是轻易地原谅,因为黄少天根本没做错什么。
黄少天嚷嚷了几天叶秋的事,突然闭口不谈。
他们大概联系上了。喻文州想。
和嘉世的比赛毫无难度,嘉世副队长刘皓几乎成了蓝雨的助攻手。比赛结束,喻文州简单地和苏沐橙聊了几句,确定了一下他们都关心的那个人近况无虞。
黄少天没凑过来,反而偷偷摸摸地和场地工作人员打听着什么。
晚上,又换了便服,围着条围巾,鬼鬼祟祟出了宾馆。
他不明白有什么事值得瞒着他。
第二天早上,他看到黄少天心满意足的笑容。
解决了什么难题,才会这么轻松吧。
那种疲惫的感觉又来了。他低下头,在笔记本上写了一些无意义的注意事项。
他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感觉,是在训练营每次测试前一定会体会到的,只有他自己知道的恐惧。
原来他不是如履薄冰地过了最初那几年,而是如履薄冰地过了很多年。
tbc
花絮8
八音符:队长和黄少这是开始冷战了?
涛落沙明:他们不是照常说话,照常训练?
灵魂语者:前段时间还拉拉扯扯电闪雷鸣的,突然恢复正常我有点不习惯。
八音符:这么安静,一定要发生什么事了吧?
枪林弹雨:别说了!真是压力山大
花絮8.2
(省略五分钟)
夜雨声烦:所以我看叶秋早晚要回来,你要不要也来个复出?
百花缭乱:〔思考.jpg〕
夜雨声烦:你在考虑复出吗?为什么用真么欠扁的图?
百花缭乱:黄少天,你一直说叶秋,我突然怀疑你单恋的其实是叶秋
夜雨声烦:什么?
夜雨声烦:我靠张佳乐你别造谣小心我砍死你!我对我家队长矢志不移你不是想挑拨我们继承蓝雨的冠军吧做梦吧你!你才单恋叶秋呢!如果你继续造谣我就要考虑结束我们的友情了!
百花缭乱:求之不得。
夜雨声烦:我靠队长不会也误会了吧!
百花缭乱:〔看戏.jpg〕
夜雨声烦:我靠不是这样的这怎么可能我单恋叶秋干什么我已经有队长了难怪这几天他不怎么理我!他是不是误会了啊啊啊啊啊啊怎么办??
夜雨声烦:等等……
夜雨声烦:他是不是吃醋了?
百花缭乱:爱卿高见。
百花缭乱:你是怎么得到这个结论的,鬼迷心窍吗?
夜雨声烦:哈哈哈哈哈哈哈突然觉得前途一片光明!我要找个机会问问他哈哈哈哈
百花缭乱:是找个胆子问问他吧
夜雨声烦:走开!你已经没用了!自行了断吧!
百花缭乱:别,笑话我还没看够呢
夜雨声烦:本剑圣今天高兴不和你个刁民计较,哈哈哈哈哈
【喻黄】赤潮 14(end)
正文就在此处完结啦~
后面打算再写两篇番外的,估计就直接收录进本子了~【原本就是打算全文本发的哈哈哈。
本子等有信儿了就通知!
谢谢大家这么持久还在搞喻黄呀~那我们可能接下来就是,旧坑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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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发现这件事的还是郑轩。
到底是恋爱长跑过的人,吃过猪肉,闻味道就知道不一样。
他端着盘子在他们对面坐下,黄少天正在试图挑出一些不吃的菜丢给喻文州,并且夹走一些喻文州还没来得及吃的肉。喻文州嘴上说他,但行为上完全没有制止。
换成是猪也能看出来了,郑轩压力山大地叹气。
“最后还是被你得逞了啊。”他对黄少天说。
黄少天一边迅速......
正文就在此处完结啦~
后面打算再写两篇番外的,估计就直接收录进本子了~【原本就是打算全文本发的哈哈哈。
本子等有信儿了就通知!
谢谢大家这么持久还在搞喻黄呀~那我们可能接下来就是,旧坑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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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发现这件事的还是郑轩。
到底是恋爱长跑过的人,吃过猪肉,闻味道就知道不一样。
他端着盘子在他们对面坐下,黄少天正在试图挑出一些不吃的菜丢给喻文州,并且夹走一些喻文州还没来得及吃的肉。喻文州嘴上说他,但行为上完全没有制止。
换成是猪也能看出来了,郑轩压力山大地叹气。
“最后还是被你得逞了啊。”他对黄少天说。
黄少天一边迅速地挑着食一边回他:“得逞那么难听,这叫水到渠成必然。我拿冠军都没这么坚定过。”
郑轩才不信:“你们狮子座最霸道,喜欢对方了就一定要让人家喜欢你。”
“嗯?”黄少天非常无辜,“那是我让的吗?队长你自己说说。”
喻文州慢条斯理地吃菜:“嗯,是我想喜欢你。”
郑轩当场就想走:“我对队内恋爱没意见,但队长差不多得了啊,别让黄少太嚣张,看着胃疼。”
“你是心里不平衡引发的嫉妒。”黄少天说,“吃完饭给你老婆打个电话调理一下。”
刚谈恋爱的人就是这样——没办法呆,太嚣张了。郑轩遭不住,端盘子走了。
他现在不走一会儿也会想走,因为黄少天接下来的话实在太多。
从“我们季后赛第一轮要打百花我现在准备好了一千种虐于锋的方法你说我选哪一种?”到“明天晚上餐厅好像有炖猪肘他们已经三个月没炖了我决定一天就等着吃这一顿。”还有“路边的野花开出一颗白色的明明周围都是紫色这算不算一种花中白化病。”等无聊的话题。当然无聊不无聊取决于听他说话的人,喻文州每个话题都回应了,甚至还在无聊中给了一些建设性的建议。比如黄少天可以有个人战和团战两个机会,明天的猪肘不如后天的烧味更值得期待,他可以把白花挖回来种种看它下一朵到底是什么颜色。
“有道理。”黄少天说,“我们把它挪到花圃里,如果今年总决赛赢了,它就会成为蓝雨的lucky flower。”
喻文州失笑:“今年的总冠军就值得一株野花吗?”
“野花才有生命力啊。”黄少天晃了晃手指,“开几朵我们就能赢几次。”
说的也有道理。喻文州点了点头,他喜欢黄少天现在的状态,在别人数着他还有几天比赛能打的时候,黄少天还能精神百倍地畅想下个赛季。
“还是忘了一件事。”他看着喻文州,“你说要送MVP庆贺礼物给我的,东西呢?”
“本来想说送你一个男朋友要不要的。”喻文州慢吞吞地说,“结果被你抢先。那就换个思路……”
他也从兜里掏出三张抽奖卡:“随机,选选看?”
黄少天很是警惕:“怎么学我?是不是也要套路?”
喻文州露出愿者上钩的表情。
钩是怎么都要上的,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黄少天数来宝式挑了一张,小心翼翼地拉开。
里面写着:多吃蔬菜券——恭喜你获得一盘秋葵。
黄少天眼前一黑,又把另外两张也抢过来拆开了,分别是菠菜奖励券和油菜奖励券。
“靠,喻文州你有病吧!”他气得想把卡都扔到喻文州脸上,但最后还是没舍得。
喻文州把一盘不知道什么时候拿过来的秋葵推到黄少天面前。
这个世界上怎么有这么狡猾的人?黄少天百思不得其解,而且我还喜欢他。
因为喻文州给他的每张卡下面,都画了他们俩的Q版小人,紧紧靠在一起。
常规赛比完喻文州就飞去了欧洲。
今年世锦赛的听证会在法国,从G市飞去,遥遥十几个小时的距离。
这回乘坐的航班没有配wifi,也就意味着黄少天有十几个小时联系不上喻文州,没办法和他吐槽路边的野花、隔壁的流浪狗和训练营的小破孩。
工作真是谈恋爱的第一大阻碍。没有这些狗屁倒灶的杂事,他至少能提前两个月把喻文州搞到手。
当然打比赛不算,比赛的时候他们都在一起。
季后赛场馆打算再升级,引进VR投影区,据说临场体验会更真实。但由于还需要佩戴设备,暂时还没有解决如何切换到场内选手们的视角。针对这项功能各家有争议,只看游戏实际演出,会丧失一部分临场观战的意义。
但这些都与选手们无关,比赛本身更重要。即便是在天上飞的喻文州,也没有一刻停止准备和训练。
他到法国只呆两天,第一天报道,第二天参会,第三天就飞回来。联盟的官员和他一起去,独自等会议结果。
“所以你也不知道发言后的投票结果?”在他临走前一天的晚上,吃完饭在花园里散步时黄少天问他。
“不知道。”喻文州摇头,“大会全程三天,要等所有人发言完毕,组委会讨论投票再公布。我们这边耽误不起,马上就要季后赛了。”
“那会不会有直播什么的?”
“是内部会,不会有直播。”喻文州说,“不过公布结果后的公示环节或许会把视频传上去,作为证据。”
“好吧。”黄少天勉强地撇撇嘴。他是想看喻文州演讲的直播来解一解相思苦的。喻文州说时差有六个小时,等他讲完黄少天估计已经睡了。
他们走到三角梅的墙边,最近黄少天对饭后花园里散步这项活动十分热衷。在没时间出去的封闭状态下,这不失为一种日常约会的方式,比坐在一起打游戏稍微不同一点点。
四下无人,他左顾右盼,伸手去牵喻文州。
喻文州笑咪咪地任他牵住,然后反过来扣住他的掌心。
有一点热。风吹过黄少天泛红的脸,强装镇定地说。
说起来他们也不是没牵过手,以前有很多次——不过大多是一些公共的场合,纯洁得没有一点暧昧的牵手。
虽然部分粉丝不这么想。
说交往仿佛只是一句话,但也能改变一些动作的意义。
“你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感觉?”黄少天问喻文州。
“你想要什么样的感觉?”喻文州笑着反问他,“刚交往就牵出七年之痒的感觉吗?”
“呸呸呸,七年早过了。”黄少天动了动手指。喻文州扣在他每一根手指之间,严丝合缝,是属于恋人牵手的方式。
说实话,有一点热,尤其是在夏天。但黄少天一丁点儿都不想放开。
他带着喻文州的胳膊甩了甩,说:“我觉得还是有不一样的,有些是习惯有些是新发现。比如我们都习惯了对方的脸,但谈恋爱了之后就会想要再仔细看看,仔细看看就会有新发现……”
喻文州的脸突然靠近他:“什么样的新发现。”
他的笑容在淡橙色的光下有一种流淌的暧昧,黄少天的心又毫无预警地开始狂跳,他后退一步摸着胸口:“靠,你别突然这么看我。”
“怎么?”
明知故问。黄少天瞪了他一眼,现在时间还早,俱乐部的人还在活动,花园里十分地不安全。牵牵手差不多已经是极限。
“说起来,潮至那家民宿老板给我发消息了。”他转移话题,“村里的路已经修好了,海边多了好几个新项目,让我们夏天再来。”
“你想去就去。”喻文州说。
黄少天是有点想再去一次,毕竟上一次他心思太多,没有充分地享受度假时光。而这一次和喻文州一起,心境估计会大不一样。
何况他还想做一次虫虫车——让喻文州陪他。
喻文州很明显看出他在想什么,又笑了起来。这个人有时会让人怀疑真的懂某种读心术,在他面前很难留住秘密。
然而喻文州并没有说话,却只是上前一步握住了黄少天的肩膀,在他满脸问号的情况下,把人推进了三角梅的花丛里。
花叶还是玫粉鲜艳,好像四季都没变过,如同他们一样。黄少天被推到最里面,又不小心吃了片叶子,苦得呸了好几声。
话还没问出口,喻文州就亲下来了。手捧着黄少天的脸,用唇舌撬开他的嘴唇,亲得他天旋地转,灵窍飞升。
哪还顾得苦不苦。
他手里抓到了一小朵白色的花,晕晕乎乎地想,现在他们总算是变得不一样了。
蓝雨队长的吻很长,亲完黄少天还没回过劲儿,抓着喻文州衣服一边喘一边瞪着他看:“你也太……就不怕谁路过?”
喻文州摸了摸他的嘴角:“路过做坏事的也是我,少天慌什么?”
黄少天不慌,黄少天只想老天赶紧派个神仙下凡,收了神通吧。
在他们拿到下一个总冠军之前,媒体评价喻文州是黄金时代最后一位战术大师,用了很多复杂的形容词。
黄少天觉得他一点都不复杂,也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和反复。若有误解,大概可惜他是水瓶座。
喻文州笑起来,给他讲了很久以前的故事。
黄少天说站在窗口有什么用,是我就跳下来追你。
这么确定?
很确定,黄少天胜券在握,而且只有我能追到,因为你不喜欢他们,你喜欢我。
黄少天向来有充足的自信。
时间在他们之间成为了某种情感的稳定器。
只要喻文州喜欢他,就没有什么能成为问题。
而此刻站在树丛中和喻文州接吻的黄少天想,他和新上任的男朋友才只是牵过手接过吻,就要面临四五天的远距离的恋爱,接下来的日子可该怎么办?
他收到了喻文州拍的照片作为补偿。是那个心情疲惫的晚上,他和落满花枝的大巴的合照。
拍得很好,连他都变成了动画片里的角色,下次他们可以拍一点合照。
黄少天从头发里摘出一片叶子,透过它可以看到明早灿烂的朝阳,随着波浪漂浮海上。
五天也没有那么难耐了。
等喻文州回来,他们还有许多事可以一起做。
end
【若把你比作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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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晚上急诊收了一个孕妇,29周,进来的时候说跟老公吵架有些肢体冲撞,准备手术又说其实没领证,病人情绪不好,说孩子不要了,不愿意让男方签字陪同,凌晨两点又喊了弟弟过来,家属到了继续吵架,闹得不小,差点要喊安保。
病人术中有并发症,早产儿的情况也不太好,戴妍琦一边塞面包一边跟李轩吐槽,吐槽这个词有些美化了,刚值完一个大夜,语气多少有些狰狞,李轩只好安抚她:“行了,我给你发个红包,去麦当劳吃早餐吧,你不是要下班了怎么来食堂吃。”
“下不了!”戴妍琦把最后一点面包咽下去,“云秀姐上午请假我得在这看着,还有……还有个什么事来着我怎么想不起来了哎哎,哎电梯,等一下!”
李轩先一步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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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晚上急诊收了一个孕妇,29周,进来的时候说跟老公吵架有些肢体冲撞,准备手术又说其实没领证,病人情绪不好,说孩子不要了,不愿意让男方签字陪同,凌晨两点又喊了弟弟过来,家属到了继续吵架,闹得不小,差点要喊安保。
病人术中有并发症,早产儿的情况也不太好,戴妍琦一边塞面包一边跟李轩吐槽,吐槽这个词有些美化了,刚值完一个大夜,语气多少有些狰狞,李轩只好安抚她:“行了,我给你发个红包,去麦当劳吃早餐吧,你不是要下班了怎么来食堂吃。”
“下不了!”戴妍琦把最后一点面包咽下去,“云秀姐上午请假我得在这看着,还有……还有个什么事来着我怎么想不起来了哎哎,哎电梯,等一下!”
李轩先一步跑起来,赶在最后时刻按了键,刚合上的门停了一秒,再度打开,里面倒是只有两个人,李轩挡着门一踏进去,不禁开口:“哎哟!”
他还没说下一句,跟着进来的戴妍琦先尖叫起来:“哇——!”
“小点儿声,”黄少天抬起脸,笑着扫了他们一眼,“小戴怎么……”
戴妍琦冲上去抱住他,幸亏电梯里人少,黄少天拍拍她的后背,“怎么还是一惊一乍的,让人家听见还以为我是什么医学奇迹活过来了。”
呜呜呜呜,戴妍琦很激动:“你可比医学奇迹值钱多啦,你是创造医学奇迹的人啊黄少!”
黄少天乐了:“你这方面倒是进步了啊,现在比美国人还会说场面话呢。”
戴妍琦抱住他的胳膊笑得前仰后合,李轩笑着问:“你今天进来?我问了好几次,他们都说不知道哪天,我还说有这么神秘吗……”
“我也问了好几次!”戴妍琦赶着说,“我以为轩哥故意瞒着我呢,原来真是他情报网退化了!”
“怎么回事儿,”黄少天笑着看他,“已经吃不开了?”
唉,李轩故作叹气,“两年就够江湖换代了啊。”
黄少天扬扬手里的文件夹:“我确实没定,忙着搬家呢,他们跟我说这周哪天都可以,我今天先去人事,都弄完就明天上班。”
“你现在住哪里呀?”戴妍琦问,“搬家要帮忙吗?”
不用,黄少天说,“刚交的新房,等收拾好找你们过来吃饭。”
好好,戴妍琦快乐地摇尾巴,还要再说,李轩无意中瞄到楼层,赶紧按住开门键:“诶,都到七楼了,黄少你……”
“说太多了我也没注意,”黄少天扬扬下巴,“你们先走,我再下去吧,人事还在五楼?”
对,李轩跟着出了电梯,戴妍琦挥手:“黄少拜拜,明天来找你!”
黄少天挑了下眉,电梯门慢慢关上了。
群里大概十二三个人,李轩上午有手术,坐了五个多小时,出来一看手机已经99+新消息,他划了一下,大概是戴妍琦先提的,黄少天自己也说了消息,一片热闹,李轩随手拆了一条巧克力夹心,懒得等电梯,直接从楼梯爬上九楼,在各个办公室探头看了看,没找到,只好去护士站:“你们喻老师呢?”
吃饭去了吧?护士也不确定。
李轩又胡扯几句,从她们那顺走一包饼干,刚撕开,护士就喊起来:“喻老师,李轩找你。”
李轩回头,看见喻文州在办公室门前等他,举了下手里的饼干示意,喻文州便先进去了,李轩不紧不慢地晃悠过去,反手关门,拉开椅子坐下,喻文州拎出一个茶包,倒了水放在他面前:“吃完饭了?”
没呢,李轩转着杯沿看了看,如果说要用什么东西立刻证明他和喻文州的交情,喻文州办公室里这个他专属的马克杯应该就是独一无二的物证,李轩吹着热气小心喝了一口,靠进椅背:“来吧,你先说还是我先说?”
喻文州笑了,撑着耳际:“我中午和叶修一起吃的。”
李轩愣了下,拍了下扶手:“哎哟我,晚了一步啊!竟然没有亲眼目睹你的反应,电梯里那个第一现场我还在呢,小戴在群里说了吧,你看见没?”
他说着去划手机,喻文州慢悠悠地说:“你晚了不止一步,叶修昨晚就跟我说了。”
完了,李轩摇头:“我还跟黄少开玩笑说我搞情报不行了,没想到是真的,不是,黄少都说没确定哪天,叶修怎么知道的?”
“他也不知道,”喻文州说,“就说大概是这周。”
哦,李轩问:“那你有什么想法?你要听我第一现场的感觉不?”
嗯?喻文州看他。
“黄少一点没变,”李轩说,“我不是说样子,就是整个人的状态,还是那么有精神气儿,太厉害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嗯,喻文州轻飘飘应了一声。
李轩盯着墙角的绿植也走了会神,轻声嘀咕:“时间过得真快啊。”
喻文州笑了笑,平静地说:“也有嫌慢的时候,不过很多事都不是时间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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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同事们给黄少天办了个欢迎会,凑出二十几个人去ktv,两年时间半长不短,还是有些人事变动,方锐说也就是黄少天这样的普外男明星还能被大家惦记这么久,要是一般的住院医生,好多人悄无声息就离了院,大半个月才被别的科室发现,如今这个时代,大家都知道临床辛苦,三十五岁前的流动率太高了。
有个实习生说之前听到男明星这个头衔,还以为和心外周泽楷一样,是个特别高冷的帅哥,没想到完全不一样,小姑娘话一说完,包厢里爆发的哄笑声把音乐都盖过去了,戴妍琦直拍沙发背:“黄少出走半生,归来还是要跟周泽楷比!”
黄少天端着酒杯,配合地撇了撇嘴角,楚云秀笑着说:“少天是男明星还有另一个原因,快,快把话筒给他,拯救一下你们男更衣室的口碑。”
本院外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女医生一个比一个会唱,男的一个比一个五音不全,黄少天从进来轮转的那年就在年会贡献节目,各科室抢着要,这两年一走,外科竟然挑不出第二个能撑场面的男歌手,去年索性反向表演,找了四五个极其跑调的人合唱情歌王,各有各的离谱,效果倒也很好,据说那条视频在全市的医院群里都传遍了,一战成名,后来跟别的医院会诊调配很容易沟通。
黄少天也不推脱,接过麦连唱三首,灯影熠熠,像在开个人演唱会,李轩抽空刷了下手机,小戴已经录了两小段发在群里,不过这个群都是自己人,见怪不怪,叶修人没来,在群里积极点评:“虽然哥听不懂,但是感觉这美国没白去啊。”
“那你确实听不懂,”张佳乐回他,“少天本来就会唱好多种语言的歌,都唱得特别像。”
“客套一下你还当真了,”叶修说,“我最近在找鞍结节脑膜瘤的论文,少天有空过来帮我看看。”
张新杰发言:“图穷匕见。”
现在还给你铺张图已经不错了,李轩单手打字,以前他都直接来,你想想咱们实习那会,不就是靠骂叶修迅速团结起来的。
那你们应该感谢我啊,叶修说。
我们何止感谢你啊,方锐说,还把你的光荣事迹讲给每年的新人听。
“别聊了你们,”楚云秀拿着麦克风,声音立体环绕,打断了这些人的拼手速时刻,“来这还玩手机。”
这些活动喻文州都没参加,上个月心内和隔壁妇幼院开展了一个先心的联合课题,他有一半时间都去了那边,李轩说他跟神父似的,每天都在哄孩子,哄完孩子哄家长,哄完家长再哄孩子,功德+1+1+1+1。
其实原本工作上的内容也不太经常去外科,以前是别有目的,这两年已经频率很低,但反过来说,因为去得少,坊间人气倒是更高了,每次去都被群众围观,喻文州的待人接物又是出了名的能提供情绪价值,谁都愿意跟他搭两句话。
如果不需要等待什么,时间确实是过得快的,喻文州从妇幼院回来的路上,刚走三四分钟就觉得有些热了,解开袖扣将衬衫挽起来,下午的春光明媚,他抬头看看,才发现两旁的树已经绿芽满枝,有些甚至开出一点花,那种生机勃勃的清香,将儿童病房的积郁冲淡了不少。
他放慢了脚步,像散步一样走回院区,实际上他们院内的绿化环境做得也非常不错,优美怡神,设施也人性化,在全省的评比中都经常被当做范例,只是毕竟是医院,低迷的气氛不可能完全被抵消。
转过这个花圃就是二号楼,今天有闲情,喻文州稍微注意了一下花圃,去年似乎不是这几种花,可能前些日子翻新过了,估计整栋楼的科室加起来都没几个人发现,临到楼下,他回过神,停住了脚步。
黄少天没有察觉,坐在长椅上,望着前方似乎正在放空。
喻文州轻缓地走过去,离着两三米,再次停下,这次黄少天就感知到了,转过头看到他,神色也有点惊讶,或者不是很明显,是喻文州想象的,并不好说。
两个人都留白了这短短几秒,没有谁出声,黄少天收回视线,脸微微低着,抬起手,放下的时候有一丝非常淡的白雾。
“换了电子烟?”喻文州问。
嗯,黄少天向后靠上椅背,“抽不惯那边的烟,也有点想戒了。”
他又转过脸来看看,神情放松,“你挺忙的?回来之后还没看见过你。”
他一双瞳孔在这春光中,浅得像琉璃珠,实在少见,但也不是总这么浅,黄少天的眼睛在各种光线下的颜色,自然没有人比喻文州更清楚。
“有一点,”喻文州笑了笑,“还是你们忙。”
唉……黄少天伸了个懒腰,随口似的接:“感觉比以前事情更多了,也可能是我记岔了。”
应该不会,喻文州说。
“不会更多?”黄少天挑眉。
喻文州微笑:“不会记岔。”
黄少天哼笑起来,有些得意又有些玩味似的,不置可否,喻文州看着他侧脸,周到地说:“我先上去了。”
黄少天看过来,视线在他脸上多停留了一秒:“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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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少天那套公寓是刚交的新房,交房的时候他人还在西海岸,医院忙,又有时差,根本没空想房子的事,他妹妹自告奋勇要帮他装修,小姑娘谈了个男朋友,室内设计师,刚谈一年,黄少天还没见过本人,只在视频里打过两次招呼,印象一般,主要也是有点年龄差,那个男的三十出头,比黄霏要大一轮,以黄少天这么护短的脾气,要是他在国内,可能一开始就把这不上道的关系扼杀在摇篮里了。
黄霏只敢小声抱怨:“我找同学,你说人家想法天真,我找熟男,你又说他复杂……”
“他们就是有这些毛病,我不能装没看见吧?”黄少天反问。
“你太挑了哥,”黄霏说,“所以你找不着对象。”
彼时黄少天有对象,准确地说,他之前在国内有对象,但是又在大半年前分了,而整个过程黄霏一无所知,因此对于这句话黄少天无法反驳,他在手里转了两圈电子烟,没好气地说:“行了你想装修就装吧,要多少钱我转你。”
他妹妹见过喻文州一两次,加起来就几个小时,对他非常崇拜,深信不疑,这很正常,以喻文州的道行,迷惑一个清纯女大学生只用三分钟,或者三秒钟,笑一下就行,喻文州邪门的法术很多,如此小事不值一提。
当然她也非常崇拜黄少天,但又不是同一种情感,少女的崇拜竟然还能分不同种类,真是神奇,黄少天曾经跟喻文州讨论过一些自己原生家庭的问题,他父亲离异再婚,照理说同父异母,也有一半的相同基因,但是他们兄妹几乎没什么共通点,连相貌都看不出来。
黄少天说他这个妹妹有点奇怪,从小到大,买玩具,衣服,学习生活上的选择,不选最好的,总是选第二,甚至第三好的,校运会走方阵,元旦晚会的表演,有时候会选几个学生当代表,就算被推荐黄霏也一概拒绝,但她算得上大方活泼,也喜欢参加集体活动,似乎是某种宁当绿叶不当红花的心态,这和黄少天完全相反,他很不理解。
喻文州当时笑了笑,说:“你太抢眼,她一直跟在你后面,习惯了。”
“那是我的问题?”黄少天咬着橘子皱眉,“要是没有我,她就能当主角了?”
“适合自己的性格就行,”喻文州摸了下他的耳朵,温和地说,“每个人都有他的位置。”
一句话就能哄好,也是喻文州的法术之一,或者一句话就能把他惹毛,那种事例黄少天不想回忆,更厉害的是,如果喻文州想把一句话说得听不出丝毫情绪,竟然也能做到,那天在楼下,只聊了两句,喻文州就说了结束语,“我先上去了”,黄少天特地看了眼他的神色,自然如常,仿佛他们是平行世界的两个医卫同僚。
然而这已经说明喻文州的态度,他熟悉黄少天,黄少天也熟悉他,回来近一个月,彼此一直没有碰面,黄少天拿着院方名额出去交流两年,人人看得出前程似锦,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在攀谈,当所有人朝相同方向走,驻足不动便会格外明显。
甚至是反向?没见之前,黄少天多少有点数,见面过后,竟然也没有更清楚多少,这确实是他为数不多没有把握的事,知道他们关系的不多,一只手能数完,但既然能知道,说明跟双方都有交情,稍微处理不好就像在站队,之前仗着太平洋屏障,黄少天甚至不需要告知他们,想也知道是喻文州负责了这个部分,黄少天至今都不知道他是怎么说的。
作为唯一一位百分之百自己人,张佳乐竟然还跟他抱怨,他也很想知道喻文州的分手宣言版本,但不好主动打听,其他人默认他的立场也不会多说,否则又像“传话”,结果变成了一个你知我知,你不言我不言的折磨八卦,黄少天刚回来那两天,有个孕妇要儿科会诊,楚云秀一进来,跟张佳乐两个人互相对看,欲言又止,最后定好手术方案就走了,谁都开不了那个头。
“不然你去问叶修吧,”张佳乐出主意,“你自己问叶修,叶修肯定告诉你。”
黄少天无语:“我是那么墨迹的人吗,我要想知道直接问喻文州本人不就行了。”
“那你怎么知道他跟别人真是那么说的。”张佳乐质疑。
黄少天更无语了:“他至于吗,这还能骗我。”
不好说,张佳乐啃苹果,继续发表箴言,“喻文州这人,就想骗你,也不奇怪。”
“……”黄少天看了他两秒,拽了拽卡住的鼠标线,“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这种事儿都有时效性,过个三年五载,没人在乎了,你就什么都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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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公寓装了全套智能家居,他妹妹强烈推荐,说很适合黄少天这种话多但找不着人说,黄少天说你现在胆子挺大啊,有男朋友就见缝插针挤兑我了?
黄霏立刻退缩:“没有,我只是想秀一点恩爱,一点点。”
亿点点,黄少天懒得跟热恋女大学生计较,智能家居自然装了,使用感出乎意料得好,因为黄少天不止是外科青年,还是上进有为的外科青年,时常来去匆匆,各种智能开关确实很方便。他不是本地人,大学才过来,从实习起就长期泡在医院,住医院宿舍一切从简,后来去喻文州那住了几个月,再后来就出国了,现在开始这新生活,好像终于有了自己的巢穴,经过一两个月的适应期,整个日子的步调逐渐稳定下来。
不过这两天,客厅的灯感应好像有点问题,黄少天联系了上门检查的师傅,但是他早出晚归,实在没时间,就问了黄霏有没有空过来帮忙,她学校不算太远,打车二十分钟。
上午连着两台手术,出来已经一点半了,黄霏在微信里写了篇报告,师傅迟到了半个多小时但态度不错,发现什么问题,如何维修,售后渠道,相谈甚欢加了人家微信,最后还帮黄少天擦了一遍流理台和炉灶。
黄少天表扬她干得不错,有空请她吃饭,黄霏提出想吃他做的菜,这倒是没问题,但是她下一句又问能不能把男朋友也带来,这可把黄少天憋住了,盯着微信站在走廊上,足足纠结了五分钟,他虽然社交海派,对亲疏远近的标准却相当严格,在自己家里吃饭,总觉得对于这个“妹夫”来说有点跳级了,流程还是要正常走的。
还是在外面吃吧,黄少天板着脸打字,我最近周末都不排休,跟你们时间对不上,正好装修的事我也应该请你们。
好的好的,黄霏满口答应,就在你们医院附近吃吧,我们来找你。
黄少天满意地退出微信,屏幕上突然显示苏沐橙的来电,问他现在在不在医院,黄少天一边听她说,一边皱起眉,去储物间找了缝合包,直接爬楼梯上到九楼,推门进她办公室:“你手怎么了?!”
苏沐橙午休去买饭,就在医院侧门出去七八分钟的地方,那边有个小菜市场,加上一些水果店快餐店,中午特别杂乱,外卖员歪七扭八地穿梭,有辆电动车突然撞进了摊子里,刚好就在苏沐橙旁边,她眼明手快护住旁边的小孩,自己跌到旁边,水果摊也被撞得四散一地,还有别的行人受了擦伤,电动车的车主迟迟倒地不起,她赶紧给医院打电话,等的时候检查了一下车主,并没有严重外伤,人是昏迷的,不清楚是撞击导致还是别的什么问题。
还好医院离得近,她跟着上了救护车,才发现右手小臂被划伤了,伤口不长,但是有点深,似乎是木头架子割的,流了不少血,裤子都染红了一块。
“我在急诊已经打过破伤风啦,”苏沐橙说,“他们太忙,我就想自己上来找个人帮我缝,还能挑个技术好的。”
她说着做了个鬼脸,黄少天铺好垫布,示意她把胳膊放上去:“那你运气不错,这个点儿不是在台上就是去吃饭了,再晚两分钟我也走了,你就得在这风干。”
作为未来普外之星,黄少天主打的就是技术流,在学校里缝香蕉都是示范,小小皮肉伤不值一提,倒是清理伤口的过程被苏沐橙嫌弃手重,黄少天说我这是快准狠,让你长痛不如短痛!苏沐橙说你们外科就是冷血,不会安抚病人,怪不得每年都被投诉最多态度差,黄少天哼了一声,说我们又不是服务行业,想当上帝可以去私立诊所啊,看看那边能不能治好。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主要作用是分散注意力,苏沐橙竟然说她有点晕针,不能直视,黄少天说你怎么毕的业啊,苏沐橙说哎呀看别人是可以的,但是看着针在自己的肉上穿来穿去很奇怪,黄少天说那你看外面,苏沐橙便把脸转向窗外,随即发出一点惊讶的声音:“诶?”
黄少天瞥了一眼,是个男的,年轻人,好像挺高,穿便服,本来隔着窗户,见苏沐橙发现,就走到敞开的门前,没有进来,问:“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苏沐橙说,“摔了一跤,嘶……”
对方见她这样,有些疑惑似的,问:“你很疼吗,为什么不,呃,sedation?”
苏沐橙有些迟疑,黄少天按着伤口边缘,头都没抬,接了话:“她不用打镇定,她有超能力。”
哎呀,苏沐橙在桌子下踢了他一脚,努力挤出微笑:“我还要上班,麻醉不方便,待会吃点止痛药就好啦。”
哦,OK,年轻男人停了一下,又说,“我只是……路过,那不打扰你们了,你早点恢复。”
好,拜拜,苏沐橙冲他笑笑。
这么几句话的功夫,黄少天已经灵巧打完结,剪去线头,看了苏沐橙一眼:“追你追到这儿来,不会是病人吧。”
唔,苏沐橙眨眨眼睛,“……家属?”
“家属还行,在合法的边缘,”黄少天用棉花擦干净伤口附近的皮肤,起身收拾东西,“不过你怎么开始喜欢外国人了。”
苏沐橙没出声,黄少天自言自语:“还是ABC?听他说中文还挺顺的……”
少天,苏沐橙喊他。
咋了,黄少天随口答应,“你手还疼吗?”
“他不是来找我的,”苏沐橙一脸乖巧,“他是来找文州的。”
黄少天扯掉乳胶手套,转过身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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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看到了消息,回到医院,先去看看苏沐橙,她办公室里有好几个同事,现在衣袖放下来,完全没有异样,精神也不错,喻文州便简单跟她打了个招呼:“怎么样?”
“自从毕业之后,就再没有过别人排在门口等着见我的时候啦。”苏沐橙开玩笑。
喻文州笑了:“都怪现在是网上挂号了。”
既然没什么问题,他就准备走了,刚走两步,苏沐橙倒是追了出来,两个人站在走廊里,苏沐橙小声说:“他们两个见到了,要不要紧?”
发生什么了吗,喻文州很坦然。
“也没有,”苏沐橙有些纠结似的,“但我跟少天说了……说段承是来找你的,因为我怕他以后觉得我故意瞒着他……”
没事,喻文州温和地说,“你好好养伤。”
回到自己办公室,点开微信看看各个群的消息,段承的聊天栏已经落到底部,喻文州中午和药监局的人在外面吃饭,段承来之前没说,他总是喜欢突然找来。
他发微信,基本是语音,还偶尔中夹英,转文字都会更费劲,因而喻文州上班的时候几乎很少回他的消息,但段承也无所谓,他的社交方式是标准美式,敞开,自我,对着app说话也情绪饱满,他说刚才见到苏沐橙,不知道为什么受伤了,有个医生在帮她处理,还形容了一下近距离看到缝针的冲击感。
“是她男朋友吗?”段承问,“新来的?我没见过。”
一开始喻文州还不知道他说的是谁,在医院里说“有个医生”,相当于没说,后半句也有点废话,喻文州只当他刻意找话题,随手回了句:“也有很多医生我没见过。”
no no no,段承说,“我记得所有男人,特别是那种帅哥医生,他眼睛很漂亮,每个人见过都会记得。”
喻文州还在思索,段承又说:“但他和苏医生关系很好,那个词怎么说,我上次学过。”
“ah,般配。”
“which is good you know,苏医生是单身,总让我很担心。”
这几段语音连着下来,喻文州当时还在妇幼回来的路上,听着听着就停下脚步,有时候巧合就是几种低概率的条件竟然同时达成,他看着微信,有些迟疑要不要再问详细点,正好群里有人问起苏沐橙的事,看她提到黄少天,喻文州叹了口气,按灭了手机。
段承的外甥四岁,先天性高度房室传导阻滞,一开始在妇幼入院,观察一段时间后转来他们这边,目前装了起搏器在康复阶段,其实并不是喻文州的病人,他去妇幼做课题,被段承遇到,就是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开头,段承每次看完外甥都会来找他,现在倒是心内这层楼混得比较熟。
处理一个追求者,对喻文州来说,是很轻易的事情,但如果把黄少天牵扯进来,就会变得麻烦,段承的性格相当直接,这里毕竟是他们工作的地方,万一在医院表现出什么,实在是高危事件。
肿瘤那边找他会诊,病人年纪比较大,又不愿保守治疗,病房里纠结了半个多小时,回到办公室,整理各床的化验数据和病例,临近下班,喻文州点开手机,给段承发微信,让他不要再到办公室来。
段承很快回复:“在外面约你,你会来吗?”
可以,喻文州简单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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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承倒也没有笨到立刻追问,事实上自他们认识已经快两个月,喻文州的回应一直维持在不温不火,若说明确的拒绝,确实也没有,李轩曾经问,那哥们还以为自己在波士顿呢,追得理直气壮的,会不会出问题,喻文州说应该不会,李轩见他有把握,便没有再提。
过了三四天,段承才正式邀他吃饭,但喻文州虽然不像外科会有超长手术,下班时间多少还是浮动的,他也不会给段承确切的答复,改期得断断续续又过了一周,喻文州连续值班了36个小时,大夜的护士比较缺乏经验,病人的事频繁叫他,没睡过踏实觉,临走的时候头都有些痛了,段承下午给他发信息,本来是问他明天晚上有没有空,喻文州看了下时间,晚上八点多,直接问他现在?
段承也不拉扯,干脆发了两三家店给他选。
他的背景,喻文州甚至没有多了解,之前还是科室里一个小护士跟他说,那个假美国人开的保时捷!喻文州当时笑了,说你没看过那个小朋友的档案?他们家是真美国人。
他那个外甥是混血,才四岁,长得就像奶粉广告里的小孩,在儿科很有人气,听说妈妈也很贵妇,再结合一些段承偶尔提及的话题,和他朋友圈的照片,赛车,高尔夫,聚会聚会聚会,总的来说,似乎是个直截了当富二代。
喻文州开了自己的车去,但他们约的是个酒吧,喻文州八小时未进食依然没胃口,他下午去急诊帮忙,刚好收了一起连环车祸,血腥像把人浸在里面,大面积创伤特有的酸酵味,他车里的玫瑰香薰都救不了。
不过看菜单的时候发现这酒吧里有三明治,鲜蛋火腿白面包,没有一点油星,喻文州想了想还是点了一份,吃起来没什么滋味,凉爽干燥,倒是很适合他现在的味蕾。
段承说他刚露营回来,两天一夜,下午四个小时只钓到几条小鱼,他这样的性格,竟然有钓鱼的耐心,是有点意外,但他整个人T恤运动裤,手腕一只机械表,只是挨着酒杯聊天,就散发着轻快和健康的生命气息,和值班医生刚度过两天一夜相比,实在是巨大反差,喻文州漫不经心听着,自己都觉得有点好笑,
hey,段承示意他在走神,喻文州撑着额头,笑了笑并不否认,段承喝了口酒,晃晃剩下的冰块:“你很累。”
有一点,喻文州说。
“但我喜欢你这样。”段承很坦诚。
谢谢,喻文州平静地说。
段承耸了耸肩:“我总是喜欢一些我不理解的人,我的心理医生说这是一种百分百的爱情,说明我很浪漫,但是我姐说他在骗我的钱。”
喻文州笑起来,这次是真心的,段承停顿了一下,带着点困惑:“你笑的样子真的很……”
但他没有说完,举起酒杯再次喝了一口,“your turn,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喻文州的视线落在某处,或许是酒精,疲倦,或许他还在走神,过了一会,他笑了笑:“我不太在意这个,我需要一些别的东西。”
这是一场非常标准的闲聊,甚至有某种程度的鸡同鸭讲,喻文州在这份散漫中,十分自知,以段承的中文水平,自己的一些模棱两可的说法,直接导致了对话中的很多留白,但他毫不约束的,将这散漫放任了下去,而段承的优点是,他已经清楚两个人的思维差异,就算不明白也不会强求,气氛比事实更重要,确实是一种难能可贵的浪漫。
但喻文州知道自己的酒量,不会在这上面散漫,时间也差不多了,他提出要走,两个人走到街边,段承说我送你。
喻文州微微皱眉看他,他的精神有些过度松弛,没有立刻将思考的事说出来,段承解释:“不是我开,找代驾。”
那和我自己找代驾有什么区别,喻文州笑了,却还是有点慢半拍,段承已经伸手来拉他,突然身边一阵短促的轮胎制停声,喻文州转头去看,发觉自己或许真的喝得过线了一点,看着眼前的人,一时之间竟然心中空白,什么都想不到。
“好巧啊。”黄少天单脚撑地,黑色的山地车在夜灯下有种利刃般的光泽。
oh……倒是段承先反应过来,看了看他:“你是那个,苏医生的男朋友?”
“……苏医生的男朋友,”黄少天注视着他,渐渐挑眉,似笑非笑,清晰地又重复了一遍,“苏医生的男朋友,他是这么跟你介绍我的?”
一刹那间,不知怎么,喻文州突然整个人回过了神,在漫长的夜晚后终于清醒过来,他回过神,才发现自己一直在看黄少天的脸。
而黄少天这时才侧过头,第一次看向他:“我是吗,文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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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出国的缘故,黄少天的头发已经全部恢复成了黑色,这在喻文州的印象里还是第一次,他们认识的时候黄少天就是棕色的头发,一直在不同程度地补染,可能因为他朝气蓬勃,看起来很适合,科室也没怎么管,外科系的几个副院,主任,都很溺爱他,这种医疗以外的地方,反而更明显。
喻文州家里的灯有些设计,黄少天站在流理台做饭,头发简直像流淌的蜂蜜,实在很可爱,喻文州总是忍不住摸他的脸。
原来黑色头发是这个样子,在夜风鼓动中,像天地间的野性汇聚在他身体里,喻文州迎着他的视线,静静看了几秒,对他的问题置若罔闻,柔和地问:“才下班?”
黄少天的神情发生了一些变化,或许算得上细微,但在喻文州眼里一目了然,他先是有点诧异,接着更加生气起来,这下好像真的生气了,怎么会有人发脾气还这么生动鲜活,喻文州的神经实在太放松了,不确定自己有没有露出不合时宜的笑意。
黄少天皱眉盯着他:“你喝了多少?”
喻文州慢慢眨了下眼睛,平缓地说:“是有点多。”
“你开车来的?”黄少天直接伸手,“手机给我。”
喻文州把手机递过去,看向段承,段承的表情很复杂,喻文州却懒得分辨,简单地说:“今天先这样,改天再跟你说吧。”
段承竟然没有再多说什么,在他们俩之间又来回看了看,转身走了,喻文州原地站着,仰起头,轻轻做了个深呼吸,照理说这种高强度的值班偶尔也会出现,但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整个人觉得轻飘飘,又累得不行。
胳膊被拽了一下,喻文州转过头,黄少天把手机还给他:“帮你叫了代驾,你可别在车上睡着了。”
喻文州微笑:“不会。”
黄少天瞪着他,几乎算是一种瞪的眼神在审视他的表情,似乎在判断他喝醉的程度,喻文州看他这狐疑的模样又想笑,想笑就也笑了:“还是你要送我。”
黄少天冷笑:“我要送也是送苏沐橙,还送你?”
喻文州心平气和想了两秒,正要开口,代驾打电话过来,喻文州划开手机接听,黄少天拉了下车头,留下一句“走了”,便骑着车,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终于回到家,喻文州慢悠悠洗了手,站在流理台烧水,房间里十分安静,只有水壶细微的声音,他看了遍微信,想了想,还是没有去找黄少天的微信号,年初刚换手机,现在他微信的既有消息页面是没有黄少天的,当初最后一句话停在哪里,他现在丝毫没有印象。
段承倒是两分钟前给他发了一条,问他到家没,喻文州回了个嗯,随手点开朋友圈,段承的新消息又冒出来,喻文州点开,段承只发了一句语音:“他知道你的手机密码。”
喻文州叹了口气,按灭手机,直起身倚在冰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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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的,想起来就烦。
儿科找他会诊,在那个混血小孩儿隔壁的病房,黄少天已经听苏沐橙说了大概的人物关系图,刚好还遇到贵妇妈妈在门口和护士说话,一瞬间像接好的灯路,砰砰砰一路亮到尽头,尽头是前天深夜的画面,黄少天一个手术做到晚上十点才出来,回家的路上想绕去夜市买点宵夜,没想到遇到街边狗男男,气得宵夜也没买,最后还是回家吃泡面。
今天从早上就开始下雨,到中午也没停,黄少天只好去吃食堂,雨天的食堂堪称灾难,明知难吃还人挤人,大家为了维持生命体征在进食,格外有种末世的丧气氛围,黄少天随便挑了三个菜,位置也难找,地面还湿漉漉的,之前真有过在食堂摔倒被担架抬走的医生,有点黑色幽默。
端着餐盘扫了两圈,他视力好,一眼看到苏沐橙身边有个空座,走过去直接坐下,也不出声,苏沐橙奇怪看着他:“怎么啦,心情不好?”
烦,黄少天摸出手机,看未读的微信,看了两分钟,手机揣回裤兜,拿起碗先喝了口汤,差点吐出来,心情更差了。
“今天的汤真的很难喝。”苏沐橙理解地说。
黄少天用手背擦了下嘴,拿起筷子吃饭,苏沐橙小声问:“病人的事?”
黄少天抬起眼睛看看桌对面,和苏沐橙一起吃饭的是一个年轻女医生,好像是楚云秀的人,黄少天看过她们一起出去买饭,名字是不知道。
“待会说。”黄少天咬着排骨,含糊地说。
对面那个女医生倒是很配合,很快就吃完饭,主动说:“沐沐我先走了。”
好的,苏沐橙对她点头,等她走远,低声问黄少天:“你认不认识筱筱?”
啊?黄少天茫然,抬头看苏沐橙的表情,反应了一下,“刚才那个?”
嗯嗯,苏沐橙期待地看他。
不认识,黄少天随口问,咋了。
没什么……苏沐橙有些泄气,撑着脸说,“你先说你的事吧。”
我靠,说到这个黄少天一放筷子,随即想到也不能算苏沐橙的问题,缓了口气,冷漠地开口:“我前天晚上下班,经过公园路那边,遇到喻文州,和那个ABC。”
啊……苏沐橙惊讶地眨眨眼睛,“你上去跟他们说话了吗?”
我去了,黄少天面无表情地复述,“你猜怎么样,那个ABC问,你是苏医生的男朋友?”
苏沐橙呆住,也是一言难尽的表情,还没等她说话,桌对面突然咣当一声,方锐把餐盘放下:“你俩聊什么机密呢,看对眼儿了都。”
两个人同时看向他,似乎是被黄少天的眼神刺到,方锐瑟缩了一下:“……别杀我。”
苏沐橙笑得前仰后合,抓着黄少天的胳膊才没歪倒,黄少天简直无语,不耐烦地说:“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死于话多。”
好的好的,方锐赶紧又端起餐盘,在嘴上比了个拉链:“打扰了,我现在就滚。”
他走了,苏沐橙也笑完了,拍拍胸口说:“也不一定是文州说的吧,可能是那天段承看到自己误会了……你问了吗?”
黄少天冷哼一声,苏沐橙思索:“确实问了也没什么意义,如果文州想解释就会解释,如果是文州想让他误会……”
黄少天摆弄筷子不想说话,苏沐橙拍了拍他的胳膊:“别生气了,呀,你不会已经把他们两个杀了吧。”
是啊,黄少天没好气地说,“我还能完美分尸呢,法医都拼不回来。”
苏沐橙的笑点实在不正确,这也能乐半天,随后突然想起来:“你之前不是发过朋友圈吗,在加州的射击场,那个视频好帅,院里的女生都在传!”
她说到这,又再度压低声音:“刚才那个筱筱,你觉得怎么样?”
黄少天诧异地看着她:“……你真打算给别的女的介绍我?”
不是不是,苏沐橙连忙解释,“是给你介绍她,因为她真的很喜欢你……我跟云秀也讨论过这个问题,但是你以前交的不都是女朋友吗,我们就想说问一下……”
黄少天刚来这里实习的时候还有女友,因为私人时间骤减,几乎是失联状态,没两个月就分了,他在学校一直是风云人物,确实不太把谈恋爱当回事,先是自己,再是临床,然后才是剩下的东西,当然后来跟喻文州搅在一起,这一步怎么都没想到,但黄少天也绝不会认为自己活在某种规则里,他是不可驯服。
见他还是板着脸,苏沐橙安慰他:“你要是不想就当我没说,文州那边,唔,你需要我配合你演情侣什么的吗?”
什么破主意,黄少天简直了:“我至于吗,这么低级的招数!”
“我想也是,”苏沐橙笑嘻嘻,“大家都这么熟,肯定骗不过文州啦。”
黄少天瞪她,苏沐橙试探地问:“那你打算怎么办,虽然我觉得,文州还没有答应他,但是如果真的……”
“不怎么办,”黄少天收拾餐盘起身,面无表情地说,“你忘了吗,是我甩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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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午后一点,黄少天再次坐在楼下的长椅上,口袋里揣了包前两天买的烟,下夜班在便利店顺手拿的,一直没拆,也不是真的想抽,一点蠢蠢欲动,一点抑制自我,好像在心理学的书上看过,这种举棋不定的行为,往往代表内心正经历一些更纠结的选择。
上周参加市里的研讨会,卫健委那边有个女科员,姓钟,主动过来加了黄少天的微信,一开始没怎么对话,倒是值夜班的时候,胸外的二线跟他说起,钟小姐是海归博士,家里也有医卫高干背景,好像比黄少天大两岁。
黄少天嗯嗯啊啊应了几声,心里有点嘀咕,这胸外副主任和他不算太熟,下班就回家的中年男人,平日比较稳重,单调,沉默寡言,现在竟然特地过来带话,还说得一本正经,像80年代介绍对象的态度,导致黄少天很难用平时擅长的俏皮话混过去。
转头他就跟张佳乐说了这个事,张佳乐去打探一圈,发现钟小姐条件确实很好,要说对黄少天一见钟情就有些虚假了,仅凭那天一面之缘,黄少天对她印象是在工作上很干练的女性,待人也落落大方,完全看不出什么私情,加完微信,除了朋友圈点赞评论,只详细聊过一次,还是为了年底的某项三甲整改条例。
喜欢他的女孩儿,黄少天从小到大遇得多了,什么类型都有,这种矜持的也不稀奇,对方还是带着家底的,甚至有点自上而下的垂怜,黄少天当然不能做被垂怜的那个,更知道这种事拖越久越麻烦,钟小姐和同事来院里开会,踩着高跟鞋到普外转了一圈,黄少天主动请她吃饭,打算跟她直接说清。
刚从国外交换回来,这两年想在临床冲一冲,工作很忙,也没结婚的打算,大概是这么个意思,方锐曾说黄少天在拒绝人方面是占据道德高地的手法,什么话都说得光明磊落,求他的人反而有罪恶感,黄少天不屑地说老子干什么都光明磊落,张佳乐说是啊,要不是我们拦着,你早就去楼上心内出柜了,黄少天说那有什么不好,省得文州天天当中央空调。
严格来说,喻文州肯定不是中央空调,但群众亲和力过高,确实很难说是群众的问题还是喻文州的问题,黄少天算是“管得严”的那种人,这点他也不否认,他妹妹从小出门都得跟他汇报,更不用说自己的对象,喻文州当然是值得信任,但信任和吃醋并不冲突。
这位钟小姐很有风度,听他这么说,只是轻轻说了句可惜,还从容地加了句,如果你后悔,也可以再来找我。一顿饭吃下来,黄少天对她非常佩服,甚至不解,为什么她会看上自己,家境优渥,前程坦途,对人生很有规划,她的生活里简直找不出黄少天能担任的角色。
What do you want from me,是那晚黄少天的最后一个问题,他还是忍不住问了,用中文显得矫情,切换成英语系统轻易就脱口而出,然而钟小姐却没有回答,看了他两秒,笑着耸了下肩。
隔了一天,查完房,张佳乐来找他,问他跟钟小姐吃了饭?
是啊,黄少天正要上台,随口答应了一句,张佳乐看他们要做whipple,好像还是台示教,蓝色刷手服像鱼一样涌进涌出,张佳乐挥挥手没再说,转身先走了。
等黄少天出来天已经黑了,他留下来写病历,明天有北京的专家组过来开研讨会,资料还没来得及看,随便点了个外卖,正好看到值班表,张佳乐今天上小夜,就拎着外卖去妇产找人。
张佳乐看上去正在参加护士茶话会,黄少天刚走近一点就听见小老婆,试管什么什么的,每次都是那些狗血关键词,黄少天吹了个口哨,张佳乐回头看到他,还没出声,那两三个护士倒是嬉笑起来说了几句,黄少天听不到,也能认出那种八卦的神态,直觉是跟自己有点关系,但他懒得上前,在原地等张佳乐啃着苹果走过来。
回到张佳乐办公室,黄少天拉了椅子坐下,低头拆外卖,张佳乐倚着旁边的桌子,咬着苹果咔嚓咔嚓,说:“她们看见你约会。”
啊?黄少天反应了两秒,想起他早上的话,“啪”地掀开塑料盖:“没有,我跟她说算了。”
算了?张佳乐有点疑惑:“特地在西餐厅说啊?她找的你?”
我找她,黄少天说。
哦,张佳乐明白过来,想了想:“你动作好快啊,大小姐没生气?”
看着还行,黄少天吐了块排骨:“我俩都挺客气,感觉跟相亲似的。”
张佳乐笑得差点被苹果噎着:“没想到啊,你这辈子还能有相亲的体验呢。”
无所谓,黄少天耸肩:“我现在已经很能适应这种成年人的社交心态了,认识就是人脉,那句话是不是这么说的。”
确实,张佳乐点头:“那种眉来眼去的纯爱发展,仅限于校园故事。”
可能是耸肩的动作有点唤起黄少天回忆,他跟张佳乐大概讲了那天吃饭的内容,尤其是结尾,黄少天说:“你懂不懂我的意思,我看她还挺有事业心的,也经常加班,那找个体制内的不是更好,找我这种只想着开刀的能干嘛。”
张佳乐啃完苹果,又摸出一杯酸奶开始挖,没有马上接话,挖了半杯,才委婉地说:“其实你这个说法,替换到喻文州身上也成立。”
黄少天咬住筷子,挑起眼睑看他,张佳乐无辜:“你看,喻文州家里也有背景,有事业心,看着是当官的料,估计没几年就能干上去,上班上得天昏地暗的,不也是半夜不睡觉来陪你。”
啧,黄少天合上塑料碗,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当然张佳乐也确实不管不顾地说完了:“……说明是真爱。”
黄少天把一个个外卖碗收进塑料袋里,筷子勺子扔进去,哗啦啦响,张佳乐属于是一值夜班就有种释放灵魂的疯狂:“不然你说他需要你什么,我跟你说过没,去年二院那边有个主任要开阑尾,非得自己盯着看,还想指挥主刀,争了两句,心脏一下就不行了,我们当时讨论,谁能看着自己做手术,喻文州是票选第一名,李迅还说也就是他不会开刀,他要是会,自己都能给自己开。”
张佳乐一边说一边乐,黄少天笑不出来,他实际上已经有点走神了,张佳乐吃完酸奶,把空盒丢进外卖袋里,顺手帮他系好扔进垃圾桶,抽了两张纸擦桌子:“行吧,当我没说。”
黄少天靠着椅背,懒洋洋打了个哈欠:“还以为你收钱了。”
张佳乐哈哈笑:“他要策反方锐有可能,我太有难度了吧。”
黄少天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张佳乐拍拍他的肩膀:“你回来之后都快住在医院了,休息一下,对自己好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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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文州需要他什么,他确实没想过这个问题, 但黄少天知道答案,答案是反过来,在那段关系里,是他需要喻文州。
他听了张佳乐的话,在午夜前回到家,冲了个滚烫的热水澡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然后又慢慢地,凌迟般地醒来。
他久违地做了那种梦,在低温的值班室里,黑夜是一座巨茧,消毒水的味道渗进皮肤,使人怀疑再过不久,自己也要变成一具冰冷的骸骨,如何对抗那些生命流逝的无力,声嘶力竭的哭喊,他疲倦而沮丧地抱着喻文州,鼻尖堵在喻文州的衣襟上,持续几秒便有了窒息感,究竟是求死还是求活,喻文州没有说话,也没出声,只是轻柔地摩挲他的脸和后颈,静得只有心跳鼓动,那手心的温度,耳际的气息,耐心得像天长地久,表象在拯救他,实际是一种慢性死亡,死因是溺毙。
很难说真的有人能从这种爱中存活,即使是黄少天,大概从西海岸的第三个月起,他开始经常做这种梦,一些介于闪回和幻想间难分真伪的片段,每次梦醒都像从水里脱身,那湿淋淋的钝痛顺着血液淌遍全身,他逐渐明白,喻文州那些过度的温柔,长期沉浸,才是精神衰竭的源头。
说出来可能没有人会理解,黄少天提分手,是出于某种求生本能,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无法维持这段远距离关系,至少在喻文州身上做不到,那种求而不得,让他高压,敏感,焦躁,情绪化,美国的医院实在接触太多成瘾的患者,有一次黄少天连续三天没得到喻文州的回复,时间颠来倒去,近乎失联,门诊里有个苦苦哀求他开药的青少年,对他大喊you don’t understand!
我不懂,黄少天想,我他吗本来就不应该懂,老子一点病都没有,凭什么知道你的痛苦,到了半夜值班,同事问你最近感觉不太好,发生什么事了吗,黄少天闭眼了两秒,说,我在戒烟。
整个戒断反应持续了两个月,他和喻文州吵了好几次,更像他单方面在发火,根本控制不了那种下沉的情绪,分手这个词是打字发出来的,喻文州回了个“好”。
以黄少天的性格,明知自己有问题,也说不出卑微的话,以前在学校修心理学的课上听过这个主题,人会“装可怜”,也是一种对对方的利用,在情感关系里常常示弱的一方,未必是真的受害者,更何况,黄少天确实不想寻求喻文州的谅解,他尚且不能原谅这样失去自我的自己。
他也学美国人,去做心理疗程,坐在那个沙发上说I feel sinking,治疗师是五十左右的女性,带一点法国口音,轻柔地说,或许你听说过分离焦虑症。
我知道,黄少天冷静地说,来这之前我查了一些资料。
It’s OK to have it,她说,Doctor, it’s OK being weak.
风云再起 14
第十四回 千金擂台
“和尚,和尚!”雷无桀绕着无心前后左右地探头,一边探头一边叫他。他看见无心的眼神跟着落在了他的眼里,就高兴得不得了,把一旁的叶若依逗得掩唇而笑。
萧瑟把他扯回座位上,“这么大个人了,还一惊一乍像个猴子似的。司空长风的心是真大,也不怕你给雪月城丢人。”
雷无桀还在盯着无心,笑嘻嘻道:“就是嘛,这样多好!这才是我认识的那个神仙和尚啊!”...
第十四回 千金擂台
“和尚,和尚!”雷无桀绕着无心前后左右地探头,一边探头一边叫他。他看见无心的眼神跟着落在了他的眼里,就高兴得不得了,把一旁的叶若依逗得掩唇而笑。
萧瑟把他扯回座位上,“这么大个人了,还一惊一乍像个猴子似的。司空长风的心是真大,也不怕你给雪月城丢人。”
雷无桀还在盯着无心,笑嘻嘻道:“就是嘛,这样多好!这才是我认识的那个神仙和尚啊!”
“瞎了就不是神仙了?”无心笑问。
“你这么厉害,瞎了当然也是神仙,但是太可惜了啊!”雷无桀答道。
姬雪清了清嗓子,道:“说正事呢,别打岔。”
雷无桀坐回原位,桌上摆着一张金帖,他惑道:“咱们发帖子发到自己手里了?”
“不是发错了,是退回来了。”司空千落笑道。
唐莲把帖子打开一看,里面的字很简单:
枪仙亲启
腊月廿一,天启城千金台,江湖宴叙旧。叶安世敬上。
他无奈道:“三城主还真是——”
“不靠谱。”萧瑟慢悠悠接道。
“他怎么说的?”他问姬雪。
“送信人说,枪仙看了帖子仰天大笑三声,说‘江湖宴,有意思,有胆识!’然后就把帖子扔回去了。”姬雪道。
萧瑟扶额,“扔回去的时候说了什么?”
“他说既然是年轻人的事情,他一个前辈出面不合适,让你们自己解决。”
“怕什么,无双城不也是无双出面吗?”司空千落道。
“那小子是无双城主,这能一样?”萧瑟道。
“无双接帖子了?”雷无桀兴奋道,“倒是有段时间没见到他了。”
“不光接了,还接得很快,一接到就背上剑匣走了。”姬雪道,“有卢玉翟跟着他。”
“希望这回,可别迷路了……”萧瑟缓缓道。
“他的剑匣,可开到最后一剑了?”无心问道。
“大明朱雀,一剑无双。”萧瑟道,“叶宗主对中原也太不了解了。”
“我在闭关,你忘了?”无心挑眉。
“其他掌门和长老是什么反应?”唐莲问道。
“其他人收了帖子,都没有表态。这可是天外天宗主的邀帖,不是那两个心宽的,谁会那么快下决定?”
“岭南温家怎么说?”萧瑟忽然正色道。
“送信人没有见到温壶酒,收信的是个年轻人,温良。”
“温良。”唐莲显然是想起了从前的事,“看来明日会见到不少故人。”
萧瑟对无心道:“华锦走前,你就没问问她那蛊有什么线索?”
无心笑道:“我知道就算我不问你也会问,所以就没问。”
萧瑟眯了眯眼睛,敲了两下桌面,幽幽道:“宗主对在下办事这么放心,是不是也该给点报酬了?”
“哪里,萧老板何等人物,谈钱不就俗了?”
萧瑟白了他一眼,“她这一云游不知道天南地北哪里去,我只说让她找到线索了传书过来。可这下毒之人一时查不到,你当真一点主意也没有?”
无心一脸佛曰不可说,道:“阿弥陀佛,我自有办法。”
第二天辰时,日上三竿,雷无桀去敲萧瑟的房门,砰砰震山响。他那副大嗓门也叫魂似的喊他的名字。
“雷兄弟,百丈外都能听见你,做什么呢?”沐春风的声音忽然在他身后响起。
江湖宴这种场合,对沐春风这样向往江湖、却不能仗剑走天涯的世家公子来说,绝对是不容错过。华锦一医好了人就急着要走,师命难违,沐春风送她走了一程,交给了何去何从护着,再自己折返到他们这间药庐来。
“沐兄?你到的可真及时。”雷无桀往门内一指,“你说说,这么大的日子,这都什么时候了,萧瑟还不起床。”
沐春风笑着摆了摆手,想起来船上的日子,道:“萧兄一向是不忙不乱,气定神闲。这会还来得及,再睡迟些也未尝不可。”
“吵死了。”雷无桀身后的门突然打开。
雷无桀看着萧瑟打了个哈欠,叉腰对他道:“要不是你在里面睡死,我也不会在外面吵死。”
“什么时辰了?”萧瑟踏出来问道。
“已是辰时了。”沐春风笑眯眯道。
“我的早饭呢?”萧瑟往正厅走。
“起这么晚还想吃早饭,千金台的人都等着咱们去摆宴了。”雷无桀跟着他,“素粥给你留了一碗,你自己热了吃吧。”
他们进了屋,无心和唐莲正相对而坐,一个闭目微笑,一个闭目蹙眉,竟然在练听风辨位。这时无心蓦地一扬手,打了一枚棋子出去,唐莲的手也在袖中一动,一镖“咻”地迎来,却和棋子错开了,落地声几乎同时响起。
沐春风眨了眨眼,刚才那交错的一瞬,他竟然有些没看清。
两个人睁开眼,唐莲拾起棋子苦笑一声,“十次失手三次,怜月师父要是知道了,怕是要把我打回外房再修炼上半年。”
“不必半年,你只需瞎上个把月即可。”无心说。
“这可不光是耳力,和尚,我看到你留手了。”一直在旁看着的司空千落道。
无心笑了笑,“观棋不语。唐莲不要面子的吗?”
唐莲一愣,笑叹道:“是我技不如人,直言无妨。”
无心把棋子收回腰间,扭头见了萧瑟,转了眼珠,目光往灶台边一扫,萧瑟便施施然朝那边走。
“我看他这么懒,都是你们给惯的。”雷无桀从地上拾起唐莲的柳叶镖,坐到桌边。
萧瑟一掀锅盖,热气铺面,他拿了粥碗回身,无心就托腮对他道:“我看也是。大概是养伤养得太久,萧老板的懒骨头都养回来了。”
萧瑟轻哼一声,也在桌前坐了,打量了无心一眼,道:“你就穿这个?”
无心抬起素白袖子看了看,“穿这个不行吗?”
萧瑟扬了一下眉毛,嘲道:“倒是你的风格。让中原门派瞧瞧,大名鼎鼎的魔教宗主是个衣着简单、超然物外的和尚。也许这宴上的明枪暗箭就能少了一半去。”
无心笑道:“一颗平常心,诸烦恼不侵。”
“大师开阔。”萧瑟悠悠道。
无心眉目更弯,“现在还可以装一装和尚,等一会到了地方,就是叶安世了。”
今日的千金台将近正午,还在门前扫雪,没有锦服公子进出,没有翡翠明珠来往。因为今日的千金台被一场宴包下了。街边的商贩和来往百姓伸着脖子往里看,要瞧瞧是什么人办了这么大的排场。等了一个上午,终于等来了一行面相不凡的年轻人。
他们一行人有来过的,有没来过的,到黄金门匾之下,全抬头看着,一时都不言语,心思各不相同。
唐莲看着那金光重彩的三个大字,开口道:“听说这地方,办过我的丧礼。”
来过的人听了他的话,心中都是一动。人虽死而复生,那夜高歌三遍哀曲,雪月剑舞,无论乌纱蟒袍,共证此丧,实在难忘。
“是啊。”雷无桀叹了一声,“萧瑟还哭了呢。”
萧瑟仍是望着匾额,没有说话。这种话放在平时,他肯定是要嘲回去、驳回去的,但是这回没有。
唐莲轻轻一笑:“我一生漂泊,一向只有师门和几位朋友。能受这么大的丧礼,也是一种幸运。”他拍了拍萧瑟的肩膀,率先向台阶迈出一步,“走吧,今日江湖宴,叙的是江湖旧,不说别的。”
“师兄……”司空千落低声道。
唐莲站在台阶上回头,“什么?”
“走吧。”萧瑟迈上一步道。
“来了。”无心同时说。
他们都看了唐莲一眼,一个揭过旧事,一个接过当下。
萧瑟对门倌道:“去通传,东家到了。”
大门内像传烽火一样,通报声声迭起,直传进金光楼宇之中。很快,屠二爷就迎了出来。
他先是和相熟的几位一一打了招呼,又和唐莲、姬雪互报名字寒暄了两句,便对萧瑟身边的白衣人拱手一礼,上下打量了一眼。却面色一凝,又是打量了一眼。做他这种营生,识人之能是看家本领,这一行人虽然都是青年才俊,但谁是这宴的主人,他一看便知。
“屠某还未得知东家大名?”他试探道。
无心笑了笑,“不急。此处人多耳杂,待开了宴,自可见分晓。”
屠二爷的脸色变得不太轻松,但他也是呵呵一笑,将众人请入内。
无心迈过门槛,忽然一个回眸,望向对面长街的屋脊飞檐,莞尔一笑。他的视线越过了沐春风和姬雪,他们于是也回头,却只见闹市街景,并无异常。
“怎么了?”沐春风惑道。
“没什么。”无心转回头,轻飘飘道,“看来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萧瑟闻言扭头看他,“来了?”
“来了。”无心笑了笑。
“你们两个,有话就不能说清楚吗?”雷无桀在后面道。
无心于是出声笑了两声,但是没有回答。他们只好云里雾里地一起进了千金台。
此情此景对大部分人来说都称得上熟悉。那张极尽奢华的千金台上,赌桌已经纷纷撤去,百张楠木长案分出前后层次、分列两旁。几十名素衣少女正穿梭于几案之间,摆上碟箸茶水。十座小炉上蒸着百花风神露,叫楼内芬芳温暖,竟像是入了春。无心四下环视一番,见这宴并没有设首座,只有南北两行,挑了挑眉。
“如何?”萧瑟道。
“甚合心意。”无心道。
雷无桀各处看了看,对叶若依道:“有阵日子没见过这阵仗,还真是有些紧张。”
他们都知道,这江湖宴虽是叫了江湖宴,却绝不仅是一场宴。虽然不是上一次的满堂同哀,却也绝不会轻松。
叶若依拍了拍他的手,向无心和萧瑟那边递了一个眼神,“人家做主人的都不慌不忙,你却先乱了阵脚。”
雷无桀长舒一口气,“好,那我不乱。”
屠二爷说要对酒菜单子,便把萧瑟请到了一旁。二人来到门堂一侧,便有侍从送来了酒席册。
萧瑟接过来,一边一目十行地看,一边开口道:“有话就说。”
屠二爷也不跟他打马虎眼,“如今江湖上的传闻我也算知道个八九成。你的这位朋友,我看,恐怕就是风口浪尖上那位吧。”
“既然知道,何必有此一问?”萧瑟淡淡回道。
“屠某不涉江湖,却也知道江湖人一向没有庙堂中那许多顾忌。若说今日之宴比上一回更险,也不是没有可能。”
“怎么,事到眼前,屠二爷想反悔?”
“自然不会反悔。只是无论这宴会不会闹起来,我都要有个万全之策。你给我一句准话,我再掂量着要不要加派人手。”
萧瑟却把单子啪地一合,“把九重金殿搬进来都没出乱子,天下还能有什么更难办的宴?你当日如何信我,今日便可如何信他。就算出了事,也不会让你兜着。”
有他这一句,屠二爷神色才算是松下来。二人回到正堂之中,萧瑟把酒菜单递给无心过目。无心略扫一遍,满意地点点头,对萧瑟玩笑道:“萧老板办事果真让人放心。不如此间事了,到我天外天来,教内大小位置,任君挑选。”
“哦?”萧瑟双眉一扬,顺着他接下去,“若我说,我要那个最大的位置呢?”
“哎呀。”无心佯作苦恼地一叹气,“这还得慎重考虑。”
萧瑟轻轻一哼,“既然如此,在下闲散惯了,只好拂了宗主美意。”
屠二爷轻咳一声,对无心道:“不知这酒菜,东家打算让后厨何时备上?”
“这宴什么时候能真正开席,我也不清楚。只先备上瓜果点心,茶水冷盘即可。”无心答道。
“还有两个时辰到开宴的时候,现在迎客,时候到了不就该开宴了?”司空千落道。
无心不答,伸手向右边席上首座几桌一请,“既然要迎客,那便劳烦雪月城几位在此等候,叶某先失陪了。”他又对姬雪道,“百晓堂打算坐在何处?”
姬雪在右手席挑了一个不前不后的位置坐下。
“那我呢?”沐春风道。
唐莲、司空千落、雷无桀和叶若依已经入了座。大师兄笑了笑,开口道:“沐兄弟虽有药王谷一个师门,却并无江湖身份,此番便做雪月城的客吧。”他向身旁一指。
无心点了点头,看向萧瑟,却见萧瑟往最最上首的主人席走了过去,撩起衣摆,稳稳当当在靠下一侧坐下。
“你确定要坐在这里?无心笑道。
“这宴的钱是我花的,我为何不能坐在这里?”萧瑟反问。
“在这宴上和东家同坐,代表了什么意思,有什么危险,你都想好了?”无心低头看着他。
萧瑟自倒了一杯茶,吹了一口,才慢悠悠道:“啰嗦。”
无心轻笑了笑,转身向楼门走去。
江湖贴发了总有百张之多,但除了雪月城无双城和百晓堂,能不能见回音都是未知之数。无心在门口迎风而立,两旁是千金台的金刀护卫。四个护卫表情冷酷,一言不发,楼外和大门之间的长廊中也没有通传声,两三刻过去,寒风萧萧,一时有些冷清。
无心却是一派气定神闲,不知是不在乎还是很有自信。毕竟这不像上一回摆宴,来了几个关键的人,消息散出去,就能把整个天启的人逼来。这回是一场看不见对手的赌局,几乎是盲赌。就连他的几位朋友都不知道,“叙旧”二字,是否真的能请来大半个江湖。
天外天宗主叹了声气,一缕长长的白气从口中溢出。他负起手看了看两侧,说:“要不你们先退下歇歇?今日没有什么要拦的人。而且就算打起来,也不是你们能拦得住的。”
四人俱是看了他一眼,还是一言不发。他们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被人这样说上一句,心里多少会有些不快。但正是因为他们是百里挑一的好手,所以他们有作为武人的直觉——不能招惹这个白衣人。
“宾客至!”外面终于传来一声。
“蜀中唐门,到!”
无心稍稍诧异,低声自语道:“竟是他们第一个来。”
他惊讶并非没有道理。江湖百门百派,唐门是出了名的深居简出,不爱露面。就算唐门人今日不来,都是说的过去的,可事实上他们却第一个来了。无心眯起眼睛,微微一笑,看着侍从引着一行人穿过长廊,来到楼前。
为首之人一身羽翼玄袍,面容冷肃,黑发和羽衣在风中轻柔浮动,好似夜色化为仙。但是他整个人的气质却和面色一样冷酷,没有半点温柔可言,因为这个人本身便是唐门的一万种武器,也是唐门的当家人。
唐怜月。
“唐老太爷亲自赴宴,实属叶某意料之外。”无心向他拱手一礼。
“叶宗主。”唐怜月微微点头。他身后跟着一个黑衣年轻人,也向无心一礼,用一模一样的声调问了一句好。
他们二人身后的唐门几位长老和门中弟子却是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无心看了一眼,也不在意,“早闻唐门中人不苟言笑,却是百闻不如一见。请入席。”
唐莲早已在门内离席恭候。唐怜月一迈进门来,他就躬身一拜,道:“怜月师父。”
雪月城一众弟子也是起身一礼,萧瑟难得很规矩地站了起来,虽然不拜,但是也点了点头。他望着唐门人,若有所思。屠二爷在他一旁,幽幽道:“您的朋友面子的确不小,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唐门人,还都是有名有姓的。”
唐怜月对他们也是轻轻一点头,这回他身后的年轻人上前了一步,面上有淡淡一层笑意,对唐莲道:“师兄。”
唐莲也微微一笑。“师弟。”
“唐泽,回来。”一位长老开口。唐门人已经自发地坐在了雪月城后的第二尊席上。
“宾客至!嵩山少林,到!”楼外又是一声高喊。
千金台内已经入座的人都是一惊,连唐怜月都扭头向门口望去。若说唐门是深居简出,嵩山就是举足轻重。这已经不仅是一个门派,而是一种象征,“天下功夫出少林”的地位,非同小可。只有江湖大事,才能见少林,而有少林寺参加的集会,都可以被称为江湖盛会。
“这排场可大了。”屠二爷喃喃道。
十几个和尚来到楼门前,黄袍武僧,肩后持棍,一脸正气。站在最前的是一位长眉老僧,身披袈裟,他立掌念一声佛号,微笑道:“叶施主,多年未见,可还一切安好?”
无心端端正正抱拳还礼,道:“未请教大师法号?听您话意,似是见过我。”
“十六年前遥遥见过一面,叶宗主不记得,也是情理之中。”和尚道,“老衲少林住持,明鉴。”
无心一愣,随即笑了笑,“却是个有几分熟悉的名字。”
明鉴递来一物,无心接过,木盒中喀拉一响,他听到声音,已经了然。
“赴宴不可空手而来。区区薄礼,匆忙准备,望叶宗主笑纳。”老和尚笑呵呵道。
无心双手合十一拜,“大师美意,安世心领。请入席。”
明鉴入了门内,厅中人无一不起,唐怜月甚至向外迈出一步。如果今日少林不来,那无人能向唐怜月要这个位子,就算是无双城到了,也无话可说。但是少林来了,事情就不一样了。唐怜月这一步,带着三分敬意,意思是,若少林想坐这位子,他就会让。
老和尚却只是微笑着行了礼,和各人问好,便盘腿坐在了唐门下首。
众人这才坐下。
“宾客至!江南霹雳堂雷家,到!”又一声通传。
“师父!”雷无桀一挺腰站起来。
雷云鹤和雷轰带着十余名弟子来到千金台中,先是对少林,雪月城和唐门挨个问了好,雷轰才对雷无桀一笑,摇头道:“你这臭小子!”
雷无桀咧着嘴挠了挠头,一时竟像个少年儿郎。
雷云鹤看见萧瑟案上青剑,稍微皱眉,“听闻风云楼被雪月城弟子破了,那这便是传说中的剑神了?”
“那名字不好听,我换了,现在叫藏锋。”萧瑟道。
雷云鹤点点头,“确是个有些意思的名字。”他向堂中一望,接着道,“只是你坐在这里,可是代雪月城站了边?”
萧瑟向唐莲那桌一指,“他们是雪月城,我不是。”
“那你是什么?”雷云鹤问道。
“萧瑟。”萧瑟答道。
雷云鹤一怔,盯了他片刻,随即大笑出声,一卷披风,转身向另一侧还没有人坐的一排席位走去,口中道:“好小子,有几分侠骨!”
雷轰已将上首那一席的座位都空了出来,坐在第二位。在座的于是都明白,那个与雪月城相对的位置,自然是留给无双城了。
萧瑟看了一眼对面空荡荡的坐席,“第一个接了帖子,第一个出发,却不是第一个到。”他幽幽一叹,“看来,还是迷路了啊。”
司空千落与姬雪相视一笑。
“宾客至!天水剑派,到!”
“果然来了!”司空千落对唐莲低声道。
“来者不善?”叶若依问。
“瞧着吧。”黑衣姑娘紧盯着几名长衣剑客入了对面雷门那一侧的坐席,轻哼一声。
“宾客至!神刀门,到!”
“宾客至!孤影剑派,到!”
“宾客至!天剑阁,到!”
“宾客至!道门青城山,到!”
“李兄?”雷无桀面上放出光来。
李凡松入内,对着席间众位前辈挨个行礼,来到雪月城几个熟人之前,打招呼道:“诸位,许久不见。”
唐莲、叶若依和司空千落都是还了一礼,雷无桀直接起身相迎,拍上他肩膀。李凡松一僵,清了清嗓子道:“雷兄,正式场合,注意形象。”
随后他的目光也被萧瑟身前的那把长剑吸引,于是对萧瑟道:“早闻大名,萧兄,可否借剑一观?”
萧瑟却道:“不可。”
李凡松一愣,拱手笑道:“剑客当不轻易离剑,是我唐突了,恕罪。”
等到青城山的人入了座,这宴上已经有了百余人,三五成群交谈,端的是热闹起来。素衣侍女们在几案之间行走,更换茶碟。
“这已经能算是江湖宴了吧!”雷无桀转身对萧瑟道。
“还差几个关键的没来。”萧瑟道。
“关键的?”雷无桀环视千金台上,唐门,雷家,少林,青城山,刀派剑宗,若说还有什么能称得上是关键,那只能是……
“宾客至!岭南老字号温家,到!”
千金台大门外栓了一头毛驴。一个青衣年轻人轻轻快快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班茶色短衣、戴着草帽的人。
温良在无心面前站定,稍微抬头看着他,笑道:“我这一路上尽听人说魔教宗主是个凶神恶煞,嗜血无情之人。什么黑的,白的,说的天花乱坠。没想到今日一见,却是个神仙哥哥。”
无心挑了挑眉,不觉莞尔,看着他悠然道:“温柔毒是杀人刀。小温公子名叫温良,人却是一点也不温良恭谨。可别手下一个不慎,把我这宴变成鸿门宴了。”
温良摇头道:“叶宗主说哪里话。我今日来是特意见见这江湖宴,尝尝北地佳肴,是不是比我们岭南的好。”他说着,领子里却露出一条细细的红蛇尾。
“如此甚好。”无心好像没看见一样,笑一笑,道,“请吧。”
温良上了千金台,唐莲本想叫他来雪月城一侧的席上坐,但是年轻人见了少林住持,恭恭顺顺弯腰一礼,道:“这位大师一身佛门金刚正气,我身上这些小活物不敢近身,还是坐远些吧。”然后便去了雷门下首入座。
两个时辰陆陆续续,通传不断。中原的剑宗刀门,佛道两修,几大世家,不管怀着什么目的,到场的已有大半。日头西沉,花窗漏进几束金红光线,将千金台照得华光流转,雍容万分。
无心扭头问一旁侍从:“什么时辰了?”
“回东家,还差一刻就到申时了。”
“那就再等一刻。”无心负手道。
他在这里不慌不忙,千金台上的人却是各怀心事,有的嗑了三盘瓜子,有的滴水未沾、脸色沉沉。这会时候也不早了,来得早的都已经坐了一个多时辰,能寒暄的也寒暄完了。在场的大半都是冲着魔教、冲着叶安世来的,但是现在宴上一个魔教中人也没有,人家宗主还在门口迎客,就逐渐不再热闹。除了几个相熟的门派仍在谈天说地,余下的便静下来。
热闹这幅面纱一掉,这场江湖宴的本意就开始藏不住了。再加上开宴时辰将至,这千金台上竟然隐约有杀气蛰伏,有些人已把手按在了剑鞘上。屠二爷也是习武之人,自然能察觉出这种变化,额角不禁滑下一滴冷汗,但他看到萧瑟一派悠然,于是也不至于太过担忧。
沐春风挪到唐莲旁边,朝对面一指,问道:“那位置,是给无双城留的?”
唐莲叹气,“是啊。”
“这人要是一直不来,就一直等?”屠二爷也问道。因为厅中此时已经有暗流涌动之意。
“这……”唐莲看向萧瑟。
“看我干嘛,我又不是东家。”萧瑟道。
这一刻钟很漫长,不仅是因为这是宴前的最后一刻钟,还因为在这一刻钟里,没有一个人来。没有人搅动的一片静水,看似平和,其实水下盘根错节,危机丛生。
“东家,时辰到了。”门口的侍从对无心道。
无心望着不远处的大门,没有立刻回应,似是觉得还应有人来。但是沉默只有片刻,他短叹一声,广袖一挥,转身踏入千金台。他那副袖子轻轻在背后回拢,千金台的千斤大门便猛地轰然关上。厅内千束烛光一抖,蓦地齐静无比。
“开宴吧!”他朗声道。
屠二爷起身,终于喊出这一句:“开宴!”
一袭白衣腾转,大袖飘飘,白影一晃,无心一步便来到了主人席前,好像那昆仑山忽然吹下的一道雪浪。
飞天踏浪能用到如此地步,已经是世间罕有的境界。他这一动,宴席下首的甚至上首的一些人,脸色就已经很难看了,因为他们并没有看清他的身法。连一步轻功都看不穿,要正面迎上是什么效果,可想而知。
素衣侍者双手擎盘,从千金台两侧的小门中依次走出。按无心的吩咐,先上的都是冷碟,醉鱼皮、莲子藕、梅子塔、三丝银芽,一串的小盘,一桌就上了十几道。至于少林、青城山和东家这一桌,上的则都是斋食凉菜。
无心却不入座,倒了一杯茶,一仰脖饮尽,笑吟吟道:“这两个时辰,真是说得口干舌燥,偏还不能走。念经之苦,怕也不过如此了吧。”
萧瑟看了他一眼,抬起筷子刚搛了菜,眼前却突然一晃。无心伸手在他嘴上轻轻一拍,填了一粒东西进去。那东西入口即化,泛出清清淡淡的苦味,萧瑟咽了一下,皱眉道:“你给我吃的什么?”
“小神医给的。以防万一。”无心答道。
萧瑟喝了一口茶冲去苦涩,并未多问,抬头对无心含混道:“人还没来。”并没有说人究竟是哪个。
“看来他不想太早露面,也好。”无心道。他却意有所指。
萧瑟点了点头,看无心一直不入座,挑眉道:“你要做什么?”
无心示意他向千金台的百余张长桌一望,原来除了上首的几家,动筷子的人很少。几百双眼睛都在望着这边,有的目光阴冷,有的眼中含怒。自从这座楼的大门紧紧合拢的刹那起,这座黄金台已经变成了一座黄金牢笼,牢笼中有各色猛兽垂涎舔爪,如利刃出鞘一半,盯着长厅尽头处似笑非笑的一个人。杀气涨出了十倍。
雷无桀一手放在桌上拿着筷子,一手却握上了心剑的剑柄,屏住呼吸,环视千金楼台。唐莲的袖里剑已经贴上手腕,司空千落的指尖触上银月枪杆。
可那被盯着的人,却在悠闲地和人聊天。
无心对萧瑟笑了一笑,就算作是回答。他又转头对着屠二爷,扬声问道:“听说这楼中还有一座悬台,可否让我一观?”
屠二爷咽了口唾沫,抬手击掌三声,千金台的上方遂响起节节铁索滑动的声音,一面巨大的台子被从空中一寸寸放下。横生变数,惊叹四起。在场之人皆是仰头看着那高台,面露异色。
“这台子结不结实?”无心也望着它道。
“此乃汉白玉,嵌七十九根铸铁……”屠二爷张口就来。
“很好。”无心微微一笑,未等他说完,忽地纵身一跃,直接上了那高台。
他一只白靴轻点,就在台子边缘稳稳立住,双手一背,衣袂纷扬,如仙君在云端睥睨。
“我知道诸位今日来,根本不是来吃饭的。”无心稍仰着头,声传百丈。
随后他眼睛向下一撇,“我这个人不喜欢拖泥带水。所以与其勾心斗角地吃完一顿饭,不如先痛痛快快打过一场,再踏踏实实地吃,也不算辜负了诸位远道而来。”
他抬手一挥,大袖招展,“不想动手的,请自便;想诛魔卫道的,就上来吧。”
满堂哗然,杀意又涨高了五尺。
叶安世散百张金帖入中原各派,居然是只身赴宴,而且连一句息事宁人的说辞都没有。刚一开场,就大言不惭地把这宴变成了一座千金擂台,大有来者不拒之意。
他将整个中原武林置于何地?
放眼天下,岂有此等嚣狂之人?
“这小子,傲得和他爹不相上下了。”
“此等妖魔,不可忍之!”
“阿弥陀佛。”
议论声鼎沸,他此举就连雪月城的几人都十分惊讶。雷无桀简直目瞪口呆,“就这么、直接打?”
萧瑟似是无奈又有所预料地扶额,叹道:“我就知道……”
在场几百人,面面相觑,但立即迈出这一步的人却是没有。虽然当着大半个江湖亲手杀了魔教宗主当可扬名万里、光耀门楣,但是他们已经见过叶安世那骇人的一步轻功,而且,有时候狂妄本身,就是一种威慑。
一个沉稳声音响起:
“天水剑宗,萧春水,愿开第一剑!”
一束银光一抖,白蛇急游,一灰白长须人纵身上了高台。
天水剑乃是中原五大剑宗之一,也是唯一的软剑门派。方才那剑出鞘的瞬间,仅仅一抖,便好似抖出了百朵银花,银泉迸溅。
“萧掌门。”无心拱手一礼。
萧春水脸色沉沉,并不还礼。
无心并不恼,转而对着下面的千金台道:“这上面打着,难免会波及下面的酒席。有没有哪位英雄愿挺身而出,护千金台周全?”
“我来!”雷无桀当即一跃而出。
无心笑了笑:“好!红衣剑仙果真是率性之人。”
一棍缠风,姬雪走出席间,长棍斜斜指地,“此间事情有百晓堂之失,因此今日,百晓堂也为叶宗主出云起一棍。”
唐莲要起身,旁边唐门席位却响起一个声音:“师兄莫动。今日师兄坐镇雪月城,不便离席。不劳您。”
“唐泽!”唐门中一个长老低咤道。
唐怜月却抬了手一拦。
“多谢师父。”唐泽向他一拜,步出席间。
“这种时候,雪月城怎能输了气势?”一女子声音傲然道,“雷无桀,我来助你!”
银枪既出,风静止。司空千落昂首一立枪,站在高台之下。
四个人立四方位,相视一眼,此情此景,竟无端熟悉。因为他们恰好是四年前的天启四守护。今时今日,他们每个人都为另外的缘由而出。但,即便缘由不同,对视这一眼之后,心已齐!
四个年轻人风神卓异,江湖中有此新鲜血液,当可再起万丈波澜。
雷轰喝尽一杯,茶盏重重置于案上,赞道:“江湖儿女,该是如此!”
“你们悠着点,我才是东家,风头都要被抢光了。”无心笑吟吟道。
他回头对着一直面沉如水的萧春水,伸出一手:“萧掌门,请出剑。”
刹那间银蛇狂舞。
软剑。不动,是绕指柔。动,是白练杀人。
天水剑宗,剑意是一个水字。一剑出,绵绵不绝如流水,是一百剑!
一百剑银光交闪,动成一片虚影,扑面而来!
无心神色不变,安然不动。一片缭乱剑光逼至面门,他扬起一只手,衣袖在身前轻轻一拂,画了一个很好看的圆。
这是一个无懈可击的圆,好似海网一撒,管它银蛇一条还是百条,一网打尽,一招即收!
闪闪银光被他一袖抹去。
萧春水脸色巨变,收剑,急退十步。
高台之下的四人,原本已经摆好抵挡剑气的姿势,此刻怔望着台上的飘然白衣,隐隐有震惊之色。天水剑宗门下更是大惊,哗然起立,掌门的剑法是天水剑巅峰之意,多少高手拜山都要百招以上才能解意,竟然会被人轻而易举破招。
简直岂有此理。
“真是神仙啊。”温良点头笑道。
“不要小看五大剑宗,还没完。”他身旁的雷云鹤道。
萧春水双目精光汇聚,骤然气势凌人,已是用上了十成认真。台下之人只看到无心轻轻一挥袖,但只有萧春水知道,这一挥袖是多么可怕的功力。方才他一剑如同水入泥潭,百剑被硬生生凝滞成一剑。内劲压制之下,千变万化,都成了虚妄之谈!
剑势再起!
银光再现,水起千浪。萧春水再次攻来,身法忽而快到不可捉摸,人剑合一,剑是水,人也是水,轻功逐浪而行,瞬息变化。他一身长衣飞舞,一压腕是挑剑,一送手是直刺,一旋身是银蛇回头、直逼咽喉。乱光交错,这一动身便是几十余招,几乎同时砸来。
高台下但凡用剑之人,都不得不赞一声好剑。
雷无桀拔剑出鞘,心剑被上方剑势吸引,剑尖轻颤。
无心却轻轻闭上了眼睛。
这一千浪慢了下来。
一千浪原本是无数浪花,无数浪花便有无数锋刃。软剑剑刃轻灵多变,胜在技巧。
凡是技巧,都有迹可循。和剑阵一样,可破。
剑来三步。
一千浪在他耳中变为一百浪。
剑来一步。
十浪。
剑来七寸。
五浪。
蛇打七寸!
无心猛地睁眼,手自腰间一扬,五颗棋子激射而出。叮叮当当五声连响,精准迎上剑锋,却尤然未止,急急左右弹射,百余响,竟然每一下都正面逼退了剑尖。萧春水只觉得手腕震颤不停,心中大惊,以五路棋子破招,说明这十步之内,他已经洞悉了一千浪的变化。所以仅仅五招,便能按照预判,破一千浪。
萧春水杀意已盛。
这一回他没有退,凭借近身之便,剑势一转,招招攻向命门。无心勾唇一笑,足下终于动了。萧春水逐浪而行,他便飞天踏浪,用拳掌迎剑,剑气凌厉非常,竟也不能伤他血肉分毫。
高台上铁索哗啦啦作响,剑气与掌风四溢。台下姬雪只手舞棍,将棍舞成一面盾墙,厉风一撞即消。她身后几十张桌案茶气袅袅,安然直上。雷无桀挥剑,司空千落出枪,唐泽凭一双巧手,都护得千金台一片静水。
下面一片静水,上面却是波涛汹涌。
二人身法都是极快,两道身影分分合合,闪转腾挪,直像在高台上以风浪竞逐,浪欲吞风,风来掀浪。
一百招,三百招。
五百招。
此剑与拳掌对决,变化之快,已经不容观者眨眼。稍微错过一瞬,就不可能再看清看懂。千金台上大半人早已停筷,目不转睛望着高台。
无心和萧春水同时落地,一剑一手,直撄而上!
软剑,止。
无心半侧着身,并起食中二指,指尖正点在剑尖。
“五百招了。”他轻声道。
萧春水脸色极冷,收剑一挽。
无心长舒一口气。
“听说多年前萧掌门曾以此剑迎战风雪剑沈静舟。五大剑宗之内,唯有你和他不分胜负,五百招之后,他便离开了。”
这实在是一桩陈年往事。萧春水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皱起眉头。
无心粲然一笑,“也没什么。只不过是我十七岁的时候和他打过一场,所以很好奇他十七岁的时候是什么境界,于是接了萧掌门五百招。”
萧春水喉中一哽,如此对决,这魔头竟视为玩笑游戏一般。
无心摊了下手,“我知道,这很没道理,刻舟求剑了。只是如今看来,五百招还不分胜负,只能说明一件事。”
“什么。”
无心很满意他接话,点头道:“说明你们两个,都很有耐心。”
萧春水冷声道:“你想怎样。”
无心背起双手,“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他道,“天水剑意是从黄河中所悟,萧掌门要是再藏私不用门中绝学,下一招,我可就要败你了。”
千金台上,天水剑宗的人都是一惊。
萧瑟微微一笑,忽然念道:“奔流七剑。”
无心向下看了一眼,也笑了笑,“没错。”他对萧春水道,“萧掌门若用奔流七剑,今日或可有一线胜机。”
他这话一出,天水剑宗人群起而骂之。
雷无桀听他们骂得浑身不舒服,回头问萧瑟,“那群人怎么这么激动,奔流七剑是什么?”
萧瑟哼了一声,“依我看啊,他今日站这擂台,本就是要激怒这些和魔教有旧仇的门派,再一力压下。也不怪他们天水剑的人急成那样。他这种四两拨千斤的打法,在你看来潇洒,在对面看来可就是另一番滋味了。要是你一连出了几十剑,被对手一挥袖子就打发了,你生不生气?”
“那他一定是个绝顶高手!”雷无桀道。
“……”萧瑟吃了一块莲子藕,“我就不该跟你说这些。”
雷无桀回头,“不过,肯定是会有些挫败感的。”
“这就是了。”萧瑟道,“奔流七剑,是天水剑的开山剑法。如果这一剑败了,还是当着大半个江湖败了,那天水剑宗恐怕要回去修练个十几年,再重出江湖了。”
“奔流七剑,很厉害?”雷无桀问。
“你自己看不就知道了。”萧瑟懒洋洋答道。
萧春水在高台上狠狠盯着无心。片刻后,他轻阖双目,深深吐纳,长衣袍摆翻飞拂动起来。
无心一笑,“这才有了些意思。”
软剑再一抖银光,气韵却是完全不同。
但不是杀意盛了,也不是剑势强了。恰恰相反,剑气如剑身一样,变得轻灵柔软。
奔流七剑,名为七剑,其实只有一剑。因为黄河只有一条,但河水长流,奔流不断,诸多变化,形成不可拆分的七招。越往后,越成杀局。
第一招,雪山涓流。
一剑涓涓而来,极慢、极缠绵。
却也极冷。
萧春水已经飞身而至,那把软剑绵绵袭来,雪化冰水,透骨之寒。
无心抬手轻轻一拂,剑身顺着他的力道偏转,他的指尖瞬间结起一层霜花,然后立刻消融。他看了看自己的手,眉梢隐约有诧异之色。
第二招,长峡入河。
软剑一转之间,人做高山长峡,带剑而走,剑势忽然强上了几分。
他进,无心退。急退五步,猛然定身,双掌啪地一合,竟然将剑气统统拍散,剑停在他手掌之间。无心低眉而笑。
但是一双手怎能困住水?
剑势再起,却是截然不同的两股力道!
第三招,清浊一汇。
剑气陡生沉浑之力,无心掌中一痛,松开手,掌心各有一道细长伤口。
剑势再变,轻灵刺出!
无心双目一凝,神色也是凌厉起来。广袖挥起,一阵强风对剑猛然一卷,硬生生把两股剑气合二为一,逼入了下一招!
广原流深。
这一招是虚剑,为的是续剑势。萧瑟看着萧春水不断变换的身法,忽然低声道:“雷无桀,注意了。”
无心叹了一声气:“你们用剑的就是麻烦,规矩太多,这前四招分明一点用也没有,偏要从头到尾打一遍?”
“你懂个屁!”萧春水一声怒吼。
霎时间银光万丈忽闪,猛如暴雨。
竟是那黄河一怒!
最后三招连成一串杀局,波涛一瀑、浪起八方、奔流入海!
“好强的杀气!”雷轰凝神道。
一瀑奔至,冲天剑气,铺天盖地而落。这一式砸下,千金台几百茶盏飞旋迸溅。高台下四人连忙出手相挡。
无心忽然朗声长笑,一个起落退开十步,白衣猎猎,竟振袖而舞。一步踏来,一袖挥去,身姿荦然。
“你要做那天水,我便成高山,镇你这黄河一怒!”
他面色肃然,广袖一拂,无锋无刃,居然极尽峥嵘。水击高山,山自岿然不动。无心一伏腰、一转身、一挥臂之间,沉稳到了极点,动作不快,甚至可称得上是慢,但那不断变换的天来怒涛,如此骇人攻势,竟然不能伤他分毫。
他振袖之声,似和曲音。一动是沉浑,一顿是磐石。
壁立千仞,真的是伯牙之琴!
一个旋身,无心猝然抬头,幽深目光令萧春水无端心生恐惧,八方剑意有一瞬的凝滞。那一眼似高山俯瞰,睥睨风神,若巍峨高山真有神灵,该是如此。
同为剑客,李凡松仅是从侧面看着,就已经觉得心神巨震。右手不由自主紧紧握住剑柄,此刻的高台上气势之盛,交锋之烈,已经令在场所有人产生了共鸣。
“你看,我眼光一向很准的。”温良道。
“如此雄浑内力,竟然是从一个这样年轻的人身上使出来的。”雷云鹤沉声道,“怪不得当年天外天千方百计也要让他回去。”
萧春水后背发热,已是满额大汗。
他咬牙,祭出最后一式,奔流入海。
此剑一去不回头,乃是绝杀之式。
这一剑决绝,义无反顾,天水砸下,誓要一击冲它九死不返!
无心自空中翻身而下,昆仑大雪披满山。
他站定,淡淡地看着迎面绝杀一剑,抬起一手,结了一个剑诀。
天水轰然撞上高山!
余波排山倒海推来。
高台下四人俱是一声怒喝,剑棍枪掌,合力猛挥,挡回一道千钧之力,那高台铁索震荡,径自细细颤抖。
众人伸着脖子往上看。
七剑奔流。
入海不回,今日却回了。
奔流不息,今日却息了。
萧春水一膝砰然触地,连呕了几口鲜血,才能恢复呼吸。
“赢了!”雷无桀兴奋道。但他随即意识到自己不该表现得太高兴,连忙努力收起笑容。
“还真是一点余地也不留啊,”雷轰把手中已经凉掉的茶倒了,“就算实力强,破了人家剑宗的开山之剑,也有点太……”
他停了半天,忽然发现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词来批评叶安世。
“不。”雷云鹤道,“他留余地了。”
温良点头笑道:“是啊。不然他的对手已经是个死人了。”
无心双手在身前缓缓一压,收了势,轻轻一笑。
“你、你……”萧春水低声道。
“萧掌门想说什么?”
“你为何不杀我!”他话里不甘,竟还有恨意。
无心摇了摇头,“原因很简单。因为我守杀戒啊。”
“今日中原若不除你,来日必成心腹大患!”萧春水急怒攻心,一边咳血一边说。
无心扬眉,短叹一声,“真是对牛弹琴。”
“萧瑟,和尚最后用的是什么功夫?”雷无桀收剑回头问道,“那是,跳舞?”
萧瑟点了点头。
“他跳的这么慢,竟也能挡住那么快那么强的杀招,”雷无桀抬头望了一眼,赞道,“真是好厉害!”
“是故意跳得那么慢。”萧瑟也是望着上面高台,幽幽道,“这舞,应该叫《高山》。”
“这你也知道?”雷无桀不禁怀疑他偷了天外天的武功秘籍。
“我不知道。”
“那你还说叫《高山》!”
“我听出来的,不行?”
“萧老板好耳力,的确是《高山》。”无心走到高台边缘,在那里坐了下来,低头对下面说话。在高台另一面,几名天水剑宗弟子已经把昏迷的萧春水抬下。
“我不闭关时,常听莫叔叔弹琴。听得多了,就觉得有些曲中意势奇妙,自己编了几段舞。”
“可是你今日,却有些奇怪。”萧瑟忽然对上面道。
无心一笑,“哪里奇怪?”
“这拆了五百多招,没有一次用的是佛门武功。”
“这么一说,倒是真的!”雷无桀开悟。
“是啊。”无心站了起来,“今日我是叶安世,不用佛门武功。”
“还说他呢,你的规矩不也挺多?”萧瑟不咸不淡道。
无心笑了笑,转过身朗声道,“还有吗?”
台下天水剑宗弟子都是竖眉怒目,长剑出鞘,大有群起而上的架势。
“怎么,天水剑派还有剑阵?”
“诸位兄台,我劝你们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好好带萧掌门回去休养,才是明智之举。”温良摆摆手。
他话说的不错,连掌门都在此昏迷不醒,就算是出一个剑阵,想胜过高台上那个魔头,如今看来也是希望寥寥。
许是上一战的风波未息,众人仍在回味。千金台上一时低语不断,却无人动作。
然而那扇紧闭的大门外传来一声大喝:
“让开——!”
这声音听起来竟然还不近。
“云梭!”喊声瞬间近了几十丈。
被无心轰然关闭的千斤大门又被一剑轰然撞开。
人未到,剑先至。
“来的还挺是时候。”萧瑟道。
无心袖子一招,原本雷霆万钧的飞剑骤停,在他面前转了半圈,被他握在手中。无心目光在剑身上下走了一番,轻轻一笑。
“宾客至!无双城,到!”一声通传迟迟响起。
这声通传已经实在没有什么必要。因为那飞剑一到,来人是谁,在座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是那御剑少年?”沐春风张望道。
“是无双!”雷无桀喜道。
“都这么多年了,早就不是小孩了。”萧瑟对沐春风说,“他和无心分明是一般大的。”
“是天下无双城!”白衣飞来,回头纠正了一句千金台侍从。然后自然而然就足下一点,跃上了高台。剑匣已经为云梭开了一缝,此时被来人重重地往地上一立。
无双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对无心手中的云梭勾了勾指头。云梭剑立刻剧烈颤抖起来,无心一松手,它就径直飞走,在空中打了个转,自动还入剑匣。
无双一挥手,剑匣唰地合拢。
“路上不小心走错了,没来太迟吧?”他挠了挠头,对无心道。
“不迟不迟!”雷无桀在下面喊道。
无双走到高台边上一看,看到不少熟悉面孔,挨个笑嘻嘻打了招呼,又快速对唐门、雷家和少林的几位前辈施了一礼。
然后他又回过头看向无心,眨了眨眼,问道:“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无心一愣,不免觉得好笑,道:“不知道还上来?”
无双这才神色严肃了些,“因为刚才这里有好强一阵剑气,还有更强的杀气。”
“没错。”无心负手答道,“因为这里现在是一座擂台。”
无双恍然,哦了一声,托着下巴思考片刻,眼前一亮,“你一个人站在这里,说明刚才那一阵剑气,你胜了?”
“是。”无心笑道。
“那我就来对了!”无双目聚光芒,手一甩,无双剑匣大开。十二把剑连同大明朱雀,一起现身。“虽然有些遗憾没有看到刚才的对决,但是现在也不错,至少不用等了!”
“这些人还真是,”雷无桀缓缓拔剑出鞘,叫道,“说打就打啊!”
“雷无桀。”萧瑟忽然在身后叫他。
“干嘛?”雷无桀紧盯高台,不回头地应道。
“今日这台子上的一招一式,你可要看仔细了。”萧瑟也望着悬台,并没有看他,“他出关之后还从没有展示过真正的实力。你在茶楼里,甚至在风云楼外看到的都只能算是打架,而今天的,可以算作是对决。你不是想知道他的深浅吗,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
“这个不用你说,我也知道。”雷无桀目光炯炯。
“一个是二十出头就做了四年的域外三十六派大宗主,一个是二十出头就做了三年的无双城主,的确是很有意思的对决。”叶若依道。
“哎,有些可惜。”李凡松忽然道。
“大家都这么兴奋,你可惜什么?”温良问他。
“可惜无双对面的人,却是个不用剑的。不仅不用剑,而且一件兵器也没有。”李凡松道,“否则凭他们二人的实力,这该是孤剑仙前辈回暮凉城后,最高的剑术对决。”
雷无桀听了忽然回头,看着萧瑟面前的藏锋,“这么一说,如果今天站在台子上的是你,也许就真的是四年来最高的剑术对决了。”
“我又不是什么剑仙。”萧瑟淡淡道。
“却是个拿着剑神,挡过天下第一剑洛青阳前辈绝杀两剑的剑客!”雷无桀笑道。
萧瑟险些一口茶喷出来,“你败给了天下第一,就可以自封天下第二了?”
无双却不怎么在乎对手用不用剑,他的手抚在剑匣上,问无心道:“你的佛法六通,修炼得如何?”
无心笑了笑。“大成。”
无双咧嘴一笑,却听无心接着道,“但是今日我不用佛门六神通。”
“那用什么?”
“那可多了,我要是挨个说一遍,今天就不用打了。”
无双一愣,哈哈大笑,“刚才和你打的人,最后一招用了几剑?”
“七剑。”无心答道。
“好。既然上一局是七剑结束,那这一局就以七剑开始!”
“云梭、青霜、风萧、红叶、蝴蝶、玉如意、绕指柔!”
无双手指在七剑上拂过,剑身轻灵相碰,发出一串曼妙声响,好似不是杀人武器,而是编钟小罄,当配诗歌乐曲。年轻人微微笑着,很享受这声音。无心负手等着,也不急着出手。
“师弟!”一道声音忽然不合时宜地响起。卢玉翟带着一众无双城弟子,气喘吁吁出现在门口,“可别忘了临走时答应的话!”
“已经忘了。”无双说。
“你!”卢玉翟气结。
无心扭头一看,笑了笑,“让我猜猜,和魔教宗主一战,可胜、可杀、可退、不可败,是不是?”
“我怎么知道?”无双笑一下,“我已经忘了。”
“无双城,请入席吧。”无心伸手一请,指向尽头的空位。
卢玉翟看着高台,叹气一声,领着无双城弟子入了席。
“这会应该没有人打扰了。”无双的目光在下一瞬陡变,一声断喝,“去!”
七剑剑锋一转,朝无心飞旋而去,直逼心口。
无心淡淡一笑,抬起一只手,指尖一动,打了一个响指。
七把飞剑居然立时停下。霜烟缭绕的、煞气横生的、柔软灵动的,全都变了木头,听到这一声清脆响指,就成了傀儡。
“就算太久没见不知深浅,你也不用这么看不起我吧。”无心一挥袖子,七剑向无双急退,“再怎么样也得出十二把剑?”
无双先是一怔,随即一转手腕,七剑立刻调转方向,剑气一刹凌人。他粲然一笑,“你的功夫虽然邪门,倒是都挺好用。”
“绝影、杀生、破劫。”无双轻吐三个名字。
三剑再出!
“你的剑名字却是有些意思,虽然没有我起的好听。”无心脚步一抬,身下如有浪起,再落,就已经飞身到了无双身后,一掌猛然拍出,“不知道剑招是不是一样有意思?”
无双一把抓起剑匣,转身连退五步,手指同时向前一勾,“聚!”
人退,剑迎。
十剑出奇,八方合围,将无心周身围了个水泄不通,飞天踏浪步终于一停。
“收!”无双怒喝一声,手指猝然收拢,一股无形巨力收束,攥上十把飞剑。每一把剑都是闪闪寒光,剑尖直刺那白衣而去!
“来得好。”无心立身不动,广袖挥来,双臂一错,互补成一个圆。袖口中银光暴闪,汹涌剑劲被化于无形,“但是还不够!”
无心双手拢回身前,十把飞剑在他怀中飞旋,铮鸣不止。
“还你!”他振袖一挥,甩出十剑,去势丝毫不输御剑决。
他四年前就可一招化怒剑仙十剑,用的正是这无法无相功。虽然当时有药力作用提升功力,但后来四年修炼,再加上七盏星夜,怎会输了那时?
他叶安世,可是世人口中的天下魔宗啊。
无心掸掸袖子,负手而立。
无双左手一抬,飞剑立时乖顺,依次在他身旁围好。
“你给剑起过名?你也有剑?”无双忽然问道。
无心摇了摇头,一笑,摊手道,“你也看见了,我不用兵器。那不是我的剑。”
“是什么样的一把剑?”无双接着问道,似是好奇起来。
“绝世好剑,”无心笑道,“世间仅此一把。”
“想必它的主人也是位绝世剑客。”无双猜测道。
无心但笑不语。
“他们在说什么?”雷无桀回头问萧瑟道,“和尚什么时候给剑起过名字了?”
萧瑟没看他,按住了震鸣不已的藏锋。
“那两剑也一起出了吧,”无心道,“吞吞吐吐的没意思。”
“好嘞。”无双伸手向剑匣中一弹。
“苍!”一把缥缈剑。
“茫!”一把沧桑剑。
十二飞剑齐出。
十二剑,是五万万种变化。
无心能听出一千浪,能一舞镇黄河一怒,能挡这五万万种变化吗?
无双很兴奋,也很好奇。
无心也很好奇,因为他知道,前两招都不是无双的杀招。而十二剑出,无双剑仙就已经是十成认真了。
“想不到今日就能再见十二飞剑。”沐春风道。
“每一次看,都是一样的心潮澎湃啊!”雷无桀感叹。
“能操纵兵器,随心所欲,还一次掌控这么多,不仅是剑中巅峰之术,在百兵之中,也能称得上神技。”唐泽难得开口。
他一说话,连温良都忍不住看了一眼。他虽然并不是兵器内行,但是连寡言少语的唐泽都说了这么多字来夸,的确是罕见中的罕见了。
“云鹤,你可还记得无双初入冠绝榜时,姬若风的评语是什么?”
“大概是,御十二剑,百年难遇,再御一剑,天下无敌?”
雷轰一笑,“今日,我们或许能看看这天下无敌。”
无双右手一捏剑诀,在十二剑身划过,飞剑瞬间如同有了生命,随他手指一伸一屈而动。
此时大半个江湖屏息以待。如果前两招还不够强大,那么十二剑齐出,便是一种升华。地辰有十二,时辰有十二,生肖有十二,十二这个数字,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代表着“满”。这个字用在剑上,意义就很明显了。
无懈可击。
无双手中剑诀一变,猛然推出!
十二剑龙吟虎啸而去!
千金台上烛光猛然一抖,厅中刹时一暗,只有缭乱剑光,在四壁做银蛇白龙之影。高台下的雷无桀等人急忙挥起兵刃抵挡,但是这剑风、剑势,已是四面八方!
剑声变化万千,嘈嘈如雨,攻势一刻不消,密密麻麻。瞬息便到了无心面前。
这样的剑招下,已经绝无可能再用无法无相功这样的散招抵挡,因为招一断,连绵剑势就会有机可乘,生死只在一念之间。
世上还有什么东西,能破这无懈可击?
无心轻吐一口气,手臂轻轻一扬,脚下一旋,浑身白衣飘动,轻柔地拂散开去。他整个人也好似一下没了骨头一样,柔软灵活地穿梭在无穷剑意之中,一会贴地而退,一会空中翻转,一会弯腰如柳。
竟也是一意不断,绵绵不绝,衣袖声轻轻地响,轻轻地摇晃着。
萧瑟闭目听了一会,四根手指在桌案上轻点,道:“《流水》”
《流水》一曲,却是比《高山》的变化要多得多了。千金台上哪怕是没听过琴之人,此刻屏气凝神看着高台,无双的手势不断变化,飞剑叮叮当当交错,快得令人瞠目结舌,而那白影就在其中自在翻飞。他们心中早已惊涛骇浪,一层叠过一层。
风萧直刺无心双眼,他便侧头一让;绕指柔环上他腰身,他就顺势拧身;哪怕是苍茫双剑千钧逼至,他也能轻轻拂开,剑气在他颈间擦过,只留下一道白印。
只是这样险象环生的境地,就算是神仙也会累的。想要打破,只能变招。
白衣流水,开始逐渐贴着剑气向无双靠近。
无双却不是看上去动动手腕那么轻松,十二剑遇到什么样的对手,他感知入微。无心这种打法,如果不是亲身相对,不能体会其厉害的十分之一。仅仅是重重变化都被轻易挡去,就足够让他额头冒汗。
更别提无心还在逼近他。
那身法穿梭于飞剑之中,好似礁石锁不住游龙。
“高山不过静物,是防守之舞。”无双猛然一惊,这声音竟然已经到了他身旁,“而流水,却可杀人。”
无心在无双身前一晃,原本朝他后背刺来的苍茫双剑,竟然直奔无双的胸膛而去!
“你的第十三剑呢?”无心在他耳边道。
“聚!”无双一提剑匣,雷霆怒喝。十二剑惊风一起,磅礴剑气,再奔无心而去!
无心双袖如云,欲以乾坤收雷。那剑气却盛极,衣袖被划开了几道口子。但此刻流水已然摇身成了激流,既然是激流,就不会停滞,不会回头。
无心一掌向无双头顶砸去!
无双急忙提起剑匣连退十步,激越道:“好,来得好!我没有看错你,不愧是你!没有让我白等这么多年!”
他喜极,手捏了个剑诀,向天一指,大声喝道:“大明朱雀!”
朱雀浴火,一声长鸣,振翅而出!
此剑,一剑燎原。
“好热。”温良道。他身上的红蛇直往桌上的凉碟下面钻。
“这第十三把剑,上次见他还只是用手拔剑。”雷无桀道,他也是热得后背发汗,激动得喘起气来,“原来御剑竟是不同的境界!”
“传说上古水神一怒,连降三月暴雨。朱雀亲临,带九天真火遨游三日,便把泛滥汪洋都收回了天上。”萧瑟抬头看着那把妖异红剑,轻声道,“有此剑出世,这荒诞传说竟也有几分可信了。”
千金台窗外忽然滴滴答答作响。
声音逐渐连成一片,倾洒如注。
“下雨了?”屠二爷皱眉道。
“不。”唐怜月忽然开口,“是雪,化了。”
烈焰烧雪,隆冬降雨。
无双伸手把大明朱雀从半空摘下,将长剑立在面前,道:“不瞒你说,我很久没有在别人身上用过它了。”
他用手在剑身上一抹,剑锋割破手掌,鲜血流淌,红上加红。
“此剑,”他挥出,十二飞剑围绕大明朱雀,如众星拱月,“只有一式。”
“你可要接好了!”无双一声暴喝。
“随时恭候。”
无心双袖再展!
这一舞,却是直接入了万川众水,大江瀑布,四海波涛!
水火难容。
一剑燎原,一舞漫山。
水火相迎。
无心看着迎面一剑,忽觉得这剑慢了。剑身上的血光,剑刃上的锋芒,毫厘清晰。不仅这燎原一剑慢下来,千金台万千烛火,也如同静止。无心一抬手,一呼吸之间,窗外的雨于是也慢了下来。
他的手再轻轻一抬,雨便止了。
随后一掌推出!
雨水猛然拍窗,似大浪拍岩!
身随意动,与自然交感相和!
“这是,这是……”沐春风惊叹道。
“这到底是神游还是半步神游!”雷无桀也骇然。
“云鹤,你可曾见过这样的境界?”雷轰喃喃道。
“我虽然从未见过真正入了神游之人,但却觉得叶安世此刻,似乎未到神游。”雷云鹤皱眉道。
“确实没到,但也只差半寸了。”萧瑟望着高台,淡淡说道。
“半寸神游?”叶若依道,“这倒是个新鲜说法。”
这绝地一式何等迅急,他们说话之间,高台上白衣一对即分,便是一声巨震,七十九根铁索似要震碎地一响。
高台下四人一声怒吼,运起浑身真气才挡去大半余波,剩下的气劲,则不得不由各个门派自己化去。
无双转过身,一甩手将大明朱雀还入剑匣,十二飞剑也锵然飞回。
无心一抖袖子,也转过身来,他抬起右手,整个手臂细细颤抖,先前被软剑所伤的伤口崩裂,血流如注,染红了袖口。
萧瑟皱起眉。
无心抬头,看着无双一挑眉,道:“吸气。”
“啊?”无双张大眼睛。
“吸气。”
无双挺胸长吸一口气,吸到一半,忽然觉得胸肺中狠狠一疼,立刻弯腰一咳,吐出一口血来。
他一抹嘴,“果然舒服多了。”
无心一笑,抬手也是在嘴角一擦。
“算是平了。”
“你胜了。”
他们同时说道。
无心一愣,扬起眉,问道:“为何?”
“你有佛法六神通却不用,未出全力,所以虽然战成平局,但是是我输了。”无双干脆道。
“无双!”卢玉翟咬牙道。
无心笑了笑,“我有一百门武艺都没用上,这并不是留手。”
“那不一样。”无双摆了摆手,“输了就是输了,没什么好分说的。”
他对无心伸出左手,灿然笑道:“下次再来过!”
无心一笑,也伸出左手,和他重重一击掌,“下次用佛法六通胜你。”
“下次的事情,下次再说,不然我就忘了!总之今日没有白来!”无双提起剑匣,一步从高台飞掠而下。落地时竟然一个不稳踉跄了一下,但是又连忙撑着剑匣站定,若无其事地走回无双城的主席落座,捡了一块山楂糕吃。
“还有——”无心开口道。
他开口时,所有目光几乎都凝视着他。千金台上很静,那一双双眼睛都在判断,他的内伤有多重,还有再战几人之力,还能再战多久。
勾心斗角,这才正式开始。
雷无桀感受到杀气,转身,剑锋朝向外。
一派剑宗掌门,一位剑仙,已经开了一个很好的头,不是胜负的头,而是诛魔的头。叶安世虽然强到了一种惊人的境界,但是也是会受伤的。
会受伤,就会死。
众人蠢蠢欲动。
唐莲余光里黑影一动,竟然是唐怜月站了起来。
他大惊,低声喊道:“师父!”
他这一站,就连对面的无双城和雷门温家都是一惊。
唐泽皱眉望着这边,却一点也不意外。
萧瑟看着那身羽翼长袍,轻柔浮动,眉头皱得更紧了。
唐怜月一言不发,走向高台。
“怜月前辈。”萧瑟忽然出声道。
唐怜月脚步一顿,他和这个年轻人还是有些渊源的。
雷无桀手中剑放也不是提也不是,他紧握剑柄,对唐怜月弯腰一大拜,道:“怜月前辈,您如果非要上去,能不能让他歇一歇?”
唐怜月沉默片刻,再次迈开步子,“歇与不歇,都是一样。”
长袍一卷,他已飞身上了高台。
无心看着他,笑叹一声,拱手行了一礼。
“猜到您可能会来,却没想到您真的会来。”
“你不想让我来?”唐怜月道。
“一弹流水一弹月,半入江风半入云。”无心摇头道,“当世冠绝榜第二高手,在场所有人,您的武功最高。我得有多想不开,才会想让您上来。”
“在场所有人,我虽然武功最高,却觉得你这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境界最高。”唐怜月一直负着一只手,不慌不忙地说话,好像一点也不着急。
唐莲也算是了解这位师父,此刻稍稍有一线放松。唐怜月不是一个会和必杀之人浪费口舌的人。但是,也远不能掉以轻心。
“不论是半步神游还是半寸神游,都只是没有到神游的逍遥天境罢了。”无心道,“自在还能杀逍遥呢。境界这种东西,也不是什么时候都管用。”
“不过我还是有些好奇,不知道您上来,究竟是不是我想的那个原因。”
“你是赤王萧羽身边的那黑袍人。”唐怜月并不绕弯子。
无心叹气,“果然。”
“唐门与他有仇,你是知道的。”唐怜月道,“今日来到这里的,是唐老太爷。因为门中有一些声音,需要我给一个答复。”
“什么答复?”无心问道。
“你要接我两招。”
“一招唐老太爷,一招唐怜月?”
唐怜月一愣,竟然微微一笑,“好聪明的孩子。唐老太爷要一血前仇,唐怜月却不想杀你。这么一个惊世之才,没了,一百年都不会再有下一个了。”
无心苦笑一下,“您这话说的,我是该回谢谢呢,还是该回冤枉呢。”
“你觉得冤枉?”
无心深吸一口气,“那些事虽是无心为之,却是无心为之。若真论起来,不冤。”
“好。”唐怜月略一点头,绕高台走了半圈,站到了无心对面。
无心神色一凛,这个距离,这个人,这个门派,这一招,只会是——
“万树飞花。”萧瑟缓缓道。
“这上去的人,还真是一个比一个直接啊!”雷无桀捏一把汗。
唐莲眉头一沉。
“师兄觉得,有几成胜算?”叶若依问道。
唐莲摇了摇头,“任何人对上怜月师父,都是九死一生。不过,”他看向唐怜月对面的一袭白衣,“他究竟还有多少可能,我是看不出来的。”
“屠二爷。”无心在高台上忽然道。
“东家有何吩咐?”屠二爷一惊。
“热菜这就备上吧,不会再等多久了。”无心看着唐怜月,对下面道。
“得嘞。”屠二爷急忙起身,进了一扇小门。
无心紧紧凝视着面前的男子,哪怕是刚才说话,也不曾移动分毫。他面前是江湖第一暗器世家的暗器第一人。这样的人,哪怕就在那里站着,都要被牢牢盯死。
唐怜月轻轻一拂长袍,那上面众羽一抖,霎时间竟然像万千睡鸦,都在上面活了一样。
他缓缓垂眸,身形一晃,一个虚影一闪,遍体气劲走了一个大周天。那双世间最危险的手,轻轻抬了起来。
无心的右手仍然在发颤,这一招他不能硬接,如果用手掌去迎,他这条胳膊的筋脉就不用要了。
只见唐怜月双袖猛然一震,一道劲风推出,口中怒喝:“去!”
千树万树,万树飞花!
一个唐门人身上究竟能带多少暗器?这一直是江湖上的一个谜。而当世唐门第一高手,十四岁就能使出万树飞花,暗器对他来说,已经是身体的一部分。若说这是另一种御剑之术,都不算夸张。
而唐怜月却不止如此。
他之所以和其他唐门人不同,在于他已经不再被暗器所限。
暗器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他,也以自己为暗器。天地万物,都可以是他的暗器。
龙须针、柳叶镖、铁蒺藜、梅花刺、透骨钉、飞蝗石!
铺天盖地一张巨网!
一剑可凭剑气四面八方,而唐怜月的暗器,是真真正正的四面八方!
无心屏住呼吸。他抬起头,眼中盛了数不尽的寒芒,好似九天银河星辰,都被一揽而下,向他砸来。就连这高台上的空气,都好像变成了能够杀人的刀针。
杀气。
唐怜月即使不怒,这一瞬间的杀气也胜过了奔流七剑十倍不止。
不仅无心屏气凝神,千金台上也是无人敢不严阵以待。这一式既出,锋刃无眼,万一从上面飞下来几个,那就是天降的杀招。
“看了今日这一式万树飞花,才知道以前看的都是打水漂罢了。”温良道。
“这、这还是人吗……”雷无桀轻声说。
“只能用这个了。”无心垂眸低声道。
生死关头,他竟然还在考虑要不要藏私。
无心轻轻闭了眼。他并起食中二指立在唇前,呼了一口气。
“以天地为武器,那就带这天地,来入梦吧。”他道。
随即他的嘴唇迅速地动起来。
他口中发出的声音却不像他自己的声音。声音似从他口出,似从楼外窗入,似从苍穹而落,似从地府而起,低沉惑人。是一声一声的梵音。
他在张口的那一刹那也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里的神情也不像是他自己,一个个虚幻巨像在他身后拔地而起,挡住了针风箭雨。无心那对幽深眼眸紧紧盯着唐怜月,眼神随他念的梵语而瞬息变化。忽慈悲如菩萨,忽怒目如金刚,忽喜,忽嗔,忽神,忽邪。一皱眉是森罗地狱,一勾唇是极西乐土。
千金台上的人听了这声音,神思顿时产生了惘然,如见三道天门又见十八地狱,一时百感交集,心灵巨震,脑袋里一片空白。
木鱼声,声声敲响。
罄钟声,世外之音。
妖魔琵琶,怪音乱拨。
明鉴禅师望着高台,微微眯起眼睛。他身后的武僧皆双手合十诵经。
“他在念什么?”雷无桀回头问萧瑟道。
萧瑟皱眉抬头,看他眼神清明,若无其事,不禁笑了笑,道:“他在念名字。”
念的是诸神与诸魔之名。
唐怜月看着无心,竟然真的有一刻心境变化,神思像是入了梦。他向无心飞身而来的脚步一顿,站定了,问他道:“邪魔摄心,神佛镇魂,这招式叫什么名字?”
无心口中停下,几十巨像消散,漫天暗器下雨一样掉落在地。他稍微喘了几下,定了定神,答道:“西域佛国有一些寺庙的佛堂里,人见了龛中神像会做三个月恶梦,小孩子都是不能进的。所谓一念成佛、一念成魔,我不过是说了几个名字,心中无魔之人,就听不见杂音。”
他笑了笑,“姑且就叫它‘俯仰神魔’吧。”
“俯仰神魔。”雷无桀慢慢重复一遍,挠了挠头。
萧瑟在他身后叹气,“用着神游玄境的武功,偏偏起了个金刚凡境的名字,真不知说他什么好了。”
“阿弥陀佛。”明鉴微笑,缓缓呼了一声佛号。这一声的清明刚正之气,将千金台上仍然没有醒来的人全都拎出梦来。
“好。”唐怜月淡淡道。
他点了点头,却是手一甩,长袍上万羽乍起,腾空而飞!
还有唐怜月的一招!
万羽腾空,是千鸟惊鸣。
一蓬羽翼向无心急急飞去。无心却一眼就看出来,这一招和刚才的万树飞花不同了。一万根羽毛在他眼中慢下来,纤毫毕现,每一根的尾,都很锋利。
虽然锋利,却全无杀气。
无心轻轻一笑,也是慢慢地、抬起来一只袖子,然后一招,一挥,一抖。
雷无桀眼前一亮。
萧瑟挑了挑眉。
杀人的气势在他袖中化于无形,他凌空甩了一甩,满天黑羽飘飘而落,纷纷洒洒。
“这一招又叫什么?”唐怜月毫不意外,一点也没有成名绝技被一招收了的惊讶或者恼火。他气定神闲,淡淡地问无心。“这应该不是无法无相功。”
“是乾坤袖子功。”无心点头道,他对唐怜月一礼,“今日多谢前辈。”
“不必。”唐怜月已然转过了身,“我只是把该做的和想做的都做了而已。”
他向高台外一迈,飘身落在了千金台上,淡然回了席。身后有几位唐门长老一脸菜色。
无心双手一背,笑吟吟对台下道:“还有哪位——”
萧瑟冷哼了一声。
在场的人都知道,不可能再有人上去了。
无心自然也知道。他之所以谢唐怜月,一半是因为他第二招留手,一半是因为他选在那个时候上来。
他上来之前这大半个江湖还蠢蠢欲动,他下去之后,这大半个江湖就安静了。
当世第二高手都自己从擂台上下来了,再敢上去的人,就不仅是除魔卫道,挑战叶安世了——还是挑战唐怜月。
所以千金台上都噤了声。
无心还装作很耐心地等了一会,然后轻快地长叹一声,道:“既然打完了,就上菜吧。”
他一步飞天而下,走回席中。
雷无桀和司空千落回了雪月城的座,姬雪和唐泽也陆续入了自己门中的座。
屠二爷击掌三声,素衣侍女门纷纷举案出现,这会上的就是烧鹿筋、豆腐鱼一类的大菜热菜了,几案一下被高高摆满,香气四溢。
“这下,可尽兴了?”萧瑟慢悠悠对无心道。
“酣畅淋漓。”无心笑答。
菜上完了,自然也少不了酒。
屠二爷再一击掌,一行行酒盏被端了出来。侍女门挨个将盈杯美酒送到宾客面前,依次摆好。
萧瑟不动声色地注视着她们。
明枪可挡,暗箭难防。
这宴上的变数,还不能算完。
他和无心坐在同一桌,菜是一起吃的,饭是从几张桌子共用的小木桶里打的。唯独酒,是上的一人一杯。
一名素衣侍女举案来到主人席前,跪坐在旁,低垂着头。
萧瑟垂下眼睛看向她的手,那是双很白净的手,手如柔荑,在细细颤抖。
萧瑟看着她拿起一只杯子摆在了自己面前,又拿起另一只,摆在了无心面前。
这两杯酒却不一样。
屠二爷在一旁看了一眼,不禁冷汗直冒。
宴上的酒皆是秋露白,一样的秋露白入了一样的杯子,怎会不一样?
因为这酒被人换过了。
萧瑟两指轻轻搭上侍女手盘的边缘,那女子刚想一抬,却觉得木盘像被吸在了桌案上,纹丝不动。
“是谁。”萧瑟冷声问道。
女子立刻跪下磕头。
无心看了一眼自己的杯子,道:“今日来了这么多人,这个人既然暗中动手脚,又怎么会让她认出来是谁?”
萧瑟的杯中酒是清的,而无心杯子里的“酒”,却是红的。这鲜艳的赤色配上这一桌的素斋,实在是冲得不伦不类。
血,大腥。
只是普通的中年男人
我和韩彤曾经是很好的朋友。很长一段时间,我们用同一个杯子喝水,作为友情的证明。后座的男生说我们是女同性恋。韩彤眼睛偷偷看着乔其飞,嘴里骂他:放屁,我们不是。你和你同桌互换球衣穿,你们才是男同性恋。
我没有说话。我们是很好的朋友。如果你管那叫女同性恋,那就是女同性恋吧。
我去韩彤家里玩,骑着我的新自行车。走到半路链子掉了。正是夏天,我守在自行车旁边,被太阳晒着,流了一脸的汗。一个穿着人字拖的中年男人抱着西瓜,走过来,问:你怎么了?我说我自行车链子掉了。他说,嗨,这不简单。说着把西瓜放在车篮里,弯腰扒拉了几下,说:弄好了。
我骑着车往韩彤家里走。在小区门口又遇到了他。韩彤说,...
我和韩彤曾经是很好的朋友。很长一段时间,我们用同一个杯子喝水,作为友情的证明。后座的男生说我们是女同性恋。韩彤眼睛偷偷看着乔其飞,嘴里骂他:放屁,我们不是。你和你同桌互换球衣穿,你们才是男同性恋。
我没有说话。我们是很好的朋友。如果你管那叫女同性恋,那就是女同性恋吧。
我去韩彤家里玩,骑着我的新自行车。走到半路链子掉了。正是夏天,我守在自行车旁边,被太阳晒着,流了一脸的汗。一个穿着人字拖的中年男人抱着西瓜,走过来,问:你怎么了?我说我自行车链子掉了。他说,嗨,这不简单。说着把西瓜放在车篮里,弯腰扒拉了几下,说:弄好了。
我骑着车往韩彤家里走。在小区门口又遇到了他。韩彤说,爸,这是我朋友,李美源。韩彤的爸爸说,正好,给你们买的西瓜。
韩彤的爸爸在前面推着我的车。我和韩彤挽着胳膊在后面走。我对韩彤说了路上发生的事。韩彤说,我爸没有什么不会的,修个自行车链子,小事。我说你爸挺帅的。韩彤说,那当然,像个超级英雄一样,没有什么做不到的。
我说,李国富跟超级英雄一点边都沾不上,只有花钱的样子像蝙蝠侠。
我对韩彤说:我跟你说个事情,这是我们的秘密,你千万别跟其他人说。我不是李国富亲生的。李国富不要我了。
韩彤说你别伤心,我也有个秘密要告诉你。我妈看我爸手机信息,发现他在外面嫖娼。两个人在家里吵架,摔东西,闹了好久。最近好不容易不闹了,因为他们要离婚了。
韩彤抱住我,说,李美源,你不是一个人,还有我呢。我说,他们都不要我们,我们就做一对女同性恋吧。韩彤趴在我背上,支支吾吾地说,那......那乔其飞怎么办?我一把把她掀开,我说:让乔其飞去死。韩彤,你也去死。
乔其飞正好倒垃圾经过,说:李美源,你怎么又叫我去死,你生气了吗?我做什么你才能不生气?
我说,你别跟韩彤死一块就行。
今天是我值日。卫生委员找我的茬,总说我玻璃擦得不干净。要那么干净干什么,又不是酒店大堂。韩彤忽然冲进来,一脚踹翻了我踩着的凳子。我摔在地上,门牙把下嘴唇嗑破了,嘴里都是血的味道。韩彤用脚踹我的脸。这个畜生脾气。她一边踹我,一边哭着大喊,说:李美源,你这个野种,为什么把我爸爸的事情说出去?为了一个乔其飞,你至于吗?
韩彤,你恨我的样子让我痛快。从来都不是因为乔其飞。韩彤,因为我嫉妒得要死。你凭什么觉得自己很可怜?
你爸爸只是去嫖娼而已。如果这是不幸的话,请让我变得不幸。
那天我回家,在路边等公交车。旁边站着一个中年男人,穿着黑红色条纹的POLO衫。我想你好像也有一件这样的衣服。世界上有很多中年男人都爱穿这件衣服。我看他看了好久。他感觉到了,走过来搭讪,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问我的手机号码。嘴里散发着热的烟味。
我叫他走在大马路上被车撞死。然后我走了回去,一个人在路上耻辱地哭了很久。
是我望着他的样子给了他勇气。
韩彤说那件事让她的爸爸从她的英雄,一瞬间变成了随处可见的,平平无奇的中年男人。像是一种有期限的魔法,在午夜零点后显露了残败的真相。不可饶恕。他让她再也不能相信男人了。
我听到她对乔其飞说,真想用美工刀把你阉了,反正你以后也会去嫖娼的。可怜的乔其飞,莫名其妙的乔其飞。
但爸爸,你比韩彤的爸爸还要不可饶恕一万倍。你对街上每一个从我身边走过的,平平无奇的中年男人都施了魔法。你就藏身在这些人中,而他们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和妻子女儿平静地生活,或许嫖娼,外遇,赌博,搭讪女高中生......又或许会是你。你让每一个普通的中年男人从我身边走过的时候,都让我的心中不受控制地升起一股恶心的柔情。
爸爸,你对我犯下了恐怖的罪。
[HP]渡鸦 1-5
HP 渡鸦
狮蛇恩怨的神奇之处在于营造错觉。狮子对蛇不假辞色,蛇对狮子也睚眦必报。爱和恨都耗费精力,针对也是专注的一个侧面。如果愿意,不会引起任何人怀疑地,亚历克丝-埃弗利就能收集到西里斯-布莱克的消息。就算哪天她打消了对他的牵念,也可以不留痕迹地抽身而去。亚历克丝知道那天终会降临。将来总有一天,她会对西里斯-布莱克的一切都漠不关心,所以这种喜欢也不足挂齿。
纯搬运+存档
这是一个蛇对狮的暗恋故事,斯莱特林对格兰芬多的迷之执念真的太带感辽,不保证he
第三人称,不喜误入
会有和Sirius Black的感情线,但他们最后没有在一起,各自有了更合适的爱人←希望大家仔细阅读
亲...
HP 渡鸦
狮蛇恩怨的神奇之处在于营造错觉。狮子对蛇不假辞色,蛇对狮子也睚眦必报。爱和恨都耗费精力,针对也是专注的一个侧面。如果愿意,不会引起任何人怀疑地,亚历克丝-埃弗利就能收集到西里斯-布莱克的消息。就算哪天她打消了对他的牵念,也可以不留痕迹地抽身而去。亚历克丝知道那天终会降临。将来总有一天,她会对西里斯-布莱克的一切都漠不关心,所以这种喜欢也不足挂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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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蛇对狮的暗恋故事,斯莱特林对格兰芬多的迷之执念真的太带感辽,不保证he
第三人称,不喜误入
会有和Sirius Black的感情线,但他们最后没有在一起,各自有了更合适的爱人←希望大家仔细阅读
亲世代,会提及James/Lily(詹莉),也会解读斯内普/莉莉
1973-1977
第1章 Episode 01
Episode-01
1973年
三月理论上已经踏入春天,可还是冷到让人手指僵硬,霍格沃茨红色的砖墙外是灰蓝色的天空,如果仔细听还能听见上飞行课的一年级新生扫帚摩擦空气时发出的沙沙声。几乎是可预见的,今天晚上的气温只会比现在更低,位于地窖的寝室必然更是潮湿阴冷到骨子里,回寝室的时候必须先把壁炉生火。
亚历克丝搓了搓手,暗自懊悔出寝室的时候没有多穿一件。薄薄的斗篷透风,衬衫和领带也算不上是保暖的装束。
麦格教授站在讲台上讲变形和阿尼马格斯,最前排的两个格兰芬多听得很认真,亚历克丝坐在第四排,心神不宁地用羽毛笔戳着自己的变形课笔记本。
看见麦格教授并不是一种愉快的体验,虽然亚历克丝不是会需要教授特别分出精力看管的后进生,也没有顽劣到需要他人色厉内荏的教诲。
原因很简单。上周末是亚历克丝第四次在通知书上仿造父亲签名被麦格教授发现了。
别了。命中无缘的霍格莫德。
三年级新学期已经过半,亚历克丝一次霍格莫德都没有去成,听身边的同学津津乐道蜂蜜公爵糖果屋里新推出的蜜桃软糖和三把扫帚酒吧里的黄油啤酒,哪怕平时她自视是个低物欲的人,说丝毫不羡慕也是假的。
亚历克丝深呼出一口气,重新伏在桌上听教授讲解阿尼马格斯的属性,努力把和霍格莫德有关的一切想象推出脑海——鉴于让她的父亲在通知书上签字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二年级升三年级的假期里,亚历克丝不止一次地和父亲提过去霍格莫德的事,只要他给她在通知书上签个名就行,甚至不需要额外的零花钱。
“我还有别的事要忙。”亚历克丝的父亲永远都是这么回答亚历克丝的。一边说一边给自己点上一根烟,或者倒上满满的一杯酒,右手握着羽毛笔在羊皮纸上写写划划。通常情况下,写不到一半这张纸就会被撕下来揉成团,降落到书房被烟蒂烧满破洞的廉价地毯上,经过其他纸团时发出细微的摩擦声,然后静静地等待腐朽。
开学的时候亚历克丝带着一张没有被签过字的通知单和满腹不甘回到霍格沃茨,用猫头鹰把通知单寄到父亲手里也是意料之中的石沉大海。
“埃弗利。”
麦格教授如同滚轴一般平稳的讲课戛然而止。
开小差猝不及防被打断,突然被直呼姓氏的亚历克丝愣了愣,手上的羽毛笔滚落到桌面上,坐在前排的同学有几个回过头来,眼神像是在表示莫名其妙。
麦格教授的声音紧绷得如同琴弦。“请你说一下,阿尼马格斯和变形术本质上的区别。”
亚历克丝小心翼翼地避开对方略带责备的眼神。“阿尼马格斯保留人类的思维能力和判断力,变形术则会把人完全变成另一种物体。”
穿绿格子巫师袍的教授点点头,幅度很小,仅仅表示答案的正确而并没有赞许的意思——鉴于她肯定发现了亚历克丝在走神。
无论如何,讲课还要继续,滚轴又一次开始平稳向前。这让亚历克丝松了一口气。
上课开小差的情况对亚历克丝并不多见。如果有必要的话,她可以用上一学年拿O的变形学期末成绩起誓,大部分时候亚历克丝绝对是个不折不扣的好学生,认真听课,按时交作业,期末考试前还会去图书馆准备复习笔记。在大部分同院系同学都花大量时间积攒人脉打通关系,好为未来的人生铺路的时候,斯莱特林的野心在亚历克丝身上看似全用在于称霸学业。
实则不然。
积攒人脉和打通关系也是需要门票的,血统和尊严不可兼得。
混血在极端讲究血统的学院里天然比别人矮一头,当然也总有急着证明自己“能力”的家伙去向哪位权高位重的纯血主动献殷勤,但这对在社交上天分不足的亚历克丝来说难度实在是太大了。而她又不值得他人太过费心去社交,自然而然就被排除出了圈子。
何况,亚历克丝有她自己的心事。
下课的时候亚历克丝抱着课本离开,不出意外地被麦格教授叫住。“埃弗利,请稍微留一下,希望不会打扰到你赶往下一堂课。”
“我下一堂课就在隔壁,魔咒学,麦格教授。”亚历克丝习惯性地用好学生该有的谦恭态度回答道。
谈话非常简短。她显然知道亚历克丝是在为霍格莫德的事情烦心,老师看学生都像照镜子似的,她猜中学生的心事并不稀奇。然而解开心结就显然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围,一来,麦格教授并非她的监护人,二来,她没办法强迫亚历克丝的父亲签字。
她抬起厚重的眼皮,沉沉地看了亚历克丝一眼。“我不质疑你的专注力和判断力,埃弗利,只是想提醒你专时专用。”
“抱歉,我明白了。”
“那就去上课吧,弗立维教授不会希望学生迟到的。”她不再多话,示意亚历克丝离开。
亚历克丝是在这时候发现脚边躺着一本变形学课本的,那显然不是她的。亚历克丝犹豫了两秒钟,还是把它捡了起来。
第一页上写了课本主人的名字。
莉莉-伊万斯
亚历克丝认识她。说伊万斯是校园明星也不为过,虽然在斯莱特林她人气不高,因为某些“显而易见的原因”。
更重要的是,格兰芬多和斯莱特林向来针尖对麦芒,特别是今年,学院分屡次追平,魁地奇队的同学们都急红了眼,甚至冒着被停赛的危险想去哪里弄点福灵剂。如果是其他人捡到这本课本,它最后的葬身之处应该是斯莱特林寝室的下水道。
亚历克丝踏着铃声赶上了魔咒学的课堂,前排的位置全部都被坐满了,她只好待在最后一排。在她旁边的西弗勒斯-斯内普身上有一股怪味,她不留痕迹地往旁边挪了挪,伊万斯的课本从亚历克丝的书堆里掉了出来。
他只看了一眼就认了出来,逼问道。“你为什么会有莉莉-伊万斯的课本?你偷的?”
“捡到的。”亚历克丝简短地反驳他。
他黑色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亚历克丝,仿佛是一台开到最大档的测谎仪。
被人质疑的感觉很冒犯,她冷笑一声没搭理他,继续听弗立维教授讲课。弗立维教授看了亚历克丝们这块一眼,继续示范一个新魔咒。
过了几分钟,他压低了声音,语气比刚才更加生硬:“埃弗利,我想你会物归原主的,是么?”
亚历克丝当然会把书还给伊万斯,倒不是说她的道德水准高于院系平均水平,只是对学院之争并不那么感兴趣,甚至感觉有点无聊,把伊万斯的课本挫骨扬灰对亚历克丝而言没有丝毫好处。
但这关他什么事。她不再理睬他,握住羽毛笔在羊皮纸笔记本上记魔咒要点一二三四。
晚餐的餐桌上坐在亚历克丝旁边的是露易丝-高尔,她似乎天生长了一副好肠胃,对烤鸡腿和南瓜奶油派大快朵颐的同时还不忘跟亚历克丝传达最新的八卦。
亚历克丝和她之间的关系说是友谊,还不如说是单纯的交换关系。亚历克丝把写好的作业和论文给她,以此来换取一个“露易丝-高尔朋友”的身份。混血在斯莱特林是被霸凌的首选,而高尔小姐出身纯血家族,体格在女孩子里显得格外健壮,能够公然挑衅她的人并不多,亚历克丝需要假装自己是她的朋友来让其他人忌惮三分,给亚历克丝省去了很多麻烦。
“你知道吗,詹姆-波特在追莉莉-伊万斯!梅林呐,他那副心急火燎的样子,瞎子都看得出来。”她一边嚼着鸡腿一边说道。
“嗯……”亚历克丝挑着吃盘子里的甘蓝,候着她的心思装模作样地点评道,“他们都是格兰芬多。”
“就算在同一学院,他们俩也是不可能的。这是注定要失败的爱情,”露易丝-高尔的语气像是在谈论八点档的肥皂剧里注定要分手的男女主人公,“哪里有纯血愿意和泥巴种结婚,这不可理喻。”
亚历克丝不着痕迹地看了她一眼。高尔小姐大概不知道亚历克丝是混血,反正知道了也不会考虑她的感受。
“在我看来,”露易丝-高尔张开油腻腻的嘴大声嚷嚷道,“哪怕那个伊万斯答应了他,波特也会很快甩掉她的,她不是纯血,并且……她也没有哪里好看。”
这个话题很快就随着她和苏珊娜-克拉布抢夺同一块南瓜馅饼而终结,亚历克丝随意地扒了两口食物就下了饭桌,去地窖里假装写作业地听同学们叽叽喳喳地谈论八卦。
斯莱特林的公共休息室里会有很多格兰芬多相关的消息,这听上去很矛盾也很合理。西里斯-布莱克的母亲寄给他一封吼叫信,被他一挥魔杖直接变成一只灰褐色的蟾蜍,二年级的暑假他去对角巷的魁地奇精品店里定制了一把新扫帚,还送给了詹姆-波特一把同款,有传闻说他在和赫奇帕奇的院花妮娜-雷蒙约会,也有的人说是妮娜-雷蒙小姐在疯狂追求他,布莱克本人的态度不甚明朗。
没人问亚历克丝的意见,亚历克丝也没有意见。
西里斯-布莱克属于格兰芬多,他不喜欢斯莱特林,正如他排斥布莱克整个家族。他是一阵风,不羁的,洒脱的那种,不为任何人停留。虽然现在没有,但在可预见的未来,他应该会和女孩子约会,坦诚,热情,但不长久,讲究善始善终。
这些都是亚历克丝的猜测,依据的是公共休息室里那些和他有关的零散的信息。
亚历克丝第一次见到西里斯-布莱克是在一年级的霍格沃茨专列上,十二岁的男孩身量已经比亚历克丝高出不少,她拎着箱子艰难前行的时候他顺手一提,帮亚历克丝把它塞进了一个空车厢的行李架。
“女士,这些粗重的体力活还是应该留给愿意为您效力的人。”他一脸坏笑地回过头,浓密的睫毛弯出一道略带痞气的弧度。明明是有些滑稽的举止,在他做来就是故作成熟的可爱。
亚历克丝抬起头,男孩灰色的眼睛干净得透亮,一眼就能看到人心里去。
“……谢谢。”亚历克丝迟疑了片刻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他身后的同伴大笑。“省省吧,风度翩翩的西里斯-布莱克。”
他们闹着走去其他车厢,在逼仄的过道里留下爽朗的空气,亚历克丝像是灵魂出窍一般坐在车厢里,回过神来时特快专列已经驶过半边夜空。
再然后的故事大同小异。入学仪式。分院帽。死水微澜又兵荒马乱的学习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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狮蛇恩怨的神奇之处在于营造错觉。狮子对蛇不假辞色,蛇对狮子也睚眦必报。爱和恨都耗费精力,针对也是专注的一个侧面。
如果愿意,不会引起任何人怀疑地,亚历克丝-埃弗利就能收集到西里斯-布莱克的消息。就算哪天她打消了对他的牵念,也可以不留痕迹地抽身而去。
亚历克丝知道那天终会降临。
将来总有一天,她会对西里斯-布莱克的一切都漠不关心,所以这种喜欢也不足挂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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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到晚课之间有长达一小时的空闲时间,亚历克丝从公共休息室出来的时候还有半小时不到,问了墙上的画像之后亚历克丝找到之前从未涉足过的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打算交给路过的任何一个格兰芬多,她猜他们都会愿意把书交给伊万斯。
迎面而来了两个男孩,一个头发乱蓬蓬的,另一个更高一些,有黑色的头发和灰色的眼睛。
显然。詹姆-波特和……西里斯-布莱克。
“嘿,你找谁?”波特走上前问亚历克丝。
“麻烦给伊万斯,她的书掉在变形课教室里了。”亚历克丝把烫手山芋连忙交给他。
那个波特狐疑地看了亚历克丝一眼。
这年头真是好人做不得。亚历克丝冷哼一声。“信不信随你。”
布莱克像是突然想到什么,拍了拍他的肩膀,朝他夸张地使了个眼色,波特直接拿了那本书走进了公共休息室。亚历克丝猜他是进去找伊万斯邀功了。
一下子就只剩下他和亚历克丝两个人。
西里斯-布莱克手抄在口袋里,略低着头看亚历克丝。“嗨,我是西里斯-布莱克。”
他看上去落拓而潇洒,舒展着的躯体散发着漫不经心的力量,亚历克丝不得不再度承认,从一个年轻女孩的角度来说,喜欢他不犯法。
“幸会。”亚历克丝点点头,竭力保持语气里礼貌和疏远的配比。
其实他的自我介绍显得有些多余,哪怕亚历克丝对他没有前两年默默无闻的关注,整个霍格沃茨的学生也都知道西里斯-布莱克,纯血家族叛逆的长子,全校大部分女孩子的芳心收割机,哪怕斯莱特林的学生里明面上都对这位“放荡不羁的布莱克”嗤之以鼻或者抱有戏谑的态度,亚历克丝打赌他的照片还是时常出现在女孩子们的日记本里或者枕头底下。
他把手交叉放在脑后。“你是?”
“埃弗利。”亚历克丝露出了客套的微笑,保持一秒之后就放平了嘴角。亚历克丝深呼吸了一下,试图藏住自己加速的心跳。
围着红橙相间羊毛围巾的学生们在公共休息室的门前来来去去,向亚历克丝投来如同看神奇动物一般的目光,仿佛亚历克丝下一秒就能变身一条带翅膀的巨蛇。亚历克丝开始有点明白为什么一些斯莱特林声称格兰芬多太过密集的地方容易“引起不适”。敌意一开始可能不是双向的,但最后必然是双向的,没有一方会无条件承担。
所以她克制地瞥了他一眼,匆匆离开。
历史性的第一次会面没有任何可圈可点之处,亚历克丝想,自己表现得足够冷漠、疏远、足够“斯莱特林”,哪怕他西里斯-布莱克真的有本事上天入地,也无法知道自己瞻前顾后的心思。
第2章 Episode 02
Episode 02
斯莱特林住在地窖,毗邻猩绿的湖水,环境潮湿阴暗,墙壁上的灯火若隐若现,并不是个宜室宜居的好地方。
亚历克丝睁开眼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又一次在天亮之前醒来,室友露易丝-高尔发出了浑厚而有规律的鼾声,睡在亚历克丝右侧床上的格林格拉斯睡得并不安稳,翻来覆去地说着嘟嘟囔囔的梦话。
环境实在是太过阴冷,她从床上坐了起来去壁炉边点了火,想了想还是重新回到床上,感受着温暖的火光回忆刚刚和母亲有关的梦境。
其实母亲会出现的几乎都是同一个梦,年轻的麻瓜女人穿着一身淡蓝色的棉布裙子,和亚历克丝一起站在一个水面泛着金光的港口。风吹起她褐色的长发,她身上散发着水果和麦芽的馨香顺着温柔的发丝飘到亚历克丝鼻尖。亚历克丝攥着母亲的手被母亲轻而易举地松开。在女儿的脸颊上印上轻轻的一吻之后,年轻的女人迈着轻盈的步伐踏上一艘独木船,一只渡鸦扑楞着翅膀飞来,停在了她的船头,船只渐行渐远,水面荡漾出一圈圈细微的波纹,像是会流动的金矿。
亚历克丝把被子盖住脸,努力地闻了闻,是肥皂粉和薄荷水的气味。已经过去太久了,母亲身上的气息她早就已经想不起来了,唯有在梦境里才能感知一二,醒来时只会越发想念。
埃弗利在奥地利是名不见经传的纯血家族,像是一把在地窖里藏了四五百年的烂木头椅子似的,古老、腐朽、又不值一提。亚历克丝的祖父母和姑姑都是血统主义者,“纯血至上”四个字像是刻在他们的骨子里,但亚历克丝的父亲生有反骨,刚从学校毕业就带着麻瓜姑娘私奔了。
那位麻瓜姑娘就是亚历克丝母亲,出身麻瓜工人家庭,从小生活在肯特郡的荒原,淡褐色的头发披散在肩上,琥珀色的眼睛里含着蜜糖,常年忙于料理家务和绞尽脑汁省吃俭用,“总喜欢和家用小精灵抢着做家务,”父亲曾经如是评价。亚历克丝小时候摸去厨房,母亲会切给她一块胡萝卜或者青绿色的苹果,让她嚼着吃掉。亚历克丝五岁那年她猝然病倒,毫无征兆的那种,仿佛上一秒还端着一锅炖菜从厨房里走出来,下一秒就已经脸色乌青地倒在地上不省人事。记忆里那是个灰扑扑的冬天,父亲带着母亲求医问药,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母亲病情的走向却还是朝着他们都不愿意面对的方向而去。
“亚历克丝,我亲爱的孩子。”母亲躺在床上,脸上浮现出虚弱的微笑。
她当时还是不懂事的年纪,趴在床头问。“妈妈,你的病会好吗?”
母亲枯瘦而冰冷的手揉了揉亚历克丝乌黑的头发。“会的,我保证。”
母亲小声地跟亚历克丝说,她太累了,想要睡一会儿,让女儿陪陪她。自从母亲病后,小孩子能和她近距离接触的机会并不多,故而她欣然应允,拉着母亲的手趴在床沿。夜色渐深,亚历克丝昏昏入睡,直到父亲深夜归家,他红着眼睛把她摇醒,告诉她,母亲离开了人世。
这段记忆非常模糊,想来甚至像是做梦,当时她还小,记忆像是蒙了一层纱。
黑夜里的时间总是很难熬,寂静把想念撕扯得无比漫长,她翻了个身,随手拿过一份宾斯教授发的魔法史范文,从罗马尼亚的吸血鬼发源看到波兰的妖精之征,之前亚历克丝在壁炉里生的火又把床榻烤出了棉絮温暖的味道,天亮之前亚历克丝还是蜷缩在床铺里睡着了。
再度醒来的时候已经接近周六的中午,错过了早餐。亚历克丝磨磨蹭蹭地起床洗漱,不紧不慢地放弃了马上要打铃的午餐。地窖旁边就是赫奇帕奇的休息室,紧挨着的就是霍格沃茨的厨房,亚历克丝可以进去打包一块食物然后慢悠悠地去学校附近找一片无人看管的草地,一边看书一边吃。
大部分的休息日她都这么度过,在霍格沃茨里“像一只幽灵一样四处游荡”。
至少柠檬派还是热的。
她在黑湖边上的长椅上坐好,翻开了魔药学的课本,和龙血有关的第九章还有一点总结部分没有读完。斯拉格霍恩教授的魔药课并无可爱之处,他挪动着自己太过臃肿的身躯,在配方和配方之间穿插自己和不同名人的交集往事,虽然带些过分夸大的自传色彩能有效避免一部分同学在课上打瞌睡,金碧辉煌的内容和重视物质享受的矜贵语气固然能让一部分学生心驰神往。
但也会让另外一部分学生对他的讲课彻底失去兴趣。她不幸属于后者,只好在课下多花功夫。
派被啃掉四分之三的时候,一只麻雀扑棱着翅膀飞来,用小巧的喙啄着碎屑。这里靠近黑湖,再远一点的地方是魁地奇训练场,隐隐约约能听见扫帚飞行时的沙沙声和教练气急败坏的吹哨。
第九章读完之后亚历克丝吃干净了最后一口,一位她意想不到的人沿着草坪另一边的碎石子路走了过来。
“伊万斯。”
亚历克丝不得不在心底里咒骂一句露易丝-高尔有眼无珠:莉莉-伊万斯真的很漂亮,红色的长发散发着温柔的馨香,杏仁形状的绿色眼睛微笑着注视着她,整个人都散发着甜美的生命力。几乎一瞬间的功夫,亚历克丝就可以完全理解为什么詹姆-波特追着伊万斯不放,她就是那种会让人不由自主喜欢的类型。
红发的漂亮女孩轻声地说。“波特说是你捡到了我的书。我想来说声谢谢。”
波特居然没有把功劳全部揽在自己身上。亚历克丝有些意外。看来詹姆-波特比她所想的要磊落些。
“这没什么。”她从椅子上站起来,拍掉了身上柠檬派的碎屑,引来更多肆无忌惮啄食的鸟雀。
莉莉-伊万斯小心翼翼地思索着。“我记得你的名字,埃弗利,对吧?”
鉴于捡到书之后亚历克丝根本没见过伊万斯,她猜是布莱克把亚历克丝的名字告诉她的,对,亚历克丝指的就是格兰芬多的那位布莱克。
这个想法让她感到有些失衡的危险,又微妙地可以接受。她点点头。“是的。亚历克珊德利亚-埃弗利,幸会。”
莉莉-伊万斯微微一笑时露出两排秀气的牙齿。“成绩最好的斯莱特林,我在荣誉名单上见过你的名字和相片。”
荣誉名单,亚历克丝想,这听上去愚蠢得如同逃犯的通缉令,把成绩优异的同学从大部队里孤立出去,广而告之。
“是么,”她笑着附和道,“那真是非常荣幸。”
早在她们互相称呼对方教名之前,亚历克丝就已经陪莉莉-伊万斯在图书馆自习过六次,还一起享用过一顿晚饭——自然不是在按院系分的长条餐桌上,红发女孩架势老练地跑去厨房打包了烤鸡和南瓜派,还有两个青绿色的苹果,拉着她跑到中庭附近,熟门熟路地在爬山虎覆盖着的半墙后找到一张石头砌成的平台,两人一起坐在冰凉的大理石上,背后是一片清新的绿草,莉莉说这是“秘密基地”,但显然这里是个人都能找到。亚历克丝猜她指的更多是一种可以放松的半开放空间。女孩子们吃完之后,莉莉还打开了一包太妃手指饼,这种过分甜腻的甜点并不适合在饭后食用,但是如果佐以聊天的话算一种能被接受的小零食。
“其实你可以叫我莉莉,”红发女孩拿了一块太妃手指饼,咬了一半,回过头以一种亲昵的眼神望着她,“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也想叫你亚历克珊德利亚。”
亚历克丝第一反应是这个主意有点糟糕,显然,互称名字有一种太明显的亲昵,这不太合适。她所接触的大部分巫师都用姓氏称呼对方,成也家族,败也家族,名字只留给家族内部的人。但她猜朋友之间互称教名是格兰芬多的传统,他们看上去都是集体主义者,彼此亲密无间的那种。
或许也有什么别的原因。
她犹豫了一下,对莉莉-伊万斯指出道。“请叫我亚历克丝,这更常见一些。”
事实上除了父母以外,并没有人这么称呼过她。对霍格沃茨的同学和老师来说,她是“埃弗利”,对她素未谋面的祖父母和姑姑而言,她是“那个不上台面的混血”,名字和姓氏都可以忽略不计。
“听上去很帅气,亚历克丝。”莉莉重复了一遍。
她露出一个微不可察的微笑。“这是我妈妈给我起的。”
“她一定很爱你。”
“我想也是。”
亚历克丝自以为是个足够无趣的人,精神世界贫瘠到莉莉-伊万斯迅速地走近之后片刻都不会停留地就离开。她不玩魁地奇,巫师棋下得不好,没有去过霍格莫德(尽管她很想去见识一下),甚至说不出自己有什么亲昵的朋友,唯一的兴趣爱好说出来会让人大跌眼界——收集墨水瓶。她从来不丢用完的空玻璃瓶,一个一个堆在床底下的箱子里,黑色的、灰色的、蓝色的、红色的、按照颜色深浅上的细微差别分门别类地放好,密密麻麻好几十瓶,积少成多显得颇为壮观,像是床底下藏了一座玻璃搭建的空城。格林格拉斯偶然撞见过她的这个癖好,故作神秘地告诫她,收藏癖是一种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亚历克丝挑了挑眉,回问了一句“是么?”便没了下文。
安全感是什么对十三岁的亚历克丝来说是个太过玄乎的概念。但不久之后她就在一个休息日把这一整箱玻璃瓶全部处理掉了,眼睛都不眨一下地把它们全部交给了校工费尔奇先生,他一边骂骂咧咧地让她下次及时处理垃圾,一面慢吞吞地把这一箱东西拖了出去。
她看着空荡荡的床底如释重负,往后再也没有收集过任何东西,唯一的兴趣爱好从她的生活里也销声匿迹。
好在莉莉-伊万斯没办法一直那么热情,她在格兰芬多也有很多朋友,不是故意冷落,但她能主动
来找亚历克丝的时间必定不多。
好在她的生活里又一次冒出了全新的爱好,令大部分人更加大跌眼界的那种。
她对魔药产生了足够的兴趣。
一二年级熬制低级药水的魔药课只要反复的练习和背诵就能拿到E及以上的成绩,但三年级开始课程难度直线上升,大部分学生叫苦连天的时候,她反而发现了坩埚和黄铜天平的独到之处。
学校限制五年级以下的学生接触实验器材,为了更多的实验,她报名了一个名字叫“魔药兴趣小组”的课外活动。
非常意外地见到莉莉-伊万斯。亚历克丝这才明白为什么最近对方找自己的频次明显低了不少。莉莉-伊万斯喜出望外,落落大方地邀请她坐在自己边上的位置,另一侧不巧(或者说很巧)也是一位斯莱特林,西弗勒斯-斯内普。
周六下午的魔药兴趣小组开始有了不同的意味,见到莉莉-伊万斯,活动结束后在魔药实验室的门口就有很大概率会见到詹姆-波特和他的好朋友小天狼星-布莱克。
果不其然,今天下午在实验室门口又看到了那个头发凌乱的格兰芬多男孩。
“我再重复一遍,”莉莉抱着书踏出教室的门,一字一顿地对詹姆-波特说道,“虽然很感谢你的好意,波特,但我不想去看——”
虽然看戏并不是正人君子的作风,但在门口的位置难免会听到一些该听的不该听的,这不能怪她。亚历克丝面不改色地数了数手里的藏红花干,研磨成粉末状加入了坩埚。
“这次的比赛非常惊心动魄,伊万斯,我真的希望你能去看……”詹姆-波特百折不挠地说道。
莉莉-伊万斯转过身来冷静地正视他:“抱歉,我有别的事要忙。”
西弗勒斯-斯内普“蹭”地一下站起身子,从自己的操作台走到了莉莉身边,蜡黄的脸上出现了愠怒的血色。“别再缠着她了。”
“你怎么也在这,鼻涕精。想尝尝恶咒的滋味么?”詹姆-波特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不友好地盯着眼前的斯莱特林。
西弗勒斯-斯内普不依不饶地回敬他。“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可悲的波特。”
詹姆-波特气势汹汹地拔出魔杖。“反正肯定比你厉害多了——”
“波特!”莉莉-伊万斯看上去是真的生气了。
“去死吧,波特。”作为开场的序幕,西弗勒斯-斯内普咬牙切齿地使出一个恶咒。
亚历克丝在自己的操作台上认真地摇晃着玻璃瓶里粉色的液体,并不打算插手这件事。她在斯莱特林和一堆纯血日夜相处还保持相安无事的第一条秘诀就是少管闲事。
男孩子们真的就在魔药实验室的门口打了起来。一开始只是詹姆-波特对上西弗勒斯-斯内普,再后来大概格兰芬多四人组都到齐了,不宽的走廊上聚集了一堆学生凑着看热闹。甚至还有人吹着口哨,嘴里喊着“波特,给他一点颜色看看!”喝彩和鼓掌的声音几乎把屋顶都掀翻了。
只听见几声挥舞魔杖的嗖嗖声,根据群众一边倒的喝彩声和惊呼就可以猜出胜负已分——西弗勒斯-斯内普显然不是波特的对手。亚历克丝心神不宁地握住玻璃瓶,看了一眼走廊里越聚越多的学生,最终还是没有上前去。
隔着人群,她的目光蜻蜓点水般划过詹姆-波特后援会名誉会长西里斯-布莱克,哪怕她喜欢西里斯,也不得不承认,他总是很幼稚,特别是当她靠近一些观察他之后,这个结论总是被反复印证。随后她的目光划过躲在他身后的彼得-佩迪鲁,那个小矮子兴奋但又不太敢大肆喧哗,咧着嘴窃喜的时候露出一口乱七八糟的大板牙,以及最后——忧心忡忡的卢平。
感天动地,她几乎想鼓掌,格兰芬多四人组中间居然还有一个正常人。
卢平注意到她的目光,大概以为她是在看他们的笑话——不是西弗勒斯-斯内普的笑话,是他们四个人的,苍白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羞赧得像是个被老师罚站的一年级生。
学生看了热闹之后都散得差不多了,莉莉-伊万斯气得满脸通红,和詹姆-波特在走廊里大吵特吵。亚历克丝收拾了东西准备回寝室,想到了刚刚被打得落花流水的斯内普,出于某种她也说不清楚的人道主义精神(如果她有的话),也可能只是听莉莉和波特吵架太过令人烦心,她向詹姆-波特的手下败将走去。
斯内普看起来比往常更加狼狈,油腻腻的头发被淋透了,全部贴在脑门和脸颊上,衬得头发更黑,脸色更白,一节手腕从过小的巫师袍里露了出来,布满了紫红色的擦伤痕迹。
“你来这里干什么?”他黑色的眼睛湿漉漉的,像是一只愤怒又伤心的动物。
亚历克丝深吸一口气。“如果你需要……”
“走开!”他气急败坏地朝她啐了一口,狠狠地瞪她,几乎能把她烧出洞来。
过往的经历告诉亚历克丝,斯莱特林的人不会这么粗野地表达自己的感情,他们永远站在云端,用最精巧的语言和最细微的弧度表达自己的喜怒哀乐。唯一这么做的可能就是——快要疯了。
她愣在原地,脸上努力摆出的温和终于散尽,不知道自己该继续慰问还是像被冒犯一样反唇相讥,或者干脆直接逃离这个乱哄哄的现场。
莉莉-伊万斯显然注意到了他们这里的动静,然而她刚一回头,斯内普像一阵黑色飓风般不知道躲去哪里了,仿佛莉莉的视线会把他灼伤一般避之不及。
“我们走吧。亚历克丝。”莉莉眼眶发红,看上去又生气又伤心。
亚历克丝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态度,被冒犯是有的,但是她的同理心让她在生气的时候又感到酸涩。真是奇了怪了。
红发女孩拉着她经过格兰芬多四人组的时候,西里斯-布莱克漫不经心地撩起眼皮看了亚历克丝一眼。
“嚯,好心被当成驴肝肺的滋味怎么样。”
哪怕小天狼星说的是事实,亚历克丝也难免皱了皱眉,说不上来是被冒犯,她对这个年龄的男生做蠢事说蠢话的容忍度奇高,但那句轻飘飘的话就是让她浑身不适,毫无原因的那种。
“布莱克,这件事和你不相干。”莉莉急躁地开口,表现得比她还激动。
“算了,走吧。”
亚历克丝预感这又是一场暴风雨前的宁静,一把拉住莉莉(鬼知道她居然也有在别人吵架的时候劝和的一天)。
她看了看被莉莉怒火冲得一脸莫名其妙的西里斯-布莱克,还有他身边显得不那么神气的詹姆-波特,深感此刻唯一的出路大概是离开愚蠢的男孩子们然后找个地方安安静静地吃点东西或者看个闲书。
果然有格兰芬多的地方都鸡飞狗跳的。她在心底里没好气地抱怨。
第3章 Episode 03
Episode 03
那阵子她在魔药方面确实下了一番苦功,每次作业拿O的后果就是被邀请加入了斯拉格霍恩教授的聚会。
“我早就知道你会是其中的一员,你调配出来的魔药几乎是全班最好的……当然最出色的还是西弗,对吧。”莉莉-伊万斯如是评价道。
眼下的组合显得有点诡异,莉莉左手边杵着西弗勒斯-斯内普,右手边是亚历克丝-埃弗利,两个斯莱特林把格兰芬多像夹心饼干似的挤在中间。莉莉像是很享受这种位置,高兴坏了,嘴里叽叽喳喳地说个没完。
斯内普看着亚历克丝,仿佛在看一头刚从沼泽地里爬出来的巨怪。
“那是。我可比不了他。”亚历克丝表示赞同,拉着红发的漂亮女孩走在前面——虽然在场的所有人都对那天经历的事情视而不见,但亚历克丝还是记仇的。她承认自己拿捏住了斯内普的痛点,并且想要找找他的不痛快,故意拉拢莉莉是最有成效的战术之一。
虽然同岁,但亚历克丝比莉莉矮小,又故意显露出恰到好处的顺从,足以讨到眼前这个红发女孩的喜欢。
红发女孩揽着亚历克丝的肩膀亲昵地说:“他会喜欢你的,我是说斯拉格霍恩教授。嗯……他虽然看上去有点,嗯,你懂的,比较追求华丽和财富,但是他对有才能有天赋的同学都很赏识。我们该一起去,亚历克丝,你觉得怎么样。”
亚历克丝冲她露出一个不算微笑的微笑。“我也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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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拉格霍恩教授的聚会在学校内举行,亚历克丝推开门的时候就意识到莉莉的梦想破灭了,斯莱特林和格兰芬多各据一方,会场里已经挤满了人,大部分都是小孩,难免有点混乱,空气里蔓延着蜂蜜牛奶甜酒的香气,甜点架上的奶油南瓜甜饼和巧克力蛋糕散发着温热的麦香,镶金的壁炉里自动添加的木材永远熊熊燃烧,熏得人有点昏昏欲睡。
穷奢极欲。亚历克丝看了看墙上珐琅裱框的画像,成功在格兰芬多的中心里找到莉莉-伊万斯,红发女孩和她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两人同时放弃了坐在一起聊天的设想。
一个铂金雕花托盘缓慢地飘到亚历克丝面前,她拿了一杯甜酒,找了斯莱特林聚集的一隅,在蛇院社交圈的边境线上找到了合适的落脚点。
她是在这时候注意到雷古勒斯-布莱克的。他站在盛装打扮的纳西莎边上,纳西莎-布莱克是全斯莱特林有名的美人,有传闻明年她就会和已经毕业的卢修斯-马尔福订婚,她穿了一身深紫色的巫师袍,脖颈纤长,姿态优雅,不紧不慢地对自己的堂弟说着什么,尖尖的嘴角露出矜贵的弧度,笑意只停留在嘴角。
亚历克丝忍不住多看几眼,他和小天狼星太像了。然而视线略一停顿就足以分辨,和他永远神采飞扬的哥哥相比,雷古勒斯是个消瘦、苍白、略带羞涩的小男孩,有些过于瘦弱的身躯笔直地站在纳西莎旁边,布莱克家族出身,确保了他有着无可挑剔的礼貌,然而藏在背后时不时乱动的手指还是出卖了他——她猜他对纳西莎的谈话并不感兴趣。
纳西莎似乎也看出了堂弟的心绪,对话告一段落之后便去蛇院人聚集的角落里找新的乐子,美人在哪都能左右逢源。
亚历克丝不敢接近西里斯-布莱克,但是雷古勒斯看上去更温和,他也是蛇院的,更好接近。
她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已经站在雷古勒斯面前。“你好,我是亚历克珊德利亚-埃弗利。”
那个苍白消瘦的年轻人诚然有着无可挑剔的礼仪,他露出恰到好处的谦和的笑容。“雷古勒斯-布莱克。”
她在内心痛骂自己的冲动,又天生不擅长应对这种场合,略加思索之后问。“你觉得这个聚会怎么样?”
问了之后才意识到这是个愚蠢的问题。
雷古勒斯顿了顿,表情很温和。“看上去大家都很喜欢。这是个合适的社交场所。”
“那你呢?”
他的眉眼有些耷拉下来。“我不太擅长社交,我想。并且我在魔药方面才疏学浅……”
“这没什么,”亚历克丝斟酌着说道,“在场的大部分人都不是因为成绩而被邀请来的。”
“但你是,对吧?”雷古勒斯抬起眼睛看她,女孩的青春期来得早,亚历克丝比二年级的他略高一些。
亚历克丝微不可察地点点头。
“其实,与其因为出身而被邀请,”他顿了顿,“我更希望是因为自己的能力。”
原来他并不觉得纯血是一种凌驾于能力之上的特质,特别当他还是一位布莱克。亚历克丝喝了一口甜酒,开始有点放松。
“你是埃弗利,对吧?”雷古勒斯接着说,“变形课上麦格教授给我看过你写的范文,如何将手帕变成玫瑰花。”
亚历克丝并不习惯别人的恭维,摇了摇头。“虽然论文写得很周全,但把手帕变成花我并不擅长,格林格拉斯在这方面天赋异禀,我想你应该认识她?”
“你说的是达丽雅-格林格拉斯小姐么?我认识她,她的哥哥科尔曼是我堂姐们的朋友。”斯莱特林是个圈,谁和谁都能扯上关系。
“科尔曼-格林格拉斯?”亚历克丝想起了那是谁,一个看起来总是很阴森的七年级生,额头上有一道因为皱眉太过频繁而形成的纹路,看上去像是对什么都不满意。
“对。”
“我似乎有一阵子没见到他了。”亚历克丝回忆了一下。
“他不在学校了。邓布利多校长建议他回家一段时间。”雷古勒斯欲言又止,像是说什么不光彩的事情似的低下头。
“身体抱恙?”一部分纯血家族对自己的孩子太过溺爱,隔三差五便会找个理由来让孩子们回家休息一阵,用的最多的自然是病假。
“不,他折磨死了一个……额,一个泥巴种,”雷古勒斯的头更低了,声音也轻了不少,“我指的是麻瓜。”
亚历克丝皱了皱眉。
“妈妈的宝贝雷尔,”一个傲慢的带着讽刺的声音从他们背后响起,“我以为你只会和高贵的纯血往来。”
亚历克丝僵在原地。
“西里斯,”雷古勒斯看上去尴尬极了,苍白的脸上泛起红晕,“我不知道为什么你对斯莱特林抱有那么大的偏见。”
和他的弟弟相比,西里斯-布莱克真的幼稚多了。亚历克丝皱了皱眉,尽管这恶意并未直接指向她,但他对斯莱特林的揣测太过恶意了,仿佛只要围上了银绿色的围巾,就是一位趋炎附势的血统论者。
被误解的委屈压过了克制,看在梅林的份上,她急冲冲地开口:“歧视斯莱特林并不比歧视麻瓜更高明,西里斯-布莱克,对斯莱特林抱有偏见并不能让你收获额外的勇气和智慧。”
也许是没预料到她会发声,西里斯-布莱克吃了一惊,深灰色的眼睛直愣愣地注视着她。
其实她一开口就后悔了。语气太过生硬,他们的关系又没好到能直来直去。
但是,无论如何,歧视任何一个学院总是不对的。她自暴自弃地想。如果西里斯-布莱克因此讨厌她,那也就随他去吧,反正他和她本就不是朋友,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
雷古勒斯看了看自己的哥哥,再看了看面无表情站在原地的亚历克丝。
“如果可以的话,请原谅我先行离开。”雷古勒斯示意了一下,亚历克丝顺着方向看去,几个和他同级的斯莱特林正在朝他招手。
现场很快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如果你感受到被冒犯的话,倡导平等的埃弗利小姐,”西里斯-布莱克顿了顿,“我为此而道歉。”
亚历克丝有些意外,在他开口之前她就做好了从此老死不相往来的准备,乍一听倒像是在路上捡到了钱,但不安和失落也随之而来,这听上去并不是西里斯-布莱克会说的话。她不是没见识过他和詹姆-波特他们怎么打交道的,那种轻松欢快的语气,仿佛天塌下来都没有什么值得担心的,与之相比,他对她所说的话更像是某种外交辞令。
“我并不是想听你道歉,”她斟酌着开口,“只是想表示一下,斯莱特林想法也具备多样性。”
西里斯-布莱克耸了耸肩。“我想你成功了。”
现场再度陷入沉默。
亚历克丝在心底里哀嚎了一声,感觉自己快要绷不住了。
“抱歉,我可能有点感冒,如果你想要聊天的话最好找其他人,”她硬着头皮飞快地看了他一眼,伸出手指揉揉太阳穴,意在假装自己偏头疼,“祝你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布莱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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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亚历克丝坐在长桌边上写作业的时候,只听见轻轻的一记闷响,一只苍白的手把厚厚一沓写论文用的羊皮纸放在了她面前。她顺着那条消瘦的胳膊向上看去,雷古勒斯-布莱克那双灰色的眼睛略带不安地看着她。
她在心底里第无数次感叹。单看脸的话,他和他哥哥真的很像。
“我是来和你道歉的,我跟我哥哥毁了一个美好的聚会……”布莱克家的小儿子皱了皱眉,“我想我有必要来说声对不起。”
提起西里斯-布莱克,亚历克丝的心情有点复杂。昨晚落荒而逃之后,她就做好了被划清界限的准备。
“这没什么。不需要放在心上。”
雷古勒斯顺势在她面前的座位坐下,他的药草学论文刚刚开了个头。亚历克丝瞥了一眼面前这个欲言又止的年轻人。
“你有问题要问我?”她挑挑眉毛。
他不答反问。“听说分院帽会听取一部分人的意见,你遇到过么?”
她原以为是课业的问题,雷古勒斯比她小一届。
“为什么这么问?”她把羽毛笔放进快要用完的墨水瓶,新写好的论文夹进了笔记本里,背挺直,手放在桌上,尽量保持一种正襟危坐的姿势。
他犹豫了一会儿,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除了西里斯以外,所有的布莱克都是斯莱特林,妈妈说他背离了整个家族。”
雷古勒斯动了动嘴唇,不再说下去。
亚历克丝不可控制地侧过脑袋偷眼看了看坐在格兰芬多长桌上的西里斯-布莱克,他的对面坐着詹姆-波特,两个人不知道在津津乐道着什么有趣的东西,彼得-佩迪鲁在旁边听卢平辅导作业。
一个孩子在满是斯莱特林的家族里长成格兰芬多虽然可能性不大,但是给一个孩子扣上“家族的背离者”这个头衔未免就太大也太沉重了。何况西里斯-布莱克和她一样,只有十二岁。
她开始揣测他到底经历过什么。
“啊,猫头鹰来了,我听到了他们的声音!”雷古勒斯冷不防地说道。
亚历克丝愣了愣,过了一阵才听到了几声禽类发出的“咕咕咕”的声音由远及近地慢慢传来。
“确实是猫头鹰。”
很快,铺天盖地的猫头鹰飞进了屋子,长桌上噼里啪啦的,全是写好名字的礼物和慰问品。不出意外的,她什么都没有,母亲离开他们之后,她和父亲之间像是断了一条纽带,两人对彼此的生活都不过问。但即便如此——她也做不到去厌恶父亲。
雷古勒斯拆开了自己的包裹,看了看在自己对面两手空空的亚历克丝,拿出一块糖往她的面前推了推。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谢谢。”她接过糖,甘草夹心的巧克力甜得喉口有些发苦。关于家庭的事多思无益,她撕了一张羊皮纸开始写古代魔文课的作业,视线很快又瞟到格兰芬多的长桌上,小天狼星-布莱克和她一样没有收到包裹,他显得丝毫不在意,詹姆-波特把自己收到的点心大方地和朋友共享,他们俩对着一个笑话玩具哈哈大笑,卢平揉着太阳穴在旁边无奈地写作业,时不时地希望他们安静一些。
他是真的不在意么?她把糖含在嘴里,神游天外。
正当此时,西里斯-布莱克如有所感,漫不经心地朝斯莱特林的长桌望了一眼。
亚历克丝差点失手打翻自己的墨水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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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拉格霍恩教授在课上又一次表扬了亚历克丝。“无与伦比的天赋加上足够的勤奋,埃弗利小姐,我不得不说你配置的药水非常完美。”
雷古勒斯不知道怎么听说了她在魔药学上的杰出表现,抱着自己的笔记本和羊皮纸请教过她几次。她讲解的时候目光瞥过四周,最近她风头有些太盛,几个表情不善的斯莱特林女生朝她挤眉弄眼,显然她们意识到了她的存在,并且同时,不太待见她。
真正让问题爆发的是一个阴雨连绵的周六。天气太过恶劣,雨淅淅沥沥地下个没完,非常典型的不列颠的深秋。几个打魁地奇的男孩穿过走廊时骂骂咧咧地抱怨个没完,估计是因为又一次不得不取消了训练。
亚历克丝抱着书走进了位于地窖里的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就听见了几个女孩聚在一起表情轻蔑地谈论着什么。
“看看她在魔药课上那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帕金森小姐嗤笑了一声,“故作姿态。”
“谁知道呢,”露易丝-高尔哼哼,“平时她还和格兰芬多有往来,已经是个混血,还那么不知好歹。”
“也不看看自己是谁,还自以为能高攀上布莱克——”苏珊娜-克拉布帮腔道。
亚历克丝整个人脸色都白了,冷静了片刻才意识到苏珊娜-克拉布说的只可能是雷古勒斯,他们最近来往得有些过于频繁了。
帕金森小姐拢了拢自己老鼠尾巴似的头发。“得了吧,布莱克家会看得上她?她妈妈是个短命的肮脏的麻瓜,爸爸也没正常到哪……”
亚历克丝发誓,如果帕金森把自己的评价停在那个问句,那她不会有丝毫过激反应——她自己也是这么想的。但既然帕金森小姐如此刻薄地评价了她的家人,那就由不得她了。
她从角落里走了出来,冷冷地看着她们。年纪比较小,生性也比较胆怯的苏珊娜-克拉布后退几步,露易丝-高尔也感觉自己说错了话,涨红了脸,自知理亏地撇撇嘴——她平时占了不少亚历克丝的便宜,还盘算着要问她借下礼拜要交的魔咒学论文抄一抄。
亚历克丝阴沉着脸朝她们的小团体走去,其他人自动散开,只留下了一个趾高气昂的帕金森纹丝不动。
“下次议论是非的时候注意点,帕金森,别以为其他人都没长耳朵。”
帕金森扬起下巴,像是一只刺猬竖起浑身的毛刺。“听到又怎么样,难道我说错了么。”
“我的母亲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亚历克丝一字一顿地说,“不要再让我听见你用那个词形容她。”
“哪个词?肮脏的还是短命的?难道我说错了?”帕金森挑衅似的笑了,“肮脏的、低贱的、可怜又可悲的——”
亚历克丝忍无可忍,拔出魔杖对准她:“昏昏倒地!”
帕金森毫无反抗之力地倒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亚历克丝在心里冷哼了一声“草包”,举着魔杖指了一圈周围刚刚搬弄是非的女孩们,冷冷地说。“谁还想自寻死路?”
她还没说完,就听见格林格拉斯尖叫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斯拉格霍恩教授,您快来啊!埃弗利和人打起来了!”
第4章 Episode 04
Episode 04
亚历克丝被罚得很重,义务劳动暂且不说,近五年来最长的检讨书(足足七英寸半),还通报了她的父亲。这个结果几乎是可以被预料的,一方面是因为对自己的同学拔出魔杖本就是一种错误的选择,更何况在场的目击证人都表示“这只是一次鸡毛蒜皮的争执”,另一方面,帕金森的父母通过校董会施压,他们声称亚历克丝在对他们的宝贝女儿发出“死亡威胁”。
义务劳动和检讨书她都不在意,最多舍弃掉魔药兴趣小组的时间,令人不安的是通报她的父亲。但这件事就像是往黑湖里丢了一颗石子似的,一点动静都没有,帕金森和她的同伴们期盼了好久,希望哪天猫头鹰会叼来一封寄给亚历克丝-埃弗利的吼叫信,或者那个他们从未见过的埃弗利先生可能会亲自前来训斥他的女儿来杀杀她的锐气。但最终什么都没发生,倒像是印证了帕金森的结论:“她父亲也没正常到哪儿去”。
怪僻的埃弗利和他性情乖戾的女儿。遗传,一定是遗传,这种不正常写在他们的基因里。斯莱特林内流传了一阵这种说法,但很快就被忘却了,总有更值得嘲笑的主题在等着他们。
检讨书很快就被她三心二意地应付完了,斯拉格霍恩教授对她无奈地摇摇头,收下了那份写得满满当当的羊皮卷。
莉莉-伊万斯一开始只知道她被罚了一学期的义务劳动,惊讶得下巴都差点掉下来,明白缘由之后气得脸都白了,直呼是帕金森他们太过分了,但也对此无能为力。
最开始的几次义务劳动她被分配给斯拉格霍恩教授打下手,清洗蛾子虫卵上的粘液,或者研磨一些块状魔药的边角料。后来活都被干得七七八八,她又被分配给了斯普劳特教授。赫奇帕奇的院长惯常心慈手软,亚历克丝在她心中又一贯是个听话好学的孩子,故而她安排的都是些轻松的活计,给鼠尾草的幼苗浇水,帮死亡花除除杂草。
“我这里没什么要做的事了,埃弗利,”某天她如是对亚历克丝说,“也许你可以去找找海格。”
亚历克丝敲开林间小屋的木门时感觉自己就像个被到处踢来踢去的临时工。开门的是个络腮胡的大块头,穿着一件巨大的鼹鼠皮外套。
“你就是……”他眯了眯眼,像是在回忆她的名字,“埃弗利?”
她点点头。“您好。”
海格在门外拿了扫把和一盏油灯,带她往养动物的棚屋走去,一边走一边说。“嗨,小姑娘,我知道你做了什么。”
亚历克丝一言不发地盯着他。
海格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事实上,我想说,干得漂亮。是该给那些坏孩子一些颜色看看。”
亚历克丝克制不住地笑了出来,感觉眼前的这个半巨人有点笨拙的可爱。
海格把义务劳动罚得像是某种奖励,要知道,并不是所有被罚义务劳动的同学都能在养动物的棚屋里接触到各种各样的神奇动物。亚历克丝在海格的带领下给猎狗接生,其中的一只幼崽被海格命名为“牙牙”,他看上去对这只猎犬幼崽很是宝贝,亚历克丝猜他夜里甚至会抱着它睡觉。
“亚历克丝,”海格那时候已经开始称呼她的教名,抱着手上眼睛湿漉漉的猎狗幼崽,“这世界上有什么比牙牙更可爱的生物吗?”
她喝了一口沏得过于浓郁的红茶,拿了一块海格招待她的曲奇饼,辨认着上面的黑色硬块到底是巧克力还是砂石。
“也许没有了,我想。”
那段时间亚历克丝过得甚至比不被罚义务劳动时期更加愉快,她原先对神奇动物保护课一直没什么太大的兴趣,成绩也仅仅是“说得过去”。也许是海格给她展示的每一种动物都有可爱之处,亚历克丝还认真地考虑了一下以后要不要从事相关的研究,但在扫了一周的排泄物残渣之后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周三的魔药课下课,她照例赶去义务劳动的时候发现里面站着一个穿着格兰芬多学生袍的男生,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动物棚屋的地面,灰尘飞扬得到处都是。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有了义务劳动的搭子。
“嗨,埃弗利,”西里斯-布莱克转过身来,用枯枝烂叶扎成的扫把撑着地面,露出一个不羁又明快的笑容,“一起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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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俩在海格的监督下把动物棚屋给清理干净,海格管得很宽松,这其中有一点故意的成分,粗略地检查了一下就放他们进林间小屋休息,两人明显都不是第一次来,只要了滚烫的浓茶,没有拿饼干。
“所以你……做了什么?”亚历克丝小心翼翼地开口,又感觉这个对话的开头有点蠢,像是在监狱里隔着栏杆聊天——但其实仔细想想他们目前之间的关系跟狱友差不离,还是之前有点过节的那种。
其实西里斯-布莱克早就忘了在斯拉格霍恩教授魔药课上的事,亚历克丝在意了很久的他们之间的“摩擦”在他看来简直不值一提,并且很快就忘了。
他大大咧咧地开口。“我和詹姆在斯拉格霍恩教授的课上炸了两个坩埚。”
“就被罚义务劳动?”她以为斯拉格霍恩教授只会让他们重新做,他对波特和布莱克一贯都挺客气。
“然后在天文台上用混淆咒让同学们透过望远镜看见了穿鲸鱼骨蓬蓬裙的宾斯教授。”
“嗯……”
西里斯-布莱克接着说:“我们还打算在学校里捕一只田鼠,你知道的,变形课上的那种老鼠都太小了。”说罢还用手比划了一下。
亚历克丝思索道。“抓田鼠似乎没什么问题?”
他继续绘声绘色地说:“我和詹姆在学校里放了一百多个捕鼠器,全都施过魔咒的那种,保准只要田鼠出现在学校就一定逃不掉。”
亚历克丝有种不祥的预感。“然后?”
“当天晚上,变成猫的麦格教授被夹住了。”
亚历克丝努力忍住不去对此发出任何评价,悄悄转换了话题:“……所以波特呢?他不跟你一起被罚?”
“麦格教授早就立过规矩,我不能和他参加同一项义务劳动。”西里斯-布莱克耸耸肩,仿佛对自己的好哥们怪想念的。
这有情可原,他们一起上课都足够闹腾了,一起义务劳动还得了,整个学校都要被炸了。
“所以,你怎么被罚的?”西里斯-布莱克扬了扬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我对同学用了魔咒。”她含含糊糊地说。
“哦?什么魔咒?”他来劲了。
“昏昏倒地,”她说了实话,想想还是补充了一下原因,“帕金森出言不逊,我就揍她了。”
“你成功了?”
“嗯。”她点点头,想起像木乃伊一样倒在地上的帕金森,不得不承认自己心情舒畅。
“酷。”他吹了一声口哨,窝在角落里打呼的牙牙半梦半醒地汪了一声。
“是帕金森先说……”亚历克丝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没放过这个愚蠢的话题,“唔,总之,是她冒犯在先。”
西里斯-布莱克扬了扬眉,等她继续说下去。
“她说我妈妈是……”亚历克丝犹豫了一下,“反正她看不起我妈妈是个麻瓜。”
西里斯厌恶地皱了皱眉。“那确实欠教训,如果我是你,她可能早就在医疗翼里起不来了——虽然我不太打女人,这看上去很没有格调。”
话题到这里似乎就告一段落,他们像两个大人一样沉默着饮茶,直到海格兴奋地抱着一个还沾着血的幼崽像一个会移动的土丘一样出现在他们面前,还顺便撞坏了林间小屋的门。
“西里斯!亚历克丝!快看,刚出生的鹰头马身有翼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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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历克丝成了第二个抱鹰头马身有翼兽幼崽的人类,很快,西里斯-布莱克成了第三个。
“我们要给他取个名字。”海格激动地热泪盈眶,满面红光地对他们炫耀着张开喙嗷嗷待哺的幼崽。
西里斯-布莱克一口气说了好几个名字,类似于“科迈拉”、“陶洛斯”和“拉尔克斯”之类,听上去像是力拔山河的英雄,都被海格一一驳回。
“我不是说这些名字不好,但是这听上去……就是不够合适。”半巨人海格像一个新生儿父亲似的挑三拣四。
西里斯泄了气。“反正我就这些主意,那海格你自己搞定吧。”
亚历克丝一言不发地盯着那只已经能睁开眼睛的鹰头马身有翼兽幼崽,小家伙黑溜溜的眼睛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发出微弱的叫声。“巴克比克?”她提议道,“这听上去像是它的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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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的魔咒课是最后一节,学生们闲散地走出教室门,分流去魁地奇场或者公共休息室找点乐子。
“所以,你和西里斯-布莱克成为朋友了?”莉莉问,绿色的眼睛探究地盯着她。
“嗯……我和他一起被罚义务劳动。”亚历克丝没头没尾地说,不知道是在解释他们的关系还是印证“成为朋友”这个结论。
“好吧,”莉莉翻了一页教科书,“但是话说在前面,期末考试前你要和我一道复习,嗯……还有西弗。”
期末考试来临之际,义务劳动总算告一段落,海格有意放水让他们回去好好复习(也可能他只是想独占巴克比克的幼儿期)。期末复习轰轰烈烈地开始,莉莉-伊万斯一手揪着亚历克丝,身后跟着如影随形的斯内普每天去图书馆报道,把书翻得哗哗响,整个人都进入备战状态。
也许是发现亚历克丝在课业上是个足够靠谱的队友,停课复习的时候莉莉-伊万斯整日粘着她,西弗勒斯-斯内普紧随其后,但对亚历克丝依旧没什么好脸色,像是拼命排斥外来物种。
亚历克丝当然知道莉莉受欢迎,但期末复习期间她对莉莉的受欢迎程度有了更深刻的理解——莉莉人见人爱绝不是没有道理的,伊万斯小姐在课业上非常慷慨无私,会主动解答低年级的问题,也会把笔记本上的资料分享给其他同学。这在斯莱特林几乎是不可能的,如果要其他人的笔记,除了盗窃之外的第二条路就是花钱去买,往往价格也并不便宜,尽管大部分斯莱特林都不缺钱。
虽然义务劳动占据了亚历克丝大部分的课外时间,但她的期末考试成绩依旧非常稳定,除了古代魔文的翻译写错了顺序,天文课她拼错了一个星系长达32个字母的全称,拿了两个E,其余全是O。
露易丝-高尔偷看了她的成绩单,发出不知道是羡慕还是不屑的咋舌。经过上次的昏昏倒地事件,帕金森和她彻底反目,大部分人依旧和她保持距离——就像之前一样,雷古勒斯多少知道那次矛盾和他有点关系,有几次在公共休息室撞见她时都欲言又止,两人的关系渐渐疏远成了见面打不打招呼都没什么的陌生人。
正当她提着行李准备回家的时候,詹姆-波特找到了她。
“埃弗利。”
“波特。”她点点头。
詹姆-波特略带殷勤地问:“请问你喜欢魁地奇吗?”
每个魔法世界长大的小孩都了解魁地奇,但是她兴趣并不大,属于可看可不看的选项,主要看有没有时间——但大部分时候,她都有更重要的事。
“还行。怎么了?”她打量着不太自然的波特。
“这个暑假有魁地奇世界杯……我叫了一些同学,如果你愿意的话,也可以跟我们一起去看。”
她猜是莉莉的缘故,期末复习这段时间她和莉莉-伊万斯走得太近。
“我很荣幸收到邀请,”她并不打算给波特留面子,“请问你说的’一些同学’是指?”
詹姆-波特报了几个名字,除了四人组以外还有几个同学,亚历克丝猜都是格兰芬多,她都不认识,但这并不妨碍她打断詹姆。
她挑挑眉:“所以,莉莉没答应?”
詹姆-波特被说中心事,略带窘迫地点点头。“是的。”
她略带恶趣味地欣赏詹姆-波特挫败的表情。“那可真是太遗憾了。”
“所以,”詹姆-波特艰难地开口,“如果你想去的话,能不能……”
“莉莉是个有主见的姑娘,”她并不想要做这个月老,“波特,如果你想要她答应,最好自己去争取。”
“但是……我已经快争取了一个学期了。”他挫败地低下头。
亚历克丝发出虚伪的赞叹。“噢,你的百折不挠令人印象深刻。”
“埃弗利,”詹姆-波特看她的眼神就像看最后一根稻草,“去看世界杯魁地奇没什么不好的,是吧?”
“是没什么不好的。”她不得不惊叹于波特的财力,魁地奇世界杯一票难求,他还能拿到那么多张。说真的她并不想去,这多少有些拿人手短的意味,但是想到西里斯-布莱克,她又开始动摇,好不容易和对方走近一些,一个暑假不见面又要回到零点,她不舍得,波特这种“中间人”出现得正好,能够让他们维持一种不远不近的关系。
“那你答应了?”波特像是一根被点亮的蜡烛。
“但我不保证莉莉会答应。”
波特如释重负:“听到你也去她一定会答应的,你们关系那么好——对了,假期愉快。”
“假期愉快,波特。”她提着行李上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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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历克丝-埃弗利在天黑之前赶到了海藻巷,她从小长大的地方。小时候曾经疑惑过为何这个地方名叫海藻,明明这里并不靠海。读书之后她猜,兴许是因为这里阴暗潮湿如深海,一栋栋深灰色的房子毗邻而建,悄无声息得像是一丛丛漂浮着的海藻。
她找到自己熟悉的海藻巷34号,家用小精灵米尔已经等了一些时候了,一见到她就微微颔首,接过了行李沉默着扛上了楼。她父亲在逃离家族之后用钱买下了这里,一共三层楼,二楼和三楼用于居住,一楼租出去维持生计,她母亲病得严重的时候她父亲动过脑筋要把一楼卖掉,但她母亲还没撑到合适的买家出现就过世了。
“父亲还好吗?”她问道,想到了自己这学期和帕金森的那件事,有些担心。
“老样子,谈不上好不好的。”家用小精灵米尔跟在她后面,有点像是在押犯人。
也许该跟他说说话。她想了想,决定先主动承认错误。
赫尔-埃弗利是个沉默且消瘦的中年人,长着埃弗利家族标志性的蓝色眼睛和薄嘴唇,乍一看是个白净的中等个子,如果不是眼神空荡到病态的地步,单凭这张脸大概会被人赞颂标致。
他看了一眼敲门进来的女儿。“亚历克丝。”
“父亲。”
他沉默了一会儿,开口:“我想你最近还好?”
“我的天文和古代魔文拿了E,其余都还行。”她简明扼要地提了提,深吸一口气,感觉要开始提重头戏,“父亲,这个学期我……”
“那挺好的,亚历克丝。别在这里干站着,去忙自己的事情吧。”他是这么说的,然后一动不动地继续坐着,眼神放空,他看上去对什么都并不在意,仿佛一切都不是真实的,只是一场太过真实的梦境。他的书桌上最显眼的地方放的是亚历克丝母亲的相框,紧挨着的是一沓又一沓的泛黄的稿纸和画纸,亚历克丝看了一眼,画纸上的女人有着柔软甜美的笑意,脸部轮廓圆润而细腻,毫无疑问的,是她母亲。
亚历克丝怀疑她父亲并没有收到霍格沃茨通知他的信件,但事实上他收到了,在凌乱书桌的一隅,一个被塞在书和书之间的信封上印着霍格沃茨的校徽,但是没有被拆开的痕迹,日期正是她犯事的那段日子。
信收到了,但他没有看。她其实早有预料,但还是不可避免地心灰意冷,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出书房,家用小精灵米尔指了指桌上给她准备的食物,转身帮她把行李放进房间里收拾干净。
面包是刚刚趁着他们对话时烤过的,上面涂了一层薄薄的黄油,放了几片蔬菜和火腿,还有一杯冰凉的牛奶。
她一边嚼着食物一边摊开信纸,写了一封不知道该寄给谁的长信,然后用魔杖把它烧干净。四下寂静无声,她把用空的墨水瓶习惯性地放进书桌下的抽屉里,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直接把它交给米尔去丢掉。
倦意从脚心窜了上来,她洗了澡之后就爬上床,抱着母亲曾经的睡衣沉沉地睡着了。
第5章 Episode 05
Episode 05
和所有的青少年一样,三年级升四年级的暑假里,亚历克丝-埃弗利开始疯狂蹿高,一个月里她的身高就涨了两英寸,整个人开始抽条,甚至有时候感觉骨头隐隐作痛。
楼下的房客交租的时候她收到一笔零花,经过非常精密的计划,确保了文具和课本的支出之后还能用余下的钱购置了新衣。某日早晨洗漱,她照镜子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有了大人的轮廓,惊喜里带着惶恐地接受自己真真切切在长大的事实。
她打开水龙头开始洗脸,然后一丝不苟地梳头,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开始在意外形。亚历克丝比自己所想的还要像父亲,这令她心惊的同时又有些遗憾,童年时母亲留在她身上温柔甜美的影子彻底消失了。
很快就到了魁地奇世界杯的日子,詹姆-波特的行程安排早就通过猫头鹰寄到了她家里,按照他的计划,大家先一起聚集到詹姆-波特家里,然后一起去现场。
等亚历克丝赶到波特家的时候,大家都已经到得差不多了,莉莉第一个看见她,大声地打招呼。“亚历克丝!”
她走近之后,红发姑娘惊叹一声。“梅林啊,你长高了那么多。”
莉莉-伊万斯之前一直比她高半个脑袋,亚历克丝跟在她身后像个低年级生,她甚至怀疑在心底里莉莉把她当成妹妹,然而经过一个暑假,她的身高和莉莉已经追平,甚至还有反超的趋势。
“嗨,埃弗利。”西里斯-布莱克也长高了很多,肩线有些过于单薄,但整体已经是大人的轮廓,脸部的轮廓略微加深,隐去了一部分男孩的天真。
“早,布莱克。”亚历克丝点点头,环顾了一下四周,格兰芬多四人组的其他人也都长高了不少,大家像是被巨人拎住后颈往上拔了一节。
一路上詹姆-波特都在科普魁地奇世界杯的球队,要不就是和西里斯-布莱克走在最前面,互相打趣对方惹得大家哈哈乱笑,紧跟着的莉莉和其他格兰芬多的同学们,他们互相都认识,像是一个牢不可破的格兰芬多军团,亚历克丝略有些格格不入,兴趣缺缺地走在最后。
如果说,这次活动是一次魔药的制作过程的话,她的作用就像某种催化剂,本身并不参加反应,她想,自己只是能让莉莉点头的筹码。
时值中午,按照计划应该是先吃午饭,她跟着大部队走进餐厅,拍拍裙子,百无聊赖地坐了下来,低着头假装在考虑待会儿吃菜单上的炖牛肉还是烤虾。
她的位置在边角上,一边是走道,另一边出乎意料的是四人组里唯一一个有点成熟的卢平,那个腼腆的格兰芬多,亚历克丝有点印象,会因为詹姆-波特的恶作剧太过引人瞩目而露出赧颜。
“雷姆斯-卢平,我们之前见过面。”对方很礼貌地和她握了握手。
“亚历克珊德利亚-埃弗利,”她顿了顿,“确实见过。”
“上次的事……詹姆或许做的有点太过了,魔药实验室门口那次,我该拦住他们的。”卢平开口的语气非常委婉。
“这跟我没什么关系,并且我不再去魔药小组了。”言下之意是眼不见心不烦。
卢平跳过了这个话题,礼貌地询问。“你是发展了新的兴趣爱好吗?”
“是吧,但还没想好去做什么别的打发时间,”她想到这学期自己漫长的义务劳动时间,顿了顿,“只是感觉这个学期总是在和坩埚打交道,硫磺的味道闻得太多,不宜于身心健康。”
卢平笑了笑。“西里斯以前也说过类似的话。”
她不得不又瞥了一眼餐桌另一侧的西里斯-布莱克,波特说了某个和魁地奇世界杯有关的内部笑话,另一头的大家一起跟着笑了,这一边就安静得像是另一个世界。
“看样子英雄所见略同。”她平淡地说。
卢平安安静静地笑了。
总体来说,卢平是个绵羊一般的好人。她在心底给他盖棺定论。
食物很快被送了上来,十四五岁的孩子们拿起刀叉,没了说话的兴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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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魁地奇世界杯会场附近已经非常热闹了,推车小贩到处都是,叫卖声不绝于耳,卖的都是些小玩意,不同颜色的帽子、旗帜和徽章之类的,还有等比例缩小的飞天扫帚挂件。
男孩子们把脸用不同颜料画得一塌糊涂,莉莉为首的几个女孩子聚在一起看耳坠和项链,亚历克丝站在队伍最后,眯着眼睛看今天晴朗的天空,估计晚上有一场硬仗可以看。
真正激动人心的比赛在夜里八时开场,飞行扫帚因为速度太快而摩擦空气发出了嗡嗡声被扩音器放大了无数倍,形成了可怕的雷鸣一般的噪声,比分追得很紧,双方的找球手满场乱窜追着金色飞贼,以詹姆-波特为首的大家看上去都紧张极了,莉莉也被这种氛围带得专注起来,大气不敢喘地盯着场内的战况,詹姆-波特选的包厢位置很好,甚至不用盯着放大屏,一边的西里斯-布莱克看上去就没什么压力,亚历克丝猜他没有特别支持的球队。
他们隔空对视了一眼,亚历克丝匆匆移开了目光,不动声色地把视线转向了场内。
飞行扫帚像一只巨大的秃鹰般俯冲而下,带起了一阵阵呼啸的劲风,竞技运动总是难免有点野蛮的,但野蛮也有野蛮的快乐和纯粹,她忽而有些领会到了魁地奇的乐趣,而不是一年级时交差似的在飞行课教授面前呆板地演示直线飞行、减速、刹车和转弯。
也许她该去试试魁地奇。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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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莉-伊万斯快开学的时候拖着她去对角巷,去丽痕书店买齐了课本之后一头扎进了文具店。
“你觉得哪一支更好?”莉莉-伊万斯拿了两支羽毛笔,参考她的意见。
亚历克丝原本在那儿低着头研究墨水瓶,听见莉莉的问话才撩起眼皮看了一眼。“绿色的。”
“为什么?”
亚历克丝不假思索地回答:“衬你的眼睛。”
莉莉挑了好些文具才去结账,亚历克丝不好意思两手空空地出来,最终还是买了一沓羊皮纸,买了以后又有点后悔,这玩意儿学校里也有的卖,何必买了再带过去。
开学那天她拎着行李挥别海藻巷,她父亲对她的离别照样漠不关心,他站在房门口,轻描淡写地说:“再见,亚历克丝。”
亚历克丝不切合实际地想。如果母亲还在的话就好了,虽然她已经快要想不起来那时家里是什么样子的……但那些脑海里朦胧的回忆和现在相比反而显得更真实。
家用小精灵扛着行李下楼,她尾随其后,沿着低矮的楼梯离开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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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格沃茨特快专列的车厢过道上挤满了新生,他们满眼都是新奇,并不像其他年级的学生一样急着找位子坐下,挤在一切可以容身的角落里互相自我介绍,用兴奋的声音叽叽喳喳地讨论着魔杖、宠物和分院。
“抱歉——借过——”亚历克丝无奈地挤在人群里,恨不得用魔咒让他们全部像纸牌一样排列整齐安静坐好。
她看见了莉莉和斯内普坐在一个车厢里,还有另外两个她怀疑只是碰巧出现的赫奇帕奇,那两个围着黄褐色围巾的小伙子正兴致勃勃地和莉莉-伊万斯讨论着什么,斯内普在旁边显得阴沉而安分守己,像个不会说话的押车人。
“你没有位置了吗?过来吧。”某个车厢的门被打开,一个看上去年纪比她要大一些的女孩朝亚历克丝招了招手,看了一眼正在拼命制造噪音而不自知的新生们,随即无奈地耸耸肩,“不等小萝卜头们站在走廊上聊个尽兴,我想他们是不会自己找位子坐下的。”
一车厢里已经坐了三个人,清一色都是拉文克劳,两个女生和一个男生。
“派克,海蒂-派克,六年级,”那个朝她招手的女孩介绍道,然后指了指坐在自己身边的拉文克劳男孩和对面一个褐色头发的女孩,“埃德蒙德,我的弟弟。还有这是我的同学,海伦-克劳德。”
埃德蒙德-派克是个不太擅长社交的人,也许是初次见面的原因,他显得太过腼腆以至于显得有些局促和笨拙,从鼓鼓囊囊的书包里找出一袋涡虫软糖和一板巧克力要分享给大家,亚历克丝谢绝了软糖,但是拿了一小块巧克力。海伦-克劳德相比之下就在社交上熟练得多,褐色头发的女孩,个子高挑,圆润的脸颊上遍布着浅浅的金色雀斑,嘴唇红得很鲜活。亚历克丝想起来自己之前在别的地方见过海伦-克劳德这个名字,她似乎是宾斯教授的爱徒,非常少见的魔法史的爱好者,这个名字亚历克丝过目不忘也不值得奇怪。
在去霍格沃茨的路上,埃德蒙德-派克不断地提及魔咒俱乐部。“说真的,我们会在院长的指导下解读几百年前的咒语,说不定还能发明出来几条新的。你知道Oblivate就是一百年前在魔咒俱乐部上从Obliviscatur Brevis改良出来的吗?”
亚历克丝摇摇头,感觉自己在这位拉文克劳面前像个没读过书的傻子。
“Obliviscatur Brevis虽然也是一种遗忘咒语,但是它会让人浅度昏迷之后失去一段非常短暂的记忆,一分钟左右,”埃德蒙德-派克一说到自己喜欢的话题就开始滔滔不绝,“并且它的咒语失效概率大,危险系数高,1869年的时候一位学生在使用Obliviscatur Brevis的时候甚至……”
海蒂-派克踢了一脚自己的弟弟。埃德蒙德-派克愣了愣,意识到自己又一次说太多了,亚历克丝猜类似的情景发生过绝对不止一次。
亚历克丝反省了一下自己,似乎没有流露出任何不耐烦的意味。“甚至怎么了?”
海伦-克劳德插话进来:“咒语反弹,很常见的失误,鉴于这个故事我已经听了无数遍了——好了埃德蒙德,我们谈谈其他的内容不好么?”
埃德蒙德-派克涨红了脸:“无论如何,我想说,魔咒俱乐部非常好玩,埃弗利你绝对可以来试试……我是说如果你想的话,没有要强迫你的意思。”
“自从埃德当选俱乐部的新一任部长,他已经对每个人都提了不知道几百次了,在它看来任何人都该去魔咒俱乐部试试,”海蒂-派克,霍格沃茨药草学学生研究协会的会长不留情面地揭发自己的弟弟,“别看他这样,从我这里挖了不少人过去,气都气死我了。”
精通药草学又对魔咒学感兴趣的人才,拉文克劳确实多得是。
埃德蒙德-派克脸更红,显得更加窘迫,海伦-克劳德嚼着软糖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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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历克丝坐在寝室的书桌前,左手边放着魁地奇院队选拔赛的宣传册,右手边是魔咒俱乐部的邀请函(一只灰色的猫头鹰刚刚叼来的),用红色的墨水羽毛笔把活动时间都圈了起来,然后选择了前者。二年级以上的蛇院学生最近都在津津乐道的一件事就是,随着毕业季的来临,斯莱特林的魁地奇队今年要多出两个新名额,这可是个天大的好机会,绝大部分飞行课拿E及以上成绩的巫师都对此跃跃欲试。
在斯莱特林,这些看似面向全院的筛选难免会有隐形壁垒,比如血统,如果她仔细看看就知道,整个魁地奇队伍里压根找不出一个非纯血的队员。
但亚历克丝当时并没想到这一层,她飞行课成绩不赖,一心想着去试试总是没错的。
怀抱着这种心情去试试看的结果并不美妙,甚至可以用噩梦来形容。礼拜六下午斯莱特林的魁地奇院系选拔轰轰烈烈地开始,一开始的绕柱飞行和极速拐弯亚历克丝都没问题,当她以几乎和第三名持平的速度绕过七个在空中随意乱动的铁拳时,两个魁地奇队员交换了一下眼神。
她报名的是追球手,最后一轮选拔开始的时候颤颤巍巍地想办法把鬼飞球投进铁环里,正当她快要成功的时候,一种浑厚的呼啸声从耳后传来,她回头一看,不知从哪里飞出了另一只鬼飞球直接朝她的后背飞来。她带着球拉出一个危险的角度向上加速,试图甩掉它,直接爬升到了一层薄薄的云气之中。然而正当她快要成功的时候,另一只鬼飞球从右侧猛地撞击她的胳膊,速度快到拖除了一道长长的残影。
她以一种堪称惨烈的姿势跌落下去,飞行扫帚在空中断成两截。
“埃弗利,够了,”面试她的魁地奇队员露出嘲讽的笑意,“你不适合魁地奇。”
“为什么会有那么多鬼飞球?其他人都只有一个。”她捂着手臂从地上爬起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她需要去一次医疗翼。
那个傲慢的队员哼了一声:“比赛的时候任何情况都可能出现,这不算刁难,埃弗利,技不如人就不要再辩解了。”
她把断成两截的扫把一扔,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训练场。
然而祸不单行,回去的路上她看见了妮娜-雷蒙,那个有名的赫奇帕奇院花,她站在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的门口,看得出是刻意打扮过的样子,好看得像是从油画里走出来似的。
亚历克丝在心底里羡慕妮娜-雷蒙,比如明艳动人的长相和某种能够打动人的柔软气质。没有就是没有,羡慕不来的。
她走过妮娜-雷蒙和她身边几个围着黄褐色围巾的女孩儿们所在的位置,正好看见西里斯-布莱克下了楼,朝妮娜-雷蒙的方向前进。
恍然大悟。
原本她都快忘了,传闻里赫奇帕奇的妮娜-雷蒙喜欢西里斯-布莱克,并一直在追他。好极了。原来这事儿还没完。
唯一坐实的是,妮娜-雷蒙确实喜欢西里斯-布莱克。但是这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无论妮娜-雷蒙是否真的喜欢他——亚历克丝试图冷静地分析——也无论西里斯-布莱克又用什么方式去回应她,这和自己都没有任何关系。亚历克丝想不通自己到底在焦虑什么,或者说尽力不去想,她的脑袋里像是天崩地裂似的翻滚着一大堆毫无由来的情绪,仔细想想又什么都捋不清,它们在她的脑海里冲撞着,让她失常。
她面无表情地绕了原路避开他们,刮来一阵刺骨的寒风,她缩缩脖子,胳膊不依不饶地痛了起来。
【Thesewt】我曾想要过的一切 01
我曾想要过的一切/Birds That Flew and Ships That Sailed
Summary:一场死亡,一场分离,兄弟两人都被迫和过去的一场爱情道了别。随之而来的是一个崭新的时代来临——现在是1930年,两个世界都经历着翻天覆地般的变化。他们二人夹在两个世界之间,就好像是两艘在时代的巨浪之下被拍打地七零八落的船,又或像是两只离了群的候鸟,试图找到一个正确的航向,带他们找回自己——内心的平静;
CP:Theseus Scamander/ Newt Scamander;
分级:R;
私设:英国二十世纪允许巫师麻瓜通婚。斯卡曼德家的父亲是位麻瓜,母亲来自一个纯血巫师家族,...
我曾想要过的一切/Birds That Flew and Ships That Sailed
Summary:一场死亡,一场分离,兄弟两人都被迫和过去的一场爱情道了别。随之而来的是一个崭新的时代来临——现在是1930年,两个世界都经历着翻天覆地般的变化。他们二人夹在两个世界之间,就好像是两艘在时代的巨浪之下被拍打地七零八落的船,又或像是两只离了群的候鸟,试图找到一个正确的航向,带他们找回自己——内心的平静;
CP:Theseus Scamander/ Newt Scamander;
分级:R;
私设:英国二十世纪允许巫师麻瓜通婚。斯卡曼德家的父亲是位麻瓜,母亲来自一个纯血巫师家族,因此这是一个混血家庭;
时间设定:FB2之后一年;
纽特站在冰天雪地里面,等一艘船。
十二月,纽约港。一只长约七八百英尺的钢铁巨兽刚刚靠岸,大口一张,滔天般的巨响传来,纽特顿时被人潮裹挟着带往相反的方向。来自巴伐利亚的、温哥华的、布宜诺斯艾利斯的;那些黑色的、白色的、黄色的;沾满香槟红酒气的、满身流苏水晶的、手提破了洞的旧皮包的;那些大腹便便的、瘦骨嶙峋的、盈盈一握的;身穿牛津裤的、头戴贝雷帽的……Gazet te du Bon Ton、Paul-Poiret和Christian Dior……纽特不断被推搡着。想着。
想着。在他这段长久的沉默里,每一个经过他的人都是一个句点,密密麻麻写了一页。
大约三年以前,他从人潮中来,裹挟着不列颠的潮湿水汽和一肚子的不合时宜,在纽约十二月的西风当中拾起了一束柔嫩的槲寄生。他不知道如何待她——我的意思是,梅林的胡子。她看起来那么脆弱,纤细又苍白的脖颈随时好像随时都会断在利爪之下——但是她又那么坚强、聪慧、意志坚定如磐石,好像手持矛革的雅典娜、世间最聪慧的墨提斯,或是,“中间的那个头”。
纽特想到这里时,歪着脑袋低头笑了。
他还清楚地记得那时缇娜的脸。她的眉眼是迷茫的,但是嘴角是向上的。她不懂他,但没关系,她欣赏他、赞同他,她看他永远是带着一种鼓励的、向上的爱的。纽特曾经能感受到来自她的这种激励。来自一个拥抱、或是一次触碰。
在她的目光里,纽特曾经觉得自己可以成为更好的人。
直到他收到了她的婚礼请柬。
那时纽特畏畏缩缩、忐忐忑忑,在托斯卡纳的烈阳下如坠冰窖,手打着颤写了一下午的回信,试图编出一个不那么拙劣的借口进行推脱。然而,经过几个月的颠簸沉浮,最终他还是来了,随着他一同到来的还有北大西洋的暖流带来的一场暴雪。十二月的纽约,一如三年前那样又晦暗又鲜艳。他在厅堂的角落里看着新郎新娘在槲寄生之下接吻,纽特终于注意到此时的缇娜的眼里不再有战士般的斗志和学者般的机敏。
她的眼里满是沉沦。
于是纽特在他的书页里写下最后一行结语:爱。开始于一种失控。或许好像一种坠落,无法控制,不受理智、意志、经验影响。它能够让世上最精明的、最聪颖的、最果断的人都失去方向。
随后他撕下了这页纸,团了团,踟蹰片刻,赌气似地将它狠狠丢进了大西洋。
01 1930年
“纽特,你要去哪儿?”
温柔的女声抓住了他的尾巴。差一点,就差一点他就可以逃出这个家了。但他被抓住了,就在他的手触碰上门把的前一秒。他被他的母亲拽了回来,就像他抓一只四处乱窜的嗅嗅一样,先一只手拽住他的尾巴,然后另一只手牢牢抓住他的脖颈——
“啊噢!”
“抱歉。”
母亲的针扎到了他的脖子。这都怪他,女人嗔道,怪他不肯好好穿上那套为他准备好的西装,而是选了一套又老旧又土气的仿佛从土里面扒出来的款式,而且它们甚至不合他的身了!所以她不得不抓着他用针线紧急收一下领口。
但是这也怪她,纽特心想,他比谁都清楚她的母亲并不是个传统意义上的贤妻良母,比起针线活,她更喜欢当个傲罗。
噢,傲罗。
门铃应时响了起来。
那张英俊得有些恼人的脸从门后探了出来,纽特瞥见了他身上熨烫服帖的条纹三件套,胸口泛着细碎光芒的怀表链条,还有他手中那把黑色的长柄伞。
“忒休斯”,父亲从报纸里探出头来,“下雨了吗?”
“是的。”
“那我们得快点儿了”,母亲拍了拍他长子的肩膀,“你坐马车来的?”
“不”,忒休斯给自己倒了一杯红茶,动作间还饶有兴致地看着纽特在他母亲手底下受罪。
“你最好别告诉我你是幻影移形来的,这里是考特涅大道,不是对角巷。”
母亲终于放开了手,她把纽特转了一圈,就像审视一件橱窗里的商品一般,最后还留下了一句“你合格了”。
纽特清楚地望见不远处的忒休斯勾了勾嘴角。然后,他张了张嘴,砸下短短两个音节。
“我开车来的。”
纽特的嘴不自觉地张大了,他感觉自己像是误吞了什么怪味糖。
“你……什么?”母亲很明显地慌乱了,可能比她看见纽特箱子里的驺吾时还要慌乱几分。他们的父亲也抬起了头,张着嘴巴似乎正在斟酌语句。纽特从他微微皱起的眉头里能读出一贯的不理解和不赞同。他太熟悉这个神情了,只不过他们两兄弟之间往往不得不面对这个神情的人是他,而不是忒休斯。
纽特突然有些不解。这仅仅是一场十个月的离别——距离他们上一次在巴黎的公墓分别只过去了十多个月而已。但是,但是,忒休斯的身上一定有什么改变了,他敏锐地察觉到,就像动物进入一种行为不寻常的周期,或是一首卡农忽然转了旋律——因为,你知道,开车,麻瓜的汽车,梅林的胡子,这绝对不应该是忒休斯会做出来的事情。
“我开车来的”,忒休斯又重复了一遍,似乎很满意这三人的反应,“1930年了,尝试拥抱一些新的科技,没什么不好的。它很安全,也很暖和。”
“我不太确定你母亲会愿意坐你的车”,父亲放下报纸,顿了顿,随后总结道:“但是我愿意给你一次机会。”
忒休斯闻言笑了,眼里甚至透着一丝狡黠的光。
纽特噎了噎,感觉自己好像快有十多年都未曾见过他哥哥的脸上浮现出这种恶作剧得逞的神情了。
最终他们坐着忒休斯开的车前往他们姑妈在埃彻斯特府的宅邸。整个驾驶途中,他们的母亲就像一只寒冬腊月里的卜鸟一般不停地发出或大或小的叫声,伴随着几句“梅林保佑”和“梅林的臭袜子”。
纽特觉得好笑,试图透过后视镜去观察他父母的表情,却在镜中和驾驶座上的人对上了眼。后者满眼都是笑意,纽特离得太近,甚至能看清那几条细小的皱纹。
于是他转过头,微微侧了侧身,歪着脖子打量起了车窗外的雨景。
约莫三十分钟以后,他们四人的双脚终于重新落回了地面。纽特依然觉得有些飘飘然,就好像是他十九岁那年第一次尝试幻影移形后的感觉:整个世界好像都在以一种肉眼无法观测的速度旋转。至于他们俩的父母——纽特相信,对于一名纯血巫师和一个在伦敦上流社会受过严苛社交规范教育的伯爵而言,对刚才的这段旅途不置一词已经是他们最高的修养了。
“今天是你的好时机,纽特”,母亲站在府邸门前,轻声对着纽特说道:“你的姑妈赛夫顿伯爵夫人掌握着这个夏天所有你可能想象到的英国好姑娘们的名单。这不是你参加的第一个社交季了,我不需要教你礼仪,我的要求只是——尽可能地交些朋友,你明白吗?”
纽特刚想说些什么,又被他的母亲堵了回去。
“我知道,我知道……已经1930年了,我们应该拥抱一些新的想法……我没说不可以,你大可以找个洗衣女工恋爱,我没意见——但是起码得有这么个人吧?”
纽特哑口无言。他的余光瞥见了一旁的忒休斯,后者正在偷笑。纽特有些不满地扭了扭肩膀,他正腹诽着他哥哥,懊恼他的哥哥怎么就不用被迫“社交“——然后他的脑海里倏然浮现出巴黎一夜,莉塔被烈火吞噬前的神情。
她的脸上那时甚至还挂着一滴眼泪。
纽特顿时觉得从手指到脚尖都凉透了。
“这才刚刚三月,社交季甚至还没完全开始”,忒休斯望着双双步入厅堂的父母,凑到纽特耳边低声道:“母亲看来今年是铁了心要把你给卖了。特拉弗斯给我透了个底,今年魔法部的五月舞会,你已经在邀请名单上了。”
“我?”纽特惊讶地破了声,“为什么?”
“你的书出版了,邓布利多和你走得很近,你在纽约抓住了格林德沃,并且在巴黎又一次救魔法部于水火——我想特拉弗斯非常需要和你这样的学术天才、战争英雄亲近一些,以挽回魔法部的形象。”
“我和邓布利多没有走得很近,我也没有……好吧,那时我根本不知道那是格林德沃。至于巴黎……”
纽特止住了话。
他的手指揉搓了几下大衣的毛边,几回吞咽都没能把到了嘴边的语句吐露出口。他本想问一问忒休斯怎么样,他很早就想问了,但后者好像从没给过他机会。巴黎那一夜后,忒休斯急匆匆地回到了英国。他有成山般的文书报告要写要做,关于那次彻底失败了的行动的反思,以及后续要跟进的计划。他没有时间悲伤,纽特也找不出任何一个缺口。
他哥哥的背脊在走出那座公墓的一刻就变得挺直,好像无坚不摧,无懈可击,以至于纽特的离开比他更像是仓皇逃离。
“走吧”,忒休斯显然没有对弟弟的欲言又止上心,又像是故意打了个茬让他安心,“里面还有一屋子的‘英国的好姑娘们‘等着你呢。”
约莫两个小时之后,这一晚终究以纽特毛手毛脚将一座小香槟塔打翻在自己身上做了结。他满身都是酒气,在众人诧异的眼神中被他礼教良好的哥哥拖回了车里。后者替他打点完了现场,向赛夫顿伯爵夫人致歉,并且得到了他父母的首肯,随后才回到了车里笑着为发动机点火。
“都湿了吗?”忒休斯瞥了他一眼,把自己的外套递了过去,“车里面凉。”
纽特摇了摇头,他并不想弄脏忒休斯的外套,它一看就很贵。
“你怎么了?”
“……什么?”
纽特几乎是下意识地答了一句。他转头,不自觉地开始打量忒休斯。
窗外影影绰绰的街灯被雨水磋磨尽了锐利,只留下晕白了的一片,如一片片金色的羽毛般轻柔地扫过忒休斯的侧脸。他右手闲散地搭在了大腿上,左手稳稳地把着方向盘。这一幕很奇妙,纽特心想,前二十多年的人生里他从未想过会见到自己的哥哥选择使用一种麻瓜的交通工具。
他一直是那样传统、严肃又正经斯文的形象,他这一生做过最越矩的事情也是为了正义和人民而违反巫师国会法律参加了一战。在纽特的记忆里,忒休斯从不曾因为私人情感而违背过那些束缚在他身上的条条框框——忒休斯好像早就和那些条条框框长在了一起,他们那么合适、那么浑然一体,好像他天生就对于如何走上那条“正确的路”得心应手。
直到今天。
直到今天,现在,此刻,他在他的身边开着一辆麻瓜汽车。忒休斯的衬衣领口被他解开两个扣子,纽特能望见月光下他那双灰青色的眸子,里面盛满了冒着泡的香槟。
“你看起来有些拘谨”,忒休斯回头瞥了一眼纽特,“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哦。”
纽特的手指摩挲着他哥哥的外套。他其实有很多的话,比如关于魔法部的五月舞会,或是关于葬在了巴黎的莉塔。他还想和哥哥聊聊缇娜,聊聊他的美国之行,亦或是他在托斯卡纳捕捉到的一只变色海螺。可是纽特就像一个过分殚精竭虑的棋手,为了躲避他人话语里的机锋,总希望在尚未开口之前就把十步内的棋子都给想通。于是话赶着话,无数的可能性在他心底生成一棵大树,长满分叉了的枝丫。他尚且未发一言,就已经在心底终结这场交谈。
“如果你不想去舞会,我可以和特拉弗斯说一声的”,忒休斯补充道:“但是其他的,舞会、马球赛、歌剧节,我可能帮不了你了。”
“我不明白妈妈为什么要这样”,纽特嗫喏道,“她之前从没有像这样催过我。”
“因为我短时间内退出英格兰的婚恋市场了,英格兰的好姑娘们必须学会理解我的哀思。”
忒休斯微微笑着,手中打了个转,随之这辆汽车在他手下灵巧地转了个弯。
这种感觉是纽特从未体验过的新奇。他想,这看起来比飞天扫帚安全多了,为什么魔法界全然对此不接受呢?他都能想象到特拉弗斯那些人的脸了,哦,汽车,我们有飞路网,我们可以幻影移形,我们为什么需要汽车呢?
“也因为母亲和父亲的影响力在减弱”,纽特没有回音,于是忒休斯继续自顾自地讲:“1930年了,一切都不一样了。伯爵爵位和纯血家族在两个世界都不是万能通行证了。他们希望抓住最后一点王权和血统论的火苗,尽可能地为你做些能做的事。树大不倒,世家之间都在仰靠这残余的一点希望。谁也不知道今年会不会是最后一个社交季,就像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第二次世界大战来临。”
纽特哼哼两声,他其实是喜欢听忒休斯说这些的,后者有着拉文克劳的聪慧和斯莱特林的机敏,他总能轻易地从吹来的一阵风里嗅到几千里外的世界版图又在怎样交割、碰撞、分裂、扩张。这个时代充满矛盾,空气里面飘得全是火星。庸俗的人看见枪炮、金币、香料和土地,而忒休斯这样的人看见新时代的曙光。
“毕竟在父母的眼里,你现在还算个无业游民——当然,有稿费的那种,没有冒犯你的意思。“忒休斯偏着头,对他笑了笑,“如果我是爸爸,我也会担心的。”
“……哦。”
纽特噎住了。他明白忒休斯在指什么。
现在是二十世纪三十年代,人类已然能够造出千万吨的钢铁巨兽,却仍然熔不断套在贵族们身上的枷锁。他们俩是兄弟,而在这个年代,兄弟间的关系本就是很复杂的。国家的律法和祖辈的签文规定了斯卡曼德家族爵位的继承制,只有长子才能继承爵位,并且获得所有财产。在这样的情况下,所有如他们一般的兄弟之间总是很容易生出嫌隙的,毕竟晚出生的那个除了名声将一无所有。只有战场上的军功或是一场盛大的婚礼能够让他获得足够的金钱,以确保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所以他的母亲过于急迫地想把他给“卖”了,也是情有可原。
“我的稿费……不低”,纽特还是想要争辩两句,“足够我在伦敦租个小单人间了。而且后续还会继续印刷,我还会有版权费的。”
忒休斯闻言笑笑,随之拉下了手刹。纽特这才注意到车已经停到了父母的家门口。
“你知道我不需要那些父辈留下来的钱”,忒休斯转过身来,手搭上了纽特的靠背,有些懒散地说道:“父亲在远东的、美国的那些投资……虽然亏了不少吧。不过至少还有家里面的土地、建筑……这些都会是你的。所以不用担心,尽情做你想做的事就好。”
说着,忒休斯伸出手,拨了拨他弟弟额前的细卷的碎发。后者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在呼吸之间被灌下一口酒——忒休斯确实喝得不少。在密闭的空间当中,酒精仿佛得到了进一步的发酵,正疯狂地与纽特争夺车内参与的氧气。
“……而且,谁知道我有没有命继承这个什么……伯爵呢。你知道我是个傲罗,还是个负责追捕格林德沃的傲罗。”
忒休斯顿了顿。
“这一切都会是你的,纽特。”
“什么意思?”纽特敏锐地察觉到他话语里的告别之意,“特拉弗斯要派你去哪里?”
“这可是战略机密”,忒休斯打趣道,“爸妈还不知道,帮我保密,好吗?”
“你要去哪儿?”
“纽特”,忒休斯安抚道,“不是现在,好吗?就算我要离开,也不是现在。”
说着,他吸了口气,“我起码会陪你度过这个漫长又难熬的社交季的,弟弟。”
“是很危险的任务吗?”纽特再三斟酌着词句,“你就没有任何能告诉我的吗?你……我去问问邓布利多?我不觉得你应该再……我的意思是,如果这很危险,而且这确实很危险,格林德沃已经记住你的脸了,你早就在那些什么‘猎杀名单’上了,你知道……我……”
“嘘……嘘……”
忒休斯拍了拍他的肩。纽特快速调整着呼吸,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其实看见你回来,我很开心。”
纽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愣在了原地,双手紧紧攥着忒休斯的外套。他相信这件外套已经满是皱痕了,而他却并不知道该如何将它们一一抚平。
忒休斯在他的旁边缓缓摇下了窗,他从内衣口袋掏出烟和打火机,侧着脑袋示意了下纽特,用眼神问他是否介意。
纽特摇了摇头。于是他的哥哥,第一次在他的面前如此动作娴熟地叼起香烟低头点燃。此时此刻的纽特就像观察一个全新的物种一般打量着忒休斯——二十多年以来,他从未有过任何一刻比现在更清楚地看见他哥哥身上的那层躯壳正在缓缓裂开一道巨大的缝隙,以至于他足以透过缝隙望见一个截然不同的、跳动着的、脆弱又易碎的、生机勃勃的新的生命。
为什么?因为莉塔的死吗?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有什么……我能做的吗?”纽特思考再三,还是决定朝着缝隙迈出一步,他并不想就此错过这么好的观测时机,“为你做的。”
忒休斯转过头来。他像是在思量、计算,又像是在迷茫、失措,灰青色的眼眸里,那池香槟被他搅得翻起浪来。
直到最终,一切归于平静,忒休斯把烟头熄灭,重新发动了车。
“确实有一件事”,他低声道,“我想带你去见一个人。”
又是三十分钟,或许四十分钟过去,忒休斯把车停在了一个小巷当中。他示意着纽特下车,随后朝着一扇暗红色的木门走去。
这里并不陌生。纽特借着月光打量了下四周,他注意到门外花坛里面种的一丛丛的酢酱草——这是忒休斯自己的房子。听母亲说,他甚至还在为此还房贷。
但是纽特从未来过这里。他只陪他母亲“途经”过一次,为了给忒休斯顺道送一份下午茶。那个时候莉塔还在,母亲所谓的“途经”也不过是趁机提前见见这位未来的儿媳妇罢了。纽特还记得他当时坐在马车里面,浑身无所适从,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赶快逃离这里。
然而,现在,物是人非。
那些以为逃不出的过去,都变成了回不去的曾经。
“先说好,家里有一点乱。”
忒休斯朝他眨了眨眼,随即推开房门。灯光在他们的头顶闪烁了好几下才稳定下来,脚底下的地板每走一步都会发出刺耳的“吱呀“声——纽特随即意识到这间房子确实比他想象中更陈旧,也更脏乱。他甚至能清晰地闻到因为潮湿而发霉的木板散发出的气味,还有一些通风不良以及生了锈的管道所导致的腐败气息。
看来巫师界的战争英雄、魔法部的首席傲罗也拿英国的天气和房价毫无办法。
“别站在那儿了,快进来”,忒休斯似乎完全察觉不到这间房子的腐败,他轻车熟路地脱下外套,走进厨房烧水,“抱歉,等水开了我给你泡茶,但是现在——”
忒休斯很显然又兴奋又忐忑。他拉着纽特走向卧室,一边走一边说道:“我想先带你去见她。”
此时正是伦敦三月,时针已接近了约莫深夜12点。纽特站在忒休斯的卧室门口。后者让开身,以便他身后的弟弟可以看清卧室里的人。这间破败又狭窄的房间或许有千万种不便之处,但是纽特承认,有一点是极浪漫的——卧室里的一扇天窗,不偏不倚地能在像今天这般的雨过天晴的夜空里望见银河里飘荡着的那颗月亮。
月神从来都不吝啬她的光辉,好像要把她所有的爱与祝福都投射在那个小小的身躯上。
“这是……”
纽特快窒息了,他有一点不敢相信他的眼睛,磕磕巴巴地说:“这是……一个婴儿。”
“一个婴儿。是的。”
忒休斯蹲在她的身边,伸出手去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她那么小,那么脆弱,在月光下苍白得像一个瓷娃娃。纽特感觉自己的心已经快要跳到嗓子口了,他忽然想尖叫。忒休斯开车,忒休斯喝酒,忒休斯抽烟,好了,现在忒休斯还有了一个孩子——不是他就是忒休斯疯了,纽特心想,他甚至情愿是他自己疯了。
“来见见她。阿尔忒弥斯。”
纽特的脚步被钉在原地。
“我给她取的名字。”
“阿尔忒弥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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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问为什么故事在FB2之后,问就是在上海被关了两个月看不了FB3的人来搞点复健。
鸡毛蒜皮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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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正直的渔夫。他过着清贫但自足的生活。但他发现周围的人都生活的很不幸福,不是在抱怨老天爷,就是在抱怨官老爷。于是他也唉声叹气起来。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大家过的幸福一点呢?渔夫想,可我现在只是一个渔夫,思考这种问题又有什么用呢?
直到一天,渔夫从海里捞起了一个瓶子。他打开软木塞,于是瓶中精灵现身了。精灵谦卑地深鞠一躬:“感谢您救了我,我愿意实现您的一个愿望。”于是渔夫不假思索:“我希望所有人都能获得幸福!”
精灵大吃一惊。它是个高傲的仙灵,不愿接受被人类搭救这种侮辱。它本想:人类索要的无非是金钱或者名利。只要这个人类回答,我便可以用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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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正直的渔夫。他过着清贫但自足的生活。但他发现周围的人都生活的很不幸福,不是在抱怨老天爷,就是在抱怨官老爷。于是他也唉声叹气起来。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大家过的幸福一点呢?渔夫想,可我现在只是一个渔夫,思考这种问题又有什么用呢?
直到一天,渔夫从海里捞起了一个瓶子。他打开软木塞,于是瓶中精灵现身了。精灵谦卑地深鞠一躬:“感谢您救了我,我愿意实现您的一个愿望。”于是渔夫不假思索:“我希望所有人都能获得幸福!”
精灵大吃一惊。它是个高傲的仙灵,不愿接受被人类搭救这种侮辱。它本想:人类索要的无非是金钱或者名利。只要这个人类回答,我便可以用人类最爱的金子砸死他!可渔夫既没有索要金钱,也没有索要名利,而是索要了一个叫幸福的抽象名词。于是它问:
“您要给所有人幸福。那是给所有人金钱呢?还是给所有人名利呢?能否说的明白一点?”
“啊!您真是问倒我了。”渔夫惊讶道,“我需要好好想一想。”
“是要给所有人金钱么?”
“不!贵族们不会接受这种分配。他们会立刻夺走这些金钱的。”
“那给所有人无限的金钱呢?”
“那金钱便失去了意义,我们会退回以物易物的时代!”
“那给所有人名利呢?”
“那就是没有给任何人名利。”
“那让所有人给所有人名利呢?”
“这倒是一种方案!”渔夫沉思道,“可这要求所有人都加入互相吹捧的怪圈。对于那些视名利为折磨的人来说,仍是不会幸福的……”
精灵又问了几个可以砸死渔夫的方案,但渔夫均予以否定。最后他惊讶地说:“您为什么要咨询我这个凡人的意见呢?您是法力无边的精灵,难道不比我更知道该怎么做吗?”
精灵哑口无言。——真是岂有此理!我只是一开始就不想实现你的愿望罢了,难道你以为我是真的不知道如何给所有人幸福吗?它恼羞成怒,于是告诉渔夫,它只是试探一下渔夫的真心。给所有人幸福的方法它早已知晓,渔夫只需要静候佳音。于是渔夫喜悦不已,连连对精灵道谢:“那一切都拜托您了!”
渔夫离去后,精灵方才后悔:这下真得给他实现愿望了!但它不能接受自己被一个人类难倒。于是它走遍仙界,查阅无数古籍,闯入最古老的法术禁地,寻找给所有人带来幸福的方案。
三个月后,精灵觉得一切都妥当了。它找到渔夫。
“我已经找到了一个完美的方案。”精灵骄傲地说,“一定可以让所有人都得到幸福。”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渔夫称赞道,“这几个月我也冥思苦想,但始终找不到一个万全之策。不知道您打算怎么做?”
“走着瞧吧!”精灵说。
第二天,王国下起了一场雨。但这场雨并非是水滴,而是无数轻盈剔透的羽毛和冰晶。它们在空中徐徐飘荡,落在每个人的头发上、杯子里、床褥上,钻进每个人的眼里、心窝里、胳肢窝下,让每个人都水汪汪、暖洋洋、舒舒服的。羽毛肆意游走,挠挠这里,扫扫那里,给每个人欲罢不能的瘙痒感。所有国民,无论高矮胖瘦,贫富贵贱,都立刻爱上了追逐羽毛的游戏。他们一夜之间返老还童,忘却了名利,忘却了财富,重新变回了那个在乡间追逐蝴蝶的孩子,眼里闪烁着纯真的激情。没有比抓住羽毛,让它缓缓消融于手心更幸福的事了!而羽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这样的幸福和快乐可以永远持续下去!
精灵十分得意。渔夫也赞叹不已。“您的法术是多么高明啊!没有争夺。没有妒恨。每个人都实打实获得了幸福!我怎么没有想到呢?”
“看来您不够了解自己的同胞啊!”精灵冷笑道,“阻止人类获得幸福的没有别的,只有他们自己。因为幸福什么也不是,只是一种感觉。一旦带上了实际性的好处,人类便会被这好处带来的欲望折磨,从而与幸福背道而驰。因此幸福必须是某种无关紧要,却又能带来美好感受的东西。这完全不是什么高明的魔法,它什么都不是。我只是搬运了一些仙界的鸡毛和蒜皮。”
“也许在您看来这只是鸡毛蒜皮,但这却是我见过最高明的仙术!”渔夫感慨地摸着那些羽毛,“我的愿望实现了!”
精灵大获全胜,得意不已。照理说,它获得了自由,又兑现了承诺,可以重返仙界。但它太过满意这个魔法。——竟然只用一些鸡毛蒜皮就让人类沉醉不已!于是决定在人间逡巡一番,欣赏这一伟大胜利。它以验收成果为由,要求渔夫担任向导,对方也欣然同意。他们在云层中穿梭,目所能及处,皆是一些幸福快乐的欢声笑语。直到去路被一块巨大的乌云遮蔽。其他地方晴空万里,唯独这里有一块乌云,兀自笼罩着一座阴森黑暗的城堡。羽毛只要飘落,便会被凄风苦雨同化,变成地上的一小滩烂泥。
“一定是有人诅咒了这里!”渔夫诧异道,“伟大的精灵啊,你能帮帮他们吗?”
精灵表示它一定会让那个班门弄斧的巫师好看。于是渔夫乔装打扮,叩响大门。城堡里灯火通明,这个国家的王公贵族几乎全聚在此。一名德高望重的宫廷巫师,正在主持阵法。原来国王以为这是敌国的妖术袭击,已经吓得好几天不敢睡觉。宫廷巫师倾尽全力,好不容易才展开了屏蔽仙尘的魔法。在搞清楚怎么回事前,他们谁也不敢出去。
精灵哈哈大笑。它亲自在这名多疑的国王前现身,告诉他法术是完全无害的。他们大可撤了这多余的乌云,沐浴在永恒的幸福和永恒的快乐中。可国王听完,只是拔出宝剑。
“你想让我像那些贱民一样傻乎乎地追逐羽毛吗?”国王大怒不已,“你以为自己在和谁说话!?”
渔夫忙开口,“亲爱的陛下,我们的确没有恶意。这只是我为了让国民获得幸福,许下的一个微不足道的愿望……”
国王竖起眼睛。“你又是谁,敢对我的王国指手画脚?”
“本人乃一介渔夫……”
“岂有此理!”国王怒气更盛,“我!斯塔瓦尔德的后裔,安多米亚人的国王,多其诺的守护者,北方魔狼的传人,群山之子,奥泽瓦西塔的解放者,众山之王,猩红锁链,无尽平原的主人,乔治.弗雷德三世,竟然现在要听你一个渔夫摆布??”他猛地一下拔出剑来,“死!!”
国王的剑还没劈下,他的头已经落地,咕噜咕噜地在编织地毯上翻滚。渔夫被溅了一脸血,错愕不已。精灵甩甩了手上的血。朝宫廷巫师走去,如法炮制地结果了他。乌云散开,阳光重新从天穹射入。精灵站在灯火通明的大殿,缓缓环视了一圈群臣。
“你们可以走了!”
群臣鬼哭狼嚎,作鸟兽散,但他们刚跑到门口,羽毛便蜂拥而入,于是他们又重新获得了幸福和宁静。精灵拾起国王沾血的王冠,笑着拍了拍渔夫的肩膀。
“不必惊慌!这种情况我早有预料。”
渔夫感到脸上的血像热油般滚烫。“什么?”
“这些人!”精灵踢了一脚国王的尸体,“人类中有这么一群人,定要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他人的劣等上。别人越是卑微、越是不幸,他们便越是优越、越是满足。他们是绝不愿屈尊卑膝,去享受和常人一样的幸福的,无论那多好都不行!这就是权力,它把好说成坏,黑说成白。即使我带来了永恒的幸福,但只要那是一个渔民祈愿的幸福,这幸福便永远上不了台面。——因此方法只有一个。”
精灵说着,将渔夫强行摁在了椅子上,给他戴上了那染血的王冠。
“你来当国王吧!”
于是渔夫带着王冠,哆哆嗦嗦地接管了城堡,而精灵也成了新的首席巫师。他们举办了上任典礼、发表了就任感言,目所能及处,皆是一些幸福快乐的感激之声。直到他们驾车逡巡王国,看到一个人站在路边,正拼命地把头撞向石头。
“这可怜人定是害了什么病!”新国王急切地说道,“伟大的精灵啊,你能帮帮他吗?”
精灵表示这种小事一根手指就能解决。于是渔夫国王扶起那人,询问他是否不太舒服。不料那人推开他,一下就挺直了腰杆,完全没有害病的模样。
“不!我很好!”他的额头虽还流着血,声音却很洪亮。“我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
此人声称,他什么病都没有。之所以用头撞石头,是为了抵挡羽毛给他的幸福感。于是渔夫国王诧异了:为什么要抵挡?
“陛下!我知道您伟大的愿望。但我实在不认为幸福就是这些轻飘飘的东西。幸福是不幸的反面。而不幸是实打实的。生、老、病、死、穷、战、税、旱涝、错过、别离。因此幸福也是实打实的。不幸带来不幸感,幸福带来不幸感。但现在人们无论遭受何等不幸,心中都满溢幸福和平静。因此这幸福感,实际上是一种不幸感。人们仍旧生活在不幸中,没有任何改变。我用脑袋撞石头,正是为了提醒这一点。”
渔夫国王没来得及开口,精灵就笑起来。“无聊的诡辩!这种情况我早有预料。既然您认为’幸福感’不是’幸福’,那么’幸福’又是什么呢?照您的论述,那是’不幸’的反面。但在我看来,这拆分毫无意义!照此以来,永远没有真正的幸福,也没有真正的不幸。因为一切都建立在和反面的对比上,永远存在阴影!您所做的就是荡一个锅里的水,有时荡到幸福的左半边,有时荡到不幸的右半边,然而水从来没有减少,生活的实质从来没有改变。”
“再看看您所枚举的不幸……”精灵冷笑着说道,“生、老、病、死、穷、战、税、旱涝、错过、别离。是人生一定会发生的事情,无人能够幸免,只是承受多少的区别。承受多,就是不幸。承受少,就是幸福。这种幸福还是不幸,涉及投胎气运、权力关系、资源分配、寿命长短、天灾人祸、家庭婚姻……全是实实在在的东西。而一旦要把幸福建立在实在的东西上,您就完了。永远有更好的生活,更好的数据。一旦立起了幸福这个靶子,就永远到不了目的地。因为只要追求幸福,就将自己的现状定为了不幸。因此,不要立靶。此刻满足,即是幸福。而人又是永远不会满足的动物……”
精灵拎起一根飘落的羽毛。“于是我让他们没空不满。现在所有人都很幸福!”
渔夫国王拼命给那人眼色,希望他爱惜性命。但那人只是冷笑一声。
“所以您的确没打算消除不幸,只是用羽毛麻痹我们!可我和您谈及的是实实在在的实事,不是文字游戏。现在国王不理朝政、百姓不事耕种、士兵无心训练。我们是过得幸福,可马上就要大祸临头了!本来过得凑合,现在却马上要死,何尝不是不幸?”
“难道你觉得我会连这都想不到吗?”精灵不屑道,“现在不过是新王登基的大赦时间!时间一到,仙尘会引导他们各司其职。只有完成了工作,才能获得羽毛奖励。他们会比以前更勤快、更忠实、更心甘情愿!我法力通天,使一个人类国家维持运转,又有何难?”
“听听您描述我们的方式,和一条狗无异!”那人尖锐道,“我们不过是羽毛的奴役。连自由思考的权利都没有!这何尝不是不幸?”
“我倒是认为,人类产生不幸感的原因,就是想得太多,做的太少。”精灵说。
“我要怎么和您解释呢?”这个人恼怒地踱步道,“您批评追求幸福。可幸福正是来自于追求。您有永恒的寿命、永恒的法力,并轻而易举的将永恒施加于我们。可人类是短命的物种,我们的一切都建立在永恒的反面上。您把幸福和不幸讲得像锅里的水,是可以随意揉搓的永恒实在。可对一个人来说,我们只能感受到这锅里流出的涓涓细流。有时是苦、有时是甜。因此这不是一个空间模型,是一个时间模型。先苦后甜,便是幸福。先甜后苦,便是不幸。在我看来,幸福就是奔向它的道路!是什么让我们走出森林、开垦耕地、建立国家、开拓疆土?是这股追求!!是什么让农民勤于耕地、士兵勤于训练、工匠勤于工作?是这股追求!!从古至今,唯一起作用的只有这股追求。对改善生活的热情、对安居乐业的期盼、对幸福人生的追求。哪怕不一定抵达终点、哪怕终点是虚妄的,哪怕半路就暴毙于道旁,也必须存在幸福这个靶子!!!现在您却拔掉了它,令我们遗忘了安身立业的根基,服从于虚无缥缈的轻薄甜头。这不是最大的不幸,又是什么?!”
渔夫国王已经闭上眼睛,准备迎接扑面而来的鲜血。可精灵却陷入了长久的沉思。良久后,它拍手大笑道。
“好一个时间模型!”它拍了拍此人的肩膀,“现在开始,你就是宰相了!”
于是精灵左手挟持新上任的国王,右手挟持新上任的宰相,风风火火回宫。一回来,它就把所有公务都丢给了宰相,并要求他协助自己改良魔法,首相不堪负重,苦不堪言。但他只要一抱怨,精灵就会说:
“这就不行了?您对改善生活的热情、对安居乐业的期盼、对幸福人生的追求呢?”精灵阴阳怪气道,“既然您认为追求幸福才是幸福,而我又必须给每个人带来幸福,那您就追求吧!现在,您幸福吗?”
国王插不上嘴,只能在精灵外出时,劝宰相休息。此人虽然骂骂咧咧,手上的活却一刻都不停。“难道您真的要将国家交到精灵手里?我还不能休息!还有很多人才要选拔,很多材料要审批!土地需要重新丈量,户籍需要重新清点,国库需要重新填充!”他怒气冲冲,“如果您无事可做,就去民间转转吧!我听说南方大国正准备打来,正在边境疯狂纵火呢!”
“我国与邻国历来秋毫无犯,怎么突然要打来?”
“他们骂你是篡位上台的贼子,信奉妖术的异教徒。”
国王哦了一声。“那的确是。”
精灵听闻此事,表示自己一根指头就能打发他们。于是国王驾车,星夜赶往南方。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副田园牧歌的和平景象。直到他们抵达国境边缘,看见火光冲天而起,一排山墙正熊熊燃烧。一个嘴里叼着草的少年,正在点火。他哼着一首欢快的歌谣,神情自若,相当放松。
“这就是邻国军队?”国王小声说,“不像啊?”
“管那么多干嘛?杀了他!”精灵说。
“不不不!误伤国民便不好了。”国王忙道,“尊敬的精灵啊,这里就让我去交涉吧!”
于是国王走到少年身边,和他攀谈一番。原来少年只是附近村庄的一个牛童。得知来人是一国之王,他的眼睛都亮了,按捺不住兴奋之色。于是国王语重心长地询问,他之所以四处放火,是否是遭遇了什么不公。
少年连连摇头。“不!尊敬的陛下,我的生活没有任何不顺。不如说是太好了,因此相当无聊!您的仙术的确精妙绝伦,但我们已经玩了太久追逐羽毛的游戏。现在大家都在开发新的玩法!我在此纵火,只是想试试仙尘能不能点燃。”
“放屁!”精灵插话道,“我的仙尘无色无味,无形无质,怎么可能点燃?”
“您的仙术固然高深曼妙,但我也有我的手段。”少年不卑不亢道,“您的施法范围只限本国,一到了边境,这些仙尘就变成普通的粉尘和丝绒,极易引发粉尘爆炸。我想反正它自己也会炸,不如炸的再大一点。等边境上无物可烧,无人可住,就再也没有消防隐患了!”少年指向南方,“您看,这烧秃的二十二座山头,就是我一天以内的成果。”
国王放眼望去,只见火光冲天,漫山遍野一片焦黑,心中不禁一阵绞痛。他问精灵:“真有此事?”
“当初你说要给所有人幸福。”精灵面无表情,“我查到的所有史料,都说邻国不算人。”
国王无言以对。精灵上前一步,“所以,你对我的羽毛游戏颇有意见咯?”
“太温和了。”少年坦诚说,“我喜欢更刺激的活动!”
一座大树轰然倒地。火借风势,眼看就要烧掉国王的马车。国王必须承认:“确实刺激。”
但国王是一个正直、善良的人,尽管少年刚烧了他二十二座山头,他也不忍心看着对方人头落地。只是他还没开口,精灵就道:
“无需担心,这种情况我也早有考虑。”精灵背着手说,“这么说,你的幸福是必须建立在刺激上了?”
“我倒不在乎什么幸福!”少年耸耸肩,“但成天被羽毛挠着,实在是没有意思。”
“很好,现在你就是将军了!”精灵大手一挥,“给你一千使魔,立刻去攻打邻国!”
国王大惊失色。邻国沃土千里,国富兵强,即使精灵的法力再怎么高超,使魔再怎么厉害,让一个放牛的少年去带兵攻打,是否也太轻率了?但他还没来得及阻止,就听少年说。
“不需要!”他说,“我只要十个人。”
这下就连精灵的脸色都变了。“你确定?”
“如果不成,提头来见!”少年信誓旦旦。
于是这场始料未及的战争开始了。少年领了十只使魔,又提了一些服装和细节上的要求,便南下离去。国王忐忑不安,极想阻止他去送死,但精灵警告他:别忘了是你许愿让所有人幸福!这就是他幸福的手段!!
一个星期后,邻国国王暴毙。
少年凯旋归来。原来他扮成行商,主动向邻国进贡仙尘。他先在边境拿出一点,令边防官员欲仙欲死,欲罢不能,再让他们带路,一路进到王城。然后趁国王检阅贡品时将它们全部打落,引发粉尘爆炸,国王当场身亡,十位使魔也被炸回元素界。而少年除了左脸破了点皮,竟什么事都没有。据说这里还有一些细节:邻国国王当时捻了一点灰尘,质疑了它的真实性。于是少年说:“陛下,这些仙尘离开巫师太远,活性有所影响,但只需点火加热,便可恢复原状!”
“可你是怎么在粉尘爆炸的现场生还的呢?”宰相听完战报,不可思议道。
“为什么您不问我,我是怎么从二十二座山头的大火中离开的呢?”少年说。
“怎么离开的?”宰相问。
“这话说得。”少年笑笑,“我还能被自己放的火烧死不成?”
于是邻国和本国正式开战,势必要报暗杀之仇,而少年也一劳永逸的找到了新玩法:战争。目前为止,他如鱼得水,屡建奇功,一路破敌三百里,令邻国所有人都患上了粉尘恐惧症。
精灵又依此法,给每个不服的人都安排了工作岗位。“如果不满意,那就去建设!”——至于那些不满意又不愿意建设的人,统统驱逐出境,不要影响它让所有人都幸福的KPI。巡视几番后,精灵很满意的看到:国家已经成形,官僚各司其职,百姓安居乐业,举国上下,每个人都过得十分幸福。
“陛下,看!”它带国王来到露台,俯瞰万里飘絮的大好河山。“您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是啊!”国王抖抖肩膀上的仙尘,“您为我们做的已经太多了!”
“还不够多!”精灵伸手,接下一缕羽毛,“还有人没得到幸福。”
“真的吗?”国王故作惊讶道,“是谁这么大胆?”
“是你,陛下。”精灵一把摁灭了羽毛,脸色阴沉起来,“你最近为何总是唉声叹气,闷闷不乐?”
“啊!您是不用在意我的。您知道我是怎样的人,看见别人幸福,我便幸福。看见别人不幸,我便也不幸。”国王眨眨眼睛,“只要大家都获得了幸福,我便也幸福了!”
“可现在国民都幸福了,你却不幸福!”精灵冷冷道。
“因为的确还有一个国民不幸福。”
“谁?”
“是你啊,大人!”国王转过身来,“您一直在为我们奔走,可您的幸福又是什么呢?”
精灵还是第一次被问这样的问题。它当场呆住了。最后,它语气强硬地说:
“我是超越的存在。不需要幸福,也永远不会附属于任何人,等实现了你的愿望,我就会离开。”
国王摇摇头,“可我想报答你。没有你,这一切都是虚妄。”
这真是莫名其妙!精灵十分恼怒,难道我会需要你的报答?
它感到自己必须解释。“我想你误会了!最开始我说要报答你,其实只是想羞辱你,歪曲你的愿望,然后杀掉你。不料你说出了这么一个匪夷所思的愿望!后来我帮你实现,也只是想证明我自己的实力。因为你的确是提了一个开创性课题!我并不真的感谢你,也并不在乎这个国家。等我的技艺得到了完美的证明,我便会离去。”
国王摇摇头。“我明白,这些对您不过都是鸡毛蒜皮。可这些鸡毛蒜皮,却是我们的人生全部。”他抬起头,不由分说道:“请务必让我报答您!不然我是不会幸福的!”
精灵烦不胜烦。——怎么还威胁起来了?它很想随便糊弄一下,可国王却一再坚持。“这样吧,如果我们还能见面,您可以向我提一个愿望!”国王说,“不论那时我在哪,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会设法满足您!”
狂妄!它的第一反应是发火。难道你真的认为我和你是平起平坐的存在?——可渔夫国王只是温和的看着他。就像他当年温和地许下那个愿望一样。
精灵扭开头。最后,它听见自己说:
“好吧。”
国王笑着点头,宣称自己已经得到了幸福。精灵大功告成,满意离去。当初它离开仙界,就是为了研习更多的术法技艺。结果因为触犯禁令,被长老关进瓶子,方有了种种人间际遇。现在一切落幕,它终于可以回到仙术研习中。后来的年月里,它一直在世界各处漫游。搜罗古籍,实践技艺,综合各家经典,寻找万物起源,体察世界本质。精灵学的越多,便越感到术法的精深和幽微,和自己的肤浅和无知。它以前是多么傲慢、自大、愚蠢、幼稚啊!精灵每每想起,都惭愧不已。过去令它颇为自满的幸福王国,现在看来真是一团垃圾!竟让鸡毛蒜皮冒充幸福,滥用法术当作统治,还沾沾自喜,四处验收,真是无颜面对苍天!
每每想到此事,精灵心中都膈应一番,好像那个王国就是它活着的罪证。“可这又不怪我!当时我太无知,只能想到这种方法。”它来回踱步,“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
它越发懊恼。最后到了坐立难安的地步。“好吧,我是做了傻事不错。”精灵不服气地想到,“但我还可以补救啊!我是永恒超越的存在,这种事怎么可能难倒我?”
精灵福至心灵,当即制定了一个方案。它要立刻取消那个王国上的鸡毛蒜皮雨,代之以更高级、更精妙、更幽深的幸福魔法。这是它融汇毕生所学的独创,一定可以弥补过失。
它连夜飞到记忆中的土地上空。万幸!王国还在,面积既没有扩大,也没有缩小。鸡毛蒜皮雨纷纷而下,一切还是当年的模样。精灵大摇大摆地降落,穿墙走进皇宫。一名须发花白的老者,正坐在王位上。见到精灵,他的眼中流露着惊喜和讶异的神色。
“您……回来了?”
六十年过去了。当年血气方刚的青年渔夫,如今已经变成了一个时日无多的老人。老国王以最高规格的典礼招待了精灵。他向群臣介绍这位贵客的身份,给精灵送上最丰美的食物,安排最豪华的住所,并逐一引荐:这位是现任的宰相,这位是现任的将军,这位是现任的内务参事,这位是现任的外交大臣。这位是现任的国防总管,这位是现任的工商总管……一大堆莫名其妙的政府官僚接踵而至,甚至还有一个专门负责祭祀它的神官。精灵被这些人脸搞得头昏脑涨,可他们每个人都是如此热情,仿佛和它有无穷多的话要说。一仔细听,又全是一些客套的空话,没有一点实际意义。精灵十分恼火,但它想到自己需改了傲慢的脾性,于是不好发作,强忍到宴会结束。
“陛下!”宾客散去后,精灵终于找到机会,“我想和您单独谈谈。”
精灵三言两语,终于在仆人收拾刀叉时,和老国王说明了来意:它是来修正自己的错误。老国王听完它的宏图大业,思忖道:
“这可真是一件大工程!”他点点头,“今天已经很晚了,我们明日再详叙?”
如果是以前的精灵,才不会管国王的意见!但它已改了那急躁的个性,于是放过了这位老人。
它耐心等待了一晚。次日,来敲门的却不是老国王。而是当朝宰相。他上来便报了一串冗长的唱名,似乎是想证明自己和老宰相的亲戚关系,但只让精灵想起了那位死于他手的国王。
“有什么事?”精灵打断道。
“国王让我带您参观一下现在的王国。”宰相毕恭毕敬道,“您离开的这些年,发生了很多事。”
啊!这倒是很有必要。要想升级法阵,就需先实地勘探目前状况。于是精灵没有拒绝,跟随宰相上了街。仙尘纷扬而下,状况与六十年前并无区别,维持的相当完好。而路上行人或者打伞,或者戴帽子,个个都行色匆匆,没有人多看这奇迹雨一眼。精灵浏览沿街商铺,发现无论是食物还是衣服,工艺品还是武器,所有商品外都裹着一层透明轻薄的胶皮。
“为什么你们要把东西都贴上膜?”精灵问。
“这是御上无量天尊的指示。”小贩虔诚道,“为了让商品免受仙尘腐害。”
“御上无量天尊?”精灵问。
“是我国信奉的守护神。”
精灵抬起眉毛。它依稀记得,御上无量天尊是西方大国的国教。
“大人,这里是老城区了,没什么好看的!”宰相走进来,堆着笑拉走它,“还是带您去看看我们的新城区吧!”
于是精灵坐车南下,沿途经过了不少为御上无量天尊修筑的神庙。昔日的边境线前,浓烟冲天而起,好像有人又在放火烧山。马车接近后,精灵发现那是一片乌漆墨黑的工业区。厂房和仓库鳞次栉比,占满了二十二座山头,正不停的吞云吐雾。
“这就是我们的仙尘产业园!”宰相热情介绍道,“老城区的仙尘,只要过了旧国境,便会变成上好的丝绒和粉尘,提供源源不绝的工业原料。于是这里也被称为落尘山。您为我们施下的奇迹,现在已经成了我国的特色支柱产业………看……这是我们的仙绒加工厂……这是我们的仙砖烧制厂……这是我们的造纸厂……这是我们的冶炼厂……这是我们出口邻国的特色工艺品……这是我们威震四海的仙尘手榴弹,配方从第一任将军那里亲传………”
精灵登上落尘山,看见远处有一片豪华别墅区。于是问:“山那头是什么?”
“是新城区,也是第一任将军为我们打下的邻国国土。”宰相介绍道,“那里没有仙尘,所以房价非常高。将军的很多后代和族人都住在那里。”
精灵哦了一声,对那里失去了兴趣。“就到这里吧!我已经了解情况了。”
“那……您有什么要问的吗?”宰相说。神情看起来有点小心翼翼。
精灵陷入沉思。尽管它没想到人类会请来一个什么御上无量天尊,也没想到人类会把它的鸡毛蒜皮雨发展成特色产业。但这些都不重要:它此行关心的只有自己的法术。目前看来,幸福魔法已经失效。人们对仙尘视若无睹,反而更关心它们失效后的粉尘。他们已经习惯了这轻薄无害的甜蜜,只觉得烦人。
精灵并不惊讶。“——如果人们从一开始就生活在幸福中,他们便不会认为这是幸福。唉!我是错了。”它想,“虽然早有预料,还是相当不爽!现在我必须承认那个宰相的时间模型是对的了!”
想到这里,精灵便随口问了一句,“对了,第一任宰相上哪去了?”
不料宰相听完,脸色骤变。他一路环视周围,将精灵拉到马车里。
“接下来我要说的话,您听了千万别生气。”他正襟危坐道,“老宰相死了!!”
“这不是很正常吗?”
宰相凑到耳前,压低声音:“他是被老国王逼死的!”
事情大致如下:老宰相德高望重,一生清廉。但却在一件事上和国王产生了致命分歧:他不同意国王改信御上无量天尊。最终,国王流放了八十岁高龄的宰相,他在边境郁郁寡欢,不出几年就病死了。这就是前几年的事。
“大人,我知道您和国王是什么交情,可您得千万小心啊!”最后,宰相说,“他从来都没有给您立过一座庙,一块碑,甚至还极力撇清和您的关系。所有教科书上,也只说仙尘是大自然的馈赠,只口不提您的功劳!”
宰相倾囊而出,说了一堆宫廷秘闻。精灵只觉得莫名其妙。首先,国王和宰相的纠葛,和它有什么关系?其次,这垃圾法术,真要宣扬是它干的,才是给它丢脸呢!最后,它是什么人,能被国王奈何?但它只关心升级法阵,便吩咐宰相快带它回去。一进宫,便撞到国王的侍女。
“啊,大人,您在这里!我们正到处找你呢!”侍女惊讶道,“陛下恭候多时了!”
“大人,保重。”宰相留下意味深长的一句话,便退下了。
终于见到老国王。精灵快言快语,将自己的亲眼所见和学习所想阐述一二,并深刻批判了一番当年的错误方针。“……理论和实践均已证明,这个给所有人幸福的方案……实际上是完全失败的……它无法也根本不可能达到目的……因此任何改良的设想都不切实际……必须完全推翻,代之以一个全新的法阵…… ”
老国王认真听完,不时点头附和。
“我理解您的好意。”老国王点点头,“但我认为,这个法阵非常完美,根本不需要修改。”
他走到露台前,带精灵俯瞰万里河山。“您看,现在人人各司其职,百姓安居乐业,工业蓬勃发展,全国上下,每个人都过得十分幸福。”
“我看未必吧!”精灵冷冷道,“好像不少人都对你颇有意见。”
“哦?”老国王,“这么说,您见过宰相了?”
“是。他还说了你逼死老宰相的事情。”
“他是将军派扶持的人,当然会这么说!”老国王摇摇头,“但我必须迎奉御上无量天尊,我国不过弹丸之地,纵有一些粉尘和羽绒,如何抵御西方大国的万匹铁骑?现在全大陆都知道我们是酷爱暗杀的异教徒,出口渠道也受到很大影响!不摘掉这个帽子,如何存活?何况这一代人过惯了安逸日子。只有守成之才,没有外拓之才。改宗是最经济的方案。”他长叹一声,“当年宰相也首肯了这个方案。但他生性清高,过不去自己一关。我流放他,是还他一个清白。功过是非,后人评说。所有责任,只在我一人。”
“听着,我不关心这些事!”精灵听得头痛不已,连忙制止国王的长篇大论,“我不管你信的是上帝还是安拉,是御上无量天尊还是九尊莲花至圣还是南无天门仙君!我来只是为了完善那个术法:让所有人都得到幸福!届时什么西方大国,什么御上天尊,通通都不是问题!”
“您已经实现过我的愿望了。”国王摆摆手,“不用您费心!”
“可那只是一些不堪大用的鸡毛蒜皮!”精灵说。
“对您来说而已!”国王摇摇头,“这样吧,我还欠您一个愿望。如果让所有人得到幸福就是您的愿望,我定会举国相助。”
精灵自然没有许愿。——它怒火中烧:凭什么!?这本来是你的愿望,现在却好像是我要求着你一样!难道我做什么事,还要先经过你的同意?
它完全可以杀了国王,自己另立一个政权。但这太过麻烦,且它已经改了暴虐的性情,于是没有这么做。它决定不管国王,先把鸡毛蒜皮雨停下再说。但不知怎么地,它和国王争吵一事立刻传遍了皇宫。精灵还没来得及出门,宰相和幕僚们就把它团团围住,主动要求它接管国家。宰相说,说国王老来昏聩,暴虐成性,疑心极重,现在他知道了有人针对他,定不会要他们好过,唯有精灵能救他们于水火之中!精灵本来不想管,但想到此行目的是让国民真正幸福,便随口应下来。结果一下子所有人都跑到了它面前提需求。什么秘书、参事、外物处长、军需官、大王子、二王子、三皇女、老宰相老婆,大儿子、大儿媳、小儿子、小儿媳、孙子、孙子女朋友、将军的弟弟、弟媳、弟孙、弟孙媳、第表侄婿………有的人要它接管国家,有的人希望它速速离去,有的人希望它施展法术,有的人希望它不要葬送工业。有的人要他杀了国王,有的人要他杀了宰相……
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几乎把精灵吵昏。它拿出做研究的耐心,终于理清了主要人物关系:老国王年事已高,尽管有不少儿子,却贪图富贵,始终不肯退位,引来子女不满。少将军虽然早死,但他战功显赫,又占了最重要的新城区。一族都加官进爵,以他的弟弟为首,形成了一股很大的势力。老宰相尽管德高望重,却过于清廉,不肯为子女谋任何福利,加上他为人严厉,直言不讳,得罪了很多人,后代没有一个做上大官。他死后,将军派再无人可以制衡,一家独大。他们扶持了现今的宰相。又联合了最有野心的二王子。而国王虽然年事已高,但仍大权在握,不是省油的灯。他反复无常,时而英明,时而昏聩,猜疑心又极重,对于忠诚于他的旧部和大王子,也是三番五次刁难。精灵的到来,无疑是火上浇油,各派都想拉拢,各派都想利用。国王不愿意精灵染指他的疆土,但他与精灵又有言在先。将军派派来宰相,想离间国王和精灵,但又生怕精灵会摧毁工业。此外还有什么私生子,什么公爵夫人,什么政治联姻,什么贪污公款,什么信仰冲突,什么宫廷暗杀……精灵头昏脑涨。这到底是什么和什么?这和它又有什么关系?它为什么会扯进这些事情里?——听来听去,无非是谁欠了谁的钱,谁抢了谁的地,谁占了谁的便宜、谁对谁心怀不满,谁和谁因爱生恨、谁家的猫儿咬了谁家的狗儿、谁家的鸡走到了谁家的地里。尽是些猫儿狗儿、芝麻绿豆、鸡毛蒜皮!!
它火从心起,又不知道火从何而来,仿佛有人用一把十万根羽毛的鸡毛掸子给它挠痒,不知道该让哪一根羽毛负全责。“好啊!!”精灵崩溃地想,“我是施了个鸡毛蒜皮的法术,人类却用鸡毛蒜皮建立了一个国家!他们吃在鸡毛蒜皮上,住在鸡毛蒜皮上,睡在鸡毛蒜皮上,还在鸡毛蒜皮上贴膜、镀金、出口、加工,用鸡毛蒜皮互相轰炸、攻击、指摘、辱骂……鸡毛蒜皮是否生效,的确已经不重要了。因为这个国家已经鸡毛蒜皮化了!这里根本找不到一个说真话的人,只有层层堆积的鸡毛蒜皮!!!”
精灵感到自己必须做个了断。于是它先杀了宰相,又杀了将军,然后又杀了秘书、参事、外物处长、军需官、大王子、二王子、三皇女、老宰相的老婆,大儿子、大儿媳、小儿子、小儿媳、孙子、孙子女朋友、将军的弟弟、弟媳、弟孙、弟孙媳、第表侄婿……这些人死去时,都没有流下一滴鲜血,而是化作了一堆鸡毛蒜皮。精灵踩着一地鸡毛,又逐一杀了那些鸡毛蒜皮化的宫女和侍卫,并取消了持续了六十年的鸡毛蒜皮雨。就在它想离开宫殿,整顿老城区时,它想起还有一个人没鉴定。精灵回到皇宫露台,老国王已经在那里恭候多时了。
“岁月果真没在您身上留下一点痕迹。”国王长叹一声,“您还是那样,一点都没有变!”
“不!”精灵冷冷地说,“我的法术更高超了。”
“我指您的手段!”国王叹息道,“是我放出了和你争吵的消息。本国所有的记载里,都说您是一位善良、无私的精灵,为无条件地给国民实现愿望,帮助他们过得幸福。他们从小听到大,对此深信不疑。”
精灵皱起脸。“停!我不关心你的政治手段,也不在乎是否被你利用。我来是为了修正那个法术。我已经杀了很多人,但他们的身体里都空空如也,只有一包鸡毛蒜皮。只取缔法术已经不够了,这个国家已经鸡毛蒜皮化了!”
“您要杀了我吗?”国王说。
“如果你的身体里也是鸡毛蒜皮,我会的!”精灵冷冷说。
老国王看着精灵。这些年来,他认识的人要么死去,要么离开。但他却把这些人的优点原封不动地继承了下来。他继承了宰相的深谋远虑、将军的英勇无畏、还有精灵的杀伐果断。正是这些让他在这个宫廷里生存了六十年。然而,这些长处在那永恒超越的非人力量前,全都不值一提。
“那我是一定会死的,”他摇摇头,“但我还欠您一个愿望!让我先把它实现吧!”
精灵抬起头。在这种时刻听到这句话,让它感到一阵不可思议。这种不可思议如此强烈,甚至让它忘了杀意。精灵几乎想笑了。
“好啊!”它傲慢地说道,“可是,你有什么能给我呢?”
国王带它走入国库,让它看了成吨的金银财宝。但精灵嗤之以鼻,“这些不过是金色的鸡毛!”又带它进了军火库,看了无数寒光闪闪的兵器。“这些不过是银色的鸡毛!”又带它进了书库,看到了无数的珍惜手抄本。“这些不过是铜色的鸡毛!”国王又许诺以国土。“一大团鸡毛!”许诺以爵位。“一根长鸡毛!”许诺以最高规格的祭祀。“一根彩色鸡毛!”许诺有五百宫女伺候的温泉山庄。“一根软鸡毛!”许诺一万人的军队。“一根硬鸡毛!”他交出了一切,甚至愿意把王冠拱手相让,但精灵只是嘲笑道:“一根贴了膜的鸡毛!”
“我能给的只有这些了。”最后,老国王说,“您到底想要什么呢?”
“我要的很简单。”精灵冷冷地看着老人的眼睛,“我要您被鸡毛蒜皮遮蔽前的那颗心!”
在国王还是一个渔夫时。正是这颗心带来的不可思议,拯救了他的性命。也是这颗心许下的离奇愿望,让它建立了这个王国,犯下了鸡毛蒜皮的过错。现在,这不可思议再一次影响着精灵的决策。它是永恒超越的存在,喜爱纯粹洁净的东西,不能忍受俗世的鸡毛蒜皮。可在它实现愿望的初期,一切并未鸡毛蒜皮化。一劳永逸地给所有人幸福!若它没有认可这个愿望,便不会为国王奔走。——为什么一个人过得那么穷困,却愿意为所有人祈福?他既然许过这种愿望,又怎会在晚年变成一个昏君?他既然是一个昏君,又为什么还想实现我的愿望?他到底只是一个鸡毛蒜皮的凡人,还是真的拥有金子般的心?我必须搞清楚,以后才不至于重蹈覆辙!精灵想,——如果国王能给出这颗心,那自然最好。如果国王无法给出,它也刚好能杀了他!
精灵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它等待着国王的答复。
“好啊。”对方干脆道,“你来取吧!”
于是精灵上前一步,挖出了国王的心。血液从国王的身体里流出,它拿出了一团沉甸甸的东西。但精灵细细端详,却发现那只是一团包了鲜血的鸡毛和蒜皮。它恼怒的剥开,想知道最里层是否会有什么东西。于是鸡毛和蒜皮一团团地掉在了地上,发出金属坠地的声音。国王杀掉和爱过的人都太多了,他曾经一无所有,因此在拥有之后,他仍不愿忘掉任何一个人,就像他不愿放弃拥有的任何一样东西。它们化为金做的鸡毛、银做的鸡毛、和铜做的鸡毛,紧紧包裹了这颗心。精灵只能一层一层的掰开。它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快,于是地上的金属也越来越多。最后,精灵终于摸到了一个质地坚硬的小瓶,那是国王还是渔夫时,最初拥有的东西。
精灵欣喜不已。然而,它刚拔开塞子,一团团轻盈剔透的鸡毛蒜皮就飞了出来,像蝴蝶一样在空中飘荡,划出流光溢彩的轨迹。一同飞出的还有国王最后的灵魂。灵魂在空中转了个圈,像精灵深鞠一躬。
“这就是我在被鸡毛蒜皮遮蔽前的那颗心!”它笑着说,“您已经拿到它了!”
“可这里头也只是一些鸡毛蒜皮!!!”精灵拿着那个空瓶子,无比恼怒地说。
“但这正是我许愿时拥有的全部。”灵魂感慨道,“是对生活的热爱、对他人的真情、还有对幸福的渴望,让我许下了那个愿望。那个瓶子里的,就是我最美好的藏品……”
羽毛在空中飞舞。精灵沉默的抬头,注视它所追求的谜底。它依稀能看到上面有一张张笑脸,正发出一些快活的笑声。但它既看不出这些鸡毛和其它鸡毛有任何本质区别,也不觉得这和它创造的鸡毛蒜皮有任何实质差异,更不能理解这些为何会是国王热爱生活的理由,成为他一生最宝贵的回忆。
“我要谢谢您,最后唤醒了我!”灵魂摇摇头,“我已经成功了太久。遗忘了对改善生活的热情、对安居乐业的期盼、对幸福人生的追求。我不知道您打算施下的奥妙术法是什么,可宰相说的没错,幸福就是奔向它的道路!至高无上的精灵啊,这是我最后的话语。您追求的东西在这里是不会有的,因为人类生活的本质就是鸡毛蒜皮……”
精灵长久伫立着。灵魂消散了,而羽毛仍在飞舞。鲜活、灵动,仿佛有着无尽的生命力。但风渐渐停了。于是它们簌簌而下,掉落在血泊里,化为了一滩面目模糊的烂泥。
FIN。
今年的第一个短篇竟高达一万四。
精灵的形象受了《英伦魔法师》里的白毛影响
PS:将军最后是淹死的
【ME】自由代码 上(科幻 仿生人梗)
“2023年7月,你的投资公司以1.3亿美金收购拉维尔多医院。同年8月,你以修缮医院大楼为名,开始将住院病人陆续转出,并逐步辞退了拉维尔多的148名医生,修缮完毕之后,拉维尔多低调宣布将成立医学研究院,不再作为医院运营。此后的4年间,你只有Mark.Zuckerberg一个病人,以上情况属实么,Mr.Saverin?”
联邦检察官Wheeler.Costner看向证人席上的被告——定制西装三件套,一丝不苟向后梳起的发型,交叠的手指上带着家族戒指,仪态无可挑剔。以43岁的年纪而言,面容也太过年轻,他浑身上下透着养尊处优的痕迹,正常情况下,白人精英得不到陪审团的心。
但他是个例...
“2023年7月,你的投资公司以1.3亿美金收购拉维尔多医院。同年8月,你以修缮医院大楼为名,开始将住院病人陆续转出,并逐步辞退了拉维尔多的148名医生,修缮完毕之后,拉维尔多低调宣布将成立医学研究院,不再作为医院运营。此后的4年间,你只有Mark.Zuckerberg一个病人,以上情况属实么,Mr.Saverin?”
联邦检察官Wheeler.Costner看向证人席上的被告——定制西装三件套,一丝不苟向后梳起的发型,交叠的手指上带着家族戒指,仪态无可挑剔。以43岁的年纪而言,面容也太过年轻,他浑身上下透着养尊处优的痕迹,正常情况下,白人精英得不到陪审团的心。
但他是个例外,任何看见他的人,都能在第一眼认出,这是一个不快乐的人,或者说,饱受痛苦磋磨之人。
他眼中没有光,而这让人同情。
“我不会说他——Mark.Zuckerberg是我的病人,我没有行医资格证。” 他回答得十分平静。
“让我纠正一下,在2023至2027年期间,Mark.Zuckerberg是拉维尔多研究院唯一的病人……” Wheeler转身面向陪审团,“或者你更想称他为医学研究试验体?”
“Objection!偏见性提问。” Jordan.Grillo在律师席上提出反对。
“反对有效。” 法官Andrea.Mol示意他重新提问。
Wheeler回到公诉席拿出一张资料展示给陪审团:“2023年8月,原拉维尔多医院共有743名在册病人,截至9月13日,742名病人被转出,只有一位留了下来——Mark.Zuckerberg,之后成立的研究院再未对外收治过任何一名病人。你买下整座医院,所以你能顺理成章的得到Mark.Zuckerberg的治疗权,从而绕开他法定代理人——Zuckerberg夫妇的授权,是吗?”
“Objection!Your Honor,检方律师自己在作证,而且用恶意揣测攻击我的当事人!”
“反对有效。谨慎措辞,Mr.Costner。”
“抱歉,让我重新问一遍,Mr.Saverin,你对Mark.Zuckerberg开展的后续治疗是否得到了他的法定代理人——Mark.Zuckerberg父母的授权?”
“没有。”
Wheeler露出一个疑惑的神情,他靠近证人席看着他:“Why not ?Mr.Saverin,为什么你不去向Zuckerberg夫妇争取授权?当时Mark.Zuckerberg已经陷入深度昏迷,根据《公共卫生法典》你必须征得他法定代理人的同意,才能开展后续治疗。”
“根据第五修正案,我拒绝回答,这个问题可能令我自证己罪。”
所有人都为这个回答感到意外,Wheeler甚至一时间没来得及跟上自己的下一个问题,Jordan立刻站起来请求暂时休庭,Andrea.Mol敲了敲法槌:“十分钟后回来。”
Eduardo起身走下证人席,Jordan和他的次席律师Alicia.Linson立刻跟上他,Eduardo走到法院外的台阶旁点了根烟,Jordan压抑着惊怒走过去问他:“Eduardo,你在做什么?这个问题我们预演过,你应该回答说,因为你不确定是否能让Mark.Zuckerberg醒来,你不想让他父母承受失望——这就是你没有立即去征得他们同意的原因。”
Eduardo吐出一个烟圈,他注视着地面,说:“我不能,Jordan。我知道我会把他带回来。”
“What the fuck!你怎么可能知道!所有医生都说他没救了,他已经基本上被宣告了脑死亡,你怎么可能一开始就知道你一定能救他?”
“我只是知道。” Eduardo掐灭了烟头,他转身走回法院,最后说:“从别的地方想办法。”
“Jordan……” Alicia拉住他,摇了摇头:“让他一个人待会儿吧。你告诉过我,别让你的当事人撒谎——如果他是个糟糕的撒谎者的话。Eduardo,谁都能看出来他不擅长说谎。”
Jordan皱起眉:“这怎么会是撒谎?他不可能从一开始就知道——”
“他知道,Jordan。想象一下,如果病床上躺着的是我们所爱之人,你必须得知道,这是每天支撑着你睁开眼睛,让你还能呼吸的一切原因……因为你知道你能把他带回来。你必须得坚信不疑,才能在痛苦面前筑起一道盾牌。”
“……Wheeler.Costner。” Jordan咬了咬牙,“He is killing us,让Zoey去查一下他的底。”
他们重新回到法庭,Wheeler让人竖起了一块液晶屏幕用作展示:“我们已经知道你在后续治疗上并未获得授权。那么让我向大家展示一下,Mr.Saverin究竟对Mark.Zuckerberg进行了那些【治疗】。”
“最开始你们进行了生物神经电流刺激法。” Wheeler调出第一张图片,陪审团上传来一阵小声的骚动——Mark.Zuckerberg躺在病床上,他的头盖骨被完全切割开,无数小电极针插在他的大脑皮层上。
“这种方法曾经被纳粹用来审问犯人,因为会给人体带来无法承受的痛苦,所以现代医学不认可这种方式对深度昏迷病人进行刺激。”
Wheeler调出第二张图片:“然后你们掏空了他的大脑——抱歉,这些图片可能会引起不适,如果哪位需要暂时避开,我建议现在就可以离席。”
Mark.Zuckerberg的两个大脑半球被摘除了大部分,已经有人惊呼出声,Andrea.Mol法官用力敲响法槌示意所有人安静下来。
“请继续,Mr.Costner。”
“你们摘除了他93%的脑组织,仅仅留下丘脑部分。然后,你们开始往他的大脑里填入电子元件,是吗——sorry,这不是个提问。” Wheeler放出第三张图片,穿着无菌服的人员开始往被掏空的大脑里放置电子组件:“这个过程你们重复调试了37次。”
接下来是一段视频,昏迷的Mark.Zuckerberg在一些脑刺激下四肢和肌肉偶尔抽搐,甚至有些时候出血点在他脸颊的皮肤下浮现,有人闭上了眼睛,Andrea.Mol说:“我相信我们已经看得够多了,Mr.Costner,你充分表达了你的意思,现在关掉它。”
“Yes,Your Honor。” Wheeler关掉视频,转向证人席上的Eduardo:“Mr.Saverin,你是否在无授权的情况下,对Mark.Zuckerberg进行了惨无人道的人体试验——抱歉,去掉我的形容词。”Wheeler在Jordan站起来反对之前迅速改变措辞:“你是否是否在无授权的情况下,对Mark.Zuckerberg进行了未经医学认证的治疗?”
“是的。”
“No further questions,Your Honor。”
Wheeler坐回检方席位,Jordan站了起来:“我们申请传唤另一名证人,Your Honor。”
一名穿着蓝色格子正装的老年绅士走上证人席,对着话筒说:“Colin.Sheridan。”
Andrea.Mol法官微微点头:“Mr.Sheridan,Welcome。你是否被告知你的权利和宣誓?”
“Yes。”
“辩方律师,你们可以开始了。”
Jordan走到证人席前面:“Dr.Sheridan,2023年7月10日 22:08,Mark.Zuckerberg在步行下班途中遭遇车祸,22:17他被送到拉维尔多医院进行抢救,当时你是他的主治医生对吗?”
“是的。”
“你们本来准备做出的诊断是什么?”
“颅骨碎裂,休克时间过长,91%的脑组织已经坏死,Edward和Holly过了一段时间才能接受这个,两周之后,我们准备下脑死亡通知书。”
“Edward和Holly,你是说Mark的父母?”
“是的。”
“为什么你们最终推翻了这个诊断?”
“大脑细胞有自我修复再生的机能,理论上对脑死亡有多种判断标准,93%以上才能称之为绝对的脑死亡界限,91%在误差范围之内,基本上不可能被治愈,但Eduardo极力阻止我们下死亡通知书……” Colin.Sheridan怜悯地朝被告席上看了一眼,“他不能接受这个,最后他买下了医院,第一件事就是推翻这个诊断。”
“所以在现代医学的范畴,你会说Mark.Zuckerberg已经死了?”
“Objection。传闻证据,引导证人推测。我不知道辩方律师准备得出什么结论——”
“Relax,Mr.Costner,你马上就会知道我准备得出什么结论,而且Dr.Sheridan是专家证人,这不属于传闻证据。”
“反对无效,你可以继续,Mr.Grillo。”
“Dr.Sheridan,根据您的医学知识,您在排除其他干预的情况下,对Mark.Zuckerberg作出的诊断是什么?”
“我会说他已经脑死亡……他的灵魂已经不在躯壳之内。”
Alicia握住他的手,她看见Eduardo的手指痉挛般颤抖了一下,Jordan转向陪审团:“所以,Mark.Zuckerberg已经死了,那只是他的尸体——”
“Objection!这太荒谬了!谁都知道Mark.Zuckerberg现在还活着,辩方律师在试图伪造他的死亡,好否认Mr.Zuckerberg的人身权、自由权——”
“Your Honor,如果Mr.Costner想要反对我的意见,那他必须在我提出这个意见之后。”
“请坐下,Mr.Costner。”Andrea.Mol法官看向他,Wheeler坐回椅子上,Jordan继续说:“拉维尔多研究院拥有医学研究资格,如果他们要对一具尸体进行解剖,却没有得到代理人授权,我想检方应该根据《医事行政法》起诉拉维尔多研究院,我的当事人根本不该坐在被告席上。”
Wheeler站起来说:“请求休庭,Your Honor,我方需要准备另一位证人。”
Andrea.Mol看了看表:“1个小时,午餐之后回到这里,律师们。”
Jordan站起来扣上西装外套,他整理了一下领带,和Wheeler一起走出法庭:“700万。”
“这不是罚款可以解决的问题。Jordan,你的客户面临人身伤害罪、非法人体试验罪和反人类罪三项重罪,他的量刑有450年,700万?”
“别用这些噱头,Wheeler。上一个被判反人类罪的是本拉登,你觉得陪审团会同意这个?告诉我你们的辩诉交易条件。”
“你知道我们的条件。”
Alicia在后面陪着Eduardo,她看着Wheeler.Costner离开,走过去问:“怎么样?”
“政府还是想要那个——” Jordan看着他的客户:“大脑模控技术。”
Eduardo一如既往的平静和沉默,他只是点了点头。
Jordan在心里叹息一声,他神情复杂地和Alicia对视了一眼,他们从一开始就讨论过,恐怕这名亿万富翁客户宁可将自己送上绞刑架,也不会将模控技术交给政府。
他们在法院旁边的餐馆里草草解决午餐,Jordan.Grillo高大又风度翩翩,还是旧金山顶尖律所的合伙人,自信两个字铭刻在他的人生信条里,他从未在诉讼结束前,就有一种自己会输的恐惧——每一个官司缠身的客户毫无疑问都会将自己的利益摆在首要位置,他们会不惜一切把自己从牢里摘出去,但这一个,Jordan知道,他不会让任何人拥有那份能伤害到Mark.Zuckerberg的技术,如果为此他要烂在牢里,那他也会接受这个。
“我他妈是真的搞不懂。”
Alicia搅拌着那份让人失去食欲的沙拉,抬头看向他:“你搞不懂什么?”
“他修好了Mark.Zuckerberg,但之后的4年里他们就再也没见过一面,说过一句话。他不惜一切救了他的命,而Mark.Zuckerberg就他妈表现得好像他只是给他递了个胡椒罐一样,连声谢谢都不用说?”
“旧金山排名第27的单身钻石王老五——Jordan,你是真的搞不懂,任何人爱一个人到这个地步,都不会只是单方面的,单向的爱是走不了这么远的,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要搞懂你得去交个女朋友或者男朋友。”
Jordan皱起眉,他扬了扬下巴:“那我还是搞不懂的好,赶紧吃完。”
*****
“Mr.Maxwell,你拥有三个博士学位——哈佛的法律伦理学和行为分析学,以及斯坦福的计算机科学博士对么?”
“是的。”
“你还在Google的AI Alpha实验室担任了十一年的人工智能伦理搭建工程师,并于2019年离职,成立了自己的科技公司,塔西图斯公司。”
“Objection,与案情无关。”
“我只是在试图说明Mr.Maxwell作为专家证人的资质,Your Honor。”
“请继续,Mr.Costner。”
“Mr.Maxwell,辩方律师称,Mark.Zuckerberg已经在医学上被宣告死亡,所以他的人身权、自由权不再存续,他只是作为一具尸体被研究,您是否同意这种观点?”
“不,很明显现在Mark.Zuckerberg依然享有作为一名美国公民的全部权利,在未被依法剥夺的前提下,人身权和自由权是不可间断的,他不可能在某段时间失去了这些与生俱来的基本权利,却又在某个时刻拿回来。”
“那么,Mark.Zuckerberg作为一名美国公民,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进行了非法人体试验——”
“Objection!检方律师在自己作证。”
“反对有效。”
“Well,鉴于拉维尔多的医生和研究员们宣称自己只负责某个部分,对整体的试验过程并不清楚——”
“Objection,传闻证据,Your Honor。”
“反对有效。”
Wheeler微笑了一下,他斟酌片刻:“……Mr.Maxwell,您是否可以向我们描述一下Mr.Saverin对Mark.Zuckerberg所进行的整个试验原理?”
“从2009年开始,Facebook的AI实验室就在研究一项人类意识存储技术,他们基于一个假说,是否可以将人类的意识像存储电脑数据一样,存储到一个特殊的生物硬盘里,这样人类就可以从死亡的桎梏中摆脱出来,这是一个伟大的构想。”
“但Mark.Zuckerberg已经有超过90%的脑组织坏死,他的意识理论上已经不存在了。”
“是的。” Charlie.Maxwell有点紧张的推了一下眼镜:“Facebook的AI实验室并没有在这项技术上取得突破,他们有突破的是另一个……危险和争议都要大得多的领域。我们在2021年开过一次小范围的AI峰会,当时Mark.Zuckerberg亲自做了演示,他们的这项技术不能说是【意识存储】,而应该称之为【意识模拟】。他们的设想是,用纯粹的硅基造物和电脑程式去模拟一个人的意识,他们的高级工程师中有一种人被称为人格调配师,就像调酒一样,以适当的比例调配出存在于网络中的模拟人格,这个人格会如此坚信自己就是Mark.Zuckerberg。”
整个法庭中都掀起了低声耳语的声浪,Andrea.Mol法官也怔了一下,过了几秒钟,她才用力敲响手中的法槌,连续好几次,法庭中终于渐渐安静下来,Wheeler继续提问:“就我所知,Facebook终止了这个项目。”
“是的。这个研究的超过了人类所能承受的伦理风险,我们靠什么来定义自己——记忆、情感、偏好、看待世界的方式、对某种观点的判断,但如果有某个存在于电脑里的人格,他和你一模一样,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你?”
“你认为Mr.Saverin就是靠这种方式【治好】了Mark.Zuckerberg——”
“Objection!引导证人推测,Mr.Maxwell没有参与过治疗过程,他对Mark.Zuckerberg的治疗毫无发言权。”
“事实上,Mr.Maxwell确实具有发言权。”
Andrea.Mol法官看向他:“证明你的观点,Mr.Costner。”
“上周三,Mark.Zuckerberg在演讲中遭遇枪击,子弹擦过他的头盖骨,露出了其中的电子元件,所以我们才发现Mr.Saverin的秘密实验。而当时为Mark.Zuckerberg进行紧急抢救的人当中,就有Mr.Maxwell,我想他对Mark.Zuckerberg的大脑构造显然具有发言权。”
“请继续,Mr.Costner。”
Jordan咬紧牙坐回椅子上,Wheeler继续提问:“Mr.Maxwell,你认为Mr.Saverin在拉维尔多研究院是怎么治疗Mark.Zuckerberg的?”
“Mark.Zuckerberg很早之前就导入了他自己的人格参数,所以Eduardo.Saverin用电脑程式设计出了一个Mark.Zuckerberg的人格,然后在他的大脑中构建出支撑程式运转的电子结构,没有被挖走的丘脑是脊髓和运动神经中枢,人工大脑靠它来作为连接躯体的桥梁……某种程度上,也可说作为人类的Mark.Zuckerberg早已死去,现在控制着他的躯体的,是一个人工智能。”
法庭中一片死寂,连Wheeler.Costner也说不出话来。
现在她知道了为什么Eduardo不肯告诉他们什么是大脑模控技术,为什么他不肯告诉Mark的父母……Alicia转头看着她的客户,他看起来依然如此平静,不知道为什么,Alicia几乎能感到一种不属于她的感受,一种锥心泣血之痛。
你看着你最熟悉的面孔,他说话的语气,皱眉的模样……一切的一切都如此熟悉,但你却深知是一个电脑程式在控制着他的一举一动,这是他吗?这不是他?最深暗的恐惧和怀疑日日夜夜啃噬着你的内心,Alicia不知道经过了多少个日夜,他才能做到如此平静。这种发明简直就只该出现在恐怖电影中,但仍有人要不惜一切吞下毒果,Alicia无法想象驱动着他的是什么样的力量。
Wheeler拿出一叠文件交给法官,并展示在屏幕上:“2023年11月,在Sean.Parker的推动下,FacebookAI实验室将这项专利卖给了拉维尔多研究院,五名人格调配师随之跳槽,我们有有理由相信,这就是Mr.Saverin对Mark.Zuckerberg所做的【治疗】。Facebook是全球最大的社交媒体集团,Mr.Saverin以非法人体试验的方式造出一个人工智能,让这个人工智能控制着超过50亿人类共同使用的网络工具。”
Jordan感到一阵寒冷,他不需要去看,就已经知道现在陪审团的表情,但他肩头被轻轻拍了一下,律所的调查员Zoey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他身后,递给他一张泛黄的纸,Jordan拿过来,然后他眼中的火光被点燃了。
“Your Honor!我们需要呈上一份新证据!”
“你不能不经审核中途添加证物!这不合规定,Your Honor。”
“Please,这份证据能改变一切!”
“上前来,律师们。”Andrea.Mol法官向他们示意。
“说实话,我很震惊,先生们。”Andrea.Mol摘下眼镜,低声说:“我已经73岁了,我没有想过我会审理这样一份来自下个世纪的案件,科技在重构我们的道德和法律,这场诉讼会被载入史册,成为今后无数场诉讼的判例,所以我想,我们必须在充分考量各种证据的基础上,做出审慎的判断。Do you agree,counsellor?”
“Yes,Your Honor。”
“Thank you,Your Honor。” Jordan退回辩诉席,他朝Eduardo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微笑:“我需要请Mr.Saverin重新作证,Your Honor。”
“You may。”
Eduardo坐上证人席,Jordan靠近他:“Mr.Saverin,当你见到Mark.Zuckerberg时,是否所有医生都已经不认为还能以现存的医学手段救治他。”
“是的。”
“但你相信你能救回他。”
“……是的。”
“Your Honor。根据《赫尔辛基宣言》,当无现存有效的预防、诊断和治疗方法治疗病人时,若医生觉得有挽救生命、重新恢复健康或减轻痛苦的希望,那么在取得病人知情同意的情况下医生应该不受限制地使用尚未经证实的或是新的预防、诊断和治疗措施。”
“Objection!你不能证明这种方式属于挽救他的生命,而且显然Mr.Saverin并未取得任何人的同意。”
“医生或者Mr.Saverin都不是神,Mr.Costner。《赫尔辛基宣言》强调的是相信这能挽救生命,而不是确信,这属于主观判断,而Mr.Saverin显然坚信他能从死亡中挽救Mr.Zuckerberg。至于同意——”
Jordan拿起那张纸展示给每一个人:“2005年3月21日,我们的当事人,Eduardo.Saverin和Mark.Zuckerberg在拉斯维加斯注册结婚,所以在Mr.Zuckerberg深度昏迷的情况下,Mr.Saverin就是他的第一顺位法定代理人,他可以代替他作出任何治疗决定。”
“不可能!这是伪证,Your Honor,我们做过详细的背景调查,Eduardo.Saverin没有任何婚姻记录!”
“再查一次,Mr.Costner。” Jordan带着微妙的笑意看向他。
Wheeler.Costner拿出手机,然后他为查证的结果怔住了:“我敢肯定有人黑进了联邦婚姻登记系统,Your Honor。”
“不用着急,Mr.Costner,我们这里还有纸质文书。”
Wheeler.Costner冷冷看着他,一个声音突然响起:“这不是真的……这不是我们之间所发生的事。”
Jordan感到一阵眩晕,他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客户,Wheeler.Costner露出一个凶猛的笑,Jordan立刻说:“你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Mr.Saverin。”
“Objection,辩方律师在引导证人,显然一个成年人能知道他自己结没结婚。”
“反对有效。”
“Mr.Saverin,你知道拉斯维加斯的任意一家小教堂,一年能接收多少对——第二天酒醒之后忘记自己结过婚的情侣吗?”
“Objection,引导证人推测!”
“反对有效。停止试探,counsellor。在确定这份证据是否可信之前,不予采纳相关推测。”Andrea.Mol转向陪审团:“法庭会对这项证据进行审查,在此之前,你们做出的判断必须不基于此项证据,清楚吗,先生们,女士们?”
Jordan看向Zoey,律所调查员对他微微摇了摇头——很好,他们自己也不确定这根救命稻草是真是假?就算是假的,他希望那个黑进联邦婚姻登记系统的黑客把事情做得漂亮点,让一切他妈看起来像真的。
另外,他再也不会让Eduardo.Saverin坐上证人席了。
TBC